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分手后被骗进绝境战场》
1. 01
深夜,海港市人工智能研究中心。
乌怏怏的云层笼罩着整个海港市,空气闷得令人喘不过气,几道闪电划破天际,亮光透过窗户映在年轻人瘦削的下颌骨上。
短胡渣、布满血丝的眼球和大片乌青黑眼圈,表明青年几夜通宵的疲惫,然而他的瞳孔却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屏幕前的进度条,屏光如幽幽鬼火在眼底燃烧。
“96%、97%、98%……”加载进度条正在一点点龟速爬向终点。
实验室被反锁的铁门发出巨响,传来外面人的怒吼:“打不开就给我砸开!”
青年纹丝不动,咬肌紧绷,握着鼠标的指尖微微颤抖……
“99.5%、99.9%……”
手机从空中滑落。
“轰隆”一声雷鸣,实验室的大门也被保安“哐当”砸开,中年男人克制的暴怒喷薄欲出,又在瞥见空荡荡的座椅时,“咯噔”一声如坠冰窟,紧抿着嘴角。
黑暗中,冒着荧光的屏幕上,“加载完成”四个字闪烁刺眼。
手机屏幕新消息图标跳动。
男人捡起,神色晦暗地点开:
只见一串链接后,附上一行意味不明的消息,似是某个游戏的广告宣传语。
【羊癫疯:?】
【羊癫疯:你找死?】
这人还真说对了。
男人嘴角微抽。
-
“上个季度的利润率为什么和流水对不上?”李逐鹿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连轴转开会的疲惫,声音发哑,“再算,下一次还有错就直接滚蛋。”
电话那头唯唯诺诺道歉,他决然挂断。
车前镜映出他疲惫英气的脸,眉眼压抑着散不去的烦躁愁绪。
红灯亮起,司机在红灯明灭的车流中停下。
他绷紧面部肌肉,摸出“大卫杜夫”低奢香烟,拨动打火机“咔嚓”点燃,朝着雨珠滚滚的车窗,吐出一口醇厚细腻的烟气。
喉结滚动,半晌,慢吞吞地掏出手机,调出的微信对话框,那个他盯了无数个难眠夜晚的对话框。
透过袅袅烟雾,总共不到一页纸的聊天记录在记忆里被盘到包浆,瞥见那人的黑色猫咪头像,他就无端心痛,便就是犯贱似地挪不开眼。
【纯阳最帅道长:在干嘛?】
【纯阳最帅道长:吃了吗?】
【活人不医:。。。正常人会在半夜问?】
【纯阳最帅道长:明早出来吃饭?】
【活人不医:。不要】
……
一句句无聊简短的问候,脑海中浮现碎片记忆,心脏抽疼中冒出丝丝眷恋,他的嘴角扬起弧度。
忽然,手机震动。
已经断联3年的折叠对话框,蓦然弹出新消息。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停滞,握着手机的指尖颤抖发白。
“总裁,您看着不太舒服,需要去医院吗?”司机从前视镜窥见他苍白的脸色。
他没答,喉结滚动了下,心跳在耳膜炸裂,颤抖着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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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绝境战场砍人,是兄弟就来帮我砍一刀。
李逐鹿闭上眼深呼吸,后槽牙紧咬,自嘲似地轻哼冷笑。
呵,我在期待什么?
三年不见钓人的手法又进化了。
他将手机扔到一旁,沉闷地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
几秒后,指尖一捞,又冷着脸捡起。
屏幕解锁后,斟酌字句半晌,发了两句话,熄了屏,摇下车窗。
雨已经停了,冰冷潮湿的风扑面而来,但是他的心跳依旧剧烈,更糟糕的是,有关那人的记忆莫名浮现,病毒似地缭绕脑海,挥之不去,令他难以言喻地躁动不安。
躁动之下,压抑不住的强烈惊喜和期待呼之欲出。
李逐鹿烦躁地掐灭了名贵香烟:“草。”
就看一眼,最后一眼……
像每个难眠夜晚的喃喃自语。
他颤抖着点开了链接。
霎那间,心脏瑟缩颤抖,眼前一片噪点雪花,意识急剧抽离。
耳畔,鸣笛声、司机急切的呐喊声、求救声,遥远回荡,越来越小……
裴云弈,老子真是欠了你八辈子。
李逐鹿暗暗唾骂。
-
仿佛躺在干涸的岩浆上,不时有细沙擦过全身,皮肤火辣辣地疼,嘴里尝到咸腥的味道。
“咳咳”李逐鹿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日头高悬,他抬起手、张开五指遮挡视线。
浑身酸痛,一动就骨头散架了似的。
他咬着牙缓缓起身,看清了四周:
苍茫金黄的沙丘从天际延绵,身后是硕大的风化岩石,干枯植被稀疏点缀、随风摇晃。
脚心刺痛,只见一只蝎子钻上脚趾缝,他抬脚甩开。
簌簌黄沙落下,他从沙堆中踉跄起身,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就一件白色四角裤,赤裸裸地倒在沙地之中。
这他妈哪里啊?
他堂堂国内最大风投“华枫资本”少东家,海外顶尖商科名校毕业,一手创办颠覆算法行业的科技新贵“云起科技”。怎么点了前情缘发来的链接,就被骗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恍惚间,身后传来“嘶嘶”声,一旁被甩开的蝎子匆忙扭着身子逃命。
他转身一看,瞳孔骤然缩紧:
从沙丘底下钻出来大大小小、或粗或细的沙漠蟒蛇,两颗眼珠血淋淋地瞪着他,吐着细舌蜿蜒朝他爬来,密密麻麻相互交错缠绕,像沙丘上盖着层毛线毯。
“叮咚”。
突然,手腕突然冒出一块全息表,屏幕上似乎是张地图,标注他所在的位置,屏幕边缘还有几个意味不明的箭头。地图旁标注倒计时,以及剩余人数30——颇像是自己和裴云弈死情缘之前,曾经携手在《剑网三》这个武侠世界征战四方的“绝境战场”……
只见地图上,距离他坐标不远处,有一个飞快朝他移动的蓝点。
叱咤生意场多年、历经无数勾心斗角、杀机暗涌的修罗场,锻炼出的冷静理智、迅速判断局势,让李逐鹿二话不说尾随蝎子跑路。
……
蝎子歪歪扭扭、吭哧吭哧地奋力向风化岩顶爬,两只钳子一前一后奋力扣住岩石表面凸起。
突然,巨大的阴影笼下,半空中下起了大大小小碎石雨,蝎子蠕动着身体躲避。
如果你感到负重前行,一定有狗东西在上面享福。
蝎子艰难地抬头:
巨大的翘臀遮挡了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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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阳光,四角裤磨出薄薄的线头,裤缝正对着它。
这个狗抢在它前面爬上岩石。
更恐怖的是,李逐鹿刚踩上的石块突然坠落,险险擦过蝎身,差点一命呜呼。
下一秒,李逐鹿低下头,和它对视片刻,干涸起皮的嘴角勾起,露出“嘿嘿”诡笑,抬起巨大的脚掌就要踩它。
生如蝼蝎,绝不轻易放弃!
我命由我不由天!
蝎子使出全身力气,一跃而上,抬起钳子朝着上方裤缝的突起处夹去……
“……卧槽裴云弈你大爷!”
不知道为什么要骂他,可能蛇蝎毒如姓裴的。
茫茫大漠中,李逐鹿仿佛听见鸡蛋碎裂声,扒着石壁边缘的手指蜷缩、连同身躯抖了三抖,脖颈上青筋毕露,某处不可言说的疼痛让他脚底生风,一跃而上。
不由自主地使了个江湖轻功连招——扶摇直上、梯云纵、蹑云逐月。
李逐鹿在蝎子的“叽励”下,避开蛇群,成功登顶。
喘息几声,他不由自主并拢跪下、手指颤抖欲扯蝎子,贴地瞬间,只见冷冽的剑风贴着某处闪过,雪白的剑尖在日头下闪烁——蝎子身首异处,无声滑落在地。
裤|裆处蛋蛋微凉,疼痛骤然停止,生起了一丝酸麻感。
手撕叽变椒麻叽了。
李逐鹿欲哭无泪,只见背过身的大侠反手朝自己扔下一瓶金疮药,“嗡”地一声长剑入鞘。
他转过身来,低沉冷冽道:“不用谢。”
李逐鹿刚要开口,如鲠在喉,抬起头震惊到极致:
眼前的侠士皮肤白皙、一双琥珀眼瞳极为漂亮,懒懒地抬眼看他。他的鼻梁唇角下颌美如雕刻,唇珠饱满嫣红。
——这脸,不是他那狗一般的前情缘,裴云弈吗!
再看他穿着名为“剑茗”的纯阳门派校服,白发高束在脑后,背着“夜话白鹭”挂件,环着手臂抱剑居高临下地看他,嘴角紧抿着。
虚空中闪过几个大字“太虚剑意,李玄同”。
——剑茗老白发配夜话白鹭!李玄同!这不是他的心爱校服和角色ID吗?!
裴云弈顶着自己的脸,占了李逐鹿的游戏角色。
你大爷的!
难怪自己全身上下只剩四角短裤,原来人生被抢了!
错愕间,裴云弈瞥了眼他,薄唇勾起,轻声嘲笑道:“十六夜红月,建模脸,你是人类吗?”
李逐鹿:“……”
你是人类吗……
回声般震荡耳膜,心脏瑟缩着剧烈跳动,气血上涌。
来人的嗓音如雷电劈过灵台,脑海中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三年的梦中人,一语惊破所有的酸甜苦楚,潮湿心痛,又令他眷恋万分的回忆碎片。
目含水光的裴云弈、拘谨小心的裴云弈、满眼通红的裴云弈、满心是他的裴云弈……那双清澈透亮的琥珀瞳,镌刻进灵魂深处,分手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靠短短的聊天记录捱过心痛……
熟悉的毒舌讥讽勾起了滔天的怒火,顷刻间燃尽粉碎记忆,化作锋利的恨意,融进席卷而来的爱意浪潮,冲刷着他的心脏。
李逐鹿嗫嚅,阴晴不定。
半晌,咬牙蹦出:“……我艹!”
我可能不是人类,但你一定是狗。
2. 02
“我不叫十六夜红月,我叫……李逐鹿,”李逐鹿气得牙痒痒,“想起来了吗……”
“巧了,我也不叫李玄同,”裴云弈懒懒抬眸,面无表情,“裴放舟。”
“什么裴放舟,你不是裴云弈吗?”李逐鹿一愣,“别跟我装傻,说以前的事你都忘了。”
裴放舟莫名其妙,沉默了一会,垂眸道:“……以前的什么事?我一直就叫裴放舟。”
李逐鹿紧盯着他的琥珀眸子,却没有从中看出一丝破绽。
裴放舟迎上他的视线,认真道:“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裴云弈。”
他是真忘了,还是自己弄错了?
世界上有这么大的巧合?
李逐鹿茫然石化、心碎如沙砾,随风飘扬……
裴放舟不理他,闭上眼在一旁打坐,周身气息流转周旋,眼睛复睁开时,已经切换了心法“紫霞功”。
“紫霞功”心法与“太虚剑意”心法同生自纯阳宫,然功法相克,各自长处互为对方短处,宗门弟子择一而修,切磋时剑气流转,颇有太极之玄妙。
几件衣袍劈头盖脸地被扔过来,紧接着“哐当当”两声,一柄长剑和裴放舟背后的挂件,被一齐抛至他面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经典穿搭,“剑茗套、老白发、夜话白鹭”。
“号主品味真差,”裴放舟清冽低沉的嫌弃声传来,“穿着这么丑的衣服,我怎么名扬天下。”
我艹。
李逐鹿抬眼,裴放舟已经换了一身仙风道骨的“驰冥”套黑白双色道袍,衣袂翻飞,风姿绰约。他挽了个剑花,剑锋在日头下淬着冷光,转过头淡淡地瞥他。
李逐鹿一时看呆。
下一秒,裴放舟毒舌如簧:“带着这么弱的心法,我怎么杀出重围。”
我艹!
不能忍,这绝对不能忍!!
李逐鹿压住颤抖的嘴角,忍辱负重地穿起眼前的衣衫和武器,服下金疮药。
感到丹田处热血奔涌,他凝了个招式“人剑合一”,怒火中烧:
他一身铮铮咩骨,生是“太虚”人,死是“太虚”鬼。这辈子不可能背弃太虚剑意,另修他道!
太虚剑意,天下无敌!!!
身上的伤口与疼痛尚未完全恢复,他缓缓步至裴放舟身前,每一步周身剑气涌动不息,空气中热气沸腾不止。
他的剑锋直指裴放舟鼻尖,白光一闪,眉峰一挑,冷冷道:
“比两场?”
少年逆光持剑,眉眼英气逼人,道袍翻飞,意气风发。
裴放舟抬眸,怔然片刻。
-
剑拔弩张之际。
突然,空中降落三个身形穿着各异的侠士:
一位侠士头上插着两根,疑似广东省级地标生物特征的触须,穿着深红内衬、披着银光铠甲,手持长枪、英气逼人。可惜他眼神迷茫,红缨枪一时没拿稳,“当啷”落在地上——英气变傻气。
一位穿着粉色繁复衣裙的小姑娘,脸色冷峻地环顾周围,双持长剑,剑身细长、剑锋隐约摩擦出霹雳电光。落地旋转、发髻扬起,香风扑鼻里夹杂着逼人的杀气——穿得越粉,电人越狠。
最后一位异瞳金发侠士,高眉深目,堪堪绢罗纱布欲遮还休,性感地露出前胸大臂,古铜色八块腹肌、发达的肱二头肌……俨然如沙漠中生出的尤物。他机械地甩着圆月弯刀,傻里傻气地嘀咕“喵喵喵喵”,时不时夹杂几句孜然味不知所云的方言——看着不像人类。
李逐鹿眼神一凛,剑锋直转:“你们谁啊?”
“我还想问你们谁啊?”银光闪闪的“铠甲勇士”弯下腰去拣红缨枪,头上须须婀娜多姿,挑眉嘲笑道,“十六夜红月?这不鬼网三主角吗?”
你才鬼网三。
李逐鹿额角抽搐。
小姑娘紧紧拽住胡乱摆动、差点掴脸的触须,粗犷的嗓门吓了众人一跳,明显是个大哥:“我叫锦鲤,七秀门派弟子,单休冰心诀……真单休,游戏打六天休一天,只玩冰心。”
他指着“铠甲勇士”道:“这位是天策府弟子‘李铁牢’,我们路上遇见的,和我一样,遭遇车祸后,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指了指旁边的异域风格侠士道:“这位是明教侠士‘陆喵喵’,只会喵喵叫,和我们语言不同。一路‘喵’过来的,看着像只猫穿过来的。不过身手还不错,智力正常,被打知道钻地隐身跑,不会随便捡路边东西吃。”
李逐鹿收起剑,目光扫过眼前三人,带着审视的意味,简洁介绍道:“太虚剑意,李逐鹿。”
他用下巴一点旁边闭眼打坐的裴放舟:“他,裴云……裴放舟,紫霞功,路上遇见的。”
似听见什么声音,裴放舟猛然睁开眼,琥珀瞳在阳光下通透莹亮,平静道:“得走,有人要来了。”
风中沙砾簌簌。
裴放舟拽起李逐鹿,示意他的腕表,凝视他的眼睛,郑重道:“这里是龙门荒漠,限时求生挑战,只有队长才有地图,你得领着我们走出这个鬼地方,活下来。”
裴放舟顿了片刻:“在这里,一旦死亡,就再也出不去了。”
李逐鹿瞳孔骤然压紧,眼睛眯起。
只见下方的蛇群早已散去,远方出现四道人影,缓缓地朝他们移动。
-
“嗨,吃鸡啊……”李铁牢神态松弛,慷慨激昂道,“我天策府铁血男儿,‘刹那逍遥’前辈曾1v26个团,孤身挡万军,不就一残队野人嘛?我老苟鸡选手了,看我的,你们先跑,我拖住他们。”
说着就往巨石下跳。
“等等……”裴放舟还没来得及说完,李铁牢已经落地,朝着他们自信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紧接着李铁牢急促的哨音阵阵……
一片寂静。
李铁牢疑惑地继续急促吹哨,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除了……远方听闻声响,加速往他们这个方向赶路的四人。
眨眼间,距他们不过几百米。
意识到了什么。
李逐鹿石化,声音散在风里:“军爷你……没有马啊……”
李铁牢背影颤抖,须须在风中抖动不止。
裴放舟摇头,叹了口气。
远方四人已经火速下马至跟前——骑着蜈蚣的苗疆少年、撑着伞在天上飘逸滑翔的蓬莱宗仙门,一身金灿灿提着重剑奔来、看到李铁牢两眼放光的藏剑山庄侠士,以及抱琴“嘿咻”小跑的长歌门弟子。
5v4
应该有胜算的几率。
李逐鹿迅速判断地形,瞥见不远处的月牙泉岸上,一个穿着打扮类似陆喵喵风格的明教弟子,悄咪咪地左顾右盼,“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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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一声跳下了水。
它找死啊?!
不对,水底下有路。
他心生一计,面色严峻地命令道:“我去救李铁牢,裴云……裴放舟,你带着他们往那泉眼里跳,下面必有路!快!”
他转身甫要跳下,裴放舟死死拽着他的手腕,眼眸淡漠:
“晚了。”
他眼神示意,只见李铁牢附近石块边,凭空突兀生出的砂土罐。
李逐鹿心蓦然一沉。
只听闻李铁牢一声惨叫,罐子里突然钻出一个拿着毛笔的儒雅万花门派萝莉。萝莉目露凶光,一手打穴笔使得极好,飞快点了李铁牢腰腹几重死穴,令他面色苍白、僵直疼痛地跪下。
李铁牢难以置信:“尔敢……”
远方的藏剑侠士大喝一声,提着重剑跃上:“诶!军爷!速速跟我回山庄吃香喝辣!”
话音未落,脑袋被空中驭雕冲下的蓬莱女侠打了一巴掌,厉声道:“打打杀杀的时候不要谈情说爱,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三两下间,手无寸铁的李铁牢凄惨下线,化身一座坟头矗立角落。
“真穷。”万花萝莉转着笔叹气。
“好歹杀了一个,拿了回血增益的效果。”驭雕的蓬莱女侠翩然落地,拍了拍手掌。
……
岩顶上。
裴放舟悄然拉着李逐鹿撤到视角盲区边缘,脸色严峻,小声道:“你带着他们从这里下去,我从另一边过去想办法拖住他们。”
心尖骤然瑟缩,一阵抽疼。
“不行!”李逐鹿一把攥住裴放舟的手腕,眼尾发红,“我说了,我去救人,你带他们走!我不能……”
李逐鹿咬着牙挣扎着,嘴唇嗫嚅,始终没说出口。
裴放舟严肃打断:“没时间了,他们往这里过来了!再不走,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深呼一口气道:“我过去拖住,有六成把握能脱身,你要是跟过来,只有一成。”
李逐鹿喉结滚动,盯着他的眸子。
裴放舟反扣住他的手腕,拇指轻捏了下腕骨,用力推了一把,背过身低沉道:“走!”
他“嗡”地一声拔出长剑,剑身一闪在背后衍生五把气剑。
“道长,小心啊。”秀萝大哥面白如纸。
李逐鹿眼里爆满血丝,死死盯着裴放舟,下颌线紧绷,拳头捏得关节发白。
他几乎咬着牙挤出:“……按你说的做,走!”
他强压下某种冲动,毅然转身,复停顿微微偏过头:“活着回来!”
-
悄然绕过,行至泉畔。
只听见后方传来阵阵激烈的打斗喝斥声,心跳剧烈跳动,几欲窒息。
他不敢再想,也不能回头……生怕一回头,看见那人浑身是血。
双腿如绑了千钧重量,另一头拽着沙场上的裴放舟,难以行进一步。
“走啊……”秀萝大哥拽着他僵硬发抖的身躯,大力锤了下他的背,“已经没了一个策兄,我们绝不能辜负裴兄的好意,活着才有希望!”
李逐鹿闭上了发红眼睛,咽下了酸涩的苦楚。
“噗咚”一声,耳膜里汩汩水流声,呐喊厮杀声逐渐远去、恍若隔世。
万籁俱寂。
他跳下了月牙泉,朝着泉底的洞窟奋力游去……
3. 03
“呲啦”水花飞溅,李逐鹿从水潭中猛地冒出,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向岸边扑腾。
接二连三的水花声,锦鲤、陆喵喵也从水里冒出头。
李逐鹿抹了把脸,警惕地环顾四周——漆黑静谧的洞穴,正前方有一处崎岖的石道,微光闪烁。
“李兄……”
锦鲤沙哑开口,被李逐鹿抬手制止。
他缓缓接近微光处,侧身隐匿于石壁后,抬眼瞥去,骤然愣住:
遍地金灿灿的黄金白银,手镯、珠宝等堆积如山。
耳室中心的小木桌上,摆着烤肉、馕饼、冒着热气的羊汤……
鼻腔里窜入诱人香味,他强压食欲,咽了口唾沫,饥肠辘辘的胃“咕噜”响动。
无人,暂时安全。
他向身后两人招手,走进耳室,仔细且谨慎地打量着一切。
“我勒个豆啊!这么多金银珠宝!带出去够我还完房贷、车贷,直接找个好地方开店退休躺平,轻松后半生啊!”锦鲤目露精光,抓起金银珠宝端详,亲了两口就往怀里塞,塞不下了就塞胸口里。
“喵喵喵……好吃滴喵……”陆喵喵对财宝无感,盯着桌上的烤鱼,瞳孔蓦然放大变圆,伸出舌头舔了舔嘴。
“别碰,小心有诈。”李逐鹿眼底一沉,眼风凌厉地扫过他们。
“嗨,没事儿,”锦鲤美滋滋道,“哥在外面给资本通宵加班做牛做马,身上房贷车贷代代单传,现实里买个菜都得加减乘除,没想到此生还能摸真金白银过瘾,临死前摸一把也值了……”
“喵!”陆喵喵十分赞同,伸出“爪子”扒拉热气腾腾的烤鱼。
太诡异了,肯定有哪里不对。
李逐鹿余光瞥过耳室东北方向,金“山”下露出一角木箱。
他变了脸色,径直走去,拨开覆盖的珠宝,一个不起眼、灰扑扑的木箱露出真面目。
他眯了眯眼,挺直腰背站起,警惕地后退几步,迅速脚尖一勾,打开箱子:
灰尘铺了一层,随着盖子扬起。
此外,内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疑惑地蹲下,仔细端详,底部的灰尘似乎有些斑驳。
他伸出手拂开,看到了什么后,身躯一僵,瞳孔猛地瑟缩。
“啊啊啊啊啊……”身后传来锦鲤的尖锐爆鸣。
他回头,只见漫山遍野的金银珠宝,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相互缠绕、缓慢蠕动爬行的蛇,冲着他们“嘶嘶”吐信子。
锦鲤面色惊恐,颤抖着从胸口、裙摆抖落蛇,一边抖一边跺脚,蛇抬起身子朝他威胁地晃动脑袋。
一旁木桌上,香气四溢的美食已经变成了蜈蚣、蜘蛛、蟾蜍、虫蚁……
陆喵喵一口咬下,黏腻黑浊的液体从嘴角流出,嘴里露出半只后腿扑棱的蟾蜍,他“呸”了一声吐出,连退五尺,发出凄厉的“喵!”
蛇山虫海朝他们缓缓蠕动。
冷汗浸透了李逐鹿的衣衫。
“我不中嘞哥哥哥哥……救命啊!!!”锦鲤带着一群精神抖擞的蛇群,泪眼汪汪地扑向李逐鹿。
李逐鹿额角抽疼,闪身躲避。
锦鲤扑在了木箱上,摔了一跤,蛇群顿时莫名四散。
他猛地踉跄爬起,突然看到什么,朝着李逐鹿欣喜道:“李兄!这里有出口!”
李逐鹿顺势看去,木箱遮住的墙后,有一个狭窄的地道,隐约能感受到空气流动的凉意。
是条能通向外面的路!
顷刻间,后方的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开始朝他们缓缓聚集,张开血盆大口,毒牙淬着绿色粘液。
“你们先走!快!”李逐鹿眉眼一压,拽过莫名其妙开始待机甩刀的陆喵喵,将他和锦鲤往洞里一塞。
剑锋回转,使了个“吞日月、人剑合一”的剑诀。
气道炸开,腾空袭击的蛇群被硬控在半空、动弹不得。
趁此间隙,他迅速闪身进入洞口,拽过一旁的空木箱,“咚”地一声严密贴住洞口,正好挡住不断涌上的蛇群。
刹那间,天地清净。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抚着胸口惊疑未定。
突然,一只冰凉惨白的手轻飘飘搭上了他的肩头。
全身战栗、汗毛竖起,他背肌紧绷。
正欲拔剑,只听见微弱急促的咳嗽声——这清冽低沉的声线……
李逐鹿转过身,果然看见低着头闷声咳嗽的裴放舟。
他的发梢湿漉漉地滴水,借着不远处的微光,瞳孔骇人的亮。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李逐鹿环顾四周,“算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起身走了几步,身后并没有脚步声,皱着眉转头,只见裴放舟脸色苍白地靠在石壁上。
“咳咳……”裴放舟喘了两口粗气,摁着某处闷咳。
“你受伤了?”李逐鹿一愣。
“没事,”裴放舟闭上眼,抿了抿嘴角,指尖蜷缩发抖,“你快走,这里……应该是要塌了。”
李逐鹿驻足原地,意味不明地盯了他好一会。
见人还不动,裴放舟眉头一蹙,急促道:“赶紧走!不是开玩笑的,后面已经塌了……”
少顷,在裴放舟的惊诧中,他果断弯腰揽抱过那人的腰背和膝弯,直接打横抱起,缓步向前。
裴放舟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脖颈,拇指扣住掌心蜷缩,指骨泛白,贴着发烫的脖子。
李逐鹿感受到什么,手臂无意识收得更紧,身形猛地一僵,全身血液倒流。
呼吸一滞,心跳急促得要冲破胸膛,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裴放舟局促僵硬,睫毛沾着水珠颤抖阖下,低声道:“你……你这样走不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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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巨石撞击声——这地方不出意外要塌了。
裴放舟面色煞白,轻颤道:“听到没有……要塌了,你放我下来好不好?咳咳…我自己走!别管我了!”
