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中余》 第38章 风云搅动 枫于沙砾屯基地之中,将诸事分拨已定。众人皆领命而去。 叶枫目光如电,扫视桌上简陋地图,沉声道:“统,沙砾屯乃我等根基,亦是日后搅动风云之所。金将军断臂之躯,需你好生辅佐,安定民心,操练士卒,广积粮草,暗蓄精锐。” 统抱拳道:“主公放心,属下万死不辞!只是…朝廷若闻风声,派兵来剿,该当如何?”他深知此事千难万险,不由得多问一句。 叶枫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却透着三分冷冽、七分决绝,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事急矣,或朝廷逼迫过甚…”他语音微微一顿,手指重重一点沙砾屯所在,“你可与金将军斟酌时机,竖起旗号,便道我沙砾屯,为保境安民,暂独立于朝堂之外,亦无不可!” 统闻言,浑身一震,已知少主其志非小,这是要效仿当年太祖皇帝,另起炉灶!他胸中豪气顿生,朗声道:“得令!统某必不负少主所托,将此地方寸之地,经营得铁桶一般!”言罢,再不多话,转身大步流星而去,安排诸般事宜。 叶枫又唤来林沁。此刻林沁俏立灯下,容颜如玉,眼眸中灵光闪动,更兼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叶枫语气放缓,道:“沁儿,京城龙潭虎穴,此番重任,十之八九,要落在你的肩上。” 林沁昂首微扬,道:“叶枫哥哥但说无妨,沁儿虽法力浅薄,也绝非怯懦之辈。” 叶枫道:“好!你乃林家小姐,身份尊贵,出入宫禁较为便宜。我要你即日返回京城林家,假意顺从家族,实则作为内应。待我信号发出,你需在宫内设法接应。”他略一沉吟,续道:“我与小泥人将易容改扮,充作你的仆从或是…宫内低等太监,混入禁苑,直趋关押家父之所在。” 林沁聪慧无比,立时明了此计虽险,却是唯一可行之路。她深知宫内规矩森严,关卡重重,但想到能助叶枫救父,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当下郑重应允:“沁儿明白。纵有万难,也必在宫内等候哥哥信号!” 另一边,叶云亦领了兄长号令。叶枫执其手道:“二弟,天下之大,奇人异士辈出,岂能尽为奸相所用?你我兄弟欲成大事,光有兵马钱粮仍嫌不足,需有运筹帷幄之谋士、冲锋陷阵之虎将、奇技淫巧之异人。此‘招贤纳士’之重任,非你不可。” 叶云天生一股豪侠之气,闻言慨然道:“大哥放心!我这便收拾行装,踏遍江湖朝堂,访求英才。但凡有真才实学之士,无论出身,不拘小节,我必以诚相待,以礼相邀,以重金相聘,定要为大哥网络四方豪杰 ,共举义旗!”他血脉之中自有一般恢弘气度,令人心折,确是做此事的不二人选。 次日,叶云便单人匹马,离了沙砾屯,一路向南而行。他沿途留心风土人情,探听各方贤才消息,或入酒肆茶馆,或访名山大川,或至州府衙门,但闻得有才之士,必亲往拜会。其人身负“强化”血脉,英气内蕴,出手阔绰,言谈举止皆是不凡,倒也结识了不少江湖好汉、落魄文人,然真正的大才,却似大海捞针,一时难觅。 这一日,行至西北边陲之地,但见黄沙漫天,朔风怒号,天地间一片苍茫孤寂。道旁唯有枯草断梗,随风滚动。忽见前方有一队人马,押解着十余名配军囚徒,正艰难前行。那些囚徒个个戴着重枷,脚缠铁链,衣衫褴褛,在皮鞭呵斥下蹒跚踱步,惨不堪言。 叶云本是侠义心肠,见状眉头紧皱,心中暗骂:“朝廷如此对待囚徒,岂是仁政?”正欲拨马绕开,免得心烦。忽地,他目光被囚徒中一人吸引。 那人走在队伍最末,同样戴枷锁链,身形看似与其他囚徒无异,甚至更为狼狈。然其步伐却沉稳异常,踏在沙地之上,脚印深浅竟几乎一致!更奇的是,漫天风沙吹近他身周三尺之地,便似遇着一堵无形气墙,悄然滑落,不能沾其身躯半分。押解官差的皮鞭偶尔“误伤”抽向他,总是差之毫厘,或是莫名滑开,官差只道是自己失手,骂骂咧咧几句也就作罢。 叶云心中大惊:“咦?此人外似颓唐,内里却深藏不露,分明是身负上乘武功的异人!观其气息内敛,风雨不侵,为何如此人物,竟沦落至此?” 他好奇心起,当即放缓马速,遥遥跟在队伍之后。行至日落时分,押解队伍在一处破败驿站停下歇息。官差将囚徒赶入露天院落,扔些冷硬干粮,便自去屋内饮酒取暖。 叶云拴好马匹,悄无声息地掠至驿站墙头,伏身暗中观察。只见那名异人囚徒独自蜷坐于角落,仰望寒月,目光沉静如水,竟无半分凄苦怨愤之色。叶云愈看愈觉此人非凡,决意探个究竟。 他身形一飘,如落叶般悄无声息落入院中,竟未惊动任何人。缓步走向那囚徒,相距丈许之时,那囚徒似有所觉,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污秽不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古井寒潭,深不见底。 叶云拱了拱手,低声道:“这位兄台,请了。” 那囚徒目光在叶云身上一转,沙哑开口道:“来者何人?寻我这待死之囚,有何贵干?”语音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轻视的气度。 叶云道:“在下叶云, 偶经此地,见兄台非常人,何以落得如此境地?心中疑惑,特来请教。” 囚徒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喃喃道:“叶…云?可是京城叶家那位二公子?” 叶云心下一凛,道:“正是区区。兄台认得我?” 那囚徒忽地长长叹了口气,道:“岂止认得…叶二公子,你可知令尊叶宏大人,因何被囚?” 叶云浑身一震,急道:“兄台知我父之事?快请明言!” 囚徒环顾四周,压低声线,那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传入叶云耳中:“我非他人,乃先皇驾前,影卫副统领,卫。只因窥破当朝宰相勾结蛮夷、意图倾覆江山的惊天阴谋,冒死上谏,奈何忠言逆耳,反被诬陷,夺去官职,刺配边疆。满朝文武,竟只有杨碱杨大人一人,信我之言…” 叶云听得“宰相阴谋”、“勾结蛮夷”八字,如遭雷击,又闻他竟是先皇影卫,更是震惊无比。他早听兄长叶枫分析朝局,疑心宰相,此刻得卫亲口证实,更是确信无疑。 卫续道:“…我身负‘不破’奇功,寻常刀剑难伤,这枷锁于我本如无物。然奸相势大,我若遁走,必累及家小,且天下虽大,却无我直言之地。故而甘受此刑,只待天时…”他说到此处,目光灼灼看向叶云,“今日得遇叶公子,或许是天道轮回,赐我一线生机?” 叶云只听得血脉贲张,胸中一股豪气直冲云霄。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卫先生!天幸今日在此相遇!奸相祸国,困我父亲,此乃国仇家恨!我兄弟二人,正欲联络天下忠义之士,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先生身怀绝技,忠勇无双,岂可埋没于这塞外风沙之中?何不脱此樊笼,助我兄弟,共诛国贼,以正乾坤!” 卫凝视叶云,见其目光诚恳,意气风发,满腔忠愤之气与自己一般无二,更兼叶家满门忠烈,天下皆知。