《素手补古画,初心破造假》 第1章 残卷惊尘,谁接烫手山芋 省博物馆的修复室藏在展馆西侧的老楼里,常年飘着松节油和浆糊的混合气味,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空气里的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林微正跪在工作台前,给一幅宋代小品画做最后的托裱。她戴着薄薄的白手套,指尖捏着细如发丝的竹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补纸与原画边缘对齐,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纸上的花鸟。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却没顾上擦,直到最后一缕浆糊抹匀,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 “小林,主任叫你去趟办公室,说是有急事。” 门口传来同事苏晓的声音,她探头进来,脸上带着点复杂的神色。 林微点点头,摘下手套叠好,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披上。刚走到走廊,就听见主任办公室里传来争执声,其中一道洪亮的男声她认得,是馆里的资深鉴定专家高明远。 “这画根本没法修!霉变都渗进纸芯了,颜料层大面积脱落,还有人为破坏的痕迹,接手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高明远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林微敲门进去时,办公室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除了主任和高明远,还有几位修复部的老同事。长条桌上铺着一块深色绒布,上面放着一个残破的画轴,正是争执的焦点。 “小林来了,正好。” 主任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指了指桌上的画,“你看看这个,清代的《江雪渔隐图》,昨天刚从私人收藏家那里征集过来,受损情况比预想的严重得多。” 林微走上前,目光落在画作上的瞬间,呼吸不由得一滞。 这幅《江雪渔隐图》长约三尺,宽一尺有余,画纸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布满了黑色的霉斑,像是被雨水泡过又仓促晾干。画面上方的山峦部分,颜料大片脱落,露出底下发白的纸底;中间的江面更是惨不忍睹,有明显的擦拭痕迹,原本应该是渔舟的位置,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墨渍;唯有右下角的一小块雪景,还能隐约看到几笔苍劲的笔触,勾勒出枯树的轮廓。 她伸出手指,在画纸上方虚虚拂过,声音带着难掩的心疼:“霉斑已经侵蚀纤维了,颜料层和纸基剥离严重,还有这擦拭痕迹,力道很重,怕是伤了原画的笔锋。” “知道就好。” 高明远抱臂站在一旁,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连老张他们都不敢接的活,你一个刚工作三年的小姑娘,就别凑这个热闹了。我看呐,直接定为残损文物封存,省得白费力气。” 旁边的老同事也跟着附和:“高老师说得对,小林年纪轻,经验不足,这么珍贵的文物,可不能让她练手。” “我没说要练手。” 林微抬起头,目光清亮,“这画的笔法很见功力,从残存的笔触来看,应该是清代画家王原祁的风格,要是就这么封存,太可惜了。”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画面右下角:“你们看这里,雪景的晕染技法很特别,用的是‘积墨法’,层层叠加却不浑浊,这是王原祁的典型风格。而且画纸的质地,虽然受损严重,但纤维细密,应该是清代中期的‘宣德纸’,是难得的珍品。” 高明远眉头一皱:“就算是珍品,现在这模样,神仙也难救。你以为修复古画是搭积木?一步错,整幅画就毁了,到时候责任谁来担?” “我来担。” 林微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请求接手这幅画的修复工作,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尽力让它恢复原貌。”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苏晓在后面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别冲动。主任也面露犹豫:“小林,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接手,压力会很大。” 林微看向桌上的残卷,仿佛能透过那些霉斑和破损,看到当初画家挥毫泼墨时的意气风发。她想起外公教她修复技艺时说的话:“修画先修心,每一幅古画都是有生命的,我们修复师的责任,就是帮它们延续生命。” “我想好了。” 她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执拗,“我知道难度很大,但我学了这么多年的修复技术,就是为了这一刻。就算最后不能完全恢复,我也想试试,至少不让它就这么在库房里蒙尘。” 