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冬雪时》 第1章 甜风夏晚,星子初见 老城区的夏日常被蝉鸣拉长,黏腻的风裹着樟树的清香与墙角月季的甜香,漫过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钻进“甜风蛋糕店”半开的玻璃窗。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浅棕色木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随着风轻轻晃动,像撒了一地会呼吸的碎金,映得柜台后的玻璃罐都泛着暖融融的光。林婉星攥着刚从打印店出来的兼职招聘回执,指尖被纸张边缘磨得微微发涩,指腹还沾着一点未干的油墨印。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捏了捏衣角——洗得发白的牛仔短袖,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串简单的银质细链,是妈妈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推开门的瞬间,银质风铃“叮铃——”作响,清脆的铃声混着浓郁的奶油香、烤面包的麦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草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紧张,连鼻尖都泛起淡淡的痒意。 柜台里整齐摆放着各色马卡龙,粉的像桃花瓣、黄的像柠檬片、蓝的像浅海色,一个个圆滚滚的,边缘带着轻微的裙边,像刚出炉的小炮弹。旁边的玻璃罩里,提拉米苏的可可粉上撒着细碎的糖霜,刀划过的痕迹整齐利落,慕斯蛋糕的表层泛着温润的光泽,切开的截面能看到三层不同的颜色,底层是深褐色的饼干碎,中间是淡奶油色的慕斯,顶层是浅粉色的果泥,像一幅细腻的分层画。柜台角落还摆着几瓶插着满天星的玻璃瓶,淡紫色的花瓣衬着白色的瓷瓶,和墙上贴着的手绘价目表相映成趣,价目表上的字迹圆润可爱,旁边画着小小的蛋糕简笔画,看得出来店主很用心。 “请问,这里还招兼职吗?”她踮着脚,视线越过摆满甜点的柜台,落在里间操作台前忙碌的身影上。女孩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少年气的雀跃,像夏日里冰镇汽水开瓶时的“呲啦”声,尾音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颤音。为了看得更清楚,她微微仰头,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扫过脖颈,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那人闻声转过身,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瘦却结实的手腕,腕骨分明,皮肤是冷调的白,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凉牛奶。他手里还握着一个裱花袋,淡粉色的奶油在袋口沾了一点,像落在雪地上的樱花,又像少女脸颊上的红晕。鼻梁高挺,眉峰微扬,眼尾带着几分天然的疏离,瞳仁是深邃的黑,像被夏阳晒得微融的冰,看着冷,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睫毛很长,眨眼时会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微微泛红,像是刚吹过风。“招。”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刚从专注中抽离的沙哑,像磨砂纸轻轻擦过木质桌面,又像老旧唱片机里流出的低音,“主要负责前台收银、打包,还有打扫卫生,晚班要到九点,有时候可能会加班到九点半,能接受吗?” 婉星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藏了夏夜的星星,睫毛快速眨动着,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连脸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能!我暑假没课,全天都有空!我叫林婉星,A大美术系大一的,画画还不错,素描、水彩、马克笔都学过,要是店里需要装饰墙面、画宣传板,或者给甜点设计小图案,我都能帮忙!”她一股脑说完,才发现自己语速太快,像倒豆子一样,连忙抿了抿嘴唇,手指下意识地抠了抠衣角,脸颊的红晕更浓了,像被风吹红的苹果,连耳尖都透着粉色。 男生看着她泛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还有紧张得微微蜷缩的指尖,嘴角似乎极淡地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弧度很轻,只在唇角勾起一点,却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透出底下的温软。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快速移开,落在她手里的招聘回执上,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许:“段景辞。”他报上自己的名字,指了指柜台后的高脚凳,“先熟悉一下价目表,记不住没关系,等会儿陈姐来了,她会教你具体流程和收银系统的用法。桌上有笔和笔记本,要是有不懂的可以先记下来。” 价目表是手写的,字迹工整清秀,笔画利落,没有多余的连笔,和段景辞的人一样,透着一股认真劲儿。