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I之魔法号码【肖根】》 第1章 收尾工作 Root抬起头,风吹起她的长发,带着沙尘与草的气息。 四周是无边的旷野,褐红色的土丘起伏,间或有几株孤立的仙人掌和低矮的鼠尾草,叶尖被夕阳镀上了黄铜色的光。 远处的山像就像竖立在世界边缘的界碑,苍凉、阴暗。 空气静得能听见马的呼吸,还有马蹄踩在砂砾上的细碎声。 Shaw在前面。Root看着她的背影,想着她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样——就像她拿着枪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拿着枪长大的一样。 马儿走过砾石遍布的山坡,前方就是一片平缓的旷野了。 Shaw回过头喊道:“我要让马跑起来啦!你跟不上就喊!” Root笑了:“太小瞧我了!” Shaw没说话,而是两腿一夹,口中呼喝。马儿就像听到命令的士兵,立刻跑了起来。Shaw的身体跟着马的节奏起伏。她起初有点生疏,但不一会儿,遥远的童年记忆就回来了。 她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哪怕风沙进到嘴里。这种感觉太棒了!她几乎忘了。多年以来,她只知道成功射杀目标之后领取奖励很快乐,只知道飙车很快乐,都忘了骑马独有的、与马合一、与天地共舞的快乐。 陶醉了一阵,她才想起回头看一眼Root在哪儿。可她刚要回头,一阵风就从她旁边扑来,Root居然超过了她!Shaw双腿加力,追了上去。 你追我赶,又喊又笑,不知不觉,她们已经离开度假村很远了。马儿喘息着放缓了脚步。她们没再催促,而是沉浸在天地之间的一片橙红色之中,信马由缰来到几块石头面前。石头上有风蚀的雕刻,虽然已经不完整,还能看出图案的古拙。 “这是古代印第安人的遗迹吗?”Shaw问。 “这是世界尽头。”Root张开双臂,像在拥抱世界。 现在,太阳像一枚被烧红的铜币,贴在地平线的边缘。整个世界都在那片金红色的光里慢慢溶化。 她们都没再刻意控制马儿奔跑的方向,于是这一对马儿就自作主张朝马场跑去。今天上午,她们刚改造完撒玛利亚人的一座机房,使其为机器所用。等她们来到度假村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人类或许会刻意在天黑后探险,马儿却不会。它们已经跑了好大一圈,现在夕阳只剩最后一片余晖,它们想回家了。 马场餐厅的菜肴虽然比不上大城市里样式丰富,但食材都来自附近农场,又新鲜,量又足。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技能?”Shaw边吃边问。 “告诉你,你不就知道了嘛。”Root一如既往地顽皮。 从她们认识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多,但在那三年里,她们没怎么聊过彼此的成长经历。倒是最近几个月,因为撒玛利亚人被摧毁了,生活趋于平静,她们才有时间聊那些在Shaw看来“没什么大用”的话题。 于是现在Shaw已经知道,Root的母亲因为与有妇之夫有染而被极度保守的父亲断绝了关系,母亲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父母留下的毕夏普那座房子给了她,而那个男人则再也没有出现过。Root的母亲在邮电局找了份工作,Root也因此在很小的时候就搞明白了邮政与电话网络的运行方式——当然并不是所有邮局员工的孩子都能搞明白。 所以在Shaw的猜测中,Root家里应该不会有余力让她去学骑马。 而她自己,是六岁的时候在多哈开始学习马术的,一年后全家搬回了美国。在休斯敦,她又上过几节马术课,然后有个孩子跳障碍时摔断了脖子——虽然没死。那件事之后,妈妈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学马术了,爸爸也妥协了。 不过,她不打算说这个。她不想让Root知道她小时候有条件学马术。 当然,Root很可能早就知道了。毕竟,在她们还没见过面的时候,Root就已经研究过她的档案了。 可这并不等于她愿意亲口介绍自己富足而幸福的童年。 窗外,夕阳已彻底沉入了蜿蜒的地平线。在久居城市的人眼中,穹庐般笼罩在大地上的深灰色天空很宏伟,也有些令人生畏。 “我们晚上出来看星星吧。”Root抬头看着窗外目前还不太黑的天空,“这地方的夜晚,一定有种无数星星砸下来的感觉。” “被星星砸下来埋住……那感觉一定很爽。”Shaw忍着不笑,“你是怎么做到乍看去像文艺片女主,一开口就像刚逃出疯人院的?” Root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向Shaw。那眼神里有种东西,半藏半露。 于是Shaw就知道,星星不会砸下来,但她们会在星空下飞起来。 当晚,她们在度假村提供的带天窗的帐篷里看星星——大部分时候两人中只有一个能看见星星,因为另一个会面向下方。 