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的渡劫手册》 第1章 1,落魄财神 地铁站的灯光白得刺眼,晚上十一点,钱多多拖着灌了铅的腿一步步挪到站台边。 一天之内,她经历了男友欺骗、被公司辞退、以及因为交不起房租而被房东阿姨“亲切问候”全家。 此刻,就连地铁都刷完了她手机里仅剩的3元,除了掌心这枚,之前花不出去,一直放兜里的一块钱硬币。 这枚硬币,是她成年世界里最后的、可怜的钢镚。 “你看把你亮的,还敢折射灯光晃我!”她对着硬币咬牙切齿,发泄地用力一掷,想把它扔进募捐箱——好歹还能听个响,证明自己今天做了件好事。 硬币划出一道闪亮的抛物线,却诡异地没有落入近在咫尺的箱口,而是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弹开,“叮”的一声脆响,滚到了角落里一个倚着柱子的“流浪汉”脚边。 不,不完全是流浪汉。 那是个穿着古怪复古长袍的男人,袍子料子在惨白的灯光下,竟隐隐流动着暗金色的光泽。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得透明,长发如墨般散在肩头,容貌俊美得不像真人,倒像是从哪个顶级COSPLAY现场逃出来的。 钱多多愣神的功夫,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枚一块钱硬币,在碰到他袍角的瞬间,竟像水滴融入大海,倏地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那男人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星璇在流转,带着亘古的苍茫和一丝……刚被唤醒的愠怒。 钱多多心里“咯噔”一下,脑中警铃大作:坏了,遇到神经病了! 这行头,这演技,这碰瓷道具(她的硬币)消失的魔术手法,绝对是专业选手!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溜! 然而,那男人动作更快。他站起身,明明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就到了钱多多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凡女,”他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却掷地有声,“你方才,用何物击打了本座?” 钱多多头皮发麻,强作镇定:“什、什么本座?大哥,演戏走火入魔了吧?我就一穷光蛋,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你找错人了!” 男人——赵明澜,眉头微蹙。他沉睡已久,神力几乎枯竭,方才正是被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信仰之力”(哪怕只有一块钱)唤醒。他需要找到那个源头。 他目光落在钱多多身上,金瞳微闪,下意识地动用了他与生俱来的能力——查看对方的“财气”。 不看不知道,一看唬一跳。 寻常凡人,哪怕再穷,头顶或多或少会萦绕着一丝代表财运的白色或黄色气息。 而眼前这个女孩……头顶空空如也,别说财气了,简直就是个“财富黑洞”,干净得令人发指! 他活了数万年,从未见过如此……一穷二白到天地不容的人! “你……”赵明澜难得地语塞了,他指着钱多多,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物种。 “你为何能穷得如此……纯粹?还起了个如此讽刺的名字。” “???”钱多多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侮辱!这是**裸的侮辱! “你有病吧!我穷不穷关你屁事!让开!” 她试图从他身边挤过去,却被赵明澜一把抓住了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赵明澜浑身一震。他感觉到自己刚刚恢复了一丝的神力竟如同退潮般,不受控制地向钱多多涌去,然后……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钱多多包里的手机“叮咚”一声,屏幕亮起,是她设置的炒股APP跌停预警。她不用看都知道,她仅存的那点用来“钱生钱”的梦想,今天也彻底绿成了草原。 赵明澜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神力枯竭到陷入沉睡了!也明白为何刚才查看她财气时会觉得不对劲! 不是她没有财气,而是她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财”体质!是所有财神的天敌!她靠近谁,谁的财运就会被吸走、湮灭! “原来是你……”赵明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死死攥着钱多多的手腕,金瞳里怒火与荒谬交织。 “本座沉睡三千年,神力日渐消散,香火信仰日益稀薄……根源竟在你这里!” “???”钱多多彻底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放开我!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赵明澜气极反笑,逼近一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几乎要贴上钱多多的,“你吸走了本座的神力,断了本座的信仰,害得本座差点神格不保!你还要报警?”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宣布了这个让他自己都感到绝望的事实: “听着,钱多多!本座乃执掌天下财源的财神,赵明澜!从今日起,你,归本座管了!在你把‘欠’本座的神力还清之前,你哪儿也别想去!” 钱多多:“……” 怪不得有些二次元的家长不让小孩儿玩儿cosplay。 她用尽毕生演技,从那自称“财神”的神经病手里逃脱后,躲回即将被收回的出租屋,反锁上门,心脏还在狂跳。 那个叫赵明澜的男人,太诡异了。不是因为他离谱的言论,而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像骗子,更像一个科学家在看一只稀有的白老鼠——带着一种崩溃又狂热的研究欲。 “疯了,真是疯了……”钱多多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可他指尖的温度,还有那枚凭空消失的硬币,却又真实得让她心慌。 第二天,她收到了还款短信和房东的逐客令。 山穷水尽,她颤抖着手,点开了手机上的借贷APP。看着那串冰冷的数字和可怕的利息,她咬紧了下唇。 这是最后一搏了。 她拿着这笔“巨款”,没有去交房租,也没有去买食物,而是鬼使神差地坐上了去往城外最有名寺庙的公交车。 香火缭绕,宝相庄严。 钱多多跪在蒲团上,仰望着慈悲垂目的神佛,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爱情?她刚被渣男教做人。事业?她刚失业。友情?她没脸再找朋友借钱。 她一无所有,只剩下一身还没还完的债,和一颗再也不相信任何人的心。 她学着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台词,低声祈愿,声音干涩而坚定:“佛祖在上,保佑信女钱多多。只求荣华富贵,不求一丝真情。信女愿用一世桃花,换一生财富安稳。拜托,让我人如其名,钱!多!多!” 说完,她俯身,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千年古柏下,倚着一个只有她能看见的、身影微虚的俊朗男人。 赵明澜双手环胸,听着她那句“用一世桃花,换一生富贵”,先是愕然,随即,那双金瞳里猛地迸射出狂喜的光芒! 妙啊! 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正愁如何化解这个“财富黑洞”带来的影响,她竟然自己提出了解决方案!她是他的“劫”,她的“不信”和“破财”体质在疯狂吞噬他的神力。可一旦她“信”了,与他建立了“交易”,这层关系就从纯粹的“破坏”变成了可以引导的“契约”! 她不要桃花,只要富贵?这交易,在他听来,简直公平无比! 那些桃花(男人)身上的气运与钱财,本就是世间“财富”流动的一部分。她既自愿舍弃,那这些无主的“桃花财”,正好可以用来补充他亏空的神力!虽然比不上她直接信仰他来得纯粹,但也是绝佳的能量来源。 简直就是一笔……双赢的买卖。 钱多多许完愿,心里空落落的,又奇异地感到一丝轻松。她站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寺庙山门,来到人烟稍稀的石板路,旁边突然窜出一个衣着光鲜、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男人。 “美女,一个人来上香?加个微信认识一下?” 若是以前,钱多多或许会敷衍两句。但此刻,她想起自己刚许的愿,立刻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绕开:“不用了,谢谢。” 那男人却不依不饶,伸手就想来拉她的胳膊:“别这么冷淡嘛,交个朋友……”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威严:“她说了,不用。” 钱多多猛地回头,赵明澜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依旧是那身碍眼的古袍,但身影似乎凝实了一些。他甚至没看那搭讪男,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搭讪男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脸色瞬间惨白,也顾不上钱多多了,对着电话语无伦次:“什么?王总撤资了?!为、为什么啊?喂?喂!” 赵明澜这才将目光转向目瞪口呆的钱多多,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仿佛在说:看,这下总该信了吧。 “你……”钱多多声音发颤。 赵明澜缓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那双金色的眸子锁住她,慢条斯理地开口,一字一句,都敲在她的心尖上: “不过是将你不需要的‘烂桃花’,折现了而已。钱多多,你的订单,本座收到了。从此刻起,你的荣华富贵,我亲自配送。” “丢雷楼某啊,神经病。” 钱多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扭头就跑。用尽毕生力气,仿佛身后不是个俊美男人,而是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第2章 2,200的教训 她挤上早高峰地铁,把自己缩在角落,把赵明澜那张脸和那句“亲自配送”从脑子里删除。安慰自己就是太焦虑了,出现幻觉了。 一周后。 钱多多收到了一家知名医药公司的客服面试通知。当她坐在崭新的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几乎要喜极而泣——终于,有收入了!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客服就客服吧,好歹是正规公司。 然而,她的喜悦在当天下午就被打了个粉碎。 部门经理领着一个新人来到他们客服组。 “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同事,赵明澜,大家欢迎。” 钱多多抬头,瞬间石化。 赵明澜穿着一身现代休闲装,头发也打理了,少了几分神性的飘渺,多了几分禁欲的距离感。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金色流光和一丝……玩味。 他居然跟到了这里?!还成了她同事?! 赵明澜却无比自然地在她旁边的工位坐下,语气平淡无波:“钱同事,以后请多指教。” 一整天,钱多多如坐针毡。 她处理客户投诉,协调库存,还要用Excel表格精细地计算各种促销活动的成本与收益,忙得焦头烂额。她没注意到,旁边的赵明澜,目光时不时就落在她的屏幕上。 看着她手指翻飞,将有限的资源(优惠券、赠品、物流成本)在复杂的表格里分配得明明白白,用最少的代价平息最多的抱怨…… 赵明澜的眼神,从最初的观察,渐渐变成了惊叹。 这凡人女子,在面对这一堆杂乱无章的“资源”时,展现出的那种分配、与规划的能力,其精妙与高效,竟比他见过的大部分掌管一方财运的小神还要出色! 她简直比那个只会乱牵红线的月老,更懂什么叫“最优配置”。 下班铃响,钱多多抓起包就想溜。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隔断挡板。 赵明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金瞳里满是探究:“钱多多,你当真是无神论者?” 钱多多心头火起,抬头瞪他:“废话!不然我怎么会坐在这里打工,而不是在家躺着等钱从天上掉下来?” “哦?”赵明澜挑眉,身体微微前倾,“那你前几天,为何跑去寺庙,那般虔诚地……求我?” “求你?瞎猫碰上死耗子,真把自己当财神了……”钱多多翻了个白眼,继续强辩道,“再说了,我那是一种心理安慰!一种情绪宣泄!就跟你们男人压力大了去路边踩瓶子一样!谁会真的信那个!” 她越说越激动,仿佛要说服自己:“你看看那些去拜神的人,哪个不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出了事、倒了霉、想发财了,就跑去寺庙?才花个二三十块钱买柱香,就敢理直气壮地要求升官发财、中五百万?凭什么啊?神仙欠他们的啊?” 她把自己也骂了进去,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痛快。 赵明澜静静地听着,非但没有生气,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直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袖口,语气带着一种神祇独有的、冰冷的嘲讽: “所以,你们没钱。” “……”钱多多一噎。 “心都不诚。”他目光扫过她,如同扫过万千虚浮的信徒,“付出微末,却妄求巨利。用你们凡间的话说,这叫——投资回报率妄想症。”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说的不错啊,买个二三十的香,居然敢求我让你发百万的财。钱多多,你自己说说,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你的Excel表格算得那么精,怎么到了我这尊真神面前,就算不清这笔账了?” 钱多多僵在原地,浑身冰凉。他的逻辑无懈可击,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她,以及所有像她一样,心怀侥幸的凡人。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翌日,钱多多对着电脑屏幕,气得几乎要冒烟。 一个胡搅蛮缠的买家,声称买的维生素C泡腾片“味道不对”,是假货。即便她发送了齐全的随货同行单和质检报告,还说了现在盒子上都有药品溯源码,对方依旧不依不饶,张口就是“假一赔十”,威胁给差评。还要投诉药监局。 “这个狗多多!”钱多多一巴掌拍在键盘上,低声怒骂,“这些人是摆明了想白拿!” 旁边工位的赵明澜抬起头,金瞳里闪过一丝玩味,慢悠悠地开口:“你是在骂你自己吗?” 钱多多猛地扭过头,怒目而视:“我说的是这个平台!跟我的名字没关系!”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想利用平台规则占便宜,根本讲不通道理!” 赵明澜微微挑眉,目光转向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凡人的贪婪与狡黠,他见过太多。他心念一动,试图动用神力——一眼洞穿对方虚实。 他的金瞳深处,流光一闪而过。 刹那间,远在千里之外的买家信息,如同清晰的地图在他脑海中展开:具体到门牌号的住址,真实姓名,甚至其周身萦绕的、代表财运的灰败气息都一览无余。果然是个惯犯,专靠此道占小便宜,财气浑浊不堪。 证据确凿。 赵明澜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刚想悄然挥动手指,让这个贪婪之徒好好体会一把什么叫“破财免灾”。 然而,他的手指僵在半空。 预想中的神力波动没有出现。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体内那浩瀚的力量源泉,被什么东西彻底堵死了。 赵明澜脸色微变,再次尝试凝聚神力,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虚无的空寂。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还在气鼓鼓地与买家周旋的钱多多。 是她! 她的“不信”,不仅让他无法恢复,此刻,她的靠近和内心深处对“神明之力”的全然否定,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正在疯狂吞噬、压制他仅存的神力,让他连最微末的法术都施展不出! 钱多多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还在噼里啪啦地打字理论,嘴里嘟囔着:“臭不要脸的,VC咋没把他酸死!” 赵明澜看着她的侧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要想恢复神力,不再像个普通凡人一样束手无策,他必须先让这个油盐不进的“财富黑洞”,打从心底里,相信他的存在。 看着她那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蕴藏着败光家财力量的手指,他打算换个角度引导。 “你知道,生气也会败财吗?”他语气平和,带着一丝神棍般的莫测。 钱多多头也不回,手指更快了:“切,道理我都懂。但气不发出来,我会先憋死!内伤更费钱!” “不不不,”赵明澜微微倾身,试图将古老智慧注入她现代的、被愤怒充斥的脑海。 “你可知,古人为何言说,‘和气生财’?这并非空谈,而是一种能量场……” “跟这种明摆着不要脸的人怎么和气?”钱多多猛地转过头,打断他的布道,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对他和气,就是对自己残忍!就是助长歪风邪气!” 赵明澜看着她那副“誓要与邪恶斗争到底”的架势,一种深深的、跨越了万年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 跟他的“劫”讲玄学,就是对牛弹琴。