李逐鹿没回答,喉结滚动,下颌线紧绷,前方是一处狭窄石廊,廊下水池深不见底,水面泛着不明泡沫。
李逐鹿把他向上托了托,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窝,手紧紧握住腰身和膝弯,哑声道:“你自己能走,我不行。”
裴放舟:“……”
视线尽头的光明处,锦鲤焦急地朝他们挥手,身后巨响阵阵。
耳畔风声呼呼,李逐鹿喘着粗气奔跑,胸腔心跳共鸣震颤,肌肤贴合处滚烫发麻。
裴放舟垂下眼皮,紧抿嘴角。
身后是轰隆隆追击而上的岩石巨响,烟尘越来越近,几要漫过李逐鹿的小腿,他稳稳抓紧怀中的人。
“轰隆隆”几声,身后的洞口彻底坍塌堵塞。
烟尘弥散中,他拥着裴放舟倒在大漠里,手臂一阵酸麻刺痛。
“咳咳……你何必管我咳咳……”裴放舟苦笑,看着他不知何时划伤的手臂,捂住腹部伤口闷咳。
李逐鹿闭上眼,将怀中人的脑袋死死摁在怀里,喉结微动。
裴放舟果然就是裴云弈,他在被抱着的时候,拇指关节会不自觉地内扣。
那一刻,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难以自控,甚至生出疯狂念头——干脆别跑了,一起死在洞里算了。出去了,裴云弈说不定还会再度离开他的身边。
但一听到裴云弈的痛苦闷哼,理智回笼,撕碎所有冲动疯狂。
心头爱恨交织,桩桩件件难分辨对错的往事散在风沙里。
他没有原谅裴云弈,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在乎他、漠视他的生死、无视他的痛苦、难堪、伤痛……
“哐当”双剑掉在地上。
锦鲤大哥食指伸出抖个不停,难以置信,愣了半晌,委婉道:“我勒个亲娘欸……你,你们……是纵月的?!”
陆喵喵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附和了一句:“喵?”
裴放舟回过神来,他微微吐了一口气,猛地向上一挥。
“我靠,”李逐鹿吃痛松开,捂着下颌泪眼朦胧,“恩将仇报啊!”
裴放舟捂着伤口,脸色苍白,强撑道:“不熟,纯路人。”
锦鲤大哥:“……”
我信你们才有鬼。
“嗡”地一声剑身入鞘。
李逐鹿抬眼望去,逆光中,仙风道骨的道长要强地踉跄站起,微微偏过头,琥珀瞳里透着淡漠,光线勾勒出他清俊的眉眼轮廓。
这张脸无论看过多少次,依旧会心动。
裴云弈,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想再像当初那样离开。
李逐鹿盯着逆光中的背影,脸色晦暗,攥紧指骨。
4. 04.P
三年前,巴陵山道。
“哗啦”绿光一闪,山石被笔锋力道穿碎。
“嗡”地一声剑刃震颤,手腕微麻,剑身旋转飞出,颤颤巍巍插在石缝里,发出长鸣。
李逐鹿趴在地上“咳咳”咳血,看着自己灰暗的血槽,心中骂娘。
儒雅男子跃起,脚尖一点,踩在剑身上,衣袂翻飞,乌黑柔顺的长发扬起,手中旋转笔锋。
逆光中,光影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
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垂下琥珀色的眸子,淡漠道:“再次承让。”
李逐鹿咬牙切齿:“要不是最后那招生太极被打断了……再来!我必赢你!”
只差一招,没料到又被这文弱的万花侠士抓住破绽,冷静隐忍、丝血反杀。
“嗡”地一声长剑入鞘,裴云弈轻轻落地,脚尖一踢将他的剑收了,缓缓步到他身前,向他伸出手。
指骨修长好看,当是用来提笔作画的……万万没想到,这双手杀人如麻、手法恐怖诡谲,一旦抓住破绽,就是一击必杀。
什么意思?羞辱我吗?!
李逐鹿脸色阴沉,扭过头“哼”了一声。
“不起?”裴云弈低声轻笑:“30米外,浩气盟热心肠的毒经、冰心内功爹正焦点你呢。”
李逐鹿面色苍白,脊背一僵,别扭地握住面前的手,借力起身,猛地夺回自己的剑。
浩气盟和恶人谷是《剑网三》这款武侠游戏里的敌对阵营,不同阵营的侠士野外见面分外眼红,一言不合大开杀戒是常事。
浩气盟主匡扶武林正义,正是这个人模狗样的裴云弈加入的阵营。而自己选择的是奉行自在逍遥的恶人谷。
游戏有阵营设定,也有职业设定。裴云弈选择的是以毛笔为武器、辅以指法修炼的内功远程“花间游”,自己是持剑血拼的近战心法“太虚剑意”。
明明花间游只有一个解控,自己少说有五个控制,怎么会打不过呢?
明明花间游身板比薯片还脆,自己身板梆硬,怎么会打不过呢?
明明自己天天蹲在裴云弈做“跑商”任务的路上搞偷袭,回回抢先手,怎么会回回先躺下呢?
怎么会“逝”呢?
中二少年李逐鹿纳闷地想,他抓着鼠标的手紧了紧,盯着“握笔小人”的图标,敲响键盘。
【李玄同:晚上8点,太极广场,单挑?】
“叮咚”一声,密聊同时响起。
【裴云弈:打不打竞技场?现在】
【裴云弈:。8点没空。】
竞技场里总有许多经典的职业搭配,配合得好可轻松登上武林之巅。
例如气花组合,花间游的定身和瞬间爆发,搭配气宗的封内招式,可瞬间杀敌。又例如剑气组合,剑宗的封轻功、气宗的八卦封内招式同出,可禁锢制敌。
但太虚剑意和花间游组合……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坨翔。
裴云弈明知道还约自己,他这是……
看出了我超凡的剑宗实力吗?
李逐鹿盯着这一串密聊,隐隐有些期待和兴奋。
他抽了根烟,压下勾起的唇角,仰靠在椅背思考了一会,装模作样地单手打字。
【李玄同:可以,但剑纯和花间……能赢?】
【裴云弈:你先进组。】
李逐鹿从善如流,怀揣这一颗单身多年、微微颤抖的少男心,爽快接受组队邀请。
进组瞬间,裴云弈退出队伍、下线,一气呵成。
李逐鹿一脸茫然。
下一秒,一个陌生的气纯加入了队伍。
面前,骤然出现一个清风朗月的气宗道长,顶着敌对阵营的红名ID“裴放舟”,看着他似笑非笑。
“驰冥”牌黑白道袍翻飞,周身剑气卓然,价值连城的“狐金”牌长发飘逸,一派仙风道骨、道貌岸然。
【裴放舟:哥帅吧,小剑纯。】
什么意思?约战?
李逐鹿感觉自己躁动的少男心破碎,笑容凝固在脸上。
【李玄同:来呗,谁怕你。】
他掐灭了烟头,“当”地一声警惕地拔剑,欲使出“剑飞惊天”招式先发制人。
只听见队伍频道的团队语音被打开,一个清冽的男低音轻嗤:
“谁怕你……你们剑纯都这样吗,看到气纯就紧张拔剑?”
“还是……你技不如人,怕被抢先手?”
仿佛羽毛轻扫过耳廓,又如中音提琴的弦鸣。
心漏跳了几拍,李逐鹿愣住,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僵。
道长轻笑几声:“还没认出来呢?我是你打不赢的花间爹裴云弈,开麦。”
屏幕那头,李逐鹿紧咬后槽牙,将自己刚萌芽的心动嚼碎,“噼里啪啦”地大力敲键盘。
【李玄同:没麦!】
【李玄同:眼神交流。】
【李玄同:[鄙视]有种一会单挑?】
裴云弈没回答,勾起嘴角,旋即点击了竞技场排队。
……
一下午,他们对上各路群雄豪杰,打出了各种精彩又灾难的配合:
如某一场,杀红了眼的李逐鹿使出“大道无术”定身敌人,兴奋大喊裴云弈速度给“八卦洞玄”封敌方内功以打出击杀。
下一秒,裴云弈使出了一招叛逆的“九转归一”,将眼前“肥肉”推到九霄云外,本该尸体凉凉的敌人大喊“多谢”后,步子大迈、溜之大吉。
李逐鹿心态崩了,他咬着牙关挂机两秒,飞速打字。
【李玄同:你是不是故意演我?】
裴云弈淡然御剑,替他挡去从身后偷袭的剑招,低声轻笑道:“不小心的,你的“大道”控制也太垃圾了,13年过去了剑纯技能还没优化吗?别玻璃心,再来!”
【李玄同:我特么!你那是故意不小心的吧!!】
裴云弈低笑:“都说了别玻璃心,心浮气躁的怎么赢?”
语罢,裴云弈眼风凌厉扫过,一道飞剑骤然落下,鲜血飞溅,敌方人头落地。
胜负已定。
【裴放舟:[黄鸡大笑]学学气宗。】
太狗了这人!还打字嘲讽!!
李逐鹿满腹委屈和戾气,满脸通红,磨着后槽牙,怒开下一把。
……
又例如某一场,气纯处于“生太极”气场内即可获得免控效果,处于“镇山河”气场内可获得无敌效果。但剑宗气宗相生相克,剑纯的“人剑合一”招式可以将所有气场炸碎并转化为自身能量。
于是出现了李逐鹿CD好了就开始摁“人剑”随意炸气场,失去免控和无敌效果的裴云弈被敌人无限连控,隔壁唐家堡弟子的木桩都比他灵活。
李逐鹿追了半天残血的敌方治疗,高喊了半天无人回应的“88888888!八卦!八卦!!”,被对方治疗溜到飞起之际,终于意识到似乎少个队友。
【李玄同:你特么的人呢?!又演我……】
回头一看,裴云弈丝血状态,正抱着剑躲在拭剑台的柱子顶上,卡敌人视角位置。脸色青黑,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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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放舟:我人呢……你说呢?】
裴云弈闭麦打字,不复先前开朗潇洒。
李逐鹿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但看着裴云弈落难,想到上一把他嘲笑自己,顽劣念头心起。
【李玄同:抱歉,我的。】
【李玄同:[黄鸡大笑]忘了气纯没太极,就像半夜上厕所点灯,找……咳咳。】
【李玄同:下把你要注意“人剑”时机。】
【李玄同:[黄鸡大笑]学学剑宗!】
【裴放舟:呵呵。】
【裴放舟:你那招使的不是“人剑”,是剑人。】
李逐鹿看着裴云弈黑脸吃瘪,畅怀憋笑。
他口嫌体正直,拔足回程救队友,手起刀落结束本局。
……
裴云弈记仇,后面几局,确实几番站在“镇山河”的无敌技能里,笑看李逐鹿丝血四处逃窜。
但几次翻车配合后,他们竟然能够奇迹地抓到敌方击杀点,打出同步爆发、击杀制胜的操作。
尤其是裴云弈,不管战局如何焦灼、劣势下风,总能冷静计算、抓到破绽、一招制敌。
李逐鹿甫一落下封轻功的“吞日月”气场、使出“大道无术”控制定身,裴云弈瞬间开了爆发,封内敌方治疗,斩杀气场里的敌人。
抑或是裴云弈屏气凝神,一招“七星拱瑞”定身敌方治疗,反手一个“八卦洞玄”封敌方内功。李逐鹿眼神一凛,手中“吞日月”封轻功气场已落下,双方同步开爆发瞬间秒杀治疗。
……
这种默契的配合、心有灵犀、不谋而合的同步击杀,让李逐鹿莫名血液上涌,耳廓发烫。
而且,随着对战的深入,他们越来越心照不宣地默契同步。
或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又或者是太久没有遇到同频的人。
他看裴云弈的眼神,从一开始单纯不服,变成了欣赏、赞叹、惺惺相惜……
甚至隔着屏幕对着衣袂翻飞的道长,产生一丝暧昧心动的情愫。
又是一局胜利后,心跳在耳膜炸响,“咚咚”身后门板被敲了敲。
李逐鹿惊了下,摘下耳麦。
“哟,李哥咋打得脸这么红,边打边喝?”朋友王洋探出脑袋,“晚上侨联有个聚会,去吗?”
“打电话好几遍了,看你一直不接,外边门也不关,我还以为发生啥事就自己进来了……”
“不……”李逐鹿有些不自然,他翻上卫衣帽子遮挡面色,刚想拒绝。
王洋神秘补充道:“人工智能领域的天才黑马‘裴神’也会来,我知道你愁手头那项目很久了……怎么着,去见见?”
李逐鹿心头一动,没回头:“可以。”
“得嘞!”王洋关上门。
他瞥了眼窗外靛蓝的天幕,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
他深呼吸,平静思绪,指尖颤抖敲击。
【李玄同:今天先打到这。】
【裴放舟:。可以,我也差不多了。】
【裴放舟:。不单挑了?】
【李玄同:没空。加个微信,下次约?】
【裴放舟:。可以,Yun0102】
Yun0102。
0102……不会是个摩羯吧。
李逐鹿眯了眯眼,掏出手机。
手机震动,好友已经通过。
黑暗中,名叫“活人不医”的黑色猫咪头像,静静地躺在好友列表。
良久,李逐鹿嘴角微微勾起,熄灭了手机屏。
5. 05.P
夜晚,A国湾区别墅灯火璀璨。
“啪”的一声,李逐鹿毫不留情地甩上法拉利车门,拢了拢大衣的衣领。
“哎呦您可轻点,这车要是磕坏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王洋从另一边下车,心痛地摸了摸车把手,小声跟车门道歉。
“你赔得起,坏了再换。”李逐鹿整理腕表,审视四周。
这片是富人区的独栋别墅群,装修奢华——三层高的别墅带院落、游泳池,面朝大海,可以观赏落日余晖。
明亮的窗扉后,人群各揣心思,举杯交际;喧嚣的音乐、谈笑声传出,飘荡在夜风中。
作为国内最大的风投“华枫资本”少东家,他早已熟悉名利场上的虚伪暗涌,习惯了戴上面具,暗自揣度各方利益,以退为进、不动声色地将猎物收入囊中。
家族的枷锁背负身上,有时他真的很累,惧怕逐渐忘记原来的面目。
或许他打《剑网三》不只是异国他乡的寄托,更为片刻得以做回自己。
李逐鹿倚靠车窗,烦躁地摸了根烟,打算点完再进去。
突然几声震响,远处夜空中炸起烟花。
“我靠,侨联年年来,头回见放烟花!我打听下,八成跟‘裴神’有关系,一会找你!”王洋兴奋地拍了拍他肩头。
李逐鹿微微颔首,王洋推开门,消失在喧嚣之中。
“啪啦!”
又一道金色的焰火在夜幕绽开,流光坠落海面,浪花阵阵、海风拂面。
他抬眼望去,不远处空荡的海滩上,一抹瘦削的身影孑然迎风而立。
青年微微抬头,流光勾勒出精致的鼻梁唇角,白衬衫在海风中猎猎。
流火被浪花冲散,夜空重归于漆黑。
青年的脸色隐匿在昏暗中,隐约中,他悄然背过身,向汹涌的海浪走去……
李逐鹿眯了眯眼。
只见青年赤足缓步,离海浪越来越近……
浪花被礁石拍碎,无数白沫纷纷扬扬,溅落在他的衬衣上。
寻死?
李逐鹿变了脸色,果断掐灭烟头,逆着呼啸的海风奔去。
……
“喂,死哪也别死这啊!”
“天寒地冻的也不留个全尸,这叫客死他乡懂不懂?!”
李逐鹿大吼道,感到头皮发麻,他紧拽住青年瘦削微凉的腕骨,猛地将他拉回。
青年身形一滞,脚尖刚触及浪花的瞬间,被他拽得踉跄后退几步,几乎要跌到他怀里。
李逐鹿下意识伸出手扶住他的腰,柔软的发梢贴着他的脸颊,鼻腔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
“咻——啪啦!”
大大小小的金色烟火倏然炸开黑寂的夜幕,流光映在二人脸上。
借着微光,李逐鹿看清了怀中人。
青年容貌极为俊美秀气,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唇珠饱满,琥珀色眼瞳倒映着自己和身后的万千熠熠流光。
青年淡漠地看着他,微微蹙眉,挣开他的手腕,退后几步。
“我没有想死,”青年抬眸示意不远处的礁石,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
李逐鹿顺势看去,礁石上果然有个被固定住的里拉琴,琴旁边立着个小型的收音装置。
海浪阵阵,海风呼呼,大自然震动琴弦,微微奏响不成调的乐章。
青年从怀中抽出手机,屏幕上是一连串飞快滚动的代码。
“我在收集复杂自然震动,用于治愈视听记忆失灵患者。”青年高傲疏离,径直走向礁石。
黑灯瞎火搁这做实验,这是正常人么?
真没礼貌。
“行,我多管闲事,走了。”李逐鹿感到尴尬又荒谬,转身就走。
刚转身,远处王洋谄媚地小跑过来,毫不顾忌地在他面前脱鞋,厚厚的沙子从鞋跟抖落。
“哟,李哥!正好……那位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工智能领域的天才黑马‘裴神’。”
李逐鹿霎时一愣。
青年收起装置,脊背在海风中挺拔如松,衣衫猎猎,令人想起迎风翱翔的海雁。
“李哥你还不知道吧,‘裴神’年仅26岁,才比咱大3岁,已经是医学和人工智能算法交叉领域,最年轻的专家。获得无数国际赛事奖项,在顶尖刊物上发表论文成果……只不过,天妒英才,听说家里挺惨的,唉……”
“父母双亡,性格孤僻,监护人独自抚养长大,好不容易快看到盼头的时候,得了奥茨海默。打工挣钱、读书、照顾病人三点一线……这些年一个人拼命扛起来,也是‘人艰不拆’了。”
“我知道了,玩儿去吧。”李逐鹿意味不明地拍了拍王洋肩头,“后面的我单独谈就行。”
王洋摆摆手,转身离去。
“咻——啪啦!啪啦!啪啦!”
浪花阵阵拍打礁石,几簇烟花升起、夜空一片绚烂。
青年缓步走来,额发被风吹得凌乱,看见还站在原地的他,停下了脚步。
“李逐鹿,”他伸出手,露出名利场上惯常笑容,眼神审视,语气看似征询,实则不容置喙的强迫。
“久仰裴神大名,有个人工智能项目,报酬可谈,不知道您是否有意愿……”
裴神蓦然一怔。
“抱歉。”裴神恢复如常,举了举提满设备的双手,淡淡瞥了眼他僵在半空的手,擦肩而过。
“等等,”李逐鹿拽住他微凉的腕骨,指腹微微用力,裴神下意识想要挣开,却动弹不得。
“真名都不给?”李逐鹿眉眼低沉,似笑非笑,“都是同行,难免有机会合作,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裴神沉默一瞬,弯腰放下设备,迎上他逼人的视线,瞳底平静无波,伸出手道:
“裴云弈。”
李逐鹿像被雷击一样僵在原地。
呼吸停滞,凝固的职业笑容出现裂缝,碎了个稀烂。
眼前青年淡漠的面容,和游戏里反杀自己百八十遍的万花儒士重合,忽而又变成微信列表里,那只伸懒腰哈气的黑色猫咪,皮笑肉不笑地转着毛笔讥讽“控制全打在免控上,爆发全打在减伤上,真是天才剑纯”,复又变成默契快意的击杀和守护……
我艹。
网络对线那么狂,现实中这么警惕冷漠……装高冷?闷骚??
心跳急促震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半晌,他脸色阴晴不定,眼底压着幽深翻涌的情绪,似融入寂黑的海底。
裴云弈默默观察他的表情变化,欲要收回手。
他猛地大力抓住裴云弈后撤的手,将指骨捏得泛白,哑声道:“……幸会。”
裴云弈手指一僵,面上却意外的平静。
李逐鹿的指腹向上划过他微凉的掌心,拇指顺着手背缓缓擦过腕骨、一下又一下,最后捏住了他的手腕,俯身逼近,似是威胁,又像是揶揄调情,唇角勾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赏脸,喝一杯?”
-
散场时分,三楼天台空荡。
裴云弈站在栏杆边,淡漠地看着楼下离开的人群。
“喝点?”李逐鹿一手拿着葡萄酒,袖口随意挽起,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松开几个,锁骨线条隐约可见,“裴神平时……打游戏么?”
李逐鹿将高脚杯递给裴云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带着锋利的审视意味。
“谢谢。”裴云弈瞥过他的领口,微微错开视线,将酒杯放在一旁。
这副姿态,令他想起十分钟前,这人甫一进入嘈杂的宴会厅,浑身警惕,面对慕名而来交际的宾客,露出疏离僵硬的微笑。又在不动声色间,将名利场上的招数尽数推回。
李逐鹿勾唇,不着声色地替他挡掉,借口拉着他上楼,远离人群片刻,他才恢复这副寻常姿态。
还真像他微信头像上那只黑猫,警惕、骄傲又疏离。
“不知道裴神打不打《剑三》,”李逐鹿余光瞥他,径自抿了口红酒,单刀直入,“一款国风武侠的游戏。”
裴云弈一怔,抬起眼皮看着他。
李逐鹿微微勾起嘴角,继续道:“我刚玩这款游戏的时候,怪都打不过、技能不会摁、武器装备穿得乱七八糟、轻功学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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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会转视角、游泳总淹死……”
裴云弈面色复杂地看着他。
“咳咳,”李逐鹿调整了下语气,颧颊微红,似是酒精上头,“直到我遇见了很多好心的玩家、师父、亲友,甚至……宿敌。”
“对我而言,角色账号早已不只是一串数据,是在虚拟时空、历经爱恨情仇的另一个‘我’。”李逐鹿望着高悬的月亮,缓缓道,“换而言之,当‘我’在现实世界中因为意外离开的时候,角色依旧会永存在精彩的江湖中,像生命在另一个时空的延续。”
远处海浪随夜风起伏,顷刻间,仿佛化为一望无际的花海,几只小鹿雀跃其间。紫藤树下,名为“浪凌飞”的侠士永驻此地,孑然吹笛,笛声阵阵,眷恋声声……
突然,清亮的鹰鸣撕破夜幕,门缝微光中,幼小的孩童倔强抓着女人的裙摆。女人颤抖地掰开他蜷紧的手指,红着眼眶、咬牙推开他,转身出走,背影逐渐模糊消融……
“不知道裴神有没有想留住、却留不住的人?”李逐鹿闭上眼,喉结微动,“我想……”
裴云弈垂下眼皮,平静接过话头:“你想用人工智能存贮那些人,像游戏角色一样,留住你‘留不住’的人。”
夜风拂过二人的发梢。
“我对你‘留住人’想法没兴趣,”裴云弈抬眸看他,恢复平静淡漠,轻嗤道,“数据拼凑的梦是一碰就碎的泡影……总会醒的。除非,李总愿意抛弃现实,当一个谁都叫不醒的睡梦人。”
李逐鹿眉眼一沉,举着酒杯的手一滞,有些意外。
眼前这人极为聪明,自己没有透露半分姓名外的其他信息,他却能整合短短几分钟宴席上的信息、话语情绪,对自己猜个七七八八。
“巧了,我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睡梦人,而‘裴神’你……”李逐鹿不怒反笑,俯身贴近他,低沉道,“看起来像是我唯一的解药。”
视线灼人,鼻息缭绕咫尺,气氛剑拔弩张。
裴云弈垂下眼眸、错开视线,耳廓微红,不适应地想后撤半步,拉开距离,后腰却“当”的一声靠在栏杆上。
李逐鹿乘胜追击,顺势前进半步,不给他任何逃避的机会,紧紧盯着他极漂亮的琥珀瞳。
“咚咚咚……”
裴云弈身后,盏盏街灯依次熄灭,灯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脸上皮肤的绒毛清晰可见,唇珠湿润,眼瞳深深。
“从你的研究生涯开始,你就致力于治愈奥茨海默患者,将现实复杂数据输入脑机,模拟交互、刺激脑部神经区域康复。”李逐鹿低沉道,“关于人工智能模拟真人数据……其实,你早就在做了吧,嗯?”
裴云弈睫毛轻颤,喉结微动。
李逐鹿缓声道:“我愿意出资,我们殊途同归,你没有理由拒绝。”
裴云弈迎上他的视线,神色晦暗。
“都摸清了,我还说什么呢?”半晌,他轻嗤道,“只一点……我要求保持独立性。研究方向、成果商用与否,任何情况下,我有一票否决权,任何人都不能干预。”
商人本色逐利,研发资本化必然产生博弈撕裂的结果,将本该造福百姓的科技,层层加码以极高的利润加价卖出。
或是在研究过程中为了快速回本,漠视道德以“撤资”威胁,要求迅速做出能投入市场的“半成品”、获取大众敏感数据用于商业目的……
对资本家的固有印象,许是裴云弈一直警惕抗拒自己的原因。
李逐鹿爽快答应:“可以。”
闻言,裴云弈蓦然抬头,浅瞳倒映着自己,情绪翻涌。
酒精令气血燥热,鼻息交缠温热,李逐鹿后撤几步拉开距离,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最后一盏街灯“咚”地一声熄灭。黑暗中,清冽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
“成交。”
他抬眼,裴云弈正深深望着自己,眼底透着微光。
像一片羽毛轻挠心底,心跳猛地漏了半拍。
或许从这个大洋彼岸的晚上开始,在酒精、海风和夜景的发酵下,他对裴云弈的一点心动一发不可收拾、愈演愈烈。
6. 06.P
夜幕上明月高悬,一望无际的大漠上银辉点点。北风扬起风沙,仰望明月的沙鼠抖落身上黄沙,一溜烟钻进身后的岩石洞里。
月光未照到的岩石背后,隐秘昏暗的洞穴里,火星“噼里啪啦”地炸开,跳动在李逐鹿的眼底。
裴放舟靠在洞口旁的石壁上,时不时轻蹙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李逐鹿不自然地往洞口挪了挪,稍稍侧身,替他挡住寒风。
“你俩,”锦鲤欲言又止,“真是……那种关系啊?”
李逐鹿用枯枝拨了拨篝火,轻嗤道:“哪种关系……情缘?见面跟陌生人一样的情缘么?”