即使是面向天窗的时候,她们也都并没注意到,星空里掠过的身影,不只昼伏夜出的鸟儿,还有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就像几小时前策马奔腾的两个女人一样,在夜空中撒欢儿。 ~·~·~·~·~·~·~·~·~·~·~·~·~·~·~·~·~·~·~·~·~·~·~·~·~·~·~·~·~·~·~·~ 自从战争结束,Shaw再没做过枪杀队友的梦,但她仍然会梦到德西玛的监狱、病床、护士、卫兵。她会梦到Greer,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她醒来后想起Greer已经死了就会大大松一口气。不过,Greer身边还有些人下落不明。 今晚,在马瑙斯的这家五星级酒店里,或许是因为雷电交加,她又做了个梦。这个梦里没有Greer,没有杀手,没有变态医生,只有小男孩。 Shaw曾经梦到过二十岁的他——带着阴鸷的笑容嘲讽民主的荒谬。“让人类投票选择自己的领导人,就像让蚂蚁决定飞去哪个星球。”——他曾如是说。 但在今晚这个梦里,他还是个没变声的小孩,个子小小的,野心却很大。 “别以为没有了撒马利亚人我就变回了普通小孩。”他的样子还是那么凶狠,但遣词造句已经不如替撒马利亚人代言的时候那么成熟了,“总有一天我会统治世界!” Shaw醒来了。Root的头压在她肩窝里,让她的胳膊失去了知觉。她用另一只手抬起Root的头,把麻木的胳膊抽出来,捏了几下,让它恢复知觉,然后把它塞在两个人中间的缝隙里,手却正好碰到Root的手。Root没有睁开眼睛,却勾住了她的手指。 “你做梦了么?”Root闭着眼睛,说话还有些含混不清。 “没事,继续睡。” 不知多少次,Root把她从噩梦中唤醒。比起那些梦,这个梦不算什么。 可是Shaw却睡不着了。自从机器从卫星上将自己传输回地铁站,机器和她的执行人们就在寻找并处理撒马利亚人以前的主要执行人。德西玛公司已经宣布破产解散,众多雇员也都另谋出路,不再构成威胁。那些有犯罪行为的人员,机器一一定位,并由执行人将他们一一送进了警察局。不过,仍有几人还没找到,其中一个就是小男孩。 小男孩曾是撒马利亚人的代言人,但绝不是简单的傀儡。他是个天才,更难得的是懂得隐藏自己的身份。机器让她成百上千的执行人到处去寻找在编程竞赛、数学竞赛中获奖的男孩,哪怕是市级比赛或镇级比赛,但都没有找到小男孩的影子。 Root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她从一开始就对这个查找方向没抱希望。 “我也没参加过那些竞赛呀。”她当时就说,“Harold也没参加过。” “但我们也没被找到过。”Harold说,“那孩子被撒马利亚人找到了,而机器却找不到他,这说不通。” 确实说不通。 Shaw知道,他们也像她一样担心:假以时日,那孩子会造出一个新的撒马利亚人。 只不过,战争刚结束不久,Root和John都伤愈不久,没有人忍心将这份担心说出来。 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在那稍纵即逝的光明中,Shaw看到一只巨大的鸟,正斜飞向上,似乎在转弯。但那个弯还没转完,天空就又变黑了,鸟儿也看不到了。雷声隆隆,仿佛从大地深处缓缓推近。 Shaw爬下床,站到窗边,期待着再来一次闪电,期待着再一次看到那只巨大的鸟。 闪电确实又来了一次,但她没再看到那只鸟。 “Sameen。”Root睡意朦胧地叫她的名字。 Shaw回到床上,重新躺好。 “我们又帮机器连接了一座服务器矩阵。”Root的声音很轻,但比刚才清醒了一点,“机器会越来越强大。她很快就会找到那个男孩了。” “你不用安慰我。我也根本没在想那件事。我刚才在找雷鸟。” “雷鸟?”Root睁开了眼睛。 “我好像在闪电里看到了雷鸟。很大的鸟。不是飞机。它的翅膀在扇动呢。”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相信童话。” “我不相信童话。我本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七千次模拟之后,我连自己的眼睛都不能相信了。可是刚才我真的看到了一只很大的鸟。”Shaw知道自己的话自相矛盾,于是很快放弃了,“就当我看错了吧。睡吧。” 每次替机器连接一处撒玛利亚人的大型机房之后,她们都会犒劳自己在附近游玩一番。少则半天,多则几天,取决于附近景色如何。比如,那次在新墨西哥州的红岩丘陵,她们就在度假村住了一晚。而这次,既然来到了马瑙斯,她们干脆在酒店楼下的旅行社办事处报名了亚马逊雨林两日游。正好,经过一夜的雷雨,天放晴了。 在前往亚马逊上游的客船上,Root把手机给Shaw看。屏幕上是这样一段文字: *关于雷鸟最近的一次目击证词出现在1977年。伊利诺伊州一名女子声称目睹一只体长50码左右的巨鸟将其儿子抓起,从半空中丢下,造成男孩摔伤。这一事件惊动了FBI。但在一番调查后,FBI认为没有证据表明男孩摔伤事故与动物有关。其从空中掉落的原因有可能是局部地区的一次小型龙卷风。* Shaw翻了个白眼,笑了笑:“你是在讽刺我跟这个七十年代的乡下女人一样傻吗?