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伸手,拉过了钱多多放在键盘上的双手,将其紧紧握住。 他的手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钱多多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挣扎了一下没挣脱,愕然地看着他。 只见赵明澜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金瞳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试试,不要怒,不要火。我教你一句七字诀。” 钱多多屏住呼吸,以为他终于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蕴含无上神力的大道理。 紧接着,他语气无比诚恳地补充: “你只是个打工的。” “……” 空气凝固了两秒。 钱多多眼底刚刚升起的那点好奇和期待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戏弄的荒谬感。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送给他一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谢谢您的金玉良言啊!赵、同、事!”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然后愤然转身,更加用力地敲击键盘,投入到与买家的“战斗”中。 赵明澜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只好瘪瘪嘴。 钱多多的愤怒并没有为她换来正义,反而在第二天一早,就喜提了平台开出的一张200元“消费者负面体验”罚单。 理由是:言语讥讽买家,态度阴阳怪气。 主管直接将平台的处罚通知和聊天记录截图,“啪”地摔在了部门群里,@她并冷冰冰地留言:“罚款随本月工资扣除。钱多多,记住你的身份,你是解决问题,不是制造问题的!这么跟买家硬刚,就是你不对!” 群里瞬间鸦雀无声,其他同事连大气都不敢喘。 钱多多看着手机屏幕,脸上火辣辣的,像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第3章 3,命格禁忌 昨日还熊熊燃烧的斗争火焰,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她整个人泄了气,瘫在工位上,垂头丧气地噘着嘴。 两百块啊! 够她吃多少顿外卖了! 她蔫蔫地转过头,看向旁边气定神闲的赵明澜,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和终于不得不低头的懊恼:“你说的对啊……生气,是真的会败财的。” 而且败得如此直接,如此迅速,如此……令人心痛!肉疼! 赵明澜放下手中的(假装在看的)文件,金瞳转向她,里面没有“早知如此”的得意,而是一种看到迷途羔羊终于开始找北的平静。他微微颔首:“现在领悟,为时未晚。这二百块,便是你踏入‘和气生财’之道的入门学费。” 他顿了顿,看着她还皱成一团的脸,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精准地戳中了她的另一个痛处:“另外,根据我的观察,你昨日因愤怒消耗的能量,至少需要三杯奶茶才能补回。里外里,你亏损的,可不止二百。” 钱多多:“……” 她捂住胸口,感觉更痛了。 那二百块的罚款,像一根刺,扎破了钱多多用强硬伪装起来的保护壳。她蔫了几天,连点外卖都开始精打细算。 赵明澜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没再多言。 这日午休,同事们闲聊起中元节祭祀的话题,商量着下班要去买点纸钱。 钱多多默默吃着自带的面包,一言不发。 有好事者随口问她:“多多,你家里不烧纸吗?你哪天生日啊,说不定还能顺便给自己求个平安。” 钱多多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声音平淡无波:“今天。” 同事一愣:“什么,今天?” “生日,就今天,农历七月十五。”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几分。在鬼节过生日,总让人觉得……有些特别,甚至是不吉利。 赵明澜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她。那双金瞳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至阴之日,鬼门洞开之时出生的纯阴之体? 他放下杯子,走到她工位旁,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生辰八字,具体是几时几分?” 钱多多被他凝重的语气弄得有些莫名,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谁记得那个。” “问你母亲。”赵明澜下意识地说。凡人母亲,总该记得。 这句话,却像瞬间点燃了炸药桶。 钱多多“嚯”地抬起头,眼睛里不再是平时的恼怒或沮丧,而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冰冷又尖锐的防御。 “不问。”她斩钉截铁,“我跟他们,很多年没往来了。” 她站起身,准备去接水,用背影隔绝了他的探究。 那些被她深埋的、关于原生家庭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父母永远偏向弟弟的眼神,那句如同诅咒般、能瞬间击碎她所有尊严的话——“有本事你别花我们的钱”……她拼了命地读书、打工,就是为了永远不再被这句话拿捏。她宁愿独自在这城市挣扎,也绝不回头。 赵明澜看着她倔强而孤独的背影,没有再追问。 原来如此。 原来她的“破财”体质,她对金钱近乎偏执的独立与渴望,她内心深处对“依赖”与“索取”的极度不信任……皆有迹可循。 而一个在至阴之日出生、身负如此命格、且与他有着因果纠缠的女子…… 一个被遗忘已久的古老预兆,如同沉入深海的冰山,骤然浮上心头。 三千年前,他因一场波及三界的“信仰崩塌”大劫而神力溃散,被迫陷入沉睡。 传说,那场劫难的源头,并非妖魔,而是一个生于鬼节、命格奇异的凡人女子。她不信神,不敬天,其身如黑洞,能吞噬神祇信仰,乃是神道克星。 他当时只以为是古老传说,并未深究。 如今看来,“劫”并非凭空而来。 眼前这个为二百块罚款心疼不已、在鬼节过生日的钱多多,极有可能,就是导致他沉睡三千年的那个……宿命之敌! 他看着那个正在接水的、渺小而又无比坚韧的背影,金瞳之中,情绪复杂万分。 是趁她尚未觉醒,彻底了结这因果? 还是……将这最大的“劫”,化为他重返神坛唯一的“解”? 入夜,城市霓虹闪烁。个别区域专门被划分出来,让人们可以烧纸纪念逝去的亲人。 赵明澜径直走进了市中心那栋最高的摩天大楼——‘幽冥集团’的所在地。 电梯直达顶层,门外是极具未来感的银白色大厅,流动的幽蓝色光带取代了灯火。 几个穿着定制西装、脸色苍白的‘商务人士’与他擦肩而过,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纸灰气息。 前台是一位面容姣好、瞳孔全息投影着数据流的女孩。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她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甜美。 赵明澜指尖弹出一缕微不可查的金色神光,如同最高级别的密钥。“查个档案。” 女孩的瞳孔数据流瞬间紊乱,立刻躬身:“天尊,请走VIP通道。” 他穿过一道需要光谱认证的玻璃门,眼前豁然开朗。 无数巨大的全息屏幕悬浮空中,上面流动着密密麻麻的姓名、生辰与命运轨迹代码,如同宇宙星河。 穿着统一制服的鬼差坐在充满科技感的操作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处理着阳世生死数据。 空中不时响起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编号734区,勾魂任务执行完毕,灵魂正在传输…传输成功率99.9%】 一名戴着VR眼镜的判官迎了上来,他的眼镜上正快速闪过某个将死之人的一生走马灯。 “天尊,有何指示?”他摘下眼镜,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调取凡人钱多多,生辰丁卯年七月十五的原始命格数据。”赵明澜直接下令。 “哪个城市的呢?” “当前城市A区的。” “马上。”判官走到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蓝色数据立方体前——那是‘生死簿’系统的核心交互界面。他双手在空中拖拽、操作,无数信息流如同光瀑般倾泻而下。 【姓名检索:钱多多】 【条件:生辰丁卯年七月十五】 唰—— 屏幕上瞬间弹出数十个“钱多多”的列表,整齐排列,每个后面都跟着简略的生平信息。 “重名不少,需要筛选。”判官说着,开始逐一排除。 赵明澜的金瞳快速扫过列表: 钱多多(1995年出生,已故,享年3岁)…【非目标】 钱多多(1987年出生,现居xx市)…【非目标】 钱多多(2001年出生,大学生)…【非目标】 判官的手指飞快滑动,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被筛选掉。 赵明澜的目光也随之移动,心情莫名地有些紧绷。他既希望能找到,又隐隐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终于,列表滑到了最下方。 最后一个名字赫然在目:钱多多(丁卯年七月十五出生,现居H市,状态:存活) “找到了!”判官松了口气,习惯性地点击名字,准备展开【完整命格数据】。 就在这一瞬间—— 刺耳的警报声猛然炸响! 整个数据大厅的灯光瞬间变为警示的暗红色,所有流动的代码凝固。 一个巨大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弹窗占据了整个屏幕: 【最高权限警报!】 【目标命格(编号:QM-07-15)受‘天道防火墙’最高级别保护】 【访问权限:天神级及以上】 【警告:非法访问尝试已被记录!请立即终止操作!】 那判官吓得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手指僵在半空,声音发抖:“天……天尊!这……这列表只是外壳,真正的核心数据被……被锁死在防火墙后面了!我的权限连看一眼都不行!” 赵明澜凝视着那个在列表最下方、看似平平无奇的名字,以及其后那令人心悸的红色警告。 他的心脏缓缓沉了下去。 需要滑到最后才出现,意味着她的信息被刻意隐藏在众多同名者之中。 而如此严密的封锁,意味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不容窥探的秘密。 第4章 4,500克金条 第二天上班,钱多多还因为那二百块罚款有些蔫蔫的。她刚在工位坐下,旁边的赵明澜就递过来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深蓝色绒布盒子。 “什么?”钱多多警惕地看着他,没接。 “礼物。”赵明澜语气极其平淡。 “哈?”钱多多更觉得他有病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迟疑地接过,入手一沉,差点没拿住。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块黄澄澄、方方正正的金属块,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符文和“足金500g”的字样。 “这是……铜的?工艺摆件?”她捏起那块沉甸甸的金属,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谁家好人送礼物送块金属疙瘩? 赵明澜深吸一口气,金瞳里闪过一丝无奈:“你识不识货?” “这得有一斤吧?”钱多多拿手掂了掂,越看越觉得荒谬。 “你给我送一斤的金条?是你抽风还是我抽风?”她越想越气,觉得这男人又在戏弄她,“啪”地一声把金条拍在桌子上,引得旁边同事侧目。 赵明澜看着她那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按捺住性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钱多多,你不是要还债吗?拿去银行兑了,足够你还清那些借贷。” 他的语气太过肯定,眼神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钱多多心头一跳,将信将疑地又把那金条拿了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颜色、质感、重量……好像……是真的? 她犹豫了一下,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然后飞快地拿起金条靠近嘴边,用力咬了一下。 一个清晰的牙印留在了上面。 钱多多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猛地看向赵明澜,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干嘛给我金子?对我这么好?”天上掉馅饼,还是纯金的,这让她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慌。 赵明澜看着她终于信了几分却又更加戒备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迎着她震惊的目光,金瞳深邃,一字一句,清晰地许下承诺: “只要你信我,” “我能让你,越来越有钱。” 那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撼动钱多多建立在贫穷之上的、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那块沉甸甸的金条握在手里,滚烫得要灼伤她的掌心。 钱多多像只受惊的兔子,飞速将金条包好揣进兜里,巨大的冲击跟兴奋过后,她骨子里的谨慎和不愿亏欠的性格占了上风。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犹豫片刻,还是唰唰地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埋头写了起来。 写完,她郑重地递给赵明澜,眼神躲闪: “那,我……我给你写个欠条吧。不过,利息是不可能了,”她特意强调,像怕被占去一丝便宜。 “还有就是,我还完平台的那些债,剩下的钱我还是还给你,我只借需要还款的金额,可以吗?” 赵明澜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听着她这番精打细算、界限分明的话,金瞳里第一次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他迅速心算了一下她那点债务,对比这块金条的价值……居然连500g金子都不到? 这凡人女子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他压下心中的一丝异样,点了点头:“好吧。” 然而,他的目光在欠条上扫过时,眉头却微微蹙起。他用指尖点了点纸张,语气带着一种天生的严谨,或者说,神祇对“契约”本能的挑剔: “这里,几处关键问题。第一,文书性质,‘欠条’侧重于确认欠款状态,而‘借条’才更明确地证明了借贷法律关系的成立。你我之间,应用‘借条’。” “第二,主体信息不全,出借人与借款人身份证号须载明。” “第三,借款事由过于笼统,‘周转’一词不够具体,应写明‘用于清偿网络消费贷款’。” “第四,也是关键,”他抬眸,目光锐利如刀,“支付方式,现金?转账?若是现金,大额支付依据《民法典》第六百七十九条,存在举证风险。还款期限‘尽快’是多久?须明确年月日。还有,逾期违约责任,是约定利息(即便你说是无息,逾期部分亦可约定罚息)还是承担实现债权的费用(如诉讼费、律师费)?这些都必须写明。” 钱多多被他这一连串精准无比的法律术语砸得晕头转向,她写的欠条在对方专业的审视下简直如同废纸。 她突然眉头一蹙,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你好专业啊……这已经不是普通懂行了,你该不会是真在金融机构干过风控或者法务吧?不对……” 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过他,又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金条。 “这金条……成色这么足,规格这么标准……不会是你从哪个金库或者银行里……‘弄’出来的吧?!上面没记号吧?!” “想什么呢?”赵明澜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气得差点维持不住高冷的神态,他没好气地弹了一下那张漏洞百出的“欠条”,“本座……可不屑做那种事。” 钱多多被他噎了一下,想想也是。 但看着他这副对民间借贷法律文书门儿清、甚至能引用法条的样子,一个更离谱的猜测冒了出来: “那你……该不会是做什么‘高端金融’的,比如……专门帮人做资产转移那种,现在被仇家或者官方盯上,所以得找个不起眼的工作避风头吧?电视剧里那些洗钱的黑客大佬都这样!” 赵明澜:“……” 他看着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你病得不轻”的表情,以及那双写满了“金融诈骗犯”怀疑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最后尝试一次,金瞳锁定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说我是财神,你就是不信,是不是?” 钱多多闻言,脸上的表情从怀疑瞬间切换成了“果然如此”外加一点“关爱智障”的怜悯。她甚至夸张地笑了一下,然后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我懂你”的敷衍: “大哥,你有钱我信,毕竟也是出手就能送一斤金子的人,这点我服气。但是,” 她话锋一转,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意味深长:“你说你是财神?哈哈哈……哎,算了算了,也不知道你是受了啥创伤,还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刺激得一天到晚胡咧咧。”