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映赭侠》 第1章 屠女惊魂 腊月的青溪镇被冻雪裹得严实,巷口沈记肉摊的铁砧子却敲得震天响。沈青砚抡着木槌砸向冻硬的猪腿骨,白汽混着肉香从冒着热气的铁盆里腾起,溅在她玄色短打衣襟上,凝成点点油花。“青砚妹子,给我切二斤五花肉!”巷口张婶裹着厚棉袄挤过来,嗓门盖过风雪,“今儿包饺子,得要你这带皮的,香!” 沈青砚利落应着,反手抽出腰间剔骨刀,刀锋在雪光下划出道冷弧,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已落案板,秤杆一压高高翘起:“足斤足两,张婶您瞧好!”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巷尾雪堆里缩着个黑影,血腥味混着寒气飘过来,刺得人鼻腔发紧。 “阿姐,那是不是……死人?”年幼的青禾抱着装钱的木匣子,躲在肉摊后怯生生探头。沈青砚把肉递进张婶手里,接过铜钱掂了掂塞进匣子,低声道:“你守着摊,我去看看。”她抄起案边的杀猪刀,踩着积雪咯吱作响,走近才见是个穿黑衣的男人,腰间插着半柄断剑,血浸透衣料,在雪地里洇出暗红印记。 没等她细看,男人突然睁眼,眼底寒光乍现,又迅速黯淡。沈青砚心头一凛——这眼神绝非寻常路人。可转念想起爹娘三年前死于山匪劫道的惨状,她咬了咬牙,弯腰将人往肉摊后的杂屋拖:“算你命大,遇上我沈青砚。” 杂屋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烘得人脸上发烫。沈青砚用剪刀剪开男人血衣,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青禾端来烈酒和布条,吓得眼眶发红:“阿姐,他流了好多血……”“别慌,杀猪都见过,这点伤算什么。”沈青砚嘴上硬气,手上却没停,烈酒泼在伤口上,男人闷哼一声,竟醒了过来。 “你是谁?”他声音沙哑,死死盯着沈青砚。“救你的人。”沈青砚往火里添了块柴,指了指他腰间的断剑,“商队遇劫?还是得罪了什么人?”男人沉默片刻,吐出两个字:“燕赭。” 三日未过,麻烦便找上门。族叔沈老三带着四个地痞踹开杂屋门,一眼瞥见燕赭,当即拍着大腿喊:“好你个沈青砚!私藏外男,败坏门风!这肉摊和祖宅,该归我管了!”沈青砚抄起杀猪刀横在身前,刀刃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猪油:“我爹留下的东西,谁敢动一根手指头?” “小贱人还敢犟嘴!”领头的地痞挥拳打来,沈青砚侧身避开,刀柄重重砸在他肋骨上,疼得对方直咧嘴。其余人蜂拥而上,她却丝毫不乱,杀猪刀劈、砍、挡,招招利落,都是平日里宰猪练出的硬功夫。燕赭靠在墙角,忍着剧痛握紧袖中短匕,瞥见地痞腰间的刺青——那是当年追杀他的暗卫标记,心猛地一沉。 不过半柱香,地痞们横七竖八躺在雪地里哀嚎。沈老三见状不妙,转身要跑,被沈青砚掷出的秤砣砸中脚后跟,跌了个狗吃屎。“滚!再敢来,我就把你扔去喂山狼!”她叉着腰怒吼,额角汗珠混着雪沫往下淌,活脱脱一副泼辣模样。 当晚,沈青砚盯着又在门口徘徊的沈老三,转身对燕赭道:“你入赘我家。”燕赭一愣,她已接着说:“我要个名义守住家产,你要个地方藏身,各取所需。等风头过了,你走我绝不拦。”火塘火光映着她的脸,眼里满是果决。燕赭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 婚后日子过得紧凑又热闹。沈青砚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杀猪,燕赭帮着劈柴、抬肉,偶尔替她看摊算账。青禾放学后便坐在肉摊旁读书,燕赭得空就指点她几句,引来不少街坊打趣:“青砚妹子好福气,赘婿又能干又识字!”沈青砚嘴上应着,心里却起了疑——燕赭劈柴时露出的手劲,绝非寻常书生所有;那日她不慎被猪骨划伤手,他随手配的草药,竟比药铺的还管用。 变故发生在第七夜。三更时分,杂屋屋顶突然破了个洞,黑衣人鱼贯而入,直奔墙角地窖。“不好!”沈青砚抄起杀猪刀迎上,却见对方招式狠辣,远非地痞可比。