他沉寂已久的热血,渐渐沸腾起来。 良久,卫缓缓道:“叶公子,你欲我行反叛之事?” 叶云斩钉截铁道:“非是反叛!是清君侧,靖国难!我等所为,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中对得起黎民百姓!先生若愿相助,叶云在此立誓,必待先生如国士,此生不负!” 卫闻言,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那沉重的木枷忽发出“喀喇”一声轻响,竟从中裂开一道细缝。他霍然起身,虽脚镣仍在,那挺拔身姿却如渊渟岳峙,一股凛然之气沛然而出,周围风沙似乎都为之一滞。 “好!”卫声如金石,掷地有声,“好一个清君侧, 靖国难!好一个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我卫,苟延残喘,等的便是今日!此生得遇明主,夫复何求!这身皮囊,这条性命,今日便交给二位公子了!” 言毕,他双臂微一运力,“嘭”的一声闷响,那精木重枷竟寸寸断裂,崩飞开来!脚下铁链,也被他运劲于足,生生震断! 叶云大喜过望,一把拉住卫的手臂,道:“得先生相助,真乃天佑我也!大事可成矣!” 此时,院内动静已惊动了屋内官差,顿时呼喝叫骂之声四起。叶云朗声长笑:“尔等蝼蚁,岂知鸿鹄之志!卫先生,我们走!”两人身形展动,如大鹏掠空,瞬息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官差与囚徒。 风沙依旧,却掩不住英雄相遇的豪情。叶云此行,终为叶枫寻得一位擎天保驾的巨柱,那波澜壮阔的天下棋局,至此再添一变数! 喜欢棋中余 第39章 京城变幻 夜色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绒布,沉沉地压在林府高耸的飞檐之上。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将三个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扯得有些变形,一如他们此刻紧绷而晦暗的心事。 叶枫、小泥人叶泥,还有林沁。三人围坐在一张花梨木圆桌旁,空气凝滞,只有灯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叶枫的脸上覆着一层极精巧的法术,脸色蜡黄,眼角下垂,看上去是个毫不起眼、甚至带着几分病气的年轻家仆。唯有那双眼睛,在低垂的眼睑下,偶尔掠过一丝沉静如深潭又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才隐隐透出这具皮囊之下绝不普通的灵魂。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轻划动,勾勒着某种抽象的、代表禁宫巡逻路线与“静心阁”结构的图案。 林沁穿着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襦裙,却坐得笔直,秀眉微蹙,指尖按着一份刚刚由心腹丫鬟冒险送出的、描绘着宫内部分岗哨的粗糙绢图。“……西华门换防的间隙比预想的短,只有不到一炷香。而且,水牢入口的守卫增加了两人,似乎是宰相的人,气息很沉,不好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虑。周旋于家族与宫廷之间,每一刻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但是至少还有她的枫哥哥一直陪着她。 蹲在角落阴影里的叶泥,对这番紧张的商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正拿着一小段韧性极佳的紫檀木和几根特制的金属丝,全神贯注地组装着一个巴掌大小、结构极其精巧的机括。她的手指灵活得不像话,细微的咔哒声不绝于耳。 听到“不好惹”三个字,她才抬起头,小脸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认真:“……哥,‘药’我带够了,够放倒一小队人。就是……就是真打起来,我……我可能帮不上忙……”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明显的懊恼和自责。她不擅长正面战斗,这是她心里一直的疙瘩,但在制造各种稀奇古怪的机关、药剂方面,变脸能力却是无人能及的天才。自从得到刃白的秘法之后,更是如虎添翼。 叶枫停下划动的手指,看向妹妹,目光温和了些许:“没人要你去打。你的‘药’,还有你做的那些小玩意儿,比十个能打的都有用。”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闷,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沉稳力量。“沁儿,看守增加,说明他们更紧张了。紧张,就容易出错。我们需要的,就是等他们出错,或者……” 他话未说完,眼神倏地一凝,抬手示意噤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书房门外传来三长两短极轻的叩门声,是约定的暗号。 林沁的心猛地一提,与叶枫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叶枫和叶泥立刻低下头,身体姿态瞬间调整,变得恭顺而卑微,仿佛两个再普通不过的下人。 林沁深吸一口气,抚平裙摆,语气尽量平静:“何事?” 门外是她绝对信任的贴身丫鬟,声音却带着压不住的惊慌:“小姐,杨碱杨大人……他、他直接到院门口了,说是有万分紧急之事,必须立刻见您!” 杨碱? 叶枫面具下的眉头骤然锁紧。这个名字,就是那个不知是敌是友。但他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在这种深夜,以这种近乎闯宫的方式求见。面对的还是锦衣卫——林府!是陷阱?还是…… 根本不容林沁回应,一个温和却透着某种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已然清晰地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林小姐,事态紧急,恕杨某失礼了。隔墙有耳,还请开门容我当面一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那扇厚重的木门竟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无声推开。一个穿着深青色常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如古玉的中年文士,已然站在门外。他反手轻轻将门带上,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他只是进来取一本早就约定好的书。 