高明远冷笑一声:“年轻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你非要撞南墙,那我也不拦着。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修坏了,你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主任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三个月时间,修复室的资源你优先调用,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他看向高明远,“高老师,小林经验不足,后续还请你多指导。” 高明远哼了一声,没应声,转身拂袖而去。 走出办公室时,苏晓追上林微,一脸不解:“你疯了?那可是高明远都不敢接的活,你接过来,万一搞砸了,以后在馆里就难立足了。” 林微回头看了一眼主任办公室的方向,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眼神明亮而坚定:“我没疯。苏晓,你看那幅画,它明明有活下去的可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放弃。” 她回到修复室,重新走到工作台前,那幅《江雪渔隐图》已经被小心翼翼地铺了上来。林微戴上放大镜,俯下身仔细观察,指尖轻轻触碰着画纸的边缘,感受着百年时光留下的痕迹。 霉斑之下,似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刻意的擦拭痕迹,又像是在掩盖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念头 —— 这幅画,不仅需要修复破损的肌理,或许还需要揭开一段被尘封的真相。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修复室里的光影慢慢移动,林微拿起工具,开始了对这幅残卷的第一次清理。她知道,这注定是一场艰难的挑战,但她的素手,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第2章 第二章 霉斑之下,初现异常笔触 修复室的晨光比昨日更盛,斜斜透过高窗的雕花格栅,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松节油的清冽气味混着新调配的小麦浆糊香气,在空气里酿成一种沉静的味道,衬得室内只余下软毛刷拂过纸面的细微声响。林微早早到了岗,《江雪渔隐图》已被稳妥固定在铺着羊毛毡的修复工作台上,白色衬纸托着泛黄发脆的画芯,黑色霉斑像蛛网般蔓延,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换上干净的白大褂,从工具柜里取出一套特制的修复工具——细如发丝的竹镊子、羊毛软刷、脱脂棉球,还有外公特意为她打磨的牛角刮刀。指尖先戴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真丝手套,隔绝汗液对画纸的侵蚀,外层再套上防滑橡胶手套,确保操控工具时稳如磐石。工作台一侧,除了常规工具,还摆着一台便携式显微镜、酸碱度检测仪,以及一本页脚泛黄的古籍抄本,那是外公传承给她的《古画修复要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祖辈的实操心得。 “先处理霉斑,再加固纸基,最后补色全色。”林微对着画作轻声自语,拿起一支蘸取了稀释乙醇溶液的软刷。她没有直接涂抹,而是先取了一小块与画纸材质相近的清代宣纸试色,确认溶液不会损伤纤维后,才小心翼翼地拂过画面边缘的霉斑。动作轻得像蝴蝶点水,既要清除霉菌孢子,又不能让脆弱的画纸产生一丝褶皱,每刷一下,都要停顿片刻,观察霉斑的脱落情况。 半个时辰过去,画面边缘的霉斑渐渐褪去,露出底下泛黄的画纸本色。林微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正要继续清理画面左侧山峦的破损处,目光忽然被显微镜下的一处细节吸引。她立刻俯身,将显微镜倍数调到最大,只见一片霉斑的边缘,隐约透出一丝与周围墨色不同的浅痕——那是一道倾斜的短线,笔触僵硬,与王原祁惯用的“披麻皴”技法截然不同。王原祁的皴法层层递进,线条流畅自然,带着山石的肌理感,而这道浅痕却显得刻意生硬,像是硬生生刻在画纸上的。 “奇怪。”林微皱起眉,拿起牛角刮刀轻轻拨开霉斑周围的积尘,那道浅痕愈发清晰,甚至能看到笔触末端有一个细微的转折,不像是自然创作的痕迹,反倒像是某种覆盖后的残留。她立刻否定了“修复痕迹”的猜想——若是前人修复,必然会顺着原画风格补笔,绝不会留下如此突兀的笔触,更何况这道痕迹藏在霉斑之下,说明是画作发霉前就存在的。 她起身快步走到资料柜前,翻出馆藏的《清代画家技法图鉴》和《王原祁作品汇编》,摊开在工作台上。书中收录的《辋川图》《秋山图》,每一笔都苍劲流畅,积墨厚重却不浑浊,尤其是山石的皴法,疏密有致,尽显文人画的气韵。林微拿着放大镜对比《江雪渔隐图》上的异常笔触,越看越觉得蹊跷:这道浅痕的墨色偏淡,与原画浓淡相宜的墨色体系格格不入,更像是用现代墨汁绘制后,又被人为覆盖了一层颜料。 “小林,进度怎么样了?”