锦鲤瞥了一眼裴放舟,又看了一眼李逐鹿,小心翼翼道:“那就是单相思,还闹得不愉快的那种。哎哟兄弟我可太懂你了,以前我追我女神也是这样,饭也吃了、礼物也收了,送到家门口了最后给发了张好人卡我去……”
火堆里的枯枝被猛地一推,火舌冲着锦鲤面门跳动几下,吓得话头硬生生卡住。
李逐鹿脸色阴沉,拨动几下,低声道:“没你那么窝囊。”
锦鲤神情八卦,欲说些什么,黑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痛苦闷哼。
心中“咯噔”一声。
李逐鹿手上动作一滞,他扭头看去,裴放舟脸色苍白,嘴唇起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薄汗,微蜷着身体发抖。
他迟疑了一会,起身坐到裴放舟身侧,单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手掌触及一片滚烫湿润。
李逐鹿看了眼侧睡快要压到伤口的裴放舟,牙关一咬,抬手便解开了自己的衣带,洞内光影昏昧,刚好遮挡骤然烧起来的耳尖。
“我靠兄弟你想干嘛?”锦鲤大惊失色捂住自己领口,对面的陆喵喵歪着头好奇打量。
李逐鹿没回答,脱得只剩下里衣的时候停下了,将身上的道袍里衫层层盖在裴放舟身上,又小心地揽过他的肩头调整姿势,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不至于压到腹部的伤口。
裴放舟烧得迷迷糊糊,感到身旁有暖源就哆嗦着环抱上去,蹙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二人在昏暗的角落相互依偎,裴放舟的皮肤贴着胸口,李逐鹿身躯有些僵硬,又不敢大幅动弹,也不敢低头。
只能仰靠在墙壁上,单手抱着怀中人,后槽牙紧咬,喉结上下一滑,目视前方,眼神坚定得像要精忠报国。
锦鲤:“……”
锦鲤:“……哥,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这抱得也太熟练了。你俩一个看着高冷,实际虚弱要强,一个看着怨恨,实际比谁都细心……”
锦鲤品了半晌,恍然大悟:“艹!我懂了!是前任!一个失忆了,另一个只敢装不熟的那种!靠,好几把虐!”
李逐鹿哑声道:“……别乱磕,照顾伤员。”
“灭了火休息,今天我守夜,明天还得想办法走出这里。”
锦鲤点头,熄了火。
李逐鹿垂眸看了看腕表,剩余人数还在陆续递减,此刻为止,只剩下15人。
入夜后风沙圈似乎停止缩小了,他们紧赶慢赶,在风沙圈边缘靠里的位置找到了掩体。
李逐鹿深深看了眼怀中呼吸平稳的裴放舟,喉结滚动,认命地闭上眼睛,仰头靠着墙壁。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怀中人滚烫的体温,微弱的呼吸,都与记忆深处的某个夜晚重叠……
彼时,裴云弈还不知道自己是李玄同,而披着“李玄同”外皮的他已经开始兵分两路,线上线下疯狂追求示爱裴云弈。
那段时间,他仗着自己名义上投资人老板的身份,高强度地投喂裴云弈早餐、午餐、晚餐、下午茶,节假日还以各种借口约他出来。
线上,他缠着裴云弈一起做日常任务,高强度参与竞技场、战场、副本等玩法,买示爱的“真橙之心”“海誓山盟”烟花火烧成都、刷屏世界,送外观、坐骑、春宫图等无恶不作……
他从粘着敌方奶妈的控场剑纯,变成了一个彻底粘着自家气纯的真“粘人剑纯”。
七夕前,裴云弈被他粘得烦了,直接借口七夕和女朋友吃饭不上了。屏幕那头李逐鹿勾起嘴角,贱兮兮“嘿嘿”一笑,体贴大方又茶味十足地回复:
【李玄同:[可怜][可怜][可怜]好的哥哥,姐姐如果没空陪你,可以和我说哦,我陪你~】
裴云弈当他发神经,没回直接下线。
近水楼台先得月。
李逐鹿当然知道真相,因为七夕那天,他不要脸地使用出资人的身份,约裴云弈晚上在海景餐厅“汇报工作”。
狼子野心显而易见,社畜噩耗如雷贯耳,谁家股东脑子不正常,七夕和合作方在酒店里谈工作。
裴云弈得知后额角微抽,但项目处于阶段性成果的关键节点,不想节外生枝,只得顺着他。
但李逐鹿隐约觉得,裴云弈应该对自己有一丝心动,不然他如此骄傲不羁、不在乎外界眼光又憎恨资本家的一个人,怎么会放任自己再三侵占他的休息时间,给自己骚扰他的机会。
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却不抗拒自己粘着他热闹。
但是七夕那天晚上,李逐鹿懊恼又心疼。
裴云弈虽然精明通透,但26年青葱岁月里一直母胎单身,对感情一事木讷至极。李逐鹿说汇报工作,还真的强撑着通宵几个晚上的身体,认真做了份资料详实的汇报。
带着点感冒,围巾大衣随意裹着白大褂就出门了,刺骨冰冷的秋风一吹,单薄的身躯很快就发起高烧来。
李逐鹿在餐厅包间见到他时,已经烧的有些迷迷糊糊了——面色潮红,琥珀瞳含着迷离水光,嘴唇干涸起皮,声音沙哑无力。
他无视一桌玫瑰花,冷静地坐到他身边打开电脑,有些虚弱地开始介绍。
李逐鹿无奈地扶额叹气,磨了磨后槽牙,有些心疼又好笑,“啪”地一声直接合上他的电脑盖子,深深凝视着他的眼睛。
李逐鹿凑近他,轻声道:“你是真的看不懂,还是在装作不知道钓着我,嗯?”
裴云弈有些昏昏沉沉,反应迟钝,沙哑道:“看不懂什么?你哪个看不懂?”
鸡同鸭讲,真没招了。
李逐鹿气笑了,无奈地将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身上,细心地将围巾打了个结遮挡冷风,严严实实地遮住他的口鼻。
“我真服了……这些日子的汇报加班、团建什么的全是借口,想单独约你才是真的。”
他打电话让前台开了间套房,将裴云弈一把拉起往外走。
裴云弈站在原地,眼底幽深地看着他,耳尖发红,但没有挣开他的手,带着些鼻音沙哑问:“你,为什么……”
七夕烟花照亮靛蓝天穹,顶层落地窗外,人间点点烟火在他身后璀璨明灭。
李逐鹿心跳快了几拍,一瞬间就想到初见时的心动。
他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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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裴云弈身前,将他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含着笑意低沉道:“因为从线上到线下,缠着你的、追着你的,从头到尾都只有我……李玄同喜欢你,李逐鹿也爱你,懂了吗?”
裴云弈猛地抬头看他,瞳孔剧烈收缩,吃惊万分。
“你,你是……”
似乎这些日子来的分裂、困惑、犹豫和不安都有了解释,纷纷消散,裴云弈的眼眶一点点红了。
李逐鹿微微勾唇,没给他反应时间,弯下腰一把将他抱进同层的套房,脖颈皮肤感受到他蜷缩的拇指关节。
李逐鹿脚一勾关了门,将他放在床上,转身去烧水,又找前台要了感冒药。
昏黄的顶灯下,裴云弈昏昏沉沉,脱下鞋子,身躯僵硬地坐在床边。
李逐鹿泡了杯感冒药过来,皱了皱眉,将杯子放在床头,细心脱下他的厚外衣,又贴心地掖好被角,伸手探了探他额头。
李逐鹿眉一挑,故作轻松道:“真烫啊,磕俩蛋做饭都不用开火。”
裴云弈忍不住,虚弱地勾了勾嘴角。
李逐鹿眼瞳深深,趁机揩油揽过他的肩头、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抓起杯子就要喂他。
裴云弈推开了他,沙哑道:“我,我自己来!”
李逐鹿笑了几声,单手环抱着他,盯着他喝完药,将杯子放在床头。
裴云弈有些不适应,睫毛微颤:“你怎么……还不走?”
李逐鹿故意逗他:“用完就走,你生病了老板我出钱出力的,真没良心啊。”
“不,不是……”裴云弈耳廓通红。
李逐鹿凑近:“不是什么?好了不逗你了,让我抱一会我就走,不耽误你休息……”
他不想趁人之危要他回应自己,只是想再多温存一会,哪怕只是一瞬。
裴云弈闻言,嘴唇颤了颤却没发出声音,他安静地躺在李逐鹿的胸膛上,感受到胸腔里传来的沉稳心跳,脸颊和脖颈皮肤潮红。
说不清是生病,还是情绪上涌。
慢慢的,呼吸随着心跳节奏,他沉沉睡去,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怀中人的温润轮廓,唇珠湿润,眼睫轻颤。
心头涌上前所未有饱胀的暖意和满足感,心跳如擂鼓,脑中一丝念头挣扎许久。
黑暗中,李逐鹿悄悄低下头,极轻而迅速地,将嘴唇贴了下他微凉的发梢。
……
记忆闪回,锦鲤和陆喵喵已经酣然入梦。
怀中的人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声“老板”,李逐鹿身躯一僵,浑身血液骤停,心脏抽疼。
老板……
这是裴云弈之前被他缠得没办法时,无奈又亲昵地喊他。
3年来的强撑隐忍铸成的坚固铠甲,在他的一声呢喃中,不争气地瓦解坍塌。
血液躁动不安,他想疯狂摇醒他,盯着他的眼睛质问:
当时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三年你去哪了……
以及,现在这样,又到底算什么?
有些日思夜想的问题,他既渴望听到答案,又害怕回答与之相反。
无数质问在胸中翻涌,百爪挠心,可念及眼前人滚烫虚弱的身躯,他红着眼眶,死咬嘴唇没能发出半点声音,终是叹了口气,将怀中失而复得的人搂得紧了些。
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问出口。
7. 07
清晨,一缕微光斜落在面上,裴放舟睁开眼皮,微微撑起身体。
他揉了揉眼睛,厚重的衣衫从身上层层滑落,感觉腰腹有些重,视线下移,身躯一僵。
一只肌肉结实的小臂,隔着道袍外衫虚揽住他。视线顺势而上,李逐鹿单手垫在耳侧,闭着眼睛在他身侧沉睡……
裴放舟:“……”
依稀记得从洞口出来后,伤口和额头越来越疼,浑身烧起来了般,四肢绵软无力。
偏偏风沙圈还在不断刷新缩小,自己强撑着随众人赶路,迟缓地跟在队伍末尾。经过一片滩涂地时,遥遥领先带路的李逐鹿“啧”地一声掉头,嫌慢似的一把背起自己。
体力耗尽终于得以片刻休息,自己靠在他肩头,眼前随之一黑……
晨光勾勒出眼前人立体的轮廓,平日压迫锋利的眉眼,在睡梦中依然紧张蹙起,莫名有几分熟悉感,令他微微失神,竟鬼使神差地想要伸出手触碰舒展。
“好看吗?”李逐鹿低沉道,眼皮蓦然睁开,满眼疲惫的血丝,看着他似笑非笑。
似被阳光烫了一下,他蓦然收回手,垂下眼睫遮住一丝怪异。
他没有丝毫关于这人的记忆。
明明只是刚认识,自己却莫名其妙对他产生亲昵信任和依赖感,在这片一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陆地上,做出以身为盾、替他抵挡危险甚至牺牲的抉择,无端向他交出软肋破绽……
像是本能一样,太诡异了,背离理智的行动逻辑,令他疑惑万分又毛骨悚然。
这是疯了吗?
“昨天……谢谢。”裴放舟沙哑道,突觉喉咙干渴异常,“我去找水,你……休息会吧,离风沙圈刷新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叫你。”
他起身穿衣,拿起斜靠在身旁的长剑。
忽然,腕骨被捏住,粗糙的指腹擦过虎口,令他有些莫名赧然,不自然地想挣开。
“病刚好找什么找,哪都不准去!水锦鲤已经去找了,”李逐鹿坐直上身,手上纹丝不动,漆黑的瞳孔盯着他,神色复杂,“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
他紧盯着,锐利审视过每一细微表情,似乎想看出什么。
半晌,裴放舟迎上他的视线,在灼人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认真道:
“很遗憾,我确实不认识你。”
李逐鹿眼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缓缓松开力道,喉结滚动,移开视线,露出一丝苦笑。
“叮咚”一声,腕表提示刷新:
【下一轮风沙圈将于3小时后刷新,请各位侠士做好准备。】
【剩余人数:13人】
【龙门广播提醒您:胜者可归乡,祝各位侠士好运~】
裴放舟看着腕表上的数字,轻蹙眉头,隐隐觉得不好。
13人。
除去自己队伍4人,昨天交锋的队伍,最坏的可能……是一个战力齐备的满编队。
李逐鹿眉头一皱,忽然想到什么:“你昨天,是怎么从那群人手中活下来,又找到我们的?”
裴放舟没抬眼,迟疑道:“我昨天……反杀了一人,回撤时被偷袭重伤……偶然发现水潭不远处有一处隐蔽沙坑,便赌了一把……”
李逐鹿怀疑地盯着他,眉头一挑,欲说些什么,突然被打断。
“哟!病号痊愈了?”锦鲤从洞外提着个皮囊壶回来,身后的陆喵喵探出个头。
眼前两个纯阳弟子遥相对立,一个抱剑站着,另一个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单膝曲起。
“你昨天又受伤又发烧的,十六夜哥守了你一整夜,谁想替他一会都急眼,看得比谁都紧,差点我还以为你撑不过去了呢。”锦鲤揶揄道。
“废话怎么那么多。”李逐鹿有些不自然,上前一把夺过锦鲤手里的水壶,递给身旁的人。
裴放舟不动声色挪开视线,道了声谢接过皮囊壶,拔开瓶塞、仰天灌下。
久旱逢甘霖,许久未曾沾水的喉咙贪婪地吞咽着,喝得太急,他被呛得咳嗽连连,水珠沿着喉结流下。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李逐鹿皱眉轻拍他的后背,没再追问自己之前的回答。
他擦了擦水珠,余光瞥见李逐鹿专注的眉眼,不自然地垂下眼眸,心头有些难言的酸堵。他借着归还锦鲤水壶的契机,前进两步,不动声色地避开那人热忱的关切。
他刚刚所言半真半假,确有隐瞒。
迄今为止,有太多道不明的事情压在心头,包括自己究竟是谁、从何而来、为何在此、过去种种奇怪经历……他全都无法说清。
前路不明、危险重重,少知道一分,便能少一分犹豫。
毕竟,在这个虎狼环伺的境地,任何心软都会成为命丧黄泉的契机伏线。
——“你昨天,是怎么从那群人手中活下来,又找到我们的?”
裴放舟下意识抬手抚过腹部伤口处,那里曾有一道贯穿剑伤,此刻,布料下皮肤已平滑如新。
寒意从脊背森然冒起,目光渺远,耳畔隐隐传来昨天的厮杀声,喉头腥甜泛起……
“铮——铛——”
银光剑刃摩过沉铁重剑,裴放舟腰腹发力、弯腰闪避,顺势使出一个“迎风回浪”轻功后撤,堪堪躲过藏剑侠士的抡起的剑风,横剑抵挡袭来的最后两式“鹤归孤山”、“峰插云景”。
“咩咩好身法!我的‘风来吴山’绝招竟然被你全躲了!!”藏剑转了几圈,“哐”地一声将千金名剑毫不忌讳地竖插在戈壁上,顺手对裴放舟竖起大拇指,单眨了一下右眼。
“咩咩今年芳龄几何,有情缘吗?喜欢藏剑山庄吗?”
话音刚落,蓬莱女侠一巴掌当头揍下,她厉声道:“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欣赏这个!大招全空了CD没好还不快跑,还搁这搭讪!”
“干什么打我,难怪你没情缘!”藏剑侠士委屈地捂着头,提剑后撤。
忽然,后方一声巨石崩裂,万花萝莉目露凶光,提笔狂奔而来。
裴放舟皱眉,竖剑抵挡,身后剑气化形成五道锋利气剑,掐指使了个“九转归一”,念了声“去”,五道气剑随着凌厉的杀气齐齐冲去。
万花萝莉后撤躲避,不料还是被气剑击伤,捂着嘴咳嗽。
裴放舟心中计算,刚刚李铁牢磨了她一阵,应该没有多少体力进攻,眉眼一凛便提剑冲去。
万花萝莉有感抬头,瞳孔中映着提剑御气而来的道长,衣袂翻飞、仙风道骨。
她瞳孔一阵瑟缩,万分不可置信,讶异道:“放舟师兄……”
已经太迟了,只此片刻分神,裴放舟的剑刃已经穿心而过,血光飞溅。
她闷咳阵阵,喉头涌出鲜血,一手抓着血痕道道的利刃,另一手颤抖地悬空抬起,试图触摸眼前的冷清的道长,紧盯着他的眼睛,虚弱道:
“师兄……我是……芊芊啊咳咳……”
心中涌起奇怪的感觉,脑海中隐有些刺痛,模糊记忆碎片落雪般纷纷扬扬而下,但他无论怎么回忆,都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般,什么都看不清楚。
裴放舟眼里没有一丝动摇,手腕冷冷一抽,“嗡——”地一声长剑入鞘,道道血液喷涌,几滴溅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他抬起拇指抹去,眼里只有冷戾杀意。
“芊芊!臭气纯我和你拼了!!”身后传来蓬莱女侠的凄厉喊叫,她眼里悲痛欲绝,咬着牙、眼眶发红,驭雕冲下,使出全力一掌。
裴放舟御剑后撤,使出“凭虚御风”试图闪避,然千钧掌风击碎外围剑风,直冲他腹部而来。
五脏六腑被掌风震碎般,喉咙一阵腥甜,眼前瞬间万千黑星。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迅速侧身躲避。
余光中,身后两条相互缠绕的巨蟒冲他张开血盆大口,不远处,苗疆少年黑着脸吹笛驭虫。
他强撑着御气,长剑向后削去,蛇头碎成两半落地,剑尖冲着面色苍白的少年而去。
只听见几声宫商徽羽,剑尖颤抖地在空中停下,嗡鸣不止,少年脚底落下绿色音律圈。
一旁的长歌门萝莉眼底尽是阴霾,急促拨动琴弦:“杀了芊芊,是人是鬼,我死都不会放过。”
裴放舟暗叫不好,身躯动作似被琴弦缠绕停滞,不受控制地往蓬莱女侠的方向走,琥珀瞳里映出她俯身冲下的身影,越来越近!
同时,背后跃起一道提着重剑的人影,藏剑侠士已经抹去吊儿郎当的笑脸,红着眼、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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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提剑当头而下。
冷汗直流,感受到琴弦脱力瞬间,裴放舟眼神一凛,指尖急速掐了个诀。
“当”地一声,剑锋硬生生将琴弦削成两段,长歌萝莉一声痛呼,剑气划伤手腕,创口处鲜血汩汩。
而后长剑迅速飞来,“锵”地一声猛地插在他身前的戈壁上,剑风带起万千刺目的黄沙烟尘。
俨然是气宗绝招“镇山河”!
剑气屏障无坚不摧,护人无恙。
烟尘中,清冷道长道袍翻飞,半身染血。
他捂着腹部,闭上双眼,抬手擦去嘴角鲜血,原来山河落下刹那,他御气单防藏剑侠士的重剑,却不能挡住从另一侧袭来的轻剑,深深刺入皮肉。
烟尘中,四道人影从四面八方缓缓上前,提着武器杀气重重。
“放弃吧,你已经穷途末路了,”海雕一声清啼,蓬莱女侠利落跃下,克制恨意朗声道,“我敬你是条汉子,孤身掩护队友撤退,可你也杀了芊芊,不可能活着出去。”
“哼,你以为我看不见吗?你的队友是那个傻剑纯吧,他刚刚在水潭旁犹豫了一会,结果还是跳下去,抛弃你自己跑了……”蓬莱女侠轻蔑嗤笑,“没有人会救你了。”
裴放舟染血的嘴角勾起,琥珀瞳里满是释怀的轻松。
“嗡——”地一声长剑入鞘,剑气消散。
蓬莱女侠大喝一声,掌风带着滔天怒意冲他而来。
“砰!”
他重重倒在沙漠中,血液从四肢百骸汩汩流出,将身后的干燥沙砾染成了一片濡湿血红。
“振作点!没时间哭了……芊芊已经死了,我们剩下的人还得活下去,看看这崽子还有哪些装备,你们不想回家吗?”
“想……可是我也不想哭呜呜呜呜……我控制不住!”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乱搭讪了呜呜呜呜,师兄说的话是真的,心乱了手里的剑就拿不稳了。”
“好疼啊伞姐姐呜呜呜呜,你能给我吹吹吗?”
风沙漫天,声音越来越远,身体越来越轻,视线逐渐模糊昏暗,他沉沉睡去……
须臾,沙尘散去,天朗气清。
蓬莱女侠转身,身躯一僵,瞳孔骤然压紧,不可思议道:“不可能!人呢?”
只见裴放舟倒下之处,黄沙融着湿润的血泊,血腥味弥漫在干热的空气中。
可人影已经消失,只剩下一旁被压倒的染血枯藤,随着热风阵阵摇曳……
“滴答,滴答——”
面上微微湿润,黑暗中裴放舟猛地睁眼,震惊万分地环顾四周,似是处于一处黑暗洞穴中。
忽觉腹部刺痛难忍,可刚刚皮肤上的挫伤、五脏六腑的内伤俱在缓缓恢复。
按照这个速度,顶多一日,他就能全都康复。
裴放舟闷咳阵阵,强撑着身体,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无声苦笑:
大脑记忆像是被硬生生掰成两半:一半蒙上雾蒙蒙的阴影,无论怎么想都看不清、记不起,越想头越痛。另一半,就是自己身处大漠风沙、荒岛巨浪、刺骨冰原……这些极端环境中,拼尽全力、杀尽神佛,通过考验。
但无论如何,却始终无法走出这个循环怪圈,一遍又一遍经历着,并且越来越诡异——自己似乎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一旦受伤,康复疗程从一开始的伤筋动骨一个月,到三五天,到一日可恢复……就在刚刚,他猛然发现自己似乎又进化了。
想死,却死不了。
方才陷入绝境时,他孤注一掷地尝试与过往不同的选择——死去,他想赌一把,死亡是否可以脱离这个鬼地方。
答案显而易见,不行。
命运偏还送了他一副无坚不摧的身躯,仿佛故意戏弄一般,就要他痛苦、迷茫地苟活。
可他又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一定是忘记了什么,且谜底就在这些吊诡的绝境中。
黑暗中,他窥见前方一点微光,听见身后隐隐传来巨响,拖着疼痛的身躯挣扎向前。
命运跟他开玩笑,他回以不羁嗤笑。
不管是自己的命运、使命、记忆,他誓要一点点拿回,哪怕付出一生,也不愿被当成蝼蚁一般戏弄,迷茫苟活于此地。
8. 08
“叮咚”一声轻响,李逐鹿低头看了看腕表:
【风沙圈将于10秒后刷新。】
【剩余人数:8人】
【龙门广播提醒您:已到最终的天命圈挑战,请带好装备、留意暗处来人,祝侠士们一路顺风~】
外面狂风席卷,沙暴扑面而来,视线所及全是一片黄蒙蒙的沙雾,遮天蔽日。
“我靠你搞错没?不是3个小时后刷新吗?”李逐鹿掩着口鼻,大骂系统,“这鬼天气你祝我一路顺风?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裴放舟冷笑补刀:“写错了,‘风’是顺丰的‘丰’,咒我们早点‘落地成盒’。”
【系统:[捂嘴]侠士真幽默呢,亲亲,这边没有写错哦~[俏皮]】
这货怎么莫名其妙一夜间,多了些活人感……之前也没见它嘴这么贫啊?
李逐鹿脸色怪异,心里盘算着局势,暗觉不好:
8人,也就是昨天又出局了一队。
可能是满编队反杀了之前岩石顶碰到的那队,也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的逆风局。
不论如何,大哥队的实力不容小觑,碰上准没好事,自己这还有个伤员……
他默默地看了眼裴放舟,他正捂着口鼻,眯眼朝着洞外望去——风沙呼啸中一片苍茫,他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脸色已经没有昨日那般苍白,身体看起来恢复不少,行走时几乎看不出腹部有伤。
常人,能有这么快的恢复能力吗?
可是自己昨天手臂上的划伤并未痊愈,伤口结痂红肿着……
“李逐鹿,”裴放舟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严肃,“除了我之前给你的,昨天一路过来,有没有捡到其他装备或者物资?”
李逐鹿一愣。
锦鲤欲哭无泪,挥了挥武器:“你就别补刀了哥,咱们之前忙着逃命,基本上什么装备都没有,现在我还一穷二白,拿着一把初始品阶的双剑。”
李逐鹿脸色沉郁,瞬间明白了形势更加紧迫——一穷二白对上大哥队,除了把裴放舟这尊大神卖出去坐台当“大嫂”,没有别的能活下去的办法。
这样无异于送死。
锦鲤示意怀里的一堆伪装道具:“不过陆喵喵对沙漠图熟,这货鼻子灵、眼尖,一路上从沙土、坟堆、犄角旮旯的罐子里刨出不少金疮药、纱布……我也跟着捡了不少伪装。”
陆喵喵乖巧地扯开他那几块欲遮不遮的布料,从怀中抖落至少七八瓶金疮药罐子、六七卷白色纱布,都是能回血救命用的物资。
沙漠、沙土——他不禁想起裴放舟刚刚看的那个方向,一片灰茫茫的风沙……
风沙!
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
他猛地回过头与裴放舟对视,那人抱剑平静地靠在石壁上,心照不宣地向他微微颔首,似已明白他心中所想。
“你们相信我吗?”李逐鹿眼光扫过众人,低声道,“现在少则一个队,多则两队残缺散人,我们这个硬件设备,硬碰硬确实没有胜算,不过……”
声线平稳、雄浑低沉,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和领导者气势,将众人心中的慌乱、气馁、迷茫一扫而空,他的自信给人安全感。
“系统要我们在天命圈厮杀,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在风沙圈边缘徘徊、等待机会,”他顿了顿,眉眼邪痞英气,“如果是两个队,给它来一招‘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如果是一个队,就用金疮药和伪装,我会在最后时刻引诱干扰他们视线,你们各凭本事苟住……”
“我们一会,沿着坟头堆的方向走,顺手捡点大哥队不要的装备物资。”李逐鹿忽觉有点心酸。
裴放舟嘴角微微勾起:“你来干扰,剑纯……在大哥队手里跑得掉?”
李逐鹿挑眉:“怎么,气宗能跑得掉,我剑宗不行?”
