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蜜语》 第1章 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南方的九月,暑气未消,空气里黏着一层湿漉漉的热。 黎华镇窄长的青石板路被午后的太阳晒得发烫,路旁老槐树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叫得人心浮气躁。 林溪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练习册卷起的一角。数学卷子摊在面前,最后一道压轴题的图形复杂得像个迷宫,她盯着看了十分钟,辅助线画了又擦,草稿纸上是密密麻麻却毫无头绪的演算。 烦躁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爬上心头。 她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眶。视线变得模糊,窗外的世界融化成一团氤氲的绿色。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小镇午后的慵懒宁静。 那声音嚣张又放肆,毫不顾忌老街的逼仄与安宁。 林溪下意识地蹙起眉,循声望去。 模糊的视线里,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停在了她对街的巷口。骑车的人长腿一撑,利落地熄了火,摘下了头盔。 是一个男生。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身形高瘦挺拔,肩线开阔。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他身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和一头看起来有些扎手的黑色短发。他侧对着她,正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着什么。 即使看不清具体容貌,那种旁若无人的、带着点散漫劲儿的气场,也隔着一条街清晰地传递过来。 林溪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慌忙戴上眼镜,视野瞬间清晰。 世界在他清晰的那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蝉鸣、远处小贩的叫卖声、甚至她自己心里的那点焦躁,全都潮水般退去。 她看清了他的脸。 鼻梁很高,嘴唇很薄,下颌线利落得像刀锋裁过。他微微拧着眉,似乎对手机上的内容有些不耐烦,但那种不耐烦里也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劲儿,好像没什么大事值得他真正放在心上。 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毫无预兆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她的窗口。 林溪呼吸一窒,几乎是触电般猛地缩回身子,后背紧紧贴住冰凉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声音大得她怀疑整条街都能听见。 他看见她了? 应该没有吧?距离这么远,阳光又那么刺眼。 她捂着胸口,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敢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出一点点视线。 街对面的男生已经收起了手机,正从车后座拎下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黑色琴盒,随意地挎在肩上。他转身迈步,走进了巷子深处那栋常年空置、带着个小院的老宅。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斑驳的院门后,林溪才缓缓呼出那口一直憋着的气。 她重新坐回书桌前,卷子上的数学题依旧如同天书,但她的心思却再也无法集中在那些复杂的符号和图形上。 指尖的铅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滑动。 一下,两下…… 等她回过神来,草稿纸的角落上,已经落下了两个清晰的、力透纸背的字: 江辰。 那是他的名字。 林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用手掌盖住那两个字,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烧来。 她认识他。或者说,她知道他。 江辰。和她同校,不同班。是黎华中学无人不知的名字。成绩好得令人发指,常年占据红榜首位,却又不仅仅是成绩好。听说他打架也很厉害,弹得一手极好的吉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形形色色的朋友,热闹又耀眼。 他是那种活在传说里、和她的生活隔着次元壁的人。 林溪从未想过,他会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家对面,出现在她枯燥乏味的、只有习题和蝉鸣的午后。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的窗户打开的频率显著增高。 她知道了他在对面老宅的二楼租了个临时的房间。知道了那辆嚣张的摩托车每天大概什么时候会轰鸣着出现又离开。知道了那个黑色琴盒里装的是一把贝斯,而不是吉他。她甚至能分辨出他心情好时哼唱的调子和不耐烦时踢到门口空易拉罐的闷响。 这些发现,像藏在贝壳里的珍珠,成了她隐秘的宝藏。 她依旧每天埋首题海,吃饭,睡觉,按部就班。但在那些间隙里,抬头望一眼对街的窗户,成了她下意识的新习惯。 有时能瞥见他练琴时低垂的侧影,有时只能看到晾在窗台上随风晃动的黑色T恤。 日子像黎华镇环绕的河水,平静地向前流淌。 这天傍晚,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乌云压境,闷雷滚动。眼看一场暴雨将至。 林溪想起早上晾在天台的衣服还没收,急忙放下笔跑上楼。 刚把最后一件衣服从晾衣绳上扯下来,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她抱着一满怀的衣服,狼狈地往楼梯口跑。 经过通往隔壁天台的低矮隔断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对面天台上,江辰也在收衣服。但他的画风和她完全不同。 他显然也是被突如其来的雨打了个措手不及,手里胡乱地抓着一件白色卫衣和几条牛仔裤,正皱着眉往屋里走。雨点又急又密,瞬间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上的布料。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他手里那件白色卫衣没抓稳,直接被风鼓荡着吹了起来,像一只笨拙的白鸽,越过矮矮的隔断,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林溪脚边。 湿漉漉的布料,沾了些天台的灰尘,安静地躺在她的拖鞋旁。 林溪愣住了。 江辰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对面天台上有人。 雨声哗哗,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和越来越密的雨幕,有那么一两秒诡异的安静。 他头发湿了,几缕黑发搭在额前,滴着水,让他那种平时看起来有点拽又有点疏离的气质柔和了些许,甚至透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还是他先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她抬了抬下巴,开口。他的声音隔着雨声,有些模糊,却又带着一种清晰的、懒散的颗粒感: “喂,同学,帮个忙?” 林溪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蹲下身,捡起那件湿透的卫衣,递过隔断。 他三两步走过来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 他的手指很凉,沾着雨水。 她的指尖却像被火星燎了一下,瞬间滚烫。 “谢了。”他接过衣服,语气随意,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很直接,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并不令人讨厌,却让林溪浑身僵硬,脸颊像着了火。 她不敢看他,飞快地摇了摇头,然后抱着自己那堆衣服,头也不回地冲下了楼梯,速度快得像身后有鬼在追。 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她才大口大口地喘气。 