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教我种地啊!》 第1章 谁能教我种地啊 庆和四年,仲夏。 万家农作绿野一片,唯有柳镇村头黑焦一点。 此时,一名少女正蹲地托腮,盯着眼前大片枯萎发黑的植物茎杆不爽眯眼。 “……” 霁月齿牙咬动,嘴里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她“呸”一声,将狗尾巴草吐在地上。 “001,你不是骗我的吧?” 眼前出现一道电子屏幕,机械音响起: 【001执舰长,您好。根据地球相关资料整理,001可以确信种地方法、姿势、时日、种子等与地球人使用无误】 “那为什么,我种出来一片黑炭?”霁月站起身,拍拍屁股。 半月前,霁月所在星球遭到异形攻击,无法再从本土获得所需能量。为了解决粮食问题,霁月不辞万里来到习性相同的地球,希望能从这里发掘新的补充能量方式。 只可惜,半个月过去,霁月种出来一片黑炭。 霁月烦躁地捡起一根木枝,搭在院中的火架下。 这是她来到地球后学习到的一种吃法——火烤兔子。 她把火架好以后,兔子放上去。没一会儿油香味便滋滋冒出来,兔肉焦黄嫩香,霁月掰下一块兔腿,坐在木头凳子上啃食起来。 她种地种出一片黑炭,烤兔子可不是。 兔子烤的火候正好,一口咬下汁水爆出。只可惜霁月不会用调料,烤出来的兔子原汁原味,但也好吃。 霁月一边吃,一边发愁。 昨日和其他星舰官对话,星球的资源已经到了警告线,不能再耗下去了。 她吃完兔腿后想了想,开口:“001。” 【在】 “搜查村落方圆百里田地,长势最好的是哪里?” 【……检测到村东有家散户人家,农作已长至半身高】 系统一边汇报,一边分屏放出一段影像。 霁月扫一眼过去,先是看到一大片玉米杆茎,然后是一些巴掌大小的不知名蔬菜,最后视角转动,木制矮房下,出现两个男人。 一个抱手靠柱站着,黑衣束发;一个抱头翘腿躺着,戴帽叼草。 霁月仔细眯了眯眼睛,专注盯着叼草的那个男人。嗯……挽发扎衣,和自己之前观察地球人的种田穿着一模一样。 她喜笑颜开,摸了摸系统的空气脑袋,一锤定音:“就他了!带我去找他!” - 跟着系统规划路线一路来到目的地时,已是正午时分。 那两个人早已不在原处,霁月四处张望,除了影像里看见的玉米和菜地,院子里还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矮笼子。 霁月问:“001,那是什么?” 【鸡】 “什么是鸡?”霁月问。这个发音和她的名字倒是很像,难道霁月这个名字和这个尖嘴毛物有关? 【据资料显示,鸡是地球上的一种生物。地球人养鸡用来当作食物或者生蛋卖钱】 “哦~原来是奥斯特。”霁月说。 奥斯特是本土星球的一种游行物种,可以吃也可以生蛋。不过它的蛋硬如石头,不能卖钱。霁月没事干的时候就喜欢拿着蛋当弹珠玩。 想不到身处异乡还能看到和家乡相关的物件。 霁月顿时心升无限悲凉:“啧,有点想奥斯特的蛋了。”她假意抽泣两声,这一抽,鼻尖居然闻到一股奇异香味。 说不清什么味道,但奇香无比,奇怪无比。闻了竟叫人分泌口水、肚子扁平。 好香啊…… 霁月不由自主循着味道踏出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一根树枝,吱呀一声。 嗖——! 一道寒光从身侧闪过,剑身直冲心头刺来! 不好!霁月立刻回神撤步,反身后仰躲过此剑,稳步后当即探手去握剑柄,不料一双黑手比她更快先一步抢先握剑,反手一转,剑锋直冲面门! 霁月立刻放弃夺剑,右手蓄力能量重波,流光暗涌掌心,却又顷刻间消散——不行,地球人受这一掌可能就直接死了。 对方抓住她迟疑的一瞬间,剑光如雷闪烁,步步紧逼,招招夺命。霁月连连后退几步,不爽皱眉。 在凯特勒塞星,还没有人能和她过上三招以上。 她眼神一瞥,在对方另一剑刺来之前果断踏木而起。对面那黑衣人也是果断,迅速将剑抛出,剑风凌厉冲来,霁月却是勾唇一笑。 飒飒—— 黄裙落地,两道掌声响起。 啪,啪。 “少侠好身手。”谢子熹嘴叼鸡腿,坐在木屋前,两掌拍得用力。 霁月看他一眼,认出那是自己要找的种地农民。她回过眼神,扫视这个黑衣人,默了两秒,松开手里的树枝。 黑衣人颈前瞬间渗出血珠。 霁月转身拔出他的剑,递给他:“我们两平了。” 方才那一剑原不足以扎入树干,但霁月帮忙踢了一脚。她那一脚,力能拔山,剑身直接扎入一半进去。 眼下见她轻飘飘拔出剑,黑衣人眼中防疑更深。 “快点儿,你还要不要剑了?”霁月不耐烦催促道。 谢子熹很是狗腿地喊一句:“就是,贺礼,你还要不要剑了。” “……”贺礼无语接过。如果没看错的话,他还朝着谢子熹翻了个白眼。 霁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谢子熹。 与早上那会儿的农民形象不同,此时的谢子熹身穿一袭白衣,头发半束,笑面桃花。尽管不一个生活环境,霁月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真真是长了一张叫人赏心悦目的脸。 眉眼狭长,双目明亮。 霁月身为首席执舰官,地位自然不低,身边服侍之人比比皆是。 这个老农民虽然行事随意,身上与生俱来的傲感却如影随形。两个人谁是主,霁月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这个身手不凡的黑衣人,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不过,什么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能教她种地。 霁月走过去,贺礼立刻提防跟上。不等她发话,谢子熹便腾的站起,拱手行礼:“在下谢子熹,不知姑娘芳名?” 霁月盯着他手里的鸡腿,眼神动了动,那香味就是从它身上传来的。许久,开口:“霁月。” “霁月?风光霁月……好名字。”谢子熹笑道。 霁月全神盯着那个鸡腿,完全没注意到以自己恶补的地球知识而言,一个只知种地的农民是不会说出“风光霁月”这种词的。 注意到她裸露的眼神,谢子熹轻笑:“霁月姑娘可曾吃过午饭?如果不曾,和我们一起吃怎么样?” 贺礼上前一步制止:“不行。” 谢子熹抬手按下他的剑:“刀剑无眼,你小心些,可别再冒犯到霁月姑娘。还不快谢谢霁月姑娘留你一命。”说完,谢子熹转身面向霁月,“霁月姑娘,舍弟无意冒犯还望姑娘海涵。若不嫌弃,尝尝舍弟手艺怎么样?我这舍弟……” 谢子熹举起手中鸡腿:“武艺一般,厨艺却是极好。嗯?” 霁月的视线随着鸡腿晃悠。经过刚刚脑中和系统对话,此时她已经知道眼前物名为鸡腿,味道鲜美无比,甚受地球人喜爱。 于是连犹豫都不曾,霁月一口答应。 “好!” 进了木屋,一张小床,一张小桌。桌前四张凳子。 除了霁月先前闻到的鸡腿香气,还带着一丝浓重药味。 霁月坐在门口,谢子熹坐在对面,给她掰了一个鸡腿。 “谢谢。”霁月拿走鸡腿时不忘说一句礼仪用语。 谢子熹:“不客气。” 咬了一口,霁月瞳孔瞬间睁大。入口尝到鲜美的汤汁,肉质嫩而不腻,瘦而不柴,外面那层最好吃。 “怎么样?好吃吗?”谢子熹问。 “好吃。” 霁月表面镇定自若,实则内心翻江倒海:这!是!什!么!鸡腿!也太!好吃了吧!! 一定要学会种地!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带回星球!! 霁月学着谢子熹的模样放下骨头,刚好他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霁月接过喝了一口。想不到地球的水居然也带着一股清香,霁月自觉奇怪:“这水里加了什么?” “哦,我加了些自己种的茶叶。苦了?” “苦倒是不苦,”霁月说,“很香。”她想了想,“和这个鸡腿的香不一样。” 谢子熹闻言笑一声。 本以为这个姑娘是哪家派来的死士,现在看来,大抵不过是个奇怪路人。 而且,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奇怪路人。 谢子熹看她不动,动手拿起筷子夹一口菜。