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被赵明澜批得一无是处的欠条撕掉,重新铺开一张纸,嘴里还嘀咕着:“行行行,你是财神,你是玉皇大帝都行……那尊敬的财神大人,您看这借条按您刚才说的那么写,行不?身份证号我写上,事由写清楚,还款日期就定下个月发薪日,逾期……逾期我就给您当牛做马行了吧?” 她这分明是哄小孩、顺毛驴的态度,压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赵明澜看着她这副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堂堂财神,执掌三界财源,受万民香火供奉,如今竟被一个凡人女子当成脑子有病的妄想症患者来安抚? 他刚要开口,钱多多却已经把重新写好的、条款清晰的借条推到他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极其职业化的、带着几分“求您别再发病了”的讨好笑容: “财神爷,您过目?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字?咱们这……算是银货两讫,哦不,是金条两讫?” 赵明澜看着她递过来的笔,以及那份严格按照他要求拟定的、充满人间法律效力的借条,再对比她口中那声毫无敬意、充满调侃的“财神爷”…… 他沉默地接过了笔。 揣着那块沉甸甸的金条,钱多多感觉自己像怀揣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梦想。她请了半天假,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去了附近一家最大的银行。 她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故作镇定地走到贵金属业务窗口,低声对柜员说:“你好,我想兑现金条。” 柜员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士,程序化地回答:“您好,我们银行只回购本行发售的、未拆封、证书齐全且能提供原始购买凭证的金条。” 钱多多心里咯噔一下,掏出那块深蓝色的绒布盒子打开。“您看这个……” 柜员只瞥了一眼,就干脆地摇头:“这不是我们行的制式和包装,不收。” 一连跑了两三家银行,得到的都是类似的、冷冰冰的回复。有的甚至要求出示当初购买的刷卡记录或发票。收藏证书的编号和金条的也得对的上,钱多多看着手里这块黄澄澄的“财富”,第一次体会到“有货变不了现”的尴尬。 她不死心,又找到一家规模小点的金铺,老板拿着金条掂了掂,用放大镜看了看,眼神有些闪烁:“收是可以收,不过小姑娘,你这来路……正规吧?我们这行规矩多。价格嘛,肯定要比国际金价低不少,每克起码折个五十,还得扣损耗。” 钱多多一听,心里拔凉拔凉的。每克折五十,还要扣损耗?那到手得缩水多少?她一把夺回金条,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再看看。” 第5章 5,心魔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她东张西望一脸惆怅。 原来有钱也这么难?她掏出手机,拨通了赵明澜的电话,语气带着点焦躁:“喂!你那金条到底哪来的?银行都不收!是要去哪个特定的银行兑吗?” 电话那头,赵明澜沉默了一下。他哪知道凡人还有这么多规矩?这金条纯粹是他依照记忆中电视上金条的模样,用神力变的,哪来的发票和证书? “本……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随即想起什么,“不然,你去‘国家黄金’试试,他们或许收。” 钱多多将信将疑,查了地址,又辗转找到了“国家黄金”的门店。 这次,接待人员专业了很多,仔细检查了金条,确认是足金。 “女士,我们这里可以回收非本店出售的黄金。”工作人员解释道,“流程是这样的:需要您出示有效身份证件登记。我们需要进行熔金验真,确认纯度。回收价格参照实时金价,但需要减去1%的熔金损耗,同时每克扣除10元的手续费。您看可以吗?” 每克减10块!还要扣1%的损耗! 钱多多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现在金价已经接近1000块一克,就算扣掉这些,500克也能到手四十多万!足够还清所有债务,还能剩下不少! 虽然比预想的打了折扣,但依然是能将她从债务泥潭里彻底拉出来的巨款! “可以!没问题!现在就办!”她立刻点头,生怕对方反悔。 看着那块金条被工作人员拿走,准备送去熔炼,钱多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同时,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赵明澜那家伙……好像,也许,可能……真的有点子说法? 几天后,卖金条的钱顺利到账了。 看着手机银行里那一长串数字,钱多多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确认这不是梦。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登录各个借贷平台,挨个儿还清了所有债务。每点击一次“确认还款”,心头就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当最后一笔欠款清零时,她喜极而泣——那种被债务追着跑的窒息感,终于消失了! 她立刻又给房东转去了一整年的房租,看着“支付成功”的提示,一种久违的、脚踏实地的安全感缓缓包裹住她。 盘算下来,账户里还剩下二十多万。 这笔“巨款”让她坐立难安。她立刻联系赵明澜,要把剩下的钱转给他。 “你留着吧。”赵明澜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 “先把那些平台的尾巴清理干净。等你手头真正宽裕了,有了积蓄,再给我剩下的不迟。现在的,就当是给你自己一点安全感。” 安全感……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钱多多沉寂已久的心湖,漾开一圈温暖的涟漪。 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愿意把几十万放在她这里,只是为了给她一份“安全感”? 她握着手机,心里确实涌起一阵真实的感动。但这点暖意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她骨子里的谨慎和理智迅速扑灭。 万一呢? 万一是放长线钓大鱼的杀猪盘呢?先给点甜头,取得信任,后面还有更大的陷阱?或者,这钱本身来路不明,放在她这里只是暂时洗白? 不行!这么一大笔不属于自己的钱放在身上,就像抱着一颗定时炸弹,让她寝食难安。 第二天上班,她又旧事重提,态度坚决地要把剩下的钱还给赵明澜。 赵明澜看着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焦虑,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还?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钱多多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是需要,但不是这种方式。这钱说到底不是我的,拿着心慌。” “心慌?”赵明澜更疑惑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面相,“按你的命格,虽非大富大贵,但也绝非担不住财的破败之相,怎么有点钱反而怕成这样?” “这能一样吗?”钱多多压低了声音,眼神里带着一种小市民特有的、对飞来横财的警惕,“这可是二十多万啊!放银行卡里我都怕被黑客盗了!万一不小心说漏嘴被人知道了,引来坏人把我绑架了怎么办?或者走在路上被人抢了怎么办?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她一连串的“万一”砸过来,听得赵明澜一愣一愣的。 他执掌财源万年,见过为钱痴狂的,见过视金钱如粪土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钱太多”而害怕被“绑架”的。 他看着她那副煞有介事、忧心忡忡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揉了揉眉心,尝试用她最能理解的现代方式解决问题: “钱多多,”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引导,“你为何不把这剩下的钱,放进你手机里的理财软件呢?比如致富宝什么的?我听同事闲聊,不是还有个‘只进不出’的小荷包功能吗?把钱放进去,既能生点利息,也算图个安全,别人也拿不出来。” “那点子利息,够干什么啊?一天涨个块儿八毛的,还不够塞牙缝。”钱多多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反驳,她对这种微薄收益嗤之以鼻。 赵明澜的重点根本不在利息上,他加重了语气:“我说的是可以只进不出,图个安全!” “那也不安全!”钱多多立刻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对科技的不信任,“分分钟就是手指头划拉两下,改个密码或者设置的事情,说取就取出来了!心里知道有这笔钱在,就总惦记着,根本靠不住!” 他凝视着她闪烁的眼神和微微紧绷的嘴角,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 他身体微微前倾,金瞳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声音不高,却一针见血: “我知道了。”他缓缓说道,语气笃定,“你不是怕外界不安全,钱多多,你是怕你自己。” 钱多多猛地一怔,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你怕自己一旦习惯了身边有这笔‘活钱’,就会管不住手,今天想买个包,明天想换部手机,后天又想出去旅游……你怕好不容易填上的债务窟窿旁边,又不知不觉挖出新的消费陷阱。对吗?” 被拆穿了! 钱多多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她想反驳,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赵明澜说的,一字不差。 她穷太久了,也独自挣扎太久了。她太清楚自己在面对物质诱惑时的意志力有多么薄弱。她之所以能维持现在的节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钱”这把锁强行锁住了她的**。一旦这把锁打开,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看着她那副心虚又窘迫样子,赵明澜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被赵明澜毫不留情地拆穿,钱多多脸上火辣辣的,嘴硬地辩解,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那……那没办法啊!这……这就是一笔**裸的、放在眼前的诱惑啊!谁能保证完全不动心?” 赵明澜看着她强词夺理又心虚无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故意板起脸,敲了敲桌上那份严谨的借条: “白纸黑字,你可给我写了借条的。钱多多,你不会是打着什么主意,打算赖账不还了吧?” “怎么可能!”钱多多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反驳。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荒唐又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她脑海深处滑了出来—— 其实……他这么有钱,长得又这么帅……万一,我是说万一真的还不上……干脆就……做他女朋友抵债?好像……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也不亏……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钱多多自己就先被吓到了! 啊啊啊!钱多多你在想什么?!你还要不要你的自尊心?!! 父母那如同诅咒般、能瞬间击碎她所有尊严的话,仿佛就在耳边炸响:“有本事你别花我们的钱!”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将她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危险的旖旎念头浇得透心凉,让她瞬间清醒,甚至打了个寒颤。 是啊,如果她现在产生了依靠赵明澜的念头,万一以后两人关系发生变化,人家万一,也轻蔑地对她抛出同样的话? ——“有本事你别花我的钱!” 到那时,她将再次陷入那种无力、羞耻和绝望的境地,甚至连多年前逃离原生家庭所建立起的、脆弱的独立尊严,都会一并被打碎。 不行!绝对不行!谁都不能靠,必须靠自己。 她猛地摇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赵明澜一瞧便知,她有心魔。他沉吟片刻,决定不再绕圈子,直接点破: “钱多多,”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女孩子独立自主是好事,但是,独立并不意味着你要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钱多多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 赵明澜继续道:“人脉、资源、借力,这些也是你能力的一部分,可以适当拥有和利用。否则,单凭你一个人单打独斗,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挣到让你内心真正拥有安全感的钱?你所谓的‘独立’,如果最终的结果是让你始终处于匮乏和焦虑之中,那这种独立,是否真的值得坚持?”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轻轻叩击着钱多多紧闭的心门。 第6章 6,月老红伞伞 见她有所触动,赵明澜抛出了更尖锐、也更贴近她痛处的例子: “你仔细想想,你父母为你弟弟买房买车,投资开店,动用的是不是家庭乃至亲戚朋友的资源?可曾有人说过你弟弟不独立?为什么到了你这里,接受一点合理的帮助,借助一些外部的力量,就变成了‘不独立’,甚至成了你心理上无法承受的负担?”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钱多多的脑海里炸开!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弟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乃至更多人的资源倾斜,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而她却连接受一份明确标价、打算归还的帮助,都感到不安? 她一直追求的“靠自己”,在潜意识里,是不是早已被她原生家庭的扭曲逻辑所绑架,变成了一种自我惩罚和证明?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赵明澜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在了她的痛点之上,让她哑口无言。 看着她陷入震惊和沉思,眼神从困惑到挣扎,赵明澜知道,他的话起了作用。 他趁热打铁,再次重申了他的核心承诺,金瞳中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 “我说过,只要你信我,我能让你越来越有钱。” 钱多多从纷乱的思绪中被拉回,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得不像凡人、言行却总是出人意料的男人。 她心里确实动摇了。 不是因为相信他是神,而是因为那块真实变现的金条,以及他刚才那番直击灵魂、充满智慧的话语。这让她不得不怀疑…… 难道那天在寺庙里,自己那句“用一世桃花换一生富贵”的乞求,真的起作用了? 所以老天爷才派了这么个……嗯,有点邪门但似乎真的能帮到她的家伙,来到她身边? 这种玄学的念头一闪而过,让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她甩甩头,整理了一下语言,态度比之前软化了许多,带着一种无奈的坦诚: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关于独立和借力的,我觉得……有几分道理。”她承认了,但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经典的“恕难从命”的表情,甚至带上了点电视剧里的腔调: “但是!你让我信你是财神……这个我真的做不到啊!”她双手一摊,表情夸张。 “……” 赵明澜看着她那副“道理我都懂,但你是神经病这事改不了”的坚决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默默地、把头一垂,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僵硬地移回了自己的工位。 此路不通。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依旧稀薄、被她“不信”的立场死死压制着的神力。 一个无比清晰的死局摆在他面前: 他需要恢复神力来制造震撼场面取信于她。 但正因为没有神力制造不出震撼场面,所以她根本不信他。 她不信他,他的神力就回不来! 回不来就制造不了震撼场面! 死循环! 无解。 这比他当年梳理三界混乱的财脉,还要让人头疼千万倍。 赵明澜靠在工位上,目光扫过旁边还在跟买家软语周旋(内心可能已经在疯狂吐槽)的钱多多,那个“信我”与“做不到”的死循环在他脑中疯狂旋转。 突然,一道灵光如同金色闪电,劈开了眼前的迷雾! 曲线救国! 她不是向天道(虽然她以为是佛祖)献祭了她的“桃花”吗?那些本应附着在烂桃花身上的气运与钱财,如今已成无主之物,散落在天地之间。作为这笔“交易”的承接者,他完全有权柄将这些逸散的“桃花财”收集起来! 虽然这点能量远不如她直接信仰他来得多,但积少成多,足以支撑他施展一次小范围、但效果绝对震撼的神迹! 