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兽去修仙》 第八十二章 各方攒势 洞天真传 在场众人都往后方看去,眼神颇为不善:那两个外乡人好像从来就不太安分。 小子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羞赧,但谁都知道这笑里面藏着不怀好意;女子虽然一副宁静平和的模样,但谁也不会无视其顶上跃跃欲试的紫金剑芒。 “抱歉抱歉,小金还不懂规矩!” 张玉山拱了拱手,排众而出。 远处那金线舒张开身子,周身弥散着森然锐利的气机,把一众押解囚车的信徒压制得不敢动弹。 李自在看着他,面皮微动,又看了看活灵活现宛若活物的金线,心中的波澜足以淹没傲慢的孤峰。 那“万鳞金律”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虽说这是灵主下赐诸王用以笼络各方人才,但其中的意味却是恩威并施,若想获得“万鳞金律”那吐纳江海、鼓作风雷之能,须得引天龙真形入神思再以神血温养,这样一来却是冥冥中落入灵主彀中。 更不要提那先天庚金之气,也不是谁都可以降伏的,一般人只能以灵主下赐的灵纹御使,也是用一点少一点,最后只好再去求一道灵纹。 可眼前的这个修为不到筑基的人族小子,却一转眼就炼化了“万鳞金律”,看当中的气机威压,怕不是已得“令”之权柄,寻常持金律之人,使得“格”、“式”层次就不错了。 相较于李自在的讶然,当事人卢义倒是极为镇定,他挥袖退下左右,饶有兴趣地望向张玉山: “不知小友有何见教?大祭当前,若是误了时辰,恐惹得大尊不喜,那神髓就……” 话到尾音,卢义撤下头上的兜帽,和张玉山预想的那样,兜帽之下是一张干枯、惨白的脸,不过从嶙峋眉目当中依稀可见此人当年气度。 “是何人敢对大尊不敬?我林某第一个不答应!” 来人笑声朗朗,虽是寻衅之言但不见火气,白袍束冠,身姿清挺,乘一道流光落下,白芒化作两个符箓童儿,一人捧剑,一人持印。 “大垌山,林从信,见过诸位道友。” 张玉山瞅着周围众人的表情,心知此人怕是有些来历,但为何这表情如此古怪? “原来是林公子来了,还请稍待,大祭在即,诸位仙宫门人正在路上了。” 卢义迎了上去,只是眼神颇多玩味,这林公子是大垌山传人,本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后来入山修道,却不知怎的身陷情劫不得脱身,山门遣了他来仙关镇守也是存了磨砺情志之用。 未曾想这仙关有一古月家的女儿,惹得 那林公子一见倾心,情劫一发不可收拾,为此与诸多古月女的拥趸对上了,扬言“欲见佳人,先过此剑”,现在败在他的剑下的,已有十多数。 传言林公子要攒齐一百零八众痴情人,才能见得一面那古月女! 林公子的眼神在元清月身上稍作停留,感受到那凛冽的剑意后立马调转方向落到了张玉山身上。 “你们圣灵宗的人……还真是霸道惯了,难道贵宗要置我四宗九国的盟约于不顾吗?” 可惜他的质疑对上这两个人显然毫无作用。 小的一脸无辜,就差把初来乍到一无所知写在脸上了;至于后面那位,他可不敢触金丹剑修的霉头…… 这北地界关虽是要地,但剑阁一向不问世事,只有几名剑修自发来此历练,豫州三道又不屑于来此苦寒边境,荆州三观的道士们闲散惯了,这些守关镇守自然也不会去做。 长武宗倒是于此出了大力,这边关凡人大多修持那灵武之道以壮气血,足可与金丹真人争雄。 但自阳魅祸乱以来,长武宗监守不力,仙盟早已勒令长武宗退出仙关百年以示惩戒。 