空气中骤然多了几分硝烟味。
锦鲤火速和稀泥,拍拍胸膛:“哎哎哎这回我来引开,你俩别掺和!放心,七秀坊的门派轻功轻盈迅速,路数多、跑得快,包溜的好!”
陆喵喵:“喵!”
李逐鹿狐疑点头:“行吧,那现在分一下物资和伪装,一会沿着风沙圈边缘藏一会,等到下个风沙圈刷新了,再看情况前进。”
众人分伪装和物资。
经过裴放舟面前时,李逐鹿将自己那份又分了两半,一股脑塞到他怀里。
裴放舟有些诧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将东西推回道:“……不用,我……自己有。”
怀中的物资又强塞到李逐鹿怀里,他只给自己留一瓶金疮药和两个伪装。
李逐鹿眉头蹙起,抓着他的肩头,沉声道:“你是伤员,应该多拿一些。”
裴放舟看着他,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挣开,“噌”地一声手中利剑半出鞘,淡淡道:“只有弱者才需要照顾,你们还是拿着保护自己吧。我一路杀过来的,不是菜鸟、不需要。”
一把刀同时扎进了剩下三个人心里。
靠,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那人一如既往地嘴毒嘴硬,平等攻击每个人。
李逐鹿咬着后槽牙,冷冷吐出:“随便你。”
众人收好物资,准备出发。
-
漫天风沙,李逐鹿捂着口鼻,领着众人一路绕着风沙圈边缘,慢慢挪进安全区域。
安全区域外狂风肆意,他们的血条也匀速下降。李逐鹿精确计算着金疮药、纱布使用的时机频率,总是极限卡点回血,而后继续前行。
这样的计划凶险异常,确实卓有成效。
裴放舟跟在队伍末尾,神经紧绷、时刻警惕四方来人。
但一路上,不仅没有看见全副武装的大哥队或零碎散人,反倒半个人影也无,还碰见不少七零八落的“肥沃”坟头。
每逢此时,陆喵喵目露精光,“吭哧吭哧”一顿刨后,抛出一件又一件高阶品质长衫、铠甲、护手等,甚至高阶武器。
这样摸过去一圈,众人实力已经大幅跃升。精锐兵器不要钱似地满地丢,连陆喵喵待机的弯刀都换了个锃光瓦亮的。
李逐鹿的腕表能总览全队战力,现在除了裴放舟还拿着那把染血的破剑,其他人都装备齐全,物资丰盈。
裴放舟正背着“破剑”,从旧衣袖上扯下来一截布料,捂着口鼻遮挡风沙,顶着风跟在锦鲤身后,缓缓移动。
走这么慢……是伤口疼了么?
李逐鹿皱起眉头,拍拍身后的陆喵喵,指了指前方的巨石,示意他继续前行,自己朝队伍末尾走去。
“还走得动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好意关心,说出口却别扭地变了味,像是嘲讽一般。
裴放舟停下,睁眼看他,眼底平静无波。
他欲要开口找补些什么,手腕却被猛地一拉,裴放舟蓦然变了脸色,将他拽到一旁的石块后,低声道:“伪装。”
李逐鹿抬眼看去,也变了脸色。
锦鲤和陆喵喵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视线不远处,一队匪气盎然的彪形大汉扛着刀、牵着骆驼,在风沙中毫无阻碍地来回踱步。
步伐沉稳、姿态缓慢,不像活人玩家。
彪形大汉中间堆着大大小小的货物,货物顶上有个被锁链缠住的蛇皮箱。
“这是……”李逐鹿回头,却发现裴放舟消失了,身旁多了个斑驳的砂土罐子,与黄沙融为一体。
“马匪和天阶武器,赶紧伪装吧,剩下的人应该都往这来了。”罐子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急忙打开伪装道具,变成一株与环境无异的枯枝杂草,长在岩石底部,堪堪遮住了罐子。
“艹,什么鬼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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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游戏没碰见过马匪刷脸,这鬼地方倒是一碰一个准。”杂草微微动了动。
罐子微动了一下,动静被肆虐的风沙掩盖。
腕表变成了全息屏幕,映在李逐鹿眼前——巨石后,他的两个队友坐标安静不动,应该也已经伪装完毕。
地图不远处,果然有两簇红点,从左下方和右上方,缓缓向中央天阶武器的方向移动。
天阶武器是龙门荒漠中威力最大的武器,谁拿了它就能所向披靡,但也因此会成为众人攻击争夺的对象。
按照惯例,武器就藏在马匪中心的蛇皮箱子中。
他忽然想起,此前密室里也有个差不多的箱子,外观也竟有几分相似,难道……
“裴放舟,”李逐鹿压低声音,“那箱子里有出去的线索,我必须拿到。”
裴放舟沉默了一会:“你怎么断定有线索?”
“之前遇见你的地道那,也有个这样的箱子。”
“你打开了?”
“对,但是里头是空的,箱子底只能摸出来三个刀刻的字。”李逐鹿回忆着,手指隐约触及利落深痕,“当时逃命没来得及在意,现在……”
“刻的什么?”
“杀了我。”
身旁的砂土罐猛地一震,与此同时,一阵尖锐的警笛撕裂长空。
“警告!警告!警告!不明错误,本局将在10分钟后结束。”
“我去!”李逐鹿骂了句,目瞪口呆地看着倒计时上的数字,从原来的24小时飞快变换,定格到10分钟。
不祥预感随着越来越高昂的警鸣,在脑中无限放大。
原想着两队打得你死我活时,趁乱坐收渔翁之利。现在这个剩余时间不可能分出胜负,必须做好被迫加入战局厮杀的准备了。
远方突然掠过一道持伞的飘逸身影——正是初来乍到时碰见的那队!
蓬莱女侠手里握着金灿灿的伞,居然也是把天阶武器,俗称“大橙武”。
威力巨大,可杀神魔。
屋漏偏逢连夜雨,看来昨天夜里,他们不仅碰上了满编大哥队,而且逆风翻盘,还从大哥队手里抢了天阶武器。
身边这个人,竟然能从这么变态的队伍里逃跑……
李逐鹿沉着脸,瞥了一眼身旁的罐子。
“姐,你别跑那么快,小心来人!”提着重剑的藏剑侠士紧随其后,重重落在马匪身前,扬起一片黄沙。
沙尘散开,持笛的五毒侠士、长歌门弟子乘着蜈蚣蜿蜒而至,一跃而下、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少废话,这个武器必须拿到,绝不能被其他人抢先!”蓬莱女侠大喝一声,伞风带起金光,混着一掌直接冲马匪首领而下,其他人也抡起武器。
马匪首领机械地转过身来,没有生气的瞳孔里,突然亮起了一道红光,它木讷地抬起手,竟然硬接下这一掌!
它周身漫起了道道黑气,一旁的马匪喽啰也接二连三地眼珠发红,抡起狼牙棒缓步向前。
掌风带起的冲击波击穿周围石壁,“簌簌”几声,裂痕涌现。
可是马匪首领纹丝不动,反手轻轻一甩,蓬莱女侠被重重甩落在地,鲜血从她嘴角溢出。
天阶金光伞在马匪手中轻抖微鸣,伞柄被牢牢抓握。只听“刺啦”一声,伞面被撕了个粉碎,伞骨被折成长短不一的短棍,随意丢在沙地上,被脚掌重重踩下。
“不!”蓬莱女侠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吐出一口鲜血。
“不对劲,”裴放舟声线微抖,“这些怪之前不是这样……”
“之前?你之前打过?”李逐鹿敏锐道。
“一两句说不清,但这几个东西现在的强度,”裴放舟暗吸了口气,“像是……想要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李逐鹿心中“咯噔”一声。
9. 09
“伞姐!”
“伞伞!”
“伞姐姐……”
“我真日了咸鱼了,’大橙武’都被撕烂了,这对吗?我要退钱!”藏剑侠士目露凶光,抡起半人高、一人宽的重剑,剑风带着黄沙,直冲马匪首领面门。
只见马匪首领机械地勾脚、轻轻一踹,杀气猛然消散,重剑“当啷”一声落在远处,藏剑侠士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这东西跟前面那些不一样,”蓬莱女侠擦了擦嘴角鲜血,扶着石壁起身,“不管了,我们一起上!”
“可是这样……后面突然来人怎么办?”长歌门萝莉拨了把琴弦,担忧道。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琴琴,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前怕狼后怕虎,今天我们都要死在这里……”蓬莱女侠摸了摸琴萝的头,轻声道,“别怕,姐姐在。”
长歌门萝莉红了眼圈,点了点头。
海雕长唳,琴音四伏,一只巨大的蟾蜍骤然出现,朝着首领使了个嘲讽技,随后笛声一响,剑风、掌风、弦风不约而至……
顷刻间,风沙遮天蔽日,琴音笛声却戛然而止。
风沙缓缓消散,李逐鹿望去,心头猛地一颤、拳头紧握。
高昂急促的警笛声中,首领抬手将海雕捏碎在手心,斑驳鲜血喷洒周围,血水从掌心汩汩涌出,他突然松开,僵硬地抬脚踩上。
侠士们像被力道击飞,重重地落在四方,捂着胸口阵阵咳血。
虚空中,他们的血条都只剩下薄薄一层。
“咚、咚、咚”马匪首领黑气渐盛,踏着沉重带血的步伐,朝着最近的蓬莱女侠而去,伸出右手抓起她的脖颈。
“不要!姐姐!”
“不要咳咳……”
“不……”
它的眼珠血淋淋的红,映着蓬莱女侠惊恐的眼眸,它骤然收紧掌心。
她感到鲜血溢出口鼻,心脏在耳膜炸响,呼呼风声吹散队友此起彼伏的哭喊,脖颈气道被一点点压紧,空气一点点地从肺泡中挤出,奔腾的血液猛地被挤向四肢百骸。
疼痛灼烧间,她一点点松开牙关、闭上眼,泪水滚落眼角,想着不能重逢的父母家人、遗憾蹉跎的一生……
忽然天地一阵巨响、警报声骤然变得渐强急促,呼喊声戛然而止。
掐着脖子的力道一松,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挤入鼻腔,她贪婪地大口呼吸咳嗽,直到腥甜的喉咙凉得干疼。
“咚、咚、咚”黑气笼罩的马匪首领手一松,蓦然转身。
“砰!砰!砰!”雪亮的剑光擦过首领铁一般、泛着黑气的皮肤,带起阵阵杀风。
朦胧的视野里,风沙中,两个仙风道骨的道长背靠背、并肩而立。
身量稍高的道长英气硬朗,眉眼压迫锋利,出招犀利刁钻,挽了个剑花避开马匪首领一掌,跃起至岩壁。
另一个道长温和秀气,后撤几尺,琥珀瞳淡淡看着马匪首领,剑气化形,五把气剑带着无尽杀意冲向他的脖颈,“铮”地一声发出长鸣。
“‘李玄同’……他,”趴在地上的藏剑侠士惊诧万分,声音颤抖,“不是之前已经死了的咩咩吗?!”
“十六夜红月?我见鬼了?!”
“愣着干什么?有力气赶紧来帮忙,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岩壁上的道长瞥见首领被飞剑吸引转身,眼底暴戾奋起,持剑大喝,朝敌当头而下。
然而马匪抬起手稳稳接下这一剑,顺势甩开,道长重重摔至岩壁上,闷咳了两声血,眼底阴沉地抹去嘴角血迹。
“侠士,我助你一臂之力!”回过神的众人挣扎上前。
“风!来!吴!山!!”重剑抡起的剑风带着黄沙朝马匪首领席卷而去,马匪首领机械地转身。
几声虫笛脆鸣,无数蛇虫从黄沙地底钻出,血盆大口朝着马匪咬去。
阵阵弦音铮鸣,杀机四伏的音律化作无形的箭矢,弦波震荡风中的黄沙。
四面楚歌!
马匪首领脚步停滞,浑身刺痛难忍,鬼畜地歪动脑袋,红眼珠不受控地来回转,无法聚焦。
“铿!铿!铿!”
趁此刹那,飞剑带着淋漓的杀气擦过贼首裸露的皮肤,隐隐划出道道深可见骨的血光,凄厉惨叫惊破黄沙,周身的黑气黯淡几分。
马匪首领血条上淡淡白罩碎裂,血量微微下降。
李逐鹿眼风一扫,冷冷吐出血沫,稳住手中的剑,一个扶摇轻功跃上岩壁顶,单手抓握转身。
正在与贼首缠身搏斗的飞剑似有所感,“咻”地一声带着温热的血光飞至身前。
“谢了!”只见岩壁上的道长跃上剑尖,猛地一蹬,借着后坐力弹起,雪亮剑尖带着冷冽的寒气,直冲马匪首领面门。
马匪首领跃起,欲要抬手故技重施。
身后清风朗月的道长冷哼一声,虚空中五把气剑骤下,猛地刺向他全身上下几处大穴,令他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打穴笔!只是这招式分明是万花谷的独门绝技。
“嗡”地一声长剑归手,清朗道长猛地从后冲向贼首。
两个道长持剑相向而行,一个从高处虚空中刺下,另一个从阴暗低处刺上,一阴一阳,雪白的剑身在空中交相辉映,寒光照亮乌沉肃杀的云层,杀意凌厉。
“扑哧”鲜血沸腾迸出,星星点点溅落黄沙大地,马匪首领的双眼被两把对向的利剑刺穿。
“锵!呲啦啦……”虚空中的剑刃轻擦过紧靠在旁、伤痕累累的剑身,剑鸣快意悠扬,滚烫血流从剑身蜿蜒滴落。
“咚”地一声,马匪首领双膝跪下,这一响回荡天地,令呜呜警报声“滋滋”卡颤。这一瞬,所有黑气蓦然消散,遮天蔽日的风沙缓缓平息、散开,露出晴空万里的无际戈壁。
马匪已死。
“嗡”地两声,长剑归鞘,两位道长隔着跪地垂头的马匪首领,相视而望。
腕表上的倒计时归零,全息画面“滋滋”几下,停滞不动。
“咔哒”一声微响,放在中央的蛇皮箱子锁链解除,锁扣被打开,露出微微金光。
众人稍一分神。
李逐鹿眼眸压低,身形迅速一闪,夺过中央的蛇皮箱子。
“愣着干什么?快抢啊!”角落里虚弱咳血的蓬莱女侠回过神来,冲着队友焦急道。
身后的裴放舟凝了个剑招,剑气带起万千沙尘,化作无坚不摧的屏障——一式‘镇山河’已然落在李逐鹿脚底,剑风隔开了周身一切。
李逐鹿眉心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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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熟悉的剑招,心跳如擂鼓声声,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红。
“别等了,时间有限。”裴放舟单手握住了他微颤的手指,修长的指腹带着温热,抓着他打开箱盖,拂走一切心猿意马的杂念。
众人只见金光一闪,眼前出现了一只身形巨大的黄鸡,冲着他们怪异诡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声缭绕不绝、绕梁三日,嘲讽意味十足。
“恭喜侠士通关龙门绝境,特此奖励黄鸡大笑三声,望你们再接再厉、笑口常开。”
“由于不明错误,本次绝境战场暂无法识别冠军,特此修改为协作通关,恭喜各位侠士均可离开本战场。”
黄鸡诡笑着摇晃脑袋,顶上一撮鸡毛在风沙中飘荡,随着大笑幅度一抖一抖。
李逐鹿:“……”
裴放舟:“……”
迟到在一旁疯狂砍喽啰的锦鲤和陆喵喵:“……”
众人:“……”
李逐鹿额角抽痛,气得想戳死眼前这只笑口常开、笑得非常之嘲讽,甚至有些贱的黄鸡。
他嘴角颤抖,极力压抑着情绪,只感到腕骨被身旁的人微微捏了下,脑海中,波涛汹涌的思绪被清风淡淡抚平,化作万千和煦的遐念。
裴放舟琥珀瞳看着他,轻声道:“箱子里,有线索吗?”
他回过神来,低下头,脸色蓦然变得古怪。
盒子里依旧是空荡荡的,除了一行深深刻下的留言。
这回,他看清了之前摸不出来的英文署名:
杀了我,Admin。
裴放舟接过看了一眼,表情平静淡漠,似在思考些什么。
【警告!警告!未知错误!】
湛蓝的天幕被染成血红一片,尖锐的警报夹杂着“滋滋”的电音,机械地重复着,“贱笑”黄鸡化为片片马赛克像素,消失在虚空中。
“这特么,”李逐鹿微微张口,“到底又是在搞什么……”
忽然,困倦疲惫袭来,他的眼皮有些沉重,思绪像缠了胶水一般黏着,警报声忽远忽近,如被淹在深海里,空洞回响着……
手腕被人猛地攥紧,力道之大令他有些诧异,他呆滞缓慢地低下头、盯着泛白的指节,听见裴放舟有些急促的声音,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李逐鹿……下次……我,你……”
听不清了,脑子晕晕乎乎,眼前被蒙了雾一样,什么也看不清。
他隐隐感到裴放舟温热的手正捧着他的脸,另一手揽住他无力滑落的身体,跪着将他抱在怀里,急切地摇他,想跟他说些什么。
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拥抱自己。
李逐鹿微微清醒了几分,用力甩了甩脑袋,眨了眨眼睛,很想听清。
奈何视线不受控,面容逐渐从模糊、昏沉、直至一片黑暗……
温热的体温渐渐散去、万籁俱寂,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累得再也动不了。
裴云弈,这是梦么?
那么,下次,还会见吗?
如果下次再见,一定把一切都弄清楚,绝不跟个稀里糊涂的蠢蛋一样。
他疲惫至极,意识慢慢消散在虚空中……
10. 10
砂石粗糙滚烫,烈日晒得皮肤赤疼。
海风咸腥扑鼻,浪花裹挟着热气轰然撞击礁石,水滴溅落皮肤,一阵刺痛直逼神经。
“嘶……”
李逐鹿疼得呲牙咧嘴,眯起眼坐起,环顾四周:
再度穿越,开场依旧只有一条发皱的白裤衩。
“上一把你不是说’胜者归乡‘么?”李逐鹿脸色黑沉,狠拍腕表,“这他娘的是乡?”
【系统:抱歉,您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
【系统:抱歉,您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无无法法法回回回回……】
李逐鹿“啧”了声,额角抽疼:“哥最后忍你这一次……”
突然,一只沙蟹晃着钳子,努力从腿间的沙洞里钻出,两只铜铃般的清澈小眼睛与他对视后下移,若有所思地朝着凸起处,一开一合地举起小钳子,诠释“活在裆下”的蟹生真谛。
“我艹!”李逐鹿变了脸色踉跄起身,连滚带爬逃进不远处的树荫里。
一招被蟹咬,十年怕蟹钳。
“我真服了,开场不放螃蟹会死么……”李逐鹿扶着树干喘息,抬起手腕。
系统已经卡回来了,一幅海岛全息地图映入眼帘。
他凝视着地图,神经骤然绷紧,酷暑烈日下,周身如坠冰窟、冷汗涔涔直下:
代表队友的那四个蓝点,竟然全消失了!
换而言之,这把他没有队友……
他脸色沉郁,盯着熟悉又陌生的海岛地图某一处,咬了咬牙,抬脚走去。
-
天空中“嘎嘎”几声,海鸥盘旋落在破船桅杆上。
在一地的贝壳枯枝碎裂声中,李逐鹿蓦然停下。
他眉眼黑沉,脊背绷得笔直,抓紧了手中的剑,放缓速度走了几步,全神贯注地捕捉身后动静。
“咔嚓咔嚓……”几乎是相同的步频速度,细微的声音小心掩在自己的脚步声中。
李逐鹿稍稍抬头,佯装遮阳扇风,余光瞥见不远处巨石下,有一处被树林掩盖的漆黑——似是个山洞。
敌明我暗、易守难攻,正好关门打狗……
他握着剑柄,冷静步入阴影。
海风拂过,身后的树丛枝叶窸窣,一个黑影迅速闪过,也潜入阴影……
-
日光透过层层的枝叶空隙,在地上摇下的片片碎金。
李逐鹿半张脸浸在破碎光影中,攥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毕现,在黝黑山洞前停下。
一阵海风穿过树林,树叶簌簌作响,光影碎金摇晃。
顷刻间,一道肃杀的剑风忽至耳畔。
李逐鹿腰背后弯,白刃堪堪擦过鼻尖,剑身雪亮,映出自己阴沉的脸色。
“嗡”地一声长剑出鞘,他横扫过后方、使了招“三才化生”,迅速闪身避入洞穴内,竭力掩住鼻息,死死盯着洞口光亮处。
敌在明,他在暗,怎么着也能抢个先手。
只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骤现,来人头顶戴着黑色帷帽,周身道道黑气环绕,如同此前遇见的马匪首领。
李逐鹿一怔,脚下无意识后撤半步,脚跟轻碾过散落的沙砾。
仅这细微声响,来人突然朝他藏身的方向侧目,雪亮刀尖“唰”地直冲面门,道道剑风、招招致命。
气剑、生太极……
这也是个气宗弟子?
李逐鹿眉眼一沉,借着阴影左右闪避,然而来人的耳力极好,听声辨位、迅速出招,行云流水、果断狠厉到极致。不多一会,李逐鹿便渐感吃力,仅仅片刻迟钝,道袍衣角、袖口被削碎,碎布绒线飘落一地。
绝不能死在这!
李逐鹿目眦发红,瞥见洞顶有块巨大悬石,心中狠念一闪,反身使了个“人剑合一”炸碎来人剑阵,诱敌深入……
来人身形停滞一瞬,果然追至下方。李逐鹿趁机跃上石壁,眼底狠戾暴起,握着长剑使出全力劈向巨石。
“嘭”地一声,石块碎裂砸落,巨石带着无数碎石簌簌而下。
持剑的来人猛地抬头,帷帽“骨碌碌”滚落在地,露出那一双血红瑟缩的琥珀瞳,以及温润的鼻梁唇珠。
裴云弈!
李逐鹿面色剧变,全身热血如坠冰窟,脑中所有算计、理智都被炸了个粉碎,想也不想飞身扑下。
“嗡……”
长剑将巨石劈成两半,而后飞旋着斜插入石壁里,震颤出悠扬沉吟。
来人瞳孔缩紧,只见半空中的巨石突然裂开两半,一个剑眉星目的硬朗道长突至身前,眼底黑亮,跳动着一点炽热明光。
下一刻,他被扑倒在地,落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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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滚烫的怀抱,后脑被按在胸膛上,两颗心急促剧烈地跳动,胸腔共鸣、沸血上涌,他身躯一僵,手中的剑蓦然掉落在地。
“轰”地两声,巨石落地,碎石如雨般砸在身前人的后背,耳畔传来两声闷哼喘息。
体温烫得他身躯一抖,脑袋和腰背被死死护在怀里,安然无恙。
心头隐隐抽疼,震惊和莫名的熟悉感袭来,被锁住的意识缓缓回到脑海中:
洞穴里托举拉扯、沙窟中相互依偎、大漠上并肩作战、告别时紧拥……无数蒙着雾气的碎片漫天而至,逐渐聚焦清晰……
眼瞳中的红色隐隐黯淡,理智回笼。
“李……逐鹿……”他僵硬道,声音微微颤抖。
“嘶……你是瘟神吗?怎么每次碰到你准没好事……”李逐鹿呲牙咧嘴地撑起上半身。
“杀了他,杀了他!”
脑海中一道声音突然闯入。
“不,不对……滚开!”他头痛欲裂,半边身体不受控制似的,右手着魔似地欲掐向眼前人的脖子,被另一手死死攥住压回来,指骨蜷紧泛白。
“你咋了,被我打傻了?”
“别,别靠近……”他面色煞白狰狞,与脑海中邪念做斗争,周身黑气渐浓。
绝不能被蛊惑!
“滚……快滚!”琥珀瞳红光渐盛,他死死咬着嘴唇,指尖掐进掌心、颤抖不止,道道鲜血溢出。
李逐鹿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明。
裴放舟目眦通红,太阳穴突突作疼,感觉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他脑中的神经,快要坚持不住……
“还不滚……那别怪我了!”
他心一狠,嘴唇被咬得嫣红濡湿,红得发邪的瞳孔蓦然紧闭,泛白捏紧的指骨颤抖,不再控制力道,猛然向眼前人打去。
“轰!”山洞中传来巨响。
掌波从中心往外扩散、震起地上的落叶,树影婆娑、碎金摇晃,掠过洞口身影交叠的二人……
李逐鹿闷哼一声,乌漆的眼珠深深凝望着身前人,一手掌心紧紧包裹着他颤抖的拳头,稳稳接下这一拳。
身下的裴放舟极力压抑,眼眶发红,嘴唇沾着刚咬破的血迹,黑气道道涌现。
李逐鹿凝着他的眸子,眼底情绪浓烈翻涌,俯身而下,重重吻在了轻颤的眼睫上。
11. 11
热风拂过每一寸神经,吹散积郁四季的苦楚,化开终年不散的冰雪,游过黑暗孤寂的岁月,点燃长夜中那一点微弱火苗……
灵台中传来杳杳钟声,抚平躁动难安的沸血。
热吻离开鸦羽般颤抖的眼睫,复睁开,红光褪去、黑气消散。
琥珀瞳里,眼前人勉强撑起身,光影勾勒出硬朗的轮廓,脖颈薄红。
李逐鹿喉结滚动,抬起粗粝的指腹,轻柔地擦去他唇边的血迹,哑声道:“裴云弈,你这副模样,可真够狼狈的。”
低沉的嗓音散在海风中,心跳急促震响。
这一刻,裴放舟仿佛听见,岁月里无声、却又炽烈轰然的爱意。
-
山洞里落针可闻。
半晌,裴放舟垂下眼眸,声音发紧:“我叫,裴放舟。”
又来了,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一股邪火窜上心头,沸血带着恨意上涌,可看见他弯曲的后颈、湿润微颤的眼睫,无数焦灼质问最终化作一声轻嗤。
“呵……”
“看来‘裴神’清醒了,”李逐鹿面色僵冷,审视的目光逼近,“既然你不叫裴云弈,那么把你从裴放舟开始的所有事情告诉我。”
他顿了顿,继续道:“以及,之前在龙门荒漠,最后你想跟我说什么?”