到时候,事实摆在眼前,看她还信不信。 想到这里,赵明澜精神一振。他需要高效汇聚这些特定的“桃花财”气息。而掌管天下姻缘、对桃花气息最为敏感的月老,无疑是最佳人选。 他循着那一丝独特的神力感应,找到了一家……咖啡馆? 隔着明亮的玻璃窗,只见一位穿着骚包粉色衬衫、头发染成栗色的俊美青年,正托着下巴,盯着点餐台上方的Logo喃喃自语:“这头鹿,倒是有点像咱们天界的白泽啊……有意思,这名字还就叫‘瑞幸’。” 白泽是通万物、兆祥瑞的神兽。 赵明澜眉头微挑,觉得这月老还是这么不务正业,尽关注些奇怪的东西。 他推门而入,刚靠近,那粉衬衫青年——月老就若有所感地回过头,一双桃花眼瞬间亮起,笑嘻嘻道:“呦呵!财神爷?你醒了?好好好,既然你都来了,那就你买单?” 恰在此时,服务员高声叫号:“18号的生椰拿铁,好了!” 月老,或者说,红伞伞,乐颠颠地取回咖啡。 赵明澜瞥见杯壁上打印的名字——红伞伞,忍不住嗤笑一声:“红伞伞?你好端端一个姻缘正神,干嘛起这么个不吉利的毒蘑菇名儿?” 红伞伞吸了一大口咖啡,满足地眯起眼,语气带着看透世情的戏谑:“这你就不懂了吧?都说爱情是穿肠毒药,让人□□。我这儿牵的红线,效果跟吃了毒蘑菇差不多,晕晕乎乎,五彩斑斓,还容易躺板板。我起这名字,多贴切啊,紧跟潮流!” 赵明澜:“……” 赵明澜没理会月老关于“毒蘑菇”的歪理邪说,直接切入正题。 他拿出手机,调出不知道何时偷拍的钱多多一张皱着眉、似乎在跟Excel表格较劲的侧脸照片,递到红伞伞面前。 “少废话。这个姑娘,钱多多,把她之前的‘桃花人名单’给我。”赵明澜言简意赅。 红伞伞凑过来,吸着咖啡,眯着眼看了看屏幕,“哦~她啊!”他显然有印象。 “不是她自己跑去庙里,嚷嚷着用一世桃花换一生富贵吗?天道规则响应,我这边的名单上,属于她的潜在桃花,自然都勾销清零了。” “人勾掉了,那原本附着在这些桃花缘分上的‘财气’,总还在吧?”赵明澜金瞳微闪,“你给这些人牵了新的红线吗?” “那倒没有。”红伞摊手,“被别人不要的人,短期内也算是我的‘业务禁区’,想牵也牵不了。” “那就行了。”赵明澜收回手机,“把那份勾销掉的旧名单,以及上面附着的残余桃花财气,都给我。” 红伞伞挑起一边眉毛,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你要这玩意儿干嘛?人家姑娘都不要了,你堂堂财神爷,还捡这二手……呃,二手财气?” 赵明澜懒得跟他解释“财富黑洞”和“神力恢复”的复杂关系,只是淡淡道:“我刚苏醒,神力不济,需要回收些无主的财气周转。” “哦~懂了,回血是吧!” 红伞伞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笑嘻嘻地搓了搓手指:“帮你可以,不过不能白帮。天庭现在经费也紧张,我们月老司都快喝不起奶茶了。这样,你给我再买100杯这个‘瑞幸’咖啡,各种口味都来点,我带回去给我那帮天天加班牵红线的小弟们提提神,怎么样?” 一百杯咖啡……赵明澜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月老还真是会趁火打劫。但也总好过让他给买那个什么瑰夏咖啡。 他只好面无表情地点了头:“行。成交。” “爽快!”红伞伞立刻眉开眼笑,掏出自己的手机——那手机壳居然是骚气的彩虹色,上面还印着“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被他划掉了“兄妹”改成了“冤家”)——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拉了几下。 只见一道微弱的、混杂着粉色桃花气息和点点金色财光的流光,从他手机屏幕中飞出,萦绕在他指尖,最终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如同二维码般不断变幻的复杂光符。 “喏,拿好。”红伞伞将那光符拍进赵明澜手机里,“名单和信息都在里面了,残余的桃花财气也附着其上。不过财神爷,我可提醒你啊,这毕竟是‘二手’的,能量驳杂不纯,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别沾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恋爱脑气息。” 赵明澜看着手机里那个特殊的光符,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虽然微弱但数量可观的财气,心中一定。 “知道了。” 一百杯咖啡换一个破局的机会。 这买卖,不亏。 第7章 7,她不是羲茶 钱多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出租屋楼下时,远远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倚在单元门口,手里还拎着几个印着酒家Logo的食盒。 是赵明澜。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绕路。 但他已经看见了她,直起身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钱多多停在几步开外,警惕地看着他,以及他手里的食盒。 “你不是夜班吗?给你送点宵夜。”赵明澜语气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把食盒往前递了递,炒牛河和海鲜粥的香气隐隐飘出,还有一盒晶莹剔透的虾饺——都是她曾经在加班后馋得流口水却舍不得点的。 钱多多愣住了,看着那诱人的食盒,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但理智让她没有伸手去接。她只是更加困惑地看着他,身体下意识地挡在楼道门口: “你……堵在门口干嘛?不让我进去?”赵明澜看她不动,有些不解。 “不是……你,你这是做什么?”钱多多指了指食盒,眉头紧锁。 “你不是夜班吗?我给你送宵夜啊。”赵明澜重复了一遍,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 “对啊!很奇怪啊!为什么?”钱多多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戒备。 “你为什么要给我送宵夜?我们只是同事,还是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你……你图什么?”她上下打量着他,脑子里警铃大作,最后,一个她认为最有可能的猜测浮现出来,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变了调: “你、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赵明澜能看见的、穿着骚包粉色衬衫的虚影,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旁边的半空中。 月老红伞伞捧着杯虚拟的咖啡,看得津津有味,用神力传音过来,语气里满是看好戏的兴奋: “我的天呐!赵明澜!你可别跟我说,你接管她的桃花,就是为了当她的桃花!你可知,神明直接介入、成为自己信徒的正缘,这是违背天规,要受雷劈的啊!玩这么大?你可别忘了你刚醒啊!” 赵明澜被这突如其来的八卦和指控弄得心头火起,下意识就对着空气低斥了一句:“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他这话是对着月老的虚影说的。 “没有就没有么,这么激动干嘛。”钱多多以为他是在回答她。 红伞伞立马笑的前仰后合。 “别笑了!”他立马吼道。 然而,在钱多多眼里,他就是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莫名其妙、语气恶劣地低吼了这么一句。 完了。 钱多多看向赵明澜的眼神,瞬间从警惕和疑惑,变成了深深的、掺杂着惋惜的怜悯。 实锤了。 又帅又有钱,可惜……脑子真的有问题。 都出现幻听和对着空气说话的症状了。 哎…… 她默默地、带着一丝同情地从他身边绕过,拿出钥匙开门,小声嘀咕:“那个……谢谢你的宵夜,但是……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注意身体……” 重点是脑子。 眼看钱多多就要把门关上,赵明澜下意识伸手去挡。 “哎你——!”钱多多没想到他会伸手,收力不及,门板“砰”地一声重重夹在了他的手指上! “啊!”钱多多吓得惊叫一声,瞬间松开门把手,愧疚感涌了上来,“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我看看!” 她慌忙想去查看他的手,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清晰的、被门夹到的剧痛猛地从她自己的手指上传来! “嘶——!”钱多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瞬间缩回手,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却痛感鲜明的手指,懵了。 她也顾不上赵明澜了,对着自己的手指直吹气,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回事?幻痛?还是刚才太紧张搞错了? 赵明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趁着钱多多注意力被疼痛吸引、无暇他顾的间隙,一侧身就灵活地挤进了门内,顺手还将食盒放在了旁边窄小的鞋柜上。 然后,他不由分说,一把拉过钱多多那只“疼痛”的手。 他的手掌微凉,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 钱多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忘了挣扎,只是愕然地看着他。 赵明澜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她那光洁无损、却仿佛还残留着痛感的手指上,看似随意地、轻柔地抚过。 一股微不可查的金色流光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下一秒,那诡异的、鲜明的痛感,竟然真的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明澜心中一定,抬起眼,金瞳灼灼地看向钱多多,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这下,你总该信了吧?这总不能是科学能解释的吧? 钱多多确实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溜圆。 但她的眼神里,没有赵明澜预想中的震惊、恍然或敬畏,而是……混杂着惊吓、羞恼和“你干嘛”的警惕。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强行拉她的手并且抚摸”这个行为占据了! 至于痛感消失?哦,那大概是因为注意力被转移了吧?就像有时候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当时很疼,但如果立刻被别的事情吸引,好像也就没那么疼了? “你……你放开!”钱多多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脸颊有些发烫,语气带着薄怒。 赵明澜沉默的看着钱多多惊魂未定地抽回手,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问了一句:“你还疼吗?” 钱多多正揉着自己已经毫无感觉的手指,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我?你手疼不疼,夹的可是你的手。” “我没事。”赵明澜将手背到身后,语气恢复平静。 月老红伞伞的虚影也如同幽灵般,优哉游哉地悬浮在客厅半空,一副看好戏的架势。他看着赵明澜那副隐忍又憋屈的样子,再联想到三千年前的旧事,心里警铃大作。 不行,得再试探一下!绝不能让老赵重蹈覆辙! 红伞伞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芒,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 正在拆海鲜粥盒盖的钱多多,忽然觉得手腕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碗滚烫的海鲜粥朝着她自己的方向倾覆而下! 事发突然,钱多多根本来不及反应。 然而,一旁的赵明澜却像是早有预感,或者说,他的本能快于思维——他猛地伸手,一把将钱多多用力拉向自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泼洒下来的热粥。 “哗啦——”浓稠的海鲜粥尽数泼在了地板上,热气蒸腾。 钱多多惊魂未定地靠在赵明澜怀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她抬头,对上他那双带着余悸和紧张的金瞳,一时有些怔忪。 悬浮在空中的月老,脸上的戏谑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赵明澜这反应速度,这下意识的保护姿态……绝不仅仅是“职责所在”或“收集财气”那么简单!难道…… 他立刻用只有赵明澜能听到的神念传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究竟是谁?赵明澜,你给我说实话!” 赵明澜感受到怀中钱多多身体的僵硬,知道她很快会推开自己。他不想在她面前再表现出任何“对着空气说话”的怪异行为,只能紧抿着唇,对月老的质问置之不理。 月老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急了,传音里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你不说话是吧?装哑巴?行啊,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不小心’从裤兜里掉出一串避孕套来?看她还会不会留你吃宵夜!” 赵明澜额头青筋一跳,深知这个不着调的家伙真干得出来!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微不可闻的神念: “我不知道!她就是个凡人!跟羲茶没任何关系。” “凡人?”月老嗤笑一声,明显不信,但也没再进一步逼迫,只是虚影抱臂,眼神更加探究地打量着已经推开赵明澜、脸上带着尴尬红晕的钱多多。 而钱多多,经过刚才那惊险一幕,以及赵明澜再次“莫名其妙”的对着空气说话,她已经彻底麻木了。 算了,他就是这样的,间歇性发病,习惯就好。 她什么也没问,默默地绕过地上的狼藉,去卫生间拿拖把,准备收拾残局。 赵明澜瞥了一眼空中那个虎视眈眈的损友,太阳穴一阵阵地抽痛。 悬浮在半空的月老红伞伞被吼得虚影都晃了晃,但他非但没停,反而更加苦口婆心,用神念继续喋喋不休地轰炸: “老赵啊!她不是你的信徒,你对她这么上心到底是在干什么呢?羲茶当年不就是因为……” “闭嘴!”赵明澜猛地抬头,金瞳中压抑着怒意,神念如同冰锥般刺回去, “我再说最后一次,她跟羲茶没关系!不要提那个名字!” 红伞伞被他眼中罕见的厉色慑住,顿了一秒,但担忧压倒了一切,语气软了下来,却依旧絮叨: “老赵啊!我以为你沉睡三千年,醒来后一直在神域静养恢复,没想到你竟然偷偷跑到这凡间来,还跟一个命格古怪的凡人女子纠缠不清!这三千年天界人事变迁,你的财神尊身要不是我们几个老兄弟轮流给你看着,注入神力维系,你那神坛上的位置早就被新人顶替了!你怎么……你怎么还是走不出来,忘不了羲茶呢?” “我说了,她、不、是、羲、茶!”赵明澜几乎是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像是从深渊里挤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痕迹。 钱多多看着赵明澜对着空气一会儿愤怒低吼,一会儿脸色苍白痛苦,最后那句“她不是羲茶”更是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跟一个看不见的人激烈争辩着什么。 她心里的担忧压过了害怕。 这病情……好像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啊。都出现幻听和人物代入了! 第8章 8,要不要上报?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拖把,怯生生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用他“语境”里的东西安抚他:“那个……赵明澜,你……你是想喝‘喜茶’吗?” 她把“羲茶”听成了最近很火的奶茶牌子,“我,我可以用手机给你点一杯外卖?你看看想喝什么口味?” 她掏出手机,真诚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我理解你,病了没关系,我们喝点甜的缓解一下”的关爱。 “……” 他僵在原地,看着钱多多那纯然担忧又带着点哄小孩意味的眼神,忽然一手撑着墙,闭眼凝神不想搭理她。 而半空中的月老红伞伞,先是一愣,随即虚影剧烈地抖动起来,捂住肚子,无声地笑得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喜茶! 哈哈哈哈!羲茶变喜茶! 赵明澜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如果有的话)。他深深地看了钱多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颓然地、沉默地转身,拉开门,再次消失在了楼道的黑暗中。 这一次,他甚至忘了带上那扇门。 钱多多看着他萧索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机上“喜茶”的界面,更加坚定了要带他去看医生的决心。 而月老的笑声,在她听不到的维度里,经久不息。 月老红伞伞带着一肚子关于赵明澜和“喜茶”的八卦与担忧,晃晃悠悠地回到神域。 还没到自家,就瞧见掌管天下文运功名的文昌帝君,手里拿着个凡间最新款的平板电脑,手指哗啦哗啦地划个不停,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 “哟,文兄,什么时候也好上这凡间的玩意儿了?”月老凑过去,揶揄道,“你这平板,能比得上功名簿好使?” 文昌帝君头也没抬,呵呵一笑,将平板屏幕转向红伞伞:“工具嘛,与时俱进。你瞧,这临近大考,我的信徒们,尤其是那些做父母的,可比平日里‘热心’多了。”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某座著名文昌庙的实时监控画面! 