苏晓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看到林微对着图鉴和画作反复比对,好奇地凑过来,“这画看着还是惨不忍睹啊,高老师早上在办公室还跟主任抱怨,说你太年轻,毛手毛脚的,肯定会毁了这幅画。” 林微指着显微镜下的画面:“你看这里,这道笔触很奇怪,和王原祁的风格完全不符。” 苏晓弯腰凑到显微镜前看了一眼,随即直起身撇撇嘴:“可能是后来有人修补过吧?古画流传几百年,被人动过手脚不是很正常吗?说不定是哪个民间修复师手艺不行,瞎补的。” “但这道笔触在霉斑下面。”林微拿起酸碱度检测仪,轻轻触碰那片区域,“霉斑的pH值是4.2,属于强酸性,已经侵蚀了画纸纤维,说明是画作受损后才长出来的。而这道笔触在霉斑之下,意味着是在发霉之前就存在的——也就是说,这幅画可能在流传过程中,被人刻意修改过,而且修改的时间,应该在它受损发霉之前。” 苏晓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层关联,随即摆摆手:“就算是被修改过,又能怎么样呢?你现在的任务是修复它,又不是鉴定它。高老师说了,这画能不能恢复原貌都不一定,还管什么笔触对不对。”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劝你别瞎琢磨这些,赶紧把霉斑清理干净,拿出点实际进度给大家看看,不然高老师肯定会借机让主任换人的。” 林微没应声,心里却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她知道苏晓说得有道理,高明远本就不看好她,要是知道她在修复过程中还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必然会借机发难。但修复师的职业本能告诉她,这幅画绝不简单——那道异常的笔触,更像是一个被刻意隐藏的信号。 她回到工作台前,继续清理霉斑,动作比之前更加谨慎。当软刷拂过画面中间那片模糊的墨渍时,指尖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的阻力。她立刻停下动作,用镊子轻轻挑起墨渍边缘的一点碎屑,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发现墨渍下方,似乎能看到一层极薄的、与画纸底色不同的纤维层——那层纤维更细、更白,像是有人在原画之上,又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熟宣。 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震。熟宣吸水性强,常用于工笔画创作,而王原祁的山水画多用生宣,追求墨色的晕染效果。若是在生宣原画之上覆盖熟宣,再进行绘制,必然会改变画作的整体质感,这绝不是正常的修复操作,更像是刻意的篡改。她立刻拿出取样工具,从画面边缘一处不起眼的破损处,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丝极细的画纸纤维,放进密封袋中,又用棉签蘸取了一点表层墨渍,密封好后贴好标签。 “你这是要干什么?”苏晓见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私自取样检测是违规的吧?要是被高老师知道了,肯定会说你擅自动用文物,到时候你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想送出去检测一下。”林微将密封袋放进随身的帆布包,“看看这画纸是不是有两层,还有表层的墨渍成分是什么。如果真的是后期覆盖的,修复方案也要跟着调整,不然很可能会损伤原画。” “没必要吧?”苏晓面露难色,“检测机构的费用不低,而且流程复杂,没有主任的批准,你根本没法走公账。就算你自己掏钱,来回也得好几天,耽误了修复进度,高老师更有话说了。” 林微指尖摩挲着帆布包的拉链,心里清楚苏晓的顾虑并非多余。高明远在文博圈深耕多年,人脉广、话语权重,要是真的跟她对着干,她这个资历尚浅的年轻修复师,很可能会被边缘化。但一想到那道异常的笔触,想到外公“修画即修心,失实即失魂”的教诲,她就无法视而不见。这幅《江雪渔隐图》不仅是一件文物,更是一段历史的载体,她不能让被篡改的痕迹,永远掩盖真相。 “费用我自己承担,检测机构我联系朋友帮忙,不会耽误修复进度的。”林微语气坚定,“要是真有问题,也好提前应对;要是我想多了,就当是买个放心。” 苏晓看着她执拗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呀,就是太较真了。高老师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你还这么我行我素,小心别把自己套进去。”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递给林微,“赶紧吃点提提神,我帮你盯着点门口,要是高老师过来了,我给你打暗号。” 林微接过糖,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低声说了句“谢谢”。送走苏晓,她重新坐回工作台前,阳光透过高窗,照亮了画面上那片残存的雪景。枯树的笔触苍劲有力,渔翁的衣角虽模糊,却依旧能看出线条的灵动,仿佛在诉说着百年前画家挥毫时的意气风发。她想起第一次跟着外公修复古画时的场景,外公握着她的手,用牛角刮刀轻轻抚平画纸的褶皱,说:“每一幅古画都有灵性,修复师要做的,不仅是补全破损,更是读懂它的委屈,还它一个真相。” 