燕赭将青禾塞进柴火堆,抽出藏在床底的长剑,剑气劈开黑暗:“他们要找十六年前的密信!你爹娘是太子旧部,为护信而死!” 沈青砚心头巨震,挥刀的手却更稳了。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青玉佩在颈间发烫,她忽然想起父亲教过的“杀猪刀法”,看似粗笨,实则招招致命。两人一守一攻,杀猪刀的钝重与长剑的锋利相得益彰,黑衣人一时竟讨不到好。 “玉佩夹层!密信在玉佩里!”燕赭肩头被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溅在沈青砚脸上。她抬手摸向玉佩,果然摸到细小的暗格,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纸。就在此时,领头的黑衣人甩出铁链,缠住了燕赭的长剑,另一人举刀直刺沈青砚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沈青砚侧身避开,反手将杀猪刀掷出,正中对方后心。燕赭趁机挣脱铁链,长剑横扫,黑衣人惨叫着倒下。激战过后,杂屋一片狼藉,血腥味盖过了肉香。沈青砚蹲下身给燕赭包扎,指尖触到他胸前的胎记,突然想起父亲画册上的武安侯府家徽:“你根本不是燕赭。” 燕赭苦笑一声,卸下伪装:“我是谢珩,武安侯之子。十六年前太子蒙冤,我家满门被屠,唯有我逃脱。你爹娘是被奸臣派来的假山匪所杀。”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我寻密信是为翻案,却没想到,会遇上你。” 沈青砚捏着手中的密信,上面记着奸臣通敌的罪证。她抬头看向谢珩,眼底闪着决绝的光:“我跟你去京城。”她摸了摸颈间的青玉佩,“爹娘的仇,太子的冤,都该清算了。” 雪停了,晨光透过杂屋的破洞照进来,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肉摊外传来街坊的吆喝声,张婶又在喊着买肉,市井烟火气缭绕不散,而他们的前路,早已在刀光剑影中,铺就了一条复仇与昭雪之路。 第2章 初入京城 天不亮,沈青砚就把沈记肉摊的招牌摘了,用粗布裹好两斤腊肉、一吊铜钱,又将那柄磨得发亮的杀猪刀别在腰间——这刀陪她宰了三年猪,如今要陪她闯京城。青禾抱着小布包,眼里含着泪却不敢哭:“阿姐,谢大哥,你们一定要回来。” “听话,跟着张婶住,好好读书。”沈青砚揉了揉妹妹的头,又转头对赶来送别的张婶拱了拱手,“婶子,青禾就拜托您了,日后我必回来报答。”张婶抹了把眼角,往她包里塞了袋热乎的冻饺子:“路上吃,京城不比咱们青溪镇,万事小心!” 谢珩早已雇好一辆简陋的马车,见她收拾妥当,扶着她上车:“快走吧,再晚恐被暗卫追上。”马车轱辘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渐渐驶离青溪镇,身后的市井吆喝声越来越远,前方的路却雾霭沉沉。 沈青砚坐在马车上,指尖摩挲着颈间的青玉佩,又摸了摸腰间的杀猪刀:“京城那么大,咱们去哪找能帮咱们翻案的人?”谢珩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眼底沉凝:“太子当年有位心腹,如今是大理寺评事,姓苏。只是奸臣耳目众多,咱们得先藏好行踪。” 马车行至第三日,途经一个小镇,刚停下补给,就见几个穿灰衣的人在街头打量过往行人,腰间的刺青与那日的黑衣人一模一样。“不好,是暗卫!”谢珩迅速拉着沈青砚躲进街角的面摊,低声道,“你坐在这里吃面,我去引开他们。” “我跟你一起去!”沈青砚攥紧杀猪刀,眼神决绝。不等谢珩反对,她已掀了面摊的布帘,故意撞了其中一个暗卫一下,粗声粗气地喊:“瞎眼了?没看见老娘要吃面?”暗卫转头瞪她,见她一身短打、满脸风霜,倒像是个寻常市井妇人,正要呵斥,却被谢珩趁机踹了一脚,踉跄着摔倒在地。 “快跑!”谢珩拉着沈青砚,借着小镇的烟火人群穿梭,面摊老板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小贩的叫卖声混在一起,正好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两人拐进一条小巷,终于甩掉暗卫,沈青砚扶着墙喘气,却忍不住笑了:“还是市井里好藏人。”