怀里抱着的衣服被她勒得皱巴巴,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咚咚作响,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刚才碰到他的指尖。 那冰凉的、转瞬即逝的触感,好像还残留着。 窗外,暴雨如注,整个世界都淹没在哗啦的雨声中。 林溪却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 细微,却无法忽略。 雨下了很久才渐渐变小,转为淅淅沥沥的细雨。 对街的灯光早已亮起,暖黄色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 林溪做完一套英语阅读,抬起头,习惯性地望向对面。 他的窗户也亮着灯,但拉着窗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有些出神,想起傍晚那个短暂的照面。他当时……有没有认出她是学校里的谁?应该没有吧。他那样的人…… 思绪飘忽间,她的目光落在他窗台的外沿。 忽然,她眨了眨眼,疑心自己看错了。 他那扇窗户的窗台外沿,靠近角落的地方,好像放着一个什么东西? 小小的,在夜色和细雨里看不太真切。 像是一盒……牛奶?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靠近窗户,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就在她几乎要把脸贴在玻璃上时,对面那扇拉着窗帘的窗户,忽然毫无预兆地被从里面拉开了。 江辰的身影出现在窗口。 他好像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换了一件干净的灰色T恤。他手里拿着一罐可乐,臂弯随意地搭在窗台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窗外湿漉的夜色。 然后,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正傻傻地趴在窗台上、试图看清他窗台外沿是什么的林溪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林溪全身的血液“轰”地一下全涌到了脸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她,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神色。然后,他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抬起拿可乐的手,冲她非常随意地、懒洋洋地—— 晃了晃。 仿佛在说:“哟,又看见了。” 林溪猛地蹲下身,整个人缩在窗台下面,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完了。 他肯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偷窥狂。 夜雨淅沥,带来一丝凉意,却完全无法缓解她脸上滚烫的温度。 而在她看不见的对面,江辰收回目光,喝了一口冰可乐,视线落在自己窗台外沿的那盒孤零零的牛奶上,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第2章 名为江辰的命题 那一晚,林溪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窗外的雨声什么时候停的她不知道,脑海里反复播放的,只有江辰最后那个晃着可乐罐、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眼神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不停地搔刮着她的心尖,让她坐立难安,又羞又窘。 他一定觉得她是个行为古怪的人了。先是盯着他的窗台看,然后又被他抓个正着。 “完了……”林溪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哀鸣。清晨微凉的空气透过纱窗钻进来,却丝毫无法降低她脸颊的热度。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活得像个警惕的小地鼠。她尽可能避免靠近临街的窗户,如果非要经过,也一定是弓着腰,脚步飞快,生怕再次和对面那道视线撞上。 就连做作业,她也把书桌从窗边挪到了靠墙的角落。仿佛离窗户远一点,就能离那种无所遁形的尴尬远一点。 然而,生活似乎总爱开玩笑。你越是想避开什么,什么就越是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你面前。 周三下午,林溪抱着一摞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复习资料,低头匆匆往家走。脑子里还在默背着下午要考的文言文注释,刚拐进巷口,就差点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林溪下意识地道歉,抬起头。 然后,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巷子狭窄,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将斑驳的墙面染成暖金色。江辰就站在她面前,不到一米的距离。他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篮球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和锁骨,肩膀上搭着件灰扑扑的外套,额发被汗水打湿,几缕黑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整个人散发着刚运动后的热气腾腾的气息。 他好像也是刚回来,正准备开院门。手里转着钥匙串,发出叮铃当啷的脆响。 显然,他也没料到会这么近地撞上她。钥匙串在他指尖停住,他垂下眼,目光落在林溪因受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上。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巷子里静得能听到风吹过墙头杂草的细微声响。 林溪的心脏骤然缩紧,呼吸都忘了。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强烈的、属于年轻男生的侵略感。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之前准备好的、万一碰面该如何自然打招呼的预案忘得一干二净。她只是傻傻地抱着书,仰头看着他,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就在林溪觉得自己快要因为缺氧而晕过去的时候,江辰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很浅,带着点运动后的懒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她极轻地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他利落地转身,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走了进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半分迟疑。 直到院门“吱呀”一声重新合拢,隔绝了他的背影,林溪才猛地喘过气来。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感觉双腿有些发软。 他刚才……是笑了吗?那是什么意思?是嘲笑她上次的窘态?还是仅仅出于礼貌? 无数个问号像泡泡一样从心底冒出来,咕嘟咕嘟地沸腾着。怀里厚重的书本变得沉甸甸的,压得她心口发闷。 那天晚上,林溪摊开数学卷子,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又写满了“江辰”两个字。她烦躁地用笔尖狠狠划掉,墨水晕开一团污渍。 这个人,就像一道毫无头绪的难题,突兀地闯进她平静的生活,打乱了她所有的节奏。 周五是黎华中学一月一次的全校大扫除。下午最后一节课后,班主任简单分配了任务,林溪所在的小组负责打扫教学楼西侧的音乐教室和旁边的乐器存放室。 音乐教室平时很少开放,里面摆放着一些旧的桌椅和一台老式的钢琴。乐器存放室则更少有人进去,据说里面放着学校乐团一些不常用的乐器和杂物。 林溪和几个同学先打扫完了音乐教室,最后只剩下乐器存放室。负责保管钥匙的生活委员在口袋里摸了半天,苦着脸说:“糟了,存放室的钥匙好像忘在教室了,我回去拿一下,你们等我一会儿。” 大家只好等在门口。初夏的傍晚,蚊虫开始多起来,几个同学等得不耐烦,开始抱怨起来。 “怎么这么慢啊?” “哎呀,好多蚊子,咬死我了。”