她拿起软毛刷,继续清理霉斑,指尖的动作愈发轻柔。显微镜下,每一根画纸纤维都清晰可见,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林微不知道这幅《江雪渔隐图》背后,还藏着多少秘密,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阻碍——或许是高明远的刻意刁难,或许是检测结果带来的更大疑团,又或许是篡改者留下的重重陷阱。但她心里清楚,既然接手了这幅画,就必须坚守修复师的初心,不仅要让它重见天日,更要揭开它被尘封的真相。 傍晚时分,林微将画作妥善封存进恒温恒湿的文物储藏柜,锁好柜门时,指尖传来金属的微凉触感。她背上帆布包,里面装着那两个小小的密封袋,像是揣着两颗沉甸甸的砝码。走出博物馆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与博物馆的飞檐翘角重叠在一起。她握紧手中的帆布包,仿佛握住了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古画秘密的钥匙,也是一把能让她在男性主导的文博圈站稳脚跟的钥匙。 街角的路灯渐渐亮起,林微拿出手机,拨通了大学时的导师陈教授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陈教授,我想请您帮个忙,推荐一家靠谱的文物检测机构,我有个样本想加急检测一下……” 第3章 第三章 检测疑云,暗潮涌动 清晨的文博巷笼罩在薄雾中,林微踩着青石板路快步前行,帆布包里的检测样本被小心翼翼地裹在防震袋里,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昨晚与陈教授通话后,她一夜未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显微镜下那道异常笔触,以及画纸下疑似叠加的纤维层——若检测结果证实画作被篡改,不仅修复方案要彻底调整,更可能牵扯出一段关于文物造假的隐秘往事。 按照陈教授推荐的地址,她找到了位于老城区深处的“鉴真文物检测中心”。推开斑驳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试剂气味与旧书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检测中心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各式精密仪器整齐排列,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低头调试设备,正是陈教授的学生、检测师周明轩。 “林微?陈老师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周明轩抬头一笑,接过她递来的密封袋,“画纸纤维和墨渍样本是吧?我先做纤维成分分析和墨色年代检测,最快今天下午出结果。” 林微点点头,忍不住叮嘱:“周师兄,麻烦你尽量精准一点,这幅画的修复争议很大,检测结果对我很重要。” “放心,文物检测容不得半点马虎。”周明轩拍拍她的肩膀,将样本放进检测仪器,“你下午三点过来取报告吧,到时候我给你详细解读。” 离开检测中心,林微看了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她索性绕路去了博物馆附近的早餐店。刚坐下点了一碗豆浆油条,手机就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高明远”的名字,她心里咯噔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小林,你怎么还没来上班?《江雪渔隐图》的修复进度可不能耽误。”高明远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像是在刻意找茬。 “高老师,我有点事外出,马上就到。”林微压下心头的不适,语气平静地回应。 “有事?什么事比修复文物还重要?”高明远的声音陡然提高,“我看你就是年轻不懂事,拿着珍贵文物当儿戏!我已经跟主任说了,要是你这个月没拿出实质性进展,这活儿就得换人!” 电话被粗暴挂断,林微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她知道高明远一直想把这个项目交给自己的徒弟,如今借着进度问题发难,无非是想逼她主动放弃。但越是这样,她越不能退缩——不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是为了守住那幅藏着秘密的古画。 匆匆吃完早餐,林微快步赶回博物馆。刚走进修复室,就看到高明远正站在工作台前,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阴沉地盯着被封存的《江雪渔隐图》。苏晓站在一旁,眼神里满是担忧,看到林微进来,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 “高老师。”林微主动打招呼,走到工作台前准备解锁储藏柜。 “等等。”高明远抬手拦住她,语气带着审视,“我听说你昨天私自取样了?林微,你可知博物馆的规定?文物取样必须经过主任批准,你擅自行动,要是损坏了文物,谁担得起责任?” 