谢珩看着她眼底的光,心头一暖,递过一块干粮:“先吃点,咱们得尽快赶到京城。” 又行两日,终于抵达京城。城门处守卫森严,暗卫往来巡查,谢珩拉着沈青砚,混在进城的农户队伍里,低声叮嘱:“少说话,装成卖菜的农户。”沈青砚点头,故意把头发弄乱,手里拎着一袋从路边摘的野菜,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顺利混进了城。 京城不比青溪镇,街道宽阔,人声鼎沸,酒肆茶坊鳞次栉比,叫卖声、说书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满是繁华却也暗藏凶险。谢珩带着沈青砚拐进一条偏僻的胡同,找到一间破旧的小院——这是他当年留下的藏身之处。 “咱们先在这里住下,我夜里去寻苏评事。”谢珩收拾着小院,沈青砚则生起柴火,把带来的腊肉煮了,香味很快弥漫在小院里。刚盛好饭,就听见院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珩瞬间握紧长剑,沈青砚也抽出了杀猪刀,两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走到院门边。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谢珩打开门,只见一个穿青色官袍的男子站在门外,眉眼间满是警惕,“谢兄,我可算找到你了。”来人正是苏评事,他快步走进小院,反手关上门,“奸臣近日正在大肆搜捕你,你怎么敢贸然来京城?” “我有太子蒙冤的密信。”谢珩取出那张泛黄的纸,苏评事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这是关键证据!只是奸臣势力庞大,仅凭这封信,根本扳不倒他。”沈青砚放下杀猪刀,插话道:“苏大人,我爹娘当年是太子旧部,他们有没有留下其他线索?” 苏评事看向沈青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点头:“你爹娘当年确实留下过一句话,说‘青玉藏锋,赭石为证’,想来就是指这青玉佩和谢兄的身份。如今要翻案,还需找到当年的证人——一位隐居在京城城郊的老军医,他当年亲眼目睹了奸臣的罪行。” 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拍门声,伴随着暗卫的呵斥:“里面的人出来!奉大人之命,搜查逆党!”苏评事脸色一变:“不好,他们追来了!”谢珩将密信藏回玉佩夹层,对沈青砚道:“你带着苏大人从后院翻墙走,去城郊找老军医,我来断后!” “不行,要走一起走!”沈青砚攥住他的手,杀猪刀在火光下泛着寒芒,“我宰过的猪比他们见过的人还多,怕什么?”苏评事急声道:“没时间争执了!谢兄,你牵制他们,我和沈姑娘去找证人,咱们城郊破庙汇合!” 不等谢珩再说什么,沈青砚已拉着苏评事往后院跑,翻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谢珩手持长剑,已打开院门,与暗卫缠斗在一起,剑光映着火光,格外刺眼。“谢珩!”她低喝一声,咬了咬牙,转身跟着苏评事冲进了夜色里。 京城的夜,繁华与凶险并存,街头的灯笼依旧亮着,叫卖声渐渐消散,只剩下刀光剑影的厮杀声,和两人奔赴城郊的急促脚步声。沈青砚攥紧腰间的杀猪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老军医,拿到证据,救谢珩,为爹娘报仇,为太子昭雪。 第3章 夜访旧友 夜色如墨,沈青砚跟着苏评事在京城的街巷里疾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灯笼映得忽明忽暗,路边酒肆的醉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巡夜的兵卒提着灯笼慢慢踱步,市井的余温混着寒风扑面而来,却压不住两人心头的焦灼。 “快些,出了西城门就是城郊,老军医住的茅屋就在山脚下。”苏评事压低声音,脚步不停,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被暗卫跟上。沈青砚攥紧腰间的杀猪刀,另一只手紧紧护着颈间的青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谢珩还在小院里与暗卫缠斗,生死未卜,她不敢慢一步。 出西城门时,守卫正在打盹,两人借着树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城郊没有京城的繁华,只有漫天星辰和呼啸的寒风,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杂草丛生,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寂静。苏评事凭着记忆引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一间亮着微光的茅屋。 “就是这里了。”苏评事放缓脚步,轻轻敲了敲茅屋的门,“李军医,我是苏怀瑾,有要事相求。” 门内沉默片刻,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深夜来访,不怕引火烧身?”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者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草药,眼神警惕地打量着两人。 “李军医,我们有太子蒙冤的证据,还请您出手相助。”沈青砚上前一步,语气急切,“我爹娘是沈毅夫妇,当年也是太子旧部,他们为护密信而死。” 听到“沈毅夫妇”四个字,李军医的眼神骤然一沉,侧身让两人进屋:“进来吧,外面风大。”茅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旧的桌子,桌上摆满了草药和药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李军医给两人倒了碗热水,缓缓道:“你爹娘当年救过我一命,他们的死,我一直记在心里。奸臣当年为了斩草除根,不仅杀了太子旧部,还篡改了卷宗,我虽有目睹,却无力回天。” “您有证据对不对?”沈青砚眼中燃起希望,“只要有您的证词,再加上密信,我们就能扳倒奸臣!” 李军医点了点头,从床底取出一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医案和一枚铜制令牌:“这医案上记录着奸臣当年毒杀太子亲信的药方,这令牌是当年奸臣手下的信物,上面有他的私印。只是奸臣势力太大,我若出面作证,不仅救不了太子,还会连累你们。”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暗卫的呵斥声:“李军医,交出逆党,饶你不死!” 苏评事脸色一变:“他们还是追来了!”沈青砚瞬间抽出杀猪刀,眼神凌厉:“苏大人,您带着李军医和证据从后门走,我来挡住他们!” “不行,你一个人怎么行?”李军医急忙阻拦,却被苏评事拉住:“李军医,我们先走,沈姑娘身手不凡,暂且能牵制他们,我们在破庙汇合,再想办法救她!” 沈青砚推了他们一把,沉声道:“快走!别磨蹭!”说着,她已提着杀猪刀冲出茅屋,只见十几个暗卫围在屋外,领头的正是那日追杀他们的黑衣人首领。“小丫头,交出密信和李军医,我可以给你个痛快。”首领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暗卫们蜂拥而上。 沈青砚丝毫不惧,杀猪刀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道冷弧,招招狠辣,都是平日里宰猪练出的硬功夫。