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启事》 第1章 优等生（1） 温迟在一阵头痛中醒来。 眼前不是精神病院那熟悉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房间的中央挂着一盏老式的吊灯，空气里有消毒水和霉味混合起来的味道。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条纹薄被。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简易衣柜，书桌上还放着一套质地粗糙的灰色西装套裙，上面压着一张工牌。 工牌上的照片是她，名字是温小迟，是一名在第七中学实习的心理老师。 温迟记得自己应该在医院的病房里，四周是发霉的墙壁和穿着白大褂模糊的人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又做梦了吗？”她摸了摸汗湿的额头，觉得自己可能又做梦了，或者是病院新出的什么疗法让她产生了幻觉。 直到系统提示音的响起： 【欢迎演员温迟载入‘弥留之剧’，当前副本：优等生】 【身份加载：温小迟，第七中学实习心理老师】 【主线任务：在第七中学存活七天，并查明学生陈晴死亡事件的真相】 【警告：人设崩坏度超过30%，将触发抹杀机制，请谨慎扮演】 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同时，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了进来：关于“温小迟”这个身份的基本信息。 应届毕业生，性格内向，努力，有点怯懦，被分配到七中实习。 温迟低头看向自己的脖子，是一条骨头形状的项链，具体是怎么来的，她有点记不清了。 “有完没完？我说了我不记得我发生过什么了”她轻轻叹出一口气，看来病情又加重了。 几秒后，回应她的却是一片寂静。 ……难道不是幻境？ 温迟摸了摸身上的薄被，有实感，她再次检查四周的环境，正常中透着一丝诡异，并不像她会梦见的场景。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试图呼喊，这种异常的冷静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快速消化着眼前的信息。 她低声重复着系统说过的话，头痛渐渐缓解，她起身换上了那套西装套裙，衣服不太合身，有些宽松。 “真的…要去扮演角色吗？成为一个好演员？”温迟小声嘟囔着。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就算是幻觉也得让她有个“完美”的体验感吧？ 她走到房间唯一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神带着一丝疲惫和疏离，这就是“温小迟”的样子。 工牌旁边还有一张打印的日程表：周一，上午8点，教务处报到；9点，熟悉校园；10点，与高三年级组长见面。 时间显示，现在是早上7点10分。 她整理好自己，将工牌别在胸前打开房门，门外是一条安静的宿舍走廊，空气中散发着旧楼特有的潮湿气味。 几个同样穿着朴素的年轻男女从各自房间走出，互相点头示意，低声交谈着走向楼梯口。 温迟沉默地跟在后面，走出宿舍楼，眼前是一所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中学，几栋灰白色的教学楼，一个不大的操场，围墙外是高大的梧桐树。 校园里很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走动。 她按照指示牌走向教务处，路上，她看到两个正在打扫操场落叶的校工，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以及几个有说有笑跑过的学生。 在教务处门口，她遇到了一个穿着运动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他正和教务主任说着什么。 那男人也看到了温迟，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扫过她胸前的工牌，随即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新来的实习老师？你好，我是体育组的林谦” “你好，林老师，我是温小迟”温迟低下头，尽力扮演着角色。 教务主任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她递给温迟一叠材料：“温老师，这是你的课程表和注意事项，高三年级组长张主任在二楼办公室等你，主要是关于……关于之前那个学生的事情，你了解一下情况，注意安抚学生情绪” “那个学生？”温迟露出疑惑的表情。 “高三一班的陈晴同学，上周意外去世了”教务主任压低声音，“学校希望你能多关注一下班里其他学生的心理状态，特别是一班的同学” “我明白了”温迟接过材料。 离开教务处，林谦跟了上来，和她并排走着，温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温老师”林谦忽然开口喊了一声，温迟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怎么了？”温迟问道，语气平静。 “没事”林谦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你的气质挺独特的” 教学楼二楼的走廊很安静，高三一班的教室门没开，但旁边的教师办公室门开着。 温迟正要回话，林谦就抬手指了指前面：“张主任办公室就在前面，我先去体育组了，回头见” 他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温迟微微蹙眉，仔细思考着他那句话的意思，她走到栏杆旁往下望去。 在一群人里面，林谦似乎显得格外突兀，结合他刚刚说的话，温迟猜测他可能也接到了某种任务，和她一样，在这个什么什么剧里面生存。 温迟没再留意，走到了挂着“高三年级组”牌子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传来。 温迟推门进去，办公室里有几张办公桌，但只有靠窗的一张后面坐着一个人，那是个四十岁左右，脸色有些憔悴的男人。 “张主任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心理老师温小迟” 张主任抬起头打量了她一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教务那边应该跟你说了陈晴的事了吧？” “嗯，主任，我会尽力做好学生工作的”温迟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张主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陈晴是个好学生啊，成绩一直年级前三，就是性格内向点，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 “学校的意思是，这件事要冷处理，尽量不要影响其他学生备考，你多留意一下一班学生的情绪，特别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特别是和陈晴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同学，比如班长李娜，还有那个刘小雅，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好的，主任”温迟记下了这两个名字。 从张主任办公室出来，温迟沿着走廊慢慢走着，开始观察环境，教学楼有些旧，墙皮有些地方都已经脱落。 经过高三一班的教室时，她透过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学生们大多在低头自习，很安静，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有一个梳着马尾，面容清秀但眼神游离的女生，她眼下的黑眼圈很重，像是长期失眠导致的。 教室的前排，还有一个神情专注的短发女生，她的眼神中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狠厉，并且给温迟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温迟记下了她们的位置和样貌后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按照课程表，她今天下午才有心理辅导课。 现在，她需要更熟悉这个校园。 她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大厅，公告栏上贴着一些通知和优秀学生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格外显眼：一个笑容温和的女孩，下面写着“高三一班陈晴”，照片上的女孩，看起来干净又美好。 温迟站在公告栏前看着那张照片，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站在大厅的角落阴影里，正看着她。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身材高挑，气质清冷，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目光平静地落在温迟身上。 女人见温迟注意到她后并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迈步走了过来，她的步伐很稳，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 “新来的实习老师？”女人开口，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平静。 温迟点头：“是的，您是？” “祁桉，市教育局心理援助中心的顾问，学校请我来做一些评估工作”女人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和头衔，她的视线在温迟胸前的工牌上扫过，“温小迟” “祁顾问您好”温迟接过名片，这个叫祁桉的女人，给她的感觉和林谦完全不同。 专业，疏离，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您也是为了陈晴同学的事来的？”温迟试探着问了一句。 “算是吧，突发事件后的心理干预是常规流程”祁桉重新看向温迟，“温老师刚来，对学校还不熟悉吧？建议先从了解学生日常开始，不要急于介入敏感话题，安全第一” “谢谢祁顾问提醒” 祁桉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温迟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名片，祁桉。 第一个上午平静地过去了，温迟按照日程见了该见的人，熟悉了校园布局，中午在教职工食堂吃饭时，她又看到了林谦，他正和几个体育老师坐在一起吃饭。 他也看到了温迟，远远地点头打了个招呼，而祁桉并没有出现在食堂。 下午两点，温迟的第一节心理辅导课，在高二的一个班级，课程内容很常规，关于压力管理。 学生们反应平淡，但还算配合，温迟扮演着“温小迟”的角色，语气温和，偶尔有些紧张，表现符合一个实习老师的身份。 下课铃响，学生们陆续离开，温迟整理着教案，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需要把教案送回年级组办公室。 当她走到三楼楼梯口，准备前往位于另一侧的办公室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她的目光被楼梯旁一间教室吸引，那间教室的门紧闭着，窗户也被厚厚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门牌上写着“高三一班备用教室”，但门把手上却缠着一条醒目的黄色警戒线。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从门缝里飘出来，不是灰尘味，更像是甜腻中带着铁锈味的怪异气息。 温迟犹豫了一会，还是朝着年级组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经过那间被封住的教室门口时，她似乎听到从门内传来一声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嘎”声。 温迟加快了脚步，当她走到办公室门口，回头再望去时，那条黄色的警戒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第2章 优等生（2） 温迟将教案放回年级组办公室时，张主任不在，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窗外的天色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雨了。 