婉星拿起桌上的黑色水笔,笔杆很细,握起来很舒服,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提拉米苏38元/块,慕斯蛋糕25元/块,马卡龙8元/个,蔓越莓饼干20元/盒……”一边记,一边忍不住用余光偷偷观察段景辞。他已经回到操作台前,重新拿起裱花袋,左手扶着蛋糕胚,指尖轻轻按住胚体边缘,右手稳稳发力,淡粉色的奶油顺着他的动作,在胚体上勾勒出流畅的弧形。他的动作麻利又精准,打奶油时手腕稳得惊人,电动打蛋器转动的声音均匀,像时钟的滴答声,奶油在碗里慢慢变得蓬松洁白,像云朵一样柔软;裱花时,手腕轻轻转动,指尖控制着力度,一朵饱满的奶油玫瑰便渐渐成型,花瓣层次分明,边缘带着自然的弧度,最外层的花瓣微微向外舒展,像在迎风绽放,连摆放草莓的位置都经过仔细斟酌,他会用镊子轻轻调整草莓的角度,让每一颗草莓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红彤彤的果肉衬着淡粉色的奶油,格外诱人,像是在完成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偶尔有顾客推门进来,风铃再次响起,他也只是抬眼颔首,简单回应“您好”“需要点什么”“一共XX元”,眼神平静无波,却会在递蛋糕时,微微前倾身体,手腕轻轻转动,让蛋糕盒的提手朝向顾客,轻声提醒一句“小心烫”,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温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踮着脚,趴在橱窗上,指着里面的马卡龙,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想要那个粉色的。”段景辞看到后,放下手里的裱花袋,弯腰取下一个粉色马卡龙,用透明的油纸包好,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把马卡龙放进去,递给小女孩,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拿好,慢点吃。”小女孩接过纸袋,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哥哥”,他轻轻“嗯”了一声,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跟着妈妈离开,才重新拿起裱花袋,继续手里的工作。 婉星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她发现段景辞虽然话少,却很细心——顾客咳嗽时,他会默默递上一张纸巾;有老人来买蛋糕,他会特意把蛋糕盒的提手缠上防滑绳;甚至连柜台的玻璃,他都会时不时用干净的抹布擦一遍,确保没有指纹和污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记录的价目表,忽然发现有一款蛋糕的名字很特别——“星落”,旁边标注着“限定款,每日限量5块”,她忍不住好奇,想问段景辞这款蛋糕是什么味道,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把疑问记在笔记本上,打算等陈姐来了再问。 傍晚时分,后厨的门被推开,一股浓郁的黄油香味涌了出来,一个围着明黄色围裙的中年女人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角有淡淡的皱纹,却显得格外亲切,手里还拿着一块刚出炉的蔓越莓饼干,饼干上的蔓越莓干红彤彤的,冒着热气。“星星是吧?”她拍了拍婉星的肩膀,掌心带着刚接触过烤箱的温度,暖暖的,“我是陈姐,这家店的老板。景辞这孩子,人好就是话少,不爱说话,你多担待点。”陈姐的声音爽朗,带着几分亲切感,她走到柜台后,拿起一块马卡龙放进嘴里,咀嚼着说:“你是A大美术系的?正好,我们店里想重新画一下墙面,之前的图案还是去年画的,有点旧了,等你熟悉了工作,有空帮我们设计设计?” 婉星连忙点头:“好呀好呀!我随时都可以!” 陈姐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压低声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婉星,眼神示意了一下段景辞:“他身体不太好,心脏有点问题,不能干重活,也不能熬夜太久,情绪也不能太激动。以后店里搬面粉、搬牛奶这种重活累活,你多搭把手,别让他逞强。他这孩子,性子倔,有时候明明不舒服,也不说,你多留意着点。” 婉星点点头,心里对这个沉默的男生多了几分好奇和心疼。她看着段景辞依旧在专注地做着蛋糕,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认真的模样格外让人动容。她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手表,表盘很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表带已经有些磨损,看得出来用了很久。他做蛋糕的时候,手表会随着手腕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和烤箱的嗡鸣、打蛋器的转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特别的节奏。 下班时,天忽然变了脸,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覆盖,像被打翻了的墨水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模糊了窗外的街景。婉星看着雨幕犯愁,她没带伞,家离这里还有两站路,跑步回去肯定会被淋成落汤鸡,而且她的画具还放在书包里,要是被雨淋湿了就麻烦了。