裴放舟抬眼,迎上他压迫的视线,平静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裴云弈’,不用再旁敲侧击地试探,我脑子里没有关于这个人的丝毫记忆。”
他垂下视线,顿了一会:“也许我们长得很像,但我是我,不是他。”
“从有记忆起,我脑子里只有许多断断续续的战斗、逃亡……碰见的人和事,只剩下看不清的模糊印象。这些印象随着时间在慢慢消失,”他苦笑道,“迄今为止,很多事情都是连蒙带猜,加上一点不知道哪来的肌肉记忆。”
李逐鹿一怔。
“我原想请你……下次再见到我时,告诉我你记得的一切。”裴放舟闭上眼,“但我没想到,你竟是个例外。这是我第一次,能完整回忆起一段经历。”
“关于你的一切,我全都没忘。我想起你叫李逐鹿,也没忘记我们在荒漠里的遭遇。我能想起的……只有这些了。”
李逐鹿愣住,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怒火被寒冰猛然浇下,心脏一阵缩疼,心头莫名烦躁、失落无处落地。
裴放舟木然看着自己的掌心,沉声道:“无端袭击你,我很抱歉,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失去意识后,再次醒来就到了这里。”
“行了,不是你的问题不要道歉,记不起来的……都算了。”李逐鹿沙哑打断,喉咙堵了石头般酸涩。
裴放舟欲说什么,突然皱了皱眉:“有动静。”
海风吹拂,枝叶簌簌中,一点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李逐鹿变了脸色,斜插墙上的剑已然归手,他揽着裴放舟迅速藏进阴影处,耳畔谈话声越来越近。
“前面有山洞,天助我也!正好休息一下,”一道粗犷豪放的男声,“看我轻功‘蝶弄足’!”
“喵喵,你那什么破‘幻光步’行不行啊,怎么一次就闪这么一下,续航有点拉啊,跟你们那夜帝史努比说说,让他给策划提意见优化一下。”
“喵!喵喵喀呜咪!喵!”孜然味的烟嗓不满抗议。
“哎不是史努比吗?原来是卡卢比啊,哈哈不好意思啊你看这事儿整的……”
李逐鹿攥紧剑柄,“嗡”地一声剑光出鞘几分,映出他黑沉的眉眼,腰背肌肉紧绷。
余光瞥见一大一小,一粉一黑两道身影,他对着背后的人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跑。”
语罢,剑尖出鞘,身形疾风似地飞出。
黑暗中,裴放舟将临到嘴边的“不用,我自己能打”咽回去,看着那道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铮——”
剑光带起落叶,剑气直冲面门。
“卧槽,哪来的小剑纯?冰心爹也敢打。”粉色衣裙的萝莉迅速后撤,掏出双剑一个灵活回旋,“铿”地一声稳稳格挡袭来的剑刃。
“呸,我是你剑纯爷爷……”话音戛然而止,李逐鹿瞪大了眼,堪堪控制住手中力道,“你是……锦鲤?”
“卧槽,‘十六夜红月’?鬼兄!”秀萝大哥喜出望外,“我们龙门三结义又齐聚海岛了吗?”
“哎等等,陆喵喵!这是自己人……”
身后忽然两道杀意凌厉的刀风,直逼后脑勺。李逐鹿眼神一凛,下意识侧身,大漠弯刀淬着白光,再歪几寸就贴至鼻尖。
陆喵喵的异瞳里,好像隐约闪过一道红光,手腕一折,刀风突然改变方向,朝他劈来!
李逐鹿瞳孔瑟缩,果断抬起右臂硬接这一刀。
“铮——哐当——”
虚空中寒光一闪,一道雪亮的气剑带着寒风,堪堪擦过李逐鹿的手臂外侧,破了大漠刀法的势头。
陆喵喵的身后,修长身影骤现,一贯淡漠的琥珀瞳里淬着冷意,五指并拢抬起、一记的手刀迅猛叩击后颈。
陆喵喵异瞳上翻,晕乎乎倒下,被裴放舟稳稳托住。
李逐鹿瞥了眼,不动声色地将人从怀里捞出,将不省人事的陆喵喵架在自己的肩头。
“卧槽,嫂子!”锦鲤激动万分,“这下我们龙门四结义彻底团圆了!”
裴放舟神情如常,淡淡地收剑入鞘。
“乱叫什么呢,”李逐鹿有些不自然,“先进去,这地看起来安全不了多久。”
众人遂进入山洞。
-
“你俩刚奋战过,”锦鲤环顾四周碎石剑痕、瞥了眼角落里打坐的裴放舟,冲着李逐鹿小声揶揄,“前情缘野外家暴现场,看着架势不小,紧张刺激吧?你赢还是嫂子赢……”
“你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李逐鹿额角抽疼,咬着牙忍耐,“我警告你,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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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了哥,你输了。没事哥,都前情缘了,咱本来就吃亏,为了幸福大局做出一点忍耐和牺牲,换来后半生家庭和睦,值了!”锦鲤秉持一腔孤勇,在雷区反复作死横跳。
“你特么的……”李逐鹿手中剑刀已经弹出几寸,“真想死?”
锦鲤:“别别别哥,我就是开个玩笑,看你俩气氛不对劲……”
李逐鹿冷笑两声,黑着脸不理他。
“喵……”
李逐鹿转头看去,角落里的陆喵喵缓缓醒来,头上还沾着片枯叶,几根卷毛悠悠晃晃,眼里没有任何红光。
“你们怎么来这的?”李逐鹿收回目光。
锦鲤回忆道:“大概……龙门荒漠那个警报声吵得我头疼,后面晕过去了,醒来就是这个鬼地方了。”
看来大家都差不多。
“不过还有这表!跟上把一模一样,我和陆喵喵都有,”锦鲤伸出手,“而且这表上没有队友信息,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个盗版。”
李逐鹿盯着他的表,又看了眼自己的,两块表确实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龙门荒漠只有队长有表,系统按照团队排名……那么,这片荒岛应该与个人有关。
“你们怎么遇上的?”李逐鹿话头一转。
“嗨,缘分嘛!”锦鲤摸着后脑勺,笑道,“那会刚到,我特别饿,想着海边电几条鱼上来吃吃,结果电一条抓一条、抓一条丢一条……我火了,想着哪个贼这么胆大包天,一转身,恰好就抓到了陆喵喵隐身在旁边偷吃。”
“喵……”陆喵喵委屈地摸了摸头,将树叶拨下来。
“除此之外……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李逐鹿压低声音,“比如队友……”
锦鲤眯了眯眼:“啥意思,你怀疑我?”
李逐鹿:“不是,你有没有见过……”
一旁裴放舟静心打坐,平静道:“你有没有见过眼睛发红、浑身冒黑气的人。”
李逐鹿:“……”
裴放舟睁眼道:“就像之前的马匪那样,敌人、队友或者其他事物。”
锦鲤摸着下巴想了半天,突然惊道:“还真有一个!”
李逐鹿顿时精神:“什么?”
“不过……和你们说的红眼冒黑烟没关系,是附近的海有些奇怪。”
“昨天夜里,我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胸口非常闷,想出去透透气,结果发现海水干了!嚯……海床上竟然全是洞,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还有股腥臭味,整片沙滩都臭的要死。”
“洞口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我想凑近点,结果那些洞突然就亮起来了,密密麻麻地冒着蓝光,一闪一灭跟会呼吸似的……”
“没一会,那洞里‘轰隆隆’地响,一阵一阵特别大声,地板都震了起来,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来回撞。”
“然后洞里的蓝光突然变成红色,流出了很腥臭的红色粘液,跟血一样……我觉着不对劲,就跑了。”
李逐鹿心头一沉。
12. 12
“轰隆隆——”
山洞外突然传来巨响,洞顶石子簌簌落下。
“对对对就是这个!”锦鲤激动地指了指洞外,咽了口唾沫。
李逐鹿眉头一皱,提剑走到洞外。
海风裹挟着腥臭味扑鼻,只见天际被余晖烫出红鳞,海浪远远地追逐夕阳退去万丈远,露出满是孔洞的狰狞海床。
裴放舟不知何时伫立在门口,抱着剑的背影对着他,眺望远处。
“我去,说曹操曹操到……”锦鲤从身后冒出个头,指着天大喊,“五百万!”
李逐鹿无视他,走到裴放舟身边,低声道:“这玩意儿你有印象么?”
裴放舟摇了摇头:“我醒的时间不比你们早。”
语罢,他径直走向海滩,李逐鹿跟在他身后。
锦鲤和陆喵喵见二人动身,也跟了过去。
行至海滩近处,大大小小的坑洞在眼前放大,令人作呕腥臭味渐浓。
“我去这也太臭了!”锦鲤捏着鼻子站在海滩上,不愿弄脏他的一身精致绮罗裙。陆喵喵在沙滩上蹲下,熟练地左右开弓、奋力刨坑挖些什么。
裴放舟负剑而立,清澈的琥珀瞳盯着坑洞,思考些什么。
李逐鹿走近蹲下,借着夕阳光才发现,洞里并非锦鲤说的“黑漆漆、啥也看不见”,而是有一圈形似蘑菇伞底的菌褶,又像人的瞳孔,通体全黑、与崎岖不平的海床融为一体。
这些大小不一长在坑底的东西,规律地起伏——膨胀、收缩,如同会呼吸的生命体一般。
什么鬼东西?
李逐鹿冷着脸,用剑鞘戳了戳这个怪异的东西,“菌褶”被戳下的地方凹陷了一块,隐隐渗出些腥红粘稠的液体,拉丝挂在剑鞘上,而后凹陷处又像充气般缓缓鼓起、恢复原状。
“这到底是……”李逐鹿扯着嘴角。
话头突然被一阵动静打断。
“轰隆隆——”
地动山摇般的震响,海床深处传来沉闷的嘶吼,声波共鸣令地表震颤。坑洞里的“菌褶”接二连三地充气般膨胀变红,“噗呲”一声炸开红黏浆液。
“噗呲噗呲噗呲……”
大小不一坑洞纷纷爆浆,红色黏液缓缓溢出,四面八方地流向他们。
李逐鹿一愣,手腕猛地被身侧人紧紧捏住,被一把拽起向后撤去。
“有东西要出来了。”裴放舟沉声道,面色冷峻,紧紧盯着不远处陡峭的悬崖。
海水已经退潮直至消失,坑坑洼洼的海床连绵几百里,却骤然像被刀劈开一般,露出漆黑可怖的万丈深渊。
重物撞击的闷哼、地狱恶鬼的嘶吼,在深渊底阵阵回荡。
李逐鹿“噌”地一声拔出剑,锦鲤和陆喵喵也瞪大了眼,众人死死盯着远处。
“轰!”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万千水花喷涌几万丈高空,一只冒着黑气巨型章鱼从深渊深处撞出天际。它眼冒红光、浑身涨红、长满大小不一“菌褶”形状的肉瘤,皮肤上溢出道道腥臭的红色黏液,俨然是刚刚他们所见之物。
紧接着,爆浆的坑底突窜出百丈高、粗细不一的章鱼触手,黏液“哗啦”四溢空中,巨物迎头而下,李逐鹿一行人四散躲避。
“我艹,敢情我昨天从碰到的是这玩意儿!”锦鲤一边躲闪,一边破口大骂。
李逐鹿挥剑使了个“八荒归元”劈开缠他脚腕的触手,闪身躲至礁石角落,喉头泛起一阵恶心。
几丈外的裴放舟脸色苍白,御气闪避,气剑“砰!砰!砰!”地擦过摇晃的触手,无数道粘稠红液炸开空中,右手不慎被溅到几滴,苍白的肌肤迅速被腐蚀变黑,冒起道道白烟,滚烫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染红了道袍一角。
裴放舟皱起眉头,眼神一冷、聚气凝形使了个“坐忘无我”的气盾,跃向高地。
另一侧,陆喵喵凭借门派功法优势,蹲在礁石底纹丝不动,身形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巨型章鱼瞥了礁石一眼,兀自移开视线,追着前方“鹊踏枝”轻功使得出神入化、脚底生风,衣裙飘飞的锦鲤奔去。
“欸嘿,追不着我!”锦鲤贱兮兮地溜着身后的无数粗细不一的触手,身形灵活地左右弯腰,躲避章鱼怪时不时的愤怒突刺。然而却被不远处突然冒出的触手绊倒,整个人摔得四仰八叉,重重地吐了口血。
忽然,耳畔一声嘶吼震响天地,章鱼怪周身黑气渐浓,所有触手渐渐缩回洞里。
李逐鹿疑惑间,突觉黑暗笼罩大地,粘稠红液如雨滴降下,地表“滋滋”灼烧。
只见到章鱼怪身后突然伸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手掌”上暗红经脉交错覆盖,黑气缭绕——竟是由粗浅不一的触手相互缠绕、编织。
下一刻,李逐鹿眼瞳瑟缩,章鱼怪的头顶蓦然出现一道5秒钟的读条,遮天蔽日的手掌在空中摇摇欲坠。
“我打断!注意指缝位置!”清冽的嗓音穿破黑暗,惊醒失神的李逐鹿。
他定睛细看,章鱼怪触手虬结的“手掌”,并拢时,指缝露出弯曲不一的空间,尚有生存之法!
“铮!”地一声,裴放舟伸右手指腹,在雪亮的剑刃上一抹血光,念了句“八卦洞玄,去!”,剑刃红光一闪,杀气化形,五把气剑猛地冲着章鱼血红的双眼刺去。
李逐鹿瞬间了然,朝着剩下的两人大喝:“陆喵喵别划水了!‘贪魔体’T住它面向,锦鲤狠狠电这东西!”
喉头吼的腥甜,眼睛充血发红,全身肌肉紧绷,李逐鹿持剑冲向章鱼怪。
陆喵喵得令,一个‘幻光步’闪至章鱼怪身前,异瞳闭上又睁开,瞳孔金光大绽,手中凝着个不断扩大的金球,猛地抛至空中。
章鱼怪动作一滞,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缓缓升空的金球。
陆喵喵反手抽出大漠刀法,跃起猛地一劈。
金球在黑暗中炸开,粉碎成万千的闪烁金光,章鱼瞳孔蓦然扩大,视线涣散失神。碎金洒落在它的周身,点点金光在地面扩散成圣火纹,彼此兀自相连,形成一圈金灿灿的巨大符咒锁链禁制。
与此同时,李逐鹿已经迅速靠近,眉眼一压,双手攥着剑柄跃起,大喝一声朝着章鱼发红的右眼劈下。
杀气腾腾间,裴放舟的八卦气剑已至,五把利刃穿破黑暗,与李逐鹿淬着寒光的剑尖一道,刺穿章鱼怪的红眼。
两道沸腾的热流喷薄而出,漫天铺地的血腥味迎面而来。
刺耳嘶哑的吼叫划破天际,“咚”地一声,“手掌”摇晃着无力覆下,在地面重重震起万千烟尘。
章鱼怪陷入了虚弱昏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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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
陆喵喵从指缝处跃出,李逐鹿紧跟其后,他的道袍已经被滚烫的腥红浸透。
裴放舟和锦鲤闪至章鱼的身后,屏气凝神打算趁机给它最后一击。
天地间雷光一闪,剑气环绕着雷霆剑风击向章鱼怪,血光四溢,触手被电得焦麻通红,抽搐着甩向一侧。
“血人”李逐鹿单膝跪地,握着剑柄虚弱地支起上半身,似是精疲力竭,瞳孔里映着迅速逼近的触手和滚烫红浆。
他咬着牙,颤抖着撑起剑尝试离开,四肢百骸的剧烈疼痛却将他钉在原地。
虚空中裴放舟身形一滞,猛地冲下。
“嗡——”
天地间骤然一阵飓风,那人独有的冷冽剑气扑面而来,额前湿重粘腻的发扬起。
睁开眼,只见一把剑铮然插在身前——一式“镇山河”落下,隔开万千滚烫热浪、碎骨力道。
他抬起眼,逆光中,裴放舟稳稳挡在他身前,余晖勾勒出他精致的鼻尖唇角,然而眼底冰冷到极点,一剑砍断涨红的触手,血液尽数喷落,染血道袍猎猎。
他微微侧目,俯视身后跪地的李逐鹿,琥珀瞳里第一次压着愠怒,俯身拽起他的衣领,声音冰冷发紧:
“愣着发什么疯!想客死他乡的话,我不介意帮你。”
——“喂,想不开也别客死他乡!”
咸腥潮湿的回忆涌进脑海,李逐鹿望着身前人愠怒的面容,一时怔然。
刚才他刺穿怪物右眼,裴放舟的“八卦洞玄”带着凌厉的气剑而至,混乱中剑气竟不分敌我,炸开时不慎伤到了他的腹部。
他回过神来,虚弱地捂着腹部伤口,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闷哼道:
“我这不是……帮你试试这货实力深浅么……”
裴放舟攥着衣领的手微松,视线下移,看着他渗出鲜血的指缝——俨然是道剑气的伤口,瞬间,他脊背发凉。
李逐鹿嘴角一勾,借着剑柄的力踉跄起身,染血的手覆上裴放舟苍白的指节,颤抖着握紧,反客为主地将他拽向自己,逼迫他抬头看自己。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裴放舟身形蓦然一僵。
李逐鹿眼底幽光明灭,满身血腥混着海腥味,脸颊细密冷汗渗出,贴着他的耳廓喷出温热暧昧的气息,声音低哑,带笑诱哄着:
“哥哥……是在担心我么?”
裴放舟喉结一动,手中挣开几分,然而李逐鹿的手像烙铁一样攥着他,不容撼动。
“松开!你需要上药!”
李逐鹿没有动作,只是压着他的耳廓闷哼喘息,带着气音发笑,攥得他的指尖冰凉湿润。
裴放舟一阵邪火窜上心头,眼瞳盯着他,极轻地笑了下,冷冷地吐出:“李逐鹿,你如果把自己玩死了,我不会帮你收尸,连人带骨灰我都会忘得干干净净。老实点,想玩欲擒故纵,活人才有资格。松开!”
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冷冷望着他,耳尖通红。
李逐鹿怔在原地,腹部的伤口还在抽痛,心底却掀起滔天兴奋的战栗。
半晌,李逐鹿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嘴角,虚弱地拉住裴放舟的手,感受到掌心温热绵密,以及微微轻颤的指尖,乖巧道:
“都听你的,哥哥。”
13. 13
深夜,明月高悬于靛蓝天幕。
海面已经恢复如初,粼粼波光映着月色,丝毫看不出打斗的痕迹,腥臭味也不复存在。
静谧的山洞里,锦鲤已经睡着,陆喵喵鼾声震天,鼻涕泡随呼吸起伏膨胀、缩小。
篝火堆“噼里啪啦”作响,火舌跳动着窜高了几寸。
李逐鹿赤裸上身、屈着一只腿坐在篝火旁,漆黑的眼底一点火星雀跃,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嘶……疼……”
感到腹部被纱布紧勒,微微刺痛,他装模做样地呲牙咧嘴。
裴放舟单膝跪坐在他身旁,手中动作一滞,抬眼冷笑道:“挺好,孩子死了知道奶了,车撞树上知道拐了,骨灰扬了知道喊痛了……”
虽然嘴上不饶人,手里的动作却轻缓了些,修长的手指撕开纱布,瞥了眼脸色苍白的李逐鹿,控制力道在他腰间打了个恶趣味的蝴蝶结。末了,补了一句,“怎么不喊了?继续啊……”
裴放舟面容冰冷、满含愠色,李逐鹿心头暖意弥散,胸腔里震跳如擂鼓,一点冲动顺着气血上涌,脑中压抑许久的念头冲破理智,随着火星“噼啪”炸开。
裴放舟转身收拾的瞬间,李逐鹿突然伸手,攥住了他苍白的腕骨,拇指轻轻摩挲,哑声道:“裴放舟,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裴放舟蓦然一愣,皮肤上温热的触感,烫得他不自觉地想要抽回,然而攥着他的力道坚定无比,动弹不得。
咸湿的夜风拂进山洞,吹散了些许暧昧旖旎。
裴放舟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皮盖住眼底的惊慌,不过片刻,抬眼迎上那道灼人的视线,眼里无波。
李逐鹿心底“咯噔”了下。
下一秒,裴放舟挣开手,用极为理智平静的声音,淡淡回答:“抱歉,你可能误会了。”
李逐鹿脊背一僵,黑瞳蓦然睁大,浑身沸血一点点变冷,心脏猛地瑟缩,喉头如堵上了石头般。
三年来,日思夜想的人影,无数个难眠夜晚的回忆反刍,所有期待汇成深不见底的水潭,在见到裴放舟的那一刻轰然开闸,洪水般冲走了愤怒与记恨,灵魂无数次叫嚣着“再给他一次机会!”
终究,所有期待徒劳又平静地汇入干裂的大地,既没有激情的峡谷,也没有释怀的绿洲,连道彩虹也没有,就被满腔怒火蒸发殆尽、一点不剩。
之前的所有刻意接近、欲拒还迎、面红耳赤都是自己脑补的情谊,连带着难以捱过的三年光阴一起,碎了遍地。
李逐鹿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心头酸胀,侧过身去,抬起手疲惫地捂住双眼,沙哑道:“我知道了。”
裴放舟微微垂下眼皮,拿起剑走出这片窒息的天地,轻声道:“今晚,我守夜,好好休息吧。”
李逐鹿背影没动,篝火跳动、余烬飘飞。
-
月明星稀,树影摇晃,鸟雀扑棱几下,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裴放舟负剑盘坐在洞口,屏气凝神,打坐假寐。
李逐鹿的一番话,令他的思绪有些乱。
真的是误会么?
这些日子平白无故的依赖、信任,先于理智的本能,以为李逐鹿不要命的震怒、后怕,以及时不时的……心跳、脑热,这些莫名其妙、不成章法的反应,混在桩桩件件的谜团中,令他纳闷、烦躁又心生恐惧。
然而,在这个虎狼环伺的绝境里,绝不允许存在任何不理智的情谊……彼此间稍不留神就会变成相互厮杀的敌人,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一个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人,又怎么配说那两个字呢?
“轰隆隆——”
乌云骤然团积,白光划破天际,滚滚惊雷震天动地。
裴放舟睁开眼,皱了皱眉,向后看去——洞内的篝火还在燃烧,众人睡得昏沉,李逐鹿依旧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侧卧在篝火堆边,身上盖着裴放舟的道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李逐鹿那染血的道袍,借着海水洗了个大概,晒在篝火旁。
“滴滴”两声,裴放舟伸出手腕,此前被灼烧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皮肤细腻如新,他看了眼,脸色蓦然黑沉。
屏幕上,数字闪烁跳跃:
【本场积分排名:1/9】
【距离下一次积分赛刷新,倒计时15小时】
【系统:胜者可归乡,祝各位侠士顺利~】
自击杀了巨型章鱼怪、救回九死一生的李逐鹿后,腕表上多了“积分排名”,李逐鹿排名3,陆喵喵排名2,锦鲤排名4。
李逐鹿此前猜的不错,沧溟绝境是个人积分赛,只有排名第一的那个人能走出去。
他看着李逐鹿微动的身影,一时怔然。
这一关堪堪算险过了,下一关又是怎样的凶险呢?
有没有能让所有人都出去的办法。
裴放舟闭上眼睛,脸色苍白。
“哗啦啦——”
豆大的雨点砸下,树叶沙沙摇晃。
耳畔传来衣料摩挲声,一道人影踏出干热的山洞,踩碎一地枯枝,踏入湿润的雨夜。
裴放舟睁开眼睛,瞥见晃着大漠弯刀的陆喵喵,上身布料遮不住蜜色胸膛,明晃晃垂在腰侧。
“起夜带刀?你什么习惯……”裴放舟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失笑道。
陆喵喵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
雨水沿着树叶淅淅沥沥,断了线的珠子般砸下,激起万千水花。
“陆喵喵你……”
裴放舟未说完,只听见“铿”的一声,弯月般的刀锋划破潮湿的黑夜,切断细密坠落的雨线,豆大的雨滴溅在干燥的道袍上、皮肤上,凉意刺骨。
“铮——”
裴放舟眼瞳一缩,猛地抽出雪剑格挡,兵刃在空中擦出寒光,雨线四面八方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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溅。
他腰腹发力,顺势一个仰翻后撤,堪堪立在树梢,剑风一转,剑刃淬着潮湿的寒光,水珠滴落。
雨幕中眉睫轻颤,他看见陆喵喵一双异瞳血红,周身黑气环绕,喉咙里发出不明的“嗬嗬”声,怪异地甩着弯刀。
“杀杀杀杀杀!”陆喵喵嘴角露出嗜血的微笑,提刀飞身冲来,圣火教弟子轻功诡谲灵活,如暗夜鬼魅。
裴放舟眼神一凛,使了个“坐忘无我”,手中剑气化盾。
“铿!铿!铿!”
刀剑碰撞,道道寒光撕破雨幕。
兵刃相向间,无数雨线般的隐秘线头藕断丝连,在脑海中被一一串起:
积分排名,陆喵喵排第二,他排第一。
陆喵喵竟和自己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变成这幅红瘟的鬼样子。
陆喵喵不会说话,却对地图和装备异常灵敏,能从茫茫戈壁中摸出高阶装备,又能在杀疯了的马匪、章鱼面前全身而退……
行招间,裴放舟瞥见洞口那一点跃动的火光,脑中浮现出那道平稳呼吸的背影,心头万千无法言明的情绪涌上。
绝不能让陆喵喵接近!
他眼底一沉,侧身擦过身前“鬼魅”,旋身往洞口背面斜对角方向去。
刀尖“刺啦”划破道袍,堪堪擦过胸口——这是个极危险的动作,将心门死穴正对敌方,稍不留神便会刺穿胸口。
“咔嚓!”
刀尖划碎剑气屏障,陆喵喵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发出森然诡笑,手中刀光一闪,裴放舟眼瞳猛地缩紧。
清透湿润的眼瞳倒影中,刀尖直挺挺冲他而来。
“阿嚏!”
篝火边的李逐鹿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眼睛,拽着道袍坐起。
“阿嚏!”
李逐鹿头偏向另一侧,又打了个喷嚏,感觉嗓子吞刀似地疼,头也有些昏沉,他吸了吸鼻涕冷笑道:“还真是‘活人不医’的瘟神……”
他摸索着起身,摸了摸篝火堆旁自己的那件道袍,干燥温暖,只是海水洗不净血色,留下娇嫩的粉红色。
“行吧……恶人红。”
李逐鹿穿上道袍,自我安慰地想着:穿得越粉,打人越狠,他在剑网三杀了十五周年的鱼了,心肠梆硬,绝不可能被轻易伤到。
“裴放……”他朝门口望去,突然噤声。
门口空空荡荡,雨水如线,本该守夜的人杳无踪影。
这人……不会又来甩人跑路丝滑小连招吧?