只见庙内人头攒动,香火鼎盛,供奉的果品堆积如山。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插在香炉里、如同小树杆般粗细的冲天高香,燃烧时烟雾缭绕,气势惊人。 月老看得咋舌:“我的乖乖!这么粗的香,烧得完吗?不得烧个三天三夜?” “自然烧不完。”文昌帝君用指尖放大画面,只见香炉旁果然有个穿着庙宇工作服的人,正拿着特制的长钳,熟练地将那些只烧了一小截的巨香拔出来,为后面源源不断的新香腾位置。 “你没看见么?有专人负责‘清理’呢。” “哎……”月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徒耗钱财,虚有其表。这些父母,有这心思和金钱,不如多花点时间了解了解自家孩子。” 文昌帝君倒是看得开,悠然道:“何必较真?形式虽浮夸,但至少这份望子成龙的心意,我算是收到了。” 他随手点开一个正在上香的中年男人的资料库,“你看这个,供香最大最粗的,本地一富商,家底颇丰。” 月老好奇:“那他孩子如何?可堪造就?” “其子嘛……”文昌帝君调出学子的档案,公允地评价,“在凡人中,倒也算得上勤勉,资质中上。说起来有趣,观其心性志趣,分明对经商金融颇有天赋和热忱,命格也隐隐有金色财气萦绕,本该是受财神关照的苗子。”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无奈的嘲讽: “可惜啊,他父母却一心只想让他踏入仕途,搏个功名。把一个天生爱琢磨如何创造财富、管理金钱的孩子,非塞到一个需要权衡权力、服务公众的位置上,这岂不是扭曲其本性,害了这孩子吗?” “哈哈哈!”月老闻言,想起人间现状,也是感慨,“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这些人骨子里,还是觉得‘万般皆下品,惟有当官高’呢?” 文昌帝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口念出几句在凡间流传甚广的顺口溜: “没钱的玩不过有钱的,有钱的玩不过有权的。观念根深蒂固,不容易改啊。” 月老试探着问:“那……帝君您,对着如此‘虔诚’供奉的富商之子,可会额外眷顾一二?好歹香火钱没少给。” 文昌帝君闻言,脸上的笑意淡去,神情变得肃穆而超然,他放下平板,目光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学子未来的命途: “眷顾了,便是害了这孩子。” “强扭的瓜不甜,逆了本性与命格的运,那是劫。让一个热爱创造财富的人,去走那条需要克制**、服务权力的仕途,即便一时侥幸,内心也必受煎熬,何来真正的功成名就?真正的庇佑,是让他认清自己的长处,走在适合自己的道上。” 月老听完,咂咂嘴。 与文昌帝君关于人间功利的闲聊告一段落,月老红伞伞脸上的戏谑收起,挂上一抹罕见的凝重。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如同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文兄,三千年前,羲茶跟老赵那档子事儿,你可还记得清楚?” 文昌帝君正准备划拉平板的手顿住了,抬起头,眉头微蹙:“自然记得。那般惊天动地,想忘也难。怎么了?为何突然提起旧事?”他心中也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红伞伞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带着不确定与担忧:“我怀疑……老赵这次在凡间,怕是……又遇见那个女子了。” “什么?!”文昌帝君脸色骤变,“此言当真?你确定是……她?羲茶不是早已……” “不确定!所以才来找你商量!”红伞伞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栗色的头发,“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那凡人女子命格古怪至极,都查不到根脚,老赵对她又明显不同寻常,我拿话试探他,他反应极大,却咬死了不认。” 他看向文昌帝君,眼神里充满了纠结:“文兄,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事儿,上报?” 听到“上报”二字,文昌帝君迅速冷静下来。他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语气变得谨慎而务实: “你得先确认啊!”他强调,“毒蘑菇,此事关乎重大,牵扯到一位上神的因果劫数,甚至可能波及三界稳定。仅凭猜测和直觉,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呢?” 他拿起平板,在空中虚点了几下,仿佛在模拟流程:“你想想,若是我们贸然上报,上边儿必定高度重视,派人下来核查,兴师动众,搅动风云。最后万一查出来,只是个误会,那女子只是命格特殊了些,与羲茶并无干系……” 文昌帝君看着月老,一字一句,说出了那句在人间和天界都同样适用的至理名言: “你这就叫占用公共资源,瞎搞了!到时候,非但无功,反而要落个行事毛躁、扰乱视听的不是。” 红伞伞被他说得一愣,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天界 bureaucracy (官僚体系) 的繁琐,他可是深有体会。 “那……依你之见?” “暗中观察,搜集实证。”文昌帝君目光锐利,“在老赵和她自己都尚未明晰之前,我们不宜轻举妄动。但必须盯紧了,一旦有确凿证据表明她与羲茶有关,或她的存在确实威胁到老赵的神格乃至神域,届时再上报,便是职责所在,有理有据。” 月老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看来,我还得再往凡间多跑几趟了。” 两位神明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 红伞伞得了文昌帝君“暗中观察”的准信,心里踏实了不少,转身便要下界。 刚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猛地折返,扒着门框,探进头来,一脸严肃地纠正: “对了文兄!以后别总‘毒蘑菇毒蘑菇’的叫我,多难听!” 他强调着这个在他看来充满艺术气息的名字。 文昌帝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其事弄得一愣,随即无奈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待红伞伞的虚影彻底消失在云端,文昌帝君才慢悠悠地端起茶杯,瞥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低声吐槽: “切,红伞伞,名字起得再花哨,那不还是个毒蘑菇。” …… 第二天上班,钱多多心里还惦记着昨晚那碗牺牲了的海鲜粥和赵明澜最后那萧索的背影。她特意绕路去常去的早餐店,买了两份包子和豆浆。一份给自己,一份给赵明澜。 就当是谢谢他昨晚的宵夜,以及……对他“病情”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关怀吧。 她把早餐放在赵明澜桌上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给你的早餐,谢谢昨天的宵夜。”钱多多语气尽量自然。 赵明澜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和豆浆,心里天人交战。 吃?自己是神躯,早已无需依靠这些凡俗食物补充能量,吃了也是多余。 不吃?似乎又显得太过扭捏,驳了她的好意,不利于目前脆弱的“合作关系”。 他最终还是硬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说了声“谢谢”,接了过来,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然而,就在包子入口、咽下的瞬间—— 一股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暖流,伴随着一丝精纯的金色神力,竟然从他丹田深处涌出,迅速汇入他干涸的神源! 这……?! 赵明澜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滞,金瞳因震惊而微微收缩。 难道……除了她的“信任”,只要是她给予他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能成为恢复神力的媒介?!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他立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和矜持了,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包子和豆浆狼吞虎咽地吃完,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仙丹。 吃完后,他意犹未尽,甚至带着点急切地看向钱多多手里那个还没动过的食品袋,试探着问:“你……你那份里,能不能再给我一个包子?” 钱多多:“???” 她心里顿时冒出几个大字:这人没事吧? 第9章 9,NPC也是有用的 刚才接过去的时候还一脸勉强,吃得慢吞吞,这会儿知道好吃了?还想把她的那份也吃了? 但是转念一想,他脑子不太好,行为异于常人也正常。而且看他刚才那吃相,像是饿狠了……哎,毕竟脑子有病,怪可怜的。人家二十万都放我这了,包子么,再买吧。 给他吃吧。 “哦,行吧。”钱多多心里叹了口气,把自己那份整个袋子都递给了他,“都给你吧,我再去买。” 赵明澜心中一喜,立刻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嗯? ……怎么回事? 包子还是那个包子,味道没变。 但预想中的神力暖流,却没有再次出现。体内依旧只有刚才那一丝微弱的力量,再无增长。 赵明澜拿着半个包子,僵在原地,金瞳里充满了困惑。 奇怪…… 难道,必须得是她心甘情愿、主动想要给我的东西才行? 他想通了关键,心里不是滋味。 所以,他恢复神力的关键,不仅仅在于“物”,更在于物背后所承载的,她的“心意”? 钱多多看着他拿着包子发呆,表情变来变去,心里更确定了:病情果然不稳定,行为无法预测。 她摇摇头,默默起身,再去给自己买一份早餐。 今天的咨询量因为平台大促活动彻底爆炸,整个客服办公室里只剩下噼里啪啦,密集如雨点的键盘敲击声。 偏偏这次主推的活动药品是他达拉非,一种用于治疗男性□□功能障碍的处方药。 这使得咨询画风变得格外清奇。大部分人都在追问“是不是**发货”、“包装上会不会有提示”,钱多多还能机械性地复制粘贴标准回复。 但她运气“太好”,接连碰上了几个奇葩。其中一个锲而不舍地追问: “这东西一天最多能吃几次?” “天天吃会不会有影响啊?对身体伤害大不大?” “我跟女朋友约会前多久吃效果最好?” 钱多多强忍着吐槽的**,手指飞快地在对话框里连续敲了三遍: 【您好,当前咨询商品为处方药,具体用法用量需遵医嘱,请咨询专业医生。】 结果对方非但不理解,反而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破口大骂: 【C!你他妈一个卖药的,居然一问三不知?废物!干什么吃的!】 污言秽语瞬间刷屏。 钱多多气得浑身发抖,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她猛地举起鼠标——“啪!啪!啪!”——狠狠地在桌垫上摔打了好几下。 就在她怒火中烧,准备不管不顾地敲键盘怼回去的瞬间,旁边工位传来一个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冷静: “钱多多。” “你只是个打工的。” “不要忘了你的二百块。” …… 二百块。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精准的冰系法术,瞬间浇熄了钱多多头顶的熊熊火焰,让她从头到脚一个激灵。 那股要与傻X论短长、争一口恶气的冲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声泄了个干净。 是啊,跟这种人生气值得吗?怼回去是痛快了,然后呢? 平台的罚单可不会跟你讲道理,主管冰冷的目光和随之下个月工资里扣除的数字,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把所有的郁闷都随着这口气排了出去。 她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平静的赵明澜,默默地把举起的鼠标轻轻放回了原位。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在对话框里敲下: 【您好,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作为客服,我必须严格遵守规定,处方药相关问题需咨询医生。如果您没有其他关于订单或发货的疑问,本次咨询就此结束。祝您生活愉快。】 发送。 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结束会话”。 世界清净了。 钱包,也保住了。 她瘫在椅子上,虽然憋屈,但……至少没赔钱。 今天能准时下班,本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钱多多看着赵明澜笑嘻嘻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以及屏幕上那家装修奢华、菜品精致、人均价格后面跟着刺眼的“¥1000 ”的美食探店帖子时,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请你去这儿吃晚饭吧。”赵明澜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钱多多的头瞬间摇得像拨浪鼓,连声拒绝:“不了不了不了!太贵了!” “我请你。”赵明澜强调,试图消除她的经济顾虑。 可他不知道,这话在钱多多听来,是催命符! 你是请我了,可我哪有钱回请你啊?!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一千多的人均,回请一顿她直接破产! “实在不用了,真的太贵了。怎么好意思让你这么破费。”她努力维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脚下已经开始悄悄往后挪。 “不破费,走吧。”赵明澜却异常坚决,甚至伸手虚扶了一下她的后背,带着微微力道,半推半就地将她往那个方向带。 钱多多脑子疯狂运转,试图搜刮出所有能合理拒绝的理由——家里炖了汤、约了人、肚子不舒服、突然想起衣服还没收……偏偏关键时刻,脑壳就跟灌了浆糊一样,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想不出来,支支吾吾地只会说“这不太好吧”。 等她意识彻底清醒,反应过来的时候,屁股已经坐在那家餐厅柔软的真皮沙发椅上了。 环顾四周,低调奢华的设计,昏黄有格调的灯光,穿着得体、声音轻柔的服务生……一切都让她如坐针毡。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赶紧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打开各种APP,疯狂搜索这家店的团购、代金券、任何形式的优惠! 无。 无。 还是无! 这种级别的餐厅,根本不屑于搞这些平民玩意儿。 “看看想吃什么。”赵明澜将制作精美的菜单推到她面前。 钱多多怀着虔诚(主要是对价格)的心情翻开菜单,映入眼帘的是: 冰烧三层肉(¥288),东星斑(时价),羊肚菌金柱炖花胶(¥398/位)…… 她手指颤抖地往后翻,片皮鸭宝盒 ¥598?二十年太雕芙蓉蒸松叶蟹 ¥1280?! 她眼前一黑,赶紧把菜单往回翻,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定位在价格栏为两位数的菜品上。 结果,找了半天,最便宜的是——杨枝甘露燕窝,¥48。 ¥48……一碗糖水…… 她不死心地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真的没有比这更便宜的菜了!连餐前小食都要¥68! 赵明澜看着她那副如同在阅读天书、眉头紧锁、仿佛在进行某种极限心算的痛苦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他直接合上她手里的菜单,对等候在一旁的服务生流利地报出几个菜名: “花雕醉汁罗氏虾,冰淇淋鹅肝配溏心蛋,豉蒜避风塘小青龙,杏汁豆腐……” 他点的,还都是刚才钱多多因为价格冲击而直接跳过没敢细看的! 钱多多听着他报菜名,每报一个,她心里就“咯噔”一下,仿佛听到自己钱包哀嚎的声音。 等他点完,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完了,完了完了…… 这一顿下去,别说回请了,我下个月,不,下下个月的工资估计都悬了! 她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赵明澜,感觉自己不是来吃饭的,是来上刑场的。 等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钱多多看着这雅致却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环境,忍不住小声问:“赵明澜,你……经常来这种档次的地方吃饭吗?” 她试图了解他的消费水平。 赵明澜端起水杯,语气平淡无波:“我不需要吃饭。” 看到钱多多瞬间瞪圆的眼睛,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特意带你来吃的。而且,这已经是我筛选过,不那么贵的了。” “好了,”钱多多面无表情地抬手制止,“你可以闭嘴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这还叫“不那么贵”?! 赵明澜换了个话题,看似随意地闲聊,金瞳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丝反应: “钱多多,你有朋友吗?” “有啊。”钱多多下意识回答,随即觉得这问题有点怪,“怎么了?” “那你朋友呢?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儿?做什么工作的?”赵明澜的问题接踵而至,语气自然,却带着隐隐的探究。 钱多多立刻警惕起来,狐疑地看着他:“干嘛?