果然,霁月也跟着拿起筷子。 他不经意问:“姑娘是哪里人?怎么经过这里?” 此时霁月脑子里的系统正在疯狂介绍:“这是糖醋茄子……这是葱炒鸡蛋……这是清炖鸡……” 她一边吃一边努力记住每道菜的味道,希望下次和其他执舰官讲话的时候能描述得详细些。 “我是村边另一头的住户,来这里是听说你种地种得好,特意来请教你怎么种地。”霁月吃饱后放下筷子说。 这是她到地球以来,第一次吃得这么畅快。 “种地?”谢子熹感到意外。 “是啊,”霁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种出来的农物是黑的,全部枯死了,也不结果。你的玉米又绿又高,是怎么种的?” “哦对了,还有鸡,我也想养几只,可以告诉我怎么养吗?” 问这话时,霁月神情诚恳,一双杏眼轻眨两下,像极了探头的鹿。 有趣。 谢子熹抿一口茶:“好啊。明日辰时我去你家看看如何?” 不等霁月说好,贺礼就皱眉压声:“不行。” “啧,”霁月扭头,“你干嘛老说不行不行,他是不能走还是不能跳?还是被能波攻击只能呆在房子里?做饭那么好吃,人怎么那么麻烦?” 本来吃了他的饭,霁月都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地原谅贺礼,但他非要木头一样怵在门口,好像谢子熹动一下就能要他命一样。 就算想保护,也太过头了吧。 谢子熹哈哈笑两声劝和道:“姑娘莫怪。都是子熹不好,惹了几个麻烦,易遭人暗算。贺礼也是担心我。” “暗算?”霁月回头,“这有什么,我保护你啊。这样吧,你教我种地,我护你周全。放心吧,我头……我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她说得轻松,仿佛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贺礼还想说些什么,谢子熹却笑着答应:“真的?那敢情好啊!姑娘武艺高强,定能护子熹周全!” 约定好时间后,霁月留下地址便走了,谢子熹一直送她到半路。 回去时贺礼伴在身旁,冷道:“若她是‘家里’派来的细作,我看你怎么收场。” 谢子熹心情好,不与他争辩:“背靠大树好乘凉,贺礼,这棵树比你大了不少。”他斜扫一眼,“屋子里有创药,记得用。” “……”贺礼冷哼一声,自顾离去。 第2章 被地球人骗了 次日。 霁月一大早就起来了。 她先是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打开系统。 “001。” 【在】 “帮我连接014执舰官。” 【正在连接中……连接成功】 “早啊,执舰长。” 影像中出现一个红发少女,目如星辰,扬起一个极为好看的笑容:“大早上的找我有什么事?地种出来了?” “星际园最近情况怎么样?”霁月没理她的打诨。 “老样子。不过星际园种植地土壤成分恶化程度更深了,一半以上民众只能靠星舰分发的救济能源过日子。你那边怎么样?昨天说的那个人真的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霁月说,“星球那边的情况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如果再不能学会种地……”她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014替她说完后半句:“那就和地球人打一架吧……哎呦!” “胡闹。”霁月隔着屏幕不轻不重敲她脑袋一下。 “星际和平约定是你能违反的吗?” 远处传来轻步声,霁月匆忙关掉系统,嘱咐它不许出现,然后走到门前打开门。 谢子熹站在门下:“多有打扰,霁月姑娘。” 他今天又换回那套农民套装了。 霁月一看见这身衣服,心就说不出的踏实。 不仅她这么觉得,脑海里的声音也这么觉得: 【这就是执舰长提到的人类?】 【长得好帅啊!皮肤好白!眼睛好亮!地球人都这样吗?】 【我查资料查到过,地球有山有水,很适合养人。要不我们哪天也去地球旅游一下吧?】 【他背后背的是什么?】 ……等等嘈杂声音尽数入耳,吵得霁月头疼。不过也不怪别人,这是霁月自己提出来的。 她昨晚和执舰官商议启动卫星全天检测系统,直播谢子熹教她种地过程。这样实验员就能第一时间在试验田一对一教学操作。 本来只想对几位执舰官开放授权,但014提议让部分民众参与进来,以稳人心。现在粮食不够,星球人人心惶惶。霁月便同意了。 现在她只能尽量不受这些声音干扰,走下台阶:“今天你身边那个保卫怎么不随你前来,他不保护你了吗……” 话未说完,谢子熹就取下背后背的斗笠,戴在霁月头上,霁月一愣。 “霁月姑娘不是说会保护我吗?他去街上帮我拿药,我就自己来了,”谢子熹帮她系好斗笠:“现在时日正属暑日,不好好遮阳很容易发热晕倒。女孩子更是要好好遮阳。” 他说话时,指尖掠过霁月耳边一抹发丝,帮她别到耳后。 然后看一眼斗笠是否戴正:“嗯…正好。带我去看看你的地吧。” 话落,谢子熹自顾往后院走,霁月愣在原地。 之所以愣在原地,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靠近首席执舰官,更别说摸她的头发。 霁月一时呆愣,反应过来后心中莫名升起一丝莫名怒意。 小小地球人,也敢冒犯我? 【他…他他他他摸了执舰长的头发??】 【我去,地球人也太强了吧?!我们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感觉……还挺用心的?】 【哈哈哈哈哈哈001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霁月闭上眼睛,忍住!忍住!忍住! 她关掉系统声音,重新睁开眼,跟上谢子熹。 到了后院,霁月指着自己的一片黑炭,“呐,我种出来的玉米就长这个样子。我明明是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的,为什么长大之后成了不能吃的黑炭?” 谢子熹站在一侧,看着满地的黑色茎杆,缓缓露出一个震惊的眼神:这是人种出来的? 不过很快,他敛去这一点震惊。平和地问:“敢问姑娘……你用了多少肥料?” “肥料?”哦,就是那个浇在地上的颗粒吧。 “大概……半袋?” 谢子熹:“半袋?只是半袋的话,不至于此啊。” “一个坑半袋。什么意思,我放少了?” 多少袋?谢子熹震惊了。他从未见过有人这样种地。 谢子熹扇动手中的扇子,继续问:“那你浇了多少水?” 霁月瞧着那扇子扇出的风,吹到脸上倒凉快许多,不由自主靠近了些:“一个坑一桶吧。”她说。 谢子熹手中的扇子扇得更快了:“霁月,你的这些苗,是烧死的。” “烧死的?为什么?火太大了?”霁月问。怪不得她用火烤了地之后,这些玉米就死了,原来是烧死的。另一边正看着直播的实验员赶紧低头在记录本上写下“不能用火烤”。 “并非火烧。”谢子熹耐心解释,“是因为你用的肥料太多,苗子接受不了导致营养过剩,这些多余的肥料对种子不好,把种子养死了。” 他看看这片地,“你的这批苗已经废了。地也不行。” 谢子熹蹲下,用手捏了捏泥土,然后起身:“土块太硬、干。要想在这里种地,霁月,你得先养地。” 养地?霁月不懂,她平常只养过飞禽走兽,从未养过无机质。 不过学无止境,霁月从来都不排斥学习新思想。她诚心问谢子熹该如何养地。 谢子熹想了一想:“如果你想尽快学会种地,可以在我那片院子里先开一小片地,这边的地先养着,你在我那边种。怎么样?” 霁月求之不得。 “除了种地……你平日用什么农具?”谢子熹问这话,是因为他没从霁月的院子里看见任何一把农具,连锄头和铁锹都没有。 霁月沉默片刻,说:“我没有农具。” 其实她更想问农具是什么。不过怕暴露自己,话到嘴边拐了个弯。 谢子熹震惊:“那你是怎么种地的?” “……用桶。”霁月接着说,“用桶挖坑,然后再运土。不过我发现太费力,就在桶上绑了根木棍,方便多了。” “……”谢子熹动手扇风,哈哈哈哈哈笑了几声。也不能说不算农具,毕竟霁月自己发明了一种农具。