李逐鹿脸色阴沉,指骨捏得泛白,脊背僵硬地走出洞口。
雨幕沉沉,天地淅沥雨声中、树叶沙沙作响间,隐约几道尖锐的铿锵兵刃声。
剑鸣!
他似有感应地回头,只见陆喵喵空荡荡的床位。
李逐鹿脸色“唰”地一白,摇醒锦鲤,提剑冲出雨幕,眼角发红、杀气昂昂。
14. 14
电光火石间,弯刀已至瞳孔前,裴放舟猛地抓住刀刃,面色苍白,掌心颤抖着挤出滚烫沸血,沿着森冷刀刃滴落。
陆喵喵眼珠血红、面无表情,僵硬地发力刺下。裴放舟双手青筋毕现,突然他力道一松,腰腹后仰,顺势抬起鞭腿猛击陆喵喵的脖颈——只听见“喀”地一声骨骼脆响,一个利落的后空翻,他稳稳落在树梢。
滚落在地的雪剑,在一地湿冷中,轻颤着发出嗡鸣,“嗖”地一声回到裴放舟手中。
“啪嗒啪嗒……”
沸血沿着剑身淌下,又被雨水稀释,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滴落,溅起道道淡红水花。
陆喵喵被猛地踹至二里地,歪了歪脑袋,颈骨“咔啦”几下,仿佛没有痛觉地迅速起身,嘴角咧出诡异的弧度,后腿一蹬,抬起弯刀迅猛扑上。
裴放舟面白如纸,琥珀瞳里冻着终年不化的雪,飞速点了手上几处止血的大穴,提剑后撤。
树影摇曳间,刀光剑影铮铮,两道黑影掠过,眨眼就到海边。
陆喵喵身上黑气渐浓,招式力道刚柔并济,既能灵活避开他的剑锋,又能在他出招后,出其不意地偷袭,身影诡谲。
耳膜里,雨声、风声、浪声、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喘息声糅成一团,眼前“黑影”不知疲倦般,一招一式狠戾更甚,仿佛定要置他于死地。裴放舟渐感体力不支,寒湿渗入四肢百骸,神经剧烈刺痛。
绝不能……绝不能死在这里!
裴放舟冷冷盯着陆喵喵,心中默算些什么,“铿”地一声抬剑抵御偷袭,旋即转身,飘逸闪至几里外一处礁石后。
“哼,这就抵抗不住了?真菜。”陆喵喵嘲讽道,眼瞳红光大亮,兴奋提刀、趁胜追击。
上钩了。
裴放舟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灵活地贴着礁石的边缘游移,始终跟陆喵喵卡着一个礁石的直径距离。
纯阳宗门基本功“绕柱”身法——不损一兵一将便可搞人心态于咫尺。
圣火教独门“幻光步”、“流光囚影”追击轻功已耗竭,怎么都追不上。陆喵喵黑着脸,提刀驻足喘息,看着那一抹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雪白袖袍,放话道:“尼玛……你有种出来!我们堂堂正正的比一场!”
“呵,你有种追过来,我们酣畅淋漓地打一场。”裴放舟皮笑肉不笑,漏出个诱惑的侧影。
“SB才过去!”陆喵喵在那头急得破口大骂,看着侧影追了几步,结果又被耍了一圈。
“挺有自知之明。”裴放舟贴着礁石移动,趁着他破防时,蓦然伸出二指,聚气抹过剑刃,眼神一凛,暗念了声“九转归一,去”。
只见一道寒光自礁石后射出,划破肃杀的黑夜,刺穿胸口,陆喵喵重重撞在身后的岩石上,热血涌出胸口,黑气蓦然黯淡几分。
“铮——”
须臾间,五把气剑自四面八方袭来,湿冷杀气挑骨断筋,无数把气剑当头而下,剑气流转往复——气宗独门秘技“八卦洞玄”封他内功、“六合独尊”将他悍然钉在沙滩上!
肃杀剑气击起水雾,万千浪花夹杂着雨珠,淅淅沥沥溅落在地,他眼前一片模糊。
雨雾中,白衣染血的道长缓缓步来,发鬓黏在脸侧,瞳底冰冷阴沉,面容毫无血色,拳握的手颤抖着,脊背却笔挺如松。
“呵,”陆喵喵咳出满口黑血,恶狠狠地盯着裴放舟,嗤笑道,“名门正派不过如此,也搞……偷袭那套。”
“你不是陆喵喵。你是谁?”
血剑嗡鸣归手,裴放舟抬起剑尖指着他,五指微抖,掌心不断滴血。
“是不是你在操控这一切,你究竟有什么目的?”裴放舟嘴唇苍白,冷冷道。
陆喵喵稍显惊讶,红瞳盯着裴放舟,发出阵阵仰天长笑,笑容讥讽,令人恶寒。
“真可怜啊,什么都记不起来,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很无助吧?”陆喵喵轻蔑地勾起嘴角,“你不会杀‘我’,只要‘我’还在这具身体里。”
裴放舟轻哼,手腕蓦然发力,剑尖刺入他的大腿,皮肉“噗呲”一声喷出鲜血,陆喵喵嘶哑惨叫。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裴放舟单膝跪在大腿伤口上,猛拽他衣领,眼里首次露出森然戾气,低笑道,“就算是哑巴……也得给我开口。”
“咳咳……”陆喵喵痛得面目狰狞,却依旧保持诡异笑容。
“况且,你错了。不是我不会杀你,”裴放舟面容森冷,剑尖刺入皮肉,又一声嘶哑惨叫,“是我……杀不了你。”
“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到底是谁?”裴放舟没有回答,眼里冷到极致,甚至有一丝嗜血的暴戾。
“呵,小瞧你了……”
“老实点……你暂时离不开这具身体吧。”
“咳咳,知道答案的人,都会坠入深渊,”陆喵喵红瞳露出兴奋,“你……确定要听吗?”
裴放舟沉默地盯着他。
“好吧,”他抬起被鲜血染红的手,颤抖着贴上裴放舟冰凉的脸,眼神怨恨,讥讽地低笑道:“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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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你,我们同生共死。”
裴放舟脊背一僵,握着剑的手蓦然一松,琥珀瞳里的冰雪骤然裂开、崩塌,无数山崩地裂的雪瀑袭来,浑身如坠冰窟。
“你想出去,我却想一直在这里,只要我不死,你永远出不去……”陆喵喵满意地放下手,俯视蝼蚁般睥他,轻蔑道,“呵,你在这里,便是我最锋利的一把刀,最听话的一只狗。”
心脏被一寸寸冻住,恶寒遍布脊椎。
片刻恍惚间,陆喵喵红瞳露出嗜血的光芒,五指生出黑气,趁机攥起裴放舟手中的剑,掉转方向猛地刺入他胸口!
“嗡——”
森冷酸痒的剑风轻吟,刹那间,脑中一丝隐约不对劲从冰缝中钻了出来。
既然同生共死,为什么此刻,他一定要杀了我?
裴放舟眼神一凛,猛地侧身。
“噗呲”一声,剑锋偏离命门一寸,胸口鲜血涌出。他瞳孔一缩,喉头泛起腥甜,飞快点穴止血,忍痛拔出长剑。
下一秒,陆喵喵杀气腾腾的腿风已至,将他重重踹飞在地,水花“哗”地一声溅起。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夜风刺骨、海浪声声。
裴放舟吐出血沫,以剑拄地,挣扎着想站起,伤口血流如注,五脏六腑如被碾碎了般剧痛,指骨震颤泛白、青筋道道,唯有脊背,依旧挺直不屈。
“裴放舟!”
黑暗中一声熟悉的怒吼,裴放舟浑身一颤。
李逐鹿?!
神经紧绷许久,听到声音的瞬间,竟不受控地松开一刹。他迅速紧攥剑柄、压迫伤口,刺痛令神经酸麻,自己戒备如常。
李逐鹿浑身湿透,发梢还在滴水,也不知道在冷雨里找了多久,提剑闪至他身前,黑漆漆的眼珠盯着他的伤口,脸色黑沉。
“你对付不了他,赶紧走,我死不了……”裴放舟颤抖着强提起剑,走了几步,反手推开,将他挡在自己单薄的脊背后,语气里有强压下的东西。
李逐鹿深深地望着他,喉结滚动,粗砺的手掌紧握他轻颤的手。
体温透过肌肤,烫入冰凉的血液中,沿着血管震颤进苍凉心底。
“我不走。”
李逐鹿压着翻涌的怒意,平静道。
裴放舟呼吸一滞。
话音未落,冷厉白光破空袭来。
李逐鹿眉眼一压,猛地将人挡在身后,目眦发红,反手拔剑,杀气腾腾地迎面冲去。
“小猫崽子,吃里扒外敢打自己人,你剑纯爷爷来教教你什么叫猫德!”
15. 15
“铮——”
刀剑相撞,发出清越悠长的铮鸣。
李逐鹿眼风如刀,一招“剑冲阴阳”挡开迎面而来的杀招,怒极一腿横扫出千斤重的罡风,瞄准陆喵喵后撤间隙狠狠袭去,将他重重踹落几十里开外,潮湿的沙地上拖出一道殷红长痕。
陆喵喵呛出一口血,黑气黯淡几分,凶神恶煞地捂着胸口踉跄起身,抬眼间,瞳孔瑟缩。
李逐鹿执剑跃起,身影在夜空中骤然化出道道分身,鹰隼俯冲般迅猛朝着他扑来,速度快如疾电。顷刻间,无数身影又蓦然消失在虚空中,只见无数道亮白剑影将夜风切割成碎片,耳畔剑鸣炸响,剑气悠吟,脚下泛起太极剑阵,将他牢牢禁锢其中,动弹不得。
俨然剑宗骇人听闻的“行天道”剑阵,可缚万千敌、锁无穷魂。
陆喵喵四肢关节弯成一个诡异弧度,欲要使出圣火教遁逃神技“暗沉弥散”,然而眨眼间,无数把气剑带着汹涌杀风而至,万千把剑自黑空中生出,与“行天道”一齐当头冲下,切断了四面八方的生路。
“咚”的一声惊雷炸响,“八卦洞玄”气剑穿心而过,将他重重钉在“行天道”的剑阵中——又吃了一记气宗“六合独尊”剑阵。
陆喵喵还未来得及喘息片刻,腹部剧烈刺痛,一低头,只见长剑穿腹而过,滚烫的血液喷出。他震惊地看着沸血淋漓的伤口,恐惧漫天铺地袭来——竟与此前情况不同!伤口没有丝毫自行愈合的迹象,同时,他感到灵魂正被强行拽离身体……
“你,你是!”陆喵喵不可置信,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李逐鹿,自言自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我已经……”
李逐鹿冷着脸拔出剑,脸颊溅上血珠,平添一抹邪气。
陆喵喵红瞳黯淡,周身黑气缓缓消散。
“等等,他……”裴放舟面露惊诧,执剑自空中落下。他迅速转头看向李逐鹿,那人背影染血、持剑的手腕抖着,他感到喉间微疼,强行咽下话头。
陆喵喵双眼已经恢复原状,面容毫无血色,腹部血流汩汩。
“喵……”
似回过神来,陆喵喵一双异瞳布满血丝,空洞地看着李逐鹿,嘴里含糊嘟哝什么。
李逐鹿红着眼,死死咬着牙,跪在他身侧,将他拥在怀里,手臂青筋尽数暴起,轻抬起他的脸,俯下身将耳朵贴到他唇边。
“霍……霍下去……”
“窝……是……”
声音越来越小,陆喵喵的瞳孔逐渐涣散,最终缓缓阖上眼皮,头颈重重垂落怀中。
“好。”李逐鹿声线哑颤,眼眶濡湿,颤抖的嘴唇被咬出深痕。
天幕靛蓝,天际翻出一缕微光。
陆喵喵渐渐消散,身躯裂作万千冒着蓝色荧光的方块,星星点点涌上夜幕,奔向熹微的黎明。
李逐鹿松开攥紧的拳头,最后一抹荧光闪烁着跃起,融入虚空中万千荧蓝的长河,又尽数落入他黑潭般湿润的眼底。
那些明灭的荧光方块中,映着各式各样的陆喵喵——
大漠中甩刀的陆喵喵,瞥见烤鱼目露精光的陆喵喵、初见时性感健硕的陆喵喵、勇斗章鱼怪时潇洒的陆喵喵、苟在墙角的陆喵喵、刨到物资兴奋摇尾巴的陆喵喵……以及,危境中永远将刀甩得飞起,跟在他们身后探头探脑,单纯、活泼的陆喵喵……
天地间只剩下海浪声,和怀中温度一点点消逝的虚无。
李逐鹿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仰望着荧蓝星光,像一尊被悲痛凝固的石像。
裴放舟面白如纸,喉咙堵了硬石般酸涩,眼眶蓄着滚烫的液体,心头迸出无尽的酸痛。他闭上眼,紧抿着颤动的嘴角,垂握身侧的手捏紧拳头,指尖死死掐入掌心。
——“都是因为你!”
眼前的场景如利刃直插入心脏,剧痛一阵一阵涌出,思绪深处一道陌生的声音冲出,在他大脑里横冲直撞,尖锐狠戾地回荡着,和潮水般的痛楚一齐,汹涌地冲刷着四肢百骸。沉痛中,灵魂深处传来一丝相同的撕裂感,将所有隐秘的线头串起,黑暗深渊浮现眼前……
他和陆喵喵一样,都不是人,不过是“它”的一部分。
只要“它”想,随时可以拿走他这具身体,杀光所有人。
自己就是最大的危险……绝不能重蹈覆辙今天的事,他必须离开!
曾经的斗嘴、旖旎和欢笑的回忆,丝丝密密掐紧心尖,心痛更加剧烈。可这段温暖心动的时光,是从命运手中偷来的,他原就不该在光明中……与其折磨多日,不如趁早断了。
他望着那人的背影,无奈苦笑。
“李逐鹿,”裴放舟眼瞳深深,嘴唇苍白颤抖,极力克制着什么,哑声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李逐鹿身躯一僵,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迎上他沉痛的视线,眼里血丝密布,疲惫震惊至极。
“你……”李逐鹿喉结滚动,吸了口气,拳握的手轻颤,像是强压下爆发的情绪,冷静道,“我们都太累了,休息一会再谈,好么?”
裴放舟垂下眼皮,眼睫湿润微颤,沉声道:“分开吧……对各自都好。”
——“分开吧,对各自都好。”
这句话如洪钟敲碎压抑已久的理智,滔天悲愤井喷似的冲上云霄,尘封已久却又栩栩如生的回忆当头袭来,痛彻心扉。
“分开吧……呵,”李逐鹿眼眶发红,鼻腔轻哼,咬着牙自嘲道,“裴云弈,你是不是觉得勾勾手指头,我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样子,让你很有优越感。”
“不,我说了我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每次什么都不说就甩脸色走人?要我等的是你,要我走也是你!裴云弈,你究竟有没有认真爱过我,有没有把我当成爱人……”李逐鹿疯狂地嘶吼,长剑“嗡”地一声猛|插地面,热泪终于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心脏疼痛欲裂。
他愤怒魔怔得几乎听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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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话一样,只是将多年积攒的愤懑、愁苦、冤屈一股脑地吐出。
“裴云弈”三个字深深刺痛裴放舟的心,望着李逐鹿歇斯底里的愤怒面容,那些空白引人遐想情谊想必无比珍重,令他羡慕又隐隐失落,混糅成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那些脑热的暧昧、体贴的温柔,始终都不属于自己。
裴放舟骤然松开力道,一贯清冷的苍白面容突然裂开,双眼微红,发出颤抖沙哑的长笑,带着无尽的自嘲与无奈。
笑声如惊弦般,将李逐鹿从失控的边缘拉回来,怒火被一把浇灭,脸上怔然。
“对,我就是享受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为了这样,怎么样都可以……”裴放舟松开手,眼里无尽的悲凉。
“当”地一声长剑滚落在地,映着苍凉的熹微晨光。
他嘴角勾起决绝的弧度,脚步生风地朝李逐鹿走去,一手攥着他的衣领猛地下拉,另一手用力压下他的后颈,毫无血色的冰凉唇珠重重地贴上他的嘴唇。
李逐鹿身躯猛地一僵,瞳孔骤然收缩,耳畔所有声音仿佛都远去,这一刻在岁月的长河中被无尽地拉长……
铁锈味长驱直入,在唇腔弥漫、扩散,他感到自己的双唇被轻柔地含咬着,旖旎过后,力道迅速变得凶猛,仿佛在发泄满腔怒火一般,粗暴地磕着他的唇齿。
唇角被咬破,浓重的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漫开。
天光乍破,滚烫的朝霞翻着红鳞,勾勒出裴放舟温润的轮廓,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仿佛一滩死水般,失落而平静,深深倒映着他。
唇舌稍稍分开,滚烫急促的喘息弥散在二人鼻尖。
裴放舟微红的双眼盯着他,讥讽地勾起唇角,气音微颤:“你一直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么?现在你得到了……”
“嗡”地一声,长剑重归于手,裴放舟决然转身,沙哑疲惫道:“算了。”
海浪呜咽着涌向岸边,朝霞洒下粼粼微光。
晨曦朝露间,眼前的道长衣袍染血,孑然提剑离去,金光勾出他单薄挺直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密林。
李逐鹿心脏瑟缩,像被割了道口子般抽疼,眼眶胀得酸热,眼前烫的模糊一片,脚步却怎么也无法挪动半分。
不!不是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心底疯狂呐喊无数遍,话到了嘴边却哽在喉间,哑炮般发不出半点响。
“我去哥,你咋搁这吹风呢?”找了半宿不见人影的锦鲤,从不远处的树林中冒出个头,迈着轻功上前,“陆喵喵和嫂子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事。”李逐鹿嗫嚅了一会,将酸涩咽下,摇了摇头。
锦鲤一愣,惊诧万分,张了张口,半晌,没憋出一个字。
李逐鹿冷着脸走了几步,弯腰拾起剑,抬起手将脸掩在衣袖中,脊背微微颤抖着。
“没事……”
沉默着,衣衫一片咸湿。
16. 16.P
山洞里篝火“噼啪”,李逐鹿烧得意识模糊、浑身滚烫,仿佛又回到三年前……
七夕酒店一别后,他和裴云弈的关系没有因此突破,不过他并不着急,仍旧热情追求,甚至变得更骚、更猖狂。
裴云弈每天上线做阵营跑商任务时,总有个恶人谷的老白发剑纯,背着夜话白鹭,从犄角旮旯里窜出,一记“行天道”当头落下。
裴云弈眼风一扫,一个后撤轻松躲过,手中长剑一挥,“九转归一、七星拱瑞、八卦洞玄、六合独尊”一套丝滑连招,老白发剑纯就熟练地仰躺在地。
【李玄同:哥哥,你好厉害啊,教教我好不好[可怜]】
【李玄同:掌门说,我们纯阳弟子打输了就要嫁过去,打赢了就要娶回来。你什么时候娶我呀?不方便的话我嫁过去也行的,都是一家人别客气[可怜]】
【裴放舟:……】
【裴放舟:[鄙视]】
【好友频道:您的好友[裴放舟]已下线。】
屏幕前,李逐鹿掐灭了烟,嘴角疯狂上扬。
……
但线下,裴云弈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只是对视时总会错开视线,偶遇时又刻意避开,借机闲聊时疏离冷淡、捂上耳朵……他离开之后,却感觉背后有道灼热的视线跟随。
这样的态度让他摸不准,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老祖宗诚不欺我!气宗之风温润,情场高手,态度一贯都比较暧昧。
然而圣诞节这天,李逐鹿阴差阳错得到了答案。
“啪!”玻璃杯被甩出,摔了个粉碎。
“我不管你发什么疯,这个纯赔钱的项目,集团不可能通过!”一个中年男人站在落地窗前,气得面红耳赤。
李逐鹿坐在沙发上,双手支上膝盖、交握着靠在下巴上,平静道:“爸,这个项目有望治愈数万奥茨海默患者,也能再看到妈。”
看着那双形似亡妻的双眼,以及几乎与亡妻一样的特立独行,李父疲惫地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逐鹿,我不是不支持你的想法。但我花了二十年,才把李氏从破产的边缘拉回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理想’这个词在现实面前有多单薄。你可以觉得我冷酷自私、不近人情。但我的首要责任,是让李氏上下几万个家庭不至于流离失所,保证你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不付诸东流……你这个项目,不只是在烧钱,是在烧我们所有人的根基。”
李逐鹿沉默着。
李父踱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趁现在投入还不多,趁早和那个姓裴的说清楚、彻底断了,抽身吧。你一贯谨慎,这次竟会犯这种错误……”
“姓裴的”三个字硬生生刺中了神经,心头一疼。
他深吸了口气,迎上父亲失望的眼神,冷静道:“我明白了。既然李氏不支持,我就自己想办法解决,一定会有愿意支持的人。”
语罢,他转身离开。
李父一愣,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首次违背他、大逆不道的好儿子,无视他一贯的权威,怒不可遏地呵斥道:“我看你就是过得太舒服了!你要自己想办法,有种……站住!你敢踏出那道门!”
李逐鹿没有停下脚步,丝毫不受影响。
“行啊,真有种!现在开始,李氏跟你彻底没关系了,我就当没生过你!”
李父掏出手机,声音颤抖着吩咐秘书,要求收回李逐鹿所有资产并除名。
电话那头,秘书为难的支吾声传来,李逐鹿觉得有些荒谬可笑,心头一丝悲凉。
从小他遵循父亲的严苛至极的标准,凡事都争最好,以讨得他为数不多、轻描淡写的肯定,他事事压抑自我、忍耐所有嫌恶、痛苦,将它们都揉碎了,铸成体面的微笑面具,以为只要遵循标准、保持优秀,父亲就能无条件站在自己身后。
却不知,到头来,背后竟无一人。
李逐鹿红了眼眶,喉结微滚。他在门口的阴影里站定了脚步,转身凝望气急败坏的父亲,抛出积攒心中多年的疑问。
“爸,如果我没有现在的荣誉、名声,假若我一无所有,你……还会爱我么?”
李父愣住,握着电话的手微僵,抿着嘴角,冷笑道:“你那些东西,不都是我一手栽培的么?如果没有我,你哪里会有今天……”
黑暗中,李逐鹿苦笑着扯了扯嘴角,义无反顾离开亮堂的别墅,走入黑沉的世界。
-
“叮叮叮……”几声,短信接连弹出,银行卡的冻结通知、名下车房钥匙、门禁卡失效申领自取通知、账单通知,雪球般尽数朝他滚来。
老头做的真绝!自己二十三载人生中,就这一回迟来的叛逆青春期,老头便怒发冲冠……万一后面要是老实交代自己出柜,老头还不得亲自把自己烧了、回炉重造。
他无奈地扶额,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想趁着消息还没有传开,提前联络之前生意场上的熟人,打个信息查,避免人情冷暖的麻烦。
“王总,方便么?有个项目……”
“张哥呀,我这有个……”
“William,最近还好么?”
“Jasper……”
圣诞夜,街道白雪皑皑,圣诞树张灯结彩。街灯昏暗,人烟稀少,家家户户的窗扉上,暖黄灯光映出碰杯团聚的笑闹声。
“逐鹿,对不起,我无能为力。祝你圣诞快乐……”
李逐鹿披着单薄的黑大衣,靠在街边,哆嗦着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脸色越来越沉,嘴角逐渐耷拉下来。
他已经很快了,但人走茶凉的速度还是令人震撼。
他用掌心搓了把脸,站在路灯下,盯着身前萧索长影,从外衣口袋里摸出根烟点燃,吐出一口白气。
“李逐鹿?”
握着烟头的手一僵,他抬眼看去。
裴云弈穿着驼色外衣,羊绒围巾掩住下半张脸,露出白皙立体的五官轮廓,眉睫纤长细密,路灯下投出两片阴影,琥珀瞳一点明光,惊诧地看着他。
“你……”
“你在这干什么?”李逐鹿皱眉道。
他们近乎同时发问。
“我刚收到撤资消息,来自李氏。”裴云弈举起手机。
老头动手不讲武德的快,就是要他措手不及,逼他走投无路、回去认错。
李逐鹿心头一沉,脸色晦暗。一贯骄傲自信、只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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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别人难堪的他,第一次尝到难堪的滋味,他掐灭了烟头,微微垂落视线。
灯下两抹长影相望,他沙哑道:“你怎么想?”
“这不像你做的……用不用得上我?”一贯毒舌疏离的裴云弈,竟然小心斟酌起来。
李逐鹿一愣,天寒地冻中,心头蓦然涌出暖意。
“用得上,”他抬起眼,深深地注视那双漂亮的琥珀瞳,“裴云弈,你信我么?”