她走到门口,伸出手试了试,雨水冰凉,落在手背上,激起一阵轻微的凉意,很快就打湿了手背的皮肤。 “我送你。”段景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伞面干净整洁,没有一点污渍,伞柄是木质的,带着温润的光泽。他的白衬衫已经换下来,换成了一件浅灰色的T恤,更显得身形清瘦,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点锁骨。他的头发也整理过了,不再像刚才那样有些凌乱,额前的碎发被梳到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 “不用不用!”婉星连忙摆手,脸颊又开始发烫,“雨看着也不大,我跑回去就行,很快的!而且我家有点远,不用麻烦你了!” “会感冒。”他的语气不容分说,撑开伞率先走出门,伞沿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地址告诉我。” 婉星只好跟上,黑色的伞面很大,足够容纳两个人并肩行走。段景辞刻意往她这边倾斜了一些,伞沿几乎贴到了她的肩膀,而他自己的右肩大半都露在雨里,浅灰色的T恤很快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雨水顺着伞沿滴落,落在他的头发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发丝滑下来,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婉星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格外好闻,让她想起小时候奶奶家院子里的皂角树,夏天开花时,满院子都是淡淡的香味。 婉星心里过意不去,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几乎碰到他的胳膊,小声说:“伞往你那边挪挪吧,你都淋湿了。”她的声音很轻,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 他没说话,脚步却放慢了些,伞柄微微转动,让更多的伞面覆盖住两人。雨夜里的街道很安静,只有密集的雨声和两人轻轻的脚步声,偶尔有汽车驶过,溅起一串水花,很快又恢复平静。路灯的光线透过雨幕,变得朦胧而柔和,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两人的影子并排走着,偶尔会碰到一起,又很快分开。婉星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找话题:“段景辞,你也是A大的学生吗?大几啦?食品科学与工程学院是不是很难考呀?我听说你们院的分数线可高了!” “嗯,大三,食品科学与工程学院。”他的声音被雨声衬得格外清晰,依旧是言简意赅的风格,“还好,认真准备就能考上。” “哇!好巧!”婉星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惊喜,“我是美术学院的,我们学校食品院的蛋糕做得超有名,上次学校校庆,你们院做的那个三层大蛋糕,我还拍了照片呢!没想到今天居然能遇到学长!你做的蛋糕好好吃,刚才我偷偷尝了一块蔓越莓饼干,味道绝了!外酥里软,蔓越莓干的甜味刚刚好,一点都不腻!以后我能不能跟你学做蛋糕呀?就简单的那种就行,比如曲奇饼干、小蛋糕之类的!” “可以。”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流星划过夜空,快得让人抓不住,“等你熟悉了店里的工作,不忙的时候教你。”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快速移开,落在前方的路面上,“你喜欢吃甜的?” “嗯!超喜欢!”婉星用力点头,“我觉得甜食能让人开心,不管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吃一块蛋糕就好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我也不会吃太多,怕长胖!”说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段景辞“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但脚步却又放慢了些,似乎在配合她的步伐。两人一路走着,婉星又叽叽喳喳地问了些学校的事情——比如哪个食堂的饭菜好吃,哪个教学楼的自习室人少,学校附近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段景辞虽然话少,但都会认真回应,偶尔也会问一两句她专业的情况,比如“美术系平时上课都学什么”“画画会不会很累”,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送到小区门口,雨势渐渐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落在脸上凉丝丝的。婉星连声道谢,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你送我回来!伞我明天一早就还给你,放在蛋糕店柜台就行对吧?要不要我给你带早餐呀?我知道小区门口有一家豆浆油条特别好吃!” “不用。”段景辞把伞柄塞进她手里,伞面还带着他的体温,“拿着用,最近常有雨。早餐不用带,我自己会买。”说完,他不等婉星推辞,转身冲进了雨幕,清瘦的背影很快被细密的雨丝笼罩,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婉星握着还带着余温的伞,站在楼道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暖意,像被温水浸泡着,柔软又舒服。