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在场的人生》 第1章 第一章 任务开始,懦弱的她 “滴——检测到有位面任务未完成,请宿主立刻处理。” 冰冷的、不带丝毫情感的机械音,如同嵌入颅骨内部的钉子,骤然在思维的寂静深海中敲响。没有预兆,只有一种被强制唤醒的麻木感。 我,或者说,此刻承载着“我”的这个意识集合体,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缓缓凝聚。没有形体,没有触感,只有这道声音是唯一的坐标。 “准备为宿主传送到第一个任务位面。正在加载位面资源……资源加载中……10%……50%……100%……加载成功。” 机械音的播报简洁高效,不容置疑。 “宿主,您在此位面的身份是:萧竹川。这是她的基础资料。” 随着话音,一份泛着淡蓝色微光的、类似全息投影的资料卡悬浮在我“眼前”。我“看”了过去。资料卡上的文字是打印体,却莫名透着一股锐利又压抑的气息,仿佛每一个笔画都带着棱角,却又被强行约束在方寸之间。 【姓名】:肖槐安 【性别】:女 【年龄】:14岁 【年级】:初中一年级 【性格特征】:擅于伪装,渴望自由,心思敏感细腻。 【星座】:双子座 【家庭背景】:出生约一个月后,生母抛弃她与其父,离家出走,再无音讯。父亲不久后与另一女子同居,对肖槐安不闻不问,将其交由家乡的爷爷奶奶抚养。多年来,与父亲、继母及其所生的妹妹共同生活期间,妹妹犯错,肖槐安常代为受罚,无故被打骂亦为家常便饭。曾有一次严重家暴事件(记录显示为【数据删除】)。 【心理状态】:轻度心理障碍(诊断书编号:PT-XZC-114),具有显著的自杀倾向,极度缺爱。 【备注】:警惕其自我封闭与突发性情绪崩溃。 文字不多,但信息量巨大。我默默地看着,意识里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比那些所谓的“原生家庭不幸”的模板,还要更……支离破碎一些。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却已经背负了如此沉重的阴影。擅长伪装?在那样的环境下,不会伪装,恐怕连生存都成问题吧。 我淡淡地开口,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回荡,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系统,这个位面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滴——”一声轻响,资料卡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加清晰的任务列表栏: 【位面任务清单】: 1. 完成目标人物【肖槐安】的隐藏愿望清单(清单内容需自行探索触发)。 2. 帮助目标人物见到她喜欢的明星【沈以诚】。 3. 任务总时限:4年5个月。 4. 关键时间节点:任务时限到期日(即4年后的5月31日凌晨5点20分),目标人物将遵循原世界线轨迹,自动执行自杀行为。 5. 关联人物提示:目标人物曾对同校名为【王峻熙】、【吴泽】的个体产生过朦胧好感(暗恋状态)。 任务要求很明确,时间也很紧迫。四年五个月,听起来不短,但对于扭转一个深陷泥潭的灵魂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至关重要。尤其是那条“自动自杀”的设定,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停在倒计时的终点。 “明白了。现在这个位面的人物,肖槐安,正在上……初中?”我需要确认初始节点。 “是的,宿主。初始传送坐标已锁定。为保证身份替换合理性,系统将为您制造一场‘意外’。传送即将开始,3……2……1……” 没有给我任何准备或提问的时间,倒计时结束的刹那,强烈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仿佛从万丈高楼一脚踏空,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被撕扯、扭曲。视觉被剥夺,陷入纯粹的黑暗,只有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嗡鸣,掩盖了一切。 在这嗡鸣之下,似乎有模糊不清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灌满了水的玻璃传来,焦急、慌乱,但具体内容完全无法分辨。 是车祸造成的短暂性耳聋吗?我冷静地分析着现状。作为宿主,我的核心意识受到系统保护,这种程度的物理冲击并不会带来恐慌,只能被动地接收这具身体反馈来的信息。一切猜测,只能等接触到这个世界的医疗人员后才能验证。 尝试控制身体。沉重,无比的沉重。每一寸肌肉都像灌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眼皮更是重若千钧。我集中起全部的意识,尝试了数次,才终于撬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首先涌入的,是视觉。 米白色的天花板,有些陈旧,带着细微的、斑驳的纹路。光线不算强烈,但对于久处黑暗的眼睛来说,依旧有些刺目。 再次睁开眼,看到五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围在了床边,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领头的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医生,表情严肃。 他俯下身,拿出一个小手电筒,照射我的瞳孔。 “小姑娘,能听见我说话吗?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身上哪里疼?”他的语速平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但问的问题无非是那些常规检查。 光线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想偏头避开,但忍住了。只是用干涩的喉咙,发出微弱但清晰的声音:“无聊。不要浪费时间,我很好,一切正常。” 医生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冷静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回答。他怔了怔,看着我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惊恐,没有属于十四岁少女的迷茫,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 “我要出院。”我补充道,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医生一时语塞,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我已然自行尝试挪动身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示意旁边的护士稍微扶一把,然后让开了些许空间。 “等等,孩子,你刚醒,还需要观察……”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图劝阻。 我已经用手臂支撑着,坐了起来。身体传来一阵虚脱感和轻微的肌肉酸痛,但还在可承受范围内。我掀开身上盖着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薄被,双腿挪到床边,穿上旁边放着的一双略显陈旧的塑料拖鞋。过程中,视线扫过那个被称为“父亲”的男人,他张着嘴,似乎想开口,却晚了一步。 我没有停留,直接下床,脚步有些虚浮,但稳稳地站住了。然后,绕开床边的医生和护士,径直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等等!囡囡!”身后传来父亲肖志华提高了音量的呼喊,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我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拧开了病房的门把手。 “有什么事吗?”我侧过半张脸,目光落在刚才说话的医生身上。 医生看着我这副决绝的姿态,嘴唇嗫嚅了一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但建议你定期回来复查。”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安静的医院走廊,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似乎淡了一些。我没有理会身后病房里可能发生的任何对话或争执,沿着走廊,朝着记忆中来时(或者说系统灌输的模糊记忆)的出口方向走去。 脚步从一开始的虚浮,逐渐变得稳定。穿过略显嘈杂的挂号大厅,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瞬间,温暖得近乎滚烫的阳光扑面而来,将整个人包裹。微风拂过面颊,带着城市特有的、混合着尘土、植物和汽车尾气的复杂气息。 “呵……”我几乎是本能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胸腔里那股医院带来的、沉闷而污浊的气息似乎被置换了出去。 啊!这就是自由的,尽管短暂,但确实是新鲜无比的空气。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到这样……真实的空气了。 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稍微遮挡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套蓝白条纹、质地粗糙的病号服。穿着这个走在街上,未免太引人注目。 也该,换身衣服了。 我站在医院门口,午后的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病号服在身,引来些许路过行人好奇或怜悯的一瞥。我无视这些目光,开始翻找身上可能有的物品。果然,在病号服空空如也的口袋里,只摸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硬纸片和几张零碎纸币。 展开纸片,是医院的缴费单和临时出院须知,家属签名栏上,潦草地写着“肖志华”三个字。那几张零钱,加起来大概二十几块,估计是之前放在旧衣服里,被护士一并收起来的。 这点钱,别说买衣服,连吃顿像样的饭都够呛。 第一件事,得回家。根据系统提供的背景信息和这具身体残留的模糊记忆,“家”的位置离这家医院并不近,需要乘坐公交车。 辨认了一下方向,我朝着记忆中的公交站台走去。脚步依旧有些发软,但意志强行驱动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躯体。阳光照在皮肤上,带来微微的灼热感,这是一种鲜活的、存在于世的证明,与医院里那种恒定的、冰冷的“存活”状态截然不同。 站台上人不多,我安静地站在角落,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公交车很快来了,投币,上车,找了个靠窗的单人座位坐下。车窗开着一道缝,风呼呼地灌进来,吹乱了额前干枯的发丝。 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建筑,熙熙攘攘的人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都有自己的悲欢。而我现在是萧竹川,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有着悲惨的家庭背景和一项必须在四年多内完成的、关乎生死存亡的任务。 “系统。”我在脑海中默念。 “宿主,请讲。”机械音立刻回应,只有我能听见。 “肖槐安的愿望清单,具体内容是什么?如何触发?” “愿望清单为目标人物潜意识中最深切的渴望,无法直接获取完整列表。需要宿主在任务过程中,通过特定事件、物品、地点或与关键人物的互动进行触发。一旦满足触发条件,清单条目会自动更新并提示。” 自行探索触发……果然没那么简单。这意味着我必须尽可能地融入肖槐安的生活,去体会她的感受,才能捕捉到那些隐藏的愿望。 “关于沈以诚,有更具体的信息吗?比如他近期会在哪里出现?” “检索中……目标明星沈以诚,新生代歌手、演员,目前人气上升期。根据公开行程,四个月后他将在本市举办一场大型演唱会。此为已知最早且距离最近的可接触机会。” 四个月后……时间上还算宽裕,但需要提前规划。见面会的门票、时机都是问题。而且,对于一个缺乏经济来源和行动自由的十四岁女孩来说,这本身就是一大难题。 还有顾江野和吴泽……暗恋对象。这属于情感范畴,系统特意提示,或许与愿望清单有关?还是仅仅作为背景信息? 思绪纷杂间,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响起——到了。 