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我》
33. 证明你有多想要我!
我被逼进一个房间,彻底没有退路。实际上,我从来都没有退路。
他不用他的速度来抓捕我,而是用坚实的步伐,我看着他牢不可破的血红双眼,里面永远不可能溢出具有盐分的液体,只有当美瞳被毒液溶解时,他的眼睛里才会流出像眼泪一样的东西,但那是一个切实的假象,一个猎杀的信号,他不屑于伪装,他是最残忍的那类吸血鬼,他夺取生命,就像大象不用为他脚底的蚂蚁负责。
你是个混账,我瞪着他,我知道他的牙齿在里面磨动,锋利的,充满毒液的獠牙。
但我也有牙齿,我会让他知道我也有牙齿,比他的更愤怒,比他的更尖锐。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抬手挥倒了一个边桌,“我发誓,如果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不顾我的意愿转化我,等我作为吸血鬼醒来的那一刻,你将永远见不到我。你们很清楚我的能力,你们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我永远不会妥协。”
我永远不会让我这样一个充满愤恨的不健全的人格掌握魔鬼的能力,或者被魔鬼掌握。
“你会妥协的。”凯厄斯没有笑,他向我走来,“你属于沃尔图里,我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一点。”他一脚踢飞了倒下的边桌,狂暴的力气让它四分五裂。
“你对外面充满了太多天真的期待,那里对你来说不是归属,而是地狱。你不需要再对他们产生任何感情,从今天开始,永远不需要。”他邪恶地笑了,每走过一步,一个物体就被他击碎,化为碎渣或者粉末。
“从今以后,你只会认可我,你只需要认可我一个人。无论是你那懦弱的姐姐,还是一心只想利用你的圣马力诺逃犯,就算他们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产生任何波澜,我会给予你——从未有过的——幸福未来。”
他的脸在我眼前变形晃动了,是我弥漫的眼泪,我的后槽牙紧绷着,渐渐背过身,开始解左肩的绷带,卸下,一圈一圈地绕开,将我修养了一个多月的手从里面剥出来,用纱布吸走我脸上所有的水份。他是个混账。
“你想让谁来操控我。”我扔掉了纱布,活动着僵硬的左手朝他靠近,“凯厄斯,你想让谁来操控我的情感。”
“告诉我,你究竟想让——什么人——哪个杂种——来控制我的感情!”
我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的左手,我的旧伤在颤抖,愤怒彻底取代了恐惧,我突然意识到这种愤怒的来源,因为他破坏了他自己,他破坏了我对他不知不觉产生的期待,“你就是这样渴望我的,你所拥有的就是那种无比匮乏的想象——我和你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戴同样的项链,有着同一种表情,凯厄斯,告诉我,你会让我参与你的每一次处决吗,还是说像阿罗的伴侣那样永远在这里等待。混账。”
我将他的围巾撕扯着下拉,“三千年了,时代变了,你在这个时代找到我,那你只能接受我对你的失望。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你要让我和你摆出同一种眼神,那么我再也不会看见你,一个时刻不安、恐惧、焦虑的灵魂,我会冷血地筛选你——”
“你说什么——”喀——喀——有什么声音在下方发响,是他的指关节,凯厄斯猛地扣出我的后颈,獠牙不受控制地刺破下唇,金发垂落下来遮住他一半眼睛,嘴角神经质地上提,扩大弧度,喉咙间挤出一阵一阵用气息挤出的阴柔笑声,“筛选!你要筛选什么,你想要背叛我?”
我紧咬牙关,脖颈的肌肉因为过度激愤而发颤,我说不出话,那些尖酸恶毒的语言,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因为我的喉咙过于酸痛,就像有一只手伸进我的喉咙里,令我哽咽。我感觉我脸部的肌肉同样变得扭曲和抽动起来,一种强烈的哭泣的欲望控制了我的表情,只要我一张口,我脸上的怒火就会崩塌,于是只能死死地抿唇,艰难地喘息。
见我沉默,他猛地抬脚踹翻了沉重的橡木案桌,桌身击倒了一个书柜,陈年的卷宗和精装书本轰然倾泻,玻璃碎片朝四周飞溅,我强迫自己睁眼,看着他的眼瞳彻底变为两潭艳丽的血池,澎湃的杀意。
而后,他以一种震愤的表情盯着胸前围巾上的暗色,那时我才发现,我的泪水从未停止。
我说:“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他突然将围巾撕裂,从自己胸前抽离,而后蓦然恢复了一种极为冷酷的表情,抬高自己的下巴,视线变为下垂的俯视,他忽然便高了,除非我仰头,否则根本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我会亲自转化你,用我的毒液——”他怒视我的手,“你在干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开始解他的扣子,从下往上,一颗一颗地往外旋,解到一半就再没耐心,暴力扯开,金属制的纽扣再次撞击在地,四散滚落。我根本不会缝扣子,那时我的手因为恐惧而发颤,无论怎么打结,都不能让扣子服帖而稳定地钉在布料上。
他眼含暴怒地扼住我的手,睫毛投下的阴影开始变幻。但那又怎么样,我滑进敞开的衣缝里,指腹按在他冰冷的肌肤上,沿着隆起的伤疤游走。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他的獠牙抵在唇面,眉间因为不知名的情愫而皱缩,“我要毁了你的破脑袋!”
“我来告诉你结果,凯厄斯。”我更加用力地按压他灰败的疤痕,“在我醒来的那刻,我会不顾一切地逃走。如果你要让他们来操控我,那么无论有没有我的姐姐、无论有没有丽贝卡,我的思想和意志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即使我依恋你,我也仍旧会远离你。我只会遥远地纪念你。”
“如果你要让他们彻底地令我忘却过去的所有东西,包括我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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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经历、我上过的每一次课,我读过的每一本书,他们对我的每一次伤害,我心中所有的对他们和自己的谴责……很好,那你彻底改变了我,你消灭了我。”
“我再也看不见你,你的脆弱对我来说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我迸发出一阵猛力将他撞在墙上,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割破我的手心。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一定闻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动弹,连黑袍的下摆都不再摆动,我的手下是死寂一般的皮肤和身躯,“你威胁我。”他语速放缓了,每个字之间的间隔都变得机械而均等,“你以为你能阻止我,这就是你的能耐——告诉我一些我从来都不需要的无用品。”
我抬手环上他的肩膀,“你不是知道我不讨厌你吗,你不是认为我喜欢你吗?现在我要吻你,你为什么不张开嘴。”
在他拉拽我的瞬间,我捏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血液从我们的唇边淌出,他推开我想吐出来,但是吸血鬼的本能已然促使他下咽,我擦着嘴边的血,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他看起如此气愤,如此恐怖,我俯身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他虚弱地望向我,拽着我的手令我不能离开。
我悲愤地给了他一拳,“如果你呆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用人类最美好的品质保护你……就算你是个天生的弱者,我也不会伤害你,遗弃你。就算我让你沉睡,你也只会在美梦中沉睡。”在他闭眼的那一刻,我覆在他耳边绝望地低语:
"只要你袒护我,我就袒护你。"
时间在这个被暴力冲刷过的房间里静止了,围绕着我们的是一片狼藉,他不会睡很久的。混账,我想给他一耳光,手掌却因为他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停在半空。
我的血液为梦境歌唱,为一切美丽的,虚妄的,理想的,遥不可及的,不可摧毁的期待。这就是他所找到的——
一个造梦者。
我不再犹豫,抬掌打了下去,他坚硬的肌肉和骨骼让我的掌心刺痛,他无动于衷。
就算他此时昏睡过去,我也依然不得不跪坐在这里等待着我未卜的命运,被迫在赌桌上投下我的砝码,让他自己的梦告诉他,他究竟想要什么。
是的,我的等待,我所拥有的等待的机会,thatfuckingchance(该死的机会)。我不能说我是足够不幸的,但我同样无法说出口我是幸运的。
我哭着,再次给了他一耳光。
声音让满室沉郁活泼起来,我扯了张纸,又在破烂的杂物里摸索,试图找到一只笔,我在考虑是不是该提前准备遗书……正当我企图翻越他时,他苏醒了。
凯厄斯猛地坐起来,美丽平静的表情骤变为抓狂式的怒吼:“证明你有多想要我!!”
34. C独白:梦,眼睛,蓝海
世界早已分崩离析,帝国的荣耀发出诱惑的闪光,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街道上的死尸和野狗。
没有人是不卑贱的,被奴役的迫切地寻找更低微的,自由的又重新选出他们的领主,饱含希望地将自己的命运与责任全然托付。从此,他们在胜利中得意,在失败中怨恨。
我踢开殉道者的头颅,亲手投下焚城的火把,在灰烬里建立新的秩序与和平。起初,他们向我投掷石块和鸡蛋,几年以后,他们开始歌颂我的功德。一些清醒和倔强的脑袋要么被更疯狂的绑上火架,要么因为自己的无能与同伴的愚昧而抑郁自戕。
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一切只能在统治中存续。
由我来统治。
一切阻碍我的都应该被铲除。
一切蔑视我的都应该被消灭。
一切反对我的都应该被清算。
罗马尼亚的蠢货们亲手制造了毁灭他们的武器,我攻进他们的巢穴,扭下他们的头颅,以其伴侣的尖叫为他们欢送。我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从此,当我伸手触摸故乡的蓝色海面,再也得不到宁静的清凉。
所以我开始毁灭它,我污染它,命人将死尸扔进大海,看着污血在蓝色中泛漫。
我对此示以微笑,并且绝不忏悔。
随着越来越多的拥有天赋的吸血鬼加入我们,我警告阿罗必须找到抑制的办法,否则就是在埋下隐患,切尔西的加入填补了这个漏洞,我们给予她黑袍与地位,她也就此满足。
三千年前,我们占领了沃尔特拉城,鼓励所有吸血鬼前来“朝圣”,他们互相奔走宣告我们的秩序。沃尔图里的法律不容侵犯。和平趋于稳定,更多的天赋者向我们投诚,阿罗为之欣喜,我则挑选我的工具,命令他们不得直视我的眼睛。
但总有几个蠢货为自己的能力沾沾自喜,于是我让他们相互角斗以此证明自己的实力,蠢货们相互牵制,最后由我来收割他们的头颅,阿罗抱怨我的做法,我告诫他的收藏癖迟早会让他引火烧身。包括他所喜爱那个卡莱尔,阿罗好奇他软弱的头脑,好奇他那可笑的自制力,卡莱尔暂居沃尔图里的二十年,我已经厌倦了他们对文学和艺术发出赞叹和笑声。
登上角楼的高塔,蓝色的海面对于我的眼睛而言近在咫尺,它的颜色,闪光,波纹一成不变,只有漂浮的垃圾在历史的更迭里变幻衣服。我能看清所有的细节,却再也记不起故乡的海面,它湮没在我的记忆里,它早已背叛我。
但是有人重新挖出了一切。
用鲜血。
我在密道里看见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份意外点心,看着这个无知的修女在我的手下挣扎,我咬下去,鲜血从她的颈上涌出。
几千年来我一直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杜绝任何形式的错误,不让我之外的东西有主宰我命运的机会,但事实证明,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
我的力气被瞬间抽走,死亡的威胁顿时将我席卷,我变得虚弱,简直不可思议,简直荒谬!简直——不可容忍!
她的血有毒,该死的。
我死死地钉住她,头发、皮肤、眼睛、嘴巴、声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而她还在可笑地试图去遮挡自己的脸,我发誓一定要找到她,我要亲自毁了这个隐患。
我的想法从不轻易改变,直到我昏睡过去然后再次醒来——依旧是那条令人厌烦的通道,散发着腐朽的霉味,但充斥我眼前的不是寡淡的黑暗,而是无边的蓝海。
我抬手,舔舐上面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闭眼,身体随着水波摆动,被一同摆平的还有我的烦躁与厌倦。
我,要,抓,住,她。
那个魔鬼。
海蒂根据我的吩咐立马造访了全城的修道院,她在梅尔修道院的访客名单上发现了一号可疑人物。我在院长室里等待,铃声响起,我听出她的声音,于是叫出她的名字:
“昆西。”
我知道我找到她了,一个穿着不属于自己的修女服的现代流亡者。当晚我就抵达法国,击破她的窗户,替她好心地驱散未知的恐惧。她脖子上的纱布激怒了我,那是我的失败与耻辱,我压制着吸干她与扭断她的欲望,但却低估了她的卑鄙与狡猾,鲜血喷出,她竟敢含着血吻我,“我要杀了你”我说。
我竟被一个卑贱的人类囚禁在破烂的阁楼,我憎恶她的血,无耻的血液,无耻的天赋,一切都该死。
为了让我继续昏睡,她源源不断地献出体内的鲜血,一个又一个梦境,血液永不止息,宁静永不止息。
但是随着我饮的血越多,我的梦境竟然开始变化,一些不属于我的画面碎片涌入我的大脑,我竟然开始看见她——那个卑贱的人类。在梦里,我跟在她的身后,见证她被梦境折磨,在梦里自毁。
只有痛苦和沉迷于自我惩罚的人类才能造出这些扭曲的梦境。我走出我的蓝海,踏入她的“房间”,每一扇门的背后都藏着恶魔,她尖叫,然后逃窜,被任何事物追逐,一条狗,一个女巫,一个欲行色事的酒鬼……
有一次,她突然掉头向我,穿过混沌的森林,挥开虬扎缠绕的枝叶,然后她见到我,爆出一声更大的尖叫。
简直可笑。
重新进入我的蓝海,但每一个夜晚她的身影都在我的余光中弹跳,那些层出不穷的动静搅坏了我的安宁,我忍无可忍,在一个晚上出手将她“房间”的门锁死,我焚烧她的森林,击晕她的脑袋,把她丢入我的蓝海,随她昏去或者溺毙,只要安静……只要安静……
因为怕血液污染了我的海域,所以我没有想过要吸她的血,我做出了和千年前不同的选择,同时懒得去想为什么。
我知道她后来开始画我,因为她把那幅画带进了梦里,我也知道她看见了我的伤口,因为这个碎片在她潜意识里漂浮,我任由这个碎片飘进我的海域,然后我看见,五颜六色的毛线沿着我的疤痕缝合,直到将残破的皮肤完全覆上一层柔软的绒毛。
那晚,我亲手在梦里溺毙了她。
她的尸体漂浮在我的身旁,温热迟迟不散并渐渐感染了我身下的海水,直至令我冰冷的皮肤和骨骼都恢复了人类的温度。我感受着这股澎湃的热意涌进我的心脏,最后一刻,突然消失,她醒了。
是什么让她忽然舍弃了恐惧,忘记给我足够的血液,无论那是什么,在我苏醒的那一刻她将重新认清现实。我找到了那个老旧的咖啡厅,褐色的液体沿着她的脸滴下,她在现实里比梦境更加愚蠢和沉默。
我不会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牵制她,掌控她,我的嘲讽激起她的愤怒,她不自量力地攻击我,然后突然丧失斗争的决心,“随便你”她说。
随便?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捏开了她的嘴巴,检查她的口腔,“从现在开始你该为自己祈祷。”
我将她带回沃尔特拉,一路上,她昏死的很彻底,只是眉头始终拱起,我按下去,因为我知道她的梦又开始发出嘈杂的声响……事后我才嫌恶发觉,这个动作简直是个笑话,我忘了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片蓝海。
她必须属于沃尔图里,阿罗不会放弃她的天赋,而只有我才知道她血液的破绽,那些一个一个扭进扭出的梦境。
“如此奇妙,我的弟弟,她头脑里的念头多如繁星,相互攻击,彼此矛盾,我甚至来不及捕捉,其中的一些就已经死亡。她畏惧我们,鄙视我们,嫉妒我们,同时又厌恶她的嫉妒……亲爱的兄弟,如同观看一场角斗,兴奋而聒噪。”
我笑着命人将她关进地牢,念头如此短暂,我早已见识过更永恒的东西,萦绕在梦境里的阴魂,她的恐惧。
我要让她认清自己,就像此前惩治所有试图触怒我的东西一样,不要违抗我,不要直视我的眼睛。
但她就是无法停下,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夺走她的双眼,平庸而低贱的黑色,“如果你不想失去你的眼睛,那就停止这种眼神。”她再一次无视我,带着盐分的恶心的液体源源不断地咂向我的手背,每一次溢出都让她眼底的情绪更加清晰。
她拥有所有令我烦燥的特质,她直视我,观察我,对我大放厥词——“愤怒、敏感、焦虑”,我要杀了她,我要夺走她不知好歹的眼珠。
阿罗笑叹她最终在我手下存活,“如果你不厌倦她,为什么不收下她,为漫长无聊的生活增添可观的乐趣。你已经孤独够久了,我的亲爱的弟弟。”
乐趣是一个陷阱。手指带着力度碾过她的潮湿的鬓角,嘴唇,脖颈,我掐上去,杀死她,消灭她,所有天赋都是同样的可耻,我也不需要任何抚慰,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可疑的毒品改变自己的习惯。
但我的手离开了。因为我想起了我带回的战利品,我的画像,它还没被画完。
她发现了我带回的画,并将其作为筹码与我协约外出的自由。看看她的眼睛,永远带着隐秘的针尖试探锁孔。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昆西。”
她突然又害怕了,偏头说没有。
谎言。
我笑了,又问:“我为什么需要一幅画像?”
“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说不知道,是吗。
画像,一个莫名其妙的鬼扯借口。她是一只卑鄙的魔鬼,企图将我拽入陷阱。她的颜料,松节油——蓝色涂上我的皮肤,还有她的肌肤和温度。
无耻。
我对她发怒,却无法将她处死。
所以她开始得寸进尺,在圣马力诺无视我的命令,不拿起画笔反而将自己龟缩进白色的被羽,我用微不可察的力气拨弄她的头颅,她忽然颤抖了,好像立马就要醒来,警觉而易碎。
就像我曾经见到的所有无谓的牺牲,当她从我身边奔到路中,用自己代替那个人类,我更加笃定,她和那些所有死在监狱里,街道上,火刑架上的人一样。
我曾经的老师,一个拒绝加入教会也谢绝加入医科学会的男人,他披着教徒的布衣给妓女胎药,为地主医治幼子。在被架上火堆的前一晚,我打开了他的镣铐,他讶异我不变的年轻,却不问任何缘由,他拒绝逃亡,于是我给了他一把匕首,亮出我的獠牙。血从他的手腕流出,他死了。但火戏已经预定,即使一具死尸也仍然值得欢呼,他曾经医治的大众为他欢呼。
“卫道士”阿罗曾吐出这个词,他们比我们更自信,他们愿意为了“正确”流血,张狂而愚蠢的牺牲,他们永远无法接受,上帝允许一切发生,包括所有他们认为的本不该被建立的秩序。我们的秩序。没人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信义甘愿牺牲,还是因为无能和懒惰而进行表演。
那么,投机倒把的道德份子,她又为什么做噩梦。
她有什么胆量刺破自己的手腕,她含了血,就像当初遏止我一样试图引诱圣马力诺的贱民,无耻,肮脏!我要撕破这张傲慢的嘴脸。“我既然能让你胜利,你就应该鼓励我不是吗?为什么你好像不高兴?凯厄斯,到底为什么——你需要一副画像?”
无耻之徒。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面没有预兆也无法解释地萌发了一种感觉,无论是你的弱点或才能都不会对此产生任何影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下去。”我说。
她放开我的衣领径直下坠,我接住她,在她醒来的那刻放言:“如果我发现转化后的你没有任何价值,那你的归属只有地牢,沃尔图里将会圈养你,直到你的最后一滴血干涸。”
她吻了我的脸,“很好,就这样做吧。”
我早该弄死她。那天之后,我让她在我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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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包括那幅愚蠢的画像,我通通都不想看见。
但几天后她居然失踪了,带着她那令阿罗亢奋眼红的天赋。造梦者,难得的奇迹,令人惊叹而痴狂的能力。过度的血液将她的梦与我的相连。而只有我喝过她足够的鲜血,只有我才真正看见,只有我才真正了解——他们所渴望的美梦究竟是从怎样的头脑和身体里产出。我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
我找到她的那天她杀死了一个人。我站在她身后,等待着,任由她横在我面前,抓皱我的黑袍,正如同我预测的那样,她放手了,因此我的手代替她缓缓升起,为什么不呢,人都是一样的卑贱和该死。
她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聪明,更邪恶,更令人讨厌。我要让她认清自己的渴望,她理应属于我这边。
我给出惩处的建议,揭开她被淋透的湿衣,瞧瞧,我看见了什么,“这就是——你选择让他们对你做的。”
我以为她离开是为了否决软弱的一切,没想到她还抱着天真的期待自讨苦吃。我再也无法抑制我的獠牙,她即刻冲进洗浴室。“昆西。”我在门外叫她的名字,手探进衬衣,我感受着罗马尼亚的废人们在我身上刻下的划痕,其中一条,从腹部一直延伸,她的仿佛来自我的。
我坐到椅子上,鼻子还能闻到她的血,来自森林的泥沙,海水,雨水,还有她的眼里不断涌出的液体。她清洗得非常仔细,就好像能清走别人借由她软弱而施发的罪孽。她是如此令人讨厌。
我将她熟睡的身躯挪移,让我的冰冷压上她的眉心,我捏开她的嘴,她曾经就是这样吻上我,我观察她的牙齿,舌头,一切都来自魔鬼。我覆在她耳边,在她发出呓语的时候扬言要拆毁她的“房间”,焚烧她的森林,杀死每一条追赶她的狗,杀死女巫,杀死酒鬼,安静,我对她说,她的心脏回馈我平稳的跳动。
我把头埋进她的颈窝,然后,我开始像人类一样呼吸,她的血液里有我的蓝海。
她已然深睡,只有我还在承受折磨,于是我开始玩弄她的头发,把她弄醒,她冲我发火,她对此简直从善如流,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击我的耳朵,聒噪,比卡莱尔呆在沃尔图里的那二十年还要聒噪!“闭嘴吧。”我对她说,她因为疲惫脱力而昏去。
她永远不想与我和平相处,但我会指导她,用游戏和时间,我让她打掉那颗棋,她反手将我的棋盘扰乱。她无法反驳我说的每一个字,因为那些都是事实,是经由漫长时间已经证实的溃败,现在我要带她脱离,她为什么不接受转化,她为什么不肯站在我这边。
我踢开她砸来的枕头。酒精让她的大脑开始昏沉,她失去平衡跌坐在地,这时我听见细微的呢喃,我冲上前,抵住她的脖子,“你胆敢再说一句!”但她已经不作任何反应。
她说,那样就看不见我了。
只有弱者才需要被看见。我抹开她的头发,她的嘴唇柔软而红润,“吻我。”我命令道。
除非抗争或逃命,她永远不会吻我。
于是我吻上去。她连睫毛都没有为我颤抖。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
我切断她的头发,她去了医院,随后又要求去福克斯,她走后,地宫的消毒水味渐渐消失,我感到烦躁,于是去了她的房间。气味再次浮现,但不过几天就完全挥散了,她是否会借机逃跑,她乐意见到卡伦一家,她会喜欢他们,她欣赏素食者的信条。我将她桌上的书全部挥扫在地,海蒂进来将其摞好。里面没有一本是关于文学,历史,艺术。
她害怕,所以回避着人类最张扬,虚浮,无解的部分,只凌乱地标记一些地点和食物。她回来的时候,我仍旧没有离开。我在她清醒的时候吻了下去,几分钟后,她抓着我的头发向外拉扯,我任由她看我,她看见什么,我就看见什么,她并不讨厌我,她不知道也不敢承认自己渴望我。
我又听见她在梦中挣扎,于是我凑近她的耳朵告诉她:“正义不过是一个苍白、虚弱的理念,只有你,你才是真实的。不能被篡改。”
我已经决定留下她,她就不该有任何叛逃的念头,但她最终还是选择欺骗我。她要为别人付出她的鲜血。我抬起头,看到她彻底僵住、血色尽失的脸。巨大的恐惧终于再次填满了她的眼睛。
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就要。
她骂我混账,她开始躲藏,混账,你才是个混账,昆西,你才是混账!我想要杀了她,我要夺走她的眼睛!我等待着她因为更深的恐惧颤抖,她却开始解自己的绷带,她对我露出獠牙。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胡扯!是谎言!是她盲目自信的臆测!她扑过来拽住我的衣领,滚烫的具有盐分的恶心的液体!一刻不停!浸湿我的围巾。
“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我撕裂了它,带着上面的液体一同扔去地上。然后她的手不要命地往我衣服里探,这个该死的——她永远无法停下自己的破脑子,她只会在这些时候吻我!
血液流入我的口腔,滑入我的身体。等我醒来我一定要毁了她!我拉住她的手,透过她的眼睛,我看见我自己,虚弱,仿佛被巨大的荒谬击中,仿佛她透过我的暴行,窥见了某种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真相。
“只要你袒护我,我就袒护你。”
我回到了无边的蓝海。没有任何一座宫殿在大海旁砌起,没有吸血鬼,人类,威胁,厮杀和武器。我漂浮在水中,得到宁静。毛线开始在我的疤痕生长,一根纤细的红色游向海底深处,我下潜跟去,嘴中忽然泛起咸涩,久违的不属于我的味觉,咽下去的那刻我睁开眼。
“证明你有多想要我!”我冲她怒吼。
与此同时,我发觉我的胃里梗着一颗艰涩的异物,和浸湿我围巾的是同一种东西,除非我吐出来,否则永远不会消化。
42. 还不跟着修女祷告!
“赛琳,开车!”
