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龙不想上班》 第1章 雷劫 “轰隆隆!” “轰隆隆!” 浓墨弥漫的天,经脉状的闪电撕裂天幕,格外刺眼。 春雷乍响,清音轰鸣,冬藏伏土中的众昆虫惊而出走。 传说中鸟嘴人身的天神左手持锤,右手连续击打环绕周身的无数天鼓,雷音将盎然生机从夔鼓皮内敲打出来。 青翠山色间缭绕的云雾浮动,有修长优美的身形从朦胧山岚中环飞,灵巧地扶摇腾空,无畏地迎上兜头劈下的闪电,鲜亮的电光似无所感地爆闪在其身躯上。 尖锐细长的青紫雷电。 冰凉光滑的银白鳞片。 两者骤然接触时,彼此交汇处顿时射出锋锐无匹的利芒。 寒光突如其来的炸开,一点引出如山岳坍塌的伟力。 震慑轰鸣的余波毫不意外地使得东部妖分局内安放在隐秘深处的古朴铜镜,瞬间被戳破惊扰一顿漫长的好梦。 光滑的镜面突然布满似蛛网般细密可怖的斑驳裂纹。 碎片裂到连双眼都无法完整地映照在镜片,甚至其素来清高孤傲的架在和田灵玉上的镜身都簌簌地抖动。 “豁……” “不知何方妖友在渡劫,竟然莽得直接妖身硬刚天雷!” 坐在靠窗工位的条纹衬衫打工妖颇为惊讶地感叹道。 打工妖原本竖起的一双三角耳十分从心地耷拉下来,他分神小心翼翼地朝外探看,尽管摄于赫赫的青紫天威,但生活让其双爪依然似狂蜂乱舞般在键盘打字。 隔壁工位的妖在头声轰隆时就猛地一个打挺地弹射起身。 浑身同时被刺激得炸开无数条状如韭的柔韧嫩茎,不时歪曲地抽搐、不时疯癫地混乱、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无助无辜弱小的自己严实地包裹在其内部最深处。 青表皮上几朵小花苞颤颤巍巍地半开半拢,每朵小绿花中都伴随一阵阵轰鸣雷音发出一惊一乍的呜哇声。 轰隆隆—— 又一阵阵雷音在天幕荡开声势,比之前所出更为凶悍。 轰隆隆—— 办公室内其余工作的妖族同事也都纷纷使出护身的法器或者本命神通,此起彼伏的闪现的各色灵光忙不迭地将窗外磅礴强悍的雷电天威挡在众妖的耳外或身外。 宽敞明亮的办公区紧接而来的就是大妖小妖急切的叫声: “救命呀!是、是龙!呜哇,居然有龙在天上渡劫!” “除开咱局长那条痞子龙,本地居然还有另外的龙殿下!” “居然能看见龙渡劫,老家的妈妈您儿子出息了哈哈哈哈哈……不不不不妈妈您儿子魂快被吓没了呜呜呜!” 一时间内,办公室的众妖情绪都不如何稳定。 “嗷吼!” 办公区深处的局长办公室内,一道气势格外雄浑磅礴的龙吼排山倒海般平推而来,不似另一龙在雷云间翻滚锤炼的龙吟冷冽清越,其音颇为厚实沉稳,低沉的龙嗓自带有源于传承与骨髓中的悍然龙威与尊贵睥睨气势,仔细地一听,甚至还能听出不加掩饰的张扬任性和一种被妖侵扰领地或打扰后的深切不快。 一声霸气外露的威慑龙吟传出,办公区内的妖妖躯再抖。 “是老大!” “是老大!” “都说叫局长了!” “老板救我一条狗命呀!物理意义上的狗命呜呼噫!” 大伙在龙吟的庇护和引导下,勉强地从天威中挣扎出几分。 十数名妖同事纷纷低头双手合十、虔诚地朝龙吟处拜了拜。 “昂吼——” 雄浑有力的龙吟在空气中消散开来,其中一缕极其似手臂般刚劲有力的吟声;似有若无地盘踞在数栋高大建筑外,在外界撑开的巨大的灵石防护罩时又在外添加新的条护身屏障,将才进阶不久太过于活泼的另一道龙威给挤得稍微挪了挪,险险地避开办公楼。 “呼——哧——” 陌生龙吟投射来的威压甫一被老大的龙吟移动开指头长的距离,原本快要被惊吓出原型向上司讨要工伤费的妖同事都纷纷抖擞精神,竟然好似回光返照。 恹恹的神色悄然地散开几分,然好几只原型毛茸茸的妖依然忍不住露出毛尾巴,罪恶的毛爪薅自己的毛解压,难得将无毛的鳞甲类和滑溜类同事看得嫉妒。 可恶哇! 究竟是哪方大龙居然如此嚣张,敢在咱妖管局的地界蹭场地渡天地劫,绝对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此妖! 可恶!弄得谁没龙一样,我们老大要是化成原身出去的话,一定比外头渡劫的龙要粗要大无数倍! 必须、必须要狠狠地将对方邀请到妖管局内担任要职,跟我们这群勤恳工作打工妖共悲欢,一并好好地体味连轴转干活的打工妖的心中难言的苦楚与辛酸。 办公室众妖灵光一闪,齐齐露出意味深长的会心一笑。 “老板!能弄出这般宏大震撼阵仗的妖友一定是为顶天立地又法力无边的妖族大能,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辈合该与我们妖管局强强联合,共创妖族的新辉煌!” “老大老大!咱东部妖管局缺的正是如老大您一样英俊有才的龙族血液,您一龙就能使咱部分龙辉熠熠!如果再来一位龙族妖友的话,那可不就是双龙戏珠增气象,拳打西局、脚踢南局、头槌东西北指日可待!” 霎时间。 瑟瑟发抖的妖同事强忍打颤的妖躯,纷纷谄媚向顶头老板踊跃地谏言,三言两语将未来的新同事夸出花来。 办公室内的龙却依旧恍若未闻,一丁点反应都吝啬给予。 直到温润声音开口劝说:“老板,这已经到了惊蛰节气,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这入夏也不远矣,我观刚才渡劫的龙道友周身水灵丰沛,如此能驭霜驾雪的妖才合该入我东部妖管局,来为老板你分忧解难呐。” 东部妖管局有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它从保密性说的确值得成为秘密,但秘密的主人显然无所谓是否外。 所以—— “东妖局局长身患有罕见的旱魃风”这件事才被其余妖所知。 旱魃风这种病症名本身并不会存在,全全脱胎于妖管局档案处不取名会死记录妖的倾情命名,顾名思义就是与旱魃相关的一种奇怪的病,旱魃,传说中能引起旱灾的怪物,干旱与炎热几乎就是它的代名词。 东部妖管局的大老板,妖类为龙,众所周知龙不论何种小分类,控水和驭水都是其种族与生俱来的本能。 如今旱魃风这种症状带来的干旱与炎热都不客气地蒸煮水汽,而且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六十六年都在被吸血、呸是水,对可怜的龙龙来说更加悲惨。 温润男声劝说中的“水汽足”“霜气寒风”这两个关键词显然非常精确地踩中某位龙老板的心坎,半晌迟疑后,办公室深处总算传出一声含含糊糊的允许低音。 “行。” 一锤定音。 外间办公室的群妖都齐齐地转头,满眼仰慕地致敬勇士。 淡然站在走廊上的斯文的妖风轻云淡地推了推银框带链条的眼镜,浅灰西装衬得精英范十足,双手摩挲块玉质的完整龟壳,向群妖颔首,事毕就潇洒回去。 