她回到分配给自己的那间狭小宿舍，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走到书桌前，拿出那张日程表，用笔在“周一”下面轻轻划了一道，第一天，快过去了。 她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脖子上的骨头项链，她试图回想起过往，但脑海里却只有医院模糊的白色影子和尖锐的耳鸣声。 她皱了皱眉，放弃了这个念头。 晚上，温迟去教职工的食堂吃了简单的晚饭，食堂里人不多，她看到了林谦，他好像在讲什么笑话，引得那桌人哈哈大笑。 林谦看到她，抬手挥了挥，温迟点头回应，独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一边吃一边整理思绪，陈晴的死绝对不是意外，她生前应该遭遇过什么不好的才导致她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校园欺凌？温迟最先想到的就是这种可能。 至于那两个看起来怪怪的人，林谦和祁桉。 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世界里随机生成的路人，尤其是祁桉，哪有路人长那么权威的建模。 温迟吃饭的手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林谦和祁桉，甚至包括她，她们三个都有个共同点，都是从校外新转来的老师，并不是原先就在这个学校任职的。 “温老师” 温迟回过神，发现是林谦坐到了她的对面，“怎么了？” “要不要合作？”林谦压低声音问道，“你和我都有共同任务，调查陈晴的死因，我已经知道你是玩家了” “玩家？”温迟发出疑问。 “你是新手？”林谦有些错愕，他看温迟那么淡定，还以为她早就身经百战了 。 温迟点点头，想再问点什么的时候林谦先自顾自地介绍了起来：“这个世界叫弥留之剧，我们都是被挑中来当演员的，这是我的第三个副本，等以后你经历多了就会慢慢明白了” “哦”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不过她面上依旧温和，“合作？怎么合作？我可能需要考虑一下” 毕竟新玩家最容易被老玩家坑了。 林谦也没有强求，“没事我理解你的顾虑，那我先走了，想好了来找我”说完便起身离开。 温迟微笑着目送他离开，内心却没有想去找他合作的想法，看着就不靠谱。 饭后，她绕着操场散步，操场边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有几个学生在跑道上夜跑，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正常得有些过分。 她抬头看向教学楼，高三一班的教室窗户漆黑一片，而旁边那间被封住的“备用教室”，更是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第二天，周二。 上午温迟没有课，她决定去图书馆看看，学校图书馆在一栋独立的小楼里，里面的书不多，而且有些陈旧。 管理员是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门口打盹。 温迟在报刊架前停留，翻看着近期的校报和地方报纸，关于陈晴的死亡，公开报道只有寥寥几句话，含糊地称为“意外事件”，发生在“校园内”，细节一概没有。 她又去检索了学校过往的档案和年鉴，想找到更多关于陈晴或者可能类似事件的信息，但一无所获。 关于负面事件的记录，似乎被刻意抹去了。 在翻阅一叠旧的学生活动照片时，她翻到了一张去年校园文化节的照片，一群学生在舞台上表演。 角落里，她看到了陈晴，她穿着演出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站在一个面容清秀的女生旁边。 那个女生，是刘小雅。 照片上的陈晴眼神明亮，和公告栏上那张标准照一样，透露着一种单纯的美好，看起来与“自杀”这个词有点不搭边。 中午在食堂，温迟主动坐到了林谦旁边那桌，林谦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热情地招呼：“温老师，怎么样？” 应该是在问她考虑的如何了。 “还好”温迟假装没听懂，乱答了一句，她低头吃着饭，开口问道，“林老师对高三一班了解吗？听说他们班前段时间出了点事” 林谦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你也听说了？那个叫陈晴的女生，跳楼了” 他摇摇头，“可惜了，听说成绩特别好，具体怎么回事，学校捂得严实，学生们也不敢多聊，感觉气氛怪怪的” “那个被封起来的教室……”温迟试探着问。 “哦，就楼梯口那个？”林谦撇撇嘴，“说是电路老化要维修，封了有一阵子了，反正挺邪乎的，晚上没人敢往那边走” 他顿了顿，看向温迟，“温老师，咱们的任务是查真相，但也得小心点，这种地方，谁知道藏着什么” 下午，温迟有一节高三一班的心理辅导课。这是她第一次正式进入这个班级。 当她推开教室门走进去时，原本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带着好奇和打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排斥。 温迟走到讲台前放下教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实习心理老师，我姓温，今天的课，我们主要聊聊如何应对备考压力……” 她按照教案讲着，视线缓缓扫过下面的学生，她看到了上次那两个女孩，经了解，短发女孩就是李娜，她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笔记记得很认真。 另一个则是刘小雅，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手指紧紧地绞在一起，当温迟的目光扫过她时，她甚至轻微地抖了一下。 课堂气氛很古怪，没有人主动发言，对于温迟的提问，回应也寥寥无几，大多是敷衍的套话。 下课铃响，学生们迅速收拾东西离开，没有人多停留一秒，温迟看着瞬间空荡的教室，那种压抑感更加明显了。 她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操场上有学生在活动，一切看起来充满生机，但这间教室，却始终像是被阴影笼罩着。 她转身走向门口，视线掠过讲台旁边的垃圾桶时停住了，垃圾桶里，有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 温迟停顿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学生用剩的草稿纸，刚想离开却在那团纸的缝隙中瞥见了一抹红。 而刚刚在课堂上，她并没有看到有人用红笔。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走过去伸手捡了起来。 展开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红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她还在看着我们” 字迹扭曲，带着一种恐慌的情绪，没有署名。 温迟愣了一下，她将纸团重新揉好，放回口袋，走出教室时，她忽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傍晚，温迟再次经过那间被封的教室，警戒线依旧在那里，她放慢脚步，仔细听着。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但那股甜腻却混合着铁锈的味道，似乎比昨天更浓了一些。 她回到宿舍，关好门，坐在书桌前拿出那张纸团，又展开看了一遍。 “她还在看着我们” 这个“她”，指的是陈晴吗？是谁写的？刘小雅？还是别的学生？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响。 温迟迅速将纸团塞进抽屉，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祁桉，她换了一身便装，但依旧显得整洁利落，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随机走访，了解新教师适应情况”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温老师，没打扰你吧？” “没有，祁顾问请进”温迟侧身让她进来，宿舍很小，祁桉进来后，空间显得更拥挤了。 祁桉没有坐下，只是站在房间中央，目光快速扫过简陋的房间，最后落在温迟脸上。 “我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今天下午在一班上课的感觉怎么样？” 温迟思考着用词：“呃…学生们……似乎压力很大，课堂气氛比较沉闷” “嗯”祁桉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突发事件后，群体性应激反应很正常，特别是这种封闭性强的班级”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表格，“我初步接触了几个学生，包括李娜和刘小雅，李娜表现得很配合，但回答过于官方，刘小雅情绪很不稳定，回避关键问题” “有什么异常情况，可以随时到行政楼三楼的临时办公室找我，按流程，最好先向张主任汇报” 祁桉说完话合上了文件夹，却没有立刻离开。 “温老师”她的声音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 温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可能是刚来，有点不适应” “这里的环境，对新手来说压力很大”祁桉向前走了半步，距离拉近，确保只有温迟能听见，“别太逼自己，观察为主” “我明白，谢谢祁顾问”温迟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警惕。 祁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她转身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又停顿了一下，侧过头补充道，“晚上尽量别独自在教学楼逗留，尤其是那间封起来的教室附近” 周三，阴雨。 第三天在雨声中开始，上午温迟有一节高二年级的团体辅导课，课上到一半，教室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祁桉走了进来，对授课老师点头示意，便安静地坐在了教室后排的空位上，她是来观摩的。 整个后半节课，温迟都尽力维持着“温小迟”的角色，语气温和地引导学生讨论。 等到下课铃响，学生们离开后，祁桉才走上前。 “讲的不错”她的视线往下滑，落在了温迟的手上，“下次紧张的时候，可以试着放松手指，一直捏着粉笔容易留下痕迹” 温迟低头，才发现自己右手食指和拇指因为紧捏粉笔，留下了白色的印子。 “好…谢谢提醒”温迟说。 这种过度的关注让她更加惶恐不安。 中午食堂，温迟再次遇到了林谦，他端着餐盘主动坐到了温迟对面。 “温老师，听说你昨天去一班上课了？感觉怎么样？”他一边吃饭一边问。 “气氛很压抑”温迟如实回答。 “是吧”林谦凑近些，压低声音，“我打听到点事儿，那个刘小雅，据说陈晴跳楼前那天晚上，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她，有人看见她们在楼梯口吵了一架” 温迟心中一动：“吵架？” “具体吵什么没人知道，但之后没多久，陈晴就……”林谦做了个向上的手势，“所以啊，这刘小雅肯定知道点什么，但现在整个人都…唉，问什么都摇头” 祁桉在这个时候也走进了食堂，她取了餐，目光扫过大厅，看到温迟和林谦坐在一起，脚步停了一下。 随即选了一个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单独位置坐下，安静地吃饭，没有过来打招呼。 下午，温迟想再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在行政楼走廊拐角，她无意中听到了压低的争吵声，是李娜和张主任。 “主任，这样下去不行，大家都在传……传那间教室晚上有动静，刘小雅都快崩溃了！”这是李娜的声音，带着焦躁。 “李娜，你是班长，要稳住，那些都是谣言，学校已经处理好了，你管好同学，别让他们瞎传”张主任的语气严厉又带着点不耐烦。 “可是……” “没有可是，做好你分内的事” 脚步声响起，温迟赶紧退后几步，假装刚从另一边走来。 