车子猛地动了一下,门还没关上,我就栽到了后座卡缝里。
保镖公司的人就跟在我们后头,我挣扎着坐起来,手去够摇摇晃晃的车门,奈何赛琳又是一个急刹,头撞在了靠背上,寒风还在往里灌。
就在这时,车门就“砰”的一响砸关在我眼前,手趁机用力一撑,我终于坐起来,刚想跟赛琳说点什么,挡风玻璃前就闪过一道黑影。
“当心!”
车猛地停住,我向前冲倒,爬在岛台上和赛琳对视一眼,不过两秒,更快的一辆中型客车从漆黑的道路上飙过。
“刚刚那是什么?“赛琳死死握着方向盘。
我摇头,“不知道。”
十字路口,路灯坏了还没有修,柏油路巨蟒般安静地横在面前,红绿信号灯在黑暗里闪烁,没有什么再来打破这短暂的间隔。
我拍拍赛琳的肩,“好了,现在我们慢点开,绕一圈,先去接丽塔。”
十分钟后。
“现在怎么办?”三人在车里面面相觑。
“难道把所有事都交给佐伊吗?”赛琳说。
“不。”丽塔看着我们,“我要进去。”
“或许你可以。”我说,“佐伊说他们没有在排查你。”想来也是无语,手插进发里忍不住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那张耻辱丑照从他们档案里删除,我是不是该找个黑客,或者直接扔一把火。”
她们笑了。
“那你呢?”丽塔问
“我这张脸已经在他们那儿‘备案’了”
“可是一个人……我害怕。”
“保镖公司的人只能帮助我们安全撤离,他们不能在里面发挥作用,甚至不能帮我们闯进去,那样绝对会给佐伊惹麻烦。”
“可是……”赛琳突然道,“这酒店难道不能住客吗?二楼举行酒会,那三楼,四楼呢?他们不可能拦下所有客人,这不合理。”这么一说,赛琳开始脱衣服,“你穿上这套进去。”
“另外,还要让几个人跟着保护你。”
对啊,这是正当的。他们没有理由把酒店客人抓起来。
“如果你一定要去做这件事,那我们先进去再想办法。”赛琳道。
“他们认出我动起手怎么办?追究起来,会落到雇佣人头上,我会给佐伊惹麻烦。”
“那就跟他们动手。”屁股底下传来声音,电话不知什么时候被误触,从十分钟前就开始了通话,佐伊道:“如果你相信我解决麻烦的能力,那就跟他们动手。我选的可都是美国公司,美国彪型大汉。”
“难道美国人更凶吗?”丽塔好笑地发问。
电话那头倒楞了几秒,“搞什么?你们都没看过美国动作片吗?”
就这样办。
十分钟后,我穿着赛琳黑白分明略显宽大的修女服,她帮我把头发塞进修女帽里,戴上刚从便利店买来的平光眼镜,还把脸涂地惨白,白到不像人,直接有了某种圣洁的意味。最后,我在四位西装革履的美利坚大汉“陪同”下走向酒店的金光艳艳的大门。
他们目光炯炯,盯着我,就像盯一只行动可疑的恶狼。来吧,看着我身上的黑色,看着这干净柔软的深渊,看着我身上的白色,白得反光,亮瞎你的眼。
一位安保人员伸手阻拦:“请出示请柬或房卡。”
我低头盯着他的鞋子,心底突然冒起一簇邪火,对身旁的人嘀咕了几句,默默垂眼,一手覆在胸前的十字架,一手举起,掌半曲,抬在他额前,接着用只有我们几人能听见的声音念念有词:
“愿主宽恕迷途的羔羊,愿真理之光驱散谎言,愿圣洁之水洗净污秽……”
那意大利人愣住了。趁他分神的瞬间,我抬掌打下去——
啪!
一记清脆的声音落在他的脑门。
“……愿主宽恕这被无知蒙蔽的灵魂。”
身旁最壮硕的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板着脸对呆若木鸡的男人说:
“修女看出你的鞋头沾过血。”
“还不跟着修女一起忏悔。”
那意大利男人捂着脸,黑瞳从震惊转向茫然,嘴唇无意识地蠕动了几下,竟真的跟着念了起来:“阿……阿门。”
我不曾抬头,经过时往他臂上拍了拍,以示宽慰。
顺便把打他时手上摸的脸油都还给他。
在其他安保人员的注视中,我们缓缓走进电梯。
“你要吓死我吗?”赛琳在电话那头大喘气。
“早知道那样,我就应该多再甩几链子。他当时踢我可比这厉害多了。”
耳里的声音沉默几秒,“要不……你现在回去。”
我不禁在电梯里笑出来。
只要上到二层,一切就简单多了,我依旧垂头,佐伊已经等在门口,“嬷嬷,这边请。”在几位安保人员的注视下,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混了过去,嘉娜讨厌我,时刻准备着逮住我,折磨我可以增强她的自信。她或许以为我不会大动干戈,但她错了,我乐此不疲。我们乐此不疲。
“快来这里。”
我拔掉修女帽,脱了外袍和裙子,整个人往工作服里套。完了左顾右看找个袋子,把战服规规矩矩地收好,十字架丢进里面,“感谢上帝。”
佐伊麻利地在前面带路,她的态度和表情都看上去很不好惹,她不属于一眼看上去容易相处的那类,她也丝毫不屑隐藏自己的家世来保持所谓的谦虚,她抬着下巴走,她带着我在工作夹道上小跑起来,棕色的酒店长地毯像阳光大道。
我感到兴奋和快乐。
“这儿,到这儿来。”她带着我爬了一层悬梯,把我拉进一个中控室,酒会的开场视频已经播过,这不是什么要紧地方,很少人会注意到我们。
“我给中控的工作人员下了泻药,以防万一。”佐伊说。
好吧,那就抱歉了,上帝保佑他。
“看,丽塔!”佐伊指着下方现场。
我还看见了伊曼和S。嘉娜这会儿倒是不在下面。他们围着一个圆桌讲话,笑啊,比划啊,笑啊,说着什么悄悄话,擦边笑话,刻薄的鬼话,炫耀的话外话。
S立马发现了丽塔,这有什么办法,她的红发太显眼了,像一面宣战的旗面,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包括福丁,微微发福的灰发校长,他不明所以,侧头向旁耳语:那是谁?是谁把这面红旗放了进来?是谁破坏了我们庄严,有序而默契的色调?
与此同时,我们插进了优盘。我们定时。我们到下方为自己的同伴预备掌声。
“教授,”丽塔对S轻轻地笑了,“晚上好。”
S嘴唇抽搐,强笑几声,不得不向众人嘟喃:“我们意大利高等学校的优秀学生。”说着他便要来搭她的肩,他会借由这道虚伪温柔的力量把她推出去,推出宴会厅。
但我们的丽塔闪开了。S从这道闪开中敏感地嗅到了恐惧。
“伊曼教授。”丽塔转头道。
在所有带着好奇,带着微笑的男人们面前,丽塔突然啜泣,“伊曼教授,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擅自离岛,我会听从您的安排。”
“你在说什么呢,丽塔。”S来拉她。
“对不起,教授,”她更用力地拉住他,“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您带我出去吃饭,甚至只带上我,还推荐我做伊曼教授的模特,我觉得很荣幸,我……”她泪流不止。
丽塔昨天买了太多芥末酱。她涂在手上,还好她没来摸我。
“伊曼教授,”她去拽他,“我去找过您,但您不在酒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您明明一般都会在那里等我……”她悄悄地讲。
悄悄地。
但是声音越小,四周越安静。他们要听,他们爱听,明天相安无事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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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迫不及待地向家人,好友,甚至学生讲起这个伤风败俗的消息,他们叹气,表明自己从来不知道,表明自己从来都过于单纯。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出现了,伊曼的笑,和举着咖啡杯向我笑时一模一样。
我几乎要冲过去了。
就在这时,丽塔突然捧着他的脸撞了上去嘴唇撞上嘴唇,这不是亲吻,这是一颗手榴弹。
啊不,我们没这么商量过啊!?
众人倒抽一气,丽塔露出迷茫而绝望的眼神,“误会……难道刚刚我对您做的只是法国的贴面礼吗?法国的贴面礼是这样的吗?您对我做了那么多次的事就只是贴面礼吗?”
“怎么了?怎么回事!”福丁走过来。
S不知所措,伊曼,他——他在找着什么,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嘉娜。他突然向她跑去,人们为他让道,就在这时,大屏开始播放。
佐伊趁机向丽塔招手,红发姑娘羞愧而悲伤地跑了出去,她跑来我们身边。
“关掉!”不知谁在喊。
“该死!谁去关掉!”
众人不语,零星几个工作人员着急忙慌地往中控室跑,“打不开啊?钥匙呢?谁锁了门?”
“钥匙!没钥匙!”他们吵叫着。
他们当然没钥匙。
“去断电。”一个沙哑女声的喊道。
我也朝总闸跑去,撞开去断电的男人,来一个撞一个,真是抱歉,你们做你们的工作,我做我的,但突然冒出一个男人,不知为何那么卖力,他大力地要把我撕碎,我发了狠去踹他的下方部位,是他先没有职业道德的。
“靠!”男人痛地下蹲,“你神经病啊!”
“你才神经病。”
面前再无遮挡,视线与嘉娜遥遥相望。
“走了,快点,视频要播完了!”佐伊道,我跟着她推开消防通道的门朝楼下跑去。佐伊早早地就戴上了口罩,她送我到另一个消防门就停下了,“跑去车上,快点离开。保镖公司的人会在一层电梯出口等你。”
“丽塔呢?”这时我才发现她不在。
“你忙着撞人那会儿,她被一个女人领走了。”
“什么?是谁?”
“她是自愿的,”佐伊说,“带她走的那人是某个姓斯通教授的妻子。”
那么只剩我了,由我结尾。
我迅速动身,打开消防门,跑过长长的暗棕色地毯,快要到电梯时,却看见那里站着一个人——伊曼。他孤身一个,并且在急迫地按着电梯按钮,嘴上说着什么,“你哥哥”之类的话头,他看起来和我一样在躲避什么。
终于,他看见我了,不,他瞪着我,这次换我笑。
“你有什么理由要做到这个地步?”他说。声音依旧那么低沉,磁性,适合演讲。
有什么理由?
和你的所作所为是同一个理由,和你的出生是同一个理由。
不言一语,一步一步走近了,我把装着修女服的袋子换了左手,竖起中指。
伊曼见状突然啊一声冲过来,按着我的肩膀将我撞去墙上。他难道还认为我会感到弱小和耻辱吗,不,一身蛮力的色猪,沙文猪,我仰头狠地朝他鼻梁顶去,“去你妈的。”
他拉住我的衣裳下摆,不让我跑进电梯,“小婊子。”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喊叫,伊曼的手顿时抖了一抖,我霎时明白了他在躲什么——他妻子的哥哥。“那就看是代价先找上我,还是嘉娜的哥哥先找上你。”
我刷一下捞出了十字项链,用力甩下去,打掉他的手,趁机高喊:“伊曼在这儿!”
出了电梯,一路跑出大厅,身后,美国大汉在和鞋头梯形的意大利人打架,谁来拉我,我就用项链甩谁。向挥洒圣水一般流畅自如。
是的,忏悔吧,该死的西服男们。虽然修女我今天才临时皈依。
44. 你会是战争的武器
那是谁?那个女人,那个美丽的背影是谁?是谁在和赛琳讲话?
我已成功逃脱,此时此刻站在漆黑的街口,我看见那女人的脸如此优雅美艳,如此——苍白。
远远地看去,赛琳似乎在笑。
我想给她打电话,不想却接到一通丽塔的消息,她说,她被斯通教授的妻子安顿在了隔壁房间,他们会带她回意大利,开学的那天他们便会为她走完申请的流程,斯通教授的妻子就职于那所院校,他们的夫妻关系维持地很低调,她将会成为丽塔的新导师。她说,那是一位年近五十,留着短发,带着黑框眼镜,习惯性点一只烟的女人。丽塔说,在斯通教授妻子的注视下,她竟然不知不觉地又把经过说了一遍。随后,那个女人,未来的新导师,熄了烟,与她握手,“好好画吧。”她对她说。
我为丽塔高兴。
真的,我为她高兴。
“啊!”某个刚拐过弯的男人在此时大叫一声,“干什么,大晚上涂那么白想吓死谁啊!”他骂骂咧咧地走过去。
手机的荧光从下自上照在我的脸上,转头往旁边打烊的店面玻璃墙一看,惨白,眼周发红,确实像鬼。但我笑不出来,因为刚刚传来的一条短信——躺在手机收信箱的那条短信无比刺眼。
发件人署名“L”,我只认识一个“L”,她前不久去了美国,她是个出色的隐身者,她有能力知道一切,包括,一场战争。
我在原地呆了很久,然后,我把这条消息从手机中彻底删除。
“嗨。”我朝赛琳走去,递过一个袋子,“修女服毫发无伤。”
“你呢?”她问我。
“我也毫发无伤。”
“昆西,”海蒂向我微笑,“好久不见。”
“晚上好,海蒂。”
“事情进行得顺利吗?”
“很顺利。”
“已经结束了?”
我迟疑几秒,对她道,“是的,结束了。”
赛琳没有戒备地弯着眼,“我没想到你的男友会如此贴心,海蒂告诉我她是他的助理,他们从意大利来接你。”
我对她笑了一下,赛琳揉了揉眼睛,我知道这个手势动作,果然,她把脸微微一侧,狡黠地对我挤了挤眼,一种有点奇怪但又为我高兴的神情,像是在说:什么稀奇事,你可得跟我好好说一说。
是的,我会的。我对她眨了一下眼,差点没把眼底的盐水挤出来。
“他在等你。”海蒂说。
“抱歉,我需要把钥匙和一些东西给我姐姐。”我对海蒂说。
她表示理解,一贯地维持着良好的礼仪,点头后默默走开,然后等在一辆车前。
我坐进副驾驶,“你怎么了?”赛琳想让我转过来,我摇头,等等,我用嘴型说,等一等,两只手在手机键盘上飞快地动作,我打了一行又一行字,所有的讯息都在暗示一件事:我们得离开了。
我们一起走。
我要带着你一起走。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收拾东西?她同样在打字,她是如此聪慧,马上就模仿了我不说话的举动。
我会告诉你的。我说。
但是现在不能?她问。
是的,不能。我告诉她。
她沉默着,然后,她抬起头,也不打字了,她用嘴型说:他在伤害你吗?
我忍不住一笑。
她咬着嘴唇说:别笑。
确认了眼神,她又低下头打字:买哪趟航班?
十二点后最近的一班。我说。这场对话结束,我又习惯性地对她笑了一下。
“别笑,昆西。”这次,她说出声。赛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发动汽车,她走了。
不,我的心跳太快了,我对自己说,我得慢一点,不然他们会察觉。
“今天真冷,对吧。”我上了海蒂的车,她已经提前打开了暖气,“而且,今天还没有月亮。”
她笑了笑,“阴天,最适合我们的天气。”
海蒂带我去了另一家酒店,他们通常会住最好的,最高的,乘着电梯往上,“叮”的一声,走出去,长廊铺设着暗红色的地毯,一步一步的迈,不知是晚餐吃少了还是先前运动过度,只觉得头顶的暖灯摇摇欲坠。
我顺着海蒂的指示打开了门。她对里面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眼前漆黑一片,沙发,躺椅,花瓶的轮廓隐隐约约,我关了门,摸索着开关,轻轻一响,像是关节发出的碰撞,浴室的灯被我打开,光线散进其它角落,来到他的脚边。
“晚上好,凯厄斯。”我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西服,一成不变的品味。
他朝我歪了一下头,“晚上好,昆西。”
他走过来,我看清他的西服不是葬礼的沉黑,而是类似卓别林的电影黑灰调,面料上装点着暗色的条纹,克制的装束。
凯厄斯抬手对着我的脸空划,蜻蜓点水一般的动作,“为什么——”他笑了,“你要把自己涂地像只吸血鬼。”
冰冷的手沿着下颌探进发梢,掌侧拖住下巴,这个动作带着邪恶的柔情蜜意控制住我的脑袋,他抽了条毛巾来给我擦脸,从颧骨开始擦,慢慢下移,毛巾粗重的纹理挠痒似地刮过唇边我推开他的手,转身撕开独立包装的香皂,开水,把干燥的一块弄湿,揉出泡沫。
我开始洗脸,他也识相地没来捣乱。
水声在耳边响,哗哗哗,我感觉不是我的脸在被冲洗,而是我的大脑。
关了水龙头,我抹掉眼睛的水,一抬起脸就看见他的笑容,顶光让他的眉骨更加高耸,微微上挑的眼尾增加的不是随和的气质,而是冷漠戏谑。暗影让一切变得暧昧。
突然,他再次握住我的下巴,一掌箍在腰侧,身体撞上去,撞得我五脏肺腑都颤了一颤,马上,更柔软的东西就贴下来,以一种纯真的态度,玩笑地从嘴角贴着吮着游移到颈侧。
“凯厄斯。”我叫不动他,推不动他,掐不动他。
最后只想到用手去堵他的嘴。
他果然偏头,眼里不太高兴。对视不过几秒,他瞬间将我砸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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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里,冰冷坚硬的庞然大物压在我的身上,脸埋在颈窝,我趁机抬手按住他的头不想令他抬起来,不想回到一种我无法掌控的情形。
“你最近在忙什么?”我问他。
他哼了一声,声音又沉又哑,他非常擅长发出两种声音,另一种更加阴冷低柔。我分不清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说。
他道:“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什么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我感觉到他想抬起头,几乎立刻手脚并用,另一只手也按上去,两腿夹上他的腰,别动,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一点都不想看着他的脸说话。
手僵硬地动了动,抚摸着他的发尾。
“我想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这可不是个好话题。”他的手在我的腰下动作,我咬牙忍着没揪他耳朵。
“为什么最近来了那么多吸血鬼,你们在策划什么?”
“策划?你可用错了词昆西,我们是在解决,我们可不是令人讨厌的发起者。”
“那么谁是始作俑者?”我问他,同时心跳无法抑制地变快。
他又不说话了,我等得几近抓狂,刚想说点什么,他突然冲破我手脚的枷锁将我按住,“你想问什么?”铂金的头发垂下来,眼睛挑着盯着,“嗯?”鼻腔溢出一声盘问,脸又近了一寸,这是逼问。
“如果我将是你们的一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回瞪他。
“为什么,昆西,”他将嘴唇凑近我的耳朵,“因为我可不想让你难过。”
我忍无可忍地抬掌抵在他的喉咙,推开,让他离我远点,我直截了当道:“卡伦一家怎么了?”
他即刻变了脸色,但又要对我笑,“他们触犯了沃尔图里的法条。”
“你们确定了吗?”
“没有什么是需要确定的!”他突然暴躁起来,“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不会再给第二遍。”他钳住我的手,“而你,按照约定,回到沃尔图里的第一天,我就会帮你完成转化。”
结束。这就是为什么近半个月以来,一提起这个词就会让我不安。
“他们做了什么?卡伦一家做了什么?卡莱尔一直都非常尊敬你们。”
“尊敬会失效。”凯厄斯盯着我,“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这些东西只是暂时的搪塞,另一些情绪才是永恒。“他抬着下巴宣布道:”他们创造了不死孩童,一个嗜血,不受约束,无法控制的魔鬼,消灭它,连同创造它的东西一起消灭,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而你——你要和我一起。”
我盯着他的嘴唇,“一起什么?”
“一起消灭他们。”他笑了。
顶灯让我晕眩,黑暗的房间里,我觉得家具也晃动起来。有一条蛇在我的脊背上游走,我的面前是一只吸血鬼。
眼前再次浮现起一个小时前,出现在手机屏幕,散发着工业化荧光的一句话——
一句警告:
“你会是战争的武器。”
45. 赛琳,我们浪迹天涯吧
我再也维持不了表情,“我要延迟转化。”
“不可能。”
“我应该被当作一个素食者受训。”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委屈自己。”
“凯厄斯!”
“shh!”
我想坐起来,我想抬起手,我想握成拳,但我什么都干不了,似乎继我来之前的那个拥抱之后,他把我看作成了“自己的”,绝对领域的一朵花,一个蘑菇,一颗石头。我明明把他拉向我,却被替换成——主动投诚。
“你们根本没有认真调查,卡伦一家从来就没有野心。”
“所以呢?”他说的每个字都用上了机械笃定的发音,一种癫狂的前兆,“嗯?”
“我认识他们,我不会消灭任何东西,我也不会吸人血。”
“放弃食物。你真是喜欢折磨自己。”
“因为我感到难过!”我放声道。
“那就习惯它!”
“那就习惯你的自责!”
我在哪里?嗨朱丽叶,我的脑袋神经兮兮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你在说什么,我看着他,睫毛有点痒,楞楞地抽出手,揉了眼睛,就是这么一揉,突然发觉自己的后槽牙就像用钢丝钉在一起,死死咬着。
喂,你在干什么。你在说什么。你冷得要命,从里到外,你冷得他妈的就像一具尸体,你就是活生生的死亡。我拨开他的金发,指尖穿过他的鬓角,划过耳朵,停在那儿,“你再说一遍。”
“你——”
“啪。”
我的手在空中静止。
在颤抖吗?
颤抖的不是我。
凯厄斯举起骨感苍白的手,慢慢地近乎迷茫地摸上自己的脸,一只胆大的猫初次撞见镜子,带着孩子气的神态探索自己。
面前,他的五官抽动起来,震颤,尖牙在口腔里生长,忽然间,清晰扭曲的一切模糊成一个虚影,转瞬逼近,从中探出一只暴力而冰冷的手,毫不留情地扼住我的喉咙。但是大拇指还在皮肤上甜蜜地摩挲。
摩挲啊摩挲。
凯厄斯的发丝又滑又凉,“我会亲自教你,”他侧过头,“怎么咬断他们的脖子。”
因为窒息张口的瞬间,湿滑的蛇长驱直入,但马上就被驱赶,同时膝盖顶向腹部,只停顿了半秒,凯厄斯的红瞳在暗处发光,冷血动物的眼光,扑下来,一手穿过肋骨,我腾空而起,在坚冷的死亡身上降落,“张开。”
去你妈的。
“张开!”
我他妈要跟你绝交。
我张开了眼睛,同时张开手,一个爪子扯上他的头发,露出耳朵,我捏上去,手指变为潺潺的攀弄,在后颈,在他的发尾缠绕。凯厄斯顺势托起我,下巴搁在肩窝,手肘卡着他的脖子,我长在他身上。“我们为什么不睡一觉,”我对他耳语。
“我们一起睡一觉。”
他的手立刻钻进我的衣服里。
“NO,”我按住他,“你喝我的血。我们共眠。”
如果他不愿意……我在来之前,进到电梯里,一层一层的往上之前就已经决定,我会再一次刺伤自己,放血。真是轰轰烈烈。
“别想跟我耍这些把戏。”
别让,别再,不要,不准——全都是禁止,我是不是应该给你念独立宣言,颁布于1776,老古董,学学那些励志的美国人。我说过,我不会让自己掌握魔鬼的能力,或让魔鬼掌控我。
我夹紧他的腰,“可是我以后再也不会做梦了。”
他盯着我。
“吸血鬼不会睡觉。我再也不会睡觉了。”
但我可以让你们做梦,只消动用我的意念,马库斯在那天抬起苍老干枯的手,他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切,我不用动一根手指,我只要看着你们,就能进入你们的头脑,令你们昏睡。
我流泪。
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此时此刻,十分恰当地流出来,慢悠悠地滑落,积在嘴角,带着这种味道,轻轻地贴上他的嘴唇。
我想起自己曾做过的那些离奇的梦,那时他还被我囚禁着,我梦见自己握着五彩斑斓的毛线球,如果有毛线球精灵这种说法,说不定我就是他们的一员,毛线在他的腹部缝补。我还梦见躺在一片海里,那么蓝,那么温柔。
我的心中一直隐隐不安,现在,这种不安就要实现了,已经实现了,我身处其中,全然接受。
“我们睡觉。”我对他说,“我在梦里见过你。”
“那时我们还不熟。”
“待会儿醒来之后,我们就回沃尔特拉。”
“你看我做什么,我喜欢你啊。”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我对你产生了感情,”我已经对你产生了感情。“我渴望你,”我想摸你,拥抱,亲吻。“我想要你。”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偷走我的钢笔,所以我可以趁着去买新一支的时候散步,我想要你像一只猫,在我写字的时候,爬上我的书。
针管和安眠药是从药店搞到的。
他盯着我吃下去,我看着他喝下去。躺在大床上,我们闭眼。
我们闭眼,五分钟后,我脱离我们。
冲去浴室干呕起来,曲指往喉咙深处抠弄,刚刚他一定要摸着我的喉咙,感受那粒药顺着喉管滑进我的胃里。但我是个精神亢奋的不眠体质,就算吃三粒、四粒我照样睡不着,我的神经早就不受控制,向我美丽的精神状态致敬。
轻手轻脚地折回来,他还真就这样躺在那里,他真的睡了过去。
刻不容缓,我打开房门,回身反锁,最后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口狂奔起来,疯狂地按按钮,希望海蒂不要这时候冒出来,但还好,起码沃尔图里的盲目自信和注重隐私让我得以完成出逃的第一步。
“去XX区。”我对的士司机说到,“麻烦快一点。”
“再快一点。”
赛琳早早地就准备好,白车停在路口,我朝她冲去,腾一下打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副驾驶,“我们走!”