我已经说了,我只是看错了。我半夜醒来,迷迷糊糊的,谁知道我其实看到了什么。” “我可没讽刺你啊。”Root很认真,“我是想告诉你,你不是唯一看到过雷鸟的人。” Shaw目瞪口呆。经过后半夜的睡眠,迎来响晴薄日的新一天,她已经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夜里根本没看到什么传说中的巨大雷鸟——那只是闪电与夜空造成的错觉罢了。可是,Root竟然一本正经地试图证明她并没看错! 第2章 迷人的男子 小船上共有八人,其中两人是船夫和导游。这位导游不是一般的导游,还是个博物学家。他指着所能见到的各种小生物,告诉大家它们的名字。所有的树都那么高大,很多树叶大到超乎想象,动物也都是动物园里没见过的。 “Sameen,我怀疑我们被缩小了。”Root低声说,“所以植物才都这么大。” “那你小心被树汁滴到头上,变成琥珀。” “我说的是爱丽丝漫游仙境。” “我说的是自然常识。” 两个人头对着头嘁嘁喳喳说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同船有一对浅黄头发蓝眼睛的兄弟在偷偷留意她们。兄弟俩长得不是很像,但都挺好看。年长一些的高大健壮,腮帮上有些刮净后刚刚长出的胡茬;年纪轻些的可能是个大学生,身体单薄。弟弟脖子上挂着沉重的单反相机,认真拍摄彩色的鹦鹉、绿色的树蛙、缠在树上不易分辨的蛇……哥哥只用手机拍照,常常在自拍,有时候拍风景,偷偷把漂亮的女人拍进镜头。 除了Root和Shaw,船上还有个金发女人,穿着性感,光彩照人,不过那位哥哥没怎么拍她,因为和她同来的是她的新婚丈夫,两人是来度蜜月的。 今天的行程不含午饭。导游事先通知过,让大家自己带简单的餐食,中午凑合一下,晚上再回度假村吃大餐。于是,大家就像野餐一样,在一片水流平缓的区域坐在船里吃起东西来。最先分享食物的是那个金发美女。她给每个人发了一小袋坚果。有了她带头,两兄弟里的哥哥也开始分享食物了。他发给每人发了一块小点心,说是自己做的。大家都很惊讶。 “烘焙是我的业余爱好。”他说,“尝尝吧,里面加入了牛油果,但不含坚果,坚果过敏也可以吃。” 点心真的很好吃,大家纷纷夸赞。导游甚至建议他在里约开一家烘焙店。 “我叫Samuel。”小伙子自我介绍说,“除了烘焙,我还喜欢健身。所以我的终极目标是研制能帮助增肌减脂的点心。” 大家都笑了,大概都觉得这并不现实,但支持他的梦想。 Samuel也跟着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的笑容很纯真。他笑着,吃着,蓝色的眼睛朝Root这边一闪,仿佛是无意,似乎该一掠而过,但却停住了。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蓝眼睛宛如映着金光的湛蓝湖水,清澈透亮。Root有种奇特的感觉……她不愿意承认这算是怦然心动,但又该怎么形容呢? 她慌忙移开目光,转了个身,完全用后背对着Samuel。Shaw觉得有点奇怪,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看那个金发帅哥。 “我看到了什么?”Shaw凑近Root,悄声说,“最近我怎么总是看到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先是巨型雷鸟,现在又是这个。” “‘这个’?”Root的脸有点红了,“‘这个’是什么?” “得你告诉我啊。”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由于这事太过离谱,Shaw干脆忽略。就像雷鸟一样,她也把Root和Samuel电光火石般的眼神交会解释为自己看花了眼。 晚上在度假村吃完饭,她们在酒吧消磨时间,Samuel又出现了。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他看到她们俩,径直走过来:“嘿,是船友啊!能请你们喝一杯吗?” “和你一起坐船的那个男孩呢?”Shaw问。 “你说我弟弟Ariel?他还没满21岁,不喝酒。不可思议吧?离家这么远,还这么守规矩。不过我也曾经是个乖孩子。你们喝什么?” Shaw正琢磨该不该接受这人的邀请,Root已经开口了:“不用了,Samuel。这儿人这么多,肯定有人愿意让你请喝酒的。” Samuel又露出洁白的牙齿,给她一个微笑:“别紧张,我知道你们是一对儿。我们可是在巴西呀,姐妹们!在巴西发生的事,会留在巴西。” Shaw对Root小声嘀咕:“我上次听到这句话好像说的是拉斯维加斯。” Root对Samuel说:“这跟地方无关。别说巴西,就算到了月球,胃口也改不了。” Samuel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那可不一定。月球上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我猜我能把你们俩同时举起来。” Shaw被他这句怪异的玩笑逗得发出一声干笑。