李娜沉着脸从拐角处冲出，看到温迟，愣了一下，迅速调整表情，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温老师” 然后匆匆离开了，张主任随后走出来，看到温迟，脸色也有些难看，但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走了。 温迟站在原地，李娜和张主任的对话，证实了异常现象的存在，以及校方试图掩盖的态度。 傍晚，雨停了，温迟决定再去那间被封的教室附近看看，天色昏暗，走廊里空无一人。 越靠近那间教室，那股甜腻混合铁锈的味道就越明显。 她停在离教室门几米远的地方，里面依旧寂静无声，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教室门后那个被窗帘严实遮住的窗户后面，好像有片白色的影子闪了一下。 温迟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扇窗户，但那里再没有任何动静，可那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此刻却浓得让她喉咙发紧。 她不敢再多留，快步离开，等回到宿舍走廊时，她的心跳还没完全平复，在走廊尽头，她看到祁桉正站在窗边讲电话，侧影对着她。 祁桉的声音断断续续，察觉到温迟的脚步声后，她立刻停下话头，迅速对着电话说了句“再联系”便挂断了。 “温老师”她打了个招呼。 “祁顾问”温迟点头回应。 两人擦肩而过时，祁桉忽然快速说了一句：“下次可以找我一起去探险” 温迟脚步一顿，回头看去时祁桉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楼梯口。 什么鬼？ 第3章 优等生（3） 温迟站在走廊里，看着祁桉消失在楼梯拐角，刚刚的那句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这话听起来倒挺随意，甚至还带点调侃。 周四，阴。 第四天早上，天色依旧灰蒙蒙的，上午温迟没有课，她决定去教学楼转转，想找机会接触刘小雅。 课间走廊里人来人往，温迟在高三一班教室外徘徊，透过窗户，她看到刘小雅独自坐在位子上对着课本发呆，脸色比前天更苍白。 李娜则被几个同学围着，似乎在讨论习题，温迟没有贸然进去，她转身走向教师办公室，想从张主任那里再套点话。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张主任带着怒气的声音： “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让她闭嘴，再这样下去，整个年级都要被她搞乱” 另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应着，像是班主任。 温迟停在门口，没有进去，片刻后，班主任皱着眉从里面出来，看到温迟，她勉强笑了笑，加快脚步走了。 温迟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张主任坐在桌前，脸色铁青，看到温迟，努力缓和了表情：“温老师，有事？” “张主任，关于一班学生的心理状态，我想再跟您了解下情况，特别是刘小雅同学，她似乎情绪很不稳定” 张主任揉了揉太阳穴，语气疲惫：“刘小雅……她是陈晴以前的朋友，受了刺激，情绪反复很正常，学校已经安排了心理疏导，温老师你按计划上课就行，别给她太多额外压力”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尤其是，不要单独找她谈那些……不愉快的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迟也只能点头：“我明白了” 离开办公室后，温迟更加确定，刘小雅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正当她思考下一步的计划时在楼梯口遇到了祁桉。 祁桉手里拿着一个密封的档案袋，正从楼上下来。 “温老师”祁桉开口打了声招呼，“去找张主任了？” “嗯，汇报下工作”温迟说。 祁桉走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张主任现在压力很大，校方希望尽快平息事态” 温迟看着她手里的档案袋。 祁桉注意到她的视线，将档案袋稍稍往身后挪了挪，语气如常：“一些常规材料，对了，下午三点，我会在一班隔壁的空教室做个小组访谈，对象是几个学生干部，包括李娜”她说完，对温迟微微笑了笑，便下楼去了。 这话听起来是告知行程，但温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祁桉在给她创造机会，下午三点，李娜会被支开，那是接触刘小雅的好时期 下午两点五十分。 温迟提前来到高三一班教室外的走廊，教室里正在上课，透过窗户，她看到刘小雅坐在靠窗的位置，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 两点五十五分，下课铃响。 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李娜和几个学生干部一起朝着隔壁空教室走去，温迟看到祁桉已经等在那里，将李娜几人迎了进去。 温迟深吸一口气，走进高三一班教室，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值日生在打扫。 刘小雅正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刘小雅同学”温迟走到她桌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刘小雅看到是温迟，眼神里瞬间充满惊恐，手下意识地把桌上的什么东西扫进了抽屉。 “温……温老师……” “别紧张，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看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温迟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我……我没事”刘小雅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你最近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失眠？”温迟轻声问道。 刘小雅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温迟会问这个问题，她点了下头，小声地回应：“挺好的…” “那你有没有想和我聊的？说说你最近的烦心事？”温迟继续放柔语气。 这次刘小雅没有再回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看，瞳孔涣散像在发呆。 “……”温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的眼神扫过刘小雅的抽屉，那里放着一张照片。 温迟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我听说你和陈晴是好朋友，你们以前一定发生过很多美好的事吧” 听到陈晴的名字时刘小雅的意识瞬间回笼，眼泪也在此刻涌了上来，但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拼命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值日生提着扫帚走了过来：“同学，麻烦让一下，要扫地了” 刘小雅也趁此机会抓起书包，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温老师，我要去打扫卫生了！”说完逃也似的冲出了教室。 无奈，温迟站起身，再次看向刘小雅的课桌，刚才她慌乱中扫进抽屉的东西，是一张被撕碎又勉强粘合的照片。 是刘小雅和陈晴的合影，两人在照片里笑得灿烂，但照片中间，被人用红笔狠狠地划了一道裂痕。 温迟不动声色地离开教室，在走廊里，她看到祁桉那边的访谈似乎刚结束，李娜等人正从空教室出来。 傍晚。 温迟在食堂吃完晚饭，回宿舍的路上经过布告栏，她无意中瞥见布告栏一角新贴了一张通知，是关于“校园安全自查”的，落款是后勤处，日期是今天。 通知内容很普通，但温迟注意到，在“重点排查区域”里，提到了“老旧线路维修”，并特别标注了“高三区域西侧楼梯口” 西侧楼梯口，正是那间被封教室的位置。 是常规维护，还是想赶在事情闹大前，掩盖什么？ 温迟莫名感到一种紧迫感，她必须尽快弄清那间教室里的秘密，她想起祁桉那句“下次可以找我一起去探险” 也许，这不是玩笑。 夜里九点，教学楼灯火通明，高三学生还在上晚自习，温迟犹豫了一下，用学校内部的通讯系统给祁桉发了条信息： “祁顾问，关于今天访谈的情况，有些细节想请教，是否方便？” 几分钟后，祁桉回复了： “现在可以，行政楼三楼办公室” 温迟来到行政楼三楼，走廊很安静，只有祁桉的办公室亮着灯，门虚掩着，温迟敲了敲门。 “请进” 温迟推门进去，祁桉正坐在办公桌后看书，见她进来，合上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 温迟坐下，没有寒暄，直接说：“祁顾问，刘小雅的状态非常糟糕，我下午试着接触她，可一提到陈晴，她就想要逃避”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我看到后勤处贴了通知，要维修西侧楼梯口的线路” 祁桉安静地听着，等温迟说完，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刘小雅是关键，但逼得太紧可能会适得其反，还有可能带来危险” 她抬眼看向温迟，目光平静：“至于维修通知，你怎么看？” “时间点很巧”温迟说。 “是很巧”祁桉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教学楼轮廓，“或许，我们该在‘维修’开始前，亲自去看看那个地方？” “什么时候？”温迟问。 “明晚”祁桉转过身，背对着窗户，声音很轻，“晚自习结束后，教学楼清场时，人少，动静小” “就我们两个？” “人多了反而不方便”祁桉走回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强光手电，递给温迟，“拿着，备用” “好”温迟将手电收好。 “回去休息吧，明天见”祁桉的语气恢复如常。 温迟点点头离开行政楼。 周五，多云。 第五天，气氛开始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课间，温迟注意到有后勤人员开始在教学楼西侧楼梯附近进出，拿着工具箱和检测设备，但并未立即进入那间被封的教室。 张主任在走廊里巡视的次数变多了，脸色严肃，李娜作为班长，变得更加忙碌，似乎在刻意维持着班级的“正常”秩序，刘小雅则请了病假，一天都没来上课。 林谦找到了温迟，并告诉她，他听说维修队原定今天下午就要进入那间教室，但不知为何又推迟到了明天白天。 “好像有人打了报告，说结构不太安全，要再评估一下”林谦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又拖了一天” 晚上九点五十分。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学生们陆续离开教学楼，教学楼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温迟按照约定，在二楼楼梯间的阴影里等待。 四周安静下来后，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保安巡逻的脚步声。 十点，一个轻而稳的脚步声靠近，祁桉出现了，她穿着一身深色运动服，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脖子上突然多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黑色项圈。 温迟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走吧”祁桉低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楼梯向下走，来到一楼的西侧走廊，周围一片寂静，祁桉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喷壶，对着门锁喷了几下，然后取出一套细长的工具，蹲下身。 她的动作熟练，并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几分钟后，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祁桉收起工具，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更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侧身走了进去，温迟紧随其后。 