查户口啊?” 她可不想把朋友的信息随便透露给这个行为古怪的同事。 赵明澜被她堵了一下,面色不变,心里却飞速运转。 他问这些,自然是想通过她的社会关系网,侧面验证他的猜测。 如果钱多多的命格被“天道防火墙”锁死,属于最高级别的机密,那么与她关系密切、在她人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朋友”,其命格档案大概率也不会是普通的白板。 毕竟,按照他观测世间因果的经验,没有一个重要人物身边的“NPC”是随机出现的。TA们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构成她命运拼图的一部分。 他无法直接查看她的,或许能从她身边的人入手,找到蛛丝马迹。 “随便聊聊而已。”赵明澜端起水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看你平时独来独往的,以为你没什么朋友。” “谁说的!”钱多多果然被这话激起了小小的反驳欲,“我朋友虽然不多,但都是很好的!只是……大家不在一个城市,又都很忙,联系就少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不肯透露具体信息,这在赵明澜的预料之中。但这更坚定了他的想法——她的人际关系,或许也是线索的一部分。 他看着对面因为提到朋友而眼神微黯的钱多多,心中那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清晰起来。 第10章 10,回请 “钱多多,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赵明澜的问题问得太过突然,钱多多正夹起一块花胶往嘴里送,鲜美的滋味还在舌尖萦绕,听到这话,动作瞬间僵住,筷子还悬在半空,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心……心动吗? 老实说,是心动的。 抛开他那些神神叨叨、行为诡异不谈,单看硬件:这张脸,这身材,这气质,放在哪里都是顶尖的。再加上他出手阔绰(虽然方式诡异),经济实力肉眼可见。 一个又帅又有钱的男人向你表白,谁能毫不心动?那绝对是反人性的! 但是,钱多多是谁?是一个在原生家庭里早早学会察言观色、在社会摸爬滚打中深刻明白“天下没有免费午餐”道理的人。 短暂的眩晕之后,强大的理智和风险评估系统迅速上线,压下了那点蠢蠢欲动的小火苗。 她放下筷子,抬起头,非常认真地看着赵明澜,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赵明澜,你真的很奇怪。” “所以,”赵明澜看着她,金瞳里看不出情绪,“你不愿意?” “我实话实说吧,”钱多多深吸一口气,坦诚布公。 “我很心动,真的。你这么好的外形条件,还有这么……鼓的钱包,说不心动是假的。”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谨慎,像是在评估一项高风险投资:“但是,我觉得你脑子有点问题,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她甚至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你看新闻里那些了吗?好多案子,一开始都好好的,后来另一半突然发病,控制不住自己……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哪天发病,把我也给……噶了怎么办?”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里满是担忧。 “帅哥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你懂我意思吧?” 赵明澜:“……” 就在这百口莫辩的时刻,一道只有赵明澜能看见的、穿着骚包粉色衬衫的虚影,暗戳戳地浮现在餐桌旁的半空。 月老红伞伞优哉游哉地抱着臂,脸上挂着“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看戏表情,对着赵明澜,用双手做了个经典的双指戳自己眼睛,又指向赵明澜的动作——“I''m watching you.”(我盯着你呢。) 赵明澜心头一股无名火起,不由自主地就朝着斜上方的空气,死死地瞪了过去。 然而,他这个动作,在钱多多眼中无疑是病情发作的又一铁证! 看!又开始了!眼神发直,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表情还这么凶狠! 她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因“心动”而产生的犹豫和惋惜,瞬间被“庆幸”所取代——幸好我清醒啊!拒绝得太正确了!这发病频率也太高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身体微微前倾,用极其温柔、充满安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提议: “赵明澜……不如……我陪你去看医生吧?其实这个事没什么,心理问题很正常,我们要勇敢面对,积极治疗,好不好?” 赵明澜猛地收回瞪视月老的目光,看向钱多多,那是一副都是为你好的关切样儿,就跟看傻子没分别。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重申: “我、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财神,只要你信我,我就能恢复神力!”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钱多多脸上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她彻底靠向椅背,轻轻摇了摇头:病的不轻,都出现固定妄想了,必须得带去看病啊。 他默默地拿起水杯,将里面冰凉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那冰凉的感觉,一路从喉咙浇到了心里。 这劫,渡得他……快要道心崩溃了。 周末调休,钱多多居然主动约赵明澜出来,还说请他吃饭。 赵明澜一听,心中大喜!只要回请,就能恢复些许神力。 他难得精心打理了一番,兴冲冲地提前到了约定的地铁站。 钱多多今天穿得很是清爽,见到他,脸上还带着点神秘的笑:“走吧。” “去哪儿吃?”赵明澜心情颇好地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钱多多卖了个关子,拽着他的袖子就挤上了人头攒动的地铁。 赵明澜心里还美滋滋地想着,会不会是那种隐藏很深、需要本地人带路才知道的美味私房菜? 结果,地铁报站“H市人民医院到了”。 钱多多拉着他下车,并径直走向门诊大楼时,赵明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脚步也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医院门口巨大的红十字标志,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声音都沉了几分: “钱多多,你什么意思?” 钱多多露出一个“放心交给我”的笑容,安抚道:“来都来了,我陪你进去看看。看完医生,我请你吃楼下那家超——好吃的酸菜鱼!” 本想发火,但转念一想,也好! 让权威的医生亲口告诉她我没病,这不是最能打破她偏见的方式吗?而且,看完病她请客吃饭,这算是她真心实意的赠予吧?又能恢复一点神力! “行。”他咬牙同意了,带着一种“就让事实说话”的悲壮,跟着她走进了精神科门诊。 一通繁琐的问卷、量表、仪器检测下来…… 医生拿着厚厚的报告单,抖了抖单子,对赵明澜说:“从目前的生理检测和基础认知筛查来看,你的大脑功能确实没有发现器质性或明显的精神病理问题。” 赵明澜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略带得意地瞥向钱多多。 然而,医生的话锋紧接着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但是……” 这两个字让赵明澜的心又提了起来。 “结合你朋友之前反映的情况,比如你坚称自己是‘财神’,拥有‘神力’等……这类涉及身份和能力的夸大性观念,在没有现实依据支撑的情况下,属于典型的妄言、妄想症状。” “所以,我个人强烈建议你,再做一个更深入、更全面的心理健康综合测评,以便我们进行更准确的评估和……嗯,必要的早期干预。” 赵明澜:“……” 他感觉刚挺直的腰杆,被医生这轻描淡写的“但是”和“妄想症状”四个字,给咔嚓一声,掰了个脆响。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旁边的钱多多。 她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一套详细的心理健康测评做完,结果出来,连赵明澜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的分数,竟然真的落在了中度焦虑的区间。 医生看着报告,对钱多多语重心长地嘱咐:“你看,他潜意识里还是承受了很大压力的。这种情况,药暂时不用吃,但家庭支持和理解很重要。当他再出现那些妄言、妄想时,你不要急着驳斥他,也不要跟他争辩。” 医生顿了顿,给出了关键指导:“你可以尝试暂时选择‘相信’他,顺着他的话,引导他说出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想法的、内心深处潜在的原因。这种接纳性的沟通,比对抗更能缓解他的焦虑,有助于他的认知慢慢恢复现实。” 钱多多听得无比认真,像接圣旨一样郑重地点头:“好,好,我明白了!” 从诊室出来,钱多多看赵明澜的眼神都不同了。少了几分看“神经病”的警惕和怜悯,多了几分“理解与包容”。 “走吧,”她语气轻快了许多,“带你去吃那家超好吃的酸菜鱼!” 去餐厅的路上,以及等菜的时候,钱多多牢记医嘱,开始尝试用“接纳性沟通”与赵明澜聊天,引导他“倾诉”。 她斟酌着开口,语气温和:“赵明澜,你现在是跟父母一起住吗?” 她想了解他的家庭支持系统。 赵明澜正看着窗外,闻言随口答道:“我父母?早死了。” 钱多多心里一咯噔,升起一丝同情和歉意:“啊……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赵明澜转回头,表情无比自然,“都死了几万年了。” 几……几万年?! 钱多多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嘴角抽了一下。 这妄想的程度……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奔腾的吐槽,脑海里疯狂回响着医生的话——“暂时选择相信他”、“引导潜在原因”。 她努力挤出一个理解的笑容,非常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用探讨学术般的认真口吻回应: “哦……那,这么多年,谁照顾你啊?” (内心:倒要看看你怎么编!) “我自己啊。”赵明澜觉得这问题很多余。 “那,从小到大,你上学这些,总要花钱吧?父母不在的话,谁把你养大的呢?”钱多多继续“引导”,试图找出他“财力”妄想的根源。 赵明澜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看着她:“我没上过学。” ……没上过学? 好好好,一个没上过学、父母死了几万年、自称是神的人…… 钱多多感觉自己的认知底线在被反复摩擦,但她依旧点了点头: “哦。这样啊。” 她心里想的却是:看来这病根,是又深又古老……潜在原因怕不是看了太多神话故事和网络小说? 赵明澜看着她那副明明不信、却硬要装作深表理解的模样,比起之前直接的质疑和同情,这种“配合式”的信任……更让他憋得慌。 钱多多努力消化着“父母死了几万年”和“没上过学”这两个重磅炸弹,按照医生的引导,她尝试理清逻辑,提出一个相对“正常”的猜测: “所以……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这或许能解释他缺乏家庭关怀和系统性教育。 赵明澜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追忆往昔的淡然:“我有父母。我长大后,还曾跟随孔子老师游学多年,受益匪浅。后来,恩师仙逝,我便专心去经商了。那个时候,还是春秋战国时代。” 春、秋、战、国、时、代?! 还跟着孔子游学?! 钱多多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掉进面前的酸菜鱼碗里!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妄想已经不局限于神仙了,开始具体到历史人物了?!还扯上了孔子?! 她强忍着拍桌而起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知识”来温和地反驳,引导他回到现实: “可是……孔子的徒弟,有名的就那么些个,七十二贤人里,好像……没有一个叫赵明澜的啊。” 她历史学得还凑合。 赵明澜看着她那副努力讲道理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直接抛出了另一个名字: “我那个时候不叫赵明澜,我叫端木赐。” 端木赐?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很模糊。 钱多多皱起眉头,看着赵明澜那一脸“我没骗你”的郑重其事,心里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感觉——他说得太具体、太理直气壮了。 她放下筷子,也顾不上吃鱼,默默地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了“端木赐”三个字。 页面跳转。 百度词条清晰地显示出来: 【端木赐】(前520年-前456年),春秋末年卫国黎(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人。孔子的弟子,孔门十哲之一,“受业身通”的弟子之一,以言语闻名。为人能言善辩,早年经商,家累千金。他提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风气,为后世商界所推崇,形成“端木遗风”。因其善于经商,且为人诚信,被后世民间尊为“财神”。 …… 钱多多盯着手机屏幕,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尤其是最后那句“被后世民间尊为‘财神’”,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摇晃了一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即将碎裂的声响。 第11章 11,吃的一脸懵 她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巧合?他提前背好的?还是……? 她默默地按下了手机息屏键,将那片文字隐藏起来。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赵明澜,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声音有些干涩,换了一种方式: “你……是不是平时挺爱看书的?感觉……你知道的挺多的。” ——也许他是个极度痴迷历史,以至于产生角色代入妄想的历史爱好者。 赵明澜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随口应道:“还好吧。若论看书,文昌帝君比我更爱看一些。” 文昌帝君…… 又一个只在传说和寺庙里听过的名字。 钱多多被“端木赐”和“文昌帝君”砸得头晕目眩,但多年养成的理性思维让她不肯轻易认输。 她抓住最后一个常识点,发起“反击”,试图将赵明澜拉回“现实”: “好,就算……就算端木赐是财神,”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假设。 “那你为什么现在改名叫赵明澜了呢?而且,在我们都知道的文化里,最出名、是五路财神,而且里面姓赵的那个,人家可是叫赵公明!” 她眼里重新燃起一丝“看你怎么圆”的光芒。 赵明澜闻言,非但没有被问住,反而用一种“你这就不懂了吧”的眼神看着她,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们月老,本名叫柴道煌,多古板?现在不也改叫红伞伞了么?”他摊了摊手,一脸“这很难理解吗”的表情。 “我随潮流,改个时尚点、好听点的名字,不行?” 柴道煌?红伞伞? 钱多多再次被这突如其来的、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的“内部消息”噎住了。 月老叫柴道煌? 她立马拿起手机百度,我的天爷,还真叫柴道煌。 而“红伞伞”这个诡异又带着网络梗的名字,从赵明澜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增加了一丝可信度。 看着她再次愣住,赵明澜乘胜追击,身体微微前倾,金瞳中带着一丝久居上位的睥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狂妄”的话: “至于赵公明……你说的很对,是五路财神之一。但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我才是老大啊。我统管,好嘛?” “……” 钱多多彻底哑火。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俊美无俦,气质非凡,说着最离谱、最颠覆认知的话,却偏偏能引经据典,还能逻辑自洽,甚至摆出了“我是总负责人”的霸道姿态…… 所有的常识、逻辑、科学观念在她脑子里打成一团,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闪烁: 疯了…… 要么是他疯了! 或者……是我快疯了! 她默默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已经有些凉了的酸菜鱼汤,送进嘴里,味同嚼蜡。 “不对!不对!” 钱多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混乱的逻辑绕进去了,她用力甩了甩头,抓住最后一个,也是她觉得最核心的矛盾点: “既然你说是端木赐,是孔子的徒弟,那你怎么又成了民间传说里那个、那个……赵公明了呢?这根本是两个人,两个时代啊!” 