Root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我们回房间去吧!”然后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Shaw还没来得及放下杯子,就被她拉出了酒吧,只好把被子随手放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惹得那张桌旁的两个人目瞪口呆。 “你拉我干嘛呀?好好走就行了!他可真逗,没听说过三人游戏还涉及举重的。” Root却显然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逗”。她脸色很严肃,甚至有些惊慌,快步穿过庭院,走向她们所住的那座楼——这个度假村是由好几栋三四层的矮楼组成的。 “哎呀,开不起玩笑吗?”Shaw觉得她的反应也很好笑。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Root铁青着脸说,“在他这种男人眼里我们就是他们幻想的素材。” Shaw觉得再笑就不合适了,于是收起了笑容。 “呃……但这就是客观事实,你又能怎么样呢?他又没有恶意,只是有……雄性本能而已。这总不能怪他。他如果不试试,也不知道你会反感啊……” “所以你并不反感是吗?” “我?我……我也反感啊!我只是觉得他挺好笑的……” “他不对劲。”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 Root没有回答,快步上到二楼,她们的房间。然后她就把自己关进了洗手间。Shaw觉得莫名其妙,不懂Root为何如此小题大做。 她正纳闷,Root忽然从洗手间里出来了:“我的包忘在吧台上了!” “啊……” Shaw说不出话了。任何人都可能把包忘在吧台上,Root不能啊!当然她也不能,John也不能……他们这些习惯了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人,怎么可能把包忘在吧台上? “手机在。”Root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护照也在。”她说着,又从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小护照包里找到了护照。 “你那个包里到底有什么?” “就是一些没吃完的零食,还有在纪念品店买的笔和本。” Shaw松了口气:“还好,杀手本能还在。” “那我也得拿回来。我喜欢那个本子。上面还有蓝金刚鹦鹉的羽毛呢。再说,以它的做工,它是出奇地贵。” Root说着就走出了房间。Shaw说了句:“我就不去了。”然后一跳,屁股坐进弹力很好的弹簧床垫,让它把自己弹起来。 从房间去酒吧,找到包,再拿回来,根本用不了十分钟。就算包不太好找,只要没有人拿走,问问服务员总能找到的。从价值上看,那个包根本不可能有人拿走。 可是,Root去了好久都没回来。Shaw只好去酒吧找她。 她很快就看到了Root,但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大跌眼镜: Root正和Samuel把酒言欢。 那个装着纪念品和零食的包就在吧台上,她手边。刚才她还对Samuel的提议反感,现在却端着一杯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鸡尾酒。两个人都喝得小脸儿红扑扑,好像每个人说的每句话都能把对方逗笑。 “Whatthef-” Shaw在咬住的牙齿之内嘀咕了一声,大步走过去,直接插到两人中间狭窄的空当里,对着Root:“包找到啦?” “哦!对,找到了。Sameen,这个很好喝,你要不要来一杯?” “不要!回房间去,该给你儿子打电话了!” “我儿子?” 这次跟上次正好相反,是Shaw不由分说地拉着Root走出了酒吧,还没忘顺手把那个包也拿上。在她们走开之后,Shaw似乎听见Samuel在她们身后说了一句什么,发音不像英语。可能他会说葡萄牙语? 来到庭院里,晚风带来一阵凉爽,Root好像酒醒了一些。 “Sameen,发生了什么?” “你问我?” “你拉着我去哪儿?” “回房间。” “着什么急?” “……” Shaw瞪着她,觉得答案显而易见,她只是在装傻,可是忽然之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着什么急。 “你好像是去取包的。” “对。” “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Root打开包看了看。几小包零食、一个本子、一支笔。 “都在。” “那就好。” “有点奇怪啊……” “你说我奇怪?” “对啊,但不光是你。我也有点奇怪。我们是不是喝多了?” “我从不会喝多!不过,也许是各种不同的酒掺和在一起的作用,脑袋确实有点晕……” “以后我们可不能这样!