四只轮子滚动起来,尽管是冬天,但我仍然情不自禁地要开窗,朝自己的眼睛鼻子灌些冷风,前方是黑压压的柏油路,白雾浮在地表,我们正式逃亡。
“昆西,我希望你告诉我为什么。”赛琳目视前方,“他是不是在伤害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那个海蒂,他……他们的穿着、做派,肤色……”赛琳哽着,“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要如何开口。
“他们很苍白。”我说。
赛琳:“嗯。”
“他们看起来很优雅。”
赛琳:“嗯”
“他们活了很久。”
赛琳抿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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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了车上的暖气。
“对不起,”我说,“如果你记得我们曾经看过的故事……我曾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说了奇怪的话,你可以带我去看精神病医生,但一旦确定我没问题,你就要相信我说的话。”
“嗯。”赛琳从鼻腔溢出重重一声。
“你可以带我去看医生,等到了美国再去,我——”
“昆西,”她的音调颤抖,语气坚决,“现在告诉我。”
那么——
“他们不是人。”
“他们是吸血鬼。”
油门轰地一响,车子严重超速,我手忙脚乱地去推磁带按音乐,“塞,塞琳。”
油门不松。
“姐姐!”
她猛地转过来看我,“太快了。”我说。
好似这时候她才重新喘气,脚下渐渐松开。
“我们先去阿拉斯加,然后呢?”她说,带着不可理喻的相信、接受、合谋的态度。
“到德纳利公园,我们要去找一群……友好人士。我会请求他们帮助我——”
“他们是谁?帮助你什么?”
他们是吸血鬼,我要请求他们帮我转化,帮我成为一个素食者。我别无他法,如果我有强大的潜力,那么我必须在这个关头实现它,我必须马上立刻就强大起来。
我对赛琳说:“保护你,还有我。”
“所以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她在说凯厄斯。
“他想要我加入他们。”我朝她弯眼,可是她忙着开车,看不见,“所以我逃跑了。”
“他是不是伤害了你。”
“没有。”我斩钉截铁道,“也许他喜欢我,但是我不能加入他们。”
“他们是坏蛋?”
我挤眉笑了,“噢,是的,超级大坏蛋。”
“别笑!”赛琳放声道。
我顿时歇声。“对不起。”我说。
白车在黑夜里疾驰,仪表盘散发出幽幽的白光,沉默了许久,路边的闪退的白线模糊起来,再开口时,前方隐约出现了“旅馆”两个字。
“你饿吗?”赛琳问我。
我摇头,她朝我笑了一下,“我去给你买一根火腿,还有一个面包。”
“我不饿。”
“但是你看起来太白了。”赛琳说,“我很快就回来。”
车停在空地上,她一边扎起头发一边朝前走。我在把她扯进来,我是一个白痴。
但是,我不能让沃尔图里有威胁我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找上赛琳。在我转化的期间,最好把她托付给什么人,也许我会带她去福克斯,也许卡伦一家,或者丽贝卡能帮上什么忙,她必须安全。
我等在车里,因为太闷,索性开了车门,寒风让我冷静。
我捂住自己的手,它从刚刚开始一直在微微打抖。
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如果沃尔图里的手段强悍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如果我们登不了飞机,那么我们必须做好远途奔行的准备,准备来一场公路旅行……哈。我要对她怎么说,最好别哭丧着脸,幽默地眨眨眼睛,咧嘴憨笑:赛琳,我们浪迹天涯吧。
“shh,别抖了。”我对手和牙齿说。
呆滞地盯着赛琳走开的方向。
……过了多久?
她怎么还不回来。
53. C视角:她—在—哪
沃尔特拉的晨钟已经敲响,我已经完成这场愚蠢战争的所需要的一切部署,今日便是我的归期。
浓雾在海上弥漫,高塔的窗口不见她的身影,如果她知道下雪了一定会走到海边,吸血鬼的身体让她不用再畏惧严寒,我们能看清一片雪花如何从这个世界上诞生,生长出不同的形状和纹路。
她会看一整天,然后不再给我画像。但必要的时候,我会蒙住她的眼睛。掌心在手套里发痒,我能感觉到她的皮肤在手中挠蹭,拇指轻抚我的面颊,全新的双眼端详着我的脸,像那天念词一般张开嘴。
她已经开始明白我对她的意义,即使她仍执着地训练自己。不是练习如何成为吸血鬼,而是练习如何继续做一个人。
我放任了她。因为她远比那些无知蠢货所认为的更加脆弱和顽固。
踏上通向塔顶的旋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尽头的木门,她曾经抱怨我的步伐与敲门声,“就像戏剧里半夜鬼敲门”她曾经说。
现在,顶光让我的头颅看起来更像骷髅,而我的眼睛会在两簇暗影里弯起来,我会告诉她,这不是幼稚的惊悚恶作剧,而是真挚的喜悦。
脱下手套,我开始敲门。
“昆西。”
无人响应。
“过来开门,昆西。”
没人比我更配合这个开门游戏。除了我也无人能配上。
她把松树搬进了高塔,松脂的味道几近掩盖了她的气息,“昆西——”我的耐心已经要耗尽,没有传来钥匙的响动,没人踩上地板,门后一片死寂。
我暴力地将锁扯下,推门而入,巨大的塔松直入塔尖,墨绿的松枝上还耷拉着我的围巾,非常明确的手笔和把戏,她在生我的气,再一次的。我现在已经不对她的耐心报多少期望,放纵已经成为她面对我的习惯。我应该增加砝码,别想着再用蹩脚的舞步解决问题,她根本不会跳舞。我也不该再不假思索地握住她伸出的手,那只会助长她的得意。
但是,此时此刻,她在哪里。
“出来。”高塔里全是令人厌烦的冷空气。窗外的海面同样死气沉沉,闪烁跳跃的金光增加了我的烦躁,没有我的命令,她还能去哪。
从转化结束的那刻我就知道,她早已离不开我。
“凯厄斯阁下。”卫士跪在身前,依旧是令人厌倦的声音。几十个人用的全是同一张脸,同一副嗓子。
“她去哪了?”
我探手去摸茶壶,柴火,完全的冰冷,桌上的颜料和工具还未拆封,“说。”
“她,她——”
支吾的声音让我恶心,“你的舌头断了吗?嗯?”我俯身一把卡住他的喉咙,“我让你回答!”
“她已经……逃了。”
这个回答让我发笑,这几乎要让我快乐兴奋起来了,逃了?破天荒的笑话,她有什么理由逃跑,她能逃到哪里去呢。手下的力度一点一点增加,卫士的面孔扭曲起来,“说说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清楚,什么叫——逃了?”
“阁……阁下。”他在我的手中挣扎。
嫌恶地甩开,看他一脸惊恐地跪在面前,好一个无事发生,卑贱地令人恶心。
“她在一天前甩开了看守的卫士,我们无法抵御她的天赋。据说,她当天去找了简,再之后,阿罗阁下派人来请,就在昨晚,她从沃尔图里的试炼场逃跑了。”
目光所及,黑袍被她扔去树下,她的蓝围巾掉落在枕边,我拾起来放到唇鼻之间,羊毛上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墙角的画已经被她刷上光油,在书架旁一一摊开,她在等它们晾干,see,她将会把它们挂起来,命令我找来钉锤和绳子,see,她要等在这里,在我归来的那刻用钥匙转动铁锁……yousee!你们这些无知的东西!
“所以,你们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试炼场消失了。”
“她,她的能力已经完全觉醒,就连简卫士也无法完全把她征服。”卫士没有抬头,“阿罗阁下……希望您回来后去见他。”
Ohyes,myfuckingbrother(哦是的,我那该死的兄弟)
我的手指绷直发紧,隐约颤抖,唯有鲜血才能令它们冷静。直抵议事厅,我那亲爱的兄弟摆着一副蠢相向我张开手,“凯厄斯——”
我冷眼绞住他的脖子,察觉他的骨头从头侧开始,一片一片裂开,“我亲爱的哥哥,我非常不幸地听说,你把她给弄丢了。”
“哦弟弟,这是一个意——”
“闭嘴!”我朝他怒吼:“她是我的!”闭上眼,阿罗的头骨在手下咯吱作响,我的獠牙躁动不止,咽下一口毒液,舌头在口腔里搜刮,嘴角克制不住地就要向上提起,在脸上僵硬地抽搐,“谁也没资格带她去试炼场。哥哥,你想干什么?嗯?我早就提醒过你,管住你那多余的好奇心,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是她的脑袋!”阿罗扬声高咏,“hermind!mybrother!”
我放开了他,“你以为你比我更清楚吗?”
“我已经决心挽回我的错误,亲爱的弟弟。”阿罗拉住我的手,“当务之急,是让德米特里找到她。”他笑了一声,“不过,我一定得告诉你,她已经不再弱小,造梦者的能力得到了充分地发掘,新生儿的体魄让我们比不上她的速度和力量,即使德米特里找到她,恐怕也难以将她带回。”
“带上简,弟弟。”阿罗道,“她会有用处。或许,你还应该带上切尔西。”他抬手扬声,“切尔西,亲爱的,来这里。”
“滚。”我瞪着他们。
“弟弟?”
呵,切尔西,这群蠢货知道她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如果我切断她的情感,那就切除了我自己。几千年来,阿罗对虚假的东西乐此不疲,苦心经营。但他休想再经营来我的头顶。
“哥哥,我奉劝你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好奇让你上瘾,除了增加你的愚钝与松懈没有任何用处。战争已经接近,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到卡伦一家身上,至于你的旧友卡莱尔,我再也不想听见他那腻味的声音。”
“当然,当然,”阿罗大笑起来,“你一向擅长给出意见。”他的眼睛闪烁着与我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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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狠毒,“不过,要是昆西出现在美国,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阿罗的鞋跟踢踏作响,“据我所知,飞往西雅图的国际航班已经起飞,猜猜我拿到了谁的名字,”他发出黄鼠狼般尖细的笑声,“梅尔修道院的修女带着一位男孩已经离开沃尔特拉的地界,你说,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是谁让他们迫不及待的出逃,是谁坚决要阻断我们所能掌控的软肋。”
他闪到我面前,血腥味的嘴唇狡诈地张启:“Bewareofhermind”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弟弟,你们都是一样地顽固,”阿罗咧嘴笑,“或者应该说,冥顽不灵。仔细想想,她有多大的可能性前往美国,她已经认识卡伦一家,对那群素食主义者的欣赏与我对她的不相上下。”
“够了!”我想撕破他的嘴。
“不,弟弟,远远不够。如果你要将她彻底留在身边,那就必须带上切尔西。”
“你对她一无所知。”我已经厌烦了这个话题,我将亲自将她带回,无论她逃去哪里,情感已经固定,一旦发生就是永远,我的存在不可磨灭。
但无论如何,卡伦族群必须被消灭。
我对阿罗道:“我命人截断了卡莱尔求助的其中一支盟友,他们确信,那个东西是个新物种,并且,我从他们的口中获知,一种久违的生物可能会充当卡伦一族的盟军。派去的暗岗在福克斯森林边缘闻到了这种恶劣的气味。”
“那是——”
“狼人。”我说。
“可是狼群早已被消灭。”
“不要再做无谓的怀疑,哥哥,你最好立刻接受狼群的复燃。”我冷笑道,“另外,我想,不用我提醒伊莎贝拉所带来的风险,她能抵御你的读心,这意味着,她可能让所有人的天赋失效。”
天赋,原本就是一种卑鄙的、助长懒惰的产物。
“必须做好近战准备,所有卫士。”
我已经很久没再大规模地发起战争,毁灭的欲望激发着我的神经,为此,我决定贡献新的创意,我对阿罗道:“我亲自考察了一所死囚监狱,海蒂已将关键人员驯服,必要的话,我们应转化那些对自由如饥似渴的畜生,让他们为沃尔图里效力,所有的新生儿都必须接受近战训练,一旦战争结束,我们将即刻代替人类执行死刑。”
“好极了!”阿罗合掌莞尔,“好极了我的弟弟!”
他兴奋地旋身,张开双臂,“youwerebornaconductor.”(你是天生的领袖)
“德米特里。”我叫道,“她在哪?”
黑袍卫士向我鞠躬,“依旧在沃尔特拉境内。”
“立刻找到她。”
“是,阁下。”
飘雪有一半转为细雨,寒冷潮湿的夜晚。
我朝壁炉扔了一根火柴,焰火在眼中摇摆。她的眼睛、嘴唇、皮肤跳动在这烈焰里,我会剥下她潮湿的衣服,touch、touch、touch……
毒液溢满口腔,只好缩紧眉头,抓起她的围巾埋在面部,呼吸——如同,人类。
55. 你难道不想念我
房门合上了。
我的手不知不觉攥紧了身后厚重的布帘,力度不受控制地用过了头,挂勾从横杆上脱落,黑暗倏地扬开一角,不知从哪里折来一道金光,直直地打上他的半张脸。
一半天使,一半魔鬼。
强光让他的表情赤裸裸,他的红眼睛就这样赤裸裸地呈现在我面前。
“你想去哪?”温柔的嗓音,蛇在沙地滑行,用柔软的腹部摩擦出一道危险的痕迹。冰水滴答作响,他的黑色大衣寒冷而潮湿。
他向我伸手,细长而光滑的手从正前方探来,上面沾过我的血,有几根指头替我写过信,掌腹曾托过我脸上的软肉。
我沉下眉抬手挥去,“啪”一声打掉他的骷髅手,“我和你们已经玩完了。”
“……‘你们’?”他的嘴唇抽搐地牵起一角,不是丰润的笑声,而是偏执狂的颤笑,凯厄斯曲起手背抵着尖牙,“谁是‘你们’?嗯?”阴暗的虚影在我面前重聚,嘴角的弧度缓缓降下,一双潮湿骇人的红眼睛凝视着我,“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昆西。”
他在试探,脚尖一点一点向前挤,手不安分地在我的衣角拨弄,“我帮你挂上了画,你高兴吗?”
“我们玩完了。”
他低头又笑了起来,“你落下了钢笔。”
“凯厄斯,我们已经玩完了——”
“shh!”他的五指转瞬绷紧似要盖住我的嘴,但仅仅在间隔几厘米的地方抓狂地空划一阵就落下了,改作扯我的冲锋衣,乍地将我拽前一步,他的嘴唇离我好近,一字一句既清晰又耐心:“虚伪,昆西,你整天谎话连篇,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真实的人,每讲一句话都像在胡扯。”
话语刚落,冲锋衣的拉链就下滑一截。
我再次打掉凯厄斯的手,这次打得很重,拉链的链头冷不防地被一齐拽掉,“啪嗒”摔去地板。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对上他事不关己的神情,心火猛地一窜。
搞什么颠三倒四的兴师问罪,沃尔图里迟早要将我活活吞了,还有他的嘴唇,凭什么离我这么近,是谁不听劝告,是谁亲自造就的这个局面,自由人士的死敌,历史的糟粕,高塔,哈,高塔,我的柏拉图乐园,乌托邦王国,和公主,死囚,逃兵,被瘟疫逼到退无可退的人呆的是同一个地方。
在这副吸血鬼身体内横冲直撞的闷堵和怨气突然找到了落点。
“shh!”“shh!”“shh!”我脱了衣服甩去地上,憋着股恶气往他身前撞,抬手毫不留情地盖住他的耳朵,“干什么!你是蛇吗!不想听就像这样自己堵起来!”
他想来抓我的手,我顿时闪开,“不准再这样对我说话,你才应该住嘴。你知道阿罗是怎么对我的吗?你以为这里面没有你的一份吗?在沃尔图里,你们的地盘,他做了什么就意味着你做了什么,他是怎么对我的,你就是怎么对我的!”
他幽幽地站了很久,然后诡异地对我一笑,“你生我的气。”
此话一出,我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快克制不住喷火的意愿,尽管用不着呼吸,但还是下意识倒吸一口气,如此轻飘飘不可理喻的一句话直接在我脸上炸出个巨大的笑来,“弟弟。”我看着他,“这位公元前的年轻人,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天真的是你,不是我,搞不清楚状况的也是你,这是生气吗?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举手狠狠地在我与他之间一划,“Break—up!”
夜晚已然降临,屋里屋外全都漆黑一片,说罢我抬脚就要去开门。
“听见了吗?”他忽道。
一转头就见他移到了左侧墙边,手掌贴在上面,半侧过身体,看着我的眼睛,给了我一个恶魔般的微笑,“外出旅游的家庭,一位父亲,一位母亲,两个孩子。如果你要走出去,那就提前帮我决定顺序。”
我怒不可遏地闪到他面前,尖牙在口腔里磨动,我想给他一拳。
“凯厄斯,别惹我。我已经不是人类,你根本打不过我。”
他紧盯着我,我的眼睛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
“吸血鬼,你?”凯厄斯冷嘲,“昆西,你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只不过是个脆弱不堪的人类,不然你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他兀地放声:“在这个世界!到处都是你可怜的亲友!”他将脸凑到我跟前,声音从唇中淌出,骤而低缓下来,“你以为我想让你受罪吗,嗯?”
“你永远都在威胁我。”
“因为我不是你那些弱小的同类!我总得给你一个理由,”他用拇指刮蹭我的下颚,“停下来,就像现在。”
“你根本不明白我想做什么。”我再度打掉他的手。
他笑了,眼光又冷又亮,“你心底很清楚,没人比我更明白。”
“灼烧术让我痛苦!”
他离开我的眼前,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纸盒,两指捻着在空中轻摇起来,他想干什么,他又想对我施展什么狡诈的计划。
“see”他抽出一根来,“嚓”,阴暗中顿时燃起一簇火苗,硫磺的味道刺激我的鼻腔,一直伸到我的胃里,警惕与不安随着他向我迈来的步伐被勾起。
“你要干什么。”我朝后退。
“过来拿着它。”
“我为什么要拿它!”
他手伸得直直的,脚步轻而悠长,从茶几到沙发,从沙发到椅子,从椅子到地毯边缘……穿过整个黑暗的空间,来到我的面前。
他说道,“我从没正式地告诫你,不要靠近非由你而引发的火源,火是消灭吸血鬼唯一的武器。”
“你一个字都不要再说了。”焦灼的不安让我战栗。
“既然意外已经发生,那就拿着它,”他诚挚地,看着我,“同样将我点燃。”
“你,你别在搞了。”
我想扑灭那簇火,但下一秒,火就从他的掌心燃起,皮肤变为金边的纸屑飞扬而起,深不见底的炭黑孔洞从掌肉的中心向四周快速蔓延。
身体一抖,比大脑率先作出反应,一股脑地抓住他,抓住他滚烫的骷髅手,急切地按下去,按熄那簇火苗。又将他扯进浴室,扭开水龙头,看着火焰苟延残踹,最终彻底熄灭。回过神才发现,水龙头的开关已经断在手中,这是继我练习之后力量的首次失控。
我们的掌心贴在一起,他狡猾地弯下腰来,嘴唇贴着我的脸颊,“你跑不了了。”
我顿时甩开他。但凯厄斯狠了心要用力,身体和嘴唇一同向我砸来,手按住我的脸癫狂地吻下,我捂住嘴,他就来咬我的手。
“你——”我猛地使力推开他,抡手就是一拳。
洁净的面颊出现一抹裂痕,刺眼地让我觉得这有峡谷那么深,我脸上的颜色变了,手指忍不住蜷缩。
凯厄斯被迫停下,仰头眯起眼睛,斜斜地看着我,然后,喉咙滑动,他吞咽了,“你难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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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我吗?”说着,他直起身来,大衣从身上滑落,他一脚跨过,站在卧房与客厅的分界,他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自己上衣的纽扣。
“你在干什么。”
“我很疲惫,昆西。”他说。
“……所以呢?”
“所以我现在就要休息。”
我闭了闭眼,“滚出去。”
他表情淡淡,不予理会,专心地解扣,从喉咙一路滑向腹部,裁剪精良的衣物向左右两边敞开,边角随着身体的动作轻摇慢晃,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露出苍白年轻的□□。
看着这一幕,喉咙兀地滚动了,我被自己吓了一跳,顿时捂住自己的脖子,眼睛低下,只看见他又踢掉了鞋子,赤着脚,踩上柔软的地毯,床垫的弹簧挤压又回弹,咯吱咯吱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的睫毛扇了一下,又扇了一下,彻底呆在那里。
凯厄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我从玻璃窗的反光看见了自己的眼睛,怪异又迷茫。眉头紧缩,视线缓缓投向大床,聚成一只无形的手,从他光洁的额头往下抚,眉骨高耸,鼻梁挺直,嘴唇粉红,双眼与睫毛以纯真平缓的弧度呈在那儿,喉咙,胸膛,腹部毫无遮挡……尖牙抵上下唇,毒液在口中不停地分泌,我竟然产生了某种错觉,一种柔软的错觉。
他的肌肤柔软的像云朵,床被是隆起的山丘,他飘在上方。
“喂。”我忍不住叫道。
“凯厄斯。”
他不回应,就好像真的睡着。
我走去门边,按下把手。
一道冷直的声音立刻传来:“你要为他们预备葬礼吗。”
我放下手看去,他依然没睁眼。
家具在漆黑的环境中影影绰绰,整个房间内,唯有一盏床头灯亮起,昏黄暧昧的,亮在他的左边,距离头颅不过十几二十厘米,就好像故意要亮着,吸引蛾子或者飞蝶这般的黑暗生物,吸引我。引诱。
从刚刚开始,我的双腿就好像被拴上了一根无形的链条,就连在他的脚踝,kissandlove,吸血鬼的身体在叫嚣,kissandlove……我一手插进头发,无语躁动地扯着,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为什么……我快死了,真的,我快死了。
耐不住他那么安静,最终,双腿还是缓缓迈动了。
可是,我们分明前一分钟还势不两立……
我站在床边凝视他的脸孔和□□。但还不够,手不老实地抚上软垫和棉被,我开始不自觉地咬手指,啃啊咬啊,就这样一不留神就跳到了床上。在床上,沿着他身体的边缘慢慢地走,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走到左边,居高临下地看。
冬天的寒风让窗子喀哒作响。
整间屋子就像屏住了呼吸。
我缓缓地蹲下来,膝头陷进柔软的大床,稀里糊涂地伸出一跟手指按上他的嘴唇,想起之前的某一刻,我碰到他的尖牙时同样碰到他潮湿的舌头。
该死的,难道我要一直看他装模做样地睡觉吗?
“你——喂!!”我兀地俯身冲他的耳朵大叫。
他一倾身唇齿就冲到我的嘴边,垂下柔软的眼睑,停在那儿,盯着我的嘴唇。
“你难道不想念我。”
涩情,涩情!我抬掌贴着他的脖颈将他往外推,他用巧劲一动就将半张脸埋在我的手心,我的手指潮湿了,听见他还在模糊地低语:你难道不想念我……
57. C:像跳舞一样简单
我躺在黑暗中。
过了多久,一分钟,两分钟……她脚步轻缓,穿越,向我走来,然后像一只猫似的跳上床,绕着我的躯体在床上走来走去。
但我必须维持安静,无害,她会靠近我的,她完全不知道吸血鬼这种黑暗生物的名堂。她对自己的欲望过分憨直,但同时又犹豫,拒绝。而我,我早已完全地宽恕自己。
yes,要锁住她,压在她的身上,剥开她的衣服,要喜悦——为何不喜悦?
她的手指触碰我的嘴唇。
獠牙变得奇痒无比,俯身埋在她的手心,盖住唇鼻,盖住半张脸,怯懦的像只摇尾乞讨的落水狗,硫磺的味道在她的皮肤上面残留,我真想大笑,see,这是最好的证据,“难道你不想念我。”我探过去耳语,摩擦着她掌侧的皮肤,她怎么会不想念我。
“你们”是一个幻影,我应当让她指认,在这间屋子里,找不出一个全然晦暗的地界,即使将所有的灯开启,也没有绝对的皎白。这里是灰色,这里是,“我们”。
真想让她说出这两个字,us,让她张开嘴,张大一点,确保每一个音节都笃定而清晰。“我们”不是防犯人性与罪恶的链条,而是彻底的缴械与安宁。
所以为什么不可怜我,我脱掉所有的上衣勾弄着她的手,静候在床泮与她投诚,难道我不如人类弱小愚昧就不应被施予怜悯?时间是个必输的游戏,一切都令我厌烦憎恨,上帝无所事事地沉眠,我不受制裁,不似罗马尼亚族群的愚蠢,也没有阿罗变态的好奇。
人类因生命短暂而被锚定,而我始终居无定所。
everythingisnothing.
我铁了心要吻她,我要让她回应我,为什么不可怜我?她的痕迹决定着高塔的命运,离去立刻让我的地盘变为高隆的坟堆,创造了圣诞,但又让它变为我的忌日。
我知道她不吃这一套,她横下心要与我争斗,为了一些随风消逝的东西将我塑造为她的假想敌,天杀的聪明人,胆小鬼,卫道士,darling,她简直害怕死了。
她知道她怕死我了吗?
所以,不能再有狡猾与诡计,就算我在她面前变成一堆现代垃圾也要做到可降解。是的,苍白,赤裸,完全的良性。我等在这里。
她终于松动了,扑过来用手捧住我,她可真喜欢这个动作,她穿着毛衣,毛绒绒的在我的上身摩擦,接着她用手把住我的下巴,压力,瘙痒,她的气息——然后她脱掉了毛衣,我忍不住曲起一条腿将她抵向我。
“怎么做?”她问我。
我盯着她的眼睛,余光在四周环绕,一切都飘忽的像个梦境,我消融在蓝海,她跨坐在我的身体,一艘船,船头是锋利的钢铁,划开水面,我忍不住要澎湃起来,托起她,摇晃,拍伏,舔舐。
只有我最明白,我最清楚,她的眼睛不是红色,而是黑色。人类。
“像跳舞一样简单。”我说。
我的血和骨头都震颤起来。她胆大包天地主宰我,令我连海都做不成,只是一个可怜的水潭,她高兴我才高兴,她颤动我就随她颤动。她决定得到我,我才能得到她。
See,god,我何罪之有,我干干净净。
她靠近我的嘴唇,啄了一下,睫毛掀起来看我一眼,接着又低下来,我忍不住扶着她的脖子往自己按,迎着她的嘴唇动起来,我感觉她的舌头,我去吮吸,不停地吞咽毒液——突然猛地揪下我的手,扣着我的手腕将我制服。
凶猛的新生儿,她亲我,尖牙不小心划过我的皮肤,“你为什么要呼吸,你别呼吸了。”她说。
她的吻令我起伏不止,我完全听不见她的嘴唇在动些什么,那么湿润,我猛地弹起来箍着她,手从脖颈一直往下探,在她的皮肤上流连,穿过她的警戒线,腰际、臀部,尖牙刺到了她的下唇,她一下子从我怀中挣脱,死死地压住我。
“你要抚摸我吗?嗯?”我够头去吻她,她不满意地更加用力地控制我。
“抚摸你?”