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反正这屋子平时也不用。” 林溪心里也有些着急,她晚上还计划多做一套物理题。她透过存放室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里面很暗,堆放着一些蒙着白布的架子和箱子,看起来确实积了不少灰。 正当大家犹豫着要不要先走时,身后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林溪下意识地回头,看见几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勾肩搭背地从楼梯口走上来,看样子是刚训练完。 为首的,正是江辰。他手里转着一个篮球,正偏头和旁边的男生说着什么,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好像刚洗过脸,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背心里。 林溪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慌忙转回头,假装专注地看着玻璃窗内的景象,背脊却不由自主地绷直了。 那几个男生显然也看到了她们这群等在门口的人。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吹了声口哨,调侃道:“哟,美女们在这儿罚站呢?” 林溪身边的女生红了脸,小声解释:“我们在等钥匙打扫卫生。” 江辰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们,最后在林溪故作镇定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他没说话,继续转着篮球,和同伴们朝着走廊另一头的教室走去。 林溪暗暗松了口气,又隐隐有些失落。他果然……根本不记得她吧。或者说,即使记得,她也和路边的一棵草、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场意外的相遇就此结束时,已经走出几步的江辰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侧过身,对刚才那个吹口哨的高个子男生说了句什么,又朝林溪她们这边抬了抬下巴。 高个子男生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拍了拍江辰的肩膀,然后转身朝林溪她们跑了过来。 “同学,”高个子男生笑容爽朗地对林溪说,“辰哥说,乐器存放室靠走廊那扇窗户的插销好像是坏的,从外面能打开。你们要是着急,可以从窗户爬进去先打扫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林溪。她下意识地看向走廊尽头的江辰。他已经转过身,背对着这边,只留下一个高瘦挺拔的背影,和同伴说着话渐渐走远。 仿佛刚才那句解围的话,只是他随性而起,微不足道。 生活委员这时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钥匙找到了!” 最终,大家没有选择爬窗户,而是用钥匙正常打开了门。但江辰那句看似随意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石子,在林溪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为什么要帮她们?是看出了她们的为难?还是仅仅因为他知道那个窗户能打开,顺便说了一句? 打扫的时候,林溪有些心不在焉。她负责擦拭靠近走廊那扇窗户的窗框。果然,如江辰所说,窗户的老式插销锈迹斑斑,轻轻一拨就开了。窗外是教学楼侧面的小花园,暮色四合,草木幽深。 她忍不住想,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窗户是坏的?难道他以前……也从这里爬进去过? 这个发现,让那个看似遥远又耀眼的江辰,忽然多了一丝鲜活的、带着点叛逆色彩的烟火气。 打扫完毕,锁好门,同学们都各自回家了。林溪抱着从存放室清理出来的一摞废弃乐谱,准备拿去垃圾站。乐谱很重,纸页泛黄,散发着陈旧的霉味。 走到教学楼下的垃圾集中点时,她不小心被路沿绊了一下,怀里的乐谱散落了一地。她叹了口气,蹲下身慢慢捡拾。 晚风拂过,吹散了几张乐谱。其中一张被风卷着,飘向了不远处的小篮球场。 林溪赶紧追了过去。篮球场空无一人,那张乐谱孤零零地躺在篮筐下的水泥地上。她弯腰捡起,正要起身,目光却被篮筐下方地面上的某个痕迹吸引住了。 水泥地因为年久失修,有些斑驳。就在正对篮筐的中心位置,用白色的粉笔清晰地刻画着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字母—— “C” 那个字母画得并不工整,甚至有点幼稚,像是谁随手涂鸦的。但在暮色苍茫中,却显得格外醒目。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 江辰的“辰”字拼音开头字母,就是C。 是他画的吗?他经常在这里打球?所以留下这样一个标记? 这个小小的发现,像一把钥匙,咔嚓一声,又打开了关于他的、未知的一角。她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在各种不经意的角落,捕捉到关于他的碎片。天台上的衣服,坏掉的窗户,篮球场上的标记……这些碎片拼凑起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比她想象中更立体、也更复杂的江辰。 他不仅仅是成绩好、会玩乐器的天之骄子,他似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或许带着点顽皮和叛逆的另一面。 抱着捡好的乐谱走向垃圾站时,林溪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一种强烈的好奇心,像藤蔓一样悄悄滋生,缠绕着她。 她想知道更多。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高中这么关键的时候突然转学来黎华?想知道他看似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名为“江辰”的命题,似乎比她做过的任何一道数学压轴题都要难解,也……更加吸引人。 扔完垃圾,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林溪背着书包,慢吞吞地往家走。路过巷口的小卖部时,她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一板牛奶糖。 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 走到家楼下,她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对面二楼的窗户。灯亮着,窗帘依旧拉着。 但这一次,她的目光在那扇窗户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想起傍晚他同伴那句“辰哥”,想起他看似随意却解了她们围的提醒,想起篮球场上那个小小的“C”。 忽然,一个大胆的、从未有过的念头冒了出来: 明天早上,要不要……也放一盒牛奶在他窗台上?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脸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她飞快地低下头,快步走进楼道。 夜里,林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牛奶糖的甜味仿佛还残留在口腔里。那个关于牛奶的念头,像颗种子,一旦种下,就开始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这太突兀,太奇怪了。 可是……万一呢? 万一他看到了,会是什么反应?会觉得她莫名其妙?还是……?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林溪望着那道光,心里两个小人激烈地打着架。 最终,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悄悄战胜了理智。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溪就醒了。她蹑手蹑脚地起床,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前一天买好的牛奶,心跳如擂鼓。 做贼似的打开家门,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对面老宅的院墙外。鼓起勇气,飞快地将那盒牛奶放在了江辰窗台外沿,那个她之前看到放过牛奶的位置。 放好后,她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完成了。