正是官拜侍郎的杨碱。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在书房内迅速扫过一周,掠过垂首恭立、看似吓得瑟瑟发抖的叶泥,最终,定格在了低眉顺眼站在桌边的叶枫身上。那目光在叶枫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林沁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强自镇定地起身:“杨大人,您这是……” 杨碱却微微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他依旧看着叶枫,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易容术很高明,几乎骗过了我的眼睛。”杨碱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呼吸敛藏得极好,步伐控制也近乎完美,混在人群中,的确难以发现。” 他顿了顿,向前缓缓踱了一步,距离叶枫更近。 “可惜,‘势’是藏不住的。”杨碱的目光仿佛能剥开那层伪装,直视内核,“那不是一个小小家仆该有的‘势’。那是心里装着山河巨浪,肩上压着千钧重担的人,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东西。叶公子,你说呢?” “叶公子”三个字一出,林沁脸色瞬间煞白,手下意识地按住了桌面。叶泥组装机括的动作也僵住了,指尖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叶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如同猎豹遇险时最本能的反 应,但下一刻又强行松弛下来。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否认,只是保持着沉默。对方能无声无息地迫近,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并直接道破身份,其修为和眼力,此人深藏不露,普通“士”级根本看不出来,将级也难以分辨,他意欲何为? 杨碱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深深地看了叶枫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切,有审视,有警告,甚至还有一丝……无奈的叹息。 他转过身,面向林沁,脸上的温和收敛殆尽,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凝重。 “林小姐,令尊与杨某曾有数面之缘,也算有几分香火情。”他语速不快,却每个字都带着分量,“今夜冒昧前来,只因得知一事,心中不安,特来提醒一句。”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地底深处的寒气: “宫里……久来有些‘东西’,不太对劲。有些‘影子’,活跃得超出了常理。” “影子?”林沁下意识地重复,心脏狂跳。 “对,影子。”杨碱加重了语气,目光却似乎飘向了窗外无边的黑夜,“看不见,抓不住,但他们就在那里,无处不在。尤其是……那位‘影’。” 当“影”这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时,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了几度。连角落里的叶泥,也忍不住轻轻哆嗦了一下。叶枫不禁又想起了黑暗下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很多人都当他是个故事,或者只是个厉害的杀手。”杨碱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清晰无比地钻入三人耳中,“但我必须告诉你们,他存在。而且他就在那宫墙之内,是某些人手中最锋利也最黑暗的一把刀。他的‘厉害’,远超你们的想象,不在于正面搏杀,而在于他就像真正的影子,你永远不知道他在哪里,何时会出现,又从何处给你致命一击。你们……”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叶枫,“……无论意欲何为,切记,最致命的危险,往往并非来自眼前明晃晃的刀剑,而是来自那些你们根本无法察觉的……‘阴影’。”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杨碱像是完成了某项极其重要的使命,又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他不再多言,对着林沁微一颔首,竟就这般转身,拉开门,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留下满室死寂和三人狂跳的心。 烛火摇曳,将那朵爆开的灯花慢慢燃尽。 短暂的极致安静后,叶枫缓缓抬起头,面具孔洞下的眼神,锐利得惊人,不断闪烁着,消化分析着杨碱这突如其来、信息 量巨大的警告。示警?试探?还是某种更复杂的信号?“影”,竟然真的在宫里?难道就是上次的那双眼睛?这是宰相为父亲布下的最终防线?还是…… 砰! 一声巨响猛地炸开,粗暴地打断了叶枫的思绪! 书房的门几乎是被一脚踹开的,重重撞在墙上,又弹回。一个高大魁梧、满身酒气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如同半截铁塔。 来人身穿华贵的锦袍,却襟袖敞开,露出肌肉虬结的古铜色胸膛,面色潮红,眼神却亮得骇人,没有丝毫醉意,只有熊熊燃烧的、近乎野蛮的战意和兴奋。 正是林沁的大哥,林冲。 “小妹!躲在房里捣鼓什么见不得人的……嗯?”他粗豪的嗓音如同闷雷,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进屋里,掠过惊得站起身的林沁,掠过角落里那个看起来吓坏了的叶泥,最后,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了叶枫身上。 林沁脸色大变,急忙上前试图挡住他:“大哥!你喝多了!快回去歇着!” 林冲不耐烦地一挥手,巨大的力量让林沁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几步就跨到叶枫面前,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脸贴脸地俯视着叶枫。 他盯着叶枫那双低垂的眼睛,鼻子用力吸了几下,像是在嗅猎物的气味。随即,他脸上猛地绽开一个混合着发现宝藏般的狂喜和纯粹战斗欲望的狰狞笑容。 “叶枫!又变强了!我还以为你受伤了!” 