我跟着稀疏的人流下车,站台对面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岁的老旧小区。楼房的外墙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阳台外晾晒着各色衣物,像万国旗一样迎风招展。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某种淡淡的、潮湿的霉味。 循着记忆,走进小区,绕过几栋楼,在最里面一栋的单元门前停下。铁质的防盗门锈迹斑斑,楼道的感应灯似乎坏了,里面一片昏暗。 从缴费单的夹层里,我摸到了一把有些冰凉的、孤零零的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推开门。 一股混合着油烟、陈旧家具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肖槐安生活的地方。 房子不大,标准的二室一厅格局,但显得异常拥挤和杂乱。客厅的沙发上堆满了杂物,茶几上放着没收拾的碗筷,残留着油渍。地面不算太脏,但绝对称不上干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继母朱桂芳那廉价的香水味。 安静。该死一般的安静。这个时间,父亲肖志华应该还在医院处理后续事宜,或者干脆又去忙他自己的事了?继母和那个所谓的妹妹肖雨晴大概也不在。 我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鞋柜旁边放着几双鞋子,我找到一双看起来是肖槐安常穿的、有些开胶的白色帆布鞋,换下脚上的塑料拖鞋。 首先,需要熟悉环境。我像一抹不知去往何处的游魂,无声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移动。 主卧室,是父亲和继母的房间。大床,衣柜,梳妆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我快速扫过,没有停留。 次卧,面积小很多。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下铺铺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相对干净整洁的被褥,床头还放着几个毛绒玩具。而上铺,则是光秃秃的木板,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床单洗得发白,被子也看起来单薄不堪。床边放着一个旧行李箱,里面叠放着几件衣服。 这就是肖槐安的“地盘”。一个在家庭内部,也被边缘化的角落。 书桌上,同样泾渭分明。一半堆放着肖雨晴的彩色课本、时尚杂志和零食,另一半,则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肖槐安的教材和练习册,一个笔筒里插着几支最普通的水笔,角落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带锁的笔记本。 我的目光落在那本笔记本上。锁很小,看起来很脆弱。或许里面藏着些什么。 我没有立刻去动它,而是先走到那个旧行李箱前,打开。里面果然是一些换洗衣物,大多半旧,款式简单,甚至有些明显小了。我挑出一套看起来最顺眼的——一件浅灰色的纯棉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 脱下身上刺鼻的病号服,换上自己的衣服。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仿佛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开始“成为”肖槐安。 换好衣服,我拿起那本带锁的笔记本。锁是很简单的那种,我找来一根细铁丝,稍微捣鼓了几下,“咔”一声轻响,锁开了。 深吸一口气,我翻开了笔记本。 前面几页是些课堂笔记,字迹工整,一丝不苟。但翻到中间部分,画风陡然一变。出现了很多潦草的、重复书写的词语:“自由”、“逃离”、“为什么”、“好累”、“消失”……还有一些凌乱的、黑色的线条,胡乱地涂鸦着,像是要戳破纸背。 再往后翻,偶尔会出现一些零碎的句子: “今天又是因为小雨摔了杯子,爸爸打了我一巴掌。耳朵嗡嗡响,世界好安静。” “奶奶打电话来了,问钱够不够花。我说够。其实快没钱吃饭了。” “看到沈以诚的海报了,他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真好看。” “顾江野今天打篮球的样子……阳光照在他身上,好像在发光。” “吴泽借给我橡皮了,他说不用还。我偷偷收起来了。” “要是能睡着,就一直不要醒过来,该多好。” “五月三十一日,凌晨五点二十。记住这个时间。一切结束的时间。” 最后一条记录,日期是在大约半年前。字迹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那就是系统提示的,原世界线中她选择的终点。 我继续翻着,在笔记本最后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纸片。展开一看,上面用彩色水笔,以一种稚嫩又用心的笔触,画着几个简单的图标,旁边配着文字: 【密码本密码927,真希望自己不要再忘记了】(画了一个小版的沈以诚) 【想去看一次真正的大海,听海浪的声音】 (旁边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海浪和太阳) 【想坐一次摩天轮,升到最高的地方】(画了一个简单的摩天轮) 【想拥有很多爱,只属于我的】(画了一只蜷缩着的自己) 【想有人能记住我的生日,对我说‘生日快乐’】(画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想……自由地,大口呼吸。】(没有图画,只有这一行字) 这……就是愿望清单吗? 虽然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但每一条,都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渴望。对于大多数同龄人来说或许轻而易举的事情,对她而言,却遥不可及。 “滴——检测到关键物品【隐藏的愿望清单】,任务一更新:完成肖槐安的愿望清单(已部分获取,后续可能补充)。” 系统的提示音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看着这张纸片,沉默了片刻。然后将它小心地重新折叠好,放回原处。笔记本也合上,锁……没有再锁上。或许,从今以后,这里不再需要上锁了。 将笔记本放回书桌原处,我走到窗边。窗户对着楼后,是一片杂乱无章的老旧建筑和纵横交错的电线。天空被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 四年五个月……要从这些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愿望开始吗? 看海需要钱和机会。摩天轮同样。需要爱?在这个家根本不可能。生日祝福……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记忆里一片空白,需要查证。自由地呼吸……这是最抽象,也最核心的诉求。 还有见到沈以诚。以及,处理与顾江野、吴泽这些可能产生交集的人的关系。 千头万绪。 但首先,要活下去,以肖槐安的身份,在这个家里,在这所学校里,先站稳脚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以及小女孩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女人不耐烦的回应。 他们回来了。 我迅速离开窗边,坐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语文课本,摊开。脸上那层习惯性的、用于伪装的平静面具,悄然覆盖了所有情绪。 门被推开,继母朱桂芳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蹦蹦跳跳、手里拿着新玩具的妹妹肖雨晴。 朱桂芳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撇撇嘴:“哟,出院了?真是的,净会添麻烦。医药费可不便宜。” 肖雨晴则好奇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注意力就被手里的玩具吸引了过去,跑向自己的那边书桌。 我没有回头,只是盯着书本,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用一种符合肖槐安性格的、低顺的语气,轻轻地“嗯”了一声。 扮演,开始了。而真正的战斗,还在后面。为了活下去,为了完成那些小小的、闪闪发光的愿望,也为了……扭转那个注定的,五年后的终点。 第一天的“自由”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这个家里,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但,总算是开始了。 可能微刀,我自己写完文都要哭死[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任务开始,懦弱的她 第2章 第 二 章吃饭突发状况,开始赚钱 客厅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令人不适的安静,只有肖雨晴摆弄玩具发出的塑料碰撞声和朱桂芳翻看手机时偶尔划动屏幕的细微声响。我,不,从现在起,我需要更彻底地代入这个身份——肖槐安,或者说,我内心深处更想成为的那个,如槐树般坚韧、安然的存在。或许,可以叫她……肖槐安。一个无声的、只属于自己的宣告。 晚饭时间,这种安静被一种更具体的压抑取代。 父亲肖志华回来了,带着一身烟味和疲惫。他看到我已经在家,并且换下了病号服,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地洗了手,坐到了餐桌主位。朱桂芳不情不愿地从厨房端出几盘菜——清炒蔫黄的蔬菜,一小碟咸菜,还有昨晚剩下的、热了又热的红烧肉,肥腻的部分凝固成白色的油块。 餐桌是长方形的,肖志华和朱桂芳坐在一端,肖雨晴紧挨着朱桂芳,而我,肖槐安,自然地被安排在离他们最远的另一端,靠近厨房门口的位置。面前的碗筷也是最旧的那副。 “吃饭。”肖志华发话,声音沉闷。 筷子与碗碟碰撞的声音响起。肖雨晴挑剔地扒拉着菜,嚷嚷着不吃青菜。朱桂芳一边敷衍地哄着,一边夹走盘子里仅有的几块精瘦肉放到女儿碗里。 我默默地吃着白饭,夹了一筷子寡淡的蔬菜。胃部,从坐下开始,就隐隐传来一种熟悉的、绞紧的感觉。不是因为饥饿,而是一种更深层的、由情绪引发的生理反应——躯体化障碍。焦虑、压抑、长期的精神紧张,最终让这具年幼的身体不堪重负,通过疼痛来发出警报。 胃里像塞了一团冰冷的、纠缠的线,越收越紧,伴随着隐隐的灼烧感。我放慢了咀嚼的速度,试图用意志力压下这种不适。 “囡囡啊,”一个略显苍老但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奶奶李丹妮。她平时住在老房子那边,今天大概是听说我出院,特意过来看看。她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碗里的饭也没动多少,一直担忧地看着我。“多吃点菜,你刚出院,身体虚。这肉……也吃点,补补。”她说着,想用公筷给我夹一块红烧肉。 那块肥腻的肉在空中时,我的胃部猛地一阵抽搐,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我下意识地偏开头,避开了那块肉,低声道:“不用了,奶奶,我吃蔬菜就好。” 李丹妮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更深的忧虑。她收回筷子,看着我只扒拉白饭和青菜的样子,忍不住又催促道:“那怎么行,光吃这点哪够?你看你瘦的……听话,多少吃一点,啊?” 她的关心是真实的,带着老人特有的固执和絮叨。但此刻,这种关心却像另一重无形的压力,叠加在胃部的绞痛之上。我无法解释这疼痛的来源,无法告诉他们这不是普通的胃口不好,而是这个家庭氛围日积月累刻在我身体里的伤痕。 我选择了沉默。没有回应奶奶的话,只是低着头,更加用力地、近乎机械地将碗里的米饭和着那点蔬菜往嘴里塞。吞咽的动作变得艰难,每一口都像在吞咽砂石。 “妈,她不吃就算了,别管她了。”朱桂芳不耐烦的声音插了进来,“小孩子家家的,挑食惯的。” 肖志华也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不懂事”三个字。 终于,碗里的饭见了底。我几乎是立刻放下筷子,低声道:“我吃完了。” 起身,想尽快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餐桌。然而,刚站起来,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恶心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涌了上来。我捂住嘴,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快步冲向卫生间。 “砰”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可能投来的目光。我趴在洗手池边,剧烈地咳嗽着,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痛苦、属于十四岁肖槐安的脸。 躯体化的症状,比想象中来得更猛烈。这只是开始。 门外传来奶奶李丹妮焦急的询问声:“竹川?你怎么了?没事吧?” 还有朱桂芳隐隐约约的抱怨:“……真是,吃个饭也不安生……” 我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拍打脸颊,试图驱散那阵眩晕和恶心。水声哗哗,掩盖了门外的一切,也暂时掩盖了胃部持续的、隐秘的疼痛。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胃部的隐痛还在持续,像背景噪音一样提醒着我这具身体的脆弱。我早早起床,洗漱,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奶奶李丹妮坚持留下来过夜,早上给我煮了一碗清淡的白粥。我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流质的食物让胃稍微舒服了一些。 “路上小心点,放学早点回来。”奶奶站在门口,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关切。 “嗯。”我点点头,背上那个略显沉重的深蓝色旧书包,走出了家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吸入肺腑,暂时驱散了昨晚的憋闷。走向公交站的路上,我的思绪开始梳理接下来要面对的学校生活。 就在这时,脑海中系统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滴——宿主请注意,即将进入主要活动场景【学校】。提示:在该位面中,除已提示关联人物外,存在三位与目标人物校园生活密切相关的女性个体,需保持关注。” “个体一:时安妮。背景:其家庭涉及灰色产业(俗称‘毒二代’)。行为模式:长期向目标人物肖槐安索要钱财,并视其为理所当然。性格强势,具有一定威胁性。” “个体二:金佳佳。行为模式:情绪表现平淡,多数时间处于旁观状态,与目标人物交集不深,动机不明。” “个体三:宋丽丽。行为模式:习惯性对目标人物进行语言侮辱,使用大量脏话,行为粗鲁,欺凌倾向明显。” “请宿主谨慎应对,维持人设,避免过早暴露异常。” 系统的提示像一份冰冷的人物档案。时安妮,金佳佳,宋丽丽……三个名字,代表了三种不同的校园压力来源。索要钱财、语言暴力、冷漠旁观……这就是肖槐安日常需要面对的冰山一角吗? 我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信息记下。公交车摇摇晃晃地抵达学校门口。 走进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校园,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充满了青春的朝气。但这朝气与我无关,我只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按照记忆走向教学楼,上楼梯,走向初一(三)班的教室。 刚走到教室后门附近,还没来得及进去,一个身影就挡在了面前。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但明显经过改动的女生,裙子短了一截,露出膝盖,头发染成了不太明显的栗色,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混合着傲慢和戾气的表情。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看起来是她跟班的女生,其中一个双手抱胸,一脸不耐烦,另一个则表情平淡,事不关己地看着别处。 系统提示的三个名字瞬间对上了号。 为首的,就是时安妮。那个抱着胸、嘴里似乎低声咒骂着什么的,是宋丽丽。而那个表情平淡的,自然是金佳佳。 时安妮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嘴角撇了撇,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伸出手: “肖槐安,钱呢?”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足够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索求。周围的几个同学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只是瞥了一眼,就迅速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胃部的隐痛似乎又清晰了几分。我看着时安妮伸出的手,那指甲上还涂着剥落的指甲油。脑海中飞速闪过系统提示,原主记忆碎片,以及昨晚胃痛带来的生理性不适。 直接对抗?现在还不是时候,力量悬殊,而且容易暴露。 乖乖给钱?那只会助长她的气焰,让她变本加厉。 我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情绪,用原主惯有的、带着一丝怯懦的低微声音开口,同时手下意识地往空空如也的口袋里摸了摸: “我……我昨天刚出院,身上……没钱。” 这是事实,也是试探。看看她们的反应,尤其是时安妮的反应。 “没钱?”时安妮的音调扬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怀疑,“骗谁呢?出院你爸没给你点钱买吃的?少废话,快点!” 旁边的宋丽丽立刻帮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操,肖槐安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安妮姐跟你要钱是看得起你!磨蹭什么?找打是不是?” 金佳佳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我苍白的脸,又移开,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我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聚焦在这里,如同针扎。胃部的绞痛伴随着心跳加速。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抬起头,看向时安妮,眼神里努力维持着那种习惯性的、带着恐惧的顺从,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 “真的……没有。医药费……花了很多。”我甚至适时地轻轻咳嗽了两声,显得更加虚弱。 时安妮皱紧了眉头,眼神锐利地在我脸上扫视,似乎想找出撒谎的痕迹。她或许不在乎我是不是真的刚出院,但她可能在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把一个“刚出院的病号”逼得太紧,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事。 僵持了几秒钟。 “晦气!”时安妮啐了一口,收回手,不耐烦地挥了挥,“行了行了,一副死样子!明天!明天要是再拿不出钱,看我怎么收拾你!我们走!”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宋丽丽和金佳佳,趾高气扬地走进了教室。宋丽丽经过时,还故意用肩膀撞了我一下,低声骂了句:“病痨鬼!” 我被她撞得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墙壁才站稳。胃部因为这一撞,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看着她们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我缓缓直起身,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轻轻按住了抽痛的胃。 第一天,开始了。 时安妮的索要,宋丽丽的辱骂,金佳佳的冷漠……还有这具身体无声的抗议。 肖槐安的路,注定布满荆棘。 但,既然选择了更名,选择了留下,就必须一步步走下去。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因为疼痛和屈辱泛起的腥甜,整理了一下被撞歪的衣领,迈开脚步,也走进了那间喧闹的,却仿佛独属于我的寂静战场——教室。 我走进教室,喧闹的人声像潮水般涌来,又在我身边自动分流。那些投向我的目光,混杂着好奇、怜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漠然。我低着头,走向记忆中原主那个位于教室最后排、靠近垃圾桶的单独座位。 胃部的绞痛并未因短暂的休息而缓解,反而像一根生锈的铁丝,持续不断地勒紧,带来沉闷而顽固的痛楚。这是躯体化障碍,我清晰地知道。心理的压抑、长期的紧张,最终由这具年仅十四岁的身体买单。它无声地尖叫着,抗议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刚落座,上课铃声尖锐地响起。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进来,开始讲解枯燥的方程式。我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跟上老师的节奏,但胃部的疼痛像一层模糊的毛玻璃,隔绝了我与外界知识的连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指尖冰凉。我不得不微微弯下腰,用手臂暗中抵住胃部,试图用物理压力来对抗内部的痉挛。 “肖槐安!”数学老师突然点了我的名字,语气不悦,“上课坐直了!像什么样子!”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我僵硬地直起身子,感觉胃部因这个动作猛地一抽,疼痛加剧,眼前甚至黑了一瞬。我咬紧下唇,强迫自己看向黑板,但那些数字和符号仿佛都在跳动、扭曲。 “看她那样子,装给谁看呢……”前排传来宋丽丽压低却清晰的讥讽。 时安妮回头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仿佛在责怪我的“病态”打扰了她的清净。 只有金佳佳,依旧保持着那种近乎空洞的平淡,仿佛教室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一节课,度秒如年。胃痛、冰冷的视线、嘈杂的低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维持着坐姿,没有在课堂上失态。 下课铃响,老师刚走出教室,我几乎是立刻趴在了桌子上,将脸埋进臂弯。周围的喧闹瞬间放大,但我只想缩进这短暂的黑暗里,获得片刻喘息。 然而,安宁是奢侈的。 “喂,肖槐安。”宋丽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毫不客气的戳弄,她的手指用力捅了捅我的肩膀,“别他妈趴着装死!安妮姐说了,明天!记住没?五十块!少一分你就等着瞧!” 胃部因她粗暴的动作又是一阵紧缩的痛。我抬起头,脸色想必是苍白的,额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我看着宋丽丽那张写满刻薄的脸,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与她争辩。 “听见没有?哑巴了?”宋丽丽见我不说话,更加嚣张,伸手就要来扯我的头发。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老师刚出去,你想在教室里动手?” 是金佳佳。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就站在宋丽丽旁边,表情依旧平淡,但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宋丽丽动作一僵,悻悻地收回手,瞪了金佳佳一眼:“关你屁事!”又转向我,恶狠狠地压低声音:“明天,五十块!记住!”说完,才扭着身子走回时安妮旁边。 金佳佳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同情或关切,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规则的、程序化的干预。然后她也转身离开了,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我重新趴回桌子上,胃痛和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五十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原主的零用钱少得可怜,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父亲肖志华更不可能额外给我钱。