像个傻瓜一样。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后果。 但当她平静下来,透过门缝悄悄望出去,看到那盒小小的、白色的牛奶,安静地沐浴在晨曦中,和她之前看到的那盒几乎在同一个位置时,心里竟生出一种隐秘的、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仿佛通过这个无声的举动,她和那个遥远的世界之间,建立起了一座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桥梁。 然而,一整天,林溪都处在一种忐忑不安的状态里。她无数次假装不经意地看向对面窗户,那盒牛奶始终静静地待在原地。 他……没发现吗?还是发现了,但根本不屑一顾? 直到傍晚放学回来,林溪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窗台外沿,已经空了。 牛奶不见了。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他拿走了吗?还是被风吹掉了?或者是被清洁工打扫了? 各种猜测在她脑子里盘旋。她既希望是他拿走的,又害怕真的是他拿走的。 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着她,让她坐立难安。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妈妈问她是不是学习太累了,她只好含糊地点头。 做完作业,已经快十一点。林溪洗漱完,准备关灯睡觉。关灯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对面。 对面的灯还亮着,窗帘依旧拉着。 她叹了口气,伸手按下了开关。房间陷入黑暗。 就在黑暗降临的一刹那,她似乎看到,对面窗帘的缝隙里,隐约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似乎……也正看向她这边。 林溪的心跳骤然停止。 是错觉吗? 她僵在原地,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条缝隙。 然而,对面再无动静,只有暖黄的灯光,安静地透出来。 第3章 走廊尽头的惊鸿一瞥 牛奶不见了。 这个事实像一根细小的鱼刺,卡在林溪的喉咙里,不上不下,让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她站在班级队伍里,听着校长在台上讲话,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高三(一)班的方阵里搜寻。 晨光熹微,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们站得密密麻麻,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江辰。他站在队伍偏后的位置,身姿挺拔,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和旁边的男生低声说着什么。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他利落的侧脸轮廓,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东张西望,更没有朝她这边投来任何意味深长的目光。 那盒牛奶,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溪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也许,真的只是被风吹走了,或者被早起的鸟儿碰掉了。她那些隐秘的、带着点傻气的期待,终究是落了空。 升旗仪式结束,人群像潮水般涌向教学楼。林溪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低着头,还在想着那盒牛奶的命运。 “林溪!” 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回过头,是同班好友周小雨。周小雨性格活泼,扎着高高的马尾,脸上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周小雨挽住她的胳膊,“快走啦,下节是老班的课,去晚了又要被念叨。” “没什么。”林溪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两人随着人流走上楼梯。教学楼里瞬间嘈杂起来,脚步声、说笑声、书本碰撞声混成一片。 就在她们走到二楼转角,即将拐向自己班级所在的走廊时,旁边高三(一)班门口的喧闹声吸引了林溪的注意。 几个男生正围在一起,似乎在争抢着什么。而被围在中间的,正是江辰。他背靠着教室的门框,手里高高举着一个……白色的牛奶盒? 林溪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心脏猛地一跳。 那盒子,和她昨天早上放的那盒,一模一样。 周小雨也看到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哎,那不是江辰吗?他们班今天怎么这么吵?” 林溪没有回答,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牛奶盒上。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正好落在江辰和他周围那圈男生身上。 “辰哥,不厚道啊!哪来的牛奶?独食难肥知不知道?”一个高个子男生跳着脚想去够。 江辰手臂举得更高,嘴角噙着一丝懒散的笑意,语气带着点欠揍的调侃:“抢什么?上面又没写你名字。” “见者有份!快交出来!” “就是!大清早的哪来的爱心牛奶?该不会是哪个小姑娘送的吧?”另一个男生起哄道。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男生顿时更来劲了,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 江辰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举着那盒牛奶,任由他们闹腾。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然后,毫无预兆地,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僵在转角处的林溪身上。 目光相撞的瞬间,林溪感觉周围的喧嚣像潮水般瞬间褪去。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看见她了。 他不仅看见了牛奶,还知道是她放的?还是……这只是巧合? 他的眼神很深,像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没有惊讶,没有厌恶,也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反应。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瞥,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自然地移开了,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扫过一个路人。 可林溪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脸颊迅速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喂,林溪,走啊!发什么呆!”周小雨用力拉了她一下。 林溪这才回过神,慌忙低下头,几乎是拖着脚步,被周小雨拉着逃离了那个让她无所适从的走廊转角。 直到坐在自己教室的座位上,林溪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老班已经站在讲台上开始讲课,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看到了。他肯定看到了。 那他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是默认?是无声的询问?还是……根本无所谓? 一整节课,林溪都浑浑噩噩。下课铃响,她借口去洗手间,走出教室,鬼使神差地又绕到了高三(一)班附近的走廊。 她假装在看走廊墙壁上的优秀学生作文展板,眼角的余光却偷偷瞥向(一)班的后门。 后门开着,能看到里面一部分情景。江辰坐在靠后门的位子上,正低着头玩手机。而他桌子的右上角,赫然放着那盒已经开封、插着吸管的牛奶。 他喝了。 这个认知让林溪的心跳再次失控。她飞快地收回目光,假装认真看作文,手指却紧张地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女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娇嗔和期待: “江辰,周末乐队排练,你会来的吧?” 