得互相提醒。” “好吧。” ~·~·~·~·~·~·~·~·~·~·~·~·~·~·~·~·~·~·~·~·~·~·~·~·~·~·~·~·~·~·~·~ 从马瑙斯回纽约的飞机,她们没有占到两个相邻的座位。Shaw的座位在靠窗的46A,Root的座位则在中间的45D。Shaw身边是一对母子,孩子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她显然不可能要求这对母子把座位换给Root。 当然,Shaw私下觉得两个人没必要整天黏在一起。如果让她说实话,她觉得过去几个月她们俩已经太过亲密了。她有时候还挺想有机会一个人独处的,她觉得Root也会这么想。比如,刚开始住到一起的时候,Root一回到家就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到沙发上,由于看到Shaw忍不住皱起的眉头,才默默把衣服都挂到了树形衣架上。还有,Shaw洗脸的时候会把水弄到地上,而Root不会,而且还会特意拿一块抹布把地擦干,后来Shaw就变得很小心,感觉脸都洗不干净了。 她相信,Root也很想再有机会把衣服随意一丢,就像她也想在洗脸时肆无忌惮地撩水。 当然,这都是芝麻蒜皮的小事。人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在一个人的时候做。Shaw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总之,在这趟航班的经济舱里,虽然46C的小孩活泼好动,但Shaw还是觉得得到了几个小时的独处时间。她打开一本在马瑙斯机场买的书看起来。 与她相隔两个座位的前一排,Root也悠然自得地挑了一部电影来看。她身旁一连两个座位都坐着男人,像兄弟,有着同样的浅黄发色、蓝色眼睛、俊俏脸庞。挨着她的那个大概是哥哥,胡茬刚刚剔过,肩膀更为健壮。而旁边的那个,很可能还没开始刮胡子,身体也单薄得多。同样的原因,Root也不好请求这兄弟俩中的一个与Shaw换位子。当然,Root也不是非要和Shaw坐一起不可——至少她希望自己能坦然接受这种座位分配。 乘务员发放饮料的时候,Root顺手帮兄弟俩递了一下,没想到这就打开了身旁那金发帅哥的话匣子。 “谢谢。你是美国人吧?” “对。” “美国哪里人?” “纽约。”Root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纽约人,但毕竟这飞机就是飞往纽约的,而她懒得说出其他地名。 “我们也是纽约人。”金发帅哥好像聊兴更浓了,“我叫Samuel,这是我弟弟Ariel。” Root忍不住联想到这家伙大概会被周围人称作Sam。她可不打算让他知道自己小时候也被称作Sam。 “Kelly。”她随口编了个名字。 Samuel似乎有些意外,就好像他觉得身边这个女人长得不像“Kelly”。但他没说什么,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薄荷糖盒,按开小巧的、只容一枚糖掉出的盒盖。 “吃薄荷糖吗?” “不用了,谢谢。” “无糖的。尝一颗吧。是跳跳糖那种,会在嘴里炸开的,很好玩。” Samuel说着,往自己嘴里放了一颗。Ariel也要了一颗,放进嘴里。兄弟俩相对一笑,就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Samuel又把糖盒递了过来。吃与不吃只在一念之间,似乎选哪一样都说得通。Root在这一念之间选了接受。 薄荷糖确实是跳跳糖的感觉,刺激着她的舌尖,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吃跳跳糖的乐趣。Samuel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看着她笑,仿佛在等她夸赞那块糖果然有趣。 她对他报以一笑。Samuel有多大呢?估计到不了三十岁。她觉得他就像个纯真的大男孩。 无论是早年间为了完成各种非法工作,还是后来为了机器,Root曾经不止一次利用男人的弱点达到目的。比起那些男人,眼前这个大男孩真可以算是赏心悦目了。虽然她一向认为自己对男性荷尔蒙有天然的抵抗力,但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被这样一个大男孩搭讪,还是挺受用的。 Samuel聊起了她正在看的那部电影。通常,她不会欢迎剧透,可是不知为什么,Samuel说话很有意思,让她觉得比直接看电影还有意思…… “要我说,汤姆·克鲁斯是个巫师。”Samuel语出惊人,“所以他才敢不用替身,做那些冒险动作。就算他摔下万丈深渊也不会死,八成会像飞行表演里那些飞机一样,快到底的时候一翻身,唰——” Root被他逗得咯咯笑。她发觉Samuel身上有股香气,不是烟草或皮革的味道,也不是古龙水的味道,而是类似婴儿的奶香,又掺杂了某种植物的清香,再加上跳跳薄荷糖的味道……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虽然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但她觉得这是一种很亲切的味道。 