“就是抚摸我。”我拉着她的手,同一个体温,光滑,颤抖,天真的手滑到下面,“here”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手耐心地跟随指示,darling,她那么柔软,我觉得我的过往顷刻间飞灰飞烟灭,毛线和色彩将我紧紧包裹,霸道地填满我的身体,强势地掰开我的手指,粘黏的带血的皮肉从刀柄分离,命运交付给我的武器与憎恨从此坠入海底。
“我要把你的眼睛蒙起来。”她对我说。
“昆西。”我咽下毒液叫她不要太放肆。
她出现在眼前,睁着明亮的崭新的眼睛,“为什么不。”她狡猾道。
“昆西!”
“嗯?”她的脑神经突然发了狂,变得大胆,活泼,“你知道吗,我比你大两岁,所以——”她在对着我的嘴唇说:“弟弟。”
她要在我身上张牙舞爪,兴风作浪,还要我包容她,甚至要我扮作她的母亲,自己又要做我的姐姐,令人难以忍受的新生儿,我咬牙笑了,“你是个变态,你说是不是,昆西。”
她立刻捂住我的嘴,我故意咬痛她的手指。她不高兴地来打我。
织物从眼皮上滑落,她的眼睛赤红湿润。
“他们知道你是个控制狂吗,嗯?他们知道你那么疯吗?”我抵着她的光滑的前额。
她一个字也不要让我说了,歪着头,带着潮湿的愠怒闭唇不语。
我的胸口震动起来,我要如何不笑,ehere.”我盯着她,她的嘴唇,双手和我的身体密不可分,亲吻,抚摸,我从这个世界上真正降生。
我亲自邀请了这个顽劣的人。
为了确定她真的在那儿,我抓住她的手臂狠狠地掐了一下,她立刻将我咬出了裂痕,哈,yes,我再次笑了,咬吧,“咬死我。”我埋在她的头发里笑,两条手臂将她锁起来,从现在开始,永久地锁起来。
突然某一瞬,她似乎从浴室门的反光看见了什么,给自己冷不丁吓了一跳,扯了被子冲去浴室踢上了门,我进去的时候她将自己浸泡在水中。
过了一会儿,才将视线聚回我的脸上,下巴隔在浴缸边缘目不转睛地看我。
“干什么。”我去吻她的脸。她依旧盯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她无法放弃那些人,我去水里捞她的手,闻着她掌心的硫磺味,“我对你就像冬日的街道一般平白坦诚。”我告诉她。但是,darling,这是一场非赢不可的战争。
想想卡伦一家的挑衅,如果我们没有对挑衅作出惩罚,那些人会怎么想呢?恐惧不再,约束不再,欲望让他们的脑子疯狂,迎接这个吸血鬼世界的只有混乱。我不是一味的善心,darling,我只是厌恶了愚蠢和丑陋经过我的双眼。
“还有多久呢?”她说,她看着我。
“两周。”我如实告诉她,我掂起她的下巴,想要她像之前那样吻我,但她熟视无睹,就这样保持着一股死劲儿盯着我。
“你觉得我不该委屈自己。”她又说话了,“剩下这两周你会和我呆在一起对吗?”
“不然你又想去哪里呢?”我攥紧她的手。
“好吧。”她抬起下巴。
她勒令我出去,她要穿衣服,她开始吹头发,叫我不要再拽着她的手,你是野蛮人,我贴近她的耳朵讲话,她叫我住嘴,她的头发被风胡乱地扬起,令我发痒,掀起来,露出她的后颈,我忍不住勾起舌尖去咬,她转过来掐我,还挥开我的手。
我警告她我可真要生气了。
她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捧过来吻我的眼睛和嘴唇。
我将她推去床上,她一翻身就从我面前抛开,“我们去买东西。”她的声音显得异常雀跃。
我倚在墙边幽幽地盯着她。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早地把这件事做完,我会更早地解放她。
“德米特里和海蒂在外面吗?”她问。
我眯起眼睛考量这句话的目的,千万别叫我怀疑,“你想说什么?”
“我不喜欢德米特里。”她捡起机票碎片,最后扔进了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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圾桶。
这个举动令我满意,我说:“你当然不喜欢。”
“我想这里只有我们。”她走过来,“我要在这里过圣诞。”
“你想要什么,沃尔图里都会帮你准备。”
她不理会我说了什么,精明狡诈地又开始捧起我的脸,“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
见鬼了,她可真有点疯了,“好吧。”她准备放下手,我冲动地止住她,望着她的嘴唇张张合合,言语空气似的左耳进右耳出,连我自己说什么我都不清楚,“whateveryouwant.”
她满意地笑了。
吸血鬼在阴天出行,她一直牵着我,没想到她第一个去的地方是城墙下的海堤,她跃上高塔,抱下来一个冰柜,里面全是血袋。
“你要确保没有人跟在我们旁边。”她告诉我,她还不打算原谅当天的事,如果我不同意,她就会甩掉我,我一把卡住她的手,“只有我们,”我定定地看着她,“昆西,我可不喜欢你把这样的话随时挂在嘴边。”
“你也随时在威胁我。”
“很大的差别,”我说,“我可没有要威胁着,甩掉你。”
“甩掉我,”她眯着眼睛走了两步,转头对我说:“这威胁不到我。”
我真想咬死她。
“我需要一辆车。”她说。
她告诉店员,自己要最快的最能遮阳的。
店员巴结着上前,“‘幽灵旅者’,底下那台V6双涡轮,我们做了深度锻造与竞技调校,现在它快得像个鬼魂。看见后面那个副油箱了吗?加上主油箱,加满了足够能跑1500公里,另外还有军用级别的散热和油路系统,它能带你去任何地方,也能从任何地方把你带回来。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她利落地点头,立刻抛下我,让店员告诉她要如何操作。“女士,相信我,最新的防护膜不会透露一点阳光。”
她这下可真开心了,“现在就提。”她说。
“上来啊,”她看着我,“别害怕。”她简直开朗地不像话。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逼近她。
这时,她倾过来把唇放到我的嘴唇上,“我非常明白。”她乱讲着一些话。
“明白什么?”我问。
“我自己。”她又说,“我抵制伴侣。无法分离,巨大的痛苦,你说荒不荒唐。”
二零零六年不知天高地厚的现代人,“及时住嘴。”我警告她。
“可我真喜欢你。”她转过头直直地看向我,这样子似乎太自由,太散漫,几乎要令我戒备起来。她说,“现在,你觉得我是胡扯不胡扯。”
她停了车,拉着我重新回酒店,拉着我看纪录片,像学究一般逼问我,日落之后,她的行迹又可疑起来,主动扣起我的纽扣,要我穿上烘干的大衣,给我戴上墨镜。
“你别害怕。”她神经兮兮地对我说。
“你在弄什么名堂。”我将她压进沙发。
她一脸率直,“我难道不能跟你说别害怕吗?”
“不,”我笑了,“你只是有些时候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你最近是疯了点,可是,最好,昆西,我该告诉你限度。”
“不离开。”她快速道。
这下我真想剖开她的脑子了。
“你愿意吗?”她问我。
“愿意,还是不愿意。”她告诉我,“不要回答多余的东西。”
我说完她就笑了。她拉着我上了车。
“凯厄斯,”她凑过来,秘密地一字一句,“你想睡觉吗?”
一股直觉从心中升起,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将她带回沃尔图里,唤来科林,让她永远地欢愉,再也无法萌生离开的决心和勇气,我牢牢攥住她的手腕。
“我觉得,你应该睡个好觉。”
“昆西!”我霎时扑过去打乱她,可是,卑鄙的天赋令我晕眩,视线模糊的最后一秒,她似乎给我带上了帽子,这个疯子随即在我耳边诱惑地低语:
haveagooddream.
59. 惊天大盗与福克斯狼狗
“因为我之前他妈的想拿它放烟花!”
就在甲板之下,几大桶烟花静静地存放在那儿,都是米歇尔与丽贝卡之前同游时剩下的玩意儿。
“千万别不小心把你自己给点了。”说着,凯厄斯就向这边走。
“站住!”
我用脚尖勾着掀开甲板,米歇尔告诉我,烟花有两个颜色,红色和蓝色。如果凯厄斯没对我作出这些混蛋事,我会把蓝的点了,然后米歇尔就会离开。
我指着卫士们,“让他们都退出码头,远远地,退出去。”
“阁下。”德米特里上前一步,偏过一点头阴测测地看着我,“阿罗大人说务必要将她带回。”他还是维持着那副优雅的体姿。早从福克斯之行开始,德米特里的浪子作派就毫不遮掩,无时不刻不像一只高傲的孔雀诱惑着,我曾看到他吻着一个未成年少女进入房间,那时我还是个人类,他抬着眼睛,嚣张地盯过来。
“先让他滚出去。”我忍无可忍地指着他。
凯厄斯的目光在我脸上细细盘算着,接着,他抬起手,启唇道:“退下。”
“还有所有卫士。”我补充。
他牵起一边嘴角,压低声音重复:“所有卫士。”
“很好。”我看着他,“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狞笑不语。
我点燃了红色烟花的引线,金黄的火星跳滋啦作响,燃到尽头,往火药里抛进一颗火星,静静,一,二,璀璨升空。
凯厄斯跃上船头在我身边降落,恰逢一枚红色的火花在天际炸开,朝四周散作无尽闪闪亮的星星,划开断续的银线,然后黯淡了,落入大海。
“情急之下,你杀了我也不奇怪。”火花从我手旁升起,炽热火辣的温度擦过皮肤,他将我的手拽开,“你知道那永远不可能发生。”他说。
“离那些东西远一点,”他朝烟花桶踢了一脚,“我曾经警告过你,吸血鬼的身体多么易燃。”
“非常实用的警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烟花呢?”我坏心眼地说。
嘴里讲着话,耳朵在听,听烟花炸响了几声:一、二……五……十……
“别想着用你自己来威胁我。”他抬手来挪我的下巴,视线凝聚在刚才出现裂痕的地方。我看着他垂下的弯弯的睫毛,开口说:“我还没威胁你,你就把我给弄死了。”
他冷固几秒,“当你在瞎说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像面对那些人类一样,发发善心,撤回对我的污蔑。”
“别狡辩。”我没好气道。
由过去一点一点塑造的自毁的思想轨迹在我与赛琳逃亡的那一刻被抵消了,我们的车在路上走,就像一块橡皮沿着我脑神经擦拭,擦拭坏想法的路迹,小小的橡皮屑从眼眶中掉出来,变成又热又咸的水。
那一刻,我好像真的学会了珍视自己的生命。似乎,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值得我以生命为代价。
我对凯厄斯说:“阁下,恕我直言,我用不着威胁你,我可以直接打败你。”
三十……四十……我在心里数。
他的脸一下一下地闪起焰火的幽光,我挤眉看了半晌,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该空手离开,我靠近他,强盗一般恶狠狠地说:“把你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我只要轻便的。”
他拧眉看着我,嘴角微微露出一点含糊不清的笑意,“你要干什么。”
“快点。”我勒令道。
(五十……五十一……)
他取下了帽子,毫不正经地歪戴在我的头上,挡住眼睛,他趁机吻来我的嘴唇。也罢,我立刻揪起他的衣领,压向他,露出獠牙,在他的唇上狠狠一刺,他僵了一下,最后选择默默忍受。
我取下他的围巾,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又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去,脱下他的皮手套,在指头间寻找,碰到一圈更凉更硬的戒圈,松动着,令它滑向我手。
“你可以拿去,”他语言断断续续地开始失焦,嘴唇动着,两指捻起戒指滑进我的某一根指头,“你拿去更好。”他瓮声瓮气地念叨。
我推开他一点,问道:“响了几声?”
“你在说什么。”
“我说,烟花炸响了几次。”我抬头看去,“你觉得有九十次吗?”
我抽回手戴紧了戒指,裹好围巾,在颈上系了一个疙瘩。
“昆西。”他说,“你拿那些东西做什么。”
我将绅士帽还给他,认真地说:“为了——纪念你。”说完我转身就跑,从船头一跃入海。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跟着我极速移动,湿漉漉的手抓住我的脚踝,用力一拽。
我踢开他,往前游。
我们在水下快速移动,远离码头,远离沃尔图里的卫士。我回头看了一眼,透过波动的水面,凯厄斯红色眼睛在燃烧。
烟花可能响了一百声,我不再游了,静静地看着他,金发和大衣如鬼魅一般在水中飘展,“Don''tyouletgo”他目眦欲裂。
“haveagooddream.”
他凶残地向我袭来,最终,指尖在将要抓到我的那刻恢复平静。
他在海中沉睡。
海水会冲淡他的气味,无人会损害他的尊严,以及,安宁。等他醒来,他将会继续做他要做的事,而我在他勤勉着手之时已经全身而退。
我放开他的手。
“凯厄斯。”圣马力诺的旧识来到我的身侧,他看了我一会儿,身形刚往凯厄斯的方向动作,立刻就被我攥住手腕,“别去打扰他。”我盯着米歇尔说。
“既然如此,”他停下了动作,“如果你想护着他。我对此不会有什么意见,尊贵的女士。”他敛眉道:“我很感激你对丽贝卡的——理解。”
“这边。”他带领我继续向前游去,船在烟花燃放的时候已经朝着码头驶来,这是当初在电话里说的B计划,以红色烟花为信号。
凯厄斯的红色围巾被水波冲荡着打开了,从我的颈上脱落,像条艳丽的海蛇朝后方游去,我回头抓住它,去哪,你是我的。我对它说,把围巾缠在手上,继而又想放进衣服里,贴着我的皮肤,祈祷他的气味不要被咸涩的海水冲淡。
戒圈在我手指间并不适戴,怕它坠入深海,于是脱下来,含在口中。
某一瞬间讶异于自己过了头的举动,但是没有任何办法,只好一边在心底骂骂咧咧,一边继续向前。
上船后,米歇尔递给我一个背包,里面是干净的衣服和一些现金,还有,一张假证,“你的胆子真是令人出乎意料,昆西小姐。”
我苦笑,站在甲板上试图把围巾扭干,海水稀稀拉拉地淌下来,浪在船下翻涌,不安的声音。
“你和丽贝卡是怎么认识的?”我仰面躺在甲板上和他闲扯,试图缓解内心的不适。
“六十年前,二战马上就要结束,丽贝卡救了我。那时我还是一个海事员,被某个吸血鬼咬了一口,还好战争让他随时处于饱腹状态,只喝了我几口血他就没了兴趣。那个时候,丽贝卡已经度过了新生儿时期,她发现了我然后救了我。你敢相信吗,”米歇尔笑道,“二战之后,她又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护士,从意大利的东边呆到西边,她会帮助将死之人解除痛苦,但是后来科技进步,每个房间,每条走廊都被装上监控,她也就不那样做了。直到她碰见兰迪,一切都翻天覆地。”
听着听着,我突然坐起来惨嚎一声,米歇尔忙冲出来问我怎么了。
我抹着眼角流出的发黑的液体,惊悚地叫道:“这是,这是什么!?”难道吸血鬼也有绝症吗?
“你难过吗?”米歇尔冷不丁地问。
“……没有啊。”我说。
他挑眉笑笑走进驾驶室,“只有过分忧郁的时候,吸血鬼才会分泌那样的液体。”
我追着他进去:“什么液体?”
“类似眼泪的液体。”他递给我一张纸巾,“有毒。”
我无言惨笑。
因为假证的关系,我们很快就到了西雅图,沃尔图里被彻底落在身后。我曾在凯厄斯大衣的口袋放了一张卡片,上面是一串号码,不知何时能起上作用,但是放进去让我感到莫名地安全。再一次地,我讨厌吸血鬼之间的捆绑。
冬天的西雅图又冷又湿,水分子在我眼前窜来窜去。
“贝卡。”米歇尔突然叫道。抬头看去,丽贝卡踩一双粗跟皮靴站在机场出口,领子高高竖起,中国式的旗袍领和盘口,贴合地包裹着她纤长的脖颈,她怀中抱了一束百合。
米歇尔绅士地拥抱了她,而我突然紧张起来,不知该与她握手、拥抱、还是贴面。就像二十一世纪的网友会面,我不知所措。
沉默之际,她把那束百合花递到我的手中,“昆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笑了。
“你似乎变得更坚固了,不像我之前见到的那么易碎。”她朝我莞尔,让我们上车,“你会需要这束花的,因为在你姐姐和那个男孩住的地方,有一股你不会喜欢的味道。”
“贝卡,我想问问你为何如此偏心,我的花呢?”米歇尔故作忧愁的摊手。
“米歇尔先生,”丽贝卡斜眼瞟过他,“我们还没和好。”
oops,我在后座礼貌地微笑。
丽贝卡涂了唇彩,油亮的嘴唇轻轻抿着,瞳色是橄榄绿,到了加油站,她又换了一副新的,我猜她人类时的瞳色就是橄榄绿。她变得比之前更加稳定,似乎适应了失去兰迪的心情,但我不清楚仇恨的水位是否还像从前那般高涨。现在,我成了吸血鬼,离开已经令我痛苦,因此也不敢妄想她的心情。
“看来,你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了。”丽贝卡转头对我说,“你的选择是什么?素食?”
“速食。”我微笑。
米歇尔击掌乐呵道:“你能告诉我什么是速食吗,小姐?”
“血袋,方便易食。”
他一脸高兴地向我伸手,“well,幸会,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
“咳,幸会。”
“你最好戴上隐形眼镜。”丽贝卡说,她递给我一副黑色的,“能遮住一些。”
我没想到会这样再次进入福克斯,大雾和阴雨常驻的绿森小镇,之前的绿色是静止的,现在则流动起来。我摇下车窗,让风裹着水分子扑向我,凯厄斯的红围巾在我的脖子上猎猎飘扬。过了一会儿,恰逢一辆警车从旁驶过。
“警察查理,伊莎贝拉的父亲。”丽贝卡说。
我问道:“你见过卡伦一家了吗?”
“只在远处见过。并不来往。罗马尼亚的残余也在他们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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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卡莱尔要怎么组织这个大型食肉动物派对。除了你的姐姐,还有那位……稍微蠢了点的男孩,我没和其他人说过话。”
好巧不巧,警车在小镇的入口停下了,查理探出头来和穿着工装背带裤的木工工人讲话。
“哦,查理,你应该邀请贝拉的朋友来礼堂参加圣诞典礼,尽早地排练起来,镇长对这事儿可兴致勃勃,他甚至打算让修女小姐到伐木场的挑人,当然,我是说,警察局也能参与,还有医院、学校……总之,你听过修女唱歌了吧,你听过她在保留地学校排的歌了没?”
“咳,嗯,是的。”
“你去和贝拉说一说,福克斯的圣诞典礼需要赛琳修女。”木工够头压低声音道:“别让那个脾气火爆的棕皮肤小姑娘抢先。”
“她的名字是里尔,雅克布的亲戚……我想是这样的。”
“拜托老兄,这事儿你会去提的,对吧。”
“好的,好的,再说。”明显含糊的语气。说完查理就走了。
——
我听完就躺在后座笑。
“你的姐姐前段时间去保留地学校排了一首摇滚合唱曲,男孩女孩们都疯狂了,因为,你知道的,实在不像那身修女服。视频被发到网上,这里的镇长眼红地要命。”
“谁是里尔?”
“这个,”丽贝卡弯起眼睛,“你会知道的。”
她在路口将我放下,指着其中一栋房子道:“那就是伊莎贝拉的家,我已经提前告诉了赛琳修女你今天就会到。”
“你们不过去吗?”我问。
她拉着米歇尔神秘地摇摇头,“我们最好,还是别过去了。”
我抱着百合花束走近,刚压下一点围巾,就闻见一股非常古怪浓烈的味道,就好像被某种动物标记了,这突如其来的气味冲击差点没让我在结冰的地面滑倒。
贝拉的家是一栋白色的美式公寓,斜面灰瓦屋顶,正面第一层两扇方窗,第二层居中还有一扇,我开始猜想爱德华当初是从哪扇窗爬上去的。冬天,前门的两颗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地向四周撑开。不远处还有一个蓝绿色的垃圾桶。
久违地来到正常的街区,走近一间正常的民居房,我感觉快乐一点。当然,前提是忽略难闻的气味。
抬手敲门,关节刚在门板碰了一下,门就摇开了。
浓烈的气味喷涌而出,我一下子拉高了围巾,迅速在脖子上系了个死结。查理,查理警察,查理先生,他是在家里养了多胖多肥的狗,这狗难道每天要排泄整整十公斤发酵后的食物残渣嘛?!
我僵在门口,迟迟未进。
“赛琳。”我试着叫道。
“山姆?”
可是没人回应,门板撞到墙上,咚地一声,糟糕的预感拔地而起,我抬脚就往里冲,快要接近楼梯时,突然被一个大型长毛浑身狗味的巨物撞去墙上,装饰画的玻璃碎成渣,纠结与怒气在胸口不上不下,一边想着别才来第一天就把别人的家给砸了,一边盘算起要如何把这条狗扔出去。
新鲜,冒着热气的巨大狗嘴在我面前压抑地咆哮,巨大的爪子按在我的肩膀,它用低沉的吼声威胁我。
我的唇鼻埋在红围巾之下,这时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这狗这么大?嘴这么长?脚掌这么硬?为什么,它的眼睛好像会说人话?这是什么变异物种?
对视两秒,我抬手去挪它的脚掌,试图从它身下挣脱。但它坏脾气地踩来我的胸口,我一生气就去锤它的头,它嗷呜一声,刚退后两步就又扑上来想咬我。牙齿勾住了围巾,眼看就要撕裂,我一怒之下捏住了它的狗嘴,巨爪不死心地向我拍来,我连忙闪开,这么一闪,沙发就裂成两半。
我代替沙发惨叫了。
为了避免再造成什么破坏,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那东西紧咬着我不放,猛地窜出来,门狠狠地弹去墙上,框板迅速裂开。我气地再次抬起拳头给了那东西一锤。就在这时,只听背后传来一声惊呼,纸袋坠地,连带着黄色的圆滚滚的东西掉出来,闷闷地落到水泥地上。山姆又是皱眉又是张嘴,慌里慌张地去捡地上四散滚落的土豆。
“昆西!”赛琳跑过来,一边跑一边着急地叫:“里尔!停下来!”
……里尔,我迟疑地转头,盯着巨型长毛狼狗金绿色的眼睛,“里尔?”
“里尔,”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脑子一时卡住了,“里尔,你是什么东西?”
“里尔……这里难道还有你们的狼狗学校?”
我愁眉苦脸面向赛琳,控诉地指着它:“狼狗要怎么参加合唱团?光嚎吗!?”
赛琳拉下我的手,对变异长毛物种缓和地说:“她是我的妹妹,昆西。”
“……你——为什么——要跟它——这样——说话。”
那东西甩了甩灰亮的毛发,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我不敢相信刚刚发生了什么。百合花早就在打斗间被踩成烂泥,香气混在狗味里模糊不清。山姆抱着一堆土豆走过来,撇撇嘴,“我第一次见到也这样。”
“所以,”我神经质地干笑一声,“……那东西是什么?”
赛琳牵着我的手走入房子。关上门(实际根本关不上),她对我说:“那是狼人。”
60. 狼人和罗马尼亚吸血鬼
狼人。我没想到自己能亲眼看见狼人。
根据沃尔图里的说法,“月亮之子”早在千年前已经被全数歼灭,如果这类物种还有残余那一定会暴露,因为“月亮之子”不受教化,人性泯灭,完全的野蛮。毁灭是它们的命运。凯厄斯曾经嘲讽地说,这桩歼灭运动无可指摘,就连人类也当纪念这项功绩与福泽。
灰狼进入房子就不见了,赛琳说里尔一定是去楼上换衣服了,因为他们每一次变身,迅速膨胀的身躯将会令身上的衣物四分五裂。
“衣服损耗很大。”山姆两手夹在双腿之间,坐在桌边咧嘴笑起来。
我觉得他变得比之前更轻松健康了。
“奎鲁特阿尔法狼人不是‘月亮之子’那类愚蠢的物种。”楼梯口响起一道声音。
里尔走下来,以一副完全人类的躯体。或许这么说是不足够的,因为她看起来生机勃勃,桀骜不驯,完美的古铜色皮肤,油亮的黑发,此时此刻,狐疑而警惕地盯着我。
“你就是赛琳修女的妹妹。”她站到我面前。
“你好,”我尽力把余光从裂成两半的沙发撤回,我向她笑,叫她的名字:“里尔。”
她点了头,显然已经被提前告知了我的来历,她挑了把椅子翘起腿来,“我以为你是突然袭击的吸血鬼。”说着,里尔又拧眉看了眼沙发,不情不愿道,“我会告诉苏需要换沙发了……反正……好吧,我想她可能已经看这笨东西不顺眼很久了。”
“最好摆个藤编椅,中间一个长的,侧边两个独椅——”
我下意识补充:“然后铺花织毯。”
里尔停下来看着我,几秒后突然道:“你的天赋是读心?就像爱德华那个窃听狂?”