因而此地便由圣灵宗和扬州三山总管,余下九国实则是安抚长武宗而顺带上的,彼此立下盟约,同进同退。 “林公子这是想提前问剑吗?” 一阵环佩作响声中,有三道劲风从天上卷下,众人侧目过去,里间走出一人,峨冠博带,面若辰星,左手捧着一卷金册,右侧衣袖扣有大小约莫五六枚玉环,振衣而动,宛若泉响。 待另二人一齐落下,那人瞥了一眼林从业,随后来到元清月面前恭敬行礼道: “苍云洞天门下,段云旌,见过元师叔、张师弟。” 元清月略微点头,算是回礼,张玉山忙与他见礼,此人长鱼静同他提过,也是封天阁的成员,更是在苍云定空泓真洞天修行,只是因湎于禁制,被其师发送到门外历练,没想到却是在此处磨砺。 所谓洞天,与一般小界不同,不是攀附于九州界海之上,乃是修士度过三灾之后,以气化神,观一界之阴阳,取天地精气合一点真我主宰,于此界当中再辟一方世界,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似真似幻,放之则无穷尽矣,收之则尽归黍米之珠。 洞天之门户,是谓洞庭,那荆州之地的洞庭湖,传闻是古仙人炼就一方云梦大泽洞天,哪怕早已破碎,但凭借着洞天之余泽,依旧干系着一州之兴衰。 算起来,长鱼静也算是苍云洞天一脉,启灵长鱼家 的老家主,正是苍云老祖的九徒。 “也不知我圣灵宗到底有几位化神上真,据我所知,除了苍云洞天,倒还有八座洞天显名于世,只是这到底是前人余泽还是后人新立就不得而知了……” 虽说张玉山等人都是真传弟子,但到底只是炼气小修,认真来讲,唯有那澄浊求清、筑得阴阳道基的弟子,心性定了,不染六尘,才算是真正得了正传,也才会得知更多宗门的辛密。 正思忖间,那林公子已经和段云旌对上了,二人都是筑基三境修为,讲道理,能到这三界苦寒边境的年轻弟子,大多都是与他们一样心性有缺或是有思偏执念的,需要借助那三界通微大阵来磨砺心火,但显然二人已经把修养放之脑后了…… 林公子率先发难,那持印的符箓童儿上前送了印过来,悬于林公子顶上,道道清气变幻为一只擎天巨掌,直往那段云旌头上拍去。 “这是大垌山的通玄宝印,这姓林的修的是炼玉真符道,你要小心了!” 元清月忽然以阴鸦传音于张玉山,这大垌山以符箓之道着称于世,历代祖师所传的炼法真符更是镇压一州气运之根本。 张玉山点点头,原来这炼玉真符是以服饵入道,修持之人取大垌山秘传之符玉,服饵三百个日夜,过则成真符种,不过则吞玉而亡,非常人、大气运者皆不可得。 “只是,师叔要我小心什么?” 第八十三章 一气冲关 二分龙虎 “来得好!” 段云旌轻喝一声,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左手边的金册无风自动,薄如蝉翼的书页宛若活过来一般,或屈或伸,磨牙吮血,令人心悸。 “段二郎这是要以符对符?” 二人对峙间,白羊、北茅两山的弟子也到了,扬州三山道脉也有相通之处,时常演法论道,其中白羊山一人与云山段氏又是姻亲,故而对双方的功法道术都有所了解。 “林从业此人虽孟浪,但实力不容小觑,修的是炼玉真符一脉,最是能斗狠拼命,又传有上符通玄宝印,段二郎就算是有《万籁炼生摄命金册》在手,也难以在符箓一道上胜过啊……” 二人于磨山前站定,那通玄宝印阔二寸四分、长二寸八分、厚一寸二分,上面雕琢倒是简单,只有一尊似鹤非鹤的兽钮懒洋洋地趴在上面,眉目模糊却又摄人心魂。 此时宝印悬天,印底刻有八龙云篆,共八枚:无、往、不、通、有、感、皆、应。 段云旌轻吐一口清炁,点出一页金册,霎时间也有道道清气落于那擎天大手之下,先是弥散开来,旋即金光一闪,却凝成一团小小的虫豸来。 