第3章 新型药剂 Shaw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发现Root正在和邻座的男人交谈。那男人挺帅,不知为何还有点眼熟,但她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据她所知,Root对男人完全绝缘,这一点跟她还不太一样。反正,她丝毫没觉得受到威胁,只是觉得那个男人有点招人讨厌。 到了用餐时间,飞机上照旧一阵忙碌。乘务员们先是发水、发餐,然后又收餐盒。总算收拾利索之后,Samuel又吃了一颗薄荷糖,并且又给了弟弟Ariel和Root每人一颗。 C座上的小男孩困了,横躺到妈妈腿上,小脚伸到过道,有点碍事。他妈妈不住帮他把脚缩起来,但过一会儿他还是会不自觉地伸出去。Shaw看到这情况,主动提出跟小男孩换位置。小男孩的妈妈感激地同意了。 于是Shaw坐到了靠过道的位子上,小男孩坐到了靠窗的座位,这下可以把脚伸到墙角,碍不着事了。 这样一来,Shaw就随时都能看见Root了。Root仍然在跟邻座的男人交谈,声音很低,但经常笑。Shaw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某一刻,Root朝男人那边凑过去,半天没动。Shaw皱了皱眉,朝过道那边歪过身子,从两个座椅头枕之间的缝隙看过去,惊呆了。 他们竟然在接吻! 如果说刚才聊天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在发生某种化学反应,那么这个吻无疑就是催化剂。Root感觉像是从座椅上飘起来了,简直分不清上下左右,全身唯一的支点只剩这个迷人的金发帅哥的柔软嘴唇…… 他松开了嘴,她重新感受到了地球引力。他对她笑笑,似乎脸有点红,转向了自己面前的屏幕,点击起来。Root不可思议地从旁边望着他,忘记了呼吸。一个害羞的大男孩,在她看来可要比那些自认为功成名就所以自信满满的男人可爱多了…… 但是,怎么可能?! 她猛然想起了Shaw在她斜后方。 她急忙回头,以为要使劲探身才能看到靠窗座位上的Shaw,却惊恐地发现Shaw已经换到了过道这边的座位上,离她只有咫尺之遥,不用伸头就能看到,稍稍伸手就能够到! 不过,Shaw在低着头看书。 “那个……对不起哦。”Samuel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真的很好看。” “刚才什么也没发生。”Root眼睛看着自己前方的屏幕,快速说道,“以后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Samuel没回话,继续在自己的屏幕上玩游戏。 Root却心烦意乱,没法再看电影了。她再次回过头。Shaw还在看书。 “Sameen。” Shaw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可以和你换座位吗?” Shaw微微扬了一下眉毛。她假装没看见刚才那一幕是有目的的。这对她并不容易,但她绝不想在满满当当的机舱内和Root发生口角。所以现在她也不能表现出来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她站了起来。Root也站起来。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Root在她耳边说:“别吃那人给你的任何食物。尤其是薄荷糖。” Shaw转了转眼珠,拿着书坐到了45D。 男人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她也回了一眼。男人微微一笑,没说话。Shaw继续看书。过了很久,男人都没有跟她说话,更没有给她吃的。 Root坐在46C,观察着那边的动静。但那边的动静就是毫无动静。 她发现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吻。这令她既惊恐又羞愧,可是脑子就是停不下来。她甚至怀疑自己从没爱上过男人只是因为还没遇到对的人。这个念头让她更加惊恐,更加羞愧。 她发觉身边那个女人在看她。然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一定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刚才,她和Samuel已经互换了手机号。虽然在飞机上没有信号,但她还是掏出手机,找到刚刚记下的那个号码,打算把它删除。可是,她做不到。 飞机终于降落了。那兄弟俩不着急下飞机,坐在座位上没动。Root则第一时间就把行李架上的箱子拿了下来,和Shaw两个人尽可能快速地下了飞机。然而,就在她去了趟机场的洗手间之后,那兄弟俩竟然又出现在了她们面前。Samuel还对她笑了一下,笑得那样温暖,那样胸无城府!Root连忙低下头,走到Shaw身边,拉起箱子。