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祁桉打开手电，光线扫过室内，这是一间废弃的化学准备室。 桌椅东倒西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器皿和纸张，正对着门的墙上，是一面巨大的黑板。 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暗红色的字迹： “恨你们” 字迹一层叠着一层，布满了整面黑板，在黑暗中透露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那些字迹的颜色暗沉，像干涸的血。 手电光移动，照向角落，那里堆着一些杂物，温迟的目光定格在杂物旁的地面上，有一小片区域的颜色比周围深，形状不规则。 祁桉的光束仔细扫过黑板前的讲台，讲台边缘有一道很深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猛烈撞击过，旁边散落着几截断掉的粉笔，其中一截是红色的。 没有想象中的鬼影，但房间里每一处的痕迹都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激烈冲突和最终的惨剧。 祁桉示意温迟别动，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检查那扇被厚重窗帘遮住的窗户，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窗外就是钟楼。 她注意到，窗户内侧的插销是坏的。 走廊远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保安。 “好像这边有点动静，去看看” 手电光柱在走廊里晃动，正朝这个方向而来。 祁桉立刻关上窗帘，拉着温迟迅速蹲到一排倒下的柜子后面，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紧挨着，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保安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手电光从门缝里扫了进来。 “这门怎么好像没锁严？”一个保安说。 “不会吧，不是封了吗？看看”另一个保安推了推门。 温迟的心跳得很快，祁桉的手轻轻按在她的手臂上，示意她冷静。 “这里怎么那么阴森？”两个保安依次进入门内。 温迟和祁桉两人的身影随着保安的动作而发生变化，保安的手电筒光晃来晃去，有时候还差点照到她们脸上。 “我们还是先走吧…这里不宜久留，万一等会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保安们的谈话声传来。 “嗯，我觉得也是，怪冷的这里”其中一个保安打了个冷颤，脚步声渐渐远去。 两人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外面彻底安静后，才从柜子后出来。 “我们也走吧”祁桉快速检查了一下地面，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痕迹，她示意温迟离开，“这里有点不对劲” 温迟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写满“恨”字的黑板和地上那片污渍。 祁桉小心地将门恢复原状，她们沿着原路返回，避开可能的监控，在二楼楼梯口分开。 “明天再说，先回去休息”祁桉说完便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第4章 优等生（4） 温迟回到宿舍简单洗漱后躺下，很快便疲惫地睡了过去。 “滴答--滴答--” 温迟猛地坐起，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窗外天色微亮，不是深夜，她看向床头的闹钟：周一早上6点30分。 温迟愣住了。 她清楚地记得，昨晚是周五，她和祁桉探索了教室，然后回来休息，现在应该是周六早晨才对。 她下床走到书桌旁，桌上摊着那张日程表，“周一”的格子干干净净，没有划痕，她摸向口袋，那张写着“她还在看着我们”的纸团不见了，抽屉里也没有祁桉给她的强光手电。 一切似乎回到了起点。 但她的记忆还在，过去五天所有的事情她都记得。 时间倒流了。 她低头卷起左臂袖子，小臂外侧，一道青黑色的手印瘀痕清晰可见，这是上次循环中没有的…… 看来循环并非完全重置，某些“接触”留下了印记。 7点10分，温迟整理好，别上工牌，打开房门，走廊里的几个同事像往常一样走向楼梯。 但这一次，他们全都低着头，脚步匆忙，没有任何交谈。 不对劲。 走出宿舍楼，校园的景象映入眼帘，公告栏上，陈晴那张带着温和笑容的照片，嘴角部分被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污损，此刻正顺着公告栏往下流。 温迟脚步顿住。 “温老师？”一个声音响起。 林谦出现在不远处，穿着运动服，笑容依旧阳光，但眼底却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早啊，又周一了” 又周一了。 “早，林老师”温迟低下头，尽力扮演着角色。 “感觉今天气氛怪怪的啊”林谦凑近些，语气并不像第一次那样轻松，反而带着点急促，“我刚听说，昨晚后勤处有人巡逻时，在那间封了的教室附近听到里面有哭声，吓得不轻，你说邪不邪门？” “真的吗？”温迟露出适当惊恐。 “谁知道呢，反正离那儿远点”林谦摆摆手，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温老师，你要是发现体育馆仓库那边有什么不对劲，赶紧告诉我，我总觉得那边也不太平” 他说完后便匆匆离开。 教务处报到流程依旧，但教务主任递过材料时，温迟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眼神躲闪。 来到二楼年级组办公室，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张主任带着怒气的低吼：“必须尽快处理掉，不能再拖了，尤其是那间教室里的东西！” 另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应着。 温迟敲敲门，里面瞬间安静，张主任打开门，脸色铁青，看到温迟，勉强压下情绪，对话内容与上次循环一字不差。 离开办公室，经过高三一班教室，温迟再次透过窗户看去，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在低头自习，但气氛依旧压抑得令人窒息。 刘小雅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地颤抖，死死盯着桌面，李娜脸色也不好看，所有人好像都在害怕些什么。 而在教室后方的那面空墙上，出现了几个暗红色的，正在往下流淌的血字： “为什么看着？” 字迹扭曲，与那间密室黑板上的“恨”字一样，这些字，只有她看得到？还是…… 温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快步离开，在下楼梯时，一个穿着精致校服的女生与她擦肩而过，长发微卷，脖子上挂着个学生证，陆知语。 陆知语的视线在温迟工牌上停留了半秒，没有任何表示便继续上楼。 陆知语？温迟脚步停了一下，她上次似乎没有见过这号人物，是npc还是玩家？ 温迟盯着她的背影思考了几秒后得出结论，是玩家，走路姿势怪嚣张的。 中午食堂，温迟坐在角落里吃饭，林谦没过来打招呼，自己一个人坐在了远处。 祁桉依旧独自坐在斜对面安静地用餐，当温迟抬头时，发现祁桉正在看着她。 偷看被抓到，祁桉只好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下午第一节是温迟的高二心理课，课上到一半，教室的灯光突然开始剧烈闪烁，学生们瞬间惊慌失措。 “安静！”温迟镇定下来，继续维持授课，在灯光熄灭的某一秒，她清晰地看到窗户玻璃上紧贴着一张青白色的脸，正死死盯着她。 灯光亮起，脸孔消失，一切像是幻觉，但教室里弥漫的寒意和恐惧却真实无比，怨灵的活动范围扩大了，甚至开始直接干扰课堂。 下课铃响，学生逃也似的离开了，温迟整理教案，手指冰凉，她在讲台上发现了一张对折的纸条，不是上次的纸团。 打开，上面是用红笔潦草写下的新句子： “下一个就是你” 字迹未干，带着腥气。 温迟将纸条攥紧，她被盯上了，不是因为调查，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她被“它”选中了。 傍晚，她再次经过那间被封的教室，警戒线还在，门板上，多了几道用指甲疯狂抓挠出的划痕。 里面传来用头撞击门板的“咚……咚……”声，期间还夹杂着压抑的哭泣。 温迟不敢多待，自己一个人独自行动风险太大了，看今晚上能不能蹲到祁桉，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上一次循环发生的事。 晚上九点五十分，她提前到二楼楼梯间等待，祁桉准时出现，她看到温迟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被标记了” 温迟稍微迟疑了一下：“什么？被谁？” “当然是‘它’啊，难不成是我啊”祁桉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她的目光落在温迟下意识卷起袖子露出的瘀痕上，“你想要也可以” 【滴—滴—检测到人设有崩坏的风险，请及时调整！】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在祁桉耳边炸开，温迟也听到了。 祁桉：“……抱歉” 温迟立刻放下袖子，遮掩住那青黑色的手印，“请谨慎用词，祁顾问” “好的”祁桉摸了摸鼻子，自然地转移起了话题，“‘它’的标记在加重，你之前单独接触过那间教室？” 温迟点头：“没进去，只是经过，听到里面有动静” “那今晚不能再去那间教室了”祁桉转身，“目标太大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去钟楼”祁桉态度决绝，“陈晴是从那里跳下去的，必须趁循环初期，‘它’的力量相对较弱时去看一眼” 她看向温迟：“但你现在的状态，独自行动风险太高，跟我一起，现在” “现在？”温迟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刚过。 “嗯，趁教学区还有人气，反而不易引起过度的注意，拖到后半夜，只会更糟”祁桉走向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跟紧我” 两人没走主楼梯，从侧面消防通道下了楼。 路灯很昏暗，钟楼孤立在校园的一角，靠近它时，温度明显降低。 底层门锁着，旁边一扇小窗插销损坏，祁桉撬开，率先翻入，然后从里面伸出手。 温迟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上去，祁桉的手很凉，但很有力，内部是空旷的大厅，堆满废弃桌椅，还有一个通向顶部的螺旋铁梯。 “上去”祁桉打开手电。 铁梯的质量好像不怎么好，嘎吱嘎吱的，听得温迟心烦，每上一层，寒意就更重，爬到第三层平台，温迟突然拉住了祁桉衣角。 “等等”温迟喊住了祁桉。 祁桉立刻关掉手电。 她们的头顶上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像软底鞋在粗糙的地面轻轻拖动，一下，又一下。 几十秒后，声音远去。 祁桉重新打开手电，光柱扫过墙壁，斑驳的墙面上有一些深色的刮痕。 顶楼是圆形的空旷空间，拱形窗破损，中央放着一个巨大钟盘，指针上沾满了灰尘，空气里那股甜腻的铁锈味浓得刺鼻。 祁桉光束扫过地面，钟盘正下方，有片颜色深于周围的不规则区域，质地粗糙。 温迟蹲下身仔细观察，这里就是起点。 “分头找”祁桉说完后便走向了钟盘后方的阴影里。 温迟沿墙边查看，靠西墙角，有个钉在墙上的老旧小木盒，没上锁。 打开，里面是一截断掉的红色粉笔，一个褪色的蓝色发卡还有一张被撕碎又粘合的照片。 和刘小雅抽屉放着那张一样，中间同样是被人用红笔狠狠划了一道。 就在温迟拿起照片的瞬间，那锈死的指针突然开始疯狂逆向旋转，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最终定格在—— 3点17分。 “走”祁桉从阴影冲出，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口袋，“钟声会彻底惊醒‘它’” 她拉过温迟冲向楼梯，刚踏下台阶，楼下深处就传来一声非人的咆哮。 “来不及了”祁桉脸色一变，把温迟推向下层平台拐角，“躲进去，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她自己却转过身，面向黑暗，温迟被推入拐角杂物堆后，没稳住重心摔在了地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祁桉离开的背影和瞬间吞噬而来的浓黑恶臭。 