奶奶或许有,但我不想,也不能向她开口。那个家里,奶奶是唯一温暖的微光,我不能把这沉重的经济压力转嫁给她。 怎么办? 脑海里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偷?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我掐灭。底线不能破。借?向谁借?在这个班级里,我没有朋友。顾江野?吴泽?那两个原主曾暗恋过的男生?且不说他们是否愿意借,单是开口,就需要莫大的勇气,而且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嘲笑。 打工?一个十四岁的初中生,能找到什么合法的工作?而且时间上也不允许。 似乎……走投无路。 胃部的疼痛伴随着焦虑,像两把钝刀子,交替切割着我的神经。 午休时间,我毫无胃口。拒绝了同学一起去食堂的邀请(虽然那邀请也多半是客套),我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布满划痕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从书包里拿出奶奶早上硬塞给我的那个煮鸡蛋,还有一小包饼干。勉强自己小口小口地吃着。食物进入胃里,带来的不是满足,而是更明显的坠胀感和恶心。我强忍着不适,慢慢咀嚼,吞咽。我必须补充体力,哪怕只是一点点。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我细微的咀嚼声和窗外遥远的操场上传来的喧闹。这种短暂的独处,是难得的放松。我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试图用系统教授的基础呼吸法来缓解疼痛和焦虑。 “吸气……缓慢……呼气……放松……” 意识渐渐沉静,胃部的绞痛似乎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就在这时,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教室门口走过。 是顾江野和吴泽。 顾江野个子很高,穿着干净的校服,头发理得很短,显得很精神,他正笑着和旁边的吴泽说着什么,是关于篮球的话题。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吴泽则显得斯文一些,戴着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他们的出现,像一道明亮的光,骤然划破了教室的沉寂,也瞬间搅动了我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 原主记忆里那些朦胧的好感,那些偷偷注视的瞬间,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更快地鼓动起来,与胃部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而难受的感觉。 他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我,说笑着从门口走过,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教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但我内心的波澜却难以平息。暗恋……这种属于正常少女的情感,对原主,对现在的我而言,都显得如此奢侈和遥远。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处境的狼狈与不堪。我连基本的生存和尊严都难以维护,又哪里有资格去触碰这些美好的、脆弱的情感? 胃部的疼痛似乎又清晰起来,带着一种自嘲的意味。 我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饼干塞进嘴里,用力咽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生存是第一位的。 五十块。必须想办法。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捡废品。虽然微薄,但或许是唯一可行且不触及底线的方式。学校里的塑料瓶,废弃的练习册……一点点积攒。 下午的课程,我依旧在胃痛与精神煎熬中度过。历史老师的讲述,英语老师的提问,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努力扮演着那个沉默、怯懦的肖槐安,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放学铃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的人。我需要避开时安妮和宋丽丽可能的堵截,也需要抓紧时间去实施那个微不足道的“计划”。 我没有直接去公交站,而是绕到了学校后门附近,那里有几个大型的垃圾桶。忍着胃部的不适和心里的涩然,我快速地将看到的空塑料瓶捡起来,塞进事先准备好的、不透明的旧布袋里。动作必须快,不能被熟悉的同学看见。 塑料瓶碰撞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伴随着胃部隐隐的抽痛。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 捡了七八个瓶子,布袋已经有些沉甸甸了。我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汗,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肖槐安?” 我猛地一惊,手中的布袋差点掉在地上。转过头,看见吴泽推着自行车,正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以及我手中那个鼓囊囊的、隐约露出瓶口的布袋。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又抬起,看向我明显有些慌乱和苍白的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胃部的疼痛,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尖锐。 苦命赚钱了…[化了]讨厌这个时安妮和宋丽丽的欺压……[裂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二 章吃饭突发状况,开始赚钱 第3章 第 三 章捡瓶子和青涩的试探 时间仿佛在吴泽的目光下凝固了。我下意识想把布袋藏到身后,但那沉甸甸的、无法掩饰的形状和里面塑料瓶碰撞的轻微声响,都无情地昭示着我在做什么。胃部的绞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混合着被撞破的难堪,让我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热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苍白。 吴泽推着自行车,站在那里,他似乎有些怔住了,那双透过黑框眼镜看过来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而非鄙夷。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 我率先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准备绕过他离开。无论他怎么看,是同情还是瞧不起,此刻我都无力应对。 “等等。”就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朗,带着一点犹豫。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他推着车跟了上来,走在我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沉默了几秒,才仿佛组织好语言:“那个……这些,是要拿到废品站去吗?”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手指紧紧攥着粗糙的布袋口,指节泛白。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价格……还算公道。”他顿了顿,补充道,“顺路。”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镜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他不是应该像躲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快速离开吗?为什么…… 他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过脸,耳根处泛起一抹极淡的红晕,推着自行车的手紧了紧车把。“就在前面拐角,不远。” 我没有理由拒绝,也没有力气去深究他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背后是什么。或许只是优等生一时兴起的怜悯?无论如何,能顺利卖掉这些瓶子,拿到钱,才是眼下最实际的问题。 “谢谢。”我声音干涩地道谢,重新低下头,跟着他的脚步。 我们一前一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沉默地走着。他推着自行车,车轮碾过地面发出均匀的辘辘声。我提着沉重的布袋,胃部的疼痛和内心的混乱交织,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漫长。 果然如他所说,拐过街角就看到了一个绿色的废品回收站招牌。他停下脚步,示意我过去。 称重,计算,老板递过来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共三块五毛钱。 握着那几张带着污渍和异味的纸币,我的心沉了下去。三块五,距离五十块,简直是天壤之别。半个月的时间,就算我每天都能捡到这么多,也远远不够。而且,不可能每天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也不可能次次都不被人发现。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我。 “走吧。”吴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默默地将钱塞进口袋最深处,跟在他身后离开废品站。 走到一个岔路口,他该往另一个方向回家了。我停下脚步,再次低声道:“谢谢你。”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明天……小心点。”说完,他骑上自行车,很快汇入了车流,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明天小心点……”他指的是时安妮的威胁吗?他也知道?是啊,班里那些事情,怎么可能完全瞒得过所有人。只是大多数人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他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但很快就被更大的焦虑和疼痛所覆盖。五十块,像一座山压在我的心头。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清晨,当我再次抱着侥幸心理,提前到校,在学校后门那片区域徘徊时,又看到了那个推着自行车的身影。 吴泽。 他今天来得比我还早。脚边放着一个不大的纸箱,里面已经装了十来个洗净压扁的塑料瓶和一些旧报纸。 看到我,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太自然的神色,推了推眼镜,语气尽量平淡地说:“我家里……有些不要的瓶子和旧报纸。” 我愣住了,看着他脚边那个明显是整理过的纸箱,又看看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他不是顺路,他是有备而来。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没有多言,只是帮我把纸箱里的东西倒进我的布袋,然后像昨天一样,沉默地陪我去废品站。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连续半个月,几乎每天清晨,他都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带着或多或少的“废品”出现。有时是瓶子,有时是旧书本,有时甚至只是一小叠废纸。他从不问为什么,从不提时安妮,也从不试图过多地交谈。只是默默地出现,默默地帮忙,然后默默地离开。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古怪而脆弱的默契。