虫豸身上还带着一片枯黄落叶,被它抖落后却不往下飘去而是上游到那大手上。 “一气关!” 北茅山的弟子轻呼起来,此时磨山前已经聚齐了四宗九国的代表人物,卢义没想到在大祭之前如此横生波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谓一气关,过去修士神通广大,动辄崩山裂地,于是提出以一气为限,分疆夺域,攻守有度、破关逐胜。 如你所见,那枯叶便为气关,姓林的守不住便败了。” 那阴鸦传音刚落,元清月也开口了: “还算有出息,区区法符,圣灵又有何惧?” 张玉山望向二人若有所思。 天、地、人三才劫他已度其二,一元两仪劫难也安然度过,至此他与这方天地世界的联系愈发密切,更是曾以心眸观世,所以对于气机变化极为敏锐。 他逐渐闭上了眼睛,但眼前迎来的并不是黑暗,而是耀眼的金光,那是万鳞金律在跳动,宛若游鱼,随后是一团团醇白光晕,这是…… 诸位修士! 略略感应,张玉山很快就把这些光晕错过,因为窥视他人可没有好果子吃,倒是元清月好似发现了一般,光晕里一暗,一道凌厉的气机便刺了上来。 张玉山调转方向,视界锁在了“一气关”的方向。 以一气为限,林公子率先出手,本身就给了一个题目,段云旌若是想分庭抗礼,就得琢磨林公子这符箓大手到底用了多少清气,多一分则滞,少一分则崩。 林从业所修炼玉真符,从三百个日夜吞玉服饵入道,每过一年便可炼制一道法符入体,收发随心,不同于寻常符箓,一般弟子在炼气期若是潜心打磨,十道、百道法符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少有人这样做。 因为筑基之后,每过一年可熔炼一道法符,最终只留下一枚法符,可称之为炼玉真符,此时一符便是百法、千法乃至符生万法都是可行的。 林公子所行符法乃斗魁掌,专司破魔祛妖,是打定了以力压人的主意,有通玄宝印加持,哪怕只用一转之气,也足以降伏一气之限内的虎狼虫蛇之辈了。 段云旌淡然一笑,那金册所化小虫忽地振翅高鸣,在张玉山的视界当中,只见得上下对持的气机当中忽然被震碎,中间的落叶被搅得似乎下一霎就要一齐碎掉了。 “哼!” 林公子虽惊但未乱,对方是苍云洞天门下,他自然不敢轻视,那《万籁炼生摄命金册》他也领教过,这次本想用斗魁炼玉来压制妖兽浊气,却没想到这次对方纯以精魄来御使,还反震他一手。 他再一抖手,那斗魁符流散,仍是一气,但之前被金虫冲击,清气已然不足,此刻正被段云旌乘胜追击,蚕食疆域。 大手翻覆,剩余清气升为白雾笼罩金虫,此虫名曰“齐女”,归于《万籁炼生摄命金册》当中的【蝉部】,乃是上古先民以悲歌化生,终其一生只作一悲鸣,传说其鸣能止江河、能崩山岳,世间早无遗种。 唯有《万籁炼生摄命金册》能敛音起骸,再现声之形、音之神,再辅以御灵之术,万籁有灵,炼摄众生! 白雾似瀑流喧豗,那悲切蝉鸣竟一时被压住,段云旌眉头微皱,不待如何动作,只闻天中一声大响—— 风雷浩浩、霹雳轰轰,雾,散了! 段云旌面若金纸,嘴角有一丝血迹,云收雾散,里面盘踞着一条森目忿然的白龙,龙威之下,一口吞了那金蝉。 龙神卫形! 林从业这一道炼玉真符已然有了法度,有上符通玄宝印,些许的清气不足却是不妨事,他直取金蝉,不顾那枯叶已是风中残烛,让段云旌一下应对不及。 此刻场中众人各自传音,若论符法,还是大垌山秘传真符更胜一筹,天然便带有仙神道韵,驾清驭灵,得天独厚。 元清 月面色如常,不过张玉山也无暇他人脸色,因为于他特殊的感应当中,那天中二气争关的视界犹如挥毫泼墨般,没有了金白二色,只剩下混沌的黑白乱影。 