恐怖的撞击声，嘶吼声和铁链抽打声交织在一起，楼梯间也跟着剧烈震动起来。 “……”温迟蜷缩在角落，心想着要是活不下去就死了吧，反正也是莫名其妙来这个世界的。 死亡于她而言，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几秒后，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股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闻着让人想吐。 温迟小心探头。 楼梯间空无一人，祁桉不见了，那个怪物也不见了，温迟凑上前，却只能看到墙上残留的爪印以及地上几滴暗红色的液体。 她不敢停留，冲下楼梯，翻窗逃离了钟楼，头也不回地奔回宿舍。 回到宿舍将门反锁后，她缓慢移动脚步坐到了床上，手臂传来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了，她摊开手心，紧紧攥着那张被撕碎又粘合的照片。 祁桉怎么样了？那是什么？钟声……3点17分…… 第5章 优等生（5） 温迟在宿舍的床上坐了很久，直到手臂的痛感逐渐变为持续的钝痛她才肯闭上眼睛眯一会。 没睡多久窗外的天色就开始泛白。 周二早上6点25分，循环没有跳跃。 她卷起袖子，小臂上的青黑色手印颜色似乎更深了些，边缘散发着寒意，这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瘀伤。 简单洗漱后，她别上工牌，打开房门，走廊里的NPC同事们依旧行色匆匆，但今天，他们中有几个人在看到她时，眼神会下意识地躲闪一下，甚至绕开她走。 温迟面色如常，心里却止不住疑惑，被“标记”的影响，开始显现了？ 在去食堂的路上，公告栏前围了几个学生，指着陈晴的照片窃窃私语，照片上，那暗红色的污渍已经蔓延到了她的眼睛下方。 温迟看了一眼后默默走过。 食堂里，气氛比昨天更压抑，林谦独自坐在角落，看到温迟进来也只是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主动打招呼。 温迟打了饭，找了一个更偏僻的角落坐下，她能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和……恐惧？ 祁桉没有出现在食堂。 上午没有课，温迟决定去图书馆，她需要查证那张照片，以及“3点17分”的含义。 图书馆比平时更安静，温迟直接走向校史档案区，在翻阅一叠旧的学生会记录时，她找到了线索。 学生会有一个负责档案管理的干部，名叫王天宇，在资料页的角落盖着一个模糊的蓝色印章，图案是一个简化的钟楼轮廓，旁边写着“归档编号：3-17” “317”是档案柜编号？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她旁边的书架停下，是陆知语。 她抽出一本书，假装翻阅，声音却轻轻飘了过来：“别查了，那个柜子昨天下午就被张主任贴了封条” 温迟动作一顿，没有抬头。 陆知语继续说着，带着惯有的高傲：“你想知道陈晴的事？我知道一些……李娜没说完的部分” 她合上书，目光扫过温迟的手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午休时间，器材室后面，一个人来” 说完，她不等温迟回应转身离开了图书馆。 陆知语的话不可全信，但她提到了李娜，这是个陷阱，还是突破口？ 整个上午祁桉都没有出现，温迟去行政楼三楼她的临时办公室看了一眼，门锁着。 中午，温迟按时来到约定地点，器材室后面是个堆放杂物的死角，平时很少有人来。 陆知语已经等在那里，背靠着斑驳的墙壁。 “挺准时”她打量了一下温迟，“看来你的顾问没来保驾护航” “她有事”温迟平静地说。 “是吗？”陆知语轻笑，“我猜，她是不是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了？” 温迟没被她吓到，扭过头看向别处：“你想说什么？” “钟楼好玩吗？”陆知语突然问，“3点17分的钟声，是不是很刺激？” 温迟盯着她，没有回答，陆知语知道昨晚的事，她当时也在附近？还是…… “别紧张”陆知语摆摆手，“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她说着向前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我知道祁桉怎么了，或者说，我知道‘它’对付不听话的玩家的惯用手段” “什么手段？” “隔离”陆知语吐出两个字，“被‘它’重点标记，或者像祁桉那样试图强行对抗‘它’的规则，可能会被暂时踢出当前的时间线循环” “简单说，她可能被困在某个夹缝里，不然就是进入了更超前的循环，所以你现在找不到她” 温迟抬眼看向她，“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们需要合作”陆知语直言，“李娜和王天宇手里有关键证据，能证明陈晴被勒索甚至更糟的事，但他们藏得很深，我需要有人帮我分散注意力，制造机会而你……”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温迟的手臂，“你现在是它的重点关注对象，你出现的地方，它的干扰最强，正好能掩护我” “你想拿我当诱饵啊？” “互惠互利”陆知语耸肩，“我拿到证据，共享信息，或许还能找到让祁桉回来的方法，不然你一个人，带着这个标记，能撑多久？” 温迟沉默片刻。 “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需要靠祁桉才能活下去？” 陆知语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只能硬生生憋出一句：“你不怕死吗？” “没什么好怕的，我连我自己是谁，从哪来都不知道”温迟的语气很平静，她甚至觉得这话说完可能会被系统警告。 就这样安静了很久，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系统的提示音也没有在温迟的耳边响起。 不远处的梧桐树被风吹下来几片落叶，正好落在了温迟的肩上。 “证据在哪？” 温迟拍开落叶，率先打破了沉默。 陆知语也跟着回过神来，她的眼神不自然地从温迟身上移开，“李娜有个带锁的日记本，从不离身，王天宇的手机里，可能有他和李娜的聊天记录备份，明天午休李娜会去学生会办公室开会，王天宇那天有篮球训练”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过河拆桥？” “你可以不信”陆知语无所谓地转身，“但这是目前最快的办法，它也会不耐烦的，明天中午，学生会办公室见” 在温迟看不到的地方，陆知语的嘴角悄悄上扬了一个像素点，“当然，如果你怕了，可以继续等你的祁顾问” 看着陆知语离开的背影，温迟深吸一口气，开始在内心权衡，诱饵的角色危险，但停滞不前更危险，她现在确实需要主动出击。 下午给高三一班上课时，温迟重点留意了一下李娜和王天宇，李娜心不在焉的，笔记记得乱七八糟，王天宇则时不时偷看李娜，眼神看起来很不安。 下课铃响，学生离开教室，温迟在清理讲台时，发现李娜的座位下掉了一小片被撕碎的红色纸角，上面有个模糊的符号。 温迟悄悄走过去收了起来。 傍晚，温迟再次路过那间被封的教室，门板上的抓痕变成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手印，密密麻麻的，门内传来不再是哭泣，而是怨毒的狞笑声。 温迟加快脚步，她能感觉到后颈有一股冰冷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她。 回到宿舍反锁上门，温迟才稍微松了口气，她拿出那张碎纸片和从钟楼带回来的照片，仔细对比。 照片上刘小雅手腕的那根红色编织手绳，与碎纸片的颜色几乎一样。 夜里，温迟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反复出现祁桉在黑暗中转身迎向怪物的背影，以及3点17分那震耳欲聋的钟声。 凌晨一点，她猛地惊醒。 宿舍里一片死寂，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甜腻铁锈味。 她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门外的走廊里由远及近，不紧不慢。 最终，停在了她的门口。 温迟闭上了眼睛，手指紧紧攥住被角，门外没有任何声音，但那股寒意却穿透门板渗了进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用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然后，一个湿漉漉的呼吸声，贴在了门缝上。 我去，鬼难道不睡觉吗？温迟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它找上门了。 现在，就在门外…… 刮擦声持续了几分钟后忽然停止，那个呼吸声也跟着消失了，脚步声再次响起。 “嗒……嗒……嗒……”渐渐远去。 “……” 想干什么？大半夜的装神弄鬼，好吧，它可能本来就是鬼。 温迟无语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等到窗外天色微亮她才肯坐起身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向外看。 走廊空无一人。 但在她门前的走廊地面上，残留着几个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延伸向楼梯方向。 第6章 优等生（6） 循环继续。 温迟洗漱时格外留意手臂的疤痕，青黑色似乎没有进一步扩散，但按压时的刺痛感更清晰了。 这不是好消息。 她刻意提前出门，走廊里空无一人，湿脚印已经消失了，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腥锈味。 食堂里，气氛比昨天更压抑，几乎没人交谈，林谦看到她也是迅速移开视线。 祁桉还是没有出现。 温迟有些不放心，去了行政楼三楼，祁桉的办公室门依旧紧锁，她尝试拧了拧门把，没有用，透过门缝，也看不到任何光亮。 陆知语的话在脑中不断回响着，温迟不喜欢这种失控感，祁桉是变量，是她在混沌中唯一能隐约抓住的线头，现在，线头断了。 她需要新的支点，即使这个支点本身也充满不确定性。 午休前，温迟主动去了高二年级的教室区域，她知道陆知语在这个年级，她在楼梯口等了一会，果然看到陆知语抱着书从楼上下来。 陆知语看到她，脚步顿了顿，下巴微扬，“想通了？” “时间，地点”温迟言简意赅。 “明天学生会办公室，午休铃响后五分钟”陆知语报出信息，走近一步，“李娜开会大概半小时，王天宇的训练十二点半开始，我们有二十分钟，你负责制造合理的动静，引开可能留守的人，我进去找东西” “动静？”温迟看着她。 “发挥你的优势”陆知语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温迟的手臂，“比如，突然身体不适，需要帮助，或者看到点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惊叫一声，足够我溜进去就行” 很典型的利用“弱者”身份制造混乱的手法，温迟心里冷笑，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以” “合作愉快”陆知语嘴角弯起，这次的笑容里少了些高傲，“说真的，你比看上去有意思多了，我以为你会继续躲着哭鼻子，或者死活要等你的祁顾问呢” 温迟没接话，转身离开。 高三一班，下午的下课铃刚响，李娜就第一个冲出教室，温迟注意到她校服口袋里露出一个硬壳笔记本的一角，确实带着一把小锁。 目标确认。 傍晚，温迟再次在校里游荡，经过那间封锁的教室时，她发现警戒线被加固了，还多了两个“设备维修，禁止入内”的牌子。 晚上，温迟早早地回到宿舍，她检查了门锁，又用椅子抵在门后，然后，她开始“备课” 反复推演明天中午行动的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她只能靠自己。 这天夜里，她睡得很浅，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惊醒，但那个高跟鞋声和刮擦声并没有再次出现。 周四，天气阴沉。 温迟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去食堂，一切按部就班，NPC同事们的表情和行为都变得更加僵硬。 午休铃响，温迟按照计划走向位于教学楼另一端的学生会办公室，她远远地看到李娜和几个学生干部走了进去。 一切顺利。 她在附近走廊的窗边停下，假装看风景，实则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 五分钟后，陆知语的身影出现在走廊拐角，对她使了个眼色，温迟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 她用手按住额头，身体微微摇晃，接着，脚步踉跄地走向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用带着颤音的声音对门口一个值班的学生说：“同学，不好意思，我…我有点头晕，能…能帮我叫一下校医吗？” 