“不。”我仰头一笑,“不过你说的很对。爱德华是个窃听狂。也许他应该考虑在美国白宫谋取一份趁手的职位。从政是个不错的选择。”
里尔笑了。把椅子朝前挪了一步。“我碰到赛琳修女时,他们俩——”她指着赛琳和山姆,“他们就像来参加山地越野的选手,不要命地往卡伦家的方向开,我想你知道,近段时间,卡伦一家的访客都可以组成一支足球队了,有两只吸血鬼没搞懂禁止狩猎的协定,他们拦下了修女的车。”里尔挑了挑眉,“但是我截住了他们,那天我心情很坏,动作可能是猛了点,所以——”
“箱子里的钱就像鹅毛雪一样在天上飘。”山姆快速补充。
“后来我只好陪他们在雪地里捡钱。”里尔摊手。
“然后顺走了五百。”山姆说。
“闭嘴,山姆。”里尔拿起一块面包麻利地塞进了他的嘴里,“你知道我讨厌山姆这个名字!拉普西保留地已经有了一个山姆!现在又来个山姆!听我的劝你最好改名叫杰瑞,要不然就少说话!”
山姆的腮帮上上下下,夹腿不语。
里尔腾地起身,“我去买酒。查理·斯旺这个钓鱼佬根本想不起来我妈爱喝什么酒。”
门在背后一震,我们三个一齐转头看去,裂开的门框条可怜兮兮地荡来荡去。
“她,她最近感情不顺。”山姆终于咽下面包,“因为,咳,狼族烙印。”
赛琳给他倒了杯牛奶,她说,里尔原来有个叫山姆的男友,但是从某一天开始,山姆突然性情大变,后来里尔发现山姆和她的好友艾米莉开始联系,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一次意外事故后,艾米莉和山姆就在一起了。
“所以,这和狼族烙印有什么关系?”我看着他们,“……什么是狼族烙印?”
“意思就是,”山姆抬起头来言简意赅地解释:“无法抵抗的吸引力。天生一对。命运。”
赛琳:“里尔说,山姆变身觉醒后,阿尔法狼族的基因也开始发挥作用,他对艾米莉产生了烙印,所以,他不可能和艾米莉之外的人在一起。”
听起来就像,吸血鬼伴侣之间的牵绊。我下意识缩了缩下巴,缩进围巾里,不小心冒出的尖牙勾住红线,那是先前被里尔扯坏的破口。我无奈地把破口藏进围巾深处。
转头对山姆笑,“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镇定,一夜之间在你身边出现了这么多超自然生物,你不怀疑吗?你不害怕吗?”
山姆抬眼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街头流浪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别人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所以碰到什么我就接受什么喽。”
赛琳朝我搞怪地挑眉:“他适合禅修。”
“你的父母——”
“他们都是瘾君子。”他又说:“但我不是。”
“为什么?”
山姆摇头,“我只是不想。”
里尔的母亲苏和伊莎贝拉的父亲查理结成了一对,一个重组家庭,这个星期查理会呆在苏那儿,圣诞节他们再回来。
赛琳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忍不住细细嗅起围巾上的狼狗味。最后撇了一朵餐桌上的紫色风信子往布料上擦拭。擦着擦着,我感觉到眼角又出现了先前的异样。
果然,山姆大叫一声,随后呆若木鸡地看着我。
赛琳忙抽了张纸递过来。
我抬起手指点了点眼角,半透明,黑色的毒液眼泪。转头惨兮兮地对赛琳笑:“你会补围巾吗?或者,哪里有干洗店呢?”
她说,她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做这两件事。但我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交出红围巾。
“那个世界……”赛琳斟酌着用词,“他们会打起来吗?”她不安地看着我。
我摇头说不知道。
她来拉我的手,“你不要去。”
山姆挪了挪椅子,离我们近了一点,他说:“昆西一个能顶十个。”
“我不想听。”赛琳捂起耳朵,“那天的事就别说了,boy.”
我猜到他们在暗指我带着山姆逃出沃尔图里的那天,那天,我被围攻了。
“你觉得我那天像不像英雄?”我支着下巴看向山姆,“我小时候想当警察,那时昆西镇上有几个酒鬼,他们喝多了就像‘呼噜呼噜’的怪兽,他们吓唬小孩,特别是小女孩。我总想着把这些人捆起来揍一顿。后来我发现警察也喝酒,那就算了,我当时想,还不如变成鬼,阴魂不散,把他们吓个半死。”
“按照漫画的说法,你是堕落天使。”山姆嚼着面包点头,“但你确实是英雄。”
赛琳烦躁地挠了挠头,瀑布金发变成乱糟糟的猫毛,“没有英雄。那是上帝的事。谁都不要做英雄。”她碧蓝的眼睛气势汹汹地看向我,“特别是你,昆西。”
这时,门口一阵轰响,里尔回来了,她手里提了一件红铝皮的啤酒,风似地闯进来,倏地打开冰箱,表情僵了一僵,山姆贱兮兮地跑过去看,“贴心查理,他已经囤了一箱。”
“杰瑞,闭嘴。”里尔眉梢一挑,“这是应该的。”
“昆西,你应该去和查理警察打声招呼。”赛琳建议道,“他是个好人,这个礼节是必要的,我已经提前准备了礼物,你带去给他。”
里尔看了我一眼,“我可以带你过去,正好把雅克布的烂摩托还给他。”
赛琳准备的礼物是一副鱼竿,她说这是渔具店里最贵的一副,钓鱼佬们的心头好。
坐在摩托后座,里尔的气味迅猛地朝我脸上扑来,我把整颗头埋进围巾里,不熟练地关闭嗅觉,绝望地闭眼。
“查理今天和比利——”里尔补充道,“也就是雅克布的老爸在湖边钓鱼。至于雅克布,你只需要知道他是个追求伊莎贝拉失败的二货就好了。很简单。”
……真,真简单。
摩托被换上了防滑轮胎,我们轻巧无阻地在林间雪地穿行,我没有见到沃尔特拉被白雪覆盖的样子,抬起头来,细小的雪花降落在我的眼皮和睫毛,每一个触角都清晰可见。我还看见倒映在冰晶里的红色,顿时想起凯厄斯在冰海里的眼睛,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沁凉的冰珠。
“狼人会加入吗?”我压低声音问里尔,说得很轻,好像怕惊动了森林深处的什么东西。
里尔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尔法狼人守护人类。”
我斟酌道:“那个女孩,也就是伊莎贝拉和爱德华的女儿,你见过她吗?”
“她有心跳和体温。”里尔挤眉怪笑道:“再说了,雅克布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这辈子已经注定了。”
“……烙印?”
她冷冷哼了一句:“爱情诅咒。慢性疾病。”
摩托驶出林间,前方横着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来自高山的雪水。
查理斯旺背对着我们坐在折叠凳上钓鱼,警车停在一旁,溪边还乘着另一副鱼竿。“雅克?”他嘟喃了一句,“你的摩托声最好不要把我的鱼吵走了。”也许是没有得到料想的回应,他回头看了一眼,一见到里尔他便站起来,两眉严肃地挤在面前,搓了搓手,胡子下的嘴角向两边迟钝地提了提,“里尔。新朋友?”
“昆西。赛琳修女的妹妹,贝拉的朋友。”里尔介绍向他介绍我。
我抿唇,尴尬地笑了笑,盯着他要抬不抬的手,最后在他决定动身的那刻迅速反应,“你好。”他来与我握手,“你好,”我回道,“谢谢您。”
“不客气,呃……你们是贝拉的朋友。”
“这是礼物。”我赶忙拿出新款鱼竿。
“wow,哦,谢谢。”查理的眼角叠起了褶皱,他看了看我,“很棒的礼物。”
里尔就着一旁的小火堆烤起了棉花糖,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眼,突兀地笑出几声。
我在他旁边的空凳上坐下,等待着里尔忙完她的点心,雪花落了又落,查理的浮标一动不动,我面前的却突然一沉,我赶紧站起来,指着水面说:“它下去了。”
“哦,等等。”他凑过来。
“拉?”
“哦不,不,再等会儿。”
我紧张地握着鱼竿,察觉鱼在勾上又动了两下,“现在呢?”
“好,”查理指挥到,“先用点力提一下,钩住了,然后再提出水面。”
我立马照做,一条银光闪闪的溪鱼跃出水面,许久没钓鱼,只觉神经耸了一耸,一聚杆鱼就朝岸边迅猛飞来,鱼尾正正扇在查理侧脸。
“哎!”我顿时手舞足蹈,“您,您没事吧。”
他摸了摸脸,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扯了扯嘴角说:“呃……没有,没事。”又叉腰点头,“运气不错。”
“……抱歉。”
查理好心地摇了摇头,指着火堆说:“想试试口味吗?”
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
里尔翘着二郎腿一脸坏笑,“真冷啊。”她耸肩。
这时,林子里传来轮子碾过雪地的声音。牛仔帽,棕皮肤,鹰眼,面容粗狂,典型的奎鲁特族人相貌,他从小径缓缓过来,目光扫过我们,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和里尔变身为狼时的眼神是同一种。
“比利。”查理叫道,“你是把饵偷偷藏起来了吗。”
鱼在桶里跳了一下,比利指着桶说:“哈!我看见了,我的竿,所以这条算我的。”
里尔站了起来,“布莱克叔叔。”
“你的朋友?”比利打量着我,“你是哪里人?”
“昆西。”查理走过来对他说,“贝拉的朋友。”
“别在意小姑娘,”比利笑了笑,声音又沉又厚,“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我们的客人没有受到查理的冷遇。”
“老家伙。”查理推着他的轮椅回到溪边,“让年轻人自己找乐去吧。”
比利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依旧警惕,这种眼神在说,他知道我是吸血鬼。
“走吧。”里尔跨上摩托,“最近福克斯的吸血鬼越来越多,比利的神经总是很紧张。”
轮子重新在雪地里滚起来,森林越来越密,雪花几乎无法穿透巨杉树冠落到地上,这时往卡伦家的放向,里尔把摩托放在一个路口,她说雅克布自己会来取的。
“你们从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狼人吗?之前赛琳告诉我‘觉醒’,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她。
“我们天生就是人类的守护者,”里尔说,“奎鲁特人一直有关于狼人的传说,只不过没想到这些有一天会实现。我们的能力代代相传,当吸血鬼出现时,狼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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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基因就会觉醒,最近,越来越多的奎鲁特人已经完成了变身。”她看着我,“我们是吸血鬼的天敌。”
“变成狼的感觉怎么样?”
她勾唇笑了,“或许和吸血鬼是一种感觉,只不过,我们更温暖,更重要的是,我们可以不用吸血。”
我回想起她作为灰狼的样子,由衷地觉得美妙,“你现在能变身吗?”
“难道你想跟我赛跑吗?”里尔哼了一声,“我是阿尔法狼人中身量最小的一个,但是,”她露出尖尖的虎牙,“我是最快的。而且,我现在可不想光着身子在雪地里跑。”
她的黑发在我的余光里甩来甩去,狼狗的气味都被我抛到脑后,只期望一匹毛茸茸的狼出现在我面前,我会蹲下来看她,如果可以,我想摸摸她的毛。
刚走了没两步,里尔突然僵住。她抬起头,鼻翼翕动,眉头拧在一起,“吸血鬼。”她压声道,“两个,很冷,很陌生的气味。”
几乎同时,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树林深处窜出,速度快得只剩残影。一个黑发一个白发,旧时代的装束,他们嬉笑着从眼前跑过了。
里尔咬着牙,两手握拳垂在腿侧,她脱掉牛仔外套,躬下身体,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去找卡伦!”她冲我喊道,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整个人开始膨胀、变形,衣物碎裂,灰狼跃出。
就像初见时的模样,毛发耸立,牙齿森白,蓄势待发。她猛地一弹,超前冲去,狼尾从掌心甩过,我举手呆了半晌,又见三匹狼从林中冲出,其中一匹毛发棕红锃亮,雪地精灵。里尔似乎在前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林中立刻传来回应——狼嚎从不同方向响起。
我起身追去。
和他们一同朝着卡伦家的方向前进。
熟悉的环境渐渐出现,我认出已经到了卡伦家附近,正当我停下来张望时,头顶的高高松树忽而发出悉簌的响动,立刻抬眼,果不其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枝桠间轻盈地跃过,白发吸血鬼低头看见我,猩红的眼睛即刻弯了起来,发出柔柔的近似阿罗的声音:“看呐,”他带着浓重的罗马口音,“他们的武器来了。”
“沃尔图里来了。”他笑着抓住树枝一跃,消失在前方。
毫不迟疑,我的心中浮现了他们的身份:罗马尼亚吸血鬼。
我咬紧牙关,加速冲向卡伦家。当我冲出森林,跃进空地,场面已经十分诡异且紧张。
除了爱丽丝和贾斯帕,卡伦一家都在前院。爱德华和埃美特站在最前方,罗莎莉两脚张立眼神不善地盯着我,稍后一点,贝拉抱着她的女儿——蕾妮斯梅站在门口,卡莱尔站在台阶上,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和平的微笑。
“那是他们的新成员。”
“是的,我们之前就见过她了。一个强大的新生儿。”
柔和古怪的声线一来一回地唱和,又有几个吸血鬼从房子里走出,他们面露凝重的盯着我,每个人都在仔细地听罗马尼亚的客人说话。
“凯厄斯转化了她,她是他的宠儿。”
“沃尔图里,他们喜欢间谍,他们喜欢新武器。”
“是的,沃尔图里,文明正义的吸血鬼世界守护者,他们获取守卫。”
“昆西是他们的新守卫。”
“她当初不愿意跟我们走。”
“是的,她不愿意。”
——
他们倚在一块巨石上旁若无人地说话,脸上挂着挑衅的微笑,我屡次想张嘴,目光和心情却不受控地被其它吸血鬼影响,他们看着我,红色和金色的眼睛——卡伦家的,陌生吸血鬼的——混杂着警惕、好奇,还有不加掩饰的忌惮和恐惧。
突然,里尔以狼人形态从林中冲出,停在我身边,龇牙朝巨石上的两只吸血鬼低吼。另外三匹狼人也陆续抵达,四匹巨狼呈半圆形包围了卡伦家的前院。
爱德华闪到卡莱尔身边,“狼人说吸血鬼闯入了拉普西保留地。”
卡莱尔转向四匹巨狼,他温和地笑了笑,“各位阿尔法狼人朋友,危机已经解除,我们为已发生的冒犯致歉。”
接着,卡莱尔微笑地朝我伸出手,“昆西。”
我走向他握上去,“卡莱尔,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
“借血袋。”爱德华突然说,他以一种莫名其妙地表情盯着我,“速食主义?”
“……”我挤眉将脸嘴迈进围巾里。
“史蒂芬,”卡莱尔终于将目光投向巨石,“费拉德米尔。”
“卡—莱—尔。”个子稍矮,头发银白的吸血鬼夸张地叫道,“我们对你的军队很感兴趣。另外,也许你该小心沃尔图里派出的间谍。”
“yesyes,”头发深棕的吸血鬼笑着应和道,“而且她的脾气可不好。”
“……”我眯着眼在地上搜寻,最好能找到一块石头什么的。
但当我向前一步,所有陌生的吸血鬼突然猛地后退了一步,于是,我再也不敢动弹。
“昆西是我们的朋友。她已经离开了沃尔图里。”卡莱尔平静地说,“而且我们无意发动战争。我们只希望维持和平。”
“是吗,昆西。”他朝向我。
“是的。”我攥着红围巾道。
“玛吉,”卡莱尔看向门栏的短发少女,“请告诉我们,昆西是否说谎。”
短发女孩盯了我几秒,我冷静地回视她。
“她没有说谎。”短发少女扬声道。
史蒂芬和费拉德米尔交换了一个眼神。费拉德米尔耸耸肩,“我们大老远赶过来是为了支持你们,卡莱尔,我们关注这场战争。”他的目光悠悠然带着嬉笑落在我身上,“而叛徒总是很有趣。”
“叛徒,我们喜欢和沃尔图里的叛徒成为朋友。”史蒂芬朝我笑。
“是的,向昆西问好。”他们站起来调笑着一鞠。
“天赋异禀的造梦者。”
前院一阵沉默。然后,罗马尼亚的客人像出现时一样迅速消失了。
里尔看了我一眼也转身朝森林走去。
卡莱尔走到我身旁,“进来吧,昆西。”
61. 午夜凶铃
肤色各异,着装不同的吸血鬼朝两侧退开,他们不收回自己的眼神,我也不抬起我的。
“贝拉。”我看着门廊上的漂亮女孩点头微笑,“谢谢你,也谢谢你的父亲。”我说。
“没什么,”她牵了嘴角摇摇头,“这是我们能做的。”
“蕾妮梅斯一定会没事的。”弯起眼的一瞬间,隐形眼镜被毒液溶解滑落了。
“Tears.”贝拉的女儿亮着一双纯真的眼睛,浓黑细密的睫毛微微扇了一下,她从毛线衫口袋中抽出一方手绢递给我。
我就着她伸来的手握上一摇,shake,抹了抹眼睛,没有接下手绢。一个棕皮肤,眉眼锋利的男性在我出手时向前一步,双唇抿着,看起来非常警惕。
那应该就是雅克布。我示好地向他笑了笑,随即又垂下眼,穿过众人,随卡莱尔走到房子里。
沃尔图里让我在福克斯的处境不尴不尬,不过作为一个昨天还呆在沃尔特拉的人,此类犹疑太过正常。
卡莱尔打开了冷藏柜,他取出几袋血递给我,“昆西,你完成谈判了吗?”
“没有。谈判失败了。”
我看见卡莱尔的书柜上摆满了装潢各异旧书,泛黄的纸张和古老的花文字体,不是这个时代的造物,最上面一排还有一本炼金术导论。
“请坐。”他帮我挪开椅子。
坐在他对面就像面见精神科医生。一年前,我就是这样拿到一张白纸黑字的宣判书。不过,此时此刻我们要谈论的不是病情而是战争。
“我们将尽力维持现有的和平,所以你看到的都是见证人,而非战士。”他温和道。
“爱丽丝去哪了?”我问。
卡莱尔的手交握在一起,“爱丽丝……”他抬眸道:“我相信她是在做正确的选择,她认为自己必须独自行动,但她永远是我们的一份子,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她。”
“你认为战争真的能被一场听证会消解吗?”我看着他金色的平静的眼睛。
“我们坚持尝试。”卡莱尔道。
我觉得眉心发痛,因为沃尔图里内部的行为都在说明他们不准备开启一场专业而正义的审判。他们在备战。
“卡莱尔,我想你是否知道切尔西?”我告诉他,“切尔西能控制你们的感情,她会切断你们,或者加速卡伦家和沃尔图里的重组。”
“我的朋友伊里尔已经警告了我这一点。”卡莱尔笑道,“可是我们依然抱有一线希望。就阿罗的性格而言也许会有婉转的余地,而凯厄斯,”他停顿了,过了几秒又缓缓道:“凯厄斯坚守律法,而我们能向他做出绝对的保证。总的来说,也许我们应该先乐观地过个圣诞节。”
我看着他,“你们会备战的吧。”
“如果需要。”
血袋从红色变为透明,我擦了擦嘴,重新抬起眼,“对不起。”我告诉他,“我不能参战。”
“这是你的自由,昆西。”卡莱尔说,“没人可以胁迫你。至少我们不会胁迫自己的朋友为我们送死。”
“你们不会死的。”我快速地打断他。
“而且也许我可以帮你们做一些事。”是的,也许我可以,但是我需要人引导,“请问伊里尔在哪?我是说……也许我的能力还有一部分我不知道的东西,因为沃尔图里带回的另一个造梦者的手稿显示,我还能做其他事……一些更有用的事。”
“谢谢你,昆西。”卡莱尔点头,“不过德纳利族群去狩猎了,也许他们明天会回来。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来这里等。”卡莱尔指着玻璃墙外的吸血鬼们,“他们都对你很好奇。只不过他们不像我们一样认识你。这需要一点时间。”
“你认识我吗?”我笑着说。
卡莱尔也笑了,“那天傍晚你来拦车时,我和我的家人就已经认识你了不是吗。”
一出书房我就被一副浪子相的吸血鬼挡住,他抱着手倚在门边,沙粒色的长发被一根皮带绑在脑后,“嗨,法国人。”
我眯着眼睛仔细判断,最终从他手腕上用美利坚国旗编成的嬉皮士腕条确认,“……你好。美国人。”
“哈,眼尖的小姐。”
天哪,他真像是我母亲会交的那类朋友,身材瘦长,偶尔会绑着头巾,一脚踩沙发一脚踩地,在客厅里唱‘快倒闭吧政府’,‘去死吧议会’。我曾经一度怀疑我那不知名的父亲就是这类人,不过,介于他从没出现,我们也就从不好奇,这是我和赛琳最不好奇的事。因为单单一个母亲已经让我们忙不过来。
“加勒特。”卡莱尔介绍道,“他曾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
“昆西。我们年轻的朋友。”卡莱尔插兜道,“她来拜访我们。”
“噢,拜访。”加勒特合掌打趣,“非常高水平的用词,卡莱尔。不过,我听说她是沃尔图里的逃犯。”加勒特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担心别担心,法兰西青年还是像我印象里的那样……噢,我愿意称之,爱好自由。就像我们美国人。”
“……法国比美国早出生。”
“我想,没什么区别。”加勒特笑道。
路过隔壁房间时,几个吸血鬼正在玩电脑,其中一个为“gameover”哀嚎不已,另一些在翻卡莱尔的藏书,这人冷不丁地喊来一句:“卡莱尔,你还为‘傲慢与偏见’做过读书笔记!?”
卡莱尔笑笑,朝厨房喊了一声:“艾美特。”
“我发誓这次不是我!我根本就不会碰英国的言情小说!”
“噢,卡莱尔,我的朋友。我们对你的浪漫主义人格有着充分的了解,别不好意思。”加勒特眨眼道。
爱德华此时轻咳一声,一张酷脸表情怪异地从吸血鬼客人手中抽出书,又一声不吭地走进卡莱尔的私人书房。
卡莱尔挑眉道:“看来真相大白。”
爱德华默默地从我们眼前飘过,嘴唇抿着重新坐回了钢琴前。
“你看完了吗?”我笑着问他。
“在贝拉到这儿的第三天。”他无所谓地耸肩以示自己的坦荡。
“现在可算热闹了。”爱德华抬眼调侃,“美利坚志士和法兰西自由青年。卡莱尔,帮他们调到新闻频道吧。”
“哦,”他看向我勾唇道:“另外补充一点,昆西,我不想去白宫当间谍。”
我立马抱住自己的脑袋。可恶的,窃听狂。
加勒特这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我听说你是个造梦者。”他走到钢琴边踱了几步,“如你所见,卡莱尔的朋友们都有着各自的奇才异能,卡特里娜,危险而非凡的女性,等她回来你应该试试她手上的高压电伏。”
他指着在后院逗蕾妮梅斯的年轻男孩说:“别看他像个乐呵呵的小男孩,自然的力量都掌控在他的掌心;来自爱尔兰的玛吉——”加勒特眼神示意着红色短发的少女,就是她宣称我没说谎,“那个女孩能鉴定真话和谎言。至于爱尔兰族群的领袖,也就是玛吉边上那位美丽高大的女性,希奥布翰,传言她的意志力能影响现实局势,不过她自己总是否认这一点。”加勒特大手优雅地一挥,“更不要说,我们还有来自亚马逊的幻术师。”
“现在,小姐。”加勒特绕了一圈后终于转向我,“原谅我的好奇,如今我们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造梦者,请允许我长长见识。”
“你确定吗?”我说。
“当然。”
好吧。既然如此——
只听钢琴被砸出一串重音,爱德华灵活跃开,看着加勒特瘫软的胳膊从黑白琴键上滑落,他仰面倒在地板,看起来非常安详。
吸血鬼们纷纷走过来,在加勒特身边围成一圈。
一身浅白薄衫,胡子灰白的吸血鬼瞪了我一眼就快步走开了,上楼的步子摆出躲避瘟疫的架势。
卡莱尔向我解释,那是埃及族群的领袖艾蒙,“他一直都比较谨慎。”卡莱尔说,“不像加勒特这位积极的冒险家。”
周围在窃窃私语:“他死了吗?”“他在做梦。”“他被迷晕了。”“他的头颅会被毫不费劲地扭下。”“不可思议。”
我控制不住地看了一眼,加勒特的梦境涌入我的意识,但不过几秒我就被成人画面冲击得措不及防,也许德纳利族群马上就会多一位新成员。
“你能看见?”爱德华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我再次抓狂地抱住自己的头颅,“非礼勿听。”
说完我就让加勒特醒了过来。但他没有即刻站起,反而将一只胳膊枕在脑后,“说实话,我想再来一次。”
“……”
离开的时候埃斯梅坚持帮我将血袋打了包。一走出房门就看见灰狼形态的里尔站在森林入口,我对埃斯梅道,“嗯……也许,还需要一块大的毛毯。”
美丽的灰狼慢悠悠地走在我身侧,狼狗的气味已经能够忍受,我盯着她在雪地里踩出的爪印觉得十分新奇,雪变大了一点,薄薄的白色覆在她的毛发上,我忍不住替它掸了掸,锋利的狼眼盯过来,我告歉住手。下一秒,整匹狼都抖擞起来,将松软的积雪全都甩来我身上。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让她再来一次,里尔只是哼了哼就朝前走去。
我们在森林边缘停下,要是被人在公路上目睹一匹巨狼,福克斯小镇就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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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我从口袋里拿出埃斯梅给的毛毯,捻着两角撑开,在里尔恢复人形的那刻裹上去。
“我可不能这样回镇上。”她拧眉说。
她此刻光脚站在雪地里,嘴唇已经有些打抖。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厚毛衣,牛仔裤,还有一条红色的羊毛围巾。
指头摩挲着围巾的布料,最终一圈一圈地绕下给她裹上去。
“你想飞吗?”我问她。
“干什么?”她狐疑地盯着我。
“飞啊。”我抬头望了望暗下来的天空,“就像蝙蝠一样。”
我轻巧一提就将她背在了背上,“没人会发现我们。”我说。
双腿一弹一跃,风在雪夜里呼啸,我在巨型冷杉上跳跃,里尔的呼吸温暖而均匀喷在我的颈侧,我们穿过溪流,公路,像飞鸟一样在房檐上掠过,当我蹦到最高处的时候,她突然指着保留地的方向,海滩已经若隐若现,“那就是拉普西。”她说,“这样看去,拉普西也太小了。”
“也许烙印在时间里也是一件小事。”
里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收紧环在我肩上的手臂。
回到查理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房子里飘出食物的香气——赛琳和山姆在做晚饭。我们走进厨房,桌上摆满了食物:烤鸡、土豆泥、青豆、南瓜派。山姆在搅拌肉汁,赛琳正从烤箱取出另一盘烤肉派。
我看着他们三人吃,不死心地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又到厕所毫无遗漏地吐出来。
我希望我不是孤独的,但作为这栋房子里唯一不用睡觉的生物,我又确实单独一个。
坐在屋顶翻来覆去地闻手中的红围巾。抓耳挠腮,于是起身跃下,冲进后院的雪地,又觉得地上的雪不够干净,最后跑到森林里,找了块积雪深厚的地方,捧起凉凉的雪往围巾上揉搓,期间还要小心别把破口弄大,我专心致志地清洗着围巾上残留的狼人气味。
吸血鬼的动物习性在某些时候总能让我吓个半死,比如,口袋的突然震动直接让我跃去了树顶。我盯着雪地亮起的方寸蓝光,我的手机,那支我几乎忘记存在的手机。号码只有少数几个知道,而他们都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联系我。
我跳下来,蹲在地上端详着屏幕的未知号码。
过了一会儿,震动停止了。但下一秒,它又响起来。
我盯着它,手指僵硬。
因为我想起一个和我一样不用睡觉的存在,而他确实有这个号码。
震动再次停止。
第三次,我按下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喂?”