他的眼神变得更加炽热和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欲,死死盯着叶枫: “……更离谱的是,还有一股子……马级法修才可能有的灵压残留!虽然淡得快要散了,但这味儿,绝对不会弄错!法体双修?还都练到了这个火候?” 叶枫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很难完全瞒过林冲这种同走刚猛体修路子、直觉野兽般敏锐、而且修为更高的战斗狂人。自己近期血脉异动,力量处于一种微妙的不稳定期,气息难以完美收敛。 林沁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大哥!你胡说八道什么!他只是一个……” 林冲头也不回地厉声打断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枫身上,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点燃,“小子!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上次没过瘾,今天可没那么便宜!” 林冲舔了舔嘴唇,全身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响,一股强横的“士”级体修气血之力和更为磅礴的“相”级法修灵压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狂野的威压,瞬间充满了整个书房,压 迫得人喘不过气。 “来!别浪费这身好筋骨和修为!再打一场!让老子看看你的真本事!” 喜欢棋中余 第40章 突现影子 书房内,空气仿佛被林冲那混合着狂野气血与磅礴灵压的威势凝固了。烛火被无形的气浪压得低伏,明灭不定,墙壁上扭曲的影子张牙舞爪。 叶泥吓得小脸发白,下意识地往角落更深处缩去,手中紧紧捏住了那个还未完成的机括。 林沁被那股威压逼得呼吸一窒,连开口都变得困难,只能焦急地看着她大哥如同发怒的雄狮般逼近叶枫。 叶枫的身体已然绷紧如弓弦,面具下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体内那“嗜血狂暴”的血脉似乎被这充满挑衅的威压隐隐触动,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第一道眼缝。真气与法力在经脉内悄然流转,蓄势待发。这一战,似乎已不可避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极淡、极虚渺的影子,仿佛是从窗外月光照不到的极致黑暗中被分离出来的一般,悄无声息地贴地滑行,瞬息间出现在了林冲的身侧。 没有声音,没有气息,甚至没有温度的变化。 但那道模糊的“影子”,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正处于亢奋战意顶点的林冲,庞大的身躯猛地一个激灵!就像三九天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战火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和骤然升起的警惕。他释放出的那股混合威压,也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顷刻间泄去了大半,不再那么具有毁灭性的压迫感。 林冲猛地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空地。 那里什么也没有。 只有地面上,他自己被拉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却无比真实——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在了他灵觉最敏感之处,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林冲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酒意在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打断下,竟然退潮般迅速消散。他的理智开始回笼。 也就在他威压骤减的这一刻,书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另外两个焦急的声音。 “大哥!你又发什么酒疯!”这是二哥林秦的声音,清亮而带着责备。 “小妹没事吧?大哥你是不是又吓到她了!”这是三哥林木的声音,更为温和,但同样充满关切。 话音未落,两个同样身材高挺、面容与林冲有几分相似,但气质迥异的年轻男子冲了进来。一个一身劲装,似乎是刚从演武场回来,眼神锐利。一个则穿着书生袍,手里还捏着一卷书,脸上满是担忧。 他们一进来 ,立刻感受到屋内残留的紧张气息和角落里吓得像鹌鹑一样的“小侍女”(叶泥),再看大哥林冲那副即将动手的架势和一脸惊疑未定的表情,以及站在中间脸色苍白的林沁,顿时都明白了七八分。 林秦没好气地瞪了林冲一眼,快步走到林沁身边,低声问:“小妹,没事吧?”林木则警惕地扫了一眼低着头的叶枫,然后挡在了林沁和林冲之间。 林冲被两个弟弟一打岔,又回想起刚才那诡异至极的警告,彻底酒醒了。他再看林沁那受惊后微红的眼眶和委屈的神情,又想起自己刚才不管不顾释放威压,差点可能伤到根本不会武功的仆从,一股强烈的懊悔和尴尬瞬间涌上心头。 他那张粗犷的脸涨得通红,方才那滔天的战意和霸道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手足无措的窘迫。他猛地收回手,挠了挠自己刺猬般的短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小……小妹……”林冲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好几个八度,带着明显的歉意,“那……那个……我……大哥我……我喝多了几杯马尿,脑子糊涂了!你……你没吓着吧?大哥不是冲你……” 他又转向叶枫,表情更加尴尬了,抱了抱拳,虽然语气还是有些硬邦邦,但诚意是足的:“还有你……呃……这位……兄弟?对不住!我这人一喝多就犯浑,看见高手就忍不住手痒,没吓着你吧?刚才……呃……是我喝大了!”叶枫有点懵:“刚刚不是还认出我了吗?’’林冲喝了酒能力如此恐怖。不过这样也好。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叶枫都微微一愣。他悄然放松了体内运转的力量,微微摇了摇头,依旧用那伪装出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低声道:“不敢,林哥言重了。” 林沁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暖又气,嗔怪地瞪了林冲一眼:“大哥!