于此他并不陌生,但如此激烈的对撞,在混沌当中又显露出颜色来。 金气落入白龙腹中,还未弥散开来就在白光之中一滚,耳畔有虎啸生风,白龙怒吼,金气从中穿射,此兽为【急】,状若虎,声如雷,虽依旧被困于龙神卫形符之中,但所发雷声碾过天际,那枯叶当场就要被震为齑粉。 林从业再催宝印,白龙长啸,原本无神的龙眼逐一亮起灵光,而那【急】的身形也在不断膨胀当中。 “这是要……” 卢义脸色一变,祭坛下那些个精魅忽然颤抖起来,有的甚至开始互相撕咬,一旁的教众直接被震晕过去了。 张玉山忽然睁开眼睛,一道金光从身旁掠过,直上中天,他后发先至,加入这场龙争虎斗: “二位师兄,这一场就算小弟赢了如何?” 第八十四章 力分一气 解禁异炁 “这……如何做到的?” 卢义又惊又喜,这二人弄出个一气关也就算了,本来上古遗风、高士对弈,将来传出去也算是美谈,可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有雅量之人,最后竟然都动用了玄天神将的印记,惹得祖庙震动,若是坏了大尊之事…… 好在神印没有进一步碰撞,一气关之下,就算是他,也难以在瞬息间把握二气的平衡,一个不小心,就是失衡相撞的后果。 更何况,唯有“玄天神将”才能掌握神印,在场这些个与会的低辈弟子可都没有这个本事! 不光是他,在场众人眼光俱是毒辣,那个圣灵宗的炼气小子,居然以一己之力止住了双方神印碰撞的趋势以及互相清气对冲的波动。 这当中需要的不只是那份洞察力,而且还需要对玄天神将神印的足够了解、对双方功法本炁的完全把控和对实时清气流变的判断! 张玉山足尖、后背都有淡淡的紫金印记浮现,飘飘然立于中天。 像他这样的炼气修士,想要御空就得借助灵飞术或者符箓等外物,无法做到筑基修士凭借元磁之力自由飞天的逍遥。 但他有紫金穿云雕,御兽真解修行到应灵篇,便可御灵借法,若是再精进一步,当有穿云双翅加身,凌空飞渡更胜一筹。 他剑指一气关中的枯叶,一缕金气钉入其中,那些乱如飘絮的气流仿佛被无数细线串联起来一般,随着金光开始游走、勾画、成势。 这是……? 林从业和段云旌都惊醒过来,方才二人落入一气绝关当中,针锋相对,秘术频出,不惜动用了神印,现在回过头来,却是执念作祟,被玄天祖庙乱了心境。 本以为会铸下大错,却没想到此刻二人的清气随着那金光流转,最后交汇融合,落成一个符箓模样的印记尽数拓在了那片枯叶之中。 如斯灵力承载于残叶之中,又是何等的惊天符法? 林从业一口逆血上涌,喉头一甜,当场从空中坠下,好在有大垌山的弟子上前接了一手,才不至于摔晕过去,可是眼前此情此景,他情愿昏过去才好! 段云旌也是心有余悸,望了一眼那枯叶,心中一动: “莫不是掌门真人所传太微元景金符?可张师弟才炼气小成,如何有这等符法修为?” 他也一同落下,这件事多少他也有理亏,还不知回去之后会受何等处罚,心中也是颇为烦闷,郑重谢过张玉山过后,暂退后方,一言不发去了,至于那林从业,下次见面定 要折了他的“剑”! 见二人都退下了,张玉山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休看他如此轻松便化解了一气关的危机,但实则也是他不得不为之。 他强压下一身乱如飞絮的灵力,冲着地上的众人拱手道: “在下张玉山,此次下得邛川来,乃是为阳魅祸乱一事,虽有祖师布局,但有些手尾却是不得不处理,诸位放心,绝不会扰了玄天盛事,还望海涵一二。”