林微心里一紧,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被高明远知道了。她定了定神,从容回应:“高老师,我取样前仔细检查过,只是从边缘破损处取了一丝纤维,不会对文物造成任何损伤。而且我这么做,是为了更精准地制定修复方案,避免盲目操作导致二次损坏。” “哼,说得比唱得好听。”高明远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开储藏柜,“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搞了什么小动作。” “高老师,这不合规矩。”林微下意识地拦住他,“这幅画现在由我负责修复,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擅自接触。” “你算什么东西?”高明远勃然大怒,指着林微的鼻子呵斥,“一个刚工作三年的毛丫头,也敢跟我谈规矩?我在文博圈的时候,你还在上学呢!” 两人的争执引来了不少同事围观,主任也闻声赶来。看到眼前的僵持局面,主任皱了皱眉:“好了,都别吵了。高老师,小林既然接手了这个项目,就该让她按照自己的方案来。取样的事,小林也是为了修复工作,下次提前报备一声就行。” 有了主任的调解,高明远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但依旧撂下狠话:“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修复过程中出了任何问题,我第一个不饶你!”说完,拂袖而去。 林微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苏晓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肯定是有人打了小报告,高老师就是故意针对你。你以后做事可得小心点。” 林微点点头,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她打开储藏柜,小心翼翼地取出《江雪渔隐图》,重新铺在工作台上。经过昨天的清理,部分霉斑已经褪去,画面上的山峦轮廓愈发清晰,但那道异常笔触依旧藏在未清理的霉斑下方,像是在无声地挑衅。 她戴上显微镜,继续清理画面中间的墨渍。指尖的软刷轻轻拂过,墨色渐渐褪去,底下那层薄薄的熟宣痕迹愈发明显。林微忽然意识到,这层熟宣的覆盖范围,恰好与画面中渔舟的位置吻合——也就是说,有人刻意用熟宣覆盖了原画的渔舟部分,再重新绘制了模糊的墨渍,目的很可能是为了掩盖原画的真相。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明轩发来的消息:“检测有初步结果了,画纸确实是两层,表层熟宣的年代距今不超过五十年,墨渍成分也有问题,你尽快过来一趟。” 看到消息的那一刻,林微的心脏猛地一跳。五十年前?也就是说,这幅画在几十年前被人刻意篡改过!而墨渍成分有问题,更印证了她的猜想——这很可能是一件精心伪造的赝品,或者是一幅被篡改过的真迹。 她立刻停下手中的活,向主任请假后,快步赶往检测中心。一路上,她的脑海里翻涌着无数疑问:是谁篡改了这幅画?目的是什么?原画的渔舟部分,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走进检测中心时,周明轩正拿着检测报告等她。看到林微进来,他直接将报告递过去:“你自己看吧。表层熟宣的纤维检测显示,它的生产年代大约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而底层的生宣确实是清代中期的宣德纸,符合王原祁所处的年代。” 林微的目光落在报告上,手指微微颤抖:“那墨渍呢?” “表层墨渍的成分里,含有现代工业染料。”周明轩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底层生宣上的墨色,是清代传统松烟墨,成分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这幅画的主体部分是清代真迹,但渔舟区域被人用现代手段篡改过,目的应该是为了掩盖某个细节。” 林微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清代真迹被现代篡改,这背后必然牵扯着复杂的利益链条。她忽然想起,这幅画是从私人收藏家那里征集来的,那位收藏家会不会知道真相?或者说,他本身就是篡改者之一? “周师兄,能不能麻烦你把检测报告再细化一下?比如篡改的具体时间、使用的材料明细。”林微抬起头,眼神坚定,“我需要这些证据,不仅是为了修复画作,更是为了揭开背后的真相。” 周明轩点点头:“没问题,我会尽快整理好完整报告。不过林微,你要想清楚,文物造假背后的水很深,贸然追查,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林微心里清楚这一点。高明远的处处刁难已经让她举步维艰,如今再卷入造假黑幕,很可能会面临更大的危机。但她想起外公的教诲,想起那些被篡改的文物,想起修复师肩上的责任,就无法退缩。 “我知道。”她深吸一口气,“但作为修复师,我不能让真迹蒙尘,更不能让造假者逍遥法外。” 离开检测中心时,天空已经下起了小雨。林微撑着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初步检测报告。