他道:“我那里还有几把闲置农具,比你发明的要再方便用一些,你拿我的先去用吧。” “好啊。” “那我们……”谢子熹低头,看见霁月一双亮眼,脸颊因为热气微微出了一层薄汗,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他顿了一下,伸手往下压她的斗笠,“先上街去买种子吧。” “上街?好啊。”一听上街,霁月喜上眉梢,顾不上谢子熹冒犯的举动,应声说好。 先前买种子的时候,霁月上过一次街。非常热闹,还有很多新奇玩意,可惜没时间多看一会。正好借这个机会再逛一次。 说来也巧,两人来到街上,刚巧赶上庙会。 谢子熹说晚上的庙会会更热闹些,但霁月觉得白天也不赖。 到了街上,霁月先跟着谢子熹买了种子。 只能说老农民就是老农民,谢子熹买种子时的谈论霁月不曾听过。什么种子扁黑发霉、什么降价、什么白菜萝卜……霁月听不懂,反正有人听有人记,索性干脆不听。 买完种子,霁月原地犹豫半分。 纠结是立刻回去种地还是暂留一会。 思来想去,还是先解决粮食问题吧。 霁月伸手去拉旁人衣袖,却拉了个空。抬头望去,不见谢子熹人影。 心一下子半提起来,“谢子……” “熹”字还没喊出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霁月立即紧绷神经,猛地回头,作出防备姿势,却看到来人是谢子熹。 “你……”她视线下移,看清谢子熹手中拿了一个红色长串。 一个一个红色串在签子上,裹着一层透明浆体。不知是何物。 “这是什么?” “这是糖葫芦,甜中带酸,酸里带甜,尝尝?”谢子熹举到霁月眼前。 “……”霁月迟疑接过,在谢子熹的眼神下半信半疑咬了一口。唇齿咬下的一瞬间,瞳孔微微睁大。 这是什么?好甜,但咬下又带着酸。好奇怪的味道。 霁月咬下一个山楂,边吃边走:“好吃。” 谢子熹听了笑一声,这个人,吃什么都说好吃,他手持扇子轻轻扇风,走在霁月身旁,扇得她碎发微微飘动。 然后突然叹一声气:“唉……” “你叹气干什么?”霁月问。 “我感叹我的人生,”谢子熹突然悲从中来,仿佛无尽空虚:“自从我生病以来,就鲜少上街。你也看见了,贺礼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干那个,我连上街都很少能亲自来一趟。今天突然看见这热闹街景,想起一些先前的闲散日子。” “你生的什么病这么严重?连外出都不行?” “这个啊……不算严重,但时不时会发病一次,通常浑身疼痛难忍,不便外出。” 怪不得上次在屋内闻到一股药味,怪不得贺礼那人对谢子熹寸步不离。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生病,谢子熹才被人关在屋里不许出去。 霁月咬下第二颗山楂,酸涩和糖渣在她嘴里化开。 也罢,那就勉为其难陪陪这个病秧子吧。她大发慈悲道:“那我……啊?!” 正说话时,肩膀猛地被人撞了一下,霁月没设防,手中的糖葫芦一下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霁月抬头瞪眼望去,一个黑布包头的男人苟着背疾跑向前,一路上撞翻水果摊贩、推到无辜路人。 一时间街道哎呦声四起。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女声:“抢钱了!抢钱了!救命啊!!” 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钱,地球治安就这样吗? 霁月嘁一声,转身踢起一张翻到的凳子,然后右手接住,狠狠向前一砸—— 砰—— “啊!!!”凳子准确无误砸在那人身上。 霁月嘴角上扬,告诉谢子熹:“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揍他……谢子熹?谢子熹?” 四处张望不见人踪影。 霁月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详预感。 她低头看见碎掉的糖葫芦身旁掉下一把扇子。 “……”霁月立刻回头,却见方才还躺在地上抱腿哎呦哎呦的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向后看,连那个喊抢钱的女子也不见了。 “……”霁月拳头握紧了。 玛德,被骗了。 她立即在脑中和系统对话,冷声下令:“立刻打开全卫星检测系统找到谢子熹!告诉我方位!” 【是!执舰长!】 第3章 把我的老农民还给我 不出半分,系统便发来一个具体方位。 霁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击屏幕红点,影像放大,看清一片竹林中飞速越过一辆马车,驾车之人正是方才的抢钱贼。 只可惜,看不清马车内什么情况,不知道谢子熹是不是被这些人拐去。 霁月细眉微皱,当下作出计划: “继续跟踪这辆马车,以马车为中心,周围百里地势作分布图给我,十里以内详细布局。立刻规划出最近路线,我要亲自去追车……另外,去医馆找一个身穿黑色衣服,手腕包着白色布条的男人,想办法弄出一点动静,通知他这边的情况。” 其实霁月并不了解地球人的作战习惯,也从不知道他们的作战方式是什么。武器、人数、招数……无一得知,唯一明确知底的,只有昨日和贺礼过的那两招。但如果其他人战力都和贺礼一样的话……霁月也不好说明什么,只能凭借自己多年的作战经验,顺从本能地下达命令。 另一面的星舰官也不敢耽误,立刻听从霁月的指令调出路线。 霁月只看了一眼,便熟记于心。她一刻也不耽搁,借了匹马匆匆离去。出城时略微犹豫一下,最终还是没能从系统中取出自己的光迹剑。 光迹剑是她常用的佩剑。威力无比,挥出一剑可砍地裂。用在这里实在小题大做,还招人耳目。 未到必要时刻,最好不要暴露外来人员身份。 “驾!” 霁月驾马出城,顺路弯腰捡起地上的折扇,带着谢子熹的折扇,快马加鞭,一路赶来竹林深处。 红点越来越近,霁月速度不停,眼看就要到红点所在位置,抬眼却不见周遭一人。 “吁!” 霁月扯马缰绳,原地徘徊两步,眉眼警惕向四周望去。 天**浓,树影婆娑,墨竹高而壮,挡住四周视野,也挡住背后藏身之人。 霁月驾马慢行,紧握手中折扇,无声与系统对话。 “人在哪儿?” 【正在监测……监测左上前方伏身四人,右上前方蹲地四人,左后方握刀数人,右后方执剑数人……正在监测马车位置……收到障物阻碍,监测中……马车正于十里之外奔行中】 居然来了这么多人。谢子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农民惹了天大的麻烦吗? 霁月将缰绳慢慢缠紧手腕,不动声色原地掉头,露出一个头戴斗笠的挺直背影,下一秒,耳边刮起一道疾风。 嗖! 一道冷冽寒光擦着眼尖刺过,紧接着,数十把刀尖齐齐飞来! 霁月瞬间勒紧缰绳,马受惊惊叫跃起,霁月借力下腰侧仰躲过刀身,随即撑鞍翻身转过,倒骑在马身,却是神色一惊。 只见空中凭空出现数十名黑衣人,皆手握利器向她冲来。 这些人个个动作利落干脆,霁月长腿越过马匹,跳马后反手摘下斗笠蓄力向前一扔—— 那草编的斗笠竟如刀般锋利旋转飞去,割破第一人的面罩,紧接着旋割向右,依次割破所有人的面罩后旋飞回霁月手中。 霁月抬手稳稳接住斗笠,扬声道:“既然要打架,何故不坦荡些?” 那些黑衣人落地后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用一顶破斗笠划破了他们所有人的面罩! 其中一个慌张遮住脸:“糟糕,李大人特意叮嘱过不许露脸,你们快遮上脸啊!” “哦哦哦……” “遮什么遮!”领头的人踹那人一脚,“这是李大人说的人吗就遮!” 他干脆摘下面罩,露出一双鹰眼勾鼻:“你是哪来的女人敢劫我们?” 霁月反问:“你是哪来的男人敢劫我的人。” “你的人?”领头的人狂笑,“什么时候,谢子熹这缩头龟要靠一个女人来保护了?” “哈哈哈哈哈……”众人一片哄笑。 霁月不明白一群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笑的。 她后撤一步,右手呈虚握姿势,只要她想,光迹剑便能随时取出为主所用。霁月冷声道:“你们是一个人来?还是一群人来?” 