林溪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她听到江辰懒洋洋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嗯。” 只有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那个女生发出了雀跃的低呼。 乐队?林溪想起之前似乎听周小雨提过,学校有个挺有名的学生乐队,主唱好像就是……江辰。 原来他还会玩乐队。他身上的光环,似乎又多了一层。 “那说好了哦!这次的新歌超级棒,就等你来合了!”女生开心地说。 江辰没再回应,大概是继续玩他的手机了。 林溪不敢再待下去,怕被人发现她偷听,赶紧转身离开。回到自己教室,心情却更加复杂了。 牛奶他收了,也喝了。这算是一种……无声的回应吗?可他和那个乐队女生的对话,又让她刚刚升起的一点微小希望蒙上了阴影。他那样的人,身边从来就不缺少关注和热情。 整个上午,林溪都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午去食堂吃饭,她和周小雨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周小雨叽叽喳喳地说着班上的趣事,林溪只是心不在焉地应着。 忽然,周小雨用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兴奋:“快看!江辰!” 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江辰和几个男生正好从食堂门口走进来。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即使在拥挤嘈杂的食堂里,他也像自带聚光灯,轻易就能吸引周围的目光。 他们似乎不打算排队,径直朝着食堂侧门的小炒窗口走去。那个窗口价格偏贵,平时去的学生不多。 就在他们经过林溪所在的队伍旁边时,江辰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溪面前餐盘里……那盒她刚买还没来得及喝的,和早上那款一模一样的牛奶。 林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了那盒牛奶。 江辰的目光在她手上一顿,极快地掠过,然后面无表情地移开,继续和同伴说笑着走远了。 他看到了!他一定联想到了早上的那盒牛奶! 林溪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算什么?无声的对峙?还是她单方面的兵荒马乱? “林溪,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周小雨关切地问。 “没……没有,食堂有点热。”林溪慌忙低下头,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食不知味。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林溪做完一套英语卷子,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窗外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她不经意间望向窗外,正好看到学校西侧的小篮球场上,有几个身影在奔跑跳跃。其中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动作最为矫健显眼的,不是江辰又是谁? 他好像很喜欢打球。阳光下,他带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带着一种恣意的少年气息。 林溪看得有些出神。这样的他,和早上那个懒散地举着牛奶盒、被众人围绕的他,和那个在乐队里可能光芒四射的他,似乎都是他,却又都带着不同的魅力。 他就像一个多面的发光体,每一面都让她觉得遥远又夺目。 放学铃声响起,林溪收拾好书包,和周小雨一起走出教室。她们需要穿过连接两栋教学楼的长廊才能到达楼梯口。 长廊很长,一边是窗户,另一边是各个班级的教室。此刻正是放学高峰期,长廊里挤满了学生,喧闹无比。 林溪和周小雨被人流推着往前走。走到长廊中段时,林溪无意中一抬头,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就在她们前方不远处的走廊尽头,靠近楼梯口的位置,江辰正倚着窗台站着。他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拿着手机,似乎是在等人。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晕里。 他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清晰立体。 周围是涌动的人潮和嘈杂的声响,可他站在那里,却仿佛自成一片安静的世界。 林溪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她随着人流一点点靠近,心脏在胸腔里越跳越快,几乎要撞破肋骨。 五米,三米,一米…… 就在她们即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江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再一次,精准地捕捉到了人群中的她。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像早上那样平淡无波。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某种了然的玩味。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林溪确信自己看到了。 她像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浑身一麻,慌忙低下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加快脚步,从他身边挤了过去,连周小雨在身后喊她都没听见。 一路冲下楼梯,跑到教学楼外,呼吸到傍晚微凉的空气,林溪才感觉缓过一口气来。 她回头望了一眼长长的走廊尽头,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可是,他那个眼神,那个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那盒牛奶是她放的。 那他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可笑?还是……别的什么? 林溪抱着书包,慢吞吞地往家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心里乱糟糟的,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猜测和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 走到家楼下,她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对面二楼的窗户。 灯已经亮了。窗帘……这一次,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她似乎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他……在家。 林溪站在楼下,望着那道透出灯光的缝隙,久久没有动。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初夏夜晚特有的温热气息。她忽然想起下午在篮球场上他奔跑的身影,想起长廊尽头他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和笑意。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明天……要不要再放一盒? 现言新开张,首更三章,随后隔日更哟! 如果收藏多了,可以日更。 希望宝子们都可以点点收藏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可以和各位可爱的读者宝宝们求一求收藏吗? 如果喜欢的话,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哦! [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走廊尽头的惊鸿一瞥 第4章 错误的短信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林溪就醒了。 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没睡。 “明天……要不要再放一盒?” 