她低头看了看伞柄,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星标,线条简洁,却格外精致,像暗夜里的一点微光,照亮了她的心房。她试着转动伞柄,星标在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泽,很好看。 回到家,婉星把伞小心翼翼地挂在门边,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抹布,轻轻擦了擦伞面上的水珠。然后,她迫不及待地拿出速写本和铅笔,坐在书桌前。书桌靠窗,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一首温柔的催眠曲。凭着记忆,她快速勾勒出段景辞的侧脸——清瘦的下颌线,微微蹙起的眉峰,专注的眼神,长长的睫毛,还有指尖沾着淡粉色奶油的模样。她还特意画了他手腕上的黑色手表,还有伞柄上的星标,细节满满。画完后,她在旁边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和伞柄上的星标一模一样,又在空白处写了“段景辞”三个字,字迹娟秀,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 婉星看着画纸上的少年,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甜滋滋的。她想起他送她回来时淋湿的肩膀,想起他温柔的提醒,想起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觉得这个夏天似乎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因为这个沉默温柔的男生,变得格外不一样。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段景辞的样子,还有他低沉的声音、温柔的提醒,嘴角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她隐隐期待着,明天能早点去蛋糕店,能再见到他,能多了解他一点。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书桌上的速写本上,照亮了画纸上的少年和那颗小小的星星。 第2章 蛋糕与画,心事渐生 第二天清晨,天刚放晴,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清新湿润。婉星揣着热豆浆和小笼包,还有一颗忐忑又期待的心,一路小跑跑到蛋糕店时,段景辞刚打开店门,正在擦拭玻璃。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软乎乎地贴在额前,少了几分昨日的清冷,多了点少年气,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早。”他接过早餐,指尖不经意间碰了碰她的手,两人都像被电流轻轻刺了下,飞快地收回手,脸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我看你昨天淋了雨,怕你没吃早餐,就多买了个茶叶蛋!”婉星把早餐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他手边的药盒上——白色的盒子没盖严,露出半片写着“控制心率”的标签,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想问什么,段景辞已经迅速把药盒塞进抽屉,动作自然得像只是收了包普通的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今天要做抹茶慕斯,订单比较多,你帮陈姐洗水果吧。”他刻意转移话题,说完便转身进了操作间,留下婉星一个人站在柜台前,心里满是疑惑和担忧。 婉星蹲在水槽边洗草莓,鲜红的草莓沾着水珠,看着格外诱人,可她的心思却不在手上,指尖浸在凉水里,冰凉的触感也没能让她冷静下来,脑海里反复浮现那个药盒和“控制心率”的字样。陈姐擦着柜台,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小段这孩子,命苦。先天性心肌病,从小就受了不少罪,小时候做过一次大手术,现在还得天天吃药控制,稍微累着点就容易心慌。” 婉星的手猛地顿住,水流顺着指缝往下淌,溅在水槽里,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想起段景辞打奶油时微蹙的眉,想起他昨天淋雨后感发白的唇,想起他抽屉里那盒药,想起他总是刻意保持的距离——原来他的安静,不是天生的冷淡,而是不敢太靠近热闹的自我保护,是怕自己的身体跟不上生活的节奏。 “他不让我们跟别人说,怕吓着客人,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陈姐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带着几分叮嘱,“你是个好姑娘,别跟他提这事,他心思重,怕他多想。” 婉星重重地点点头,把洗好的草莓放进干净的盆里,心里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攥住,又酸又胀。她拿起速写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飞快地动着,画了个抱着蛋糕的少年,少年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胸口处,她特意画了颗发光的星,用黄色的彩铅涂得明亮又温暖,像在给他传递力量。 那天下午,店里的客人不多,段景辞说要教她挤奶油。