那群人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握紧了剑,作出同样应战姿势。 啧,真不要脸。 还以为多自信呢。 霁月也不等,手中幻出光迹剑,系统贴心藏去剑身自带光芒。霁月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速度快到没人看清她手中如何多了一把剑,领头那人只听见身边同伴一个接着一个惨叫一声,不等细看紧接着厉风吹过,剑指喉头。 霎时间,周遭一切都静止了。 除了地上的人抱着不同的部位喊痛,便只剩下风吹树叶的飒飒声。 喉结上下滑动,领头人咽一口唾沫,目含惊恐地看向霁月:“女侠……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呐……” 好没骨气。霁月气笑一声,用剑挑起他的脸,问道:“谢子熹在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马车向前,朝着京城去了。” 京城? 霁月还没补习到京城是什么。 她接着问:“为什么要绑谢子熹?” “这……这我也不知……我们是受人雇佣,听从命令在此埋伏,雇我们的李大人说让我们拦住从这经过的一切人员,尤其是武功高强的男人……” 霁月收起剑。那人立刻吓得腿软,半跪在地。 方才打斗过程马匹受惊,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会身边什么骑乘都没有。霁月顿感烦躁,追不上谢子熹了。 她在脑中调出系统,却意外发现本该远去的红点此时正在急速向自己靠近。 一指距离,半指距离…… 不多时,红点与自己位置重合。 身后传来马车停下的声音。 “大人……大人!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扑通一声,重物落地。 霁月回头,看见那领头人身上插一剑,瞪着眼睛跪倒在地,胸口鲜血直流。 随后面前出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他用手帕缓慢擦了擦手,轻语:“动手。” 数不清的黑衣人应声而动,立刻绕成一个圈围上前来,将先前那批黑衣人尽数刺死,随后严丝密缝围住霁月。 霁月动手的时候并没有下死手,留了所有人一命。此刻却是满地鲜血,她眉眼间下意识染上一层怒意。 站在马车前的人擦完手后随意丢下手帕,看着霁月:“这位姑娘,李安似乎从未见过你。” “这位老头,霁某好像也从未见过你。”霁月讽道。 听见有人叫他老头,李安反倒轻笑两声:“哈哈哈……好久都没人敢这么叫我了。我乃朝廷重臣李安,今日不知霁姑娘可是认错了人,与我们误会一场。” 霁月听不懂他话里彰显身份的用途,只问:“我要谢子熹。” “姑娘好大的口气,”李安开口,“我未曾见过你所说之人。” “你身后那个驾车的,今日受了我一砸,可还安好?” 李安低笑一声,“原来是‘不打不相识’。姑娘放心,我回去一定对我这侍从严加惩戒。不过霁姑娘如此热心善良……我这里倒是有一份捕快的差事,很是适合姑娘性格,不知霁姑娘意觉如何?” 放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屁,霁月烦了,重复道:“我要谢子熹。他抢钱时站我身边的那个人,教我种地的老农民……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老了废话多?要么把马车打开把人还我,要么速战速决你们一起上!” 在场的众人先是疑惑一瞬“老农民”是个什么称呼,然后才全都低头不语。无一人敢去看此时李安的表情。 这话听在李安耳里可不是什么善茬,但听在马车里的那个人耳里就不一样了。 谢子熹躺坐在榻,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强撑起身,脸上毫无血色。五年前留下的余毒被人诱发,此刻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揉在一起发疼,疼得他冷汗直出,连勉强撑起的笑容也扯得他心脏发紧。 他动了一下,便疼得浑身再动不了。谢子熹喘着粗气,缓缓闭上眼睛。 “废物。” 明明他动作很慢,发出的声响也很轻,几乎听不见。可霁月五官敏感,迅速捕捉到这气若游丝的呢喃。 她压眉:“你们所有人直接一起来吧。” “慢。”李安发话。黑衣人均收手不动。 霁月啧一声,怎么打个架这么麻烦。 并非李安不够心狠,而是惜才。一个女子,竟然有这般胆量和武力。虽然他先前找的几个人都是山村莽夫,可也有数十人。那贺礼尚要被缠些时辰,这女子竟能以一抵十。 奇才,妙才。 李安踏出一步:“方才你说,‘农民’?” “若是你缺粮食,我李安送你十仓如何?” “……” 霁月思付一阵:“我要谢子熹。” 李安更觉疑惑:“这子熹也不是有粮之人,你救他,他也拿不出粮食给你。你为何这般执着?” “他答应教我种地。” “……” “……?” 众人沉默了。 就连李安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不等李安回头,颈间却是一凉。 谢子熹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原来驾车的抢钱贼不知何时瞪眼倒地,谢子熹抽了他的小刀,环着李安。他小臂处有血渗出,顺着胳膊往下流,流下一滴滴到刀尖上。 谢子熹却浑然不觉。他脸上病气明显,唇白无色,但眼中却流露一瞬间的狠厉,与平日那副随意模样不同。 不过很快,他又回到原来那副样子,笑道: “李大人,好久不见啊。” 第4章 成功救下老农民 竹林铮铮声一片,包围着霁月的那些人全都立刻提剑,凝神盯着马车上的人。 霁月也提剑。 刹那间,形成一副黑衣人包围成圈,马车上下各有一刀一剑抵向李安的场景。 但李安面色没有任何恐慌,反而语气平和,带着长辈的欣慰:“子熹,你身体好了许多。” 谢子熹也客气道:“这都是叔父的功劳,要不是叔父这些年坚持引发余毒、时不时找人撩拨几次,这副腌臜之身也不会习惯这么快。说来叔父徒行千里,子熹还不曾请叔父喝茶,怠慢了些。还望叔父不要计较才好。” 话说得不好听,做的事也不会多好看。 谢子熹刀抵着李安,侧眸令道:“诸位,劳烦让一下,你们挡人路了。” 话落,只听嚓嚓两声,一道黑影自远处疾落,两脚踹开人群,在包围圈中击出一个口,旋即剑出鞘,朝着豁口长驱直入。说时迟那时快,霁月看清来人是贺礼的刹那,也提剑而上,背抵贺礼,替他迎面另一侧攻来的黑衣人。 一片剑啸哀嚎之音,黄黑两影彼此交错。 谢子熹和李安看着前方的如风残影,贺礼以一敌十已是奇才,那霁月居然能敌二十。李安突然笑了一声,道:“子熹,你交到一位贤才。” “不敢当,遇树乘凉而已。” 谢子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可以说是面如死灰。他额前渗出一层薄汗,全身上下如针扎一般疼痛难忍,手腕细细发抖。不多时,便有些拿不动刀了。 好在,霁月这边也完了事。 她踢向手里的最后一个黑衣人,那人屁股挨了一脚,一头栽进人群。十几个乌泱泱的脑袋挤在一起,有点像谢子熹院子里的鸡笼。 霁月踢踢其中一只,立刻响起一声“啊!” “养这个好像也挺好玩的。” 贺礼不语,他剑还在手中没有收鞘,似乎正在纠结是干脆把这些人杀了,还是先绑着。 黑衣人顾着哀嚎,贺礼顾着思考,现场唯一愿意搭理霁月的,竟然是谢子熹。 他放开李安,走到霁月旁边,先是说一句这玩意可不好养,然后才对着一众头青脸肿之人哀叹:“都说了让你们让开吧,不听话。” 众人:“……” 贺礼看他一脸白还坚持犯个贱的模样就来气:“你就不能老实点?动一下还疼不死你吗?不是去教种地吗?怎么又被人掳了去?都告诉你了不要出去,你偏不信!非要信她!” 突然间剑光指来,霁月条件反射举起手边物体挡在前方,可惜手里拿的是一把扇子,挡不住贺礼的臂力。她皱起眉:“你干什么!” 贺礼:“我干什么?昨天你才找过来,今天就遭人暗算,你到底是什么人!” 霁月眉间染上一层怒意:“我是什么人?