没有声音。也没有呼吸。只有一些细微的、难以辨认的杂音,像是摩擦声,又像是……磨牙。
“喂?”
沉默。
我们隔着电波沉默对峙,只有那些诡异的杂音在通话中持续。我干脆扫开雪,盘腿坐在一片枯苔藓上,拾起地上的围巾又闻了闻,绝望地仰面倒地。
墨绿的枝桠空隙是铅灰色的天空。雪夜。
“你毁了我往后所有的时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凯厄斯。
手机紧紧攥在手中,屏幕逐渐暗下去。我认真地思考着,回道:“要不,我给你一个地址,然后——你再给我寄条围巾?”
“……”与此同时,我听见一些物体在那头碎裂了。
好吧,不寄也行。
“有一幅画,蓝色调的,那幅不可以砸。”我说,“不过你可以给它上光油。”
我勾出脖子上的银链,戒圈悬在上面滑动,“你介意把戒指改小点吗?”
“……”
“那个女孩有心跳也有体温。而且,”我把胳膊枕在脑后,“她很善解人意。”
对面依旧不言语。
雪花飘向我。
“说话。”他音调平平。
“我给你唱国际歌。”一启唇雪花就掉进嘴里,我把它吞了,轻悠悠地哼起来:“……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上帝和凯撒,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你死定了。”他字字清晰,语气阴狠。
“那里下雪了吗?”
有什么东西再次碎了。
“你应该点起壁炉。”我漫无目的地讲话,“但是别凑太近。”
“光油得慢慢刷,最好刷哑光。”
“……”
“那里下雪了吗?”
“没有。”他冷冷地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真的,你们别打了。”
又忍不住说:“你这个——坏吸血鬼。”
62. C:都给我滚
“喂?”
无耻之徒。
“喂?”
躺在我的坟冢,原来的黑绸被叛徒替换成象牙白棉织品,一到晚上她就钻进里面,坚称自己要重新学会睡觉,她要吸血鬼进化出入眠的需求。那个蠢家伙,她在里面留下了太多气味。
我赤着半身躺在她的一侧,干燥细腻的棉料,令她的嘴唇接触我的身体,她忘了她是如何吻我的,我忍不住将棉被撕出一个破口,就像我咬上去,我咬掉她的一块肉。
“你毁了我往后所有的时间。”
蓝屏黯淡,然后熄灭。她的声音轻松得就像只不知危险的蠢兔子。
她说:“要不,我给你一个地址,然后……你再给我寄条围巾?”
我抬手就挥掉了台灯。
她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话:
“有一幅画,蓝色调的,那幅不可以砸……不过你可以给它上光油。”
“你介意把戒指改小点吗?”
“那个女孩有心跳也有体温。而且……她很善解人意。”
“……”
我枕着她的衣物,羊绒制品,蓝色的,密不可分地贴着我的唇鼻。
“说话。”我说。
“我给你唱国际歌。”她哼起来:“……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上帝和凯撒,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所以她就是这样把我丢在海里。海的中央,深处,但当我睁开眼睛,仍然是黑夜,我在幽暗的海底独自醒来。衣角的蓝色毛线在手中扯断,她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死定了。”一旦抓住她,我就把她锁起来,没有血袋,没有任何可食的新鲜人血,她奄奄一息,无力施展任何天赋,张嘴,只会得到我的噬咬,和我的吻。
她不会求饶,但会表现地像狡猾的狐狸,但无论她如何捧我的脸,我都不会再松懈。
……
“那里下雪了吗?”
“你应该点壁炉。”
“但是别凑太近。”
“光油得慢慢刷,最好刷哑光。”
“……”
“那里下雪了吗?”
“……没有。”
她停顿了,我能听见她在雪地里走,只有她自己,她怎么会想不到呢,一旦离开,那些地方就只有她自己。
“真的,你们别打了。”她说。
“你这个——坏吸血鬼。”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
正逢门外响起敲门声,卫士一字一句道:“阁下,”阿罗大人需要您出席今天的审判。”
“滚。”
我往壁炉上方取了一盒火柴,眼睛瞪着面前的火柴盒金字塔,我忍住将它挥到在地的欲望,因为我没有任何耐心再按照原样堆叠起来,高塔里尽是这些无聊的名堂,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花里胡哨的毛毯,为什么——我环视一周才发现这些没用的玩意无处不在,她是什么时候把这些蠢东西弄进来的。
更不要说立在中央的那颗松树。我忍不住踢了一脚,斜眼看着那棵树摇摇欲坠,最后又不得不在它即将砸向她的画时将其扶正。
窗外,沃尔特拉没有下雪。
火柴在我指间断成两截。
我抽出第二根。擦过磷纸,甩出稀巴烂的火星,细木条再次断裂。第三根,火星闪了一下,我想起她那该死的烟花,想起她转身入海时的毫不迟疑,手中的火柴被碾为粉末。
“阁下?”卫士还在门口。
“进来。”我说。
门开了,他的眼睛低垂着,不敢看我。
我把火柴盒扔过去,“点起来。”
“阿罗大人说——”
“shh。”
他闭上嘴,听从指令擦燃火柴,火焰在木条的末端跳动。我盯着那根东西看了两秒钟,然后让卫士将它弹进了壁炉。
干柴劈啪响了几声,壁炉起了火光。卫士后退了几步。
“退下。”我没看他,“告诉阿罗,由他怎么审,只要别来敲我的门。也别再派任何人来打扰我。”
门重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火焰。
矿物颜料味,茶块,松脂——壁炉的暖气将气味烘托上来,这里的空气浑浊不堪。
她说的那幅画还立在画架上,就在靠窗的位置。她一坐在那儿就不会移动。时不时发发善心走过来,拧着眉头瞥了眼我手中的希腊文便摇头走开。我好心地教她发音,她抬手就捂起耳朵。
那是一幅海景,蓝色的海,她在我离开的那几天画的,上面没有我。
我走到画前,油画已经干透,但是她没来得及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上光油。油画的保护层,让颜色持久的东西。
“我亲爱的弟弟。”阿罗出现在门口,“你从来没缺席过审判。”
我转身,他穿着黑色的令人厌烦的西服,脸上是陈旧的微笑。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厌倦他那优雅陈腐的作风。
阿罗走近了,眯着眼睛仔细端详她的画,头微微偏向一侧,嘴中念念有词:“那个倔强的年轻人确实有才华。伦勃朗和透纳的信徒……”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冷眼把画抽走。
阿罗笑道:“我们的收藏室里有上好的达玛树脂。比松香更稳定、柔韧,不易变黄,我可以派人送来。”
“不过,或许我们可以之后再做这件事,我相信你会对这起案子感兴趣,一个吸血鬼小说家,他在文中透露了我们这个血族世界的细节。哦,但是,但是,相信我,他的文字是优美的,这个新型罪犯才华横溢,我们可以为他换种惩戒方式你说对吗?”阿罗微笑,他看起来跃跃欲试,是的,他又找到了乐子。
厌腻的笑容。
我烦透了。走回壁炉前,我咧嘴向他笑,露出尖牙:“那就让他去死。”
“弟弟。”阿罗轻描淡写,“不过是个不安分的年轻吸血鬼,在佛罗伦萨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没有造成任何实际的伤害,小事而已,我们应该对年轻艺术家多些宽容。但我们的律法,既定的审判需要三位长老同时在场,这是规矩。”
“你在为他开脱吗?”我冷嘲。
“哦,不。我承认我对艺术的喜爱与痴迷,毕竟这位年轻人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我们应该将他纳入沃尔图里,让他整理文献室里的东西。要知道那些手稿已经尘封了几个世纪,我们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人类过于麻烦,很少有吸血鬼如此热爱文学和历史——”
“我不在乎那个蠢货会写什么,让他滚。”
“审判厅从来没有空椅。”阿罗笑容依旧,“这不符合法律。”
“你和马库斯可以裁定。”
房间里静了一瞬。火焰在壁炉里静静涌动。
“凯厄斯,弟弟——”阿罗的声音沉下来,又要开始他那套长篇大论的劝说。每一次歼灭,斩草除根的建议都以这类可笑的仁慈被劝阻。现在好了,又多了几件蠢事耗费我的时间。
怒气升腾到眼底,我不耐烦地旋身,“阿罗——”该死的,我提声笑起来,獠牙森痒,手指不自觉地去寻找可以捏碎的东西,可是目光所及,没有一件东西不是她带来的——除了阿罗那颗无所事事,玩物丧志、无可救药的头颅。
“哥哥,你快把我烦死了。”
阿罗一边说话,一边动作,布料相互接触发出恼人的刮擦,还有他的步伐,该死的慢动作,文艺复兴时期沉迷歌剧养出的坏毛病。
“你已经有段时间没去试炼场了。卫士们在议论。”他说。
“那就让他们滚。”
“你的存在至关重要,凯厄斯,只有你能让我们的卫士们信服,还有一周,或许我们不该让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分心,而且,还有一些新生儿要处理。”
“分心?”我的耐心已经见底,“阿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试着克制你那些不务正业的心思,为什么——任何一件蠢事都要我亲力亲为!”
舌尖刮过尖牙,我咽下毒液,焰火让我的皮肤发烫,鼻尖又回味起她手上的硫磺味。
“宴会,交际,掌声,想想那些滑稽的事情,你沉溺于不知所谓的附和与虚伪的嘴脸,还有那些雕塑!藏画!告诉我,亲爱的哥哥,谈天论地除了能给你和那些空虚的朋友带来一些虚假的崇高还能带来什么?时代和主义的陈词滥调你还没听够吗,他们甚至都不真正了解和在乎从自己口中吐出的东西。”
我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你要是能从那些不切实际的艺术家信友里回过神来,我需要处理的烂摊子就不会这么多。”
“你这是在怪罪我吗,弟弟?”阿罗无辜地撇下眉轻声呢喃。
“怪罪?”我冷笑,“哦是的,哥哥,谁叫你一开始就粗心大意地把她给弄跑了。”
阿罗缓和道:“弟弟,但我仍然要澄清,外交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Brother,何必把事情弄得这么麻烦,只需要让他们欣赏一场处决,他们会明白的。这些人的脑子已经进化得够聪明了。”
阿罗没有回应我,他对我的眼神的怒气选择性忽视,走到画架前踱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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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画框边缘。
“关于油画的最后一道工序,”他突然说,语气突然变得轻松,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你需要将达玛树脂溶解在松节油里,比例大约是一比三。薄薄地在画布上刷一层,等它完全干透——可能需要几天。我们能很好地保护这幅画的颜色,让它更鲜艳、更持久。”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在想面前这位天真烂熳的老家伙到底能不能消停会儿。
“哦,得了,凯厄斯,”他的眼睛精明地弯起来“多点耐心,昆西会回来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尽管她嫌弃你恶习难改,她依然愿意吻你。turelove,mybrother,多么——令人羡慕。”
我没说话。
“你不相信我吗,弟弟。”阿罗转头看来。
我冷笑一声,往壁炉踢了一脚,火星溅起来,几片燃烧的火花碎屑腾空而起,我捏在指尖,将其碾熄。
“难道你不明白吗阿罗,”我盯着指尖的灰烬,“我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回来。我会亲手抓住她,一旦我抓住她,她就死定了。”
阿罗笑了,语气轻快道:“当然,弟弟。当然。”
站在房间里看着那幅蓝海。火焰在壁炉里渐弱。
我走到桌边,拿起火柴盒。这次,一根即燃,举着它,看火苗雀跃,我把火柴丢进壁炉,走回画前。
“阁下。”门口叫道。
“啊,”阿罗又恢复兴致勃勃的笑容,“我们的工具到了。”他接过托盘,上面放着几瓶油和一把扁平刷,“我可从没想过能和你做这件事,弟弟,我要说,这可真是——活久见,哈!”
他叨叨个没完:“一比三,相信我,这是最恰当的比例,拿起那把软毛刷,是的,混合均匀,蘸一点,yes,从上到下,一定要保证均匀、轻薄。”
混合,用刷子蘸取蜂蜜般粘稠的半透明液体,我刷上去。
“看到了吗?”他两眼放光,“这些颜色活了过来,弟弟,她的笔下有很多细节,注意观察,你应该看得仔仔细细,噢,或许我们还应该去趟藏画室,我非常乐意向你展示,你会知道她到底学得的是哪路子,我们从没谈过这些,凯厄斯,因为你总是不感兴趣,可是弟弟,也许时机到了,你不知道独自看着那些东西有多孤独——”
我察觉自己额头的神经开始抽动,我真是要被他烦死了。
“阿罗,”我忍无可忍地看着他,“我根本——该死的——不感兴趣。”
刷完最后一笔,我把刷子扔回托盘,看着这张画,景象来自我的梦境,因为她除了是个麻烦精,还是个变态偷窥狂。
光油需要几天才能干透,几天后,它会变得坚硬、光亮、防尘。
用不了几天,沃尔图里的卫队就会前往美国。
阿罗懒散地倚着高窗,“昆西已经抵达了福克斯,她和勇敢善良的卡伦们在一起,噢,还有我们没见过的狼人。”
显而易见,不然她还会去哪呢?
“不过,弟弟,”阿罗笑道,“我可不觉得她会参与这场审判,据我所知,她厌恶任何形式的暴力,战争令她恶心,瞧瞧她的能力,adream,美丽,虚幻,毫无攻击性,甚至在她人类生命结束的那刻,她都在为了自由而逃亡,过去的个性左右着她的决定,吸血鬼的身躯只会强化这些特质,一个——年轻高傲的灵魂。”
“所以,我们不能保证昆西会出现在战场上。”阿罗说。
我笑了。他根本不了解她。
“哥哥,吸血鬼作家还在等待你的裁决,我真诚地奉劝你,别再担心其它的事情,”我盯着他,“这会让我很难办。”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忘记小昆西的才能。”阿罗咧嘴一笑,“在你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令你进入梦乡。”
是的,事实如此。
但这依旧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非常,简单。
“伊莎贝拉,”我缓缓开口,“她有充分的动力迅速成长。”我弯唇,“而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我们需要她强大。”
“贝拉·斯旺,是的,令人期待的女孩,”阿罗道,“充沛的精神防护罩。”
“她没有理由不把这项才能发挥到极致,你说是吗,阿罗?”
“你想说什么,凯厄斯。”
“这意味着,她的能力也会失效。”
阿罗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充满了癫狂的兴趣,走出门前,他笑微微地回头看向我,“她怎么会遇见你呢,亲爱的弟弟。”
63. 圣诞快乐
第二天,我如约等在卡伦一家的客厅,但比德纳利族群先到的是罗马尼亚的血族。
他们再次出现了,罗马尼亚吸血鬼,准确来说,是两只,也是唯一期待这场战争的两个。时间让他们变得不似沃尔图里口中的那么信奉暴力,讽刺的笑意挂在他们的嘴角,这是一种冷静的兴奋。
“早上好,我们的叛徒盟友。”他们进来朝我一鞠。
尽管我们曾有短暂的过节,但此时此刻最好还是保持观望,而且我不愿意和阿罗性情类似的存在说话,我抬起书挡住自己的脸,视而不见。
耳边的对话还在喋喋不休,他们就像话痨的地精,从这栋房子一头窜到另一头,每只吸血鬼都极力与他们保持距离,但是没有任何人打断他们说话,所有人都在仔细的听。
“阿罗一定开心极了。收藏品们在这里聚集。”
“一网打尽。”
“但是他会筛选。”
“保护罩。”
“当然,他会选保护罩。但是读心术用不着。那么……电击少女?”
“噢,沃尔图里还没有放电的开关,我想他会考虑的。”
“为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弗拉德米尔眯着眼睛把头凑向爱尔兰族群的玛吉,“放心,小姑娘,他们可能不会选你,就像骗子不喜欢吐真计。”
玛吉一脸薄怒地偏过头。
卡莱尔的朋友遍布世界,从南边到北边,东边到西边,在来这里之前,我从没接触过这么多散落各地的吸血鬼,而他们之所以会聚在这里是为了充当“证人”。如果是以召集战友的名义,恐怕这里的吸血鬼数量不会这么多。
沃尔图里的名声不如我想得那么坏,起码这里的吸血鬼都认同现存的法令,沃尔图里更多地是作为吸血鬼的保护者出现,而非统治者。所以世界的“朝圣”行为仍在继续,他们自愿去到沃尔特拉并且得到令人满意的人文主义式的接待。殿堂的三把交椅令吸血鬼们敬畏恐惧,但只要座椅上的阿罗向他们微笑伸手,这种情感马上变得暧昧甜蜜。
因此,也分不清是依恋还是恐惧。
罗马尼亚的吸血鬼让卡莱尔的朋友变得十分紧张,他们口中关于沃尔图里以法令之名谋划收割超能力者的言论让一众吸血鬼始料不及。
“Gameover”
抬头看去,守着电视机玩游戏的那只吸血鬼又死了,他已经在同一个关卡玩了三天。
“他们那么吃惊。”史蒂芬环视一周呵呵笑道。
“沃尔图里代表文明的秩序,”弗拉德米尔翘着嘴角打趣,“他们还没有认清阿罗和凯厄斯的真面目。”
“这就是为什么凯厄斯常常不说话——”
“一说话——”
“——沃尔图里就要露馅了。”
“是不是?”弗拉德米尔跃来沙发上,坐在我的左侧,“是不是,昆西?”刚想往右移,但马上就被史蒂芬堵上了。“除了卡莱尔和德纳利的伊里尔就属你最清楚了,你在那儿真实地生活过。”
“而且。”
“而且。”弗拉德米尔重复了一遍,他挑眉,“凯厄斯选择了你。”
吸血鬼们变了眼神。
我顿时从沙发上弹起。卡莱尔恰好从书房走出来,为了减少不必要事端,我趁机闪去他的背后。缄默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卡莱尔,”希奥布翰上前一步,她的身形十分健美,我从加勒特那里听说她曾是位出色的铁匠。“恕我直言,我不希望事情演变为一场真正的战争。”
“我也不希望,希奥。”卡莱尔微微抿了唇,“相信我,我们的朋友们,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杀戮和搏斗,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得到法令的承认,而非发动对现存律法的挑衅,我绝不希望看到我的家人,以及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为此付出生命。”
说着他对着希奥布翰柔和地弯起眼,“也许你应该聚精会神,率先在脑海中磨灭战争的可能性。”
“我的头顶可没有圣光。”希奥布翰一脸板肃,掀唇调侃,“这行不通。”
“也许是你不愿相信。”卡莱尔温和道。
“如果真的发生战争,我们都要去送死吗?”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呵,艾蒙闪到本杰明身旁,“你很清楚阿罗多么觊觎我的族人,卡莱尔!”
“拜托,艾蒙。”本杰明朝旁一侧步,“如果保护蕾妮梅斯是正义的,那么我们愿意为此斗争。”
“本杰明!”艾蒙尖刻叫道。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艾蒙,”本杰明冷眼看着自己族群的首领,“难道你只会等到自己受威胁时才会鼓起勇气,那么,要我说,就是现在,我们必须团结,任何正义的斗争都是我们的斗争。”
“我加入。”红发玛吉上前一步。
希奥布翰结实的大手搭上玛吉的肩膀,她与伴侣里尔姆对视一眼,最终缓缓上前,“我们相信真理站在你这一边,卡莱尔。”
“我加入。”
“还有我。”
越来越多的吸血鬼开始表态,艾蒙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最终在一众吸血鬼的注视下摔门而出。
“为了正义。”
“为了爱。”加勒特潇洒抬手。
欢呼。
我在他们的拥抱和欢呼中后退,跃上冷杉树,让画面和声音远离我。
雪花飘扬。
真想让战争被这个冬天埋葬。
哪知弗拉德米尔还跟了出来,“日安,天赋异禀的小姐。”
他窃笑着紧跟不舍,我心中发毛,抬脚就躲,跳上一颗又一颗树,狼人味越来越浓,已经接近边界,前进就是在毁约,我不得已停下这场猴子追逐戏。
“有何贵干?”我看着他。
“噢,我们等等史蒂芬。”弗拉德米尔笑道,“他应该就块到了。我们有个好玩的点子,罗马尼亚人很会找乐子,”他眨眨眼,红色的嘴唇咧出一个笑,“就像当初在凯厄斯身上找乐子一样。”
是怒火。
刹那之间,白色的树林被撕开一个红色的裂口,冷杉倾倒,弗拉德米尔径直坠落,我从高处看着他砸向雪地,昏睡之中,面部如同大理石一般四分五裂,我冷眼看着裂痕被吸血鬼的再生体质抹平,收回意识,下一秒,他睁开眼,看着我,就好像用两个鼻孔出气。
“没耐心的小姐。”他起身跃起,血红的眼睛盛满了怒火,但还不忘记调侃,“你们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啊。”
“滚。”
沉寂之中,一道诡异的电话铃从弗拉德米尔的口袋里响起,他得意地笑起来,“看来史蒂芬到了。”
按下通话键,圣诞曲从里面传出来。
“……第一个声部,很好。“
“嗯……太太,让我们慢一点……”
赛琳。
她在礼堂排练明天的圣诞典礼。
“Sayhi”弗拉德米尔举着手机大笑。
我气急地冲过去,他一闪再闪,“别这样,昆西。我们已经放弃了让你组建军队的想法,但总得给我们一点其余的补偿。”
“你想干什么!”我冲他怒吼。
“别生气呀。”弗拉德米尔一只手背着,另一只在空中随着曲调比划,“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Ohwhatfunitistoride,Inaonehorseopensleighhey——真好听,唱得真好听。”
说完,他旋身对我抬手,“NoNoNo,可别用那招,要是史蒂芬听不见我说话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那就不好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的尖牙迸出。
“Havefun”弗拉德米尔挑眉,“我们已经很久没看过沃尔图里如此大动干戈,千年来的每一次异动都被凯厄斯那个家伙搅黄,这让我们很生气。”
“那你们就去绑阿罗!”我恼火道。冤有头债有主,找上赛琳算是怎么一回事,谁动我姐姐一下我就把谁给弄死。
真的弄死。
“我们需要一些战前的调剂品。”弗拉德米尔和着手机里的合唱轻哼,“我们想看沃尔图里大发雷霆,按照罗马尼亚人的习惯,我们要给他们下战书。”
他在说什么该死的老古董屁话。
“我和史蒂芬一致认为,由你来转告是最合适的。”
“什么?”
e,你没听懂吗?”他笑起来,“告诉凯厄斯他们要玩完啦。”
……也许时间真的会让人疯癫。我感觉这话是从牙齿中挤出的,“怎么转告?”
“给他打电话呀。”弗拉德米尔兴奋地催促,“告诉他,我们恭候大驾。”
“……”我看了他半晌,“你们在跟我开玩笑吗?”