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却浇不灭她心中的火焰。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任务不再仅仅是修复一幅古画,更是一场与造假者的较量,一场守护文化真相的战斗。 回到博物馆时,已是傍晚。林微刚走进修复室,就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站在她的工作台前,低头看着《江雪渔隐图》。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气质儒雅,看到林微进来,转过身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你好,我是陆景然,负责这幅画的征集对接工作。听说你在修复它,特意过来看看进度。” 林微愣住了——陆景然?这个名字她听过,他是业内知名的文物征集顾问,也是清华文博系的客座教授,以眼光毒辣、行事严谨著称。没想到,这幅《江雪渔隐图》的征集工作,竟然是他负责的。 “陆教授,您好。”林微连忙打招呼,心里却泛起一丝疑惑,“您怎么会突然过来?” 陆景然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的检测报告上,眼神微微一动:“我听说这幅画的修复遇到了一些问题,而且……我对它的来历,也有些疑问。”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林微看着陆景然深邃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这场关于古画的秘密,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而眼前这个男人的出现,究竟是助力,还是另一场危机的开始? 第4章 第四章 疑点交织,同盟初立 修复室的灯光被调到柔和的亮度,恰好照亮《江雪渔隐图》的画面。陆景然的目光掠过那些尚未清理干净的霉斑,最终落在工作台一角的检测报告上,指尖轻轻点了点“表层熟宣为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产物”那一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度:“这份初步报告我刚才看了,和我当初的疑虑不谋而合。” 林微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软刷:“陆教授,您当初征集这幅画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了?” “算不上发现,只是直觉。”陆景然走到工作台前,戴上林微递来的备用手套,俯身仔细观察画面中间的墨渍区域,“那位私人收藏家声称,这幅画是他祖父传下来的,民国时期曾被藏于江南望族。但我核对过他提供的传承记录,发现其中1968年到1985年的一段记录是空白的——恰恰是检测报告显示的篡改时间段。” 他伸出手指,在画面渔舟位置虚虚划过:“而且王原祁的山水画,向来注重‘景随情生’,渔舟作为画面的点睛之笔,绝不会如此模糊敷衍。当初征集时我就提出过疑问,但收藏家以‘年代久远、保存不当’为由搪塞过去。现在看来,不是保存不当,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林微忽然想起检测报告里的另一个细节,连忙补充:“周师兄说,表层墨渍里有现代工业染料,而且覆盖的熟宣边缘处理得很隐蔽,若非仔细观察纤维走向,根本发现不了。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篡改,绝不是普通民间修复师能完成的。” “没错。”陆景然点点头,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整理的资料,近几年业内出现过多起‘真迹篡改’案件——都是利用清代、民国真迹的画芯,通过覆盖、补绘等手段修改关键部分,要么是为了掩盖文物来源,要么是为了伪造名家代表作抬高身价。而这些案件的共同点,就是篡改手法高度相似,都擅长用熟宣覆盖原画关键区域,再用接近原作的墨色进行补绘。” 林微接过文件,快速翻阅起来。里面记录的案例让她心惊:有明代花鸟画被篡改落款,伪造成唐寅真迹;有清代书法被覆盖关键题跋,掩盖其曾被掠夺的历史……每一个案例的篡改手法,都与《江雪渔隐图》如出一辙。 “这些案件的幕后黑手抓到了吗?”她抬头问道。 “没有。”陆景然摇摇头,语气凝重,“这个造假团伙很隐蔽,而且似乎有专业的文博知识背景,懂得如何避开常规鉴定手段。我追查这个团伙快两年了,《江雪渔隐图》是我找到的最接近核心的线索。”他看向林微,眼神里带着一丝恳切,“林小姐,你的修复工作,可能是揭开这个造假链条的关键。” 林微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没想到自己接手的修复任务,竟然牵扯出这么大的阴谋;另一方面,陆景然的出现,让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但她也清楚,与这个隐蔽的造假团伙对抗,风险极大,甚至可能危及自身。 “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复师。”林微犹豫了一下,“而且高老师一直不看好我,处处刁难,我怕……” “高明远的情况,我略有耳闻。”