她的脸色苍白，呼吸急促，手臂上若隐若现的青黑色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得诡异。 那学生吓了一跳，显然认出了这位“被标记”的老师，脸上闪过恐慌：“温、温老师？您没事吧？我……我这就去！”他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陆知语悄悄地溜进了虚掩的办公室门。 温迟靠在墙边，继续扮演着角色，耳朵却听着办公室内的动静，里面很安静，只有隐约传来的讨论声。 陆知语的动作必须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跑去叫人的学生还没回来，办公室内李娜突然尖叫起来，紧接着是椅子被撞倒的声音。 “我的日记本！谁动了我的包？！” 被发现了？ 办公室门被猛地拉开，李娜冲了出来，脸色苍白，眼神疯狂地扫视走廊，正好对上温迟的视线。 “是你？！是不是你！”李娜尖声道，朝着温迟冲过来。 就在这时，陆知语从办公室另一侧的门溜了出来，对温迟快速比了一个“搞定”的手势，随即消失在走廊尽头。 温迟松了一口气，但李娜已经冲到面前，伸手就想抓她。 “李娜同学，你冷静点……”温迟后退一步，继续维持虚弱人设。 “把日记本还给我”李娜突然情绪失控，声音引来了更多人围观。 混乱中，王天宇也从训练场地方向跑来。 “够了”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张主任闻讯赶来，“李娜，回办公室去，温老师，你没事吧？” 温迟顺势“虚弱”地摇头：“没事，主任，我只是有点不舒服……” 张主任看了她一眼，又狠狠瞪向李娜，强行将她和王天宇带回了办公室。 危机暂时解除，温迟在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中慢慢走回了宿舍。 冒险成功是成功了，但代价是彻底引起了李娜的警惕和敌意。 几分钟后，她的窗户被轻轻敲响。 温迟拉开窗帘一角，陆知语站在外面，递进来一个用黑布包着的方形物体和几张折叠的纸。 “日记本照片拍了关键几页，这是王天宇手机聊天记录的打印件，速看，然后处理掉”陆知语语速很快，眼神明亮，带着完成冒险的兴奋，“干得不错，温老师，你装得挺像” 温迟接过东西：“你没被发现？” “差点，李娜感觉挺精的”陆知语耸肩，“不过东西到手了，晚上老地方，器材室后面，交换信息” 说完，她迅速离开。 温迟回到桌前打开布包，最先入目的就是李娜的日记： 【11月15日阴】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老天爷都在帮我，课间操的时候，我亲眼看见陈晴那个贱人躲在楼梯间里哭，真是晦气】 【我本来想过去“安慰”她两句，顺便再提醒一下她离王天宇远点，结果你猜我听到了什么？她对着电话哭哭啼啼地说什么“妈，医药费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 【医药费？放学后我让王天宇（他现在可听我的话了）去打听，发现陈晴她妈得了重病，好像是癌症，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家里已经掏空了，她爸就是个普通工人，到处借钱呢】 【哈哈！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她不是清高吗？不是成绩好吗？这次看她怎么傲！】 【11月17日晴】 【计划开始了，我今天找到陈晴，装出一副很同情的样子，“陈晴，听说你妈妈病了？需要很多钱吧？”她当时脸就白了，眼神躲闪，真爽】 【我好心地跟她说：“我认识几个人，也许可以借你点钱，利息不高，就是手续麻烦点】 【她犹豫了，眼神里全是挣扎，我知道，她走投无路了，真好】 【11月20日多云】 【第一次“借款”很顺利，我让她写了个简单的借条，金额不多，就五百块，说好一周后还六百，她写了的时候手指都在抖，王天宇和赵强在旁边看着，笑得那叫一个开心，我把钱给她的时候，感觉就像在施舍一条狗】 【她接过钱，小声说了句“谢谢”，谢我？以后有她谢的时候！】 【11月30日雨】 【开始加码了，今天她还钱的时候，我故意说记错了，利息是百分之五十，要还七百五，她说当初不是说好一百吗？我立马变脸，把借条在她眼前晃（当然，上面只写了金额，没写明细）】 【“白纸黑字，你想赖账？”王天宇和赵强往前一站，她就不敢吭声了，又乖乖掏了钱，眼眶红红的，真没用】 【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下次，利息会更高，她不是学习好吗？不是要参加那个什么破化学竞赛吗？我看她还有没有心思学习！】 【12月15日阴】 【次数多了，她也学乖了，今天没等我们催，她就主动把利息塞给我了，看都不敢看我，真没劲，不过，看她这副逆来顺受的窝囊样，也挺解气的】 【王天宇说要不要再吓唬吓唬她，我觉得可以，让她“借”点别的，比如她的课堂笔记？或者竞赛复习资料？反正她也不敢说不】 【12月24日】 【明天就是市里那个该死的化学竞赛了，听说拿了奖有保送名额？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她最近好像又在拼命凑钱，估计是她妈的药费又不够了，哼，看来还得再找她“借”点】 【不过，光是借钱好像不够解气，得想个办法，让她明天参加不了比赛才行，让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让她彻底完蛋】 最后的相关记录，字迹潦草。 【12月24日晚】 【成功了！太完美了！】 【晚自习后，我让王天宇把她骗到实验楼，说有人找她，关于她妈医药费的事，她果然上当了，傻乎乎地就去了，我和赵强提前藏在化学准备室旁边】 【她一来，我们就把她推进了准备室，然后立刻从外面把门反锁了，就是那种老式的挂锁，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她一开始还在里面拍门，小声问“谁？干什么？” 后来发现门锁了，就开始用力撞门，带着哭腔喊“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明天还要比赛”】 【比赛？哈哈哈！做梦去吧！我在门外听着她绝望的哭喊和撞门声，心里别提多痛快了，赵强还有点怕，我说怕什么，这里晚上鬼都不来，明天早上保洁阿姨来了自然会放她出去，死不了人，顶多就是错过比赛，冻一晚上呗】 【她在里面哭喊了多久？大概十几分钟就没声了，估计是没力气了，活该，这就是跟我抢风头，装清高的下场】 【王天宇还有点担心，说会不会闹8太大，我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怂包！】 【锁孔好像有点锈了，钥匙我扔厕所下水道了，明天？明天她就等着被取消资格吧】 字里行间充满扭曲的快意。 温迟看完后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疼得厉害，她合上日记，继续查看下一个线索。 而王天宇的聊天记录则显示，他曾试图劝阻李娜收手，但被李娜以“说出去就一起完蛋”威胁。 最后一条信息的时间线，正是陈晴死亡当晚。 王天宇问：“她怎么样了？不会出事吧？” 李娜没有回复。 陈晴最终死于长期的冷暴力和这场断送她希望的囚禁，温迟用打火机将照片和打印纸烧成灰烬，冲入下水道。 但要怎么这些信息打破循环？让她在陈晴怨灵面前认罪？那还不如去死。 傍晚，温迟按照约定来到器材室后。 陆知语已经等在那里，看到她，笑了笑：“信息收到了？” “嗯”温迟点头，“下一步？” “李娜肯定会把东西藏得更深，直接逼问不行”陆知语分析，“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她精神崩溃，不得不吐露真言的契机” “比如？” “比如，‘它’的仇恨会直接找上门”陆知语看着温迟，“你的标记，或许能成为诱饵，明晚，高三一班晚自习后，教室里只剩李娜和王天宇值班打扫时去接近他们” 温迟沉默地听着陆知语的计划，利用她作为“诱饵”，在明晚的教室引怨灵现身，逼迫李娜忏悔。 “好”她最终点头。 两人在器材室后分开，约定明天傍晚再确认细节。 温迟回到宿舍整理着思绪，证据有了，计划有了，就差临门一脚了。 疲惫感袭来，她草草洗漱后躺下。 “滴答——滴答——” 不是水声，更像是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 温迟睁开眼。 窗外的天色是暗红色的，不是清晨，更像是黄昏，或者说，根本没有正常的天色。 她看向闹钟。 周一早上6点30分。 不是周五，时间没有向前，而是再次倒流，第三次循环，开始了。 而且这次的环境明显不同。 她坐起身，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甜腻铁锈味，宿舍的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了暗红色的水渍… 她下床，脚步虚浮，书桌上周一的日程表静静躺着，她卷起袖子，小臂上那道青黑色的手印颜色深得发黑，刺痛感也变成了持续的灼烧感。 她走到窗边看向外面，校园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雾中，能见度极低，远处的教学楼轮廓模糊，公告栏方向，看不真切，但似乎有大片的暗红泼洒在上面。 没有鸟叫，没有人声，死一般的寂静。 7点10分，她再次整理好自己别上工牌，打开房门的瞬间，一股更浓的腥风扑面而来。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墙壁上，地面上，布满了凌乱的暗红色手印和拖痕，从各个房门延伸向楼梯口。 就好像昨天夜里有什么东西逐户敲过门，并将拒绝开门的人拖走了。 温迟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沿着手印较少的地方走向楼梯。 食堂，大门紧闭，玻璃窗后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桌椅东倒西歪，里面没有人。 整个校园，仿佛一夜之间被清空了。 她尝试走向教学楼，红雾中，视线受阻，教学楼的墙壁上，同样布满了喷溅状的暗红污迹。 高三一班教室的窗户玻璃，从内部被什么东西抓挠出无数道裂痕。 她想起陆知语的计划，明晚？哪里还有明晚？ 她需要找到其他人，玩家，或者任何还有意识的东西，她去了高二年级区域，想找陆知语，教室空荡，走廊死寂。 在陆知语常出现的楼梯口，温迟只看到地上一只被扯坏的发卡，旁边散落着几页被撕碎，踩满脚印的纸片，纸上的字迹已被污血浸染模糊。 陆知语消失了。 而且痕迹显示，她可能遭遇了不测，或者也被迫离开了这个时间线。 温迟站在原地，红雾包裹着她，她是这里唯一的活物，孤立无援。 祁桉失踪，陆知语消失，林谦不见踪影，NPC们似乎也集体蒸发，或者变成了墙壁上那些污迹的一部分。 “它”的耐心耗尽了吗？要将所有的变量彻底清除？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腥味的空气刺入肺腑，如果循环的规则改变，如果“它”开始无差别清除，那么唯一的生路，可能就是更快地触碰到核心。 真相她已经知道了差不多了，缺少的只是一个“审判”的舞台。 那个舞台，原本计划在周五的教室，但现在…… 她抬头，望向红雾中最高的那个模糊轮廓，钟楼。 陈晴的陨落之地，怨念根源之所，3点17分。 也许，那里才是最终的审判场，既然“它”提前了循环，加快了进程，那她也不能再按部就班。 她需要回到钟楼，在下一个“3点17分”到来时，无论以何种方式，直面那个根源。 但首先，她需要武器，需要信息，需要……确认祁桉是否还留下任何线索。 温迟转身再次走向行政楼，这次她的目标不是那扇锁住的门，而是寻找祁桉留下的痕迹，或者任何能帮助她进入钟楼内部的东西。 第7章 优等生（7） 推开行政楼那沉重的玻璃门，内部比外面更暗，只有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 空气浑浊，墙壁上，喷溅状的暗红污迹比教学楼更加密集，甚至天花板上也遍布着向下拖拽的痕迹。 温迟放轻脚步，沿着楼梯向上，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三楼走廊的景象更是恐怖。 两侧办公室的门大多歪斜着敞开，里面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有些门板上甚至有着深深的撞痕和爪印。 祁桉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门还是打不开，在那几道爪痕旁边，温迟注意到了一些新的划痕。 更细更浅，像是有人试图用金属片之类的东西撬过锁，但失败了。 祁桉回来过？ 温迟蹲下身，仔细检查门锁和周围地面，在墙角与地板接缝的阴影里，她发现了一个埋在灰尘里的金属片。 感觉是从某种工具上折断的尖端，边缘还沾着一点不同于墙上污迹的暗红色。 是祁桉的血？ 她将金属片小心收起，这是祁桉留下的唯一线索，她还活着，至少在试图回来的时候还活着。 