“开玩笑,哈。”弗拉德米尔说,“我们从前是很喜欢开玩笑,不过现在是个——严肃环节。”
……严肃?我无语地笑了,“那你们应该给沃尔图里邮寄战书。”
“别再挑毛病了小姑娘。”弗拉德米尔走近我,“我们不喜欢别人对我们的游戏方式发表意见。”
他们就是想把沃尔图里惹毛。
战争前夜的挑衅只会坏事,就凯厄斯那可恶的单回路脑子而言,这个举动只会激怒他,战争更加不可避免。
“怎么样?”弗拉德米尔跳来我面前,“我们的诉求简单地不得了。”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Jinglebellsjinglebells,Jinglealltheway——”
乐曲悠悠作响。
没有办法,我在他的注视下拨通了电话。
就这样,我扫了一块雪坐在一根断木上,他走过来,也清出一块,通话的滴声一下一下地响,我看了弗拉德米尔一眼,他两眼笑嘻嘻,急不可耐地搓手,我仰首望天,这诡异的情形——就像作为第三方帮渴望复合的痴傻好友拨通了前任的电话。
“你们复仇的诉求就是你死我活?”
“嗯哼。”
“他没接你可别怪我。”
“当然。”
“要是赛琳——”
“嘘。”
滴声停止,他接了。
弗拉德米尔的眼色沉下来,‘激怒他’,他的嘴唇无声地张合。
“说话。”凯厄斯的声音响起。
我看着弗拉德米尔,圣诞曲远在天边,我说:“我遇见了你的老相识,他们说,你们这次死定了。”
弗拉德米尔夺过手机,龇牙利嘴地笑,把整张嘴都变成剑和矛,罗马尼亚语石头一般对着手机屏幕砸,他一下跳去石头上,一下跃去树顶,听不懂的狠话和冷嘲忽远忽近。
支头看去,只觉得一只硕大的黑白喜鹊在树林里窜。
期间还伴随着凯厄斯那沉闷的恶劣希腊语。
“是吗,”弗拉德米尔落在面前,露出一副邪恶又幸灾乐祸的表情,“我会这样告诉她的。”
“什么?”我皱眉问他。
“昆西,21世纪的小baby,蠢材,他让你离我们远点。别跟我们这群迟早要死的家伙混在一起,噢,当然了,卡伦跟我们也睡觉一伙的。”
我闭上眼睛,模拟人类时期的深呼吸,努力克制着,“说完就挂吧。”
“他说,他要连整个福克斯都一锅端了,包括所有与你们有关系的人类。”
“挂电话。”我面无表情道。
突然,一句短促强烈的语言从扩音器里爆出。
弗拉德米尔造作地举远手机,“噢,小姑娘,”红眼睛像只老鼠似的转,“你不会明白的,这句千年前的老话有多脏。”
我暴躁地一把夺过手机,挂掉。
照着弗拉德米尔的鼻梁就是一拳,意念即动,他还没来得及回神就昏睡过去,我扯出他手里的电话,史蒂芬还乐呵呵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着,老家伙,五分钟之内,要么滚来我面前,要么我扭断你朋友的脖子在雪地里点火,赛琳修女要是有任何意外,我就提着你的脖子去沃尔图里见简。”
他咒骂一句往回返。
我燥地牙痒,手机又震动起来,按掉不理。
不过几分钟,史蒂夫赶到,他立在远处不敢前进,我提起弗拉德米尔的衣领,一抡臂就把他扔过去,没给史蒂夫跑路的妄想,顷刻之间,两只罗马尼亚的家伙两副尸体似的躺在雪地里。
我走近了,攥紧手,朝他们脸上各给一拳,然后转身离开。
手机还在响,我烦躁地举到耳边,“干嘛?”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给我离那群该死的东西远一点!”
“凯厄斯,你给我冷静一点。”
“闭嘴,立刻按我说的做!”
“你这是什么——该死的语气。”手机框咔嚓一响,我回神住手。
短促激烈的希腊语再次出现了。
“……你刚刚是不是在骂我。”我压低语气,“你够了啊,你再这样我就要发火了。”
那头一片死寂。
我一边讲着一边走回卡伦家,“你知道他们打不过我。”
我又补充,“就连你也打不过我。”
“他们不请自来,和卡伦一家无关。”
他冷笑一声,也不说话。
“凯厄斯。别对我用这种语气!”
“Darling。”他忽地开口,蛇的游息和吐气,咬词潮湿又黏稠,“见鬼的,你难道不想念我吗,嗯?”
我一个手抖按掉了电话。
抬起眼就看见爱德华颇有闲情逸致地环手倚在门廊。我在心里咿呀怪叫,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走进去。
“她来了。”卡莱尔说了一句。
沙发上的人起身,“伊里尔。”他与我握手。
一身板正的黑夹克,温文尔雅的面孔,标准式的卡莱尔的好友。“Family”,卡伦一家屡次用这个词代指德纳利族群。
伊里尔看着我半天不言语,良久,他开口道:“一千年前,在圣马力诺附近出现过一个“圣者”。”他看向卡莱尔微笑地说,“你我都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至今边境线附近的村庄都流传着关于耶稣显现的说法。”
卡莱尔点头,“几百年前有一部分激进溯源派吸血鬼坚持认为我们是上帝按照自己造出的宠儿,所以我们天生就更加美丽强大。圣马力诺的‘造梦者’就被认为是一项强有力的佐证,人类的历史中也可以找到关于这位‘圣者’的侧写,发光的白皮肤,红眼睛,黑头发,不男不女。他们印了很多资料册页,直到沃尔图里销毁他们的据点。”
“为什么销毁?”我问。
“千年前,人类还没有彻底迎来‘全科学’的统治,有相当的一批人崇拜神秘力量,他们寻找吸血鬼,供奉吸血鬼,和今天你能想到的邪教组织非常类似,当然,也有另外一些‘猎人’憎恨这种黑暗生物。那段时间引起了相当的恐慌和骚乱,出于对大局的考虑,沃尔图里最终发动了清算运动。”
“实际上,”伊里尔道:“阿罗非常喜欢上帝是吸血鬼这个说法。”
“你的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说着,伊里尔握住我的手,金色的眼睛专注而严肃地看着我,“这种力量对于现代社会来说已经相当古老。造梦只是一个表象。问问你自己,在你的一生里,你的拒绝与遵从,痛苦和快乐都由同一种东西指引。”
“——公正。”我快速道。
伊里尔缓缓启唇,“信仰。”
“可我是个怀疑论份子。”我说,“我从不真正相信。”没有乌托邦,只有近在眼前的荒诞,和遥不可及的理想。
他笑道:“一个知晓尽头是悬崖的骑士仍选择义无反顾的走上这条路。怀疑一切却尽力期待,昆西,这个行为就叫信仰。期待本身就蕴含着相信的力量。”
“人是因为相信自己能飞,所以才能飞的。”
“生活就是要去相信的。”伊里尔笑道,“我始终坚持这一点,一个真正的基督徒恐怕会比大多数人更幸福,卡莱尔,你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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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他们笑起来。他们说,我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来吧,年轻人,现在知道了你的来历。我们应该练习。”伊里尔笑着说。
“练习什么?”我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
“播种。”
我们来到了山顶的空地,丽贝卡已经等在那里,“卡莱尔告诉了我。”她说,“你需要一个实验对象。”
“可是——”
她打断我,认真道:“不如这样说,我需要进行一场意志实验。”
伊里尔对我道:“梦是一个真实有效的媒介,最深的渴望可以由此诱发,同样,只要你再往前,昆西,你可以更进一步,看见渴望又由什么唤起。”
“安宁与恐惧,美好与丑恶,一体两面,不能分开存在,只要你能看见其中一面,另一面必然隐匿其中。如果你看到的是美梦,那么恶梦的种子就在里面,反之亦然。找到根源,扶持一种好的或坏的念想,你能做到的。”
他说的太抽象,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可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没人知道,昆西。”伊里尔说,“我只能看到你们能抵达的终点,却无法看清你们行走的路径。”
“德国人常说‘细节是魔鬼’,也许对于这个情况同样适用。这样,让我们来做个简单的问答。”他低头默了片刻然后抬头慢道:“一个孩童做梦被母亲怀抱,怎么样才能让他哭泣呢?”
“让母亲消失。”我说。
他点头,“可是你得想个具体的办法。”
不待我回答,伊里尔直接道:“杀死母亲。”
“我们再来。”他又接着说:“一个乞丐梦到吃食,如何让他失落?”
“夺走食物。”
“没错。你明白了。”伊里尔道,“这些都是简单的东西,简单的种子和事由。通过耕种理念改变现实并不是个直接和可观的办法,但是如果成功了,那就能达成最长远有效的结果。一次不够,可能需要十次,百次。”
“人类对重复出现的东西有种原始的情感。对不可知不可解释的‘神秘’的敬畏仍未远去。是信赖还是恐惧,就要看你如何播种。”
沉默片刻,丽贝卡走来我身侧,柔声道:“开始吧。”
她走到我面前,躺在白雪覆盖的草地上,雪花落在她柔软的黑发,丽贝卡闭眼,“让我厌恶他。”
白茫茫的天地里只有风声,伊里尔背手立在树旁,我闭眼进入了她的梦。
战时艰苦年代,女孩,父亲,粗犷的坚硬的手掌,羞辱和谩骂,出走。后来——兰迪,出现了,丽贝卡曾经告诉我的,爱人的表白,那句‘唯一’。她在梦里与父亲对峙,与兰迪私奔出走。他们在战后活了下来,幸福美满。
第二次进入的时候,我行动了。
由意念操控,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母亲勇敢地拥抱她时,一瞬间,天翻地覆——父亲病死,兄弟离散,她与母亲生活在有葡萄树的房舍,村人找过来,母亲开门,丽贝卡戴上白头巾,借他人之口彰明自己的身份,助产士。
兰迪没有出现。
因为爱的缺口已经被填补。
我退出去。
草地上的人渐渐醒来,她说,她上次做的不是这个梦,她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记起母亲,吸血鬼的眼角流下了毒液,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应该继续帮她。她似乎不再那么急于被需要。因为她想起了,还有那微不足道,仿若透明的母亲。
“现实中是怎样的?”我问丽贝卡。
她说:“离家的那天她为我准备了行囊。”
“然后呢?”
“她的坟墓在葡萄树下。”丽贝卡看着我,“那棵树是我种的。”
那晚之后,我每天练习。有时是丽贝卡,有时是伊里尔为我找来的其他志愿者——一个来自爱尔兰的吸血鬼,一个亚马孙幻术师,加勒特自愿报名,甚至,还有一次是里尔。
我的能力在迅速成长。每一次进入我都变得更加敏感,也更加谨慎。
圣诞节那天,福克斯下了一场巨大的雪。雪花从清晨开始飘落,覆盖了森林,覆盖了道路,覆盖了卡伦家的玻璃房子。圣诞夜那晚,月光反在雪上,白天和夜晚混成一片莹润的灰色。
灰色。
人类、狼人、吸血鬼在这灰色的一晚庆祝同一个节日。
卡伦家举办了小小的欢庆会。艾美特和罗莎丽在客厅放了棵圣诞树,白天他们还在为‘大树还是小树’争执不下,最终艾美特大喊着“baby”妥协了。贝拉和爱德华在埃斯梅的指导下烤了饼干,虽然只有非吸血鬼能吃,蕾妮斯梅收到了一堆礼物,她亮着眼睛在树下拆包装纸。甚至罗马尼亚吸血鬼们也短暂地出现,吟咏了一首罗马尼亚传统祝词。
我领下了被埃思梅强制派发的大蛋糕,山姆抱怨我不该拿去礼堂,因为分分钟就被瓜分完毕。里尔尽管看他不爽还是分享了自己的啤酒。
我躺在礼堂的屋顶,听众人开始合唱:
Jinglebells,jinglebells,
叮叮当,叮叮当,
Jinglealltheway
铃儿响叮当。
Ohwhatfunitistoride
一路奔驰多欢畅,
Inaonehorseopensleigh
马车雪中向前闯。
……
Dashingthroughthesnow
冲破大风雪,
Inaonehorseopensleigh
我们飞奔在路上。
O''erthefieldswego
田野间穿梭,
Laughingalltheway
笑声随风扬。
镇长渴望网络爆红的效果,伐木场的工人只想学简单的曲子,于是两相争执中,最终选择让镇长承担爆红的责任,穿着圣诞老人服,一唱到“笑声随风扬”,大家的声音就弱下来,给他充分地发挥:哇哈哈哈哈哈哈。赛琳热切地指导了如何美声发音,但是没什么效果。
小孩子们笑得在地上打滚,其中一个声音尖利的,差点没刺破我的耳膜。
我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没有过多思考,按下了拨号键。
我沉默了几秒,最后说:
“我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我确实有点想念你。”
“那就过来我这里。”他的声音又闷又堵。
“这个不太行。”
“我真是受够了你这个坏东西。”
我警告他,“别颠倒黑白。”
“你一次也不肯站在我这边。”
他讲得真是理直气壮,我还要说呢,你是我道德人生里唯一的败笔。
我坐起来,看着这灰蒙蒙,亮晶晶的夜晚。
我的道德洁癖被他消灭了,在我的理智决定前,我的身体已经行动。或许我该庆幸人性足够复杂,容忍他,也成功地将慈悲导向我。
凯厄斯在他们眼中是如此疯狂恐怖,但没有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对他没有任何期待。
我没有将自己看作受难者,也没有扮演救世主的欲望,我只是,有一点难过,因为我们脚下的荒诞没有边界,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给过他公平的选择。
离开之前,很多次,我想对他说,这一切有多少是你自愿造就的?自愿,我们能分清其中微妙晦涩的边界吗?这样,凯厄斯,你否认它吧,我会接受你的否认。
这下好了,我名声没了,白的也变成黑的了,灰扑扑一个,把柄外露,投机者,伪君子。
我身败名裂。
我冲电话没好气道:“你别再不知天南地北地瞎说了。”
他夹杂着我听不懂的鬼扯希腊语在电话那头乱发一通脾气。
我重新躺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站在你的一边。”
我对他说:
“圣诞快乐,”
“蠢材。”
64. 大战:审判与暴露
“可以带上这个监听器吗?”我问艾美特。
他怪里怪气地看着我,“小姐,你又想出了什么怪点子。”
“我想知道审判的时候在说什么。”
“你站在旁边不就行了。”
我低头良久,然后看着他,“我不打算露面。”
“我不能出现。”
“为什么?”
“……我不想。”
他掂着手中的微型机器,“那这监听器——你既然决定不来,拿它有什么用?”
“万一——”
“万一?”
“啊呀!”我挠头叫起来,“行不行?行不行艾美特?”
“带上吧,艾美特。”爱德华突然出现在门廊上,露出忧郁早熟派青年的讥笑,“不然我就要被她吵死了。”
我告诉艾美特最好应该戴在什么地方,叮嘱结束,一刻不留,头也不回地离开。我讨厌读心术。
进入森林的那一刻我仍能听见卡伦住宅传出的声音,有很多个轻柔的“我爱你”。
像打气,又像告别。
森林中,丽贝卡站在一块空地上等我。
就在昨天,正当我为如何不暴露自己潜伏在战场周围而愁眉苦脸的时候,丽贝卡走过来对我说:“你想去。”
我点了头。
丽贝卡道:“你必须治好我。”她坐在我旁边,“你必须让我忘记他。”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好。
接着,她又笑着问:“你知道我曾在高塔下呆了一个星期吗?”
我瞪大眼,“没有。”
“没人可以发现我。”丽贝卡对我说,“实际上,我是经历了逃亡才发现自己有隐藏和逃跑的天赋。沃尔图里有个追踪者,那一次他已经非常接近,但是他仍然失败了。之后,我尝试过跟踪他,他一次也没有发现。”
那是德米特里。
“所以,你可以跟在我身边。”丽贝卡看着我,“然后我们就守在战场附近。”
“走吧。”她握住我的手,我们隐于一体。
今天就是审判日。
我和丽贝卡将提前埋伏在现场。
大雪接连下了一整夜,晨起转晴,各处已经变为了静穆的纯白。
“如果真的发生,你想好怎么做了吗?”她问我。
是的,我想好了。
我的力量今非昔比,有一晚,赛琳告诉我她睡不着,我伏在她枕边说我可以帮她,于是我就这么做了,整个过程非常安静,全心全意。也正是因为内心安宁,全神贯注,我看见了方圆百里的每一个光点,包括,人类,吸血鬼,狼人。
一只手从我的意识中伸出,当我触到光点,它们便熄灭,那天晚上我触碰了我能见到的每一个,他们通通陷入梦境,就像在脑海中播放一台电视机,我按下开关,画面开始播放,换一个人就像换台,我数了数,一共一百一十个。
我很强大。
如果战争真的发生——
我对丽贝卡说:“我会按下暂停。”
“嘘——”话语刚落,她突然拉着我跃上树顶,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扭头一看,卡伦一家和他们的朋友们已经抵达,两两相依,目不转睛盯着远方雪地与树林的分界。
丽贝卡的手立刻绷紧,“他们,来了。”
无风,无雪,没有生命发出声音。
寒枝雀静。
一尊尊黑色从林中踏出。
他们的脚步从北边延伸到南边,走出,迈开,黑袍之下,枯枝断裂,冰雪四溅。
沃尔图里倾巢而出,迈着不可战胜的步伐,犹如一条不容置疑的锁链,声势浩大,从远方逼近。
突然,白茫茫的地界里升起狼嚎,几匹狼从林中穿出,巨大的脚掌陷入白雪,簌——簌——簌,群狼怒视前方,围着卡伦阵营形成了保护圈。
沃尔图里停下几秒,又开始前进,就在此时,锁链从中央破开,绝对纯粹的黑色在一众深灰里浮出,他们鲜红的袍边在雪地上扬出一道道血线。兜帽之下,苍白的面孔,翘首以盼的红眼睛刺向前方。
其中一个,丝绸般的金发在巨大的黑色兜帽下摇晃,他嘴唇紧闭,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凯厄斯。
我盯着他,从树顶到他的鞋尖,丈量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
他们停下了。
巨大的空白横在两方阵营之间,雪地里是一片死寂。
简的嘴角挂着残酷的浅笑。
艾美特的监听器里传来纷杂的声音,他总是戴不好那个小东西,我按下传声器,压低声音道:“戴在帽子后面。”
他挑眉照做,杂音消失的那刻,我清晰地听见,爱德华告诉伊莎贝拉,阿罗在找爱丽丝。
该死,我就知道他们不是为审判而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掠夺。
卡莱尔向前一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原上传得很远:“阿罗,我们只想和你们好好谈谈,以公正文明的方式。”
“卡莱尔,”阿罗的声音温和得令人胆寒,“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好像不是这个意思,转身看看,你的——反叛军。”
“我向沃尔图里保证,我们无意于此。”
凯厄斯冷笑一声。他的手垂在身侧,头微微转动了,目光锁定在那个小小的人类身影上——蕾妮梅斯。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卡莱尔提声宣告道:“她不是一个嗜血妖童,这些证人都能证实这一点。”他的表情很凝重,但也尽力克制,“或者,阿罗,由你亲自验证。”
阿罗让爱德华只身上前。他握住他的手,眼里透出压抑的兴奋,“我非常想要,见见她。”
整个战场的气压都在变化。
蕾妮梅斯从贝拉的身后走出来。雅克布寸步不离,艾美特跟在其侧,几人的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离近了,我听见监听器里有个声音说:“没有她的痕迹。”我眯眼盯去,是德米特里。凯厄斯听到他说的话,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你好,阿罗。”蕾妮梅斯伸出手掌,轻轻地贴在了阿罗苍白的脸颊。
从这一刻开始,局面诡异地缓和下来,一切顺利地进行,阿罗的入迷的表情,他的思索,所有细微的变化都好像在已定的战局中拉开一条细缝。
伊里尔说这孩子好像天生就有让人怜惜她的魔力,她通过触摸别人的皮肤让人了解自己的想法,如果她再成长下去,也许她可以强迫他人接受想法。这是一种强大而危险的能力,不过此时此刻,要是能在阿罗身上奏效就好了。
阿罗的双眼渐渐从蕾妮梅斯身上移开,他旋身向众人宣告,“一半人类,一半吸血鬼!真是一个奇迹。一个不可能的历史奇迹。”
卡莱尔上前一步继续道:“她的心智、她的成长方式——”
“心智?”凯厄斯打断他,黑袍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痕迹,“她能控制自己的渴望吗?她能保证永远不暴露我们的存在吗?一个半人半吸血鬼的怪物,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威胁。”
“她不是怪物。”贝拉的声音平稳而坚定。
阿罗的语气几乎带着遗憾,“母爱,多么感人。但母爱不能改变事实,贝拉。事实是,你的‘女儿’,”他眯起眼睛,“违反了我们的律法中最基本的一条:保持隐秘。”
“她没有暴露我们。”爱德华眼神锋利,声音紧绷,“永远不会。”
“你无法保证。”凯厄斯冷酷道,“没有人能保证永恒。”他嘲讽地看向爱德华一行人,“一特殊体,例外。他们的最擅长的事就是滥用特例,混血会让她自大,肆意与人类交涉。人类的科技正在与日扩大我们这个种群暴露的风险。”
“也许她在某一刻会彻底失去心智,或者,出于某种高尚的理念自我暴露。”凯厄斯冷嘲道,“那么,我们耗费几个世纪建立的秩序将会毁于一旦。”
雅克布低吼怒视着他,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毒液在翻腾,从胃部一直涌上喉腔,我怕他扑上去让那个家伙重伤,又担心他被凯厄斯绞杀。
“弟弟。”阿罗叫道。
凯厄斯扭头看他。
阿罗微笑道,“也许我们应该商量商量。”说着,他向众人宣告,“请卡莱尔,我的朋友,还有你们带来的那些毛茸茸的忠诚卫士们等待片刻。”
在他们谈话的间隙中我发现沃尔图里卫队之后还站着几十个衣着无规制,站位杂乱的吸血鬼,陪审团,我的心底浮现这个词。
从阿罗的表情来看,他动摇了,无论凯厄斯如何理智地放大卡伦一家的把柄,毕竟蕾妮梅斯就鲜活地站在那儿,她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伤害。
远处,凯厄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坏。
只见他一下子闪到阵队之前,他抬起手,“告密者在哪?”
艾瑞娜被带上前。
“你怎么解释你的指控。”他没看她,眼睛冷冷盯着前方的卡伦阵营与气势汹汹的阿尔法狼群。
艾瑞娜歉疚地看着贝拉和爱德华,轻声承认自己的错误指控。她说她愿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
凯厄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话头一转直指阿尔法狼群,“你的男友死于这群四脚畜生的尖齿下,你是否承认?”
“是的,我讨厌狼人。”艾瑞娜低道。她又纠正,“变形人。”
“想必你的不安也由此加剧,我们接受你的错误,并且,现在有一个漏洞可以被弥补——”凯厄斯阴测测地弯起眼睛。
我直觉大事不妙。
艾瑞娜迷茫地看向前方,自己的族群,还有贝拉和爱德华,她的金色瞳孔晃动起来。
不,凯厄斯在引导她承认并控诉一项新的罪行,只要她承认,一切都完了。
“想想那只吸血鬼是怎样死去的,他明明拥有永恒的生命,一切错误分明都有机会修正,可是——多么令人遗憾。他的机会被彻底剥夺。”凯厄斯在折磨她的心智。
只听他启唇慢道:“如果你想正式指控这群变形人,还有包庇他们对卡伦一族,那么,沃尔图里将会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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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场面一静。
艾美特瞪大眼。我反应过来顿时捂住自己的嘴,丽贝卡眼疾手快地替我关掉传声器,立马拉着我躲去树干后。
糟—糕。
从树干后悄悄探出半个头,只见凯厄斯的睫毛眨了一下,非常轻微,非常短暂,接着,他的眼睛迅速扫过战场,扫过树丛,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藏身之处。
我回身躲好。
再次,他的声音幽幽响起,“嗯?我是出现幻听了吗?”凯厄斯猛地转头,“她—在—哪?”
“昆西!”他提声怒道。
该死。丽贝卡抱住我,我不停地咽下一口又一口的毒液。
“我没有要指控的。”艾瑞娜突然道,就在此时,她坚定地大喊:“卡伦一家没有任何错误,蕾妮梅斯也没有危害,是我看错了!我愿意为我的行为负责,那些无辜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刹那间,凯厄斯闪至她身旁,不过眨眼,黑袍们一拥而上,钳制,头颅断裂,在德纳利族群姐妹的嘶吼中,艾瑞娜的脑袋被点燃。
凯厄斯举着火把,神情冷漠,“现在,她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
艾瑞娜的姐妹被拦下了。加勒特为承受电击天赋痛苦倒地。
凯厄斯面向阿罗,“是时候宣布判决了,阿罗。”
阿罗看着他,嘴唇的弧度收敛下来。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锋。整个战场的氛围再次紧绷。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证明。”
短发少女从林中跃出,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沃尔图里。
卡伦家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爱丽丝。
爱丽丝。
爱丽丝。
阿罗的眼睛流光溢彩,爱丽丝来了。
她不但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成年混血儿。
这下局势彻底转变。
沃尔图里身后的陪审团证人们议论纷纷。那个名为纳维尔的混血儿解释过后,雪地里鸦雀无声。他已经一百五十岁,同样被一个人类母亲生下,成年之后仍然心智健全,毫无危害。
God,我和丽贝卡面对面微笑了。
战争,就要死去了。
阿罗直视前方,他仍在观察,在分析,最终,他与凯厄斯对视一眼,沉声宣告:“我们今日无需开战。”
陪审团就地解散,爱德华与贝拉相拥,卡莱尔笑了起来,亲吻自己伴侣的额头。他们开始拥抱。
可就在沃尔图里将要撤出时,其中一斗黑袍忽然脱离,金发血瞳,凯厄斯扭头朝卡伦阵营的方向大步走去。
天使的面孔上是邪门的微笑。
阿尔法狼群低吼戒备,凯厄斯邪笑地走向最前方的那匹狼,黑袍在身后狂烈地飞扬,他毫不犹豫,势不可挡。
灰狼前掌抓地,眼神凶狠。
那是,里尔。
我再也无法忍耐地朝他们奔去。
只听凯厄斯冲着里尔扬声冷嘲,“我给你机会攻击我,四脚畜生。不然,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吗?”