我是救了你的人!刚刚要不是我,你早被人一剑捅死了,你现在拿剑指着我是什么意思!没有我,你能找到这儿来吗!” 贺礼神色却是一变:“那只乌鸦是你的东西?” 霁月听不下去他说话了,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眼见她马上爆发恨不得一拳砸烂这把剑,谢子熹忙给拦下:“哎哎哎,贺礼,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作甚?快给霁月姑娘赔不是,我……嘶!” 谢子熹猛吸一口气,似快疼死了,贺礼的注意力终于分移出去:“都让你别动了!” 真是可笑,明明刚刚在还一起同仇敌忾,转眼间就刀剑相对。人心猜忌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难语。 李安哈哈笑了两声,三人同时扭头看他。 他的手腕被马车上的缰绳绑着,旁边的马适宜地喷了两声气。李安后知后觉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我此行前来,虽然带来引发子熹身上的药毒,却也带了缓毒之药。我有意想带子熹回京城治病,不料还是‘寡不敌众’。这样吧,你们帮我解开绳索,我给你们药如何?” 贺礼略一思索。 他每月月初会去镇上给谢子熹买药,但终究是山野乡村,镇痛缓解效果自然不如京城里带来的药效好。 “顺便一提,”李安有意在霁月面前刷个好感,“这位姑娘我从未见过,你尽可放心她与我们不曾有染。我也是下京巡事,才偶然来到此地。” 霁月瞪眼:“还不松开?” 贺礼看她一眼,收了剑。 这时,谢子熹身不能挑起千斤担地举手,弱弱发言:“那个……如果现在大家都没有性命之忧的话……能不能……帮我……先找个……” “座”字没说完,谢子熹眼前一黑。 再复清明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小院。 刚一睁眼,谢子熹就听见从院外传来的吵闹之声。 有少年,有少女,还有老者。 少女道:“是这么种的吗?一个坑放几个种子?放完浇水还是埋土后浇水?” 少年道:“……你能轻些挖土吗?挖我一身!” 老者道:“哈哈哈哈哈哈……” 一派祥和之音。 谢子熹身心都通透了许多,浑身上下充满了劲,甚至已经可以忽略一些隐痛。 他撑肘起身,披上外衣走出小院。 推门后阳光照射进来,刺得谢子熹半眯起眼,好一会才睁开眼,抬手挡了一下。 这是睡了几日啊…… 他走下门阶,看着自己的地,左边两人埋种,右边群人挖土,门下老头靠座饮茶。 谢子熹坐在另一侧,恭敬地道:“叔父。” 李安一捋胡子:“嗯。” 不过数日,叔侄两个便一反昨日刀剑相对的仇人模样。言语神情间倒透露着“叔慈侄孝”的祥和气息。 事实上这在谢子熹与李安之间也算是常态了。 当年谢子熹愤抗皇令,私自抢运粮草、引军作战,虽得胜战却惹圣威。回朝后屡遭群臣弹劾,几欲受人暗算。 然而这都不是最令谢子熹寒心的,令他寒心的,不过是这一切都是圣上默许的罢了。 当年那一仗谢子熹赢得太漂亮。边疆寒冷,军营少粮又少衣,谢子熹自己补贴钱财不说,又带着一支精队连夜折返抢了运往南疆的皇粮,才领得万人绝地反胜。自此军中无人不听“谢大帅”、无人不钦佩“谢大帅”。 但此招甚险。倘若南疆受侵,粮草供应不足,朝廷将危。谢子熹便是赌了这一把,才赌赢的。只是这赌法和圣意恰好相悖,所以才惹了圣威,又因太出风头,才引火上身。 谢府受挫不说,谢子熹本人也深中烈毒,无药可治。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但犯起病来剧痛无比。 自那以后,谢子熹便请辞下乡,独居在柳镇一隅。闲时种种菜、养养鸡,田野生活倒也自在。 过往岁月,不提也罢。 谢子熹饮一口茶,李安想开口说些什么,终究是话到嘴边过三过,随着茶水一齐咽下。 五年时间,他屡次派人带谢子熹回京,到后来甚至开始动刀动剑,也不曾成功劝人回京。 他徐徐道:“我朝圣安,今南方多有水患,圣上忧思不得,连日不得安睡。我此次来,便是奉命处理此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子熹……” 正说话时,一道鲜活声音闯入。 “谢子熹!看!我烤的玉米!” 霁月跑着过来打断李安的话。她种了几天地,对地球的认知飞速提升。今日用锄头、明日识调味,浑身热切难退。 她今天刚学会一种新的烤玉米方法,抬头看见谢子熹病好,迫不及待举着玉米跑来让人尝她的玉米。 谢子熹看着她,脸上扬着笑。 霁月头上的斗笠戴得有些歪了,脸上多了两颊红晕、两道灰印、裤裙还沾了些泥。 总之哪里还有什么执舰长、大小姐模样。活脱脱一个疯玩回来的姑娘。 谢子熹起身接了她的玉米,帮她擦去脸上的灰,扭头:“贺礼,你怎么能让姑娘家家的亲自烤玉米?” 贺礼远远埋在地里,头也不抬:“她自己要烤的!” 霁月翻了个白眼。 她现在能和贺礼和平相处,还不都是因为谢子熹这些天病着,能教她种地的人只剩他一个。 霁月看起来心大,其实记仇着呢。 那日被人用剑指着,被其他执舰官看见,丢人得很。 导致她到现在都不敢轻易打开通讯功能! “我不要他烤。”霁月说。 谢子熹无奈笑一声,倒了一杯茶给霁月,搬出一张凳子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回去啃了一口玉米。 玉米粒在他嘴里咯嘣咯嘣地响,他道:“味道不错。” 霁月:“真的吗!“她把目光转向桌子另一侧的人。李安单单听着那“咯嘣”声牙就快掉了,连忙拒绝。 他道:“柳镇有一乡官,名唤柳奇。既然你决心留下,我也不便勉强。明日我带着我的人先去这位柳大人家中拜访,日后有需帮忙的地方,你……” “子熹定会帮忙。”谢子熹道。 “……”李安终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作罢。 谢子熹远远看了一眼,笑道:“明日让贺礼和叔父一同前去,也能陪您解个闷不是?” 霁月一听,心情瞬间好了一半,巴不得贺礼走得越快越好。 下章开始种地,会比较日常O(∩_∩)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成功救下老农民 第5章 开始种地 李安带着贺礼众人走后,霁月便在谢子熹的小院中住了下来。 木屋不大,两间住人,一间放杂物,大多都是锄头、篮筐、种子之类的。房屋悬高半尺,屋外腾出两尺距离,供人过行。谢子熹爱晒太阳,便在过道尽头摆了一张躺椅,乘檐边凉。躺在躺椅上可以看见正面的两亩玉米地、左边一块小菜地、右边搭起的葡萄架子。 不大不小的紫色成点成群挂在葱绿架下,看着喜人又解渴。 田中两人弯腰锄地,一白一紫。 霁月此次来行仓促,带的衣物不多。常穿的有两件,一件黄裙紫褂、一件紫裙黄褂,由于是仿照地球人衣服做出来的样式,两件衣服几乎一模一样。 但穿裙子下地多有不便,霁月弯腰时裙子又一个不小心落地,沾了泥点,她不怎么高兴地啧一声。 脑中迅速响起嘈杂之音: 【这么看来,地球人的衣服也很麻烦啊,不如我们本星的,方便还帅】 【是啊,为什么要穿长长的裙子呢?好不方便】 【执舰长!前日种下的一批小苗长势良好,已经长了半指高了!014在另一批实验苗上注入能量波,苗很快就死了,我们推测还是不能用异常方法种苗】 【执舰长,第二批实验苗长势不如第一批的好,我们检测了土壤成分,发现两者存在活性差异。执舰长能问问谢农民吗?】 谢子熹开始教种地后,霁月便打开了系统权限,让凯特勒塞星人跟着一起学种地。一早上脑里叽叽喳喳,都是各种各样的废话。终于有一条正经消息,霁月不轻不重嗯一声。 她抬头:“谢子熹,你知道什么样的地才能种出好苗吗?” 谢子熹裤腿扎起来,两条腿陷进地里,露出修长均匀的小腿。 他现在正在教霁月怎样种水稻。闻言抬起头来,正好看见霁月的裙子落下,于是道:“我们下次去镇上,顺便再给你添置两件衣服吧,方便下地的。” “好啊。”霁月道。 然后谢子熹才告诉她,什么样的地种出来的苗好。 “地要施肥,但不能多也不能少;既要浇水也要晒地;轮作种植、记时休耕……这样的地营养才会充足……”谢子熹谈了一通口头兵法,低头一看霁月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又听不下去了。 索性接过霁月手里的锄头:“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一会吧。” “哦。” 走出地里,霁月顺手摘了根黄瓜和番茄冲了洗了,掰了一半递给谢子熹。 谢子熹坐下:“谢谢。” “你这个病什么都治不好吗?”霁月啃着黄瓜问。 自从谢子熹上次犯病后,身体就虚弱许多。虽然不至于疼出一身冷汗,但时常不能久站。 霁月也问了其他星舰官,看看有没有办法研发什么药,但两个星球终究习性不同,还需要长时间观察。 谢子熹道:“不能了。也无妨,正好方便我偷懒,就是耽误了你学种地。” “话不能这么说。”霁月啃完黄瓜,开始啃西红柿。 种出来的西红柿酸甜多汁,一口咬下,解暑得很。 霁月边吃边说:“其实挺快的了,我现在已经会种黄瓜、茄子、水稻……不过菠菜长得最快,已经有实验苗……” 说了一半,霁月一愣。 谢子熹的指腹捻过她的嘴角,轻轻擦了两下。 平时种地干活不习惯,霁月总是弄得一脸花。要么就是烤出来的烟熏了一脸,要么就是衣服被木藤勾了一下。谢子熹最开始还会提醒一下,但次数多了,他就直接上手了。帮霁月戴斗笠、撩裙子、擦脸,动作自然得仿佛随手一动。 久而久之,霁月对他偶然的接触已经见惯不怪了。 但擦嘴还是第一次。 她这一愣,谢子熹也有些愣,没注意到“实验苗”这三个字。他慌忙收手:“抱歉,我……” 刚想说下意识伸手了,院子里突然来了一个人,打破两人的对视。 “小谢啊?小谢?小谢在家吗?” 谢子熹赶忙起身:“徐大娘,我在。” “噢噢,你在啊。我来给你送点瓜,刚摘下的。” “谢谢大娘……大娘我来拿吧。”谢子熹匆匆看霁月一眼,忙去接徐大娘手里的瓜。 霁月手里剩了半个西红柿,举了半天没吃下去。 【怎么感觉……执舰长和谢农民……】 【执舰长不是谁碰谁死吗?】 【执舰长手里的西红柿看起来好好吃……到底什么味道啊?我们还没有种出来西红柿吗?】 【执舰长?执舰长?】 霁月猛地回神,两口啃完手里的西红柿,把剩下的蒂部随手扔进鸡笼里,起身去找谢子熹了。 谢子熹正在和徐大娘聊天。 徐大娘是附近的住户,经常来给谢子熹送点瓜果蔬菜,她来得次数多了,也认得霁月。于是打招呼:“小霁啊。” 农村人发音不怎么标准。每次徐大娘喊霁月,都像是在喊鸡笼里的鸡。 不过鸡肉很好吃,霁月并不反感。 她笑眯眯喊:“徐大娘。” “欸……我摘了两个瓜过来,你和小谢渴了记得吃啊,”徐大娘道,“对了小谢,我来是想向你买只鸡。这几天徐三害病,我想买只鸡给他补补身体,但镇上太远,就想问你买一只。按照镇上的价格就行。” 谢子熹道:“行,我这鸡价格贵,正好抵您两只瓜,我可不给您拿多余的买瓜钱了啊大娘。阿月。” 霁月不用他多说,已经去鸡笼里挑了一只老母鸡,名叫奥斯特,她给起的。 取完鸡,霁月对谢子熹说:“我去给大娘送过去。谢子熹,你待在院子里别动。” 谢子熹无奈笑一声,对徐大娘道:“徐大娘,徐三害什么病了?” 徐三是徐大娘的儿子,排行老三。徐大娘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死在发水天里,家里就剩下这一个老三。 徐大娘道:“这几日田里冒水,徐三白天跟着大家修堤坝,晚上回家疏水,不小心累到了。” 前几日听李安说南方多水患,想不到已经漫到柳镇了。 谢子熹的小院地势高,不易积水。而徐大娘的家正好处于村底,离河堤近还地势低,一旦重雨或者涨水,田里的水就下不去。 谢子熹闲时常和贺礼去帮忙。 不过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他帮,贺礼忙。 说起来,贺礼随叔父也走了几日了。 这时,霁月绑好了鸡,还塞了几个茄子进去。听到他们对话,道:“发水了?那去找李老头啊,李老头不就是来治水的吗?” 谢子熹想了一想,确实应该过去看看叔父。于是交代霁月:“阿月,你先去送徐大娘回去。我去镇上找叔父一趟。”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霁月道。 不消时,两个人便一同来到柳府。 柳府无人,只有一个门童在府中。 门童道:“李大人和柳大人都前去堤上了。” 于是两人便又赶往堤上,终于看见熟悉的人影。 堤下人来人往,几个壮汉裸着上身搬锹挖土。天边远远积了一层阴云,还没照到这边。 贺礼穿着一身行衣,正挑着两担土,抬头看见谢子熹,下意识皱眉:“你怎么来了?” 谢子熹嬉笑:“我想你了啊。” 贺礼黑着脸:“滚。”他转头看霁月,“你怎么也来了?” 霁月也嬉笑:“我也想你了啊。”经过几日相处以及谢子熹的倾囊相教,她发现贺礼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越是犯贱,他越是恼羞。果然,贺礼脸布阴云:“你们两个要是闲,就去挑土。” 这时,众人背后突然土地里长出种子一样冒出一句话:“不知我这个老头,有没有人想啊。” 无人应声。 李安保持微笑:“嗯?” 众人:“……” 李安:“呵呵呵……” 另一颗种子拍了拍李安的肩,道:“李大人,不知柳某说想你,你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谢子熹回头,恭敬道:“叔父。柳大人。” 柳奇哈哈沉笑两声,让谢子熹不必多礼。他把目光移向霁月:“这位……想必就是李大人提到的那位奇女子吧?” 霁月道:“那李老头没说我坏话吧?” “哈哈哈哈……”柳奇和李安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霁月不理解两个老头的笑点,由着他们笑。 柳奇看起来比李安还要再老一些。而且脸上多了常年操劳的疲惫感,头顶雪花一片,就连胡子也白了个遍。 所以听谢子熹提到柳奇年纪比李安小时,霁月是很惊讶的。 她对柳奇没什么记忆,只知道他是柳镇的老大,百姓对他好言颇多。 霁月别的不懂,但她身为执舰官,知道百姓的赞扬有多重要。因此尚未见到柳奇,就对他颇有好感。而今一见面,只见柳奇身着与贺礼无异,肩上压着土印,就知道他是个亲身下力的好官。 两个老头笑完,柳奇道:“我府中门童派人来报你们找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霁月道:“村子里闹水了,你们治水这么些天,怎么还没治好?” 第6章 让本执舰官来帮你们治水 “这……”柳奇凝噎一瞬,道:“说来奇怪。柳镇靠近淮河一岸,镇民靠水吃水。几十年来风平浪静,近日却不知为何,水涨一丈,几欲冲垮堤岸。修岸速度不及水涨速度,听说隔壁村已经冲垮一半堤坝,半村田地受灾,作物尚未收成,便毁了一半。灾民多半啊……” 李安叹道:“是啊,流年天灾**。我延南一路行来,流民比往年还多。一打听,皆是家中粮食泡发,颗粒无收。” 谢子熹道:“三年大旱,如今又发水。百姓无粮便不安,村里能来帮忙修堤坝的都来了。” 这话是真的,不然徐大娘也绝不会让家中独子再沾水患。 只是不知道连年天灾,国粮还有多少?朝中是否一切安好?边疆将士是否缺粮? 谢子熹有心想问,终究是化作一道叹息。 贺礼也默默叹一声气。 他自小跟着谢子熹随军作战,是军中最强副将。谢子熹退朝后,他一直跟着谢子熹来到这里,过着耕田种作的平淡日子。可他时常能在寂静无声的村庄之中听见肃杀的兵响。 于是他睁眼翻身,谢子熹也翻身。 不过谢子熹翻身动静大,伴着微不可闻的抽气声——那是疼得。 短短时间,一连四声叹息。霁月都听笑了。她一个星球快没粮灭绝的人,怎能不笑? 众人一听她笑,都稀奇道:“霁月姑娘为何发笑?” 霁月道:“我笑你们杞人忧天。” 她转身挑起地上的一个担子:“有的人背负着全天下人的性命也没有你们这么能叹气的。忧一个人,也只能顾一个人;忧天下人,也只能顾眼前人;与其不自量力杞人忧天,不如先顾好眼前事眼前人,做好力所能及的事便好。” 担子落肩,霁月冲着众人扬起一个笑脸,“来吧。让执舰长来给你们治治水。” 她笑得极为明媚,仿佛一句话落地,天下百姓的安危便和这担子一样轻飘飘落在她肩上。