那兄弟俩走开了。 “薄荷糖哈?”Shaw低声说,“他没给我。所以你觉得薄荷糖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Root的声音有气无力。 “那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感觉……” Shaw扭头向她投去犀利的目光。这时,Root的手机振了一下。她掏出来看,却发现是Samuel发来了一条信息。 ——嘿,是我。改天一起喝一杯吧。 Root发觉自己很想去喝那“一杯”。她发现她很想再见到Samuel。不止如此。如果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Samuel,她觉得她会很难过,甚至很难再开心起来。 “Root。”Shaw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 Root收起手机,继续往出口走,尽量不露出任何表情。 “你什么情况?!”Shaw终于忍不住了,“一见钟情吗?” “你瞎说什么!” “薄荷糖里能有什么?□□?芬太尼?□□?什么东西能让你对他一见钟情?” “我没有对任何人一见钟情!我从来不会对任何人一见钟情!就算对你,也是过了一阵之后才……所以我说薄荷糖有问题!这不正常!” “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了一种新型毒品,吃完之后就会坠入爱河?而且是爱上那个给你毒品的人?你不觉得这太荒谬了吗?” 经过的人当中开始有人向她们投来异样的眼光了。机场还是人太多了。Shaw闭上了嘴,加快了脚步。 她们打车回到公寓,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这个公寓是Root很久以前租的,是个开间,一个人住凑合,两个人住就显小了。Shaw从南非逃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找自己的房子,也没来得及细想,就糊里糊涂搬进了Root的公寓。她几次动了念头要再找个自己的地方,都迟迟未动。一来是她们最近为了帮机器收编撒玛利亚人的机房到处奔走,很少长时间留在纽约,二来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Root开口。 而今天,回到家后,把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归置好之后,Shaw终于说:“我有个想法。不是刚有的。但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又想到了。” “什么?” “我想找个自己的住处。” Root愣住了,然后呼吸变得不再均匀,胸口上下起伏。 “跟今天的事无关。我一直都想自己住。不是说和你住有什么不好,我只是并没有准备好和你一起住,就住进来了。” Root深呼吸了一次,点了点头:“我明白。” “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如果你想,也可以每天见面。我不会住到太远的地方。” Root又点了点头:“知道了。” “刚才还没说完。你现在有什么不正常的感觉吗?如果真是薄荷糖里有药,现在药劲儿过了没有?” Root没说话,仔细体会身体和心灵的感觉,然后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Root,别这样。”Shaw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两个胳膊。 Root挣脱了,倒在沙发上,把脸埋进了抱枕。 “这……这算是药劲儿的一部分吗?”Shaw问,“你倒是说话啊!” “你现在就走吧!”Root在抱枕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Shaw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她没有再问什么,而是立刻转身打开柜子,把刚才刚放进去的东西全都重新装进行李箱。她原本就没多少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她也没有再对Root说一句话,就出门了。 找个酒店还不容易!她想。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薄荷糖真的含有某种她们不知道的药品。就算Root会移情别恋,甚至会爱上男人,也不可能在一趟几小时的航班上发生。所以薄荷糖绝对有问题。既然是药,自然会有代谢完毕的时候,而且不会很久。所以她并没有很担心。 既然是药的缘故,她知道她不该生气,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生气。毕竟,她可是被Root赶出来的!