你下次再这样,我就去告诉爹爹!” “别别别!”林冲连忙摆手,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似乎唯独怕父亲和妹妹生气。他嘿嘿干笑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 但当他目光再次扫过叶枫时,那战意虽然被压了下去,好奇和欣赏却更浓了。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只让叶枫和旁边的林秦林木听到: “兄弟,你这法体双修的路子,走得是真他娘的霸道!我林冲佩服!今天是我的不是,扫了兴,还差点唐突了……”他看了一眼林沁,把“我妹妹”三个字咽了回去,“……总之,今天不打!但这话我得搁这儿——等你事情办完了,方便的时候,咱俩必须找个地方,堂堂正正、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谁也不许放水! ” 他的眼神炽热而真诚,那是一种属于武痴的纯粹邀请。 林秦和林木此时也大致看出叶枫绝非普通仆役,大哥这态度转变虽突兀,却并非无的放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对大哥眼光的信任。他们虽也宠妹,但比林冲心思细腻得多,立刻意识到此人出现在小妹书房,必有深意,且不愿声张。 林秦对着叶枫微微颔首,算是替大哥再次致意。林木则温和地笑了笑,对林沁道:“小妹,既然有客人在,我们就不打扰了。大哥我们带走了,你们……慢慢聊。”他话中有话,带着理解和支持。 林冲被两个弟弟一左一右半推半拉着往外走,还不住地回头对叶枫挤眼睛,用口型无声地又说了一遍:“说定了啊!” 等到书房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三位兄长的声音,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叶枫缓缓直起身,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目光深邃。林冲的突然发难和更突然的道歉离去,尤其是那一道神秘出现又消失的、连林冲都为之凛然的“影子”警告……这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刚才……”林沁心有余悸,也带着疑惑看向叶枫。 叶枫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影’……或许一直都在。”杨碱的警告言犹在耳,而刚才那发生在瞬息之间的打断,除了那位神出鬼没的天下第二,他想不到别人。这不是攻击,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提醒,或者说,警告他们不要在林府内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这位“影”的态度,愈发显得迷雾重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林冲的挑战,虽然突兀,却也将他体内沉寂的战意点燃了一丝。法体双修,前路艰难,每一次与高手的碰撞,或许都是突破的契机。 “看来,”叶枫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你这位大哥,迟早又得真打一场。” 只是,那对决绝不会是在眼下这般境地下。他们的棋局,才刚刚布子。 喜欢棋中余 第41章 血脉的钥匙 风沙依旧,但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当那队嚣张的马贼冲向那抹熟悉的红衣时,叶云一眼就认出了她——齐国那位骄傲得像凤凰、又强得离谱的小公主,齐玥。 他本想立刻冲下去,却被卫轻轻按住了肩膀。“公子,且看。”卫的目光沉稳,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下方的齐玥甚至懒得动用她那把神奇的伞。面对扑来的马贼,她只是轻哼一声,纤纤玉手随意一挥,一股无形却磅礴巨力轰然涌出!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马贼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惨叫着倒飞出去,筋断骨折,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将级强者的威压稍稍展露,便如泰山压顶,让剩余的马贼肝胆俱裂,吓得屁滚尿流,发一声喊,转身就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齐玥甚至没挪动一步,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然后,她抬起头,凤眸精准地望向叶云和卫藏身的沙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清越,穿透风沙: “喂!上面那个看热闹的大个子!看了半天了,还不下来?等着本公主请你吗?” 叶云哈哈一笑,也不再隐藏,与卫一同纵马奔下沙丘。 “公主殿下,好身手!”叶云勒住马,笑着拱手。数月不见,她似乎更耀眼了,那份将级强者的自信与威严也愈发凝练。 齐玥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明显更结实了几分的胸膛和沉稳了几分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哼道:“少拍马屁。叶云,本公主还以为你忘了约定,吓得不敢来了呢。” “公主相邀,叶云怎敢忘记?”叶云朗声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荒郊野岭,以这种方式再见。” “哼,算你还有点胆色。”齐玥扬着下巴,但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却瞒不过人,“既然来了,那就别废话了。上次说好的,让本公主看看你的大刀,是不是和你的脾气一样硬!” 话音未落,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手中合拢的油纸伞骤然点出,直刺叶云面门!这一下看似随意,却快如闪电,更是隐含风雷之势,将级的修为哪怕只动用一小部分,也远非寻常习武之人能够抵挡! 她并非真要伤他,更像是一种戏弄和试探,想看看这个敢答应她约战的男人,到底有几分斤两。 面对这突如其来、威力绝伦的一击,叶云瞳孔骤缩!但他体内好战的血液瞬间被点燃! “来得好!” 他暴喝一声,竟不闪不避!体内那竟然涌出一 股异常的力量!全身身体机能似乎都被强化!感知更加敏锐!象级巅峰的修为提升到极致!