赵明澜无奈地叹了口气,用一种「你这凡人怎么这么不开窍」的语气反问: “谁规定神明只能有一个身份,一种来历?我不投胎,不转世,凭借功德和修行,积累够了直接修炼飞升,不行吗?” 他说的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钱多多张了张嘴,一时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好像……神话故事里确实有这种操作? 行……行吧。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放弃在故事堆和神话体系里跟他纠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指了指面前那盆还飘着几片酸菜、汤色金黄的酸菜鱼,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好,就算你说的都对。”她盯着他的眼睛,“那这么滴,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把这盆酸菜鱼,给我变成纯金的鱼!只要你能变出来,我立马就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个要求简单、直接、粗暴,无法作弊,是检验“神力”最直观的方式。 赵明澜的目光落在那盆酸菜鱼上,金瞳深处似乎有微光流转,但很快就归于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尴尬和无奈。 他抬起头,看向钱多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诚恳: “我想啊。” “可是我现在神力没有恢复!点石成金,化物为宝,那是需要大量神力的!我现在的神力,只够我勉强维持这具化身不消散,偶尔紧急联络一下朋友什么的。你让我变金鱼?我现在连把这鱼汤变热点都费劲!” 钱多多愣住了。 她预想过他各种圆谎的方式,比如需要什么仪式、需要斋戒沐浴、或者说时辰不对……唯独没想过,他给出的理由竟然是——没蓝了? 一时间,餐桌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 钱多多迟疑地开口,“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的神力恢复?” 赵明澜的金瞳瞬间亮了起来,如同暗夜中点燃的烛火,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迫切,紧紧锁住她: “只要你信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真心实意地相信我就是财神,诚心做我的信徒,我就能恢复神力。” “我?” 钱多多指着自己鼻子,声音都变了调。 这个答案比她预想的任何修炼方法、天材地宝都更让她……无所适从。 “对!” 赵明澜斩钉截铁,身体不自觉地前倾,那股压迫感再次袭来,“你就是关键!” “……” 钱多多沉默了。 她看着赵明澜那双过于璀璨、写满了“快信我”的眼睛,心里一阵发毛。 嘴上说信他容易? 哄小孩、安抚病人,她刚才就在这么做。 但真心实意地相信? 这太扯了! 这意味她要亲手推翻自己二十多年来的认知,要承认那些神话传说不仅仅是故事,要接受眼前这个跟她一起挤地铁、吃酸菜鱼、还会被门夹到手的同事,是执掌天下财源的至高神明之一? 这简直比让她立刻赚到一个亿还难! 他疯,难道我也要跟着一起疯吗? 本能的抗拒从心底升起。 她陷入了一种极其矛盾的境地: 理智在尖叫着“这不可能”! 而某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却又在悄悄拉扯着她,告诉她眼前的一切似乎并非单纯的荒谬。 万一呢?万一呢? 她张了张嘴,想说“这太荒谬了”,想说“我做不到”,但对上他那双仿佛承载了漫长岁月等待的眼眸,那些拒绝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她半信半疑地低下头,盯着那盆已经凉透的酸菜鱼,含糊嗫嚅地说道:“我……我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没有直接否定,而是一种混乱中的缓冲。 赵明澜看着她挣扎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推进到这一步”的复杂情绪。 他没有再逼迫,只是缓缓靠回椅背。 回去的路上,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微妙的沉默。但赵明澜的心情却明显好了起来,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两人并肩站在飞速行驶的地铁车厢里,面朝着窗外。 地铁呼啸着冲入隧道,窗外瞬间被纯粹的黑暗淹没,只剩下车厢内部明亮的灯光,在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们二人的轮廓,像悬浮在虚无中的剪影。 就在这一瞬间,钱多多的心脏莫名地悸动了一下。 一种强烈的、令人不安的既视感猛地攫住了她。 太熟悉了…… 这漆黑的视野,这飞速后退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这身边站着一个身姿挺拔、轮廓模糊却难掩俊美的男性侧影……一切都像是从某个被遗忘的梦境深处直接复刻而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梦中某种复杂情绪,正隐隐漫上心头。 果然大家都是一样的,总会对一个根本没经历过的场景感到如此熟悉。 就在她暗自思忖,试图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模糊的碎片时,一个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响起:“你在……想什么?” 钱多多猛地侧过头,惊愕地凝望着近在咫尺的赵明澜。他的金瞳在车窗的倒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他看到她的反应,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微光,声音放得更轻,带着诱哄般的意味:“你在回忆?”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她刚才脑子里闪过了奇怪的画面?!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你……你在说什么?”她的声音微颤,下意识地否认,后退,却发现后背已经抵在了冰冷的车厢壁上。 赵明澜看着她眼中的惊慌和否认,眼底那丝微光黯淡了下去,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说道:“我以为,你刚才脑子里的画面,让你想起什么来了。” 他看到了。 他不仅知道她感觉到了熟悉,他甚至知道那是“画面”! 钱多多彻底僵住了。 地铁依旧在黑暗中轰鸣前行,车窗上,他映出的影子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已经这样注视了……千万年。 第12章 12,游奕灵官 将钱多多送回住处后,赵明澜一刻未停。 趁着夜色,他再次来到那处僻静之地,开启通道,返回神域。他必须尽快查清钱多多身边人的底细。 刚抵达神域入口那宏伟、透着森严秩序的大门,就看见红伞伞正被一名穿着笔挺白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仙官拦在门口。 红伞伞手里拎着七八杯花花绿绿的奶茶、咖啡,正气得跳脚: “放屁!上次你没喝?上次我给你那杯‘多肉葡萄’,你怎么不说不能喝?这次没给你买,你就把我拦下,有你这么办事的吗?你这是区别对待!是公报私仇!玩儿双标!” 那白西装小仙官面不改色,眼前悬浮着一面泛着蓝光的虚拟投影屏幕,上面正清晰地罗列着《神域安全管理条例》第N条N款,用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念道: “根据规定,严禁携带凡间工业化饮料进入神域核心区。理由:添加剂过多,能量来源驳杂不纯,可能干扰神域纯净能量场,存在潜在污染风险。上次是下官失职,已提交自查报告,并接受相应处罚。” 红伞伞一听更火了,指着那屏幕:“你——!” 赵明澜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 他拍了拍红伞伞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那白西装仙官温和地说道: “好了,好了,仙官也是按规矩办事,职责所在,可以理解。” 他沉吟片刻,带着商量的口吻:“这样吧,我,下个月以我个人名义,给你们安检司再额外划拨一笔维护经费,用于更新设备、改善福利,如何?这点小事,通融一下?” 他以为自己给出了一个双方都能下的台阶。 谁知那白西装仙官闻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骤然锐利,挺直了腰板,语气冰冷,还带着一种程序正义的固执: “尊神!您这是要知法犯法吗?” 他声音提高了几分,“身为执掌天界财政纪律的财神,您难道要和卷宗里那些被查处过的仙官一样,试图贿赂下官,徇私枉法吗?” “嘿!我说你这个新来的!” 红伞伞气得差点把奶茶砸过去,“谁把你提拔上来的?怎么脑子就转不过这个弯呢?这叫灵活变通!懂不懂人情世故?!” 赵明澜也被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了一下,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保持着风度解释道:“仙官误会了。我沉睡这三千年,下界战火纷飞,财源混乱,天界诸多事务,包括你们安检司的运转,全靠我几位兄弟及诸位同僚勉力维持,想必经费早已捉襟见肘。这笔划拨,是早就该有的正常预算补充,并非贿赂。你若不信,可以去询问你的直属上司……” “不行。” 白西装仙官根本不等他说完,直接冷硬地打断,手指在虚拟屏幕上一点,调出一个红色的禁止通行标志,“规矩就是规矩。没有特批文件,这些凡间饮料,一律不得入内。” 赵明澜将气得快要冒烟的红伞伞拉到一旁,避开那白西装仙官冰冷的目光,低声道:“算了,形势比人强。干脆……就扔了吧。” 他指了指那些奶茶。 “扔了?!” 红伞伞眼睛瞪得更圆了。 “我的财神爷!你知不知道现在上面那些老家伙,还有各司那些有点权的小仙,就爱这一口!一杯奶茶、一顿火锅,就能换一份加急处理的许可证,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儿大包小包的,可不光是给自己喝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啊!” 他凑得更近,声音几乎成了气音:“你不是要查羲茶,还有那个钱多多的底细吗?这些可都是打通关节的绝好……硬通货!你懂得!” 赵明澜眉头微蹙:“除了这些吃喝,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别的法子?” 红伞伞嗤笑一声,用看老古董的眼神看着他,“我的老赵啊!咱们都是活了上万年的神了,你还不明白?除了香火愿力这点根本,还有什么能打动神心?不就是个‘新奇’二字吗?” 他挥舞着手臂,指着脚下凡间的方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你说说,凡间这些小人儿,脑子多活泛!加上他们那充沛得都快溢出来的七情六欲,折腾出来的新鲜玩意儿,那可太有趣了!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哪一样不是花样百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天天赖在凡间不乐意回来?”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边严格执行规定的仙官,撇撇嘴:“是,这些东西能量是驳杂不纯,对我们神体是没大用,但架不住它招人稀罕啊!这就跟他们凡人知道垃圾食品没营养,不也照样吃得香吗?一个道理!” 赵明澜听着他这番“歪理”,看着他那副“你不懂行”的表情,无言以对。他沉睡三千年,确实与这变化了的世界有些脱节。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啧,行了,我想想办法。这仙官也是公事公办,按规章行事,你别太难为他。” “我难为他?!” 红伞伞一听更来气了,指着那白西装仙官的背影,差点控制不住音量,“呸!上次就是他,硬生生讹了我两杯‘奶绿’才放行的!现在跟我装起铁面无私了!” 赵明澜:“……” 眼见着“奶茶攻略”行不通,赵明澜无奈,只好直接联系了掌管天界公文传递、档案调阅的游奕司的游奕灵官。 他没有直接说要查钱多多的朋友,而是换了一个更为稳妥且难以被立刻驳回的理由。他通过神念传讯,语气严肃: “游奕灵官,是我,赵明澜。关于之前划拨给你司的一笔专项经费,账目上似乎有些问题,需要我亲自当面与你核对一下。” 然而,游奕灵官的回复却滴水不漏,带着公事公办的圆滑: “财神天尊,久违了。若是经费有问题,按流程,您应当先与东西南北其他四路财神核对清楚。您沉睡的这些年,所有财源账目都是由他们四位共同负责的。若确有问题,再将他们一并请来,我们当面对质核实便是。” 这一下,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还把另外四位财神拉下了水。 赵明澜与身旁的红伞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红伞伞耸了耸肩,用夸张的嘴型无声地说道:“看吧,他们现在就是这样的,软、硬、不、吃!” 赵明澜心下一沉,知道常规手段已经无效。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深沉,带上了一丝威压,尽管他神力所剩无几,但那份属于正神的位格犹在: “游奕灵官,他们四位,自然是完全按照我沉睡前定下的章程办事,兢兢业业,本座信得过。” 他先肯定了四路财神,随即话锋一转,声音冷了几分: “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上面……有更高层级的力量,强行吩咐他们做一些账目之外的‘调整’,他们只怕……也不敢不从吧?” 他刻意停顿,留下令人遐想的空间,然后才缓缓说道: “所以,有些‘账’,关乎根本,牵涉甚广,必须得我亲自与您核对,才能水落石出。”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账”,但将问题拔高到了“上面干预”、“关乎根本”的层面,暗示可能涉及天界高层的不当插手。 这一招,既是施压,也是将游奕灵官拉到同一阵营的试探。 旁边的红伞伞听得眼睛发亮,没想到老赵沉睡三千年,玩起这种语言博弈还是这么老辣!他忍不住对着赵明澜,用力地竖了一个大拇指。 神念那头沉默了片刻。 显然,游奕灵官也在权衡这话里的分量。 最终,他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谨慎: “既然尊神如此说……那便请移步游奕司详谈吧。不过,仍需按规矩进行登记备案。” 成了! 虽然过程曲折,但门,总算推开了一条缝。 凭借月老的引路,神力微弱的赵明澜才得以顺利进入游奕司。 一进门,眼前的景象就让两人同时一愣。 宽阔无比、充满未来感的大厅内,游奕灵官端坐于流线型的主位之上。 而他面前那张巨大的办公桌上,竟赫然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凡间饮品,从奶茶到咖啡,从气泡水到果汁,不下数百杯! 更令人咋舌的是,旁边站着五男五女十位面容精致、穿着统一制式西装的仙官,正井然有序地执行着一套诡异的流程:每人拿起一杯饮品,只浅尝一口,便面无表情地将剩余部分投入旁边一个散发着分解光芒的“净化法阵”中,瞬间销毁。 尝一口,就销毁。 红伞伞看到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起自己刚才在门口被拦下的狼狈,暗暗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用神念对赵明澜咆哮:“双标!**裸的双标!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游奕灵官抬眸,他的造型相当潮酷——一头精心打理的灰发,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高定西装,浑身散发着禁欲、严肃又冷酷的气息。他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开口: “许久不见啊,尊神。不必客套,哪笔账有问题,直接说吧。” 第13章 13,新来的质管 这游奕司的办公装备更是奢华到令人瞠目。 身后是数面高耸入云、瀑布般流动着数据的巨大透明屏幕。他根本无需动手,瞳孔微微移动便能翻页,眨眼一下即是点击,脑中思绪一动,文字便已输入完成。就连最后盖章确认,也只需对着虚空轻轻嘟一下嘴,一个闪烁着金光的印章便精准落下。 红伞伞看得眼睛都直了,凑到赵明澜耳边,酸溜溜地神念传音: “看来这账,还真是有问题了!瞧瞧这排场!还有啊,老赵,我这次可是帮了你大忙,你给我也整一套这个!我到现在还得苦哈哈地手动划拉屏幕,牵个红线看得眼睛都快瞎了!” 赵明澜也被这超现代的办公场景震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声回道: “啧,放心。不会亏了你的。” 紧接着他环顾四周,语气带着一丝自嘲与恍然,“我这一觉醒来,神域的装备,还真是都看不懂了。” 游奕灵官何等修为,岂会听不出这画外之音。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弱的弧度,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优越感: “这是天尊(指现任天帝)特意给置备的。” 他特意强调了“特意”二字,“如今下界人数激增,动辄十来亿的人口,信息浩如烟海,若不升级设备,如何能高效管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一句话,既抬出了最高领导,又用“工作需要”完美解释了这奢华的配置,还将问题抛回给赵明澜,堵得他无话可说。 赵明澜看着那十位仙官流水线般品尝、销毁饮品的景象,终究没忍住,带着一丝讥诮:“这凡间的饮品,不是有规定,不能带入神域吗?看来……游奕灵官也好这一口?” 游奕灵官闻言,灰色的瞳孔在巨大的透明屏幕上扫过,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份工作报告: “哦,你误会了。