她做梦也想不到Root会有一天赶她走!她早已经习惯Root含情脉脉地偷偷看她,对她的要求百依百顺,不论她怎样任性或发火都觉得她很可爱…… Root洗了澡,重新卷了头发,换了一身衣服,去赴约。 刚才她满网搜索Samuel,却一无所获。Samuel的手机号是新办的,所以查不到什么历史信息。她已经知道Samuel姓Brighton,但是搜索Samuel Brighton的时候也没有找到她要找的这个人。她问机器,机器能查到的信息也无非是他订机票的记录。不过可以肯定,他的名字是真名,与社保卡和护照上的相符。机器找到他的出生证明,得知他今年27岁,出生在纽约。但他似乎也没上过学,也没上过班。这是个没有网络足迹的人,不用社交媒体,不用网络银行,不用Email。 Root回复了Samuel的短信,Samuel又发来了新的短信。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约好了见面的酒吧。 她决心弄清楚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所以她包里也没少带东西,包括几种药物。 然而,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却感到一股柔情涌上心头,恨不得一头扎进他的怀抱。她真被自己吓到了。 这原本是只有看到Sameen的时候才有的感觉啊! 想到Shaw,Root心里一阵刺痛。Shaw想搬出去,不想和她一起住了。虽然说是早就有这个想法,跟Samuel无关,可是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显然不可能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Root无法向她解释Samuel的事。她不能说谎。所以她不能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欢Samuel。她明明还想见他…… 所以她觉得,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Shaw走,由她一个人来彻底搞清楚Samuel到底是怎么回事。再说,既然Shaw想走,她也留不住。 Samuel问她喝什么,她不知道。于是他替她点了一杯鸡尾酒,和他自己的一样。他的笑容如此迷人。她甚至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嘴巴动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毛的挑动也充满魅力。 不过,当他把酒杯递过来的时候,有东西从他袖口里伸出来,有粉末落入杯中。这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她接过杯子,对他笑笑,问他能不能要一盘坚果。他抬起手叫服务生,她趁机把自己的杯子和他的交换了位置。他浑然不觉,与她干杯,喝下了亲手投了药粉的那杯酒。 她暗暗观察他。他毫无异样。 她仔细体会自己内心的感受,意识到自己还在迷恋着他,这意味着上一波药的药效还没过去。 他究竟是谁?只是个色狼,还是有目的而来?会不会是Greer的余党? 酒过三巡,他邀请她去他的住处。她同意了。 他住在一个酒店房间里。你不是纽约人吗?纽约人在纽约怎么住酒店呢?Root这么想了,但没有问。问也没什么意义。 他把她按倒在床上,吻她。她左手搂着他的脖子,右手把一管镇静剂打进了他的血管。 他吭了一声,抬手捂住针眼,露出惊恐的表情。她从他身下钻出,却发现他还没晕倒。她拔出枪,他也拔出了一件东西——像树枝一样的一根小木棍,但显然不是树枝,因为修剪打磨得整齐光滑。 他怎么会没晕倒呢?! 她开了枪,但没有对准他的心脏,而是把子弹打进了他的腹部。他疼得惨叫一声,倒在床上,鲜血顿时染红了一大片床单,手中的小木棍掉落在地。 “你到底是谁?”她用枪对准他的脸。 “我……”Samuel捂着肚子,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我就是Samuel Brighton。” “你给我的酒里放了东西。薄荷糖里也有东西。虽然我还没想通你和你弟弟为什么没事,但薄荷糖绝对有问题!” “你能不能……把地上的木棍递给我?” “你还跟我讲条件?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是……迷情剂,行了吧?” “那是什么新型毒品吗?” “不是毒品。不会上瘾。药效差不多一天就过去了。你再不给我木棍,我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木棍?木棍能救命? “你本来就该死了!我还在纳闷你怎么还没死!” “你……你杀人了啊!你不怕判刑吗?” “哈哈!” Root忍不住笑出来。她心想,看来这人不是Greer的余党。他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