这个念头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啄木鸟,笃笃地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辗转反侧,心绪不宁。放,还是不放?这个问题比数学卷子上最后那道函数压轴题还要让她纠结。 放,意味着什么? 是承认了昨天那盒牛奶就是她放的?是继续这种莫名其妙、近乎幼稚的“交流”? 他会不会觉得她烦人,甚至……可笑? 不放,又意味着什么? 是怯懦,是退缩?是让那条刚刚建立起来的、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联系,无声无息地断掉? 窗外的天空由墨黑逐渐转为灰蓝,鸟鸣声开始零星响起。林溪盯着天花板,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坐起身。 她轻手轻脚地溜进厨房,冰箱的冷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几盒同款的牛奶,包装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白光。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盒,犹豫了几秒,还是抽出了一盒。 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她像个小偷一样,屏住呼吸打开家门,清晨湿润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扫地声。 她快步走到对面楼下,仰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他应该还没醒。 踮起脚尖,她飞快地将那盒牛奶放在了老位置,窗台外沿的角落。放下的瞬间,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回家,砰地一声轻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第二次了,林溪,你真是没救了!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一整天,这种混合着期待、忐忑和羞愧的情绪一直包裹着她。课间操时,她偷偷望向高三(一)班的队伍,江辰站在后排,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随着广播体操的音乐敷衍地动着胳膊,看不出任何异常。 牛奶他看到了吗? 会喝吗? 没有答案。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林溪和周小雨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聊天。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晒得塑胶跑道散发出特有的气味。 “林溪,你看那边!”周小雨忽然用手肘撞了撞她,语气兴奋。 林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班级对抗赛。而场上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那个穿着黑色球衣、身形矫健的男生江辰。 他运球突破,速度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轻易晃过防守队员,起跳,投篮,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哇——!”场边响起一阵女生的惊呼和尖叫。 “江辰也太帅了吧!”周小雨捧着脸,眼睛发亮,“学习好,长得帅,打球还这么厉害!真是没天理了!” 林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阳光下的他,汗水浸湿了额发,眼神专注,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蓬勃的、几乎灼人的生命力。他和昨天那个懒散举着牛奶盒的男生,又有些不一样。 这就是他,多面的,耀眼的,永远能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江辰。 而她,只是看台上众多仰望他的目光之一。渺小,黯淡,不值一提。 那两盒牛奶的举动,此刻在她看来,显得愈发可笑和徒劳。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真的在意一盒莫名其妙的牛奶? 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放学铃声响起,林溪收拾好心情,和周小雨一起随着人流走出校门。今天轮到她们小组做值日,她负责倒垃圾。 等她倒完垃圾,洗完手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拿书包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教室里很安静,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是黑的。她习惯性地按下,想看看时间。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整个人僵住了,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褪去,留下冰凉的眩晕感。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已发送的短信。 收件人——江辰。 发送时间——五分钟前。 内容——“牛奶好喝吗?” 林溪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心脏骤停了一秒,然后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跳出来。 怎么回事?! 她什么时候发的短信?!她怎么可能发这种短信?! 她颤抖着手点开短信详情,呼吸急促得快要喘不上气。发送记录清清楚楚地显示着,这条短信,确实是从她的手机,她的号码,发送出去的。 是了!她想起来了!刚才倒垃圾前,她把手机随手塞进了课桌抽屉里,可能不小心碰到了电源键,屏幕亮起,又不知怎么误触了短信图标,甚至……甚至可能还在混乱中碰到了语音输入?! 她昨天在通讯录里存下了江辰的号码。那是之前班级之间需要沟通运动会事宜时,班长统一发在群里的联系表,她鬼使神差地就存了。却从没想过,会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发送了第一条信息。 完了,彻底完了! 林溪只觉得眼前发黑,手脚冰凉。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江辰收到这条没头没脑的短信时,脸上会露出怎样讥诮和莫名其妙的表情。他一定会觉得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一个可笑的跟踪狂! 恐慌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手忙脚乱地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短信已经发出,无法撤回。 她该怎么办? 假装手机被偷了?或者说是朋友恶作剧? 各种蹩脚的借口在脑子里飞快闪过,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定。太假了,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嗡—— 清脆的震动声在空旷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溪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屏住呼吸,心脏跳得快要爆炸,颤抖着手指,一点一点地,将屏幕翻转过来。 一条新短信的提示,赫然出现在屏幕顶端。 发件人——江辰。 时间——就在一秒前。 林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她死死地盯着那条短信提示,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敢点开,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他回了? 他居然回了?! 他会回什么?“你有病?”还是“你是谁?”抑或是更直接的嘲讽?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时间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最终,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般,用颤抖的指尖点开了那条短信。 