他们是在进行登记备案。” 他抬手指了指那些饮品:“所有神明,但凡下界饮用过这些,其独特的仙气神韵便会残留在这特定的饮料品牌之上。我司此举,旨在建立一个数据库,统计分析一下,神域究竟有多少同僚……‘好这一口’。” “呵,”赵明澜轻笑一声,金瞳微眯,“这种口腹之欲的小玩意儿,竟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游奕灵官终于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正视赵明澜,眼神锐利,“这些的确是小玩意儿。但若众神个个心系此物,沉迷于这驳杂的感官刺激,长此以往,谁还愿意为神域正统的琼浆玉液买单?若无这些高阶资源作为激励,还如何督促众神苦修精进,维持神格不堕?” 赵明澜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指责意味,仿佛在说他这种“沉睡”行为就是一种懈怠。 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回敬道: “想不到游奕灵官,心系整个神域未来,志向如此远大啊!” 这话听着是夸奖,实则暗讽他管得太宽,手伸得太长。 游奕灵官岂会听不出,他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语气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没办法。谁让我不是尊神您——沉睡三千年,神位依旧稳固,期间也无人敢动您分毫。”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强调着“无人敢动”四个字。 “我辈根基浅薄,自然只能……更勤奋些,多想一些,多做一点。” 红伞伞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两位言语间的机锋和暗流,让他坐立难安。他既不好插嘴,更不敢插嘴,只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眼神飘忽地看着那些被不断销毁的饮料,心里疯狂祈祷:快进入正题吧!查资料!查完赶紧走! 第二天一早,钱多多来到工位,发现旁边的位置空着。赵明澜没来。 她以为他请了假,也没多想,自顾自开始处理积压的咨询。 没多久,主管面色不虞地走过来,敲了敲她的隔断:“钱多多,赵明澜人呢?” 钱多多一脸懵地抬起头:“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他请了假。” 主管眉头皱得更紧:“等他来了,让他立刻来我办公室一趟!” “知道了。”钱多多应道,心里嘀咕:这赵明澜,才几天啊,就迟到。 主管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拍了拍手,吸引了整个电商部的注意:“大家停一下,介绍一位新同事。这位是沈叶璃,我们新来的质量管理员,以后药品相关的质量问题,都由她负责对接。大家欢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钱多多也抬头看去,见主管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明艳动人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笑容温婉大方。 长得不错啊。钱多多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随即又立刻修正:不对,不是不错,是相当不错,颜值很高。 她明显感觉到,整个部门男同事的眼神都亮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积极向上的氛围。 沈叶璃落落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绍,声音清脆悦耳。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视全场,不经意间掠过钱多多这边时,却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心微微一蹙。 到了午饭后,大家刚回到工位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沈叶璃就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过来,声音甜美: “大家好,初来乍到,我请大家喝奶茶,以后工作上的事情,还请多多关照!” 她热情地将一杯杯奶茶分发给周围的同事,引得一片感谢和夸赞之声。 然而,当发到钱多多这里时,袋子却恰好空了。 沈叶璃看着空了的袋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歉意,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钱多多是吧?我……我好像点错数量了,忘了给你点了。” 若是换个心思细腻或者敏感些的女孩子,此刻恐怕已经觉得尴尬甚至不快了。但钱多多对男性的防备心很重,对女孩子却向来没什么心眼,神经大条得很。 她毫无被针对的感觉,反而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多大点事嘛,那你重新给我点一杯就好了呀!” 沈叶璃显然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准备好的说辞卡在了喉咙里,愣了一下。 周围的同事都安静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众目睽睽之下,沈叶璃只好维持着笑容,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后递给钱多多:“是我的疏忽,那你选吧,选你爱喝的。” 钱多多笑嘻嘻地接过来,一看界面,是蜜雪。她不太爱喝这家的,于是很自然地退出去,手指滑动,找到了喜茶的店铺点开,一边操作一边抬头问:“我点这家的可以吗?我喜欢喝这个。” 沈叶璃方才给同事们点的都是均价不到十块的蜜雪,见钱多多居然毫不客气地自己切换到了均价二三十的喜茶,嘴角忍不住微微抽了一下,但还是勉强维持着笑容:“……可以,你点吧。” 钱多多熟门熟路地选了自己最爱喝的杨枝甘露,加了小料,看到价格接近三十块,还好心地提醒沈叶璃:“这家有时候有券的,你付款前别忘了看看有没有券可以领哦!” 沈叶璃看着她那副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特殊对待”、甚至还真心实意帮你省钱的样子,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脸上肌肉僵硬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她特意指甲敲击的屏幕咔哒咔哒的,点下了支付。 钱多多心满意足地等着她的豪华版奶茶,还对沈叶璃投去一个“你人真好”的灿烂笑容。 沈叶璃默默收回手机,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沉了下来。 到了下午,沈叶璃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截图。 她先是步履从容地走到运营同事的工位旁,将截图轻轻放在桌上,手指点了点某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李哥,这个产品简介里的‘孕妇禁用’写成了‘孕妇忌用’,这两个词的法律意义和严重程度完全不同,需要立刻修改一下,以后也请注意区分。” 运营同事凑近一看,连忙点头:“哦哦,好的好的,是我疏忽了,马上改!” 态度十分配合。 解决了运营的问题,沈叶璃拿着还剩的那张截图,转身,目标明确地走向了钱多多的工位。 她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里却没了之前的“歉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 “多多,”她停在钱多多旁边,将那张截图放在她面前,上面正是钱多多与某个买家的聊天记录,“我看到你之前处理的一个咨询,关于液体钙出现白色结晶的问题。” 她用手指着记录里钱多多那句“那您申请退货吧”,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买家只是咨询,你怎么二话不说就让人家直接退货呢?这种问题,下次可以先问问我。” 不等钱多多回答,她便用一种清晰、流利、如同教科书般的语调开始解释:“这种白色的析出物,不是质量问题。我们这类口服液都是饱和溶液,在低温储存或运输情况下,就会造成这种白色结晶析出,这是一种正常的物理变化。” 第14章 14,不能说的账 沈叶璃微微倾身,做出一个“浸泡”的手势:“遇到这种情况,正确的处理方式是让顾客将原瓶泡在80度以上的热水中,等待结晶完全溶解后,就可以正常服用了,完全不影响效果和安全。” 解释完毕,她直起身,目光落在钱多多的电脑屏幕上,语气依旧温和,却藏着一根细小的针:“还有,我们的产品说明书,在商品主页的详情页里都是有的。有空的话,可以多看看,熟悉一下产品。” 她特意指了指截图上的某个位置:“‘低温可能引起结晶,温热后可溶解’这句话,说明书里是明确写了的。” 这一连串的操作,行云流水,既专业,又点出了钱多多工作的“疏漏”(未查看说明书、未咨询她就直接退货),还顺带“提醒”她要熟悉业务。 钱多多听着她噼里啪啦一通专业输出,确实被镇住了,脸上露出受教的表情,甚至有点不好意思: “好,好的,我记住了。谢谢你啊沈质管。” “没事,”沈叶璃宽容地笑了笑,但那笑容并未深入眼底,“理解。你们客服本身也确实不能直接回答这类专业的药学问题。只是以后售后要是再遇见类似情况,相关的专业知识如果不懂,还是多问一句比较好,避免不必要的退货,也给公司减少损失,对吧?” 她这话,站在了为公司利益着想的高度,让人无法反驳。 “嗯嗯!好的!我知道了!” 钱多多连忙点头,觉得这位新来的质管虽然要求严格了点,但人还是挺负责的。 沈叶璃看着她那副全然接受、甚至带着点感激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拿着她的截图,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 直到她走远,钱多多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默默点开商品主页,找到了那份之前从未仔细阅读过的电子说明书。 她刚准备细看,身后工位的小唐就滑着椅子凑了过来。 小唐是部门里负责物流对接、运损对账,以及给仓库采购纸箱之类的杂事的,同时也是公司大老板的侄女,性格直爽,心思细腻,在办公室里人缘很好。她压低声音,用气音对钱多多说: “多多,你之前认识她吗?” “嗯?”钱多多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一脸茫然,显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怎么感觉,她对你有敌意。” 钱多多皱着眉。 小唐看着她这副完全没开窍的样子,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语气肯定:“我说,沈叶璃中午发奶茶,是故意漏掉你的,像是故意针对你。刚才又来这么一出。” “是吗?”钱多多眨了眨眼,脸上写满了后知后觉的困惑,“可……我让她重新点,她也给我点了啊?” 她甚至觉得沈叶璃最后还破费了更贵的喜茶,有点不好意思。 小唐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打败了,忍不住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长点心吧,孩子!她那是因为当着所有人的面下不来台,才不得不给你点的!而且你没看见她后来那脸色吗?都快绷不住了!” “啊?这样吗?”钱多多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沈叶璃后来的笑容是有点僵硬?可她当时光顾着高兴能喝到喜茶了,完全没注意。 “可是,”她还是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针对我呢?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她啊。” 小唐看着她那双清澈中透着愚蠢(在职场中)的眼睛,叹了口气。 …… 赵明澜不再与游奕灵官纠缠于那些凡间饮品和新潮装备。 他金瞳微凝,指尖在虚空中一划,一道泛着古老气息、由金色神文构成的账目清单悬浮而出,其中一行被特意放大、高亮。 “游奕灵官,”他的声音沉静,却带着千钧之力,“这笔经费,记录于一百零三年前,由我财神司特批,划拨你游奕司。账目载明,用途是——‘加大巡查凡间力度,增派灵官,监察善恶,以护佑生灵,减少兵燹之祸’。” 他抬起眼,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对方:“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何在这一百年间,在你游奕司‘增派人手’、‘加大巡查’之后,凡间死于战火、饥荒、以及各种人为惨剧的亡魂,非但没有减少,反而累计高达数千万之巨?!”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神威,尽管微弱,却依旧震撼心神: “这就是你们增派人手巡查出来的结果?!” “那些杀戮,那些惨绝人寰的悲剧,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发生,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监察善恶,护佑生灵?!” 游奕灵官面对这直指核心的质问,灰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静得近乎刻板。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超脱尘世的淡漠: “尊神,您动怒了。您应当清楚,他们人族,自有其兴衰周期,没有哪个民族可以永远昌盛不衰。战争与和平,创造与毁灭,这是他们的规律,是天道循环的一部分,并非我等神明能够强行左右。” 他看向赵明澜,眼神深邃: “人,贵在自救。神明,只是引导,而非保姆。” “引导?”赵明澜气极反笑,他向前一步,“游奕灵官!你不要忘了!正是因为他们信你,供奉你,祈求你的护佑,你这游奕司,你这灵官之位,才得以存在和维系!是他们的信仰香火,铸就了你的神格!” “如今,你拿着他们供奉的香火钱,却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用一句轻飘飘的‘天道循环’、‘贵在自救’来搪塞?” 面对赵明澜的厉声质问,游奕灵官深吸一口气。他避开了“信仰”这个最核心的问题,转而问道: “那么,依尊神之见,打算如何处置?” 赵明澜盯着他,一字一顿:“这笔钱,究竟去了哪里?我要一个明确的去向!” 游奕灵官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了足足三息,最终,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冰冷面孔,吐出了四个字: “无可奉告。” 红伞伞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赵明澜这硬碰硬的架势会把事情彻底搞砸,连忙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口,神念急传:“老赵!冷静点!正事要紧啊!查那姑娘要紧!” 赵明澜金瞳中的怒意缓缓压下,他深吸一口气,被红伞伞劝住,目光却依旧冰冷地锁定游奕灵官: “好。既然游奕灵官不肯明说,那我也不便在此浪费时间。”他作势欲收起那金色账目,语气决绝,“我这就将这笔费用的疑问,连同这一百年的亡魂数据,一并整理,直接呈报天神殿! 请诸位天尊圣裁!” “慢着!” 游奕灵官终于色变,出声阻止。 将那笔烂账捅到最高层,即便他背后有人,也势必会惹来一身腥臊,甚至被推出去当替罪羊。 赵明澜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游奕灵官肯说了?” 游奕灵官脸色变幻,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咬牙道:“这笔费用的具体去向,关乎甚大,恕我实在不能说。”他话锋一转,紧盯着赵明澜:“你说吧,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对这笔账……一笔勾销?” 他终于松口,进入了讨价还价的环节。 赵明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他收起那副义愤填膺的姿态,他轻轻吐出了此行真正的目的: “很简单。”他迎着游奕灵官的目光,清晰地说道: “钱多多的命格资料,以及她所有社会关系的命格档案。给我。” 游奕灵官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他的条件会是这个。他略微沉吟,似乎在权衡一个凡人女子命格与那笔巨额经费烂账孰轻孰重。 片刻后,他像是做出了决断,抬眸道: “好吧。” 他转身走向那巨大的透明屏幕,瞳孔快速聚焦操作起来,“你等等。” 红伞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暗中对赵明澜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游奕灵官操作片刻,巨大的透明屏幕上数据飞速流转,最终,关于钱多多的档案依旧覆盖着那刺眼的【权限锁定】标志。 他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转而将与之关联的朋友、家人的命格资料调取出来,形成一个光球。他眨眼间,便将这团信息传给了赵明澜。 “你要的东西,大部分在这里了。” 赵明澜接收了光球,神念一扫,确认是钱多多社会关系的档案,微微颔首:“谢了。” 他收起光球,转身欲走,却停下脚步,回头留下了一句,“不过,那笔账,我依然会查下去的。” 游奕灵官这次没有再回应,只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专注于他那满屏的数据流,冷淡地送客:“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