清晨的废品站之旅,成了我灰暗日子里唯一一段不算太难熬的时光。胃部的疼痛依旧时常造访,但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钟里,似乎都减轻了些许。 我依旧在攒钱,布袋里的收获加上他带来的,每天能有多五六块钱的收入。半个月下来,我省吃俭用,偷偷藏起了六十多块钱。这超出了时安妮要求的五十块,但我深知,这绝不是终点。今天给了五十,明天就可能是一百。妥协换不来安宁,只会是无底洞。 这半个月里,班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班主任进行了一次例行的座位调整。 当听到“肖槐安,你和吴泽一桌”时,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全班的目光,尤其是时安妮和宋丽丽那边射来的、带着惊愕和毫不掩饰嫉妒的视线,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吴泽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全班的注视下,搬到了我旁边的空位。 从此,我们不再是清晨短暂的“废品同盟”,而是成了朝夕相处的同桌。 这无疑将我推到了更显眼,也更危险的位置。时安妮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阴沉。宋丽丽经过我们座位时,那冷哼和低骂也变得更加频繁。只有金佳佳,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仿佛周围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和吴泽成为同桌,起初是无比尴尬的。我们几乎不交谈,除了必要的借橡皮、传纸条(PS:上课不要传纸条!仅限于帮其他同学递)。他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书本,侧脸线条清晰而安静。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与我周围通常弥漫的压抑和廉价香水味截然不同。 我依旧扮演着沉默寡言的肖槐安,上课,下课,忍受胃痛,躲避目光。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悄悄改变。比如,他偶尔会在我因为胃痛而微微蹙眉时,递过来一颗独立包装的、甜甜的芒果糖,什么也不说,只是放在我桌角。比如,他会在宋丽丽故意找茬时,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提醒她“老师快来了”。 一种微妙的气流在我们之间无声地流淌。 这天中午,午休的铃声响起后,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同学都趴在桌子上小憩,或者戴着耳机听歌,只有少数几个还在低声聊天、写作业。 持续的胃部不适和昨夜因为焦虑而失眠,让我感到格外疲惫。我像往常一样,侧过头,将脸埋进臂弯里,试图入睡。阳光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后背上,带来一丝困意。 在半梦半醒的迷糊间,我感觉到旁边似乎有轻微的动静。 吴泽好像也趴了下来。 他的呼吸很轻,但离得很近。我能感觉到一种小心翼翼的、注视的目光落在我的侧脸上。那不是带着恶意的打量,而是一种……温柔的、专注的,甚至带着点紧张的温度。 我没有动,维持着沉睡的假象,心里却泛起一丝奇异的波澜。他想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蝉鸣。 我感觉到打破宁静的是一只温热的手,带着明显的迟疑和轻微的颤抖,慢慢地、慢慢地从桌子底下,靠近了我放在身侧的手。 他的指尖先是轻轻碰触到我的小指,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一下,然后又更加坚定地、缓慢地覆盖上来,最终,整个手掌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我的几根手指。 他的掌心有些湿润,温度却很高,像一块小小的、燃烧的炭。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好几拍,随即开始失控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声音大得我怀疑他都能听见。脸颊埋在臂弯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这是在试探?牵手? 一种混合着惊讶、困惑,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雀跃情绪涌上心头。原主那些尘封的、关于暗恋的朦胧记忆,在此刻变得鲜活起来。但更多的,是属于我自己的、陌生的悸动。 在系统经历的无数位面中,扮演过各种角色,处理过各种复杂的情感纠葛,但像这样,在一个阳光慵懒的午后,被一个青涩的少年,如此小心翼翼又笨拙地试探牵手,却是第一次。 鬼使神差地,在那只温热的手掌因为我的沉默而显得有些不安,似乎想要退缩时,我动了。 我没有抽回手,反而轻轻地、用一种近乎逗弄的力度,反过来勾住了他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手掌更完整地嵌入他的掌心,与他十指轻轻交握。 这个回应显然完全超出了吴泽的预料。 我甚至能听到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那声音极轻,却带着无比的震惊。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握住我的手猛地收紧,力道大得甚至有些弄疼了我。隔着薄薄的夏季校服,我仿佛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 不用抬头看,我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脸,一定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连耳朵尖恐怕都烧起来了。那强烈的、羞赧的、不知所措的情绪,几乎透过交握的手,直接传递到了我的心里。 我们就这样,在午休时分喧闹与寂静交织的教室里,在课桌的掩护下,偷偷地牵着手。阳光将我们交叠的手臂影子投在桌面上,形成一小片亲密的阴影。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而紧绷的沉默,只有彼此急促的心跳声在耳畔轰鸣。 这一刻,胃部的疼痛似乎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温热的、让人有些晕眩的暖流,从我们交握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然而,这份短暂而隐秘的悸动,并没有持续太久。 教室门口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带着刻意娇笑的说笑声。时安妮和宋丽丽,还有一如既往平淡的金佳佳,走了进来。 她们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精准地锁定了我们这边。当看到我和吴泽靠得极近,虽然表面上都趴着,但那不自然的姿势和吴泽明显红得异常的耳根,还是泄露了不寻常的气息。 时安妮脸上的娇笑瞬间凝固,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宋丽丽更是直接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地朝我们这边翻了个白眼。 她们径直走了过来,高跟鞋(违反校规的)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打破了教室的宁静,也惊醒了其他几个浅眠的同学。 “肖槐安。”时安妮站定在我们桌旁,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居高临下的、理所当然的腔调,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压抑的怒气。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吴泽,或者说,是故意在他面前维持某种形象。“钱,准备好了吗?这都过去多久了?” 宋丽丽抱着胳膊,在一旁帮腔,语气刻薄:“就是,别以为装死就能赖掉!安妮姐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松开吴泽的手。相反,我感觉到,在我被质问的瞬间,吴泽原本因为羞涩而有些松弛的手,猛地再次收紧,牢牢地握住了我,带着一种无声的、坚定的力量。 我慢慢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时安妮,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低下头,也没有回应她的索要。 我的沉默和直视,显然激怒了她。她眉头拧紧,声音拔高了一些:“跟你说话呢!聋了?钱呢!” 这时,吴泽也抬起了头。他的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悦。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时安妮和宋丽丽,最后落在我被紧紧握住的手上,虽然大部分被桌子和桌布挡住,但靠近的姿势无法完全掩饰。 “她在休息。”吴泽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什么事,不能等她醒了再说?”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里面维护的意味显而易见。 时安妮和宋丽丽显然没料到吴泽会直接出面维护我。时安妮的脸色变了几变,看向吴泽时,强行挤出一个娇滴滴的笑容,声音也瞬间软了八个度:“吴泽同学,我们只是找肖槐安有点事情,没想到打扰到你们休息了呀~” 这变脸的速度,让旁边的宋丽丽都愣了一下,随即也努力想做出和善的表情,却显得更加怪异。 金佳佳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我们几人之间扫视,像是在观察一场有趣的戏剧。 我没有理会时安妮那故作娇柔的嗓音,也没有去看她们表演。我的注意力,都在我们依旧在课桌下紧紧交握的手上。他的掌心很烫,带着薄汗,却异常坚定。 我甚至微微侧过头,将脸颊重新靠回臂弯,只留给他们一个后脑勺,用行动表示了我的无视和不耐烦。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言语的回击都更让时安妮难堪。她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但她似乎顾忌着吴泽在场,最终没有发作,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肖槐安,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迅速对吴泽换上一个委屈的表情,才扭身带着宋丽丽和金佳佳气冲冲地走了。 她们离开后,教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几个被吵醒的同学窃窃私语,目光不时瞟向我们这边。 吴泽似乎松了口气,握着我的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但他并没有立刻放开。 我依旧趴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稳定而温热的力量,以及自己胸腔里那颗依旧在剧烈跳动的心脏。 五十块的危机并未解除,时安妮的威胁犹在耳边。胃部的隐痛不知何时又会卷土重来。 但在此刻,在这片阳光照耀的、充斥着粉笔灰和少年体温的课桌下,在这只被紧紧握住的手带来的微小勇气里,我忽然觉得,前路似乎也并非全无光亮。 肖槐安的路,或许依旧荆棘遍布,但至少在这一刻,她不是一个人在行走。 吴泽是个好宝宝,帮我们捡东西,其实是吴泽偷偷的去家里拿的一部分,也和老板提前讲价到5毛一个瓶子[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三 章捡瓶子和青涩的试探 第4章 第 四 章突然的变化与争风吃醋 自从那次午休隐秘的牵手之后,我和吴泽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粘稠状态。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清晨帮我捡瓶子的沉默同盟,也不再是课堂上泾渭分明的安静同桌。 他变得……格外关注我。 这种关注并非明目张胆,而是隐藏在无数细小的瞬间里。