但她现在在哪？ “嗒…嗒…嗒…”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拖沓的脚步声。 是人？还是鬼？ 温迟瞬间屏住呼吸，躲进旁边一间敞开的办公室门后，从缝隙中向外窥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压抑的啜泣声，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在楼梯口，走上三楼走廊。 是林谦。 但他已经完全变了样。 运动服肮脏破烂，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污渍和干涸的泪痕，眼神空洞，瞳孔涣散，嘴里念着听不清的话。 他走路歪歪斜斜，时不时撞到墙壁，却毫无反应，只是继续向前拖行。 温迟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门后走了出来。 “林老师？” 林谦猛地一颤，缩紧身体，惊恐地看向声音来源，当他看清是温迟时，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随即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别过来……”他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都是假的，循环，又是循环，走不出去，永远走不出去……” “林谦”温迟加重语气，试图唤醒他，“是我，温迟！” “温…温老师？”林谦停下动作，呆呆地看着她，几秒后，突然崩溃地蹲下身，抱头痛哭，“没用的，我们都得死，‘它’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多少次了，我试过多少次了…” 温迟走近几步，保持距离，冷静地询问：“你经历了多少次循环？” “多少次？”林谦抬起头，脸上是扭曲的苦笑，“不记得了，十次？二十次？每次醒来都是周一，每次都不一样，越来越糟，怪物，到处都是怪物，李娜，王天宇，他们都疯了，死了…又活过来…又死…” 他的精神显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记忆混乱。 “李娜和王天宇怎么了？”温迟尝试引导着他。 “他们…他们是帮凶”林谦突然激动起来，手指胡乱指着，“他们欺负陈晴，要钱，把她关起来，我还知道…”他双手抱住头，浑身发抖，“刘小雅，对，刘小雅，她本来和陈晴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温迟心中一动：“刘小雅？她怎么了？” “她看见了，她肯定看见了！”林谦眼神涣散，声音带着哭腔，“但她怕，她不敢说，李娜威胁她，然后陈晴就…就从钟楼跳下去了，刘小雅就疯了，天天哭，天天说对不起” “林谦，冷静点”温迟试图安抚他，“祁顾问呢？你见过祁桉吗？” “祁顾问？”林谦茫然地重复着，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瞳孔骤缩，“她不一样，它特别关注她，上次循环，我看见我看见她在钟楼那边，被黑雾吞掉了！！”他尖叫起来，指着窗外的方向。 黑雾？吞掉？ “然后呢？”她追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林谦拼命摇头，“别问我了，让我走吧，求求”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楼下跑去，很快消失在红雾和黑暗中。 走廊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温迟一个人。 林谦带来的信息碎片化却至关重要，循环次数远超她的认知，而且每次都在恶化。 看林谦的精神状态……长时间被困在循环中，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她也会这样被困住吗？温迟想。 “靠…刚来就给我分到这种逆天副本，打游戏都还有新手教程呢”温迟踢了踢旁边的小石子。 她扭头看向窗外浓郁的红雾，钟楼的方向模糊不清，祁桉在钟楼出的事，林谦说“上次循环”，那这次呢？祁桉是否还被困在那里？ 她要不去钟楼看看？但就这样贸然前往，无疑是送死，她需要准备。 温迟离开行政楼重新没入红雾，她决定先去一趟校工存放工具的后勤仓库，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更亮的手电，防身工具，以及撬锁工具。 仓库位于校园最偏僻的角落，仓库大门虚掩着，里面一片狼藉，工具散落一地，温迟仔细搜寻，找到了一支电量不足的强光手电，一捆结实的尼龙绳，还有一把沉重的消防斧。 她将斧头别在腰后，将绳子和手电收好。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仓库最里面的角落里堆着几个废弃的课桌，其中一个桌子的抽屉半开着，里面似乎有东西。 她走过去一个个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布满灰尘的老式随身听，还有几盘磁带。 磁带标签上写着“校园广播录音”、“英语听力” ，但其中一盘的标签是手写的，字迹娟秀却略显潦草： “陈晴 - 最后一次播音 - 未播出” 日期，正是陈晴死亡前一天。 温迟拿起那盘磁带和随身听，塞进口袋。 离开仓库，红雾似乎变得更加粘稠，视线范围不足五米，周围的寂静被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打破。 那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听不清具体内容，却充满了怨毒和悲伤。 温迟握紧口袋里的金属片和磁带，朝着记忆中钟楼的方向走去，她能感觉到，红雾中有东西在移动。 不是实体，更像是凝聚起来的恶意，它们擦过她的手臂，带来刺骨的寒意，手臂上的伤痕灼痛感加剧。 前方的雾气突然一阵翻涌，一个穿着校服的模糊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雾中。 是陈晴？还是其他被困住的亡魂？ 温迟没有停下，也没有追赶，她的目标明确——钟楼。 越靠近钟楼，低语声就越大，寒意也越重，脚下的地面开始变得粘稠，就好像是踩在半凝固的血浆上。 终于，钟楼漆黑的轮廓穿透红雾出现在眼前，它比记忆中更加破败，墙体上布满裂缝，窗户破碎。 底层那扇小窗的插销已经被人为破坏，温迟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柱刺入红雾，却无法穿透深处的黑暗。 她拔出身后的消防斧，弯腰钻进了窗口。 钟楼的内部比外面更加寒冷，那股甜腻的铁锈味浓到化为实质，附着在墙壁和楼梯上，湿滑粘腻。 螺旋铁梯上布满了凌乱的血脚印，大小不一，有上有下。 她开始向上爬，每上一层，那窃窃私语的声音就清晰一分，仿佛有无数冤魂贴在耳边诉说她们的痛苦和怨恨。 墙壁上开始出现扭曲的，用血书写的字迹：“恨”“为什么”“救命”“妈妈” 当她爬到第三层平台时，手电光扫过墙壁，那里用一种更加深暗的颜色，新刻着一行字，字迹凌厉： “温迟，别上来，等3:17，找刘小雅，钥匙在……” 后面的字被一大片喷溅状的污血覆盖，无法辨认。 是祁桉的字迹，她果然来过，还留下了警告和信息。 温迟稍微松了口气，祁桉还活着，并且试图指引她，但同样的，她也遇到了极大的危险，这血迹…… 她用手擦去那片污血，试图看清后面的字，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划痕。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钟楼顶端传来。 紧接着，是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以及那声熟悉的嘶吼。 楼上有东西，而且被惊动了。 温迟来不及多想，她果断放弃继续上行，转身以最快速度向下冲去。 就在她跳出一楼窗口的瞬间，头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她刚才所在的楼梯上。 ……差一点就被砸成肉饼了。 温迟头也不回，拼命地冲向红雾深处，直到远离钟楼，才扶着一棵枯树剧烈喘息。 第8章 优等生（8） 钥匙在哪里？刘小雅又要怎么去寻找？所有人都跟蒸发了一样，一个人都看不到。 除了已经疯掉的林谦。 算了，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陈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想起来刚刚拿到的那盘未播出的录音带。 她不能回宿舍，那里也不安全，需要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她想起了后勤仓库那个角落，虽然阴森，但至少暂时无人打扰。 温迟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潜入浓雾，小心翼翼地返回仓库，她重新撬开虚掩的门侧身进入，并用找到的一根铁棍从内部别住了门。 她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背靠冰冷的墙壁，掏出了那个老式随身听和那盘标注着“陈晴 - 最后一次播音 - 未播出”的磁带。 电池居然还有微弱的电量。 按下播放键，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后，一个清澈的女声响起，正是公告栏照片上那个笑容温和的女孩，陈晴。 磁带录音开始： 【喂…喂？测试，一，二……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日，周五，校园广播站录音，我是陈晴……】 【嗯…这次想和大家分享的话题是……是关于‘朋友’】 她的声音变得柔和。 【我觉得，朋友就像是黑暗里的光，当你觉得全世界都把你抛弃的时候，总有一个人会默默地陪在你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像小雅对我那样】 【我记得刚入学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家里条件也不好，很自卑，是小雅主动和我说话，带我熟悉校园，把她带来的点心分给我吃，在我眼里，她就像个小太阳】 陈晴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但很快，语调渐渐低了下去。 【可是最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小雅她好像总是在躲着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因为那些传言？】 她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委屈。 【有人说我考试作弊，说我靠不正当手段拿到名额，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我每天熬夜到凌晨，所有的笔记都反复背，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我？】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带着哽咽。 【李娜她们总是用那种眼神看我，在我课本上写难听的话，把我的作业本藏起来，我告诉老师，可老师只说同学之间要团结，没有人相信我……】 录音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几秒后，她开始努力平复呼吸。 【对不起，我失态了，本来想分享积极的话题的……可是，最近压力真的好大，妈妈的身体越来越差，医药费，那个竞赛，我必须拿到名次，必须有那笔奖学金】 【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为什么她们要这样逼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哭泣声再次响起。 【小雅，如果你听到这个，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好恨，我好恨她们】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挣扎，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温迟按下了停止键，仓库里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红雾中若有若无的低语。 一个努力善良却因家境和优秀而遭受嫉妒和霸凌的女孩，唯一的朋友因恐惧而疏远，家庭的重担和唯一的希望被恶意摧毁，最终在孤立无援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走向崩溃。 