他站在她身后,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肩,握住她的手调整裱花袋的角度,动作温柔而克制:“手腕稳一点,力度均匀,跟着我的节奏来。”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尖,带着淡淡的奶香味,温暖而清晰,婉星的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腔,脸颊发烫,手里的裱花袋都有些握不稳,奶油挤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别急,慢慢来,第一次都这样。”他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春风拂过,安抚着她慌乱的心,“深吸一口气,专注一点,你看,这样慢慢挤。” 婉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悸动,跟着他的节奏慢慢挤——终于,一朵歪歪扭扭却还算完整的奶油玫瑰在她手里成型。她兴奋地转身想向他炫耀,却没注意到两人距离有多近,直接撞进他的怀里,鼻尖碰到他的锁骨,温温的,带着淡淡的体温。段景辞的身体瞬间僵了下,却没有推开她,只是微微低头,轻声说:“做得很好,进步很快。”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层细碎的钻石,闪闪发光。婉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突然鼓起勇气说:“段景辞,我知道你身体不好。” 他的脸色瞬间白了,眼里的温柔和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身体也绷得更紧了。 “你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也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你。”婉星慌忙补充,眼神里满是真诚,“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店里的重活我来做,你别太累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段景辞看着她认真而真诚的眼睛,喉结轻轻动了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一下,堵在胸口的郁结也消散了些,很久才低声说:“谢谢。”这两个字很轻,却带着他从未有过的释然。 从那天起,婉星变得格外细心。她会提前把冷藏的食材拿出来回温,避免段景辞长时间接触冰冷的东西;会抢着洗沉重的模具和烤盘,不让他搬重物;会在他揉面揉得久了,悄悄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歇会儿吧,我帮你揉,你指导我就行。” 段景辞没有拒绝,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婉星揉面的动作笨拙却很认真,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眉眼,偶尔抬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认真的侧脸。他突然说:“你画的画,能给我看看吗?” 婉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羞涩地把速写本递给他。里面有蛋糕店的各个角落,有陈姐忙碌的身影,有不同客人的侧脸,更多的是他的身影——他专注做蛋糕的侧影、他淋湿时的背影、他温柔对待小朋友的样子,还有那个抱着蛋糕的少年,少年胸口的星亮得晃眼。 “这是你画的我?”他指着那个抱着蛋糕的少年,指尖轻轻拂过画纸,眼神温柔。 “嗯。”婉星的脸微微泛红,声音带着点羞涩,“我觉得你像星星,虽然不张扬,却一直在那里发光,给人温暖。” 段景辞的指尖停在那颗发光的星上,眼神软得像融化的奶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和苦涩:“我不是星星,我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熄灭。” 婉星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过来,带着她的坚定:“那我就做挡风的玻璃,做护烛的灯罩,不让你轻易熄灭。” 他的手轻轻颤了颤,没有抽开,只是任由她握着,心里的冰层在她的温暖下,一点点融化。 暑假快结束时,A大组织了一年一度的星空观测活动,地点在学校附近的小山坡上,据说天气好的话,能看到完整的银河。婉星拉着段景辞一起去,他一开始有些犹豫,怕晚上风大,自己身体吃不消,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答应了。那天晚上,他穿着薄外套,指尖却还是有些凉,婉星悄悄把自己的暖手宝塞到他手里,让他握着取暖。 山顶的风很大,带着山间的凉意,婉星裹紧了衣服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段景辞见状,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外套上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奶香味,温暖而安心:“小心着凉,别感冒了。” 婉星裹着他的外套,抬头看向天空——银河横贯夜空,星星密得像撒落的钻石,明亮而璀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那是猎户座,对不对?”婉星指着天空中最亮的那片星群,语气带着兴奋。 “嗯,猎户座。”