屏幕跳转到短信界面。 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还行。” 林溪愣住了,眼睛眨了又眨,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还行? 这是什么意思?是回答她的问题?牛奶……还行? 他没有质问你是谁,没有觉得她莫名其妙,甚至……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反感。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发信的人是她,并且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她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笼罩了她。预想中的所有糟糕情况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这样一种平淡到近乎诡异的回应。 这反而让她更加不知所措了。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礼貌性的回复?还是……某种默许? 她该回复什么?谢谢?还是……就此打住? 无数个问号在脑海里盘旋。她盯着那简单的两个字,看了足足有五分钟,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空,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最终,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收起手机,背上书包,走出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回家的路,林溪走得魂不守舍。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反复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两条简短的对话。 她发出的:“牛奶好喝吗?” 他回复的:“还行。” 这算是什么?一场无声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关于牛奶的对话? 走到家楼下,她又一次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对面二楼的窗户。 灯已经亮了。 窗帘……这一次,拉开了一半。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房间内的情景。江辰似乎刚回家不久,还背着书包,正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盒牛奶。 正是她早上放的那一款。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牛奶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盒子的边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然后,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楼下站在昏暗中的她。 四目再次相对。 林溪的心跳猛地一停。 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手里握着的、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江辰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冲她晃了晃手里的那盒牛奶。 嘴角,似乎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接着,他转过身,拉上了另一半窗帘,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林溪僵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手里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但她的心跳声,却在寂静的夜色里,一声比一声清晰,震耳欲聋。 第5章 奶茶?? 那一晚,林溪失眠了。 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在夜色里延伸。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停留在短信界面。那两条简短的对话,像被烙铁烫过一样,深深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牛奶好喝吗?” “还行。” 还有他最后那个隔着窗户,晃着牛奶盒的、意味不明的动作和那个几乎看不清的、微小的笑意。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牛奶是她放的了。可他为什么不拆穿?不质问?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那句“还行”,是礼貌性的敷衍,还是……某种默认? 无数个问题像纠缠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越勒越紧,让她喘不过气。脸颊在黑暗中持续发烫,心跳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翻来覆去,床单被揉搓得一团糟。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闹钟吵醒的。头昏沉沉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洗漱的时候,看着镜子里那个魂不守舍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脸颊。 林溪,振作一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恢复正常。不能再偷偷看他,不能再想关于牛奶的事,更不能……再给他发任何莫名其妙的信息! 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决心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一整天,林溪都像个高度警惕的哨兵,同时又是个试图隐藏踪迹的逃兵。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可耳朵却像装了雷达,总能从嘈杂的课间喧闹中,精准地捕捉到任何与“江辰”相关的字眼。 “江辰今天打球超帅!” “辰哥,物理作业借我瞅瞅!” “乐队下午排练,江辰你来不来?” 每一个声音都让她心头一跳,然后强迫自己低下头,假装专注于眼前的书本,却连书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突然进来宣布临时进行一场数学小测。教室里顿时哀鸿遍野。 卷子发下来,林溪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前几道题还算顺利,做到一道关于函数图像的选择题时,她卡住了。 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画着画着,等她回过神来,草稿纸的空白处,赫然出现了两个清晰的字: 江辰。 她像被蜜蜂蜇了一下,猛地用手掌盖住,心脏砰砰直跳。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幸好没人注意。她慌乱地将那页草稿纸撕下来,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指尖被纸团硌得生疼。 看,根本没办法不想。这个名字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渗透进她所有的思绪缝隙。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林溪几乎是逃离般地收拾好书包。她今天值日,需要把教室的垃圾送到教学楼后的大垃圾箱去。 垃圾袋有些沉,她费力地拎着,走下楼梯,绕到教学楼后面。这里相对僻静,高大的香樟树投下浓密的阴影。 刚把垃圾袋扔进回收箱,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抬起头。 然后,整个人像被瞬间冻住,血液都凝固了。 江辰斜靠在不远处的自行车棚柱子上,单肩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瓶冰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他好像刚运动完,额发微湿,T恤领口有些汗湿的痕迹。 