他没有抽刀,而是双臂交叉于前,肌肉虬结鼓起,硬生生选择了格挡! “砰!” 伞尖精准地点在他的双臂交叉之处!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叶云只觉得双臂剧痛,仿佛被高速奔跑的蛮牛撞中,气血一阵翻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才勉强稳住身形,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差距太大了!这就是将级与象级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旁边的卫身形微动,但看到叶云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毫不屈服的战意,又停了下来。 齐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虽然只用了两三成力,但也绝非普通士级能接下。这家伙,比上次见面时又强横了不少,而且这股宁折不弯的莽劲…… “哼!倒是皮糙肉厚!”她嘴上不饶人,心中那点兴趣却更浓了,“看你能接几下!” 她身形一动,红影飘忽,如同鬼魅般贴近,伞化长枪,或点或扫,攻势如同疾风骤雨,将叶云完全笼罩其中。她刻意控制了力量,保持在刚好能压制、却又不会瞬间击垮他的程度。 叶云陷入了极度被动的地步。他根本跟不上齐玥的速度,只能凭借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和强悍的体魄,拼命格挡、闪避。大刀甚至都没机会拔出!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涌,险象环生。 但他咬紧牙关,眼神如同被困的猛兽,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在巨大的压力下,将自身的力量和反应催谷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他的血脉在沸腾,骨骼在嗡鸣,每一次格挡都比上一次更凝练一分!一股强横的力量在叶云的身体里炸开——士级初期! 齐玥越打越是心惊。她原本只想戏耍他一番,看看他狼狈求饶的样子。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憨直的男人,骨子里竟然如此坚韧强悍!在那绝对劣势下,他的战意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愈发炽烈旺盛!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几乎要灼伤她。 这种纯粹、顽强、充满野性的生命力,是她在那群只会阿谀奉承或勾心斗角的宫廷子弟身上从未见过的。 一种异样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就在她微微分神的刹那! “吼!” 叶云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怒吼!在极限的压力和无数次碰撞的积累下,他体内某种壁垒轰然破碎!一股比之前强横了数倍的气息猛 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刃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叶云啊,师傅教你的时间不长,但你的侠气和不惧能在关键时刻打开你身体里的那把钥匙!” 叶云身体泛出一丝丝金光!“惊蛰”也迸发出了一声虎啸,能力竟然可以短暂吸收对方击打能量小部分转化成力量! 虽然只是小的提升,与齐玥的将级修为依旧是天壤之别,但这份于绝境中爆发、逆势突破的意志和潜力,却让齐玥彻底动容!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攻击,美眸睁大,看着那个浑身浴血、喘着粗气、眼神却亮得惊人的男人,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叶云拄着膝盖,大口喘息,感受着体内奔腾的新生力量,畅快无比地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齐玥,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公主殿下,果然……厉害!打得痛快!” 看着他狼狈却灿烂的笑容,和他眼中那毫无阴霾的欣赏与战意,齐玥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她忽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为了掩饰,她猛地转过身,语气故意变得冷硬: “哼!算……算你还有点本事!没让本公主太失望!” 她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叶云,声音似乎随意了许多:“喂,叶云,你这点三脚猫功夫,在边塞晃荡也是浪费粮食。要不要……跟本公主去临淄玩玩?我们齐国都城,可比这破地方有意思多了,说不定……还能找到几个能陪你过招的。” 她发出邀请,却依旧带着公主的高傲,仿佛只是施舍一个机会。 叶云闻言,眼睛猛地一亮!临淄!天下闻名的大都会,人才荟萃之地!对啊,为何不去齐国寻找贤能? 他几乎毫不犹豫,爽朗笑道:“公主盛情相邀,叶云求之不得!正好去见识见识齐国的豪杰!” 听到他如此爽快地答应,齐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又迅速压下。她转过身,努力维持着高傲的表情:“哼,算你识相!那就跟上吧!路上要是跟不上本公主的脚程,我可不会等你!” 说着,她撑开伞,红影一闪,已向前掠去,只是那步伐,似乎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叶云哈哈一笑,与卫对视一眼。 卫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微微颔首。 叶云翻身上马,看着前方那道窈窕的红色身影,胸中豪情万丈。这趟齐国之旅,看来会非常有趣. 喜欢棋中余 第42章 将心侠义 临淄城的繁华,与边塞的苍茫完全是两个世界。 巨大的青石城墙高耸入云,城门口车水马龙,商旅络绎不绝。城内更是人声鼎沸,街道宽阔整洁,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售卖着天南地北的奇珍异货。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料和一种属于大都会的、欣欣向荣的气息。 叶云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番景象,不由得啧啧称奇。