段景辞点点头,眼神望着星空,带着几分悠远,“传说中,猎户座代表着守护。” “守护谁?”婉星转头看他,眼里满是好奇。 “心里有牵挂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只要有想守护的人,猎户座就会一直照亮他的路,给她勇气和力量。” 婉星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映着漫天星空,璀璨而温柔,突然鼓起勇气说:“段景辞,我想做你想守护的人。”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眼里满是惊讶,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我知道你的病,也知道未来可能会很难,可能会有很多意外。”婉星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异常坚定,眼神里满是执着,“但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哪怕只有一段路,我也不后悔。” 段景辞看着她,眼底像落了整片星空,璀璨而明亮,心里的感动和悸动翻涌着,几乎要溢出来。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紧紧贴合:“好。”这一个字,承载了他所有的期待和勇气。 那天晚上,他们在山坡上坐了很久。段景辞给她讲各种星座的故事,讲他小时候做手术时,妈妈在病床边给他读的天文绘本,讲那些难熬的日子里,是星空陪着他度过的;讲他想开一家真正属于自己的蛋糕店,名字叫“星辞”——“星星的星,辞别的辞。”他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我知道自己可能留不住什么,也不知道能陪身边的人走多久,所以提前把告别藏在名字里,这样真到了那一天,或许就不会太难过。” 婉星伸出手捂住他的嘴,眼睛红了,声音带着点哽咽:“不准说告别。我们的店,要叫‘星辞常明’,星星永远明亮,我们永远不告别。”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笑了,眼里有泪光闪烁,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好,听你的,星辞常明。” 回到蛋糕店时,已经很晚了。段景辞在柜台后,特意做了一个小小的方形蛋糕,用淡蓝色的奶油做底色,上面用白色奶油勾勒出星星的图案,还在中间用粉色奶油写了“星辞”两个字,递给婉星:“尝尝,专门给你做的。” 蛋糕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奶香和清新的果香,还有一种叫“希望”的味道,在舌尖慢慢化开。婉星吃着蛋糕,看着段景辞温柔的眼睛,觉得这个夏天,像一颗甜度刚好的糖,甜得让她忘了往后可能会遇到的苦。 可她不知道,命运给的甜,从来都标好了价格,所有的美好,都在悄悄倒计时。 开学后,婉星每周都会抽课余时间来蛋糕店兼职。段景辞的课不多,每次都会提前做好她最喜欢的芒果慕斯,小心翼翼地放在冷藏柜里等她来。他们会在打烊后,一起坐在窗边看星星,段景辞给她讲蛋糕的配方和烘焙的技巧,婉星则给他画星空的速写,把最美的星空和身边的他,一起留在画纸上。 有一次,店里客人特别多,忙到很晚,段景辞一直不停地做蛋糕、裱花,几乎没怎么休息。打烊后,他收拾东西时,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婉星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扶他坐下,慌乱地在他的抽屉里翻找药,眼泪都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药呢?你的药在哪里?” 段景辞虚弱地指了指抽屉的角落,婉星赶紧找到药,倒出一粒,又飞快地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吃下去。她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冰凉的:“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我们好好检查一下,好好治疗。” “治不好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无奈,“这是天生的,只能控制,不能根治。” 婉星抱着他,哭得更凶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的肩膀上:“那我就陪你控制,陪你很久很久,一直陪着你。” 他抱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感受着她的温暖和坚定,心里既甜蜜又苦涩。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健康一点,能陪她更久一点,可身体里的那颗炸弹,却随时可能爆炸。 那天晚上,婉星在速写本上画了一颗明亮的发光星,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段景辞,我要陪你到星子落尽,到岁月尽头。” 她以为“很久很久”是一辈子,是从青丝到白发,是从年少到年老,却不知道,命运给他们的“很久”,其实很短很短,短到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而她自己身体里潜藏的隐患,也在悄悄萌芽,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将两人的命运,彻底推向无法挽回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