她避开暗卫的刀锋,反手用刀柄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那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其余暗卫见状,更加疯狂地扑上来,沈青砚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划开一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袖。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时,一道剑光突然划破夜色,谢珩手持长剑冲了过来,剑气横扫,瞬间逼退了围攻沈青砚的暗卫。“谢珩!”沈青砚眼中一喜,身上又添了几分力气。 “我没事,”谢珩走到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眼底满是心疼,“我解决了小院里的暗卫,就赶过来了。”两人并肩而立,杀猪刀的钝重与长剑的锋利再次呼应,暗卫们一时竟讨不到好。 李军医和苏评事站在后门,看着两人浴血奋战,眼中满是动容。李军医咬了咬牙,从木盒里取出一把毒药,对苏评事道:“我去帮他们,你带着证据去破庙,一定要找到机会将奸臣的罪证呈给皇上!”不等苏评事阻拦,他已提着毒药冲了出去,将毒药撒向暗卫,不少暗卫中招倒地,哀嚎不止。 “快走!”谢珩大喊一声,拉着沈青砚,趁着混乱往山深处跑。李军医殿后,最终被暗卫包围,他笑着点燃了茅屋,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他要用自己的命,为他们争取时间。 沈青砚回头望着燃烧的茅屋,泪水忍不住滑落,却被谢珩紧紧握住手:“别难过,李军医的仇,我们一起报。”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山林中穿行,身后的火光渐渐远去,前方的路依旧凶险,但他们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两人终于抵达城郊的破庙。苏评事早已在庙中等候,见他们赶来,急忙上前:“你们没事就好,李军医他……” “我们知道了。”沈青砚擦干眼泪,攥紧手中的杀猪刀,眼底闪过决绝,“现在,我们有密信、有医案、有令牌,还有苏大人您的相助,是时候跟奸臣算总账了。” 破庙外,晨雾缭绕,远处的京城渐渐苏醒,市井的吆喝声隐约传来,烟火气再次弥漫。而破庙内,三人围坐在一起,低声商议着翻案的计策,刀光剑影后的希望,正在晨光中缓缓升起。 第4章 诡异破庙 青锋映赭(三续) 晨雾如絮,裹着破庙的霉味与血腥气,三人刚定下连夜潜入大理寺翻案的计策,庙门便“吱呀”一声自开——并非风动,那木门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慢悠悠晃着,门轴发出指甲刮木般的尖响。 苏评事刚要去按腰间的令牌,却猛地僵在原地,指尖颤抖着指向庙门后的阴影:“那、那是什么……” 沈青砚攥紧染血的杀猪刀,谢珩亦长剑出鞘,剑光刺破薄雾,却照不进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暗。阴影里缓缓浮起一道人影,身形佝偻,穿的竟是李军医那身沾着草药汁的粗布衫,可那张脸却光滑得没有一丝皱纹,眼窝深陷,瞳孔是浑浊的青灰色,嘴角挂着一缕黑血,正是昨夜葬身火海的李军医。 “李、李军医?”沈青砚声音发紧,她分明看见茅屋被烈火吞噬,怎么会…… “不是他。”谢珩低声喝止,长剑剑锋微微震颤,“他身上没有活人气。”话音未落,那“李军医”便动了,脚步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响,枯瘦的手直直朝苏评事怀中抓去——那里藏着李军医留下的医案与令牌。 苏评事惊呼着后退,医案从怀中滑落,掉在地上的瞬间,纸页竟自行翻动,原本泛黄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字迹,不是墨写的,倒像是干涸的血,字迹扭曲,细看竟是一个个重复的名字,全是当年被奸臣屠戮的太子旧部,最后一行,赫然写着沈青砚爹娘的名字,旁边还画着一枚与她颈间青玉佩一模一样的纹路。 “这、这医案……”沈青砚心头一震,伸手去捡,指尖刚触到纸页,便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耳边突然响起细碎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模糊不清,只隐约能辨出“索命”“还我”“密信不全”几个字眼。 谢珩一把将她拉回身后,长剑劈向那“李军医”,剑锋穿过对方的身躯,竟没有一丝阻碍,像是劈在了雾气上。“是傀儡,”谢珩眼底凝重,“有人用邪术操控了李军医的尸身,目标是证据。” 话音未落,破庙的梁柱突然开始渗血,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木缝滴落,砸在地上,汇成一个个小小的血圈,血圈里渐渐冒出细小的黑虫,密密麻麻,朝着三人爬来。苏评事吓得腿软,踉跄着撞在供桌前,供桌上的残破神像突然晃动,原本模糊的面容竟缓缓清晰,神像的眼睛,竟是两颗嵌在木头里的人眼,浑浊发黄,直直盯着沈青砚颈间的青玉佩。 “密信……少了一页。”那神像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石摩擦,不是人声,倒像是无数冤魂凑在一起嘶吼,“当年沈毅夫妇藏的密信,有一页在火里烧没了,那一页,藏着奸臣与妖道勾结的证据……” 沈青砚浑身一僵,她从未听爹娘提起过密信有缺。不等她细想,那“李军医”突然发出尖啸,身形暴涨,青灰色的皮肤裂开一道道缝隙,里面钻出无数黑虫,朝着三人扑来。谢珩挥剑格挡,剑光所过之处,黑虫纷纷落地,却瞬间化作一滩黑汁,散发出刺鼻的腥气,那腥气一沾到衣物,便冒出黑烟,竟能腐蚀布料。 “走!”谢珩拉着沈青砚,又拽起瘫软的苏评事,朝着破庙后门冲去。身后,神像的嘶吼声、黑虫的爬动声、傀儡的尖啸声混在一起,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后门之外,并非清晨的山林,而是一片浓雾弥漫的乱葬岗,坟茔累累,墓碑歪斜,不少棺木半埋在土里,棺盖敞开着,里面的尸骨残缺不全,指尖都泛着青黑色的诡异光泽。 更诡异的是,每一座墓碑上,都刻着太子旧部的名字,最前面那座新坟,墓碑上刻的竟是沈青砚的名字,碑前摆着一束干枯的艾草,艾草上,挂着半片残破的密信,正是神像所说的那缺失的一页。 沈青砚正要上前去捡,谢珩却死死拉住她,眼底满是警惕:“别碰!那是陷阱——你看那密信上的字。” 沈青砚凝目望去,半片密信上的字迹竟在缓缓蠕动,像是活物,渐渐拼成一行字:“青玉佩引魂,血祭破邪术,你,本就是祭品。” 话音刚落,她颈间的青玉佩突然发烫,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浑身颤抖。乱葬岗的坟茔突然剧烈晃动,无数尸骨从棺木中爬起,青灰色的手臂朝着她抓来,远处的浓雾里,缓缓升起一道黑色的身影,身着官服,面容模糊,腰间挂着的令牌,竟与李军医留下的铜制令牌一模一样,只是那令牌上的私印,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谢珩将沈青砚护在怀中,长剑横挡,可那些尸骨却杀不尽、砍不完,倒下一具,便有两具从坟茔中爬起。苏评事怀中的医案突然自行燃烧起来,不是烈火,而是幽蓝色的鬼火,纸页在火中没有化为灰烬,反而渐渐浮现出一幅诡异的图谱,画着一个阵法,阵法中央,正是沈青砚颈间的青玉佩。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沈青砚浑身发冷,她终于明白,李军医的死、傀儡的追杀、乱葬岗的诡异,全都是冲着她和青玉佩来的。那奸臣不仅勾结朝臣,竟还养着妖道,用冤魂炼术,而她,还有这枚爹娘留下的青玉佩,便是破阵的祭品,也是奸臣最后的阻碍。 幽蓝的鬼火越烧越旺,映红了三人惨白的脸,尸骨的嘶吼声越来越近,黑色身影在浓雾中缓缓逼近,指尖掐着诡异的法诀,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重,连谢珩手中的长剑,都开始凝结起一层青黑色的冰霜。 沈青砚攥紧手中的杀猪刀,刀身上的血迹突然泛起红光,与颈间青玉佩的灼热相互呼应。