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心思,张玉山一抖袍袖,那枚拓印着莫名符文的枯叶被摄起,随着他目光的注视,其上的字符登时鲜活起来,泛起游龙金光,最后落成一枚锁钥模样的事物来。 “劳烦卢总摄先去了这些个精怪的禁制,小道有祖师法咒一道,可消解异气、还复本来,正好为大祭的牺牲洗礼。” 张玉山扯起祖师的大旗来,心里毫无负担,将手头上最后一丝元阳金假咒的法力注入枯叶当中,立时化作金光洒向下方。 卢义见状也不敢怠慢,只是略做迟疑便转动手上的冰球,众人只觉此间气候一变,有无穷寒意渗透进来,不过这只是须臾间的变化,下一霎,通微大阵闭合,那群精怪也各自骚动起来。 界关之内,看似平静,实则大阵林立,不光是头顶上的三界通微仙阵,还有着历宗历代铺设的各种阵法、禁制,在仙关还未有之前,早有古宗门镇守界海,自然少不了铺排阵法,演练禁制,所以从古至今,此地就像是一个深邃的蛛穴,稍有不慎触碰到某个节点,或许等待的就只有死亡了。 玄天祖庙作为近百年来仙关的一重要势力,自然拥有仙阵枢机的部分权能,禁制一解,那精怪皮囊都干瘪下去,化作五光十色的气团拼了命地往外跑去。 张玉山低喝一声,一身五气鼓荡道袍,身后幻化出玉罗伞硕大的伞面,其上从无到有,开始渐渐显露狰狞的黑线,仿佛落笔成文,而研磨入墨的,正是那些个四散的气团。 这界海上下,也并非真个死气沉沉,虽然有冥枢之炁常年喷涌阻碍道人修行,但也有造化生灵天生便以此炁为食,后经天道演化,也在这界海里形成了独特的生态圈子。 此前张玉山穿渡界海所用之舟便是以互人头骨制成,传说中互人可以通幽入寰,在界海之中也确有此一族生长,只是数量稀少,隐于深处罢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知名的生灵,就如妖族来接应豫州三道的大鱼,都是这界海之中颇为强横的存在,只是这些生灵大多隐匿于界海下层的界渊之中,少有进犯界关者 。 直到近百年来,天地异气渐显,不仅有阴蛊阳魅乱世,在这界海之上亦有渊民入世,就如这些个精怪,实则乃异气化生,却是合了那阴蛊流毒之道。 如今妖族迎回蛊巢,这渊民之乱也是愈演愈烈,为堵住悠悠之口,妖族这才舍得开了界海之中的渊口,用作此次大祭会武、争雄之地,不光是留仙关这边,六处界关都有份,到时正是仙道、妖族与魔教交锋之机。 然而这些与张玉山暂时没有关系,他心中一口五行气郁结不散,随着方才追踪段、林二人的律动,此刻正化作一座郁郁勃发的火山,往外不住地迸发五炁。 卢义悚然一惊,此地原是前古宗门先天宗故地,玄天祖庙的禁制也只是在上面稍作修改应用,而此刻他却明显感应到原本改头换面的先天宗禁制却在一点一滴激活复苏,仿佛是有人唤醒了这头早已死去的巨人。 他看向空中,此刻那人镌刻四圣真灵的黑袍不住地翻飞、嘶吼,仿佛在殷殷低语: “来生业、往生缘、今生杀……” “往生业、今生缘、来生杀……” “今生业、来生缘、往生杀……” 第八十五章 天法炼剑 虚空神通 “元师叔,张师弟这是……” 一旁的驻扎在此地的圣灵宗弟子面色古怪,虽远在界关,但鬲蛊之变事关九州安危,也许他州只当时与会之人知悉甚多,但作为圣灵弟子,他们自然知晓眼前这位张师弟乃传说中的轮回之人,还得了祖师造化,成就五行道体。 但稍有见识的弟子都知道,所谓的五行道体不值一哂,君不见着下《二十四体道评》的司空道人连三灾都未过,传闻只留下一部品评、一册字画以及一壶闲亭,这样的人物,虽为尊者讳,众人提及之时多有称赞,但实则心里是瞧不上的。 