比如,当我因为胃痛下意识按着腹部时,他会不动声色地将一杯温水推到我手边;比如,我偶尔抬头看向窗外发呆时,总能捕捉到他匆忙移开的视线,以及那迅速泛红的耳廓;再比如,他课间趴在桌子上假寐时,那长长的眼睫下,目光的落点,总是悄无声息地停驻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在看我。那种目光,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小心翼翼的炽热,像冬日里隔着玻璃窗的阳光,温暖却不灼人。而我,选择了默许,甚至……偶尔会生出一点连自己都诧异的、想要逗弄他的心思。 我注意到,他最近多了一个习惯。他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厚厚的、封面是深蓝色的硬壳画本。每当课间,或者自习课完成作业后,他便会拿出那个画本,低着头,用铅笔在上面快速地涂抹着。神情专注,时而蹙眉,时而嘴角微微上扬。每次我假装不经意地看过去,他就会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猛地合上画本,耳根通红,欲盖弥彰地塞进桌肚最深处。 那画本里,画的是什么?一个猜测隐隐在我心中成形,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机会很快来了。这周有一节十个班级一起上的美术大课,在宽敞的阶梯教室。教美术的是一位年轻温柔的女老师,名叫江安然,说话轻声细语,很受学生欢迎。 今天这堂课的内容是色彩构成与人物动态速写。江老师站在讲台上,微笑着讲解着要点,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粉笔灰。 “好了,理论部分就讲到这里。接下来大家拿出速写本,我们进行一下简单的练习。大家可以观察身边的同学,尝试捕捉一些动态瞬间。”江老师的声音温和,“吴泽同学。” 被点名的吴泽抬起头,有些茫然。 江老师笑着指了指他:“我看你平时速写功底不错,你的画本能借给肖槐安同学看一下吗?就当是个范例,让她参考一下线条和动态的把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吴泽显然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低头,从桌肚里拿出了那个他视若珍宝的深蓝色画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也没看就递给了我。然后,他像是为了掩饰紧张,立刻拿起画笔,埋头在调色盘上蘸取颜料,开始对着讲台上的静物画色彩例图,一副全心投入的样子。 画本入手,带着他指尖的温度和一点铅笔石墨的痕迹。深蓝色的封面,简单,甚至有些旧了。 我深吸一口气,在周围同学嘈杂的画笔声和低语声中,翻开了第一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是风景,不是静物,不是任何我想象中的范例。 满页,都是我。 铅笔勾勒的线条,细腻而生动。是我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侧影,头发散落在额前,只能看到小半张脸和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旁边有一行清秀的小字:“像只收起爪子的小猫,很乖。” 再翻一页。是我低头小口吃着他给的水果糖的样子,腮帮子微微鼓起,眉头因为胃痛而轻轻蹙着。旁边写着:“明明不舒服,还硬撑,有点傻,但……可爱。” 又一页。是我上课时望着窗外发呆的背影,肩膀单薄,校服空荡荡的。字迹是:“她在看云,我在看她。自由是什么样子的?” 一页,又一页。正面,反面。整整一个画本,几乎每一寸空白都被我的身影占据。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神态——蹙眉的,抿嘴的,安静的,甚至有一次我因为宋丽丽的刁难而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倔强不肯落泪的样子……都被他用画笔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原主肖槐安,因为遗传的棕色发色而有些白色的短发,厚重的八字刘海,总是低垂着的、没什么神采的眼睛,在这个画本里,仿佛被施加了魔法。那些线条赋予了她生命,捕捉到了那些连我自己都未曾在意过的瞬间。那些细微的表情,那些潜藏的情绪,在他笔下,变得无比清晰,甚至……带着一种脆弱而易碎的美感。 他写的那些字,更是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我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可爱”、“乖”、“傻”、“自由”……这些词汇,与我灰暗压抑的世界格格不入,却被他如此理所当然地,安置在了我的画像旁边。 我正沉浸在这种巨大的、混合着震惊、羞赧和一丝奇异悸动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时,旁边的吴泽似乎终于从色彩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他大概是习惯性地想看看我的反应,或者只是想偷偷看我一眼,视线下意识地扫了过来—— 然后,他的动作彻底僵住了。 他看到了我手中摊开的画本,以及画本上,那再熟悉不过的、属于我的轮廓。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触电般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伸手就想把画本夺回去! “等等……”我有一点下意识地想护住,或者说,还没从那种被窥见内心秘密的震撼中回过神来。(PS:虽然是他的秘密) 阶梯教室的座位本就拥挤,他情急之下的动作幅度太大,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下一秒,带着清冽洗衣粉味道和淡淡松节油气息的温热躯体,猛地撞进了我的怀里。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的一切声音——画笔的沙沙声,同学的低声交谈,江老师温柔的指导——都瞬间远去。我的感官里,只剩下怀里这具骤然僵硬的身体,和他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撞击着我的耳膜。 他整个人都扑在了我身上,脑袋埋在我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他的手臂为了稳住身体,下意识地环住了我的腰,力道紧得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块烧红的铁。 幸好我们坐在靠墙的角落,前面还有同学挡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只有旁边一两个同学好奇地瞥了一眼,见我们姿势尴尬,又很快窃笑着转回头去。 吴泽似乎完全懵了,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敢动。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但空间狭小,他根本无法完全撤离。最终,他只能红着一张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用手臂艰难地撑在我身体两侧的墙壁和桌面上,勉强拉开几厘米的距离,将自己悬空框在我和墙壁之间。 他的眼睛不敢看我,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呼吸急促而混乱,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绯红。那副样子,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又像是羞窘得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 “对……对不起……”他声音低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无比的慌乱。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因为极度羞赧而泛红的眼尾,看着他紧抿的、微微颤抖的嘴唇,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又酸又软。原本那点被他画本内容勾起的羞恼,此刻也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纵容。 “没事。”我低声回应,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将那本惹祸的画本轻轻合上,递还到他面前,“你的画本……画得很好。” 他像是受惊的兔子,飞快地一把夺过画本,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PS:或者说,是定罪他的证物?)。然后,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只留下一个红透了的、可爱的耳尖对着我,整整一节课都没再抬起来。 直到下课铃响,他依旧保持着那个鸵鸟姿势。我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越发清晰。 下课了,同学们熙熙攘攘地收拾画具,准备离开。我正准备叫醒旁边这只彻底熟透的“虾米”,一个身影却挡在了我们桌前。 是顾江野。 他是隔壁班的体育生,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深邃,带着一股阳光又有些痞气的劲儿。他和吴泽似乎是认识的,但关系似乎有些微妙。此刻,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直接越过了鸵鸟状的吴泽,落在我身上。 “萧竹川,”他开口,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出来一下,有点事找你。” 他的语气不算客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还没回答,旁边那个一直装死的吴泽却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脸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但眼神在接触到顾江野的瞬间,骤然冷却了下来,变得漆黑而沉郁。他紧抿着嘴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整张脸阴沉得可怕,仿佛别人欠了他几百万。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江野,无声地释放着冷气。 顾江野似乎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挑衅般地勾了勾嘴角,又催促了我一遍:“快点。” 我看了看脸色黑如锅底的吴泽,又看了看明显来者不善的顾江野,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等我一下。”我对吴泽轻声说了一句,然后站起身,跟着顾江野走出了喧闹的阶梯教室。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走向了位于教学楼僻静角落的体育器材室。推开门,里面弥漫着橡胶和灰尘的味道。他反手关上门,甚至还“咔哒”一声轻响,从里面挂上了简易的插销。 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只有高处的气窗投下几缕微光。 我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想干什么,他却突然转身,猛地张开手臂,紧紧地、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地将我拥进了怀里! 我的脸撞在他带着汗味和阳光气息的胸膛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他的手臂箍得很紧,勒得我有些疼。 “抱歉……”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我应该保持距离……”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但是……就一会儿……”他将脸埋在我的发顶,声音闷闷的,带着近乎哀求的意味,“就让我抱一会儿,好吗?我什么都不做……就一会儿……”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懵了。挣扎的动作因为他话语里那不容错辨的痛苦和脆弱而停顿了下来。 “顾江野,”我试图推开他,但他的力气很大,“你先放开我。你到底怎么了?” 他沉默了几秒,手臂又收紧了些,才闷闷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口:“我不想看到你和吴泽在一起。” 