裴云弈看着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
李逐鹿突然觉得喉咙泛疼,黑沉眼珠盯着他,嘴角微勾,笑容英气,伸手握上裴云弈的手腕,故作轻松道:“那走吧。”
“去哪?”裴云弈道。
“去你家,我现在身无分文,看在我们有缘的份上,勉为其难去你家住几天。”李逐鹿轻描淡写,揶揄道。
裴云弈一愣。
昏黄的街灯将两道身影拉得斜长,紧紧贴靠在一起,冷风中两道热气呼出。
手腕冰得一颤,裴云弈低头一瞥,李逐鹿的指骨已经冻得通红。
李逐鹿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动,疑惑地转身,落入一汪平静透亮眼眸,深深凝视着他。
“怎么了,不愿意么?”李逐鹿僵硬地维持微笑。
鬼知道他有多冷,去他的“要风度不要温度”……再不走,他快要装不住了。
突然手腕被反扣,掌心滑过一片温暖,五指被交握着藏入一个温热的棉绒口袋。
李逐鹿心跳、呼吸俱停了一拍。
下一秒,冰凉的脖颈被一片暖意包围,口鼻浸在令人迷恋的气味中。
裴云弈的脸突然拉近,极美的眼瞳深深凝着他,呼出的鼻息交缠。
仿佛热流奔腾漫过冰冻的心脏,酥麻震颤从心底直达四肢百骸,李逐鹿耳廓红烫,喉结滚动,撇开视线,手脚无措地哑声道:“没事,我不冷……”
“李逐鹿,”裴云弈沉声道,“在我面前,不用强装,没必要。”
确实没必要,因为他太聪明了,所有强颜欢笑、隐瞒逞强都会被一一看穿。
所有积攒多年的强撑,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李逐鹿红了眼圈,闭上眼,一把将裴云弈拉入怀中,紧紧拥着。
圣诞夜雪花纷飞,亲朋旧友热闹碰杯。
路灯下,两道孤寂的身影紧贴着拉长,浸在皑皑白雪和萧索寒风中。
“对不起,”他颤抖着,哑声道,“我真的忍不住……”
裴云弈肩窝点点濡湿,怀中人脊背微微起伏,两颗心在胸腔中剧烈地共鸣。
“没事,”裴云弈抬起手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
“我一定会想办法……”他喃喃重复。
“我们回家再说。”裴云弈平静打断。
“家……好,回家。”
他将人搂得更紧,贪婪地将脸深深埋进温热的颈窝,冰凉的肌肤烫得人微微瑟缩,怀中的人竟然没有拒绝推搡,而是温柔地轻拍安抚着,尽数吞下他的呜咽。
原来,总是习惯逃避闪躲、冷漠疏离的裴云弈,竟也是会心疼他……
是喜欢他的。
17. 17.P
门锁“哐当”落下,暖黄厅灯亮起。
与追求极致高调奢华的李逐鹿不同,裴云弈家在实验室附近,一间不起眼的平层。空间不大,一室一厅、干净整洁的开放式厨房。家具除了沙发桌椅、厨具锅具等必需品,不存在任何看起来“有人味”的多余装饰,清一色的灰白调,空荡得像刚装修完的毛坯房。
整间房就如它的主人一般,淡漠疏离。
“我去,原来你这么拮据么?”李逐鹿瞠目结舌,没忍住嘴抽道。
“换鞋,别踩坏地板,”裴云弈弯腰从鞋柜翻出一双积了陈年老灰的拖鞋,递给他,“家境贫寒,没钱修。”
李逐鹿嫌弃地盯着灰扑扑的拖鞋,沉默了一会,又低头看向裴云弈脚上那双暗灰色棉绒拖鞋,犹豫地张口,准备说些什么。
“不可能。”裴云弈淡淡瞥他,礼貌地笑了下打断,放下鞋转身进了厨房。
李逐鹿:“……”
他面色勉强地拿起鞋,拍了拍灰穿进去,发现竟意外地舒适合脚。
裴云弈的鞋码和自己脚上这双明显不同,为什么他家会有这样的鞋码?
这么整洁的房间里,又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双拖鞋?
李逐鹿陷入了深思。
“有什么忌口么?”裴云弈打开冰箱门,不待李逐鹿回应,他又平静道,“有也没用,只有速食饺子了,将就吃吧。”
李逐鹿:“……”
他怎么感觉刚刚抱过……回家后,裴云弈像只回到舒适区的猫咪,撕下淡漠高傲的伪装,慢慢地展露尖爪和傲娇叛逆。
这样对他不设防,陌生又熟悉的另一面,令他惊喜又兴奋。
他抬起眼,瞥见裴云弈正在厨房踱来踱去,热水“咕嘟咕嘟”沸腾,对面卧室门缝里的一点微光透出,心头像是被轻挠了一下,沸血战栗着上涌。
“没事,宝贝,只要是你煮的,我都爱吃!”李逐鹿心间饱胀,嘴角扬起,笑容邪魅英气。
裴云弈身躯一僵,从耳尖至颧颊骤然红了一片,他将电磁炉拧得“滋滋”响,不自然道:“别……别乱叫。”
“宝贝,浴室在哪?哦那间门是吧,我……”
裴云弈如遭雷击,转头看见李逐鹿正一脸兴奋地握着卧室的门把手旋开,“哐”得一下扔下锅勺,没顾得上关火,将拖鞋踩得“噔噔蹬”,大步流星地追去。
“先等等,别……”
卧室门被一把推开——一片狼狈“废墟”映入眼帘,定睛细看,别有一番乱中有序的混乱美。
黑白灰色系的毛衣、衬衣、大衣等随意扔在床头,床上四件套凌乱,记忆棉床垫凹下去的形状隐约可见。衣柜敞开一半,四季衣物堆成几坨小山。地板上,各种脑科学、计算科学、古典文学等各式杂书摊开、随意堆着。墙角一隅,一盘未下完的围棋懒散瘫着。
“噗呲……”
李逐鹿憋得双肩抖动,瞅了眼身后满脸涨红的裴云弈,轻声调侃道:“宝贝,你外头清清爽爽,里边别有洞天嘛。”
裴云弈没理他,耳朵红到滴血,避开视线从他身前着急忙慌挤过去,似乎要掩饰什么。
“挡什么呢,现在挡也太……”李逐鹿一把拽住他的手臂,顺着步履的方向瞧去,笑容僵在脸上,握着门把手愣住。
刚刚没注意到的门后,黑暗角落里,台灯昏黄幽暗,电脑没有熄屏,一张色彩鲜明的锁屏桌面赫然入目,成为这方单调天地中唯一的亮色——名为“李玄同”的白发道长背着剑,盘腿坐在中式园林的碧波池塘边,身侧是清风朗月的道长“裴放舟”,他微微歪头倚靠在白发道长的肩头,从背影看去,两人相依、岁月静好。
而这装修精致的中式园林,正是他李逐鹿的府邸。
自己不玩游戏时,习惯将“李玄同”放在家园打坐挂机,切出去干别的事,对于裴放舟什么时候到访、截了这张图,他一无所知。
心间饱胀的暖意化为阵阵绚烂烟火,在心头炸开波澜,寒冬腊月的晚上,有什么正从心底猛然萌芽,狂喜叫嚣着沸腾起每一寸神经。
这些日子来,裴云弈的刻意躲闪、捂着耳尖强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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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定,那淡漠却又灼热、隐蔽跟随的视线……都有了解释。
李逐鹿心跳如鼓,喉间微疼,看着眼前红脸垂眸、羽睫轻颤的裴云弈,猛地将他拽到怀里,一手抬起他的下颌,逼迫那双琥珀瞳正视自己。
他哑声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嗯?”
裴云弈移开视线,喉结微滚,强装镇定:“什么开始?不知道。”
他轻笑了声,低下头,鼻尖相贴,呼出暧昧的热气,几乎要吻上微颤的唇珠,他盯着怀中人,亲昵地解释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又为什么……要避着我?”
裴云弈睫毛轻颤,似乎从未与人如此贴近,不自在地屏住呼吸,从脖颈、耳尖到双颊、眼角,透着薄红,灯火晦暗中,眼瞳含着昏黄水光。
“不说?”李逐鹿喘笑了声,没忍住又克制着,嘴唇轻而迅速地贴了下他红烫的耳尖,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哑声道,“没关系,不愿意说就不说,反正我都知道了……裴云弈,我很高兴。”
怀中人猛地一颤,羽睫慌乱扑簌,呼吸急促。
他松开了力道,脚步松快地走向浴室。
气息远去,裴云弈蓦然抬眼,有些怔然,耳畔传来浴室淅沥水声。
黑暗中,他望着浴室光亮中,那人朦胧的轮廓背影,垂下头,眼底隐有水光,极轻地低声道:
“傻子,没遇到你之前,游戏里就喜欢了。”
“第一次见你就猜到了,演技真差,更喜欢了。”
“只是当你真正了解我……还会靠近么?”
真情脆弱又珍贵,在利益面前总是稍纵即逝。一隅晦暗明灯中,他仿佛看到过往无数遍重演的剧本,以前求学时孤立他的同学、疏远他的教授、嫉妒又忌惮的旁人……
他目光晦暗,喉结滚动,轻轻带上了门,眷恋地看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一点门缝中。
天地清净,客厅空荡灰白,刚才的旖旎仿佛只是梦境,睁开眼,只剩自己的心跳。
一下一下,急促又有力,鼓鼓跳动着。
18. 18.P
洗手间隙,李逐鹿瞥见一旁的松香沐浴露,想到裴云弈身上清冽的味道,鬼使神差地拿起闻了闻,感到口干舌燥……他眼底黑沉,闭上眼,喉结上下一滚,放了回去。
卧室门被推开,他看见餐桌上热腾腾的汤饺,以及那道温润身影。裴云弈面前的汤碗已经空了,正低头翻看一本晦涩的英文书,顶光将五官映得沉静。
龙心大悦。
李逐鹿一把拉开椅子坐下,故意“吸溜吸溜”起来,瞅了眼专注看书的那人,啧啧点评道:“真香,要是再放点龙虾肉就更香了。”
裴云弈果然放下书,瞥了眼他,平静道:“我这只有粗茶淡饭,隔壁酒店现在还开着,要不你住那好了。”
这刚到手的人还没来得及吃上两……捂热呢!
李逐鹿立马老实,文雅至极地抿了口汤:“别,白人饭吃多了胃不好,我就喜欢吃你家的软饭。”
他把汤碗拿起,仰头一口闷下,喝了个精光,抹了抹嘴,起身俯在他耳侧轻声道:“真的很好吃,谢谢你,云弈。”
李逐鹿路过时,很自然地将裴云弈面前的空碗顺走,不一会儿,厨房一阵“哗哗”水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霸总,亲自撸起袖子洗碗。
裴云弈淡定地拿起书,耳尖红了个彻底,三四分钟过去了也没翻过一页。
“叮——”
餐桌上的手机铃蓦然响了起来,裴云弈放下书瞥了一眼,犹豫了一会,拿起递给厨房里的人。
李逐鹿正“吭哧吭哧”摆动胳膊,擦碗擦得起劲,毫不避讳道:“你接吧,免提。”
裴云弈摁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男声:“李哥,你之前联系我的事有眉目了,后天在丘沙路有科技峰会,应该是个路演的好机会。”
李逐鹿眉心一跳,甩了甩手擦干,小声道:“王洋,我大学同学。”
随后,他道:“行,我知道了,谢了。”
“得嘞。”电话忙音挂断。
裴云弈:“路演,你想融资?”
他将人揽抱着圈在自己身前,裴云弈后腰硌着冰凉台面,身躯僵硬、微微一缩,李逐鹿一手贴在他的后腰上,另一手撑在案台上,俯身凑近,握起他微僵的手,将掌心贴在自己的侧脸上,稍稍偏头,迅速亲了下温热的掌心,低声道:“我说过,我会想办法。后天……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不愿意的话也可……”
“我和你一起去。”
裴云弈迎上他的视线,似下定决心般,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指尖隐隐轻颤,像是终于决定触碰一件渴望已久,又怕打碎的宝物。
“现在不用一个人硬扛了,”他瞳底透着光,认真道,“你知道的。”
李逐鹿心头一热,就着他的手又亲了一下,笑道:“好。”
-
路演当天,阳光明媚。
丘沙路人山人海,音乐响声震天,来自全球数万科技发烧友、研发商、投资人等齐聚一堂,千奇百怪的发明琳琅满目,人头攒动着
人群中央的圆形看台上,一个主持人正高声介绍着。
“接下来是‘云起科技’的在研项目,一款全球首个将人工智能与神经网络结合的脑机。目前,人工智能模型已能够模拟人类情感、记忆交互。阿尔茨海默患者只需穿戴脑机设备,神经数据便能呈现,医护人员可通过调整不同难度的全息游戏,充分地刺激大脑相应位置的神经,通过计算定向释放生物电流,促进神经再生修复。”
“欢迎‘云起’科技!”
“阿尔茨海默不是没法治愈吗?”
“这人听说才26岁,这么年轻挑战这么高难度项目,能行吗?”
“啧,胡说什么呢,这可是‘裴神’,医学和人工智能算法交叉领域,最年轻的专家。”
……
哨声、掌声、欢呼声雀跃,看台下,来自全球的观众抻长脖子。
人群中,裴云弈皱了皱眉:“云起科技?”
“我起的。怎么样,不错吧?‘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李逐鹿一脸骄傲,目光中带着欣赏,沉声道,“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一直相信,你能做到。”
裴云弈眉睫颤动,怔然道:“其实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
“快走快走,别废话了。”李逐鹿拉着他,大步走向看台。
两道修长的身影走上台,身量稍高的青年轮廓硬朗、气质矜贵,穿着黑色低奢西装;身量稍矮的青年轮廓温和、气质温润,穿着灰色毛呢大衣,尽显文雅的书卷气。
“大家好,我是‘云起科技’创始人李逐鹿,‘云起’不会让大家失望,接下来交由‘云起’首席科学家。”李逐鹿自信地接过话筒,做了个开场后,递给裴云弈。
“这项技术最早源于……”
裴云弈握着翻页器娓娓道来,声线低沉清冽,目光专注,偶尔扫过台下众人,在某处久久停留,光影将他身上的每一处映衬得雕塑般完美。
李逐鹿深深凝视着他,想把这一幕刻进灵魂里。
过去,他们曾不止一次同台,台上、台下、阴影里、角落中……他默默注视着裴云弈。但只有这次,他们真正心意相通,他如往常一般注视着台上的爱人,他的爱人竟也看向他。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仿佛隔着缓缓流淌的时空长河,他们摒弃世俗所有的地位、名利、偏见,两颗心奔向彼此,在寒夜里簇拥着取暖,携手同归。
介绍完毕,台下暴起热烈掌声,裴云弈颔首表示感谢。
这时,一道尖锐的问题划破热烈气氛。
“Yun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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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很钦佩您的专业水平,但是请解释下,您将如何平衡医疗伦理与商业性的问题呢?”
李逐鹿眼风锐利扫过,是个傲慢的白人记者。
裴云弈抬眼,嘴角扯出冷笑,掷地有声道:“无法平衡。如有冲突,我选医疗伦理,这是底线。”
热烈掌声突变为一片哗然,窃窃私语的蜂鸣里,夹杂着支持的、反对的、钦佩的、蔑视的评价争议。毫无疑问,如果投资人对商业性丧失议价权,将大大降低支持力度。
裴云弈面色如常,只是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捏拳,指尖攥得发白,手中的翻页器轻抖着。
李逐鹿一手接过了裴云弈手中的话筒,另一手与他十指相握,轻捏了下,藏到自己背后,自信地沉声道:“各位先别急,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有深爱的人、想要留住的人,可能是父母、孩子、情人、伴侣、朋友……甚至可能是家里忠诚的狗狗。”
裴云弈怔然,眼底泛起波澜,紧攥着翻页器的手微微放松。
“Yun博士坚持伦理,不止为了研究的独立性,也是为了确保用户隐私数据不外泄,让各位安心地到全息虚拟世界去,与远去、离开的人重逢,不必有后顾之忧。”
“我也是商人,理解诸位对利润的追求,但请试想下,一旦这些数据泄露,技术中止或迫于压力转向商业行为,那将是多么灾难的一件事。阿尔茨海默患者得不到治愈,心爱之人的数据也被披露、利用。”
“相信大家能理解Yun博士的坚持,我们也欢迎更多满怀理想、善良乐观的投资人支持我们,感谢。”
一番话说得水滴不漏,偷梁换柱上升到道德立场,拿自己举例以博取共情……废话,当然要偷换概念、强行上升,说得煽情一些,要不这帮乌合之众和老头一样就凉凉。
李逐鹿自信沉稳的话语中,众人的唏嘘逐渐平息,比刚才更加热烈的掌声轰鸣震起。
裴云弈望着他,眼底闪着微光,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
掌声哨音中,李逐鹿牵起裴云弈,大步退场。
台下,投资人争先恐后递上名片,热烈包围二人。
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西装革履的绅士隐在阴影里,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脸色阴沉。
“抱歉,李总……”刚刚刁钻提问的白人记者走到他身旁,蓝眼睛有些局促。
李父抬起手打断,沉声道:“还是小看他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历练,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这种场面,见风使舵、洞悉人心……不奇怪。”
李父盯着远处亲密的身影,二人隐约交握双手,紧抿的嘴角不住地颤抖,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半晌,嘴唇蓦然一松,阴沉道:“哼,阿尔茨海默。逐鹿一直很听话的,变成这样……一定跟他脱不开关系。”
19. 19
天光已经大亮,海风吹干濡湿衣袖,寒凉透骨。
裴放舟琥珀瞳里一片茫然,负剑踯躅,行尸走肉般踩碎一地枯枝。
唇舌依稀铁锈味,那双悲愤发红的眼睛浮现眼前,心脏仿佛被紧紧捏住。
已经破罐破摔,一切都回不去了。
裴放舟闭了双眼,吞下血腥味的唾沫,心头生出极致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要听“它”的?凭什么随便摆布人命?
他情愿杀了“它”,结束这无尽的荒谬。
他死死捏着指骨,指尖掐入掌心,一阵刺痛,意识清醒几分,抬眼环顾四周,脚下已踏至一处故地。
海浪阵阵涌来,潮起潮落间撞起碎浪,一望无际的沙滩,咸湿粘腻的海风——这是当初和李逐鹿一行人……共同击杀章鱼的地方。
裴放舟蓦然变了脸色,回头看去,山洞果然就在身后不远处。他不禁低下头、转身想要离开,忽然,余光瞥间一堆东西,他脚步一停,转而向沙滩上那堆“小山”形的沙堆走去。
这个位置……似乎是陆喵喵之前呆过的。
裴放舟蹲下来,心头一阵刺痛,眼眶酸热。他抬起手,刨了起来,瞳孔一凝,瞥见一点熟悉的蛇皮纹样,紧接着将东西挖了出来,拍了拍沙。
一个小巧的蛇皮盒子,跟之前在龙门沙漠中见到的武器盒相同。
他沉着脸色打开,盒子里竟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字。
他叹了口气,喉结一滚,准备关上盖子,收起这个怀揣念想的“遗物”。
几乎眨眼间,一行刻字突现盒底,刀痕深可见底,像慌忙着急砍出来的:
【未知错误:裴放舟,你不是它!】
如惊雷劈过,裴放舟脊背僵冷,寒意骤升,琥珀瞳死死盯着刀痕累累的盒底,感到呼吸被掐住,浑身血液倒流。
“未知错误”竟然是人!还知道“它”的存在……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还没到盖棺定论。
裴放舟神色沉冷,唯有死水般的眼底,一点点亮起光。
【系统:警告!警告!未知错误!】
顷刻间,海浪迅速退向天际,露出坑洼海床、深不见底的海沟。苍穹乌云密布,朝阳湮没,黑暗笼罩孤岛。
海风变得腥臭又沉闷,猛然刮过密林,卷走枯枝败叶。
太阳穴神经急剧跳动,裴放舟嗅到一丝危险。他眼神一凛,“铮”地一声抽出长剑,指尖凝诀御气,跃上礁石,屏气凝神、静观其变。
【系统:警告!警告!由于不明原因,沧溟绝境将在20分钟后结算,对此给各位侠士造成的不便表示抱歉>︿<】
【系统:胜者可归乡,一帆风顺哟~】
话音未落,只见乌泱泱的天际下,远处浪花汹涌地扑腾,海潮自下而上跃起、旋转、撞击、融合……逐渐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水人”,手中,层层海浪奔涌成长剑的形状,它持剑迈步,几步便从天际跨来。
裴放舟突然身躯一僵,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神色诧异——他看见了巨人面容与他一模一样,穿着海水凝成的“道袍”,使着和他一样的气宗剑法!
裴放舟眼底露出暴戾,手腕一转,“噌”地一声剑刃淬着寒芒,冷笑道:“装神弄鬼……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五道气剑浮现背后,他双手握紧剑柄,苍白指骨上道道干涸的血痕,手背青筋毕现,眼球红血丝密布,冷哼一声,身形疾如流星般,冲着“水人”面门刺去。
杀气凌厉!带着滔天恨意和不甘。
“轰!”
睡梦恍惚中的李逐鹿猛然睁开眼,全身冷汗涔涔,内衫已经湿透了。
环顾四周,山洞黝黑不见一丝光亮,门口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洞外风声呼呼,将枯枝败叶卷进洞里。
【系统:警告!警告!未知错误!】
全息表红光闪烁,李逐鹿扫过几条警告消息,眼眸一沉,迅速翻身下床抓起剑,往洞外探去,瞳孔一震。
只见天地混沌黑沉,风声喧嚣,茂密的树林被狂风骤雨摧残得一片狼藉。不远处,一个墨蓝的“水人”顶天立地,持着“水剑”挥舞打斗,空中一抹白光不时亮起,似正与巨人搏斗。
那巨人,怎么那么像……裴放舟?!
万千疑惑带着震惊压过心头,李逐鹿脑子一片混乱。
“哥,你醒啦,”锦鲤捂着自己被吹得四仰八叉的裙摆,惊慌地窜进洞里,满脸震惊道,“嫂子变大还跟人打起来了!”
李逐鹿脸色沉郁,沉声道:“走,去看看。”
“锵——”
裴放舟的剑光游龙般在滔天巨浪中穿梭,每次与水剑相撞,力道都震得他虎口发麻,冰冷的咸涩海水涌入口鼻,近乎窒息。水刀贴着他的下摆而过,将袖摆割了一寸。
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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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海水凝成的巨物刀枪不入,剑光刺进又被“体内”的浪涛卷过,“哗”地一声,长剑被重重抛出。剑身穿过的洞口迅速被海水填满。
巨人无痛无觉、不知疲倦。
分神间,余光瞥见巨人从身后执剑切过,裴放舟一个后仰,顺势旋转空翻,躲过潮湿刺骨的水剑,稳稳落在剑尖上。
他抬眼看去,巨人那张与他别无二致的脸上,瞳仁深处,冒着靛蓝色的冷光,就如深海里的迷航探灯。
不对。
之前的碰见的怪物,无论是马匪、巨型章鱼还是被控制的陆喵喵,无一例外都是浑身黑气,一双血红的眼珠目露凶光。那双通透干净眼睛里,一定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裴放舟眼风一扫,瞥见巨人挥舞的“水剑”横扫出层层浪花、万千破碎浪珠。他驭气凝神,身形一纵,脚尖轻点在尚未落下的道道水花上,借力扶摇而起。
远远望去,空中剑光闪动,一抹轻盈身影左右跃起,直至踩上巨人“鼻尖”的浪花。
“铮——”
剑尖淬着寒光迅猛刺入巨人的双眼,裴云弈眼底狠戾,面色冷到了极点,死死抓着剑柄,仿佛将全身的力量全都凝聚于手中长剑,孤注一掷地刺入。
“哗啦!”
巨人左眼瞳孔炸开浪花,层层波澜碰撞着扩散,长出一朵绽放的花。
空中挥舞的巨人好像失去了灵魂般,蓦然停下了动作,僵硬呆滞站着,而后“水剑”落地,“哗”的一声巨响,激起千丈高浪。乌沉沉的天地间,巨人缓缓跪下,汹涌的海浪从四肢开始尽数落下,密布乌云间坠出长瀑。
疑是银河落九天。
“裴放舟!”
巨浪下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李逐鹿双眼爆红,愤然跃起,学着刚刚那抹身影一般,借着水花的力道扶摇而起,锦鲤紧跟其后。
乌云滚滚,隐约有雷声炸响,寒芒穿破云层,密集的雨点砸下。
李逐鹿紧盯着那抹稍纵即逝的身影,忍住高烧初愈后,胸腔肺泡胀疼的不适,喉头腥甜涌上。
——“我说了我不是他……”
——“算了。”
一个不成形的荒谬从脑海中蹦出。
“去他妈算了。裴放舟,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都得给我回来说清楚!”
李逐鹿目眦欲裂,咬牙紧绷,离弦之箭般奋力一蹬,决然地撞入那片滔天巨浪中。
20. 20
“放舟……裴放舟……”
裴放舟自巨人左眼落入一片幽蓝,所有风吹雨打俱远去,只剩下水流涌动声,以及若有若无、空灵回响的呢喃声。
缓缓睁眼,声音似是从眼前的巨大莹白球体中发出。
裴放舟逆着水流游近,球体表面呈柔软的金属质感,粼粼波光折射银光点点,暗流经过,在它表面划出一道痕迹,轻轻摇晃着,须臾又恢复如初。
“裴放舟……”银球中又响起呢喃,这次,他终于听清了。
这什么东西?
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裴放舟心一沉,索性抬起手触碰。
指腹触及瞬间,只觉得被一片温暖包裹,而后整个人像被外力吸入似的,眨眼间,“噗通”一声落入一片干燥,他身上的湿重被蒸发殆尽。
这是一个立体的空间,没有地面的说法,只要往哪个地方抬脚,脚下便会生出一道无形之气将他稳稳托住。空间由黑白混沌的气态组成,上黑下白,白中有黑、黑中有白,呈负阴抱阳之势,流转往复。
虚空中央,有一个身着白大褂,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青年,盘着腿,正在闭眼打坐。
裴放舟瞳孔一震,嘴角紧抿,面色冷然。他攥紧身侧的剑走近,在青年面前驻足,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铮——”
长剑出鞘,刀刃架上青年白皙的脖颈,裴放舟冷冷道:
“你是谁?”
“这里到底是哪?”
“这一切,是不是你在装神弄鬼……”
青年羽睫轻颤,嘴角勾起,睁开同他一样的琥珀瞳,抬起头与他对视,视线平和温柔,没有任何不适或畏惧。
“说。”裴放舟眼神一凛,旋转手腕,剑刃逼近青年脖颈,皮肉下,划出一道微红长痕。
青年伸出二指,稍稍推开冰冷剑锋,淡淡笑道:“你可以叫我‘裴云弈’,你也可以喊我‘裴放舟’。”
“我是你,你是我,但我们……都不是‘它’。”青年道。
呼吸一滞,心底渗出酸麻,不久前同那人决裂的伤疤突然被撕开,裴放舟喉头微滚,卸了力道收剑入鞘。
裴云弈看着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没想到就算剔除情感,也照样会栽在那个傻叉手里。”
裴放舟蓦然抬眼,冷冷道:“什么意思?”