连带着被重塑为五行道体的张玉山也被众人所非议,不光是对轮回之人的猜忌,还有对真传之位的觊觎。 元清月恍若未闻,美目里不是翻飞的四圣真灵,也不是漫天的符箓图文,而是一道道剑光…… 没错,张玉山此刻正在炼剑! “掌门命你教授他剑法,难不成你传的不是养剑之法而是炼法?” 左耳金环上的白鸦张了张嘴,显然对元清儿的选择不满。 “是地法还是人法?”白鸦还不死心。 “自然是阴阳天法咯!” “你!这小子就不是用剑的主!” 说罢,白鸦扭过头去,藏在了翅膀之下,不再言语了。 此刻张玉山虽是在炼剑,但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更多的还是在画符。 “你喜欢剑吗?” 张玉山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问他,早在炼制玉罗伞的时候元青师叔就已经问他,当时他的答案是不知。 而今元清儿在为他传授炼剑法时同样问过一句,只是这一次他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快住手!” 卢义顾不得圣灵宗的威严,他察觉到玄天祖庙的禁制已经完全褪去了,唯有最为核心的地宫还处在权柄之中,可现在显露出的一切,却也足够让人疯狂了。 众人也察觉出此地的不对劲了,通微仙阵之下,虽然依旧有数不清的禁阵残留在外,但总体来说仍是同气连枝的,而现在玄天祖庙的禁制破了,那仙阵却没有一点表示,这就不得不让人疑惑了。 那些个精怪本以为还能有逃生之机,却不曾想从地底深处探出莫测的气机锁住它们,一点点把它们拉进天空中一张张若隐若现的符箓当中。 卢义心中一急,再不出手,怕是会惊扰了金乘,当下只得扭动念珠,准备启动最后的权柄,可还没有 等他发动,一柄精致的金钗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众人头顶,与之同行的,还有一枚白金方印。 “很快,就好了,再等等。” 本打算一同出手的李自在等人也被摄住,传言圣灵宗前身御兽宗雄霸九州,尤其是妖族,被杀得远走海外,最后惹得七大天宗并其余宗派一起逼宫发难,封了御兽之法,直到中兴祖师以圣灵代兽,改了宗门名姓才得以存续至今,可依旧霸道无比。 看在场四宗九国的沉默,圣灵宗的霸道,他们今天算是真的见识了! “人法炼剑,是人炼剑也是剑炼人。 地法炼剑,玉石、金银、乃至江流青峰,无物不可入剑。 天法炼剑,出于五行而入阴阳,日月辰星引三光,不拘物我,不系有无,以自然为生发,最终归于混沌无常。” 很快,张玉山在思忖间已经将所有的异气清缴干净,这些异气与阴蛊阳魅同源,老掌教给的道识里面语焉不详,但张玉山也渐渐知道自己的任务,也许可以说是使命,可能就是在这之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鬼书…… 此刻他已经收敛气息,手一招,共有十二道符箓飞过来,上面并无任何一个玄门字符,只有一道触目惊心又蜿蜒嶙峋的印记。 “你炼剑功成了?真是怪哉!” 白鸦飞到空中,一张张符箓在它的周边环绕,如果有人告诉她,这就是他炼的剑,那她一定会用九真剑把那人杀出十个对穿,可是现在…… 五气伏元,阴阳相济,剑意勃发,天成自然,谁人敢说这不是一柄好剑呢? 一十二道符箓一个闪烁飞入张玉山手中,逐渐在手心凝缩成环状,随即又一个鼓荡,分作流光,化为一十二柄利剑,毫不留情地扎在玄天祖庙的四周。 天、地、人三道炼剑法门,实则并无优劣高下之分。 