我愣住了。 他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嫉妒,有不甘,还有深深的无奈。“我看到他看你的眼神……我不喜欢。”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一点都不喜欢。”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了我,转身走到墙角,靠着堆放的软垫,颓然地滑坐在地上,然后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大型犬类。 器材室里一片寂静,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 我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他,心里五味杂陈。顾江野……他为什么会这样?原主的记忆里,和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他的这份强烈的、近乎偏执的情感,从何而来?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要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 最终,我叹了口气。和他在这里僵持下去没有意义。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看着他紧绷的背脊和埋在膝盖里的脑袋,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顾江野,”我放软了声音,“我们先出去,好吗?” 他没有抬头,但紧握的拳头,在我的手心里,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然后,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力道很大,带着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急切。 我拉着他,站起身。他顺从地跟着我,一直低着头,但手却紧紧抓着我不放。 我打开器材室的门,外面明亮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人眼睛发疼。顾江野似乎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但当他看向我们交握的手时,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几乎要溢出来的开心,亮得惊人。 他紧紧跟着我,像只终于被主人牵住的大型忠犬,亦步亦趋。 回到教室时,午休时间已经快结束了。同学们大多已经回到座位,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午后的慵懒。 我和顾江野在教室门口分开,他回了隔壁班,而我,则走向自己的座位。 吴泽依旧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但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我走近了才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偷偷哭过,眼眶周围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他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在我坐下后,猛地将脸转向窗户那边,只留给我一个写满了“我很委屈,快来哄我”的后脑勺。 我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柔软。 “怎么了?”我轻声问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绷紧的手臂。 他身体一僵,闷闷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赌气的意味明显。 我知道他在介意什么。介意顾江野找我,介意我和顾江野单独离开,或许……也介意刚才在器材室里发生的事情(虽然他不可能知道)。 我没有再追问,而是拿起他的水杯,起身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走回来,将水杯轻轻放在他面前。 “喝点水。”我说。 他瞥了水杯一眼,犟着性子,硬邦邦地说:“不喝。” 看着他这副明明在意得要死却还要强装冷漠的样子,我心里那点逗弄他的心思又冒了出来。我凑近了些,几乎贴在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轻轻说:“乖,喝一点,嗯?” 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连带着脖颈都染上了绯色。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但紧抿的嘴唇却微微松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点不情不愿的别扭,伸出手,拿起了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喝水的时候,眼睛还偷偷地瞟我,像只小心翼翼观察主人脸色的小动物。 等他喝完水,放下杯子,气氛缓和了不少。但他似乎还惦记着那本画本的事情,犹豫了很久,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怯生生地问我:“你……你看到那个画本……是什么心情?” 他问这话时,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看着他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想起了画本里那些生动的线条和旁边那些直白又笨拙的夸赞,心里软成一片。我故意顿了顿,才慢悠悠地回答:“惊讶吧……”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连挺直的背脊都垮了下去,整个人笼罩在失落里。 “……还有点,”我看着他瞬间变化的表情,忍着笑,补充完了后半句,“……开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双向来沉静的黑眸里,此刻像是瞬间被点燃了万千星辰,亮得惊人。原本的委屈和失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和羞涩。 然后,在我惊讶的注视下,他的身体周围似乎泛起了一层极其微弱的、不易察觉的柔和白光。紧接着,一对毛茸茸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犬类的三角形耳朵,悄无声息地从他柔软的黑发间钻了出来,微微抖动着。同时,一条蓬松的、同样是纯黑色的、尾巴骨位置微微上卷的大尾巴,也从他身后探了出来,不受控制地、欢快地左右摇晃起来,频率快得几乎要带起一阵小风。 半……半兽人形态? 我彻底愣住了。这个位面……还有这种设定? 吴泽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暴露了什么,脸颊瞬间爆红,连新冒出来的兽耳尖都染上了绯色。他手忙脚乱地想收回耳朵和尾巴,但那尾巴却像是拥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依旧不受控制地、欢快地摇动着,充分表达着主人此刻内心的雀跃。 他羞得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团,最后只能把滚烫的脸颊埋进臂弯里,只留下那对还在微微颤动、透露出主人无比开心情绪的毛茸茸耳朵,和一条还在努力想控制住、却依旧摇摆不休的蓬松大尾巴,对着我。 我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看着他因为这简单一句“开心”就激动得连非人形态都控制不住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一片轻柔的羽毛,缓缓拂过。 肖槐安的世界,似乎从遇见吴泽开始,就变得……越来越不一样了。 吴泽害羞,顾江野占有欲上来了,喜欢肖槐安被爱的样子[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四 章突然的变化与争风吃醋 第5章 第 五 章吃货大团与无限好感 眼前凭空出现的,是一个圆滚滚、软乎乎、散发着淡淡芒果甜香的东西。它像一颗放大了的、极其逼真的芒果大福,表皮是柔和的鹅黄色,带着细微的糯米粉质感,正慢悠悠地悬浮在我课桌上方,离桌面约莫十公分。 我盯着这个不明物体,一时间有些失语。这就是……系统升级后的形态?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那颗“芒果大福”轻轻晃了晃,然后,在它光滑的“表皮”上,缓缓裂开两道弯弯的缝隙,像眼睛,下面又出现一个小小向上的弧度,像在笑。一个带着点糯叽叽、含混不清的童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 “宿主宿主!看我看我!升级完成啦!我现在有形象啦!是不是超——可爱!” 我:“……” 它兀自兴奋地转了个圈,鹅黄色的身体像果冻一样微微颤动:“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大团’!怎么样?是不是很贴切?又大又团!” 看着这个自称“大团”、还在空中得意洋洋上下浮动的不明球体,我终究没忍住,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系统……升级的方向还真是清奇。 “大团?”我低声重复,带着点确认的意味。 “对对对!就是大团!”它欢快地应着,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顺便告诉你哦,这个位面可不只是普通的人类世界哦!是兽人和人类混杂共存的!很多兽人血脉觉醒者,都能像你同桌那样,部分兽化呢!” 它顿了顿,那双弯弯的“眼睛”眨了眨,语气带上了点不好意思:“啊,对了,有件事我之前好像忘记告诉你了。宿主你在这个世界的隐藏血脉,是淡橘色的狐狸哦!至于那个总来找你的顾江野,他是纯黑色的狼系。” 淡橘色的狐狸?我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感觉……有点微妙。顾江野是狼,倒是和他那有点野性的气质相符。 “还有还有,”大团继续叽叽喳喳,“像我们这样的系统精灵,或者这个世界自然诞生的陪伴精灵,也算是常见设定啦!不过我是最特别的,是绑定宿主的专属高级精灵!”它挺了挺圆滚滚的身体,一脸骄傲。 说完这些,它似乎完成了信息播报任务,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咕噜噜……”一阵细微的、像是肚子叫的声音从它身体里发出。它那弯弯的“眼睛”立刻变成了星星眼:“宿主宿主,有好吃的吗?我好像有点饿了……” 不等我回答,它就像一颗有弹性的糯米丸子,“咻”地一下钻进了我的书桌抽屉里,在里面窸窸窣窣地翻找起来。 我低头看去,只见它毫不挑剔地抱住我早上没吃完、用保鲜袋装着的几根生胡萝卜条,“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更神奇的是,它那原本鹅黄色、略带不透明感的身体,在吃下胡萝卜后,竟然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像一块清澈的果冻。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几根橙红色的胡萝卜条在它身体里被慢慢消化、融化的过程,而它整体的颜色,也从鹅黄色渐渐变成了充满生机的翠绿色。 ……这算什么?食物染色?可视化消化系统? 大团似乎对颜色的变化毫不在意,满足地抱着胡萝卜条,在我抽屉里啃得津津有味,透明的绿色身体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颤一颤。 我被这超现实的画面弄得有些恍惚,直到旁边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着的、带着点鼻音的哼唧。 是吴泽。 他从大团出现开始,就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只有那双已经恢复人形、但依旧泛着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在我和大团之间来回移动,满是震惊和好奇。此刻,见我的注意力似乎被大团完全吸引,他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在桌下悄悄蜷缩又松开。