她看着身边护着她的谢珩,看着吓得浑身发抖却依旧紧紧攥着令牌的苏评事,眼底的决绝压过了恐惧——就算是祭品,就算前路是万劫不复的诡异陷阱,她也要拉着奸臣与妖道,一起陪葬。 可就在她要冲出去的瞬间,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冒出浓郁的黑烟,黑烟里,传来她爹娘熟悉的声音,温柔却诡异:“砚儿,把玉佩交出来,跟我们走,就不用再受苦了……” 第6章 旧影沉冤 玄清道长那句“引魂容器”如惊雷炸在沈青砚耳边,青玉佩的灼热骤然翻涌,竟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不是幻觉,是被玉佩封印的、属于当年的真相,是爹娘藏在时光里的血泪,是苏怀安与玄清道长埋了十几年的阴谋。 那是十三年前,京城还没有如今的压抑,太子尚在,朝堂清明,沈毅夫妇是太子身边最信任的暗卫,苏怀安与苏评事兄弟二人,一同在太子麾下任职,苏怀安野心勃勃,一心想攀附权贵,却因急功近利犯下大错,被太子责罚,险些丢了性命。 也是那时,玄清道长还未被通缉,只是隐在城郊破观中,偷偷用冤魂炼术,妄图借邪术获得无上力量。苏怀安走投无路,找到了玄清,两人一拍即合,一个贪慕权位,一个渴求祭品,暗中勾结,密谋除掉太子,掌控朝堂。 他们的第一步,便是毒杀太子身边的亲信,一步步瓦解太子的势力。玄清炼制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能让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死后魂魄不散,恰好能用来炼术,而李军医,彼时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偶然撞见玄清给苏怀安送毒药,还亲眼目睹了苏怀安毒杀太子亲信的全过程。 李军医本想揭发,却被苏怀安抓住把柄——他的独子被玄清用邪术操控,成了炼术的半成品傀儡。苏怀安以此要挟,逼李军医篡改死者的卷宗,谎称是暴病而亡,又将他贬出太医院,流放到城郊,看似弃之不用,实则是留着他,日后若有需要,便可随时灭口,或是用他的魂魄炼制更厉害的傀儡。 沈毅夫妇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暗中调查,终于查到了苏怀安与玄清勾结的证据,找到了那本记录着毒药配方的医案,还有苏怀安用来调动死士的乌鸦令牌,更找到了一封密信——上面详细记载了两人用冤魂炼术、谋划推翻太子的全部计划。 可他们没来得及将密信交给太子,便被苏怀安察觉。苏怀安带着玄清的傀儡死士,连夜突袭沈家,妄图抢走密信与证据。沈毅夫妇拼死抵抗,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将密信拆成两页,一页藏在青玉佩中,交给年幼的沈青砚,让心腹趁着混乱,将她送到乡下,隐姓埋名,以杀猪为生,只求她能平安长大, never 卷入这场纷争;另一页,则藏在李军医处——他们知道李军医有苦衷,也相信李军医的良知,盼着日后有机会,能让两页密信合二为一,揭穿阴谋。 而沈青砚,从一开始就不是普通的孩子。玄清当年炼术,缺一个“纯净魂魄”的容器,用来承载所有被他残害的冤魂,待时机成熟,再用容器的血与魂魄,完成最终的献祭,获得毁天灭地的力量。他早就盯上了沈毅夫妇的孩子,因为沈毅夫妇都是至忠至勇之人,魂魄纯净,他们的孩子,便是最完美的引魂容器。 苏怀安与玄清本想在沈青砚出生时,便将她抢走炼术,却被沈毅夫妇拼死阻拦。后来沈家被灭,他们以为沈青砚也死在了乱之中,直到几年前,他们查到沈青砚还活着,颈间还戴着那枚藏着半页密信的青玉佩,便开始暗中布局——他们故意放出太子蒙冤的风声,引诱苏评事寻找太子旧部,引诱沈青砚现身,又故意让李军医“出现”,交出医案与令牌,一步步将沈青砚、谢珩和苏评事,引向乱葬岗的邪阵。 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密信、医案,那些不过是引诱沈青砚入局的诱饵。