所谓人之法,熔铸剑主精神气魄乃至血脉骨肉,行的是人剑合一的路子,也是此界诸多剑修所为,所求的只有一剑、一人、一剑破万法而已。 地之炼法,取万物入剑,山川草木皆可为剑,即非剑道,是名剑道,万法归一剑而已。 而天之炼法之所以少见,皆因天地自然,人居其焉,道在寰外,修道炼真本就是步步登天,想要天法炼剑,非登临域外、俯仰一界方可采撷那二五之精亦或是三光七曜等天真精粹,这对于初入剑道之辈,又何其艰辛! 还有一点,此界剑道有过大兴之世,哪怕是当世,剑道也蔚然成风,自诩剑 修的大有人在,不过以九州仙盟共识,唯有那炼就剑丸之辈,飞剑百步,或入微或成势,意气纵横、杀伐无前方可称之为剑修。 而人法剑者众,得一剑器或养或炼,终成剑意,再来寻一剑丸熔铸剑器,最后才有机会炼就本命剑丸,转为剑修。 地法炼剑,要剑与物相宜,也要以人驭剑,非道心似铁之徒不可试之,故而无需剑丸,也不拘泥于剑道两分。 但唯有天法成就的炼剑,初成便为剑胎,放则聚金以成器,收则纳灵以蕴丸,也就是说天法成就,已经注定走上了剑修之路! 元月儿收回九真剑钗,眼前的事实让她不得不接受那小子的确有成为剑修的资格,她和元清儿因为神照道体的弊病元神分离,但也意外地以阴阳法炼就剑丸,双双成就剑修,却不知张玉山是以什么为依凭合剑阴阳的。 “卢总摄,我想,这大祭也应该开了吧?” 卢义闻言一愣,只见张玉山右手剑指向天,四散的一十二柄飞剑复又化作符箓,勾动此间莫名禁制,自玄天祖庙前裂开一个黝黑的通道来。 众人稍退,却见一道明黄流珠打出,直奔张玉山面门,凿空穿间,分明是元神化婴才有的虚空神通! “开!” 第八十六章 大祭开启 界渊上下 那流珠只一刹便奔至张玉山身前,密密麻麻的哔剥声响起——那是浑身骨骼承受不住压力发出的呻吟。 电光火石间,张玉山只来得及抬手,当空虚划,正是那莫测的“鬼书”印记! 自当日入手之后,他每日都以“太微符”的手法撰写参悟,此刻使来,更是结合了御灵真解中《感应篇》的应用法门,即发即收,又有元清儿所授《清微真元炼雷内旨》的枢机运化之功,可谓天成妙笔。 细密的颤声终成巨响——雷声与爆裂声共鸣,那流珠被“鬼书”牵引的同时又被凭空激发的雷法击中,鬼使神差间偏了几分,打入张玉山的左肩。 四道圣兽真灵咆哮,那虚空神通来去无端,突破了真灵法袍的禁制,直接引动了最为核心的存在。 只能这样了吗…… 张玉山骤然坠落,全身筋骨寸断,一股暖流如洪涌在体内沸腾,若不是他以“鬼书”牵引一二,任由这一股看似无害的力量直入心脉,那么此刻破碎的就不止是筋骨而是五脏六腑了。 闭上了眼睛,虚无暗寂当中闪过微光,那是《大洞太一玉符》想要护住他的心脉,但张玉山一个念头,那玉符便止住了清光。 “比起形销骨立、开天辟地,似乎这一点伤痛,不够看啊……” 张玉山心念闪动,此刻众人都还来不及动作,只见得一道煌煌流光击中张玉山,随后他便七窍流血跌落下来。 元清月第一个反应过来,紫金两道飞剑一前一后,分别扑向流珠和洞窟,而段云旌等人立马施法准备接住张玉山。 虹剑金光直刺洞窟,同样一道明黄流光逼开剑气,将元月儿的九真剑丸定在空中,从阴影当中走出一名持锡人物,身着素金法衣,一十二枚锡环无声晃动,但众人心中都各自响起黄钟大吕般的声响: “本庙宣岸,今日便以诸位开祭!” 原本毫无动静的通微仙阵忽然苏醒,但显然已经迟了,自地宫处涌现莫测的黑潮,一下子穿破禁制,张玉山布下的一十二柄符剑立时崩坏,化作流光融入他支离破碎的身体。 黑潮破界而出,数息之间便把在场的四宗九国之人尽数卷起,随后又迅速弥散开来,不见了踪迹。 “玄天惟一,义见过……金乘大庙!” 