陆景然打断她的话,“他在文博圈资历深,但做事过于保守,而且据说他的徒弟曾参与过一件有争议的文物交易,与我追查的造假团伙可能有关联。他这次极力反对你修复这幅画,或许不只是因为质疑你的能力。” 这句话点醒了林微。之前高明远的刁难总让她觉得有些刻意,现在想来,或许他是怕她在修复过程中发现篡改的真相,进而牵扯出他徒弟的问题。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林微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知道,退缩不仅意味着放弃这幅古画的真相,更可能让造假团伙继续逍遥法外,损害更多文化遗产。 “继续修复,但要改变策略。”陆景然的目光落在画面右下角那片残存的雪景上,“你之前的修复方案是清理、加固、补色,但现在我们需要在不破坏篡改层的前提下,尽可能提取原画被覆盖的信息。我认识一位专攻文物无损检测的专家,可以帮你用红外成像技术,看清熟宣之下的原画内容。” “红外成像?”林微眼睛一亮。这种技术她在古籍中见过,通过红外线穿透表层材料,还原被覆盖的字迹或画作,不会对文物造成任何损伤,正是目前最适合的方法。 “没错。”陆景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上午专家会带设备过来。在此之前,你需要做的,是继续清理画面的霉斑,稳住高明远的注意力,同时尽量收集更多关于这幅画的信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关于高明远,你不用太担心。我会跟博物馆主任沟通,以‘征集工作需要跟进文物状况’为由,留在馆里协助你。有我在,他不敢太过放肆。” 林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她被高明远处处打压、孤立无援的时候,陆景然的出现,无疑是雪中送炭。她伸出手:“陆教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陆景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让林微多了几分底气,“记住,我们的目标不仅是修复一幅古画,更是守护文化的真相。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就在这时,修复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高明远的声音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传来:“小林,都这么晚了,还在跟陆教授讨论修复进度呢?我还以为你在忙着搞那些没用的检测报告呢。” 他走进来,目光在两人紧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随即落在工作台上的文件上:“这是什么?陆教授,你作为征集顾问,不好好忙征集的事,倒是跟我们的年轻修复师凑在一起,研究起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了?” “高老师这话就不对了。”陆景然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语气平淡却带着威慑力,“文物修复和征集本就是一体的,了解文物的真实状况,是对征集工作负责,也是对文化遗产负责。这份资料是关于文物篡改的案例研究,或许能帮小林更好地制定修复方案,高老师有兴趣也可以看看。” 高明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显然没想到陆景然会这么直接,一时语塞,只能冷哼一声:“我看你们就是没事找事。小林,我警告你,别被外人带偏了方向,好好修复文物才是你的本分!”说完,他狠狠瞪了林微一眼,转身摔门而去。 看着高明远离去的背影,林微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沁出一层薄汗。陆景然安慰道:“别在意他的态度,他越是急躁,越说明心里有鬼。我们按原计划进行,明天红外检测之后,或许就能找到更多线索。” 林微点点头,重新看向《江雪渔隐图》。灯光下,那些残存的笔触仿佛有了生命,在诉说着被掩盖的真相。她知道,接下来的修复之路,必然充满荆棘——高明远的刁难、造假团伙的威胁、未知的风险……但她不再畏惧。 陆景然的到来,让她找到了同盟;心中的信念,让她坚守着修复师的初心。她拿起软刷,继续清理画面上的霉斑,指尖的动作愈发坚定。每清理掉一块霉斑,就离真相更近一步;每修复一处破损,就多一分守护文化的力量。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高窗洒进修复室,照亮了画面上那片残存的雪景。林微仿佛看到,百年前的画家挥毫泼墨,将心中的山水情怀倾注于笔尖;而百年后的自己,正用素手补画心,用执着与坚守,揭开一段被尘封的秘密,守护着那些不该被遗忘的文化真相。 她忽然想起外公说过的话:“修复古画,就像是与历史对话。你付出多少真心,就能读懂多少真相。”此刻,她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而这场与历史的对话,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