他们真正要的,是沈青砚这个引魂容器,是她颈间青玉佩中藏着的半页密信——那半页密信上,不仅有他们的阴谋,还有克制玄清炼术的方法,沈毅夫妇当年故意将这半页藏在玉佩中,就是怕有一天,玄清真的完成献祭,无人能挡。 至于谢珩的父亲,当年围剿玄清的炼术之地,并非偶然。谢将军早已察觉玄清用冤魂炼术的恶行,暗中调查,却被苏怀安暗中使绊子,不仅没能彻底除掉玄清,反而被苏怀安污蔑通敌,最后含冤而死。谢珩一直以为是奸臣所为,却不知,真正的凶手,是苏怀安与玄清。他们留着谢珩,就是想在献祭之日,让谢珩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谢将军的魂魄早已被玄清炼入傀儡)与沈青砚一同赴死,彻底断绝谢家的希望。 还有那些被操控的冤魂、李军医的傀儡,不过是玄清炼术的棋子,是苏怀安用来扫清障碍的工具。李军医昨夜**,并非只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魂魄会被玄清操控,所以在**前,偷偷在身上涂了一层克制邪术的草药,妄图在被操控时,能保留一丝良知,提醒沈青砚真相,可最终,还是没能挣脱玄清的邪术控制。 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沈青砚浑身冰冷,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她终于明白,自己从小到大的平安,不过是苏怀安与玄清的刻意纵容;她一心想为爹娘报仇、为太子翻案,不过是落入了他们早已布好的陷阱;她颈间的青玉佩,不是爹娘留下的护身符,而是封印着冤魂与真相的枷锁;而她自己,不过是一个被精心炼制、等待献祭的容器。 耳边,爹娘当年的惨叫声、冤魂的哭诉声、玄清的念咒声、苏怀安的冷笑声交织在一起,青玉佩的灼热越来越强烈,像是要将她的魂魄撕裂。谢珩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急忙握住她的手,声音急切:“青砚,别怕,我在!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陪着你,我们一起破了他们的邪阵,揭穿他们的阴谋!” 苏评事看着眼前的一切,泪水纵横,满心愧疚:“是我糊涂,是我被兄长的伪装蒙蔽,是我一步步将你们引到这里……我对不起太子,对不起沈毅夫妇,对不起你们……” 苏怀安站在不远处,看着陷入绝望与愧疚的三人,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玄清道长则再次掐起法诀,桃木剑上的黑发疯狂舞动,那些冤魂傀儡与尸骨,再次朝着三人扑来,幽绿色的尸火将整个乱葬岗映照得如同地狱。 “沈青砚,别挣扎了,”苏怀安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蛊惑,“十三年了,你生来就是为了完成献祭,为了让我和道长登顶权力巅峰。乖乖交出玉佩,束手就擒,我便让你少受点痛苦,让你爹娘的魂魄,得以‘安息’……” 沈青砚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冰冷与决绝。她攥紧手中的杀猪刀,刀身上的血迹与青玉佩的红光相互呼应,那些被封印的冤魂,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心,耳边的哭诉声,渐渐变成了呐喊声,像是在催促她,像是在与她并肩作战。 她终于明白,爹娘当年拼尽全力保护她,不是让她束手就擒,而是让她活着,揭穿真相,终结这场跨越十三年的诡异浩劫。就算她是引魂容器,就算前路是万劫不复,她也要拼尽全力,拉着苏怀安与玄清,一起坠入地狱,为所有冤魂,讨回一个公道。 可就在这时,青玉佩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黑色的魂魄从玉佩中飘出,身形纤细,身着当年沈家的服饰,竟是沈青砚的母亲。只是那魂魄双眼浑浊,嘴角挂着诡异的笑,直直朝着沈青砚扑来,声音温柔却阴恻:“砚儿,别反抗了,跟娘走,成为容器,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