灰狼嘶哮,前肢下陷,肩胛高耸,蓬乱的毛皮下聚成两座尖锐的山峰。后腿的肌腱绷如弓弦。
“你还在等什么?”
不待众人反应,猛兽的身躯顷刻超前刺出。
该死。里尔在贝拉的保护罩之下,我的天赋无法使出。而凯厄斯,他该死地一动也不动!
兽口大开。
“凯厄斯!”我惊恐大喊。同时惊呼的还有卡伦一族。
扑过凯厄斯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见他得逞的笑容,死死攥住我的手,他埋在我的头发里幽幽出声:“你这不是来了吗。”
他的口型在说:你是为我而来的。
我们砸去雪地,滚出一截。
他即刻将我压制在身下。
两目相对,他反倒僵住,愣怔地探手抚过我的眼角,毒液的眼泪。
“昆西。”他狞眉出声。
我觉得后背好像撕裂了,我张了张嘴,一下子没有发出声音。
“昆西。”他不解地捧起我的头颅。
我怒火中烧,压下疼痛,“你!”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掀翻在地,“该死的——”
“你压到我了!”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呜咽,灰狼的表情怪异,眼神快速地变幻闪躲。
“oh,shirt”加勒特暗道一声。
我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背后,衣服破裂,苍白的皮肤上,黑红的裂痕横在背部下方。
难怪,我觉得那么痛。
凯厄斯立刻从我的身下挣脱,几乎不安地闪到我的后方,手指就这样在伤口边缘悬停。
真见鬼,我是被疼哭的。
转头对上他那双抽离恍惚的红眼睛,我咧嘴笑了,“你,你他妈——”
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
“你这个该死的混账。”
“你是不是恨我。”
65. 第 65 章
“你是不是恨我。”
凯厄斯眼睛眨了一下,顷刻间,恍惚变为暴怒,他俯身向里尔袭去,“我要杀了她。”
“你!”我冲过去,在他起步的瞬间抓住他的黑袍下摆,用尽全力向后一拽。布料的撕裂声刺耳响起,黑袍从中间裂开。
我双手张开,挡在他面前,“你够了!”
“哈。”阿罗轻飘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看呐,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圣马力诺小逃犯吗?”
不知何时,丽贝卡已经站在了森林边缘。
凯厄斯猛地回头,看着对面的巨狼,又看向丽贝卡,表情彻底阴沉下来。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视线在我的后背游一圈,五指收紧,越来越紧。
沃尔图里的核心卫队分而立在阿罗两侧,他站在中间,红色的眼睛从丽贝卡滑到里尔的身上,表情甚至带着一丝微笑,“看来,旧有的事务刻不容缓,而新的,”他缓缓道:“关于变形人的袭击案,应该被重新提上日程。”
说罢,阿罗苍白的手慢慢抬起。
菲利克斯立即行动,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瞬间穿过雪地,朝丽贝卡冲去。
“丽贝卡!”我欲奔去拦,却不想手被死死钳住,无法挣脱。
“放手!”
他一脸漠然,“你最近已经操心得够多了。”
千钧一发之际,意识迸出,菲利克斯倒地不起。
“这可怎么办呢。”阿罗在身后道,“那她不得不吃点苦头了。”
“简。”
不,我眼睁睁地看着简向丽贝卡走去。
贝拉,我无声呼救。奈何她距离太远,冲我摇了摇头。
我真是受够了,握了拳,径直朝凯厄斯脸上挥去。他侧身躲开,我因为惯性半个身体挂去他身上,拳头还停在半空。凯厄斯慢慢转回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放不放。”
“不放。”
我咬牙朝着他的脸就扑,手一勾,压着他的脖子咬上他的嘴唇,他的手渐渐松开,上攀,抚上我的后脑勺,动作不快,几乎是缓慢的,我再一用力,让我们彻底密不可分,舌头碰到他的唇瓣,他睁大眼,我心一横再往里钻,在他向我张开的时候停下,“让简停下。”
他的睫毛撩拨着我的皮肤,眼睛一动不动地凝在我眼中,我察觉到他的手抬起来,“简。”他说。
“很好。”
他不敢碰我的后背,只全意低头张嘴让我进入。我从他手中旋出自己的手腕,摸上他的脸。
“混账。”我狠地推开他朝丽贝卡奔去。
“该死的!昆西!”
冲过去挡在简面前,她面色平平,眼睛看着我,没有勾唇浅笑,没有说话。
“简。”阿罗压低声音。
我愤怒地对阿罗叫:“闭嘴!”
简侧过一点身,回头淡淡看向阿罗,请示下一步行动。
我连忙拉起丽贝卡,将她护在身后。
阿罗已经站到凯厄斯身边,一排沉重的黑色,重新列在我的对面。
“她根本无罪。”我看着他们,“至于那个变形人,是凯厄斯挑衅在先。伤在我身上,我只当这抹裂痕是个失误,永远都不会有指控。”
忽然,黑袍之中,一个身量娇小的声音悄悄晃动了一下,心中顿生不详的预感,不待多想,即刻令她昏睡。
卫士惊声叫出她的名字,“切尔西!”
阿罗刹地盯过来,“这下你真是有点让我恼火了,年轻人。”
“Brother”凯厄斯在旁出声,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钉着我。
寂静之中,熟悉的两个声音从高处传来,“是的,是的,聪明的孩子,你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前一后:
“新的理由迟早要被捏造。”
“他们卷土重来。”
“法官手握镰刀。”
“审判就是你的死刑。”
史蒂夫和弗拉德米尔。
亚力克和德米特里闻声弹跃追去,罗马尼亚吸血鬼扬起一串古怪的笑声,一阵响动过后,林间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阿罗道:“不必追了,罗马尼亚的老鼠总是四处逃窜。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务。”
卡伦一族已经退到森林边缘。我能感觉他们的视线停在我身上。现在,轮到我陷入漩涡中心。
罗马尼亚吸血鬼说的是正确的,尽管激化事端的用意如此明显,但沃尔图里虎视眈眈无法遮掩。无论如何,就算今日逃脱,终归只能是一段短暂的和平。
对于我来说,我甚至——我垂首看着凯厄斯的脚尖,我们,从未拥有过和平。
“你怎么会,你怎么出来了。”我压低声音问身后的丽贝卡。
只见她两步走到我的跟前,眼神平静地回视我,“因为你是那种人。”
我看着她,这是她第二次对我这样说了。
圣诞夜那晚,她站在客厅看我给醉倒在沙发上的山姆和里尔盖毛毯。那时,她就对我说:“你是那种人。”我不解地看着她。但她没再言语便离开。
“你是那种人。”现在,她又这样看着我。
“你是为别人诞生的那种人。”
“过来。”凯厄斯忽而道。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雪花,他的眼睛依然锁着我,但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暴怒。
我拉着丽贝卡的手,身体像钢筋一般坚韧,紧绷。我充满了力量。
“你是那种人,昆西。”
“就像护士。”丽贝卡说,“温柔的人,保护自己时是很脆弱的。但是,当他们为了守护别人,那份温柔就会变得强大。”
丽贝卡刚一说完,凯厄斯便冲上前来拉我的手,雪落在他脸上,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他没有眨眼。
他拉住了我。
丽贝卡看了他一眼,手环住我的肩膀,拥抱,她轻柔的声音在耳廓响起:“利用我,今天,做你想做的事。守护我,我就是你的理由。”
“你没有错。”我看着丽贝卡。
“是的。”她莞尔一笑,“我没有。”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肯定的,昆西。”阿罗幽幽道。
“可我肯定。”
阿罗笑了。
我皱眉看了看凯厄斯,他的身后是一堵黑色的高墙,防御危险的墙,也是嵌着钉子,吊挂着尸体的墙。
视线越过凯厄斯的肩膀,我看向阿罗,“我为什么不能肯定呢?”
“审判应该由——”
“我。”启声打断他,“我要加入审判。”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要加入你们的法庭。”
我的掌心发痒,它企图握住一把刀,或者,一串钥匙。就像伊曼那种有权力从里将门打开的人,我要——
“我要加入你们的法庭。”
他们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我要成为,法官。”
抬手,阿罗两侧的卫士们尽数倒地,包括勒那特,德米特里,简,菲利克斯,亚力克……还有所有我叫不出名字的黑袍们,他们一同坠入梦境。
手无缚鸡之力。
“尊敬的阁下。你们已经孤独太久了,现在,从二十一世纪开始,由我陪伴你们。”
阿罗不再露出笑容,“你还真是个傲慢的小东西,是不是。”
为什么不呢,做一个法官,第二种秩序。
“是的。”
“老东西。”
凯厄斯猛然拽过我的手,拉近他,紧贴他,红瞳晃动,看着我。颤笑一声,摸着我的脸,“这个世界充斥着危险。”
我点头。
“暴力无所不在。”
“嗯”
“你知道,你知道,”凯厄斯旁若无人地笑起来,两手按住我的肩膀,弯弯的眼睛,尖尖的牙齿,冰凉的嘴唇,“你既然都知道就应该按我说的做!”
他的瞳孔在我眼中癫狂地颤动,“没错,你很聪明,你的头脑充满了美丽的幻想,但是你很年轻,mydarling,数以万计的沙粒与时间没有从你的心灵经过,到了那天你就会体会到真正的失望。”
他指着我的双脚,“历史就是一个笑话。你和那些人走的路,和我那愚蠢的被处以火刑的老师走的路没有尽头。”他捧着我的脸,“被崇拜的人踩着尸体登高,死去的圣人活在书本里,你以为,那是价值,那是意义。你不需要去翻书,我可以告诉你,从古到今,昨天死的,今天仍然会死,死了就是死了,故事也只能成为故事,遗迹只能用来哀悼。”
凯厄斯吻着我的嘴角呢喃,“darling,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战场。“来我这里,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不要出去。”
“If”我张开嘴唇。
“If”
如果,如果。
我轻轻地拍打他的后背,就像安慰梦魇。
“Ifthatso,letie。”
凯厄斯倏地抬起头,血色在眼睛里翻涌,嘴角溢出一声又一声的怪笑,他刹地推开我,抬手就朝丽贝卡袭去。
“凯厄斯!”
刹那之间,他倒在我怀中。
拨开他的金发,我抚摸他的脸颊。
重新看向阿罗,先前解散的陪审团早在凯厄斯向里尔冲去的那刻开始重新聚集,三三两两,全部站在阿罗和马库斯的身后。
我大声道:“我知道有一位吸血鬼能识别世上的所有谎言,而另一位能看破他人的头脑。我将邀请他们协助。新的第二法庭将会被集结,这将会是无比公正的法庭。”
“就像叠起的芝士,我们将会填补审判的孔洞。”
我扭头看向卡伦阵营,爱德华看着我,红发女孩玛吉慢慢从族群领袖的身后走了出来,终于,我看见,她对我颔首。
“在我这里,没有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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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恶梦。”我向众人宣告。
“但是,如果我真的让某个吸血鬼不幸失去了生命,我将保证,他会在美梦中死亡,并且,我在此声明——
“这是我的行为,不是正义的行为。”
“沃尔图里将赋予我新的审判权。请问阿罗阁下,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此时此刻,他的卫士们还无一醒来,我放下凯厄斯,朝阿罗走去,在他危险的注视下,一把握住他的手。
看着他,我的心对他的头脑发声:
看吧。
我让你看。
我让你看个够。
我已经拒绝向二级世界求取理解,我从未停止解剖自己,但只有我看向两双眼睛——对于猫和凯厄斯来说,我永远是一个具体而真实的人。是的,我坚信这点,永不怀疑。
昆西是我的名字,就像一团柔韧的面,我把自己填进正义的模具,但是始终有一处硬块无法被塞进,那是我作为人的部分。
我愿意把这部分硬块想象成巧克力,我和我的朋友们,我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一起,我们所有人性的硬块坚实地嵌进面团。我们是巧克力豆。是的,最终,世界就好像是一块巧克力豆曲奇饼干。
检视我。
我看着阿罗的眼睛。
别想用任何拙劣的把戏对待我,当你们认为我还年轻时,我已经足够年老,当你们认为我已经老去时,我还很年轻。
当我发现一颗心脏,我就会变成心脏外面坚硬的骨头。我很强壮,不再是他们或你们的受害者。
良久,阿罗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从我手上松开,“既然如此。”他放开我,张开双手——
“it''sDone.”
唯一法庭的时代在此结果。
卫士们渐渐醒来,待他们全部站立,我对阿罗说:“请阁下宣布。”
阿罗眼角勾起来,退了一步,两步,退到他们中央,“各位——”
“让我们欢迎,新的,法官。”
马库斯合掌于前,“wel—e.”
简此时突兀地勾起唇角。
——
但当我将视线重新移回阿罗脸上时,却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昆西。昆西。”丽贝卡在身后叫唤。
我不解地回头,发现凯厄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自己。
“弟弟。”阿罗叫道。
凯厄斯没抬头。只见他朝四周一瞥,面露嫌恶地朝森林走去。
“凯厄斯。”我冲他叫。
面前的身形果然停住,他顿时闪到我跟前,红瞳冰冷地在我脸上滑动。
“凯厄斯?”
“对了,还有你。”他突兀道。说完他就拉着我往森林走。
阿罗在身后叫:“弟弟!”他闪身上前,笑问:“凯厄斯。怎么回事?”
只见他缓缓回身,掀唇道:“你是谁?”
我和阿罗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地迷茫。
“我的兄弟,你又在开玩笑了,我和马库斯都在等着你。”
“马库斯?”凯厄斯皱眉看向卫队中间。
“兄弟?”凯厄斯冷冷地看着他,“我可没有这样的兄弟。你笑得太多了,而他,”凯厄斯看向马库斯,“他太老了。”
阿罗上下牙齿咬在一起,尽管还在笑,但我认为他已经快要对我动手,“怎么回事,昆西?”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凯厄斯,看上去,好像,失忆了。
“走。”他冷不丁拽了我一把。
我迷茫地跟着他迈步起来,“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现在几岁?这里是哪里?什么时间?”
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我是谁?”我问他。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他盯着后面,又移到左边,卡伦家的位置。
“凯厄斯。”我摇着他的肩膀,“喂,你别玩了。”
他拽下我的手,不耐烦地拉过我,“所以我选择了由你告诉我。我的,妻子。”
他的视线停在我手上的戒指,在码头被我抢来的戒指。
他真的,失忆了。这是我干的吗?我抱头,天哪,我怎么做的,我做了什么?
我呆滞地看着他闭上双眼,好似一嗅,接着,嘴唇在我的额头上方缓缓张启,“没错,你是我选择的。”
“我确实想要你。”
God.
我机械地扭头去看阿罗,他的嘴角和眉心都扭曲起来,“你会找到办法的,对吗,昆西。”
“昆西?”凯厄斯掰回我的脑袋。他皱着眉,半晌冒出一句话:“你确实叫这个名字。”
不待我反应,他就将我拉入林中。
我冲丽贝卡和卡莱尔叫喊:“我待会儿来找你们!”
God,我究竟做了什么?
66. 由我陪伴你
对于凯厄斯的突发失忆,伊里尔说需要观察一阵子,这种情况他们从没遇到过。所以我把他带回了沃尔图里在圣马力诺的行居别墅。在深山里,开车到城区至少要3个小时。
丽贝卡也跟着我们过去了,她在乡下找了块地方种葡萄,另外跟着她走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米歇尔,一个是山姆。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山姆报名了护理学校。
我问山姆为什么,是不是为了给我们弄血袋才想要进到医院。
他想了一会儿说,他不认识其他的人,他想要和我们呆在一起。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丽贝卡会帮助他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我在卡伦家和玛吉,爱德华分别留了联系方式,只不过中途凯厄斯趁我不注意把爱德华给的纸条丢掉了,反手就是一甩。我板着脸靠近他:
“你扔了也没有用,我都记得噢。”
他睁着一双凉嗖嗖的眼睛,转头不理我。
赛琳回了修道院,她把身上的十字架留给了里尔。至于我,她每个星期都要给我打电话,问问凯厄斯,问问我。
我让她不用担心,吸血鬼们非常贴心地在行居别墅的地下室建造了一个冷库,里面的血袋非常充足。
不过,现在唯一难搞的就是凯厄斯。
他的过去不知被弄丢在哪里,漫长的时间叮咚一下化为白烟,纤长的睫毛时不时扇动几下,红灿灿的眼睛冒着纯真又阴沉的冷光,整个人新之又新。
本来就不怎么沉稳的脾气彻底退化为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对于进到这所屋子的任何陌生人(通常是丽贝卡和山姆),凯厄斯从来都是冷淡着一张脸,瞥过一眼就径自上楼。一连串的反应就像……就像青春期。
到这里的第一晚,我们盘腿坐在书房的地毯上面对面。我问他:“你记不记得起来自己是谁?”
他歪头淡淡地看着我不说话。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说,“我会陪你。”
“法国人。”他看着我忽而道。
“嗯哼。”
“你是我的妻子。”他盯着我的手。
我往前挪了挪,取下戒指放在他手心,“不是哦。”
他冷不丁地拉住我。
我凑近他,鼻尖对着鼻尖:“我二十二岁,你二十岁。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应该叫我什么?”
他盯我半晌,嘴唇一动:“胡扯。”
我不高兴,他就算一问三不知也依旧是这副坏脾气。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戒指是我抢来的,”我眯着眼睛对他说,“我是你的敌人。”
讲罢他突然挺身扑过来,伸长脖子,唇鼻贴在我的耳后,“你在跟我玩什么名堂,darling.”
我一惊,抬手拨回他的脑袋,皱眉看着他,“你想起来了?”
“没有。”他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他垂着柔软的眼皮,漂亮的睫毛之下,瞳孔透出狡猾的红光,头颅倏地往前一送,想来堵我的嘴唇。
我偏头躲开,他眼中红光一凝,固执地要压上来,手压着手,头抵着头。
我狐疑地看着他,“凯厄斯,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你是不是在骗我?”
可是有什么理由呢,他当时气得要死,根本不可能耐着脾气忍下来,更不要说玩这一出戏码。
“骗你?”他的睫毛刮蹭着我的皮肤,“我讨厌欺骗。”说着,红瞳慢悠悠地盯过来,平平静静,“我只是想起来了,你捧着我的脸,吻我。”
我顿了顿道:“你怎么肯定你愿不愿意,万一是我强迫你呢?”
他弯着眼不说话,隐约有些得意。
“还有呢?你还想起来什么?”我问他。
“一个男人。”他举起戒指,“他的戒指。”
我大概知道凯厄斯指的是谁,我告诉他:“很久很久以前,他是你的老师,你为他的死感到难过,”手慢慢贴上他的脸,“很难过,也很生气。”
“是吗。”
“是啊。”我从他掌下抽出自己的手,捧住他的脸,仰头在他嘴唇轻轻一碰,“是啊,你不知道吗。你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但是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就知道了。”
说完,诡异的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我看见,他的眼角渐渐溢出一点黑红色的液体,最后,慢吞吞地滑下来。
他拧紧锁眉头抬手去摸,“这是什么?”
反应过来,我惊叫一声,刷一下推开他,在包里一股脑地翻找起来。
“昆西?”他盘腿坐在原地叫我,又垂头凝神盯着手上黑红浓稠的液体。
啊,找到了。迅速转身叫他:“看过来。”
咔嚓,我按下相机的快门。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留个纪念,就算他以后恢复记忆找我算账我也不在乎。
凯厄斯被相机闪地眯起眼睛,此时此刻脸上除了不解还有不高兴。
“昆西。”他沉声叫我。
我丢下相机跑过去,晚一秒他就要过来抢我手里的东西了。两条丝滑的长长的痕迹,缓缓地在他脸上流,停也停不下来,我苦笑着帮他一点点擦拭,擦完左边擦右边。
“昆西。”
“嗯?”
他看着指尖粘湿的液体,“这是什么?”
我又抽了纸巾帮他擦手,“吸血鬼的眼泪啊。”
他的眉心又隆起来,眼神带着阴郁的怨气,“那你为什么要笑。”
“我没笑。”
“我没瞎。”
我被他逗得弯起眼,“我知道你没瞎。但是,这真的是眼泪,不然又有什么东西会从眼角流出来呢?”
“我为什么要流眼泪?”
“因为你很难过,你之前过得有点辛苦。”
“我根本不记得。”
我轻轻地帮他擦着眼角,“强烈的心情是不会被忘记的。”
“我之前也流泪?”
我摇头,“你之前不流泪。”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地问。
“因为——”擦掉最后一点液体,我丢掉纸巾捧着他的脸,“时时刻刻紧绷绷的人是没有眼泪的。所以呢,你现在感到很安全。”
我向他张开手,“过来吧。”
他眼睛眨了一下。
见他愣着不动,我倾身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我的怀里。
他手渐渐贴近我的后背,另一只手也放上,接着就用力一压,下巴措不及防磕在他的肩上,还有他硬邦邦的私人定制西服。
“这衣服你穿得舒服吗?教皇的祭典袍都没你这么板。”
“嗯?”鼻音闷在我的头发里。他抽出一只手拨开,嘴唇贴在我的侧颈上贴着滑动。我推他的头,他抬也不抬,尖牙不小心刺到我,身体不禁抖了一抖,手即刻就找过去,拇指抵上他的獠牙。
“喂。”我瞪着他。
但下一秒盘在腰上的手就钻了进来,这下可好,碰到还没完全愈合的狼人抓痕,他直接变了脸,闪到我背后一把掀开毛衣。
“新的。”他的指尖在伤口边缘摩挲。不等我说一句话,凯厄斯暴躁地闪到我跟前,一脸阴霾,在面前走来走去,从书房的左边走到右边,快出虚影,闪得我眼花。
“嘿。”
他瞅我一眼,几乎是瞪过来,凶得要命。
“喂!”我闪过去拉住他,“别转啦!”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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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的?”他跑去后面又想掀起我的衣服,我直接横起一只胳膊挡在他胸前,压制着抵去墙上。
我说:“你干的。”
“不可能!”他抬手就要来抓我。
“只是一个意外!”
他从我手下挣脱,冷着脸张嘴就喊:“我不喜欢意外!”
我忍无可忍抓着他的衣服往两边一扯,纽扣崩开,噼里啪啦敲在地板上,他苍白的皮肤裸露一片,我的指头戳去他腹部那条长长的旧疤,“好了,看看,你自己也有。”
他恼火地低头。
我曲指抬起他的下巴,“有了就有了,你有我也有,还一前一后,正好凑一对。”
凯厄斯尖锐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和我一对?”我笑着问。
眼看他又要发作,我手快地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去剥他的衣服。
“意外就是意外,别想了,我是自愿的,又不是被生拉硬拽拖过去挨刀。”
剥掉他的上衣,抬起眼再看去他的脸上,半暗半明中又挂起一丝模糊的笑来。
奇奇怪怪。我皱眉瞪了他一眼转身去开门。
他裸着上半身,赤着脚跟在我后头,“你去哪?”
“给你拿衣服。”
“什么衣服?”
“柔软的衣服。”
走进我的临时卧房,床上摊着一个行李箱,掀开上面一层我的棉衫和夹克,中间叠着一黑一灰两件毛衣,男性毛衣。某天陪赛琳去买土豆和面粉的随机附带品。
大床一弹一顿,眨眼他就跃了上去,凯厄斯蹲下来拾起衣服,“你把我穿的放在你穿的中间。”
熟悉的滑溜溜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奸诈。
我环手看他,“嗯哼。”
他跳下床,凑近我的耳朵,“你为什么不给我准备黑缎的睡袍。”
就算失忆了,喜好的习惯都还在潜意识里盘旋,他指的是在沃尔图里披的那种绸缎袍子。
我扭头对他说:“你是蛇吗,要整天穿得又滑又凉。”
他的脸凑过来,眉骨比常人要高,显得他的神情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逼迫感,但此时,眼角又是向上勾起来的。
那黑毛衣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要不斜朝右,要不歪向左肩,敞着锁骨,露出半个肩头,我试着帮他调整,但怎么扯都扯不正,没办法,一下子笑出来。
果然是随机附带,当初我鬼迷心窍待带回的东西。一点也不靠谱。
“算了算了,”我从下往上掀毛衣,“脱下来吧,别穿了。”看着奇怪得很。
他扬着下巴坐在床沿,不待我指示,手就向上抬起来,我帮他脱掉。
垂着睫毛像鹿的眼睛,简直过于温顺。
我蹲在他面前,“你怎么一点警惕心也没有,从开始到现在。万一我把你卖了怎么办?嗯?”
“你可别随便出去了,我怕你被骗。”
“我记得。”凯厄斯俯下身来,头搁在我的肩上。
我帮他理了理金发,“胡说。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些凤毛麟角的片段能说明什么。”
“再说了,你要是记得,肯定气得要命,冲我发火,脸都变成青的。”
他偏过头,“你才是胡扯。”
“我记得。心情。”他贴着我的脖子。
“嗯?”
他说:“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之前。”他掰过我的脑袋要我看他,“我肯定找你找很久了。”凯厄斯拉着我的手放在他光洁的身体上,胃的地方,“这里不舒服,像有一把火再烧。”
“我想你。”他一手勾到后面压着着我的头要我吻他,“再过来一点,我的舌头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