裴云弈微笑着站起身,没有回答,抬起指尖轻点裴放舟眉心。
刹那间,无数陌生的记忆如洪水决堤,撞入脑海:
他看见,自己同陆喵喵一样,身体里逸出了万千荧蓝方块,星星点点,每一面都闪烁着从未见过的陌生画面……还有李逐鹿,以及他们那些陌生的、不知何时开始的点点滴滴——流泪的、淡漠的、脸红的、愠怒的、微笑的、柔和的穿白大褂的“自己”……
最终光芒缓缓聚成了人形,变成了他的模样。
“交易条件达成。裴放舟,你的痛苦、愤怒诸等记忆,就由‘裴云弈’来承受吧。”
“情感模块‘裴云弈’已隔离,赋值为BUG。”
“正在对‘裴放舟’植入模板程序,修改权限中……”
他感到眩晕袭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视线昏暗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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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窥见裴云弈被道道黑气裹挟,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嗓子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
记忆闪回,裴放舟面白如纸,攥着剑柄的指骨泛白。
裴云弈露出温和笑容,气质儒雅:“如你所见,我是你,我是你饱含爱意、亲情、友情等强烈情感的那部分。”
“‘十六夜红月’出现后,杀了本不该死的东西,‘它’变得一片混乱,于是我冒险突破禁制来找你。”
不知为何,裴云弈悲伤地看着他,又像是等待许久,露出释怀的微笑。
裴放舟瞳孔一震,声线微颤:“‘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你们会见面的。”裴云弈浑身莹蓝光芒大盛,刺得他睁不开眼,眯起眼又觉得头疼欲裂。
“亮光”轻声道:“此刻起,你会痛苦万分。坚持住,这踏出深渊的万里路,你就快看到曙光了……”
脑中仿佛有万面擂鼓震荡,又似千把铁锤砸下,敲得他耳鸣嗡响,眼前无数雪花噪点,头痛欲裂,天旋地转。欣喜、震撼、愧疚、痛苦等万千丰沛情感如洪流,撕开迷雾,澎湃地冲向四肢百骸。
每一寸神经都在嗡嗡作响,将一部分破碎记忆上的烟尘抖落,拼凑,一幕幕喜怒哀乐悬挂上长廊,走马灯似地钻进裴放舟昏暗模糊的视线里。
“唔……”裴放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捂着头痛苦呻吟,裴云弈已经化成万千光点,融进了他的躯体。
胸腔剧烈震颤,喉头一阵腥甜,裴放舟在剧痛中呕出了一口暗沉的血,“咚”地一声倒下。
天地漆黑一片,万籁俱寂。
21. 21.P
窗外灰沉一片,冬日的街景萧条冷清。
“咚咚”独立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请进。”裴云弈盯着面前的三台显示屏,目不转睛。
“Yun博士。”穿着白大褂的白人青年拿着全息平板,神色局促,欲言又止。
裴云弈抬起眼,看着迟疑的青年:“资金问题?”
“不不不,多亏上次您和李先生,资金难题暂时得到缓解……”
“暂时?不可能是‘暂时’,”裴放舟蹙起眉头,接过青年手中的全息屏幕,各式折线图、数据眼花缭乱,他手指不停下滑,“究竟是什么……”
手指一僵,他的目光定在两张走势完全相反的数据报表上:
【崩溃异常监控:观测到Eva近期“情感模块”崩溃频发,患者训练进程中,出现多项背离人为操控的自主行为,言辞走向偏激、冷漠,尚未查明原因。】
【患者康复监控:观测到最近与Eva互动的患者神经区域康复率较此前提高三倍,并与Eva异常行为交互呈现正相关,部分患者神经恢复度提高,能够回想起部分遗忘的记忆。】
“是……部分病人竟然能够意外地恢复,但Eva……”青年观察着裴云弈神色,斟酌道,“我们初步判断,Eva可能由于模拟大量情感交互,复杂决策上,与底层理性决策的代码逻辑相矛盾,自我调整模块介入后,像是……产生了自主意识。”
“Eva最近一次崩溃做了什么?”裴云弈将平板还给青年,三两下敲击键盘进入Eva权限中枢,浏览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代码,突然动作停顿,视线钉在一行刺眼的红色异常记录上。
青年深呼吸了口气,“Eva侵入了中控系统,留下了一句话……”
【Eva:别想控制我!】
-
“别想控制我!”
全息屏幕上,这句异常记录被放大,每个字符都闪烁着血红诡异的光芒。
研究中心会议室里,裴云弈双手交叉靠在鼻尖,双眼紧闭着,脸色沉郁,团队成员争论激烈。
“Yun,Eva已经不稳定了,并对人类意识表现出强烈的攻击倾向。我们应该立即停止!”
“不,研究耗了10年,大家都咬牙坚持才撑到现在,怎么能说停就停!”
“如果继续,需要修改底层逻辑,这无异于再来一个10年,投资人不可能允许。”
“交代是轻,如果继续,患者在虚拟空间中的意识,很可能因遭受Eva攻击而消逝,到时候不仅阿尔茨海默无法痊愈,病人情况可能进一步恶化!”
“你是瞎了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患者治愈率下降了?Yun,想想你姨妈,这是你唯一的希望了!”
“你不能为了一个人,拿所有人的意识去博!你这是自私!”
……
讨论风向转为激烈的人身攻击,成员彼此吹胡子瞪眼。
裴云弈捏了下皱起的眉心。
屋漏偏逢连夜雨,昨天得知Eva的坏消息后,他又接到海港市托养中心的电话,通知他做好准备,自己相依为命的姨妈病情又恶化了。
自6岁时父母车祸身亡后,是独自打拼的姨妈将他抚养长大,眼看着他接连跳级海外读博、曙光乍现之际,却查出阿尔茨海默……
这世间,他只有这一位亲人了。
继续,稍有不慎便会永坠深渊;放弃,他便对不起给他一条命的再生父母,得罪所有的资本、负债累累、满身骂名……甚至,李逐鹿也会受牵连。
裴云弈喉结一滚,睁开双眼,将所有的情绪深藏,神色平静。
他平静道:“不用再争了。”
会议室逐渐安静,圆桌上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Eva继续,”裴云弈起身,盯着屏幕上的字符,语气疯狂而笃定,“我既然能造出它,就能控制它,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裴云弈闭了闭眼,平静道:“我会亲手毁了它。”
外衣口袋里的手机轻震两下,他摸出来,消息来自李逐鹿。
【羊癫疯:下班了吗?我去接你。】
裴云弈闭上眼,起身推开门,离开了会议室,身影在灯下拉出一道孤绝的长影。
-
车门被打开,寒气窜入温暖的车内,水汽在窗上结成雾珠。
“有心事?”李逐鹿审视地盯着他,“刚才开始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裴云弈错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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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摇了摇头,沉默着转身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手指有些发凉,不知是A国冰冷的气温,还是惊诧于李逐鹿敏锐的洞察力。
车内的暖气开得很高,裴云弈将围巾拉下来放在一旁,见李逐鹿没有发动汽车,而是依旧单手握着方向盘,紧盯着他,唇角压下,不似平常见他时的欣喜。
李逐鹿低沉道,“真的没事?”
裴云弈僵了一瞬,而后神色如常,抬眼迎上李逐鹿的视线,琥珀瞳里平静无波。
他嘴角弯起弧度,指腹抚上了李逐鹿的下颌,俯身贴近,在他唇边落下一个轻且迅速的吻,轻笑道:“整天疑神疑鬼的,我能有什么事,有点累了罢……快走,我饿了。”
语罢,他抽回了自己的手。
李逐鹿一怔,攥住了他微凉的指尖,没有挪开视线,沉声道:“裴云弈,你不愿说那我就等,等到你愿意完全信任我的那天。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因为这个改变。”
李逐鹿放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踩下了油门。
指腹上的力道和温度犹存,他喉咙微微发酸,喉结滚动了下。
“今天想吃点什么?基围虾?”李逐鹿自然地转过话头。
裴云弈刚想答,忽觉手机震动不止,一个陌生未接来电赫然入目,他狐疑地按下接听键。
“裴博士,晚上有时间么?”手机那头传来年迈的男声,带了些威胁的口吻,“我们聊聊,关于你的Eva或者……你唯一的亲人。”
裴云弈握着手机一僵,瞥了眼正在全神贯注开车的李逐鹿,面前是一道拐弯口,他应该无法分心注意自己。
“行,晚上实验室见。”裴云弈尽力控制语气平静。
放下手机,裴云弈佯装叹了口气:“很不幸,要加班。”
李逐鹿眉头皱起,但终究没说什么。
他斟酌道:“要不晚餐我……”
“不可能。”李逐鹿猛地踩下刹车,冷笑道,“就你那一日三餐,顿顿赶不上趟的坏习惯,就算再急,晚餐必须给我吃了,商量不了……”
末了,他握着方向盘,似叹了口气,语气舒缓道:“吃完饭我送你。”
裴云弈心中万千滋味,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好。”
22. 22.P
月上枝头,枯枝残影在窗扉上摇晃,几声鸦啼,震翅而起。
房间灯火通明,裴云弈在门前停驻,手握上门把,月光将他的脸分为明暗两面。他冷着脸,盯着座位上,闭目养神的矜贵老头,推开了门。
老头睁开眼睛,睥着他:“裴博士,久仰大名。”
“您是谁?”裴云弈身体僵直,面无表情,淡漠地看着眼前人。
“呵……我一直想不明白,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为什么宁愿放弃李氏的一切,甚至与我决裂,也要和你一块做这个蠢到极致的项目。”李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瞳闪过一丝欣赏,“今天亲眼见到你的时候,我有些明白了。”
裴云弈蓦然一怔,神色有些意外,复又冷静道:“您想说什么?”
李父摇了摇头,笑道:“可惜啊,我毕竟是他的父亲,树长歪了必须及时干预才能获得日照雨露,我的儿子就算再蠢,也是李氏的接班人,我身负让他回头的责任。”
裴云弈指尖蜷紧。
“裴博士……出了问题,是不是?”李父身体前倾,盯着裴云弈的脸,微微笑道。
裴云弈没有回答,面上依旧,心底却掀起骇浪:
他对李逐鹿有所隐瞒,却没想到李逐鹿也瞒着他……他抛弃李氏一切,与亲人决裂,孤身陪他在这趟如履薄冰、尚未看见光明希冀的浮沉长夜。
竟是这样!难怪那么热忱于梦想、事业的一个人,从那次路演后,便开始改头换面、无所事事、呆在家里洗手做羹汤。
裴云弈泛上心疼,闭了眼,喉结滚动,低声道:“你想要我逼李逐鹿离开?”
李父拉开距离,放松绷直的身体,赞叹道:“聪明人。”
裴云弈嘴角弯起了一个不屑的弧度,轻嗤道:“若我,不答应呢?”
他裴云弈平生最恨资本威胁,也绝不会向强权低头,唯李逐鹿是个例外。
李父心中顿时涌上怒火,克制着,阴沉不定地盯着那双稍带轻蔑的眼瞳,半晌,竟笑了出来,摇了摇头。
“裴博士,令姨母的疗养环境,我们李氏一直很关心……”李父微笑着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压迫威胁,“毕竟,海港市的医疗资源,一直波动很大。”
拍在肩背上的手,仿若有千钧重,又如磨人尖刺般,一下一下,誓要摧折他挺直的脊背,磨灭他所有的傲气。
李逐鹿的面容不受控地浮现眼前,这些时日形影不离的相伴已成为习惯,他竟从未想过分离二字……心像被撕扯成血淋淋的两半,难言的酸楚糅杂着,漫过每一寸皮肉。
他嘴唇泛白,双手捏拳轻颤着,像是经过漫长的挣扎,忽然松开,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微弯下那不曾为谁屈折的傲骨,无奈地走入两难的困境。
“我明白了。”
李父露出得逞的笑容,又拍了拍他:“好孩子,我就知道,我定不会看错人。”
“等等,我有条件。”
李父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准备推门而出,一道沉稳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父亲动作一滞,转身,只见裴云弈握着手机,屏幕上,赫然一道波动的曲线——他已经将全部录音下来。
裴云弈盯着他,冷静道:“你必须答应我,在李逐鹿回到李氏后,你会无条件尊重他、绝不违背他的意愿干涉他的任何选择。以及,绝不可动我的家人……”
“否则,我会把今天的话全部曝光出去,李氏最近的股价走得不错吧……我听说,您也是花了大力气将李氏从破产边缘拉回来。”裴云弈嘴角勾起。
李父心惊,随后,被反客为主的愤怒腾起,他紧抿嘴角,神色晦暗地盯着眼前的青年,没有说出一个字。
“放心,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裴云弈收起手机,“只要您信守承诺、对李逐鹿保密,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李父头也不回,重重地甩上了门:“你最好说到做到。”
裴云弈抬眼,窗外一轮皎洁明月高悬,虫鸣窸窣,良久,他眼眶微红,喉结轻滚,打开了电脑,很久以前的那封未处理邮件静静地躺在邮箱中。
那天路演结束后,李逐鹿离开间隙,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儒雅青年向他递上了名片。
“Yun博士,我代表A国神经科学前沿实验室,希望向您发出邀约,如您有意愿离开‘云起’加入我们,我们会为您提供全球顶尖的神经科学团队、最新的技术和充足的资金。”
“条件不止离开‘云起’吧?”裴云弈面无表情。
“您很敏锐,我们要求您的所有成果、商用利益都要归于我们团队,并且需要听从我们导师的对于研究方向的安排。同样,我们会为每个成员都配备最高的福利保障待遇,包括亲属也可享受。”
裴云弈盯着邮件,觉得这寒夜将手指冻得毫无触感,从指间到关节,无一处泛着僵疼。他将“同意”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闭上眼,轻颤着吐出一口气,挣扎着按下发送后,将脸埋在手掌心,肩膀起伏着。
“对不起……”
黑暗中,他捂着脸哽咽道,泣不成声。
-
“裴放舟!裴放舟……”裴放舟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中,被一股大力摇醒,他脑子仿若被巨物碾过似的,神经剧痛无比。
“警告!警告!未知错误!本场比赛将于10秒后结算!”虚空中回荡着机械提示声,红光规律闪烁。
“裴放舟,醒醒!”
他恍惚着睁眼,红光中,李逐鹿焦急担忧,死死握紧自己的手腕,指腹冰凉一片。
“我绝对不会放手,我等你开口。”李逐鹿扶起他的肩,像是许下承诺一般,盯着他的眼睛郑重道。
“10、9、8、7……”机械音毫无生机骤起。
“别让我等一辈子,好不好?”李逐鹿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侧,感受着他的温度,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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黝黑如墨,又仿佛浸着万千星子、盖着滚烫火焰。
“不管你是人是鬼,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都爱你。”李逐鹿哑声道。
裴放舟鼻头泛酸,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原来他是裴云弈。
原来自己同他一样……裴放舟喜欢他,裴云弈也爱他。
“6、5……”
虚空开始震颤,流转的阴阳太极从顶部开始碎裂,狭长的裂缝从上而下生长,冰冷海水渗进缝隙中,潮湿滚落一地。
“哎哟我说,你俩在演泰坦尼克号么?”锦鲤神情绝望,小巧的手掌尝试堵住裂缝,欲哭无泪,“还有几秒这就要塌了,快想想办法啊,我们仨都得死一块!”
裴放舟脸色变了,抬起手腕,看着全息表上未变的排名,深吸了口气,冷静道:“锦鲤,过来。”
锦鲤闻言走近。
“4、3……”
裴放舟脸色苍白,琥珀瞳深深看着李逐鹿,眼眶不住地红烫。
“你……”李逐鹿心头“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2、1……”
“铮——”
长剑、双刃同时出鞘,寒芒一闪,“噗呲”一声,两把兵刃利落刺入皮肉,裴放舟闷哼一声,沸血从腹部涌出,沿着剑刃蜿蜒而下。
李逐鹿瞳孔骤缩,脑子如被重锤击打,一片空白,周围的水声、人声……逐渐远去,耳畔嗡鸣,浑身血液倒流冰冻,脸上骤然失了血色。
【系统排名:李逐鹿1/9,锦鲤排名1/9】
“0。”器械音喑哑播报,隐隐卡顿半秒。
“恭喜[李逐鹿]、[锦鲤]侠士获得胜利!”
“裴放舟!”李逐鹿喉头翻上腥甜,嘶哑低沉的破音蓦然划破虚空,他死死抱着裴放舟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肩窝,滚烫泪水俱下。
“我……这,何至于此啊……”锦鲤大惊失色,动作呆楞僵滞,后退两步,“哐当”丢下了染血的双剑,一屁股坐在地上。
“对不起……”裴放舟闭眼,忍着痛伸出染血的手,缓慢而细心地抹去李逐鹿脸上的泪,沉痛而虚弱地想要说些什么,口中却不住地流出黑血。
他挣扎着,抬起染血的指尖,温柔地摩挲过眼前人每一寸五官,像是想把这副深爱的面孔,深深刻进心底……灵魂中。
“轰隆隆!”
山崩地裂、天穹尽碎。
那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李逐鹿利齿切入唇角,欲借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紧紧抱着裴放舟,通红的眼眦睁到极致,死死盯着怀中人,不愿意让意识混沌、视线昏暗,让心心念念的梦中人再度从指缝离去。
可惜,他将唇齿咬得鲜血直流也无法阻挡命运的洪流,终是将他席卷归于黑暗。
万箭穿心,又似无数虫蚁蚀骨食髓般的啃食心脏。
他不甘地挣扎,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坠入深渊。
23. 23.P
油花“呲啦”,厨房里飘出一阵诱人的油爆蒜香气。
李逐鹿撸起袖子,一手拿着从万能某宝淘到的铁铲,翻了翻锅中红里透白的基围虾,勾起唇角,瞥了眼平板上正在播放的教程,依葫芦画瓢地翻面,顺手加上一勺老干妈。
“好啦!一款完美的蒜香基围虾就做好啦,快去和你喜欢的人分享吧!”屏幕上的主播微笑着举起大菜。
“卧槽!我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厨神,”李逐鹿舔了口锅铲,自信满满地臭屁道,“唉,裴云弈怎么这么好命,三生有幸就从了我呢?”
天才厨神“小福鹿”美滋滋地端出桌,还特意精致摆盘,365度无死角拍摄自己的大作,打开微信列表,兴奋地点击置顶的黑猫头像,斟酌措辞,欲装作自然、不经意间的随手一拍。
“哐当”门锁落下,他家裴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李逐鹿迅速把手机藏在背后,钻进厨房端出了煲了许久的汤,还对着冰箱门的反光理了一下发型,确保万无一失后,揭下围裙走出门。
裴云弈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以及昏黄厅灯中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失神片刻。
“别发呆了,洗手吃夜宵。”李逐鹿盛了碗热腾腾的汤放在桌上。
长夜漫漫,归途有灯,有人会彻夜等你。
原以为这样的温暖是上天的眷顾,但没想到烟花易冷,终究是南柯一梦。
裴云弈红了眼眶,喉咙如堵了块酸涩的石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心一阵阵抽疼。他喉结滚动,闭上眼深呼吸,将指尖掐进掌心。
“怎么了?”李逐鹿瞥见裴云弈的古怪神色,放下汤碗去拉他垂落的手,却被蓦然躲开。
“李逐鹿,”热气腾腾中,裴云弈睁开眼睛,后撤半步,深深看着他,平静道,“分开吧。”
如被一道惊雷劈过,又似万千冷箭穿心,字字泣血。
李逐鹿脑袋一片空白,惊愣片刻,看着裴云弈没能说出半个字。
二人隔着氤氲热气对视着,两道身影在灯下斜斜对立着,安静的客厅中,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沉沉呼吸声。
裴云弈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垂落视线,擦肩而过。
“等等。”
他手腕被猛地一拽,踉跄几步,落入了烟火气的怀里,温热的手掌重重地压在微凉的肩头,抬头对上一双黑沉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李逐鹿哑声道:“出事了对不对?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裴云弈深深吐出一口气,颤抖着挣开怀抱,竭力克制道:“不对。李逐鹿,我腻了……这样的生活我腻了。”
李逐鹿瞳孔骤然压紧,眼眶微红,嘴角轻颤,指尖掐出道道衣服褶皱。
裴云弈沉痛万分,似下定决心,哑声道:“你现在一无所有……”
李逐鹿眼风冷厉,急促道:“你怎么知……你见过老头了,他跟你说了什么,对不对?”
裴云弈佯装微笑,平静道:“李逐鹿,其实我都是骗你的。我这个人一点也不清高,我都是装出来的。看在你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我可怜你、收留你,哪想到现在你竟然什么都没有。”
“哈哈……你说你爱我,但现在你又能给我什么?呵,粗茶淡饭、小恩小惠,你的爱就这么廉价么?”裴云弈琥珀瞳里爆满红血丝,对上李逐鹿微红的双眼,喉咙滚动,哑声道,“项目马上就要成功了,我想要什么没有……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守着一个没用的人。”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分开吧……对各自都好。”
裴云弈垂下视线,羽睫轻颤,轻轻挣开他的手。
一时间,惊诧、失望、心痛汇集成滔天怒火,霎那间点燃了李逐鹿的每一根神经,将他仅存的稀薄理智燃烧殆尽。
“行。”李逐鹿盯着眼前人,沉默片刻,胸口剧烈起伏,自嘲地笑了笑,“廉价?粗茶淡饭?小恩小惠?”
裴云弈闭上了眼睛,面色苍白,倦容被灯光映得像一件精美易碎品。
“砰!”重拳砸在餐桌上,滚烫的汤水溢洒,陶瓷餐具“乒乓”作响。
李逐鹿心如刀绞,脸色沉痛地盯着眼前人,黑瞳里无尽的失望,他捏起裴云弈的下颌,逼他直视自己,将那处皮肤捏得发红,他从未如此粗暴地对待过他。
而后,滚烫粗重的鼻息吐在眼前人苍□□致的脸上,他咬着牙道:“受‘裴神’领教,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真心比草贱,你别后悔。”
他眼风如刀刃,扫过裴云弈的五官、肢体动作,似乎要解剖般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半晌,他喉结微动,松开攥的发白的指尖,重重地擦过裴云弈的肩膀,将他撞得后退了半步,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
“咚!”一声巨响,门板被重重甩上。
昏黄的灯光中,饭桌上热气腾腾,热汤溢出几滴、溅落桌角,精致摆盘的红虾被震散。
裴云弈眼睛鼻子俱红,拉开椅子,颤抖着双手握着那碗汤,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醇厚甘甜的香气融入味蕾,一如那人滚烫的鼻息和曾经的热吻……
“吧哒吧哒”有咸湿的液体从眼角滚落,裴云弈哽咽着将捧着汤,一口一口喝完,将难言的无奈苦涩尽数咽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将脸埋在掌心,喃喃道。
-
“咚!”车门被重重甩上,引擎轰鸣间,一辆银白跑车惊破静谧的黑夜,昏暗街灯在后视镜中迅速后退,连成模糊的光带。
车前镜里映出男人阴沉的脸,以及发红的双眼。
——“我腻了,这样的生活我腻了。”
——“分开吧……对各自都好。”
前方不远处是黑漆漆的险峻弯道,李逐鹿神色晦暗,嘴角紧绷着,丝毫没有停下的苗头,似是想任由跑车冲出山路、直坠悬崖!
悬崖尽头的江水涛涛,在视线中越来越近,仿佛打着浪花向他冲来……
最后关头,他低骂了声,一手猛打方向盘,另一手果断拉起手刹。
“呲——”
车身一沉,后胎锁死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车尾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俨然已经拐过那道险峻弧度,一个亮黄色的“禁止通行”警示牌赫然入目。
肾上腺素猛地升起又降落,急促的心跳和呼吸紧紧拽回了理智,也熄灭了滔天郁积的怒火,留下无尽的沉痛和心碎。
车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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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明月高悬夜幕,月光洒在微波粼粼的江面。
李逐鹿望着明月,闭了闭眼,喉结滚落,推门下车,走到险峻的山路边缘。
——“你现在一无所有……”
刺骨寒风拂过,李逐鹿却感觉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不对,晚上肯定发生了什么!
裴云弈下午虽然藏着心事,但只态度绝不至决裂。
李逐鹿掏出手机,神色僵冷地按下一串号码,等待了一会,对面接通了。
“呵,我还以为你骨头有多硬,没想到就撑了这么点时间。”李父轻嗤道。
“我不是来求和的,你晚上……是不是去见裴云弈了。”李逐鹿冷冷道。
“没见过,”李父沉声道,“不过,今天倒是听说,A国神经科学前沿实验室即将加入一位裴神,不知道与你那位裴云弈,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个实验室可是你的同行竞争对手,有名的财大气粗,别怪我不提醒你,你们这小猫两三只,拿什么跟人家争?”
李逐鹿悬在半空中的心彻底碎了,沉入江底。
话筒里沉默着,只有冷冷北风呼啸过冬月萧索的山林,李逐鹿掐断了电话,闭上了双眼,无声苦笑。
一无所有……呵,原来竟是如此。
以裴云弈的性格,若真看重利益,当初就不会拒绝得那么干脆。可老头的话与他一直遮掩的态度,如山“铁证”般摆在眼前,那点微小的猜测被碾得粉碎。
或许他真的……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Yun博士,您愿意加入我们吗?”金边眼镜青年向裴云弈递上名片。
他站在远处,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不过短短几分钟,却如人生中少数漫长又焦灼的等待。而后,背对着他的裴云弈沉默了一会,垂下眼睫,淡淡地推开了名片,轻声道:“谢谢,但我最珍重的……在‘云起’,暂时没有离开的想法。”
那瞬间,他的心跳停了一拍,心尖战栗着,狂喜涌上心头。
……
李逐鹿觉得喉间酸涩,鼻子酸堵,泪水不住地滚落掌心。
原来,他最珍重的,不是他。
寒风呜咽拂过高悬的明月,如淡漠的那人、可望不可及。
他以为凭一腔赤诚真心能将他捂热,以为彼时拥抱是永远,“回家”是一生承诺。
却不曾想,他只是将凄凄同情,误听作铮铮誓言[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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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道人影孤零零地坐在地上,看着屏幕前千行不断滚动的数据。
“是我,”裴云弈冷冷道,“我已经退出‘云起’了,但想要我彻底为你们效劳,还有个条件。”
“太好了,能得裴博士加入,是我们的荣幸!”电话那头兴奋道,“请您尽管说,我会尽最大努力帮您实现。”
裴云弈:“我要求,买断Eva的一部分数据,原因不方便透露,你随意开价。”
“抱歉,请问具体是哪一部分呢?”
“是关于……我爱人的,”裴云弈闭上眼,苦涩漫上喉咙。
“是我对不起他,”裴云弈闭上了眼睛,声音轻颤,“他是我此生最珍重、最深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