他虽去过余国京城,但余国京城近年来在宰相把持下暮气沉沉,远不如这临淄城生机勃勃。 齐玥今日换了一身更显娇俏的鹅黄色宫装,外罩一件轻纱,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伴在叶云身侧。她看着叶云那副“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新奇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中涌起一股带着些许得意的满足感。 “怎么样,叶大将军,我们这临淄城,可比你们那死气沉沉的京城有意思多了吧?”她扬起小巧的下巴,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炫耀。 叶云回过神来,由衷赞叹:“确实繁华鼎盛,名不虚传。齐王陛下治国有方。”他这话是真心实意,一个国家的都城能如此富有活力,本身就是国力的体现。确实比余国好很多。 “哼,那是自然。”齐玥得意地哼了一声,心情愈发舒畅。她喜欢看他这种毫不掩饰的赞叹,比那些宫廷里虚伪的奉承听起来顺耳多了。 “走,带你去尝尝我们临淄最有名的‘百里香’酒楼,那里的醉仙鸭和百花酿可是一绝!”齐玥一甩马鞭,率先向前行去,火红的披风在身后扬起,成为繁华街市中最耀眼的一抹亮色。叶云哈哈一笑,“一切悉听尊便。”与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策马跟上。 卫依旧如同沉默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将任何可能潜在的威胁都排除在外。有他在,齐玥的护卫们都显得轻松了许多,即使他们是多余的。 百里香酒楼位于最热闹的东市,三层飞檐,气派非凡。齐玥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掌柜的一见是她,立刻满脸堆笑地亲自迎了上来,将他们引至三楼最好的雅间“听雨轩”。 雅间临街,推开窗户,大半个东市的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酒菜很快上齐,果然色香味俱全。齐玥兴致很高,亲自给叶云斟了一杯百花酿:“尝尝,这酒不烈,但回味甘醇,是我们齐国特有的。” 叶云接过,一饮而尽,赞道:“好酒!”他喝酒的姿态豪迈,一如他的为人。 齐玥看着他喉结滚动、干脆利落的样子,心跳又没来由地快了几分。她自己也小 口抿着酒,找着话题:“喂,大个子,你以前在边塞,平时都做些什么?除了打打杀杀。” 叶云放下酒杯,想了想,很认真地说:“练兵,巡防,有时也帮牧民找找走失的牛羊。边塞苦寒,但天地广阔,人心也简单。不像这里……”他指了指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么热闹,人也多,心思也多。” 他这话说得朴实,却让齐玥微微一怔。她生于斯长于斯,早已习惯了宫廷和城市的繁华与算计,从未想过有人会喜欢边塞的“简单”。 “简单有什么好?无聊得很。”她嘴上不服输,心里却莫名想象了一下那种天高云阔、纵马驰骋的画面,似乎……也不错? “简单有简单的好。”叶云笑了笑,“至少不用时时刻刻想着谁在算计你。拳头和刀剑,比人心容易对付得多。” 齐玥闻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真是莽夫思想。”但语气里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觉得他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珍贵。 两人边吃边聊,主要是齐玥在说,介绍着临淄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叶云则认真地听,偶尔发问或评论几句。气氛意外的融洽。 吃完饭后,齐玥又带着叶云在繁华的东市闲逛。她似乎很享受这种带着一个“外来者”见识自家宝贝的感觉,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各种新奇玩意儿。 叶云对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没什么兴趣,但对兵器铠甲、战马弓弩却格外关注。在一家很大的兵器铺前,他驻足良久,仔细地看着陈列的一柄百炼长枪。 “喜欢这个?”齐玥问道,“你用的不是刀吗?” “好兵器谁都喜欢看。”叶云道,“这枪打造得不错,只可惜韧性稍差一分,沙场之上,容易折断。” 掌柜的闻言,立刻笑道:“这位客官是行家!不过这已是小铺最好的……”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和一个店伙计不耐烦的呵斥声。 “去去去!没钱看什么看!这‘燎原火’可是大师作品,也是你能碰的?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武服、身材精悍、面容坚毅的年轻男子,正死死盯着柜台上另一柄通体暗红、造型古朴霸道的长枪,眼神炽热得如同在看情人。他腰间挂着一个干瘪的钱袋,手指反复摩挲着几块散碎银子,脸上满是渴望与窘迫。 那店伙计还在不停地驱赶他。 叶云眉头一皱,迈步走了过去。齐玥也好奇地跟上。 “这位兄台,喜欢这柄枪?”叶云开口问道。 那男子回过神来,看到叶云气度不凡,又看到他身边明显身份尊贵的齐玥,脸上窘迫之色更浓,但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好枪!与我家传功法乃是绝配!只可惜……”他掂了掂手里的碎银,苦笑一声,“囊中羞涩,无缘得见真颜。” 店伙计在一旁嗤笑:“知道就好!五十两黄金!看你这样,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男子抿紧嘴唇,脸上闪过一丝屈辱,却无力反驳。 叶云没有理会店伙计,只是看着那男子冲着他大喊一声:“兄台如何称呼?习的何种功法?” 男子虽处境尴尬,但提到功法,脊梁却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在下凌岳。家传‘燎原百击’,至刚至猛,需一柄能承受爆烈真气的长枪方能发挥全力!” 叶云目光锐利,他能感觉到这名叫凌岳的男子气血旺盛,根基扎实,虽也是士级修为,但那股精气神却非寻常武者可比,是个好苗子。而且对方眼神清澈坦荡,虽有窘迫却无贪婪猥琐之态。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从怀中掏出一张金票——那是叶枫之前给他的盘缠之一——直接拍在柜台上,对掌柜的说:“这柄‘燎原火’,我要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但是叶云的神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凌岳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叶云。 