此间只剩下卢义,其余人都被祭坛带走了,他僵硬地走了过来,声音已经是有点荒腔走板了。 九国也就罢了,那四宗如何得罪的? “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 宣岸大庙回他一礼道: “总摄莫慌,自然各有去处,神将归位,众牲祭祀,玄天大尊会满意这次礼敬的。” 卢义低着头,眼睛盯着这位金乘大庙的鞋面,上面没有什么纹饰,除了淡淡的金线,再也没有象征身份的东西,就像是他本人,默默无闻,谁人也无法想象这位乃是此地仅有的六位元神化婴真君之一。 “把禁制收了,那小鬼把先天老坟叫出来了,正好让他们探一探,至于那些教众,你自行处理吧,三炷香之后,闭庙!” 宣岸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年轻,一点也不像修炼千年的元婴老怪,卢义不敢耽搁,望了一眼头上正在躁动的仙阵,催动法力,下了紧急召集令。 玄天大祭,演武以请神、牺牲为敬神,两者皆已备妥,自是如期开祭,宣岸轻拂素袖,地宫此刻模样大变,裂出一道横绝磨山的大隙,若不是仙阵自行演化镇压,此地早就被界海突破,成为其中的一份子了。 “早是早了些,但也不坏,不是吗?” 没人听得见这句深渊之上的低语,除非此刻缝隙当中的张玉山还保持清醒的话。 他现在也不是昏迷的样子,只是无法去思考了,识海里面充斥着爆炸的讯息,先是一个个文字钻进来,后来又是各种只言片语的音像,它们沿着那股暖流,从他的四肢百骸直涌灵台神庭,最终化为野蛮的钉子,狠狠地扎在识海之中。 其实这样的情形,他不是没有经历过,除开当初以身遭劫时的混沌开天,还有就是度过人劫后以心眸观世,那种铺天盖地的情绪讯流轰击的体验依旧鲜活。 于是在近乎本能反应之下,他选择……捅自己一剑! 若是此刻有人或者渊民路过这死寂的界海,就会发现一枚近乎透明的茧子中悬,里面似乎孕育着某种不同寻常的…… 危险? 这是驮九萌生的第一个念头,但与生俱来的本能却驱使着它急不可耐地往这个发光的茧子游去。 “有钱不拿是王……璇岳蛋!” 这一片界海之中,实则并非寻常汪洋之所,九州界域的特殊构造,张玉山曾在这界海当中得以窥见一隅,三大族类划界自守,这界海就是虚中之空、空中之虚,修道之士,非那过三灾、全元神之辈不能渡,但这些个渊民则又不同。 驮九便是此地玄渊口之土着民,世代守在杻山,今天听闻渊口大开,早早起来想发个利市,没想到真让它给撞见了。 长长的鳞尾一抖 ,驮九催动血脉玄力,小腹处逐渐鼓荡起来,它张口一吸,那裹着不稳定光芒的茧子便被一个囫囵吞下。 驮九满意地砸吧咂巴两下,不再停留,这吞海驮天秘术它还只到“一口”境界,等它把肚子里的九个胃逐一炼化,到时候一口一口,迟早把这玄渊都给吞了才好! 这个时候玄渊口终于要闭合了,下一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带着意犹未尽的滋味,驮九身子一扭,化作一条狭长的影子,混着暗流从渊口消失不见。 渊口之上的降灵关作为一座妖族雄关似乎有些名不副实,其内不仅花团锦簇,在这绝寒北境硬生生开了个热热闹闹,而且高楼林立,远比留仙关更似人间之地。 “王上,渊口已闭。” 殿内灵侍双手跪呈一枚骨符,好半晌却未见回应,他偷眼看去,青乙殿内此刻并未点上长灵火,偌大的王座之上似乎歪歪扭扭倒着一个人影。 “红尘醉,醉红尘,仙耶灵耶……” “阿由,去把兔崽子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