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将所有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背负在自己身上。但旁人见了,并不嗤笑或是嘲弄,反而觉得信任无比,身上千斤担子轻而易举就抛了过去。因为这些人有能力、有自信,天大的困难都能笑迎过去。 霁月就是这样的人。 遇见这样的人只会觉得轻松,因为将手中的麻烦交了出去。但地球另一旁的人却不这么觉得。 014看着屏幕里的女孩,眉间拧成一个结。 说好了只是去学种地,结果莫名其妙又将他人的人生揽了过去。她的执舰长啊……什么时候才能自私一点。 旁边来了一个实验员,插着兜道:“执舰长还是一如往常呐。” 014没有回话,过了许久,转身走了。 而这一边,霁月观察一番地势后。突然想起先前在凯特勒塞星球,有一次遭到其他星舰围攻,星际园被人击破,里面的能量波泄漏出去,方圆百里不得近人。 她带着星舰官围绕星际园修了一层铁壁,再从铁壁凿口,挖出一条过道引多余的能量波深埋于地。 虽然事件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 都是先控制扩散,然后再缓慢消灭。 霁月站在堤上扫视下方。 脑中系统持续扫描方位: 【检测到北下百里有一废弃坑底,地势低于五十米,可引水量10%;南下五百里之外有条河流,途经两座村庄,可引水浇田,引水量30%……】 霁月一边听系统汇报,一边思考:不能单单考虑饮水量。人力、物力、财力,都要考虑进去。 柳镇人、财都一般,镇长就更不用说了,跟着百姓一起穿布衣肯定也不会很有钱。 思来想去,霁月目光突然瞥向沟渠上的某处,然后脸边一凉—— “看什么呢?” 谢子熹手拿一块木瓜,手背碰了碰霁月的脸。 霁月接过木瓜,咬了一口。 谢子熹一掀衣服,和她同坐在担子边上,笑道:“不是说,忧天下人是杞人忧天吗?” 霁月吃着瓜,仍盯着那块地方:“是啊。” “那还这么担心,看着水发愣。” 霁月吃完了瓜,拍了拍手:“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吗?” “我担忧的又不是天下人,是柳村人。然而我也不是担忧柳村人,我是担忧我的地,担忧我的粮。担忧我不能——” 霁月扬着脸说话,扭头看见谢子熹时卡顿一下。 夕阳西下,远边卷起一层积云,火红的光照下来,映在田地的熟绿里,越过暗涌的深水,照在谢子熹的眉眼里。 谢子熹眉眼浅弯,仿佛无尽霞光。霁月一时看愣了眼,好半天没说出话。 “你不能什么?”谢子熹问。 霁月轻轻眨眼,突然间想通什么,把那句“我不能回去”咽下去,站起来道:“我知道了!” 谢子熹:“?” 霁月低头:“柳镇既然靠水吃水,那附近的村镇也一定用淮河的水灌地。所以淮河流经百亩田地,日月累积一定沉积很多沙土。而土越多,水位就越高;水位越高,就越容易冲垮堤坝,再沉积堤坝的泥土;周而复始,水位反而越来越高。” “所以要想防洪,首先不能再用泥沙修坝;其次要修建水渠,引流分支,将河水引到其他地方。” 想到解决方案,霁月眼睛都亮了起来,她催着谢子熹去找柳奇。找到柳奇,她先是说了一番自己的构想,然后绘了一张简易地图,把系统综合测算的优势排水地点圈了出来,提议联合附近村庄一起挖排水渠道。这样既可以节省财力,又能引水到其他田地。 除此之外,她提议选用石头铺底、泥浆为辅修建堤坝,在石底留有一口,方便排水。 谢子熹看着图纸,道:“如果能在石口另侧建一水库,既可以排水又可以蓄水,等到旱天也可以有水灌田。” 李安道:“是个主意。不过耗财太大,柳镇未必能有足够财力修建此库。但此法可以用在南下犯水最凶之处。” 柳奇看着图纸,惊道:“此计甚妙!” 他转头:“不知霁月姑娘何方神圣,竟然能有此广面知识。” 要知道,柳奇在柳镇当了二十年的官,也才把方圆几里认了个清。而霁月竟然能把方圆百里的地势、村落一错不错的全都画出来。 这是何等聪颖! 霁月当然知道这个行为有些过火,随口扯了句从小跟着父母走南闯北,练了点小本事,便哈哈打着马虎过去了。 众人心系治水,也无瑕顾及太多。 柳奇慌忙召集村民商议修坝一事;而李安忙着上报朝廷治水之道;现场只有谢子熹默默低头看着图纸,再从图纸看向和柳奇对话的霁月。 他不是不相信的霁月的能力。但从相遇的第一天起,霁月身上的迷雾就越来越多。 比贺礼还要高的战力、五谷不分的认知、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对周围的熟悉度。 仿佛随便到一个地方,霁月都能迅速掌握当地的生活习俗。哪怕她前一天还是个不分大葱和蒜苗的女子。 而且谢子熹不止一次发现,霁月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什么。有时站着盯着某处一动不动,就好像她眼前有什么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实属奇怪。 察觉到他的目光,霁月抬起头,和谢子熹无故对上眼。 霁月偏头,用眼神问:“有事?” 谢子熹笑了笑,走过去和众人一起商议。 对策商议出来之后,几人不敢耽搁,立刻叫人来修坝修渠。 柳奇派人去邻村商议,其他村庄也纷纷同意。李安待了几日,见此法颇有成效,于是匆忙回京上报朝廷。 一连半月过去,水势终于有减少的趋势。 但有一点不好。 谢子熹跟着忙碌半月,身体吃不消,晕了过去。 霁月带着人回到小院,贺礼又请了大夫来看,终不见人醒。 请来的大夫只道:“毒侵五脏,受此劳累,愈发融入血骨。毒难消,人便醒不过来。” 那之后又过了十天,等到霁月又学了更多知识,等到凯特勒塞星球成功种出第一株番茄。 谢子熹醒了。 他醒了之后躺了许久,才恢复些力气。好不容易披着外衣走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 只见院子里公鸡母鸡满天飞,霁月弯腰追鸡,贺礼则满脸嫌弃地左躲右躲:“在那边……那边!你抓个鸡也不会!让你抓鸡,你偏要把笼子整个打开!” 霁月埋头苦追:“你闭嘴吧!连个鸡都不敢抓,还好意思说我!最肥的那只鸡在最里面,我不把笼子打开,怎么抓到它!” 贺礼:“……它过来了!它过来了!” “别跑!” 一声惨叫,霁月抓住鸡的翅膀,“跑什么跑!不就是下一趟锅么。养了这么久,用用怎么了?” 鸡在她手里奋力挣扎,霁月不管不顾。 “贺礼,你把剩下的鸡抓回笼子里!”霁月指使道,抬头看见谢子熹,惊喜道:“谢子熹!” 谢子熹嘴角弯了弯,笑得十分勉强。 并非是他不愿意,而是身上实在没力气。 霁月一看他的虚弱样子,就连忙让他坐下休息,道:“我现在做饭手艺特别好,我给你炖碗鸡汤补补身体呀。” 第7章 土豪买田 这下当真是几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谢子熹惶恐,坐在桌旁静等霁月的大作。 贺礼叫喊的声音不时从里屋传来几声: “你切的太大块了!切这么大,让人啃着吃么!” “先放水!” “葱、姜、蒜!” “……” 阵阵声音传入耳中,倒也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热闹。 谢子熹笑着倒了一杯水,举到唇边尝了尝,没尝出什么味。 这两个人,连茶都忘了放…… 鸡炖好后,霁月双手垫着布如捧珍宝一般捧着一个砂锅,小心翼翼半步半步地走:“都让开都让开……” 贺礼一脸嗤笑:“有什么挡路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很嫌弃地走远了些——让开他这个最大的“障碍”。 谢子熹则帮忙移开桌上的茶壶,为砂锅腾出一块地方。 众人皆是一脸期待又虔诚地等待。 包括来自异端的亲人: 【我也好想尝尝执舰长亲手炖出来的鸡……】 【呜呜呜呜呜,我看着长大的小红就这么没了,呜呜呜……】 【快掀盖!快掀盖!】 【哇……看起来好好吃】 锅盖拿开,白雾热气蒸腾而起,油黄鸡汤香气四溢,上方还飘着几颗红枣。 霁月递上一双筷子:“尝尝?” 谢子熹:“我先尝吗?” “当然啊,你是伤员啊。