他正看着她,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偶然经过,又仿佛……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 林溪的大脑一片空白,手心里攥着的那个写有他名字的纸团瞬间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脸颊不受控制地烧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见她扔垃圾了?还是……在等她? 这个念头让她心惊肉跳,几乎要落荒而逃。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香樟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 就在林溪紧张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江辰忽然动了。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然后,他放下水瓶,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似乎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 林溪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震破耳膜。 他会不会问起短信的事? 会不会问起牛奶? 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压力时,江辰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朝她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他直起身,将矿泉水瓶随意地扔进旁边的可回收垃圾桶,转身,不紧不慢地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了。 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像只是碰巧遇到一个不太熟的同校同学。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林溪还僵硬地站在原地,手心里的纸团已经被汗水浸得微微潮湿。 他……就这么走了? 没有质问,没有调侃,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 那股巨大的、让她不知所措的压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他走过来,问她“短信是你发的?”还是期待他像偶像剧里那样,带着了然的笑意揭穿她所有的心思? 别傻了,林溪。她对自己说。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教室拿忘在那里的水杯。周小雨已经先走了,教室里空无一人。夕阳的金辉透过窗户,洒在空荡荡的课桌上。 拿起水杯,转身要走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周小雨的座位。脚步顿住了。 周小雨的课桌抽屉里,放着一杯奶茶。包装精致,杯壁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买不久。杯身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莫名的预感攫住了她。她鬼使神差地走近两步,看清了便利贴上的字。 飞扬又略显不羁的字迹,只写了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 “Sorry.” 没有署名。 但那个字迹……林溪呼吸一滞。她猛地想起,上次在公告栏的红榜上,看到过江辰的试卷展览。他的字,就是这样的。带着点懒散的痞气,却又筋骨分明。 这杯奶茶……是他放的?! 他为什么给周小雨奶茶?还写着“Sorry”?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上心头,像一团乱麻,将她紧紧缠绕。刚才在校门口那点微妙的失落瞬间被一种更汹涌、更酸涩的情绪取代,闷闷地堵在心口,让她有些透不过气。 原来他的不在意,他的淡然,只是因为……他关注点是别人? 林溪站在原地,看着那杯奶茶,感觉手里的水杯变得格外沉重。夕阳的光线变得有些刺眼。 她默默地转过身,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教室。 回家的路,显得格外漫长。她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心里乱糟糟的。那个“Sorry”的字条,像一根小刺,扎在她心上,不算很疼,却持续地散发着微妙的酸胀感。 走到巷口,她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对面二楼的窗户。 灯亮着,窗帘拉着。 她收回目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酸涩更浓了。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家,把自己藏起来。 就在她快要走到自家楼下时,旁边小卖部的老板娘忽然探出头,叫住了她:“哎,小姑娘,等等!” 林溪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地看过去。 老板娘笑眯眯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杯……和她刚才在周小雨抽屉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奶茶。 “喏,给你的。”老板娘把奶茶递过来,杯壁上同样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林溪彻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给……给我的?” “对啊,”老板娘笑呵呵的,“刚才有个又高又帅的小伙子过来买的,说是给你的。哦对了,还有这个” 老板娘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她。 林溪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指尖微微发颤。她接过那张小小的便利贴。 上面是同样飞扬不羁的字迹,但这次,写的是: “赔你的。” “赔你的”…… 赔什么? 林溪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字,又看了看手里冰凉的奶茶,一个荒谬又让人心跳加速的念头,缓缓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浮出水面。 难道……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对面二楼的窗户。 这一次,那扇窗户的窗帘,不知何时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缝隙后面,隐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在她抬头的瞬间,那个人影似乎动了一下,然后,那条缝隙又悄无声息地合拢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溪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她的发梢,手里的奶茶冰凉,却仿佛带着某种滚烫的温度,一直熨帖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那杯“Sorry”的奶茶,不是给周小雨的。 原来,他看到了她扔掉的、写着他名字的纸团。 原来,他那句“赔你的”,赔的是……那两盒牛奶?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林溪低下头,看着便利贴上那三个字,嘴角忍不住,一点一点地,悄悄弯了起来。 心底所有的不安、忐忑、酸涩,在这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密的甜悄然取代。 她拿起吸管,戳破塑封,低头喝了一口奶茶。 冰凉的、甜丝丝的茉莉奶绿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 好像……还有点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