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脸颊微红,眼神躲闪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从桌子底下,一点一点地挪了过来,用小指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 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带着试探性的、滚烫的温度。 我回过神,侧头看他。他立刻像受惊般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耳根又漫上熟悉的绯色,连带着之前因为激动而冒出来、现在好不容易收回去的兽耳位置,那里的头发都似乎不自然地翘起了一小撮。 看着他这副想靠近又不敢,只敢用指尖发出细微信号的模样,我心里那点因为大团出现和血脉信息带来的纷乱思绪,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没有犹豫,也没有再逗弄他,我直接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了他那只在桌下不安分的手。 掌心相贴的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猛地一颤,随即,一股巨大的、无法抑制的喜悦通过他骤然收紧的指缝传递过来。 更明显的是他身后的动静——尽管他努力克制着,但那蓬松的、纯黑色的狼尾巴还是不受控制地、“噗”地一下冒了出来,并且以极高的频率疯狂左右摇摆起来,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扫过凳腿发出轻微的“啪啪”声。而他头上那对原本因为紧张和害羞而微微向后撇成“飞机耳”的三角形兽耳,也瞬间精神抖擞地直立起来,耳尖还敏感地转动了一下,捕捉着周围的声音。 整个人,不,整只狼,都散发着一种“开心到冒泡”的气息。 我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他立刻回握住,力道温柔却坚定,指尖在我手心里轻轻挠了挠,像小动物无声的撒娇。 中午放学,我带着已经啃完胡萝卜、身体变成半透明翠绿色、像颗奇异翡翠丸子的大团去食堂。大团对前往食堂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不用我指引,就熟门熟路地飘向一个挂着“精灵专属取餐口”牌子的窗口,自觉地拿起一个迷你小盘子,排队,打饭。 它打了一份看起来是混合了某种能量晶石和特制花蜜的食物,然后心满意足地飘回我坐的角落。 我低头吃着寡淡的食堂饭菜,依旧没什么胃口,尤其是对那几根水煮青菜。大团坐在我对面(如果圆球形态也能算“坐”的话),用它那糯叽叽的声音说:“宿主,你不爱吃的青菜给我吧!我不挑食!” 说着,它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类似小触手的东西,灵活地将我餐盘里的青菜全部卷走,塞进自己透明的身体里。很快,它翠绿色的身体里,又多了一抹被消化融化的、更深一些的菜叶脉络的痕迹,整体颜色变成了绿色与暗红色的渐变,像个调色盘。 它沉浸在自己的美食世界里,吃得摇头晃脑。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顾江野端着餐盘,毫不客气地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 “怎么吃这么少?”他皱眉看了看我餐盘里几乎没动的饭菜,尤其是那几块看起来干柴的鸡肉,不由分说地用他自己的筷子,将他餐盘里看起来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夹了好几块到我碗里,“多吃点肉,你太瘦了。” 他的动作自然熟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我顿了顿,没有拒绝,低声道:“谢谢。” 大团从饭碗(如果它那团身体也算饭碗的话?)里抬起头,透明的、颜色渐变的身体对着顾江野的方向,似乎在“观察”他。 顾江野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奇怪的漂浮物,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一边吃饭,一边状似无意地将他的手伸了过来,覆盖在我放在桌面的左手上。 不同于吴泽的小心试探,他的动作更直接,带着狼系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侵略性。掌心粗糙,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温度灼人。 我微微一僵,下意识想抽回,但想到他之前在器材室里那副脆弱又偏执的样子,动作顿住了。犹豫片刻,我终究没有挣脱,反而放松了手指,任由他握着,甚至轻轻回握了一下。 顾江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燃的黑色焰火,里面翻涌着惊喜和一种近乎得逞的满足。他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有些疼,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连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仿佛这简单的牵手是什么无上美味。 大团看看我,又看看顾江野,最后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它透明身体里的颜色似乎流动了一下。然后,它用那含混的、只有我能听到的童音,带着点分析报告的腔调,自言自语般嘀咕: “检测到关键人物顾江野情绪波动剧烈……正在进行情感分析……分析完毕:顾江野对宿主好感度……诶?!等等……这个数值……∞,没有上限?!” “∞”这个符号像一道惊雷,猝然在我脑海中炸响。 无限……好感度? 这怎么可能?这意味着什么?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荒谬和一丝恐慌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抽回了被顾江野握住的手,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一旁的汤匙,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顾江野脸上的笑容僵住,错愕地看着我。 我顾不上解释,也顾不上周围投来的目光,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站起身,推开椅子,低着头快步冲出了食堂。胃里翻涌着,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吃下的东西,还是因为那个过于冲击的信息。 “宿主?宿主你怎么啦?等等我呀!”大团慌忙丢下还没吃完的“饭”,像个弹力球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我身后飘了出来。 我一路跑到教学楼的卫生间,关上门,撑着洗手池,忍不住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胃部的绞痛再次清晰起来,与心头的混乱交织在一起。 大团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担忧地围着我转圈圈,身体颜色因为我的情绪波动也变得有些黯淡混乱:“宿主,你没事吧?是不是我吓到你了?那个好感度……” “没事。”我打断它,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有点突然。” 我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眼神带着一丝仓惶的少女,深吸一口气。淡橘色的狐狸血脉……无限好感度的狼系少年……还有一个能变身、会摇尾巴的同桌……这个位面,远比我想象的复杂和……麻烦。 大团见我脸色不好,也不敢再多问,小声说:“宿主,你好像不舒服,我这里有能量零食……”它那透明的身体里光芒一闪,一小包散发着柔和光点的、类似糖豆的东西出现在它“手”上,递给我。 我摇摇头,没有接。 下午的几节课,我有些心不在焉。吴泽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几次偷偷看我,眼神里带着担忧,但看我没什么交谈的**,也只是默默地将笔记抄得格外工整,推到我手边。他的尾巴安分地收着,耳朵也耷拉着,一副想关心又不敢打扰的乖巧模样。 大团倒是安分了不少,要么缩在我书包里睡觉,身体颜色随着呼吸微微明灭,要么就自己飘到窗边看风景,不吵不闹。 放学铃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收拾好东西离开教室。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独自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 直到用钥匙打开家门,感受到屋内不同寻常的寂静,我才猛地想起来——奶奶昨天打电话来说,老家有点事,她先回去了。而父亲肖志华和继母朱桂芳,好像提过一句,他们工作的项目在外地,最近几个年都要常驻那边,妹妹肖雨晴自然也带走了。 也就是说,这个曾经令我窒息的家,现在,暂时,属于我一个人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光,骤然照进了我混乱的心绪。 我站在玄关,环顾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沙发上不再有朱桂芳的衣物,茶几上不再有肖雨晴乱丢的零食袋,空气里也不再弥漫着那令人作呕的廉价香水味和压抑的争吵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的感觉,缓缓从心底升起。 我没有犹豫,立刻行动起来。我要彻底清扫这个空间,抹去所有不属于“肖槐安”的痕迹,打造一个只属于我的、安全的巢穴。 我将所有属于那一家三口的杂物统统打包,塞进储物间的最深处。然后开始大扫除,擦洗每一寸地板,擦拭每一扇窗户,将那些蒙尘的角落彻底清理干净。汗水浸湿了额发,腰背因为劳累而酸痛,但我的心情却奇异地越来越明朗。 最后,我找出了之前逛街时心血来潮买下、却一直没机会使用的几卷纯白色墙纸。踩着凳子,我开始一点点地,仔细地,将客厅和属于我的那间小卧室的墙壁,全部贴上了干净素雅的白色。 当最后一块墙纸抚平,整个房间焕然一新。纯白的墙壁,干净的地板,空旷而整洁的空间。阳光透过擦亮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只有清新的、淡淡的墙纸胶水的味道。 我走到那个曾经放着上下铺的铁架床的位置。现在那里空荡荡的。我费了些力气,将那个象征着我在这个家中边缘地位的上下铺彻底拆解,一块块木板和金属管被搬到了杂物间,与那些打包好的杂物堆放在一起。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被我亲手改造过的、洁白、空旷、安静的空间。没有多余的家具,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窥探的目光,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放松感,如同温润的水流,缓缓漫过四肢百骸。我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吐出,仿佛要将积压在肺腑深处多年的浊气一并排出。 胃部的疼痛,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平息。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点点灯火,玻璃上模糊地映出我自己的影子——一个短发,面容尚且稚嫩,眼神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疏离的少女。 肖槐安。 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堡垒。无论外面有多少纷扰,多少复杂的情感纠葛,多少未解的谜团和任务,至少,我有了一个可以彻底卸下伪装、安然喘息的地方。 路还很长,但至少,我夺回了呼吸的自由。 而那只漂浮在身后、身体颜色已经恢复成鹅黄色、正抱着一包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小鱼干啃得正香的大团,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安宁,发出满足的、细微的呼噜声。 夜晚,才刚刚开始。 大团容易吃跨我们,但没事[三花猫头]大团有自己的小空间存零食的[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五 章吃货大团与无限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