掌柜的接过金票,验看无误,立刻笑逐颜开:“好嘞!客官豪气!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等等。”叶云却抬手阻止,他拿起那柄沉重的暗红色长枪,入手微沉,一股炽热感隐隐传来,果然是好枪。他转身,将长枪直接递到了凌岳面前。 “叶某与你萍水相逢,但看得出兄台是真心爱枪、懂枪之人。宝剑赠英雄,这柄‘燎原火’,归你了。我叶云!平生最相信的,就是善人结善缘。” 凌岳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眼前梦寐以求的长枪,又看看叶云真诚毫无作伪的脸,嘴唇哆嗦着,竟一时说不出话来。五十两黄金,对他而言是天文数字,对眼前这人却似乎随手赠出? “这……这太贵重了!在下……在下与公子素昧平生,无功不受禄!”凌岳艰难地拒绝道,眼神却无法从枪上移开。只有他才知道他多么的需要这把枪。 叶云哈哈大笑,用力将枪塞进他手里:“什么禄不禄的!我叫叶云,也是习武之人!看到好汉因钱财所困,不得宝兵,心里不痛快!这枪在你手里,能绽放光彩,那 就是它最好的归宿!若真要谢,将来功法大成,请我喝顿酒便是!” 凌岳握着手中沉甸甸、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长枪,感受着那份雪中送炭的豪情与尊重,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热。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矫情,后退一步,抱拳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叶云公子今日之恩,凌岳永世不忘!待我功法大成,必来寻公子!届时刀山火海,但凭驱策!这顿酒,定当奉上!”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誓言的力量。 叶云上前扶起他:“言重了!凌兄保重,期待他日重逢!我期待你功法大成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来切磋!” 凌岳重重点头,再次深深看了叶云一眼,仿佛要将他刻在心里,然后紧紧抱着那柄‘燎原火’,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再无之前的半分窘迫,只剩下无尽的斗志与感激。即便可能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一个路人。 整个过程,齐玥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漂亮的凤眸,始终落在叶云身上。 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拿出金票,看着他真诚地赞赏对方,看着他豪爽地将枪赠出,没有一丝施舍的姿态,只有纯粹的“习武之人”之间的欣赏与相助。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五十两黄金,对她这位公主来说不算什么。但她见过太多人,为一锭银子争得头破血流,为一点利益勾心斗角。她也见过有人施舍,却总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她只是把钱和人当作玩具。 可叶云不一样。 他的豪爽是那么自然,那么纯粹,发自内心。他尊重那个落魄武者的梦想和尊严,并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予了支持。那不是施舍,那是知己赠马,是英雄惜英雄。 这一刻,齐玥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会不自觉地被这个看起来有点憨、有点莽的大个子吸引。 不是因为他能打,也不是因为他身份特殊,更不是他有什么秘密。 而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这个世界上最稀缺的东西——一颗赤诚、纯粹、闪耀着金子般光芒的心。 在他身边,仿佛所有的阴谋算计、所有的虚伪客套都显得那么可笑和苍白。他就像一团炽热而干净的火焰,温暖而耀眼,让她这只习惯了在华丽笼中计算人心的凤凰,忍不住想要靠近。 之前种种,边疆的勇猛,谈判时的担当,乃至他傻乎乎答应自己约战的样子……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最终汇聚成眼前这个赠枪的豪 迈身影。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强烈的悸动,如同破土的春笋,再也无法抑制地充满了她的心田。 她彻底明白了。 她,齐国的公主,将级强者,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叫叶云的男人了。 叶云打发走了千恩万谢的掌柜,回过头,正好对上齐玥的目光。那目光异常明亮,复杂难言,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灼热?看得他有点不自在。 “怎么了公主?我……脸上有东西?”叶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齐玥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她慌忙移开视线,心跳如鼓,强作镇定地哼了一声,语气却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娇嗔: “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个莽夫,傻人傻福,倒是挺会收买人心的!但是可不能把我齐国高手,,,谅你也没那个本事!” 说完,她不等叶云反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快……快走啦!带你去演武场看看,那里才是真豪杰聚集的地方!” 叶云看着她突然变得奇怪的背影,挠了挠头,一脸困惑:“我又说错什么了?女人心,海底针啊……”他嘀咕着,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齐玥,感受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明媚无比、倾国倾城的笑容。 阳光洒满临淄街头,也仿佛照进了她的心底。 喜欢棋中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