快尝快尝,我特意请教了徐大娘,怎么炖才能补气。” 谢子熹受宠若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在数不清的目光下送入口中。末了,双目微睁:“……好吃!” “真的吗?”霁月迫不及待拿起筷子也尝了一口:“呸!没放盐你也说好吃?” 霁月连连吐了出来,去里屋拿盐丢进汤里,搅了两下,道:“再尝。” 谢子熹吃了,还是道:“好吃。” 霁月不信他,让贺礼尝。 贺礼不情不愿尝了一口,更大一声呸! “这么咸你也说好吃!你为了哄她疯了吧!这汤不能喝了,咸死了!我去添水。” 贺礼骂骂咧咧端着汤重新加工去了。 霁月感到一阵失望:“谢子熹,好不好吃你干嘛骗我。”说完她重回里屋,也忙着拯救那锅鸡汤去了。 留下谢子熹一个人端坐桌前,手里举着筷子一动不动。 “……” 愣了好久,谢子熹突然端起一旁的茶壶掀开壶盖。然后长长地沉默更久,才丢了魂似的放回壶盖,也放下手里的筷子。 壶里的茶叶是新鲜的。 只不过喝茶的人没喝出来味道罢了。 谢子熹突然有些无言,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个人愣在原地,竟然徒升起一股茫然感。那是他守关十余年都不曾有过的茫然。 难怪这次躺了这么久,除了习惯的疼痛,身上没再添新的“伤痕”。原来这“伤痕”转移了地方,尝不出什么味了。 好在能看见也能听见,身上的痛觉也清晰可见,没彻底变成一个废物。 奇怪。明明刚才喝茶的时候没喝出味,此时茶水的苦涩却突然反了上来,整个口腔都变得苦涩无比。涩味一直漫延到心口,谢子熹要握紧了拳头,才能利用痛感压下这股苦涩。 还还是他第一次觉得身上的疼痛亲切无比。刀割般的痛感拉回了他的思绪,也拉进了耳边的一道声音。 他稍一偏头,听见一道不明显的脚步声。 步伐轻快稳重,似少年人也似成人,还带着叮铃咣当的清脆响声。 什么人? 谢子熹走出门外,看见有一红发少女远远走来。少女身穿红裙,背后背着一个蓝色包袱,那叮铃咣当声便是从包袱里发出的。 他皱起眉:村子里不曾有过红发少女啊。 只见少女自然无比地走近小院,朝谢子熹抱了一下拳,道:“你好,我叫十四。” 谢子熹也缓缓行礼,道:“谢子熹。不知姑娘所来何事?” 少女却来过很多次一样,熟练地绕过鸡笼,走上台阶,将包袱扔在谢子熹常坐的躺椅里,道:“我知道你。你是教执舰长种地的。” 执舰长?谢子熹略一挑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词? 谢子熹还是保持礼仪道:“十四姑娘可曾来过谢某这里?” 少女上下扫一眼屋子,自说自话一句原来长这样啊,然后一扭头回答谢子熹:“霁月在哪儿?霁月!霁月!” 不等谢子熹回答,她就兀自扬着嗓子喊,喊了两声,霁月才出来。 少女拿起包袱略过谢子熹,风风火火地踏进屋里:“执舰……唔!” 嘴巴骤然被人用手掐住,霁月皮笑肉不笑:“哈哈哈哈哈……”然后迅速把人拉到背面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014不明所以,鸭子嘴巴呜呜呜呜呜……她一把拿下霁月的手,怒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你让我过来给谢子熹看病的啊!” 谢子熹走进屋里,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目光移向霁月,道:“阿月,这是?” 霁月正要介绍,贺礼冒了出来。他本来就看霁月不顺眼,转个身的功夫屋子里又多一个陌生人,顿时嚷道:“这谁?哪儿来的!谁让她来的!” 014一看见贺礼就忍不住握紧拳头。在凯特勒塞星看监视器的时候,她就恨不得一拳穿过屏幕锤爆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瞎叫的人类。 “我是……唔……唔唔!” 014怒视霁月,奋力反抗嘴上的那只手。可惜霁月按得死死,她哈哈一笑,“这是我朋友,家中几代从医,我请她过来帮忙给谢子熹看病……谢子熹不是生病了吗?说不定我朋友能看好呢……” 贺礼不信:“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为什么之前不提?从的什么医?” 014扭着霁月的手腕,像头看见红布的牛。力气也像头牛,若是旁人擒住她,一定少不了腕骨断裂。 谢子熹朝着贺礼喝一声:“贺礼!你不是煮汤吗?你快去煮汤吧!” 贺礼鼻腔嗤一声气,走了。 谢子熹示意霁月松开人,“抱歉,十四姑娘,我……” “你不用替他说话。”014嗔霁月一眼,没好气地说,“反正我来是给你看病的。你们爱信不信,爱看不看!” 说着014转头就走,霁月忙留下人:“霁十四!” 014转头,从霁月的脸上看到一句话:这个人很重要!他能教我们种地! 胸腔里的气上下浮动一遍,014咽下这口气,把包袱一扔,“我要收钱!” 说是收钱,也没钱可收。 014的目的也不在于收钱。她打开包袱,露出里面大块小块满满当当的银元。 霁月当场就惊了:“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要知道,她当时来到地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搞到两块银元。014哪来这么多钱?凯特勒塞星球发达了? 其他两人见了也是一惊。 先不提来到柳村种地后身家贫穷,就连从前做风光大帅的时候也是缺粮缺衣,手头从未富裕过。 怎么这个红发少女身上有这么多钱? 014摊开包袱后顾不上说话,先一口气喝了半壶水,然后才开口:“这水怎么这个味道?” 说罢也不管,用饿了就该吃饭的语气随意说道:“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富商,顺手给劫了。” 贺礼:“你劫人?!” 霁月:“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两道声音,两道震惊,两道意思。 谢子熹保持微笑:“……?” 014翻了个白眼:“他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我到的时候他正脚踢仆从。他吃的肥头大耳,身边的仆从个个瘦骨嶙峋。劫他的财有什么不好?” 霁月:“劫得好!” 贺礼:“你劫着他的财为己所用,与他又有何区别?” 014嘶一声气,撸起袖子。 谢子熹这次没拦,只是问:“那十四姑娘准备用这一笔钱干什么呢?” 014小人不计大人过,掷地有声:“买田!” 三人皆是满头问号:“?” 014看着谢子熹:“我可以给你看病,但报酬是你们要帮我买田,还要请人来帮忙种地。” 除了谢子熹还算气定神闲,剩下的两个人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 贺礼是无论说什么都要呛两句:“买田?柳村家家户户守着吃饭的两亩地,谁会把田卖给你?更何况正是暑天,村里各家忙着浇水种地,谁能闲着没事来给你干活?” 霁月则是完全没料到事态发展的懵。 她只让014过来给谢子熹看病,根本不知道买田这一回事。而且谢子熹的病也不是说看就能好的。 只不过实验员说需要谢子熹的血液样本以及亲自试药,才能带回本星做相关研究,进而才有可能研发出治病的药。根本没有用看病来提要求这一说,因为压根就谈不上治疗二字。 况且这段日子本土星球已经成功种出番茄黄瓜和水稻,没有必要在地球大范围买田种作,除非…… 她问014:“我怎么不知道要买田。” 014蹙眉,露出一个严肃神情,似有话想说,但最终只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原因,“我顺路劫了财,就顺路想起来了。” 霁月却突然心中了然了。 这些天她忙着照顾谢子熹和院里的地,忽视了星际园的情况。 而014突然冒险赶来,以及莫名提出买田。只能证明一件事: 星际园没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