下一步就是要找到刘小雅。 但去哪里找？林谦提到刘小雅“疯了”，她可能躲在任何地方。 温迟努力回忆着校园地图，除了教学楼，宿舍，食堂，还有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比如，实验楼顶层的天文观测台？或者图书馆的旧书库？ 就在她思考时，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惊恐的喘息声。 有人。 温迟立刻警觉起来，握紧消防斧移动到门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浓雾中，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向仓库，还不时地回头张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赶他。 是林谦。 他的样子比之前更加狼狈，脸上新增了擦伤，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你别往这来啊，大哥…”温迟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庇护所。 林谦冲到仓库门前，发现门被别住，于是便疯狂地拍打着：“开门，开门，救救我，它追来了，它追来了” 温迟犹豫了一会，还是移开了铁棍。 林谦几乎是摔进来的，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指着外面的红雾，语无伦次：“黑影，好多黑影，在抓人，李娜，王天宇，他们……他们被拖走了！” 李娜和王天宇被“它”抓走了？ 哦。 温迟关上门，重新别好，蹲下身按住林谦的肩膀，强迫他冷静：“林谦，看着我，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你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林谦浑身发抖：“教室，高三一班教室，我去找有没有吃的，看到黑影从墙壁里伸出来，抓住了李娜的脚，王天宇想跑，被拖进了讲台下面……不见了……都不见了！！” 他双手抱头，发出压抑的呜咽。 “刘小雅呢？”温迟急切地追问，“你看到刘小雅了吗？” “刘小雅？”林谦茫然地重复着，努力回忆，“好像之前看到她往实验楼那边跑了，对，实验楼，顶楼，她以前常和陈晴去顶楼天台……” 温迟看了一眼时间，虽然在红雾中难以准确判断，但感觉离下午还早，她得去实验楼找刘小雅。 但外面的危险，林谦口中的“黑影”…… “你待在这里，锁好门，别出声”温迟对林谦说，将强光手电塞给他，“我出去一下” “不，别出去，外面都是……”林谦惊恐地抓住她的衣角。 “我必须去”温迟挣脱他的手，“找到刘小雅，才可能结束这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提起消防斧，拉开了仓库门，重新没入那片吞噬一切的红雾之中。 第9章 优等生（9） 温迟凭借记忆和大致的方向，朝着实验楼摸索前进，走了不知道大概多久，实验楼的轮廓终于在雾中显现，这栋楼比教学楼更旧，墙皮大块脱落，露出里面暗沉的砖石。 大门紧闭，但旁边一扇侧门的玻璃碎了，温迟没有犹豫，弯腰钻了进去。 内部比外面更暗，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尘埃混合的刺鼻气味，但那股甜腻的铁锈味依旧顽固地渗透在其中。 走廊两侧是实验室，门牌模糊不清，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玻璃器皿和纸张。 她没有在一楼停留，直接找到楼梯，向上走去，楼梯是水泥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又被浓雾吞噬。 二层，三层……墙壁上开始出现蜡笔的涂鸦，起初是幼稚的太阳小花，渐渐变成了扭曲的人形，哭泣的脸，还有用红色蜡笔反复涂抹的“对不起” 这些涂鸦……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孩子的笔触，却又充满了绝望。 温迟就快接近目标了。 终于，她来到了顶层，通往天台的铁门虚掩着，锁链被人撬断了，温迟握紧斧头，轻轻推开了铁门。 天台空旷破败，四周围着低矮的护栏，上面缠绕着枯死的藤蔓，中央放着几个废弃的天文望远镜支架，而在天台最远的角落，靠近水塔的地方，蜷缩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穿着校服，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是刘小雅。 温迟缓缓靠近，脚步放得很轻，刘小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动静毫无察觉。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是一个褪了色的蓝色书包，上面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晴”字。 是陈晴的书包。 “刘小雅？”温迟在几步外停下，轻声呼唤。 呜咽声戛然而止。 刘小雅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浮肿，布满泪痕的脸，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到温迟，她惊恐地向后缩去，死死抱住怀里的书包。 “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干的！”她尖声叫道，声音嘶哑。 “刘小雅，冷静点，我是温老师”温迟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她没有再靠近，而是慢慢蹲下身，与她平视，“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听听，关于陈晴的事” 听到“陈晴”两个字，刘小雅浑身一颤，她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 “你知道”温迟的语气很肯定，目光落在那个书包上，“你很想她，也很对不起她，是吗？” 刘小雅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书包，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是我对不起她”她终于哭出声，不再是压抑的呜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不好” 温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她知道，此刻的倾听比追问更重要。 哭了很久，刘小雅的哭声才渐渐变成抽噎，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被红雾笼罩的校园，开始了断断续续的叙述。 她的声音很轻，“我和小晴从小一起长大，她家条件不好，但她特别努力，特别善良，什么都想着我……” “我们一起考进这所重点中学，那时候多好啊，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大学，永远做好朋友”她的笑容黯淡下去，被恐惧取代，“可是上了高中后，一切都变了……” “李娜，她家里有钱，成绩也好，但她什么都想争第一，可小晴总是比她强”刘小雅的声音开始发抖，“她开始针对小晴，散布谣言，说小晴作弊，说她偷东西” “一开始我不信，我还帮小晴说话，可是李娜她们也开始孤立我，说我要是再跟小晴玩，就让我也不好过” “我害怕了”刘小雅的眼泪再次滑落，“我不敢再跟小晴一起吃饭，不敢跟她一起走路，她找我说话，我也假装没听见” “我看到李娜她们把小晴关在厕所里，听到她们在她的书上写脏话，可我就躲在一边看着，我什么都没做”她的声音充满了自我厌恶，“我是个懦夫，我是个叛徒” 温迟默默地听着，她能想象到陈晴当时的孤立无援，比被霸凌更可怕的是唯一朋友的背叛和沉默。 “后来小晴的妈妈病了，需要很多钱”刘小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拼命学习，想拿竞赛奖学金，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可是李娜她知道了，她竟然……竟然带着王天宇他们去威胁小晴”刘小雅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们逼小晴，一次又一次，小晴那么要强的人，她只能偷偷哭” “竞赛前那天晚上”刘小雅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我本来想去给小晴送笔记，我看到李娜和王天宇把小晴骗进了化学准备室，然后他们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她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我听到了，我听到小晴在里面拍门，她在哭，在喊救命，喊我的名字！” 刘小雅捂住耳朵，仿佛想隔绝记忆中的声音，“可我就在门外，我像个木头一样站着，我动不了，我，我转身跑了！” “我跑了！”她尖叫起来，充满了绝望的自责，“我扔下她一个人跑了！如果我当时能鼓起勇气，如果我去找老师，如果我砸开门，小晴就不会，就不会……” 她再也说不下去，瘫软在地，失声痛哭，压抑了太久的愧疚和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温迟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刘小雅是可悲的，也是可恨的，她的懦弱间接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但她同时也是受害者，被李娜的淫威所震慑，活在无尽的自责中。 就在这时，天台上的风突然变得猛烈，温迟站起身，警惕地望向四周。 低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拖着铁链的脚步声，正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来了，它来了”刘小雅惊恐地蜷缩起来，死死抱住头，“它来找我了，因为它知道，我知道钥匙在哪” 钥匙？！ “什么钥匙？刘小雅！钥匙在哪里？！”温迟急切地追问。 “在……在……”刘小雅恐惧地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小晴给我的，她说，如果她出事，就把钥匙藏起来，不能让李娜她们找到…”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来到了顶楼门口，铁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钥匙在哪”温迟努力压抑着情绪。 “在广播站，播音设备下面的暗格里”刘小雅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小晴说那里有李娜她们逼她写下的欠条和和道歉信的录音” 真相的碎片终于拼凑起来了，陈晴还是留下了后手。 她不仅记录了被勒索的证据，还可能录下了李娜等人的罪行。 “砰！！” 天台的铁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黑雾汹涌而入，雾气中，一个缠绕着锈蚀铁链的阴影显现出来。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眼窝，此刻正死死锁定在刘小雅身上。 “啊”刘小雅发出凄厉的尖叫。 温迟想也不想，将手中的强光手电对着那黑影按下了开关。 黑影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动作停顿了一瞬。 “走”温迟一把拉起几乎瘫软的刘小雅，朝着天台另一个方向的消防梯狂奔。 身后传来铁链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和愤怒的咆哮，黑影追来了。 温迟拉着刘小雅冲下狭窄陡峭的消防梯，刘小雅几乎是被她拖着走，哭声和喘息声混杂在一起。 跑到二楼时，温迟将刘小雅推进一间开着门的器材室，“躲起来，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祁桉失踪前，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温迟压下心头莫名升起的情绪，她转过身，双手握紧消防斧，面对着从楼上追下来的恐怖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