他才离开不久,外间办公室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度开场。 “那位大人是谁呀,好会装逼……不是,气质好足呀!” “新来的吧?居然连旋龟大人都不认识,这是咱东妖管局大老板的得力助手,处理各种事情都异常流利。” “旋龟大人家世代担任龙宫龟丞相的职务,虽然现在不搞那套死板封建的老传统了,但咱妖毕竟是以实力为尊的吗,大人他不知在几十或几百年前效忠了老大。” “我倒是觉得,不提旋龟大人的家世与能力,单就能在大老板身旁待数年而不成为龟干就足以证明其不凡。” “我竟然难以反驳!” “我竟然无法否认!” “我也是!” “我也是!” “呵……” 本该走了老远的龟龟突然伸头再度出现,打了众办公妖一个措手不及,“刚才提到龟干的那位可要小心了。” “本龟刚就玉壳占了一卦,你恐怕今年会诸事不顺呢。” “妖友哎可要多买点防御法器,努力地活到年尾发奖金的时候呢。” 刚才嘴贱提到龟干的妖:?! 不久。 他凄凉绝望的声音响彻办公室:“不——” 老大办公室内一记龙威不耐烦地甩了出来。 “聒噪。” “财务把他本月奖金给老子扣光!” 嘴贱妖拼命捂住嘴,疯狂地流泪心疼,打工妖太苦了。 第2章 诱饵 绵绵不绝的春雨沙沙地斜落在青石板路,咚咚地敲击在蹲守在山海小区外的妖友心上,疼得那叫痛彻心扉。 领取到大妖延揽工作的是黄诠所在的队伍,该任务在榜单刚一发布就瞬间引发东部妖管局内一阵激烈风暴。 无数打工妖都积极投身于讨论并极为踊跃地申请争取,毕竟能跟未来局内的妖族大佬打好关系的机会比天上下场灵石雨的好事还要罕见不少,谁能不心动。 黄诠反正是不能,所以他过五关斩六将拼命地杀入最后的决战,在决战巅峰的会议桌上他甚至搬出己方的种族血统作为优势,万一不对劲的话他的种族能化为类似人类世界中最常见宠物的憨态可掬的模样以脱开怀疑与追杀……最后,他凭犬族优势拿下胜利。 后来。 本该是与强势大妖相交、获取新的斗法招式修炼与体悟、从而实现自我修炼等级三连跳的美妙无比的愿景。 它分明已经知晓对方的住址所在,却依然只能可怜巴巴地蹲守在对方所在小区的门口,凄惨地望楼兴叹。 大佬居住的小区叫玲珑洲,乃东部妖族心目中的桃源乡。 听闻该小区几乎是专为那些由于灵力过分强大易对周边环境产生不自觉侵袭的大佬妖修建的,里头居民都是妖。 他原本想要化成原型、假装成小区内居民养的宠物狗来尝试骗过大门保安的,然而大妖都不喜豢养宠物,玲珑洲负责看门的保安还是大佬妖谛听的手下妖类,虽然不似谛听大佬般厉害到能聆听万事万物,却也能够凭妖性分辨对方所说话的真假与触发自身警戒性。 如此的一条英明机智的策略在大门口就惨遭破灭成灰。 光明灿烂的大道被封印得死死的,无奈的黄诠带着组内的小弟选择在玲珑洲的附近小旅馆老实蹲守大佬出现。 不知是否是因为当日的惊蛰雷劫消耗龙大佬的太多的精力与体力,接连十数天,他都不曾在玲珑洲的小区前见过对方,手中紧紧地捏着老大所给的寻找另一位龙大佬的指引灵气,黄诠再度丧气地耷拉毛耳朵。 他脚边趴着一群滚来滚去的好动小狗,这一拨是才盯梢换班下来休息的,皮毛棕黄的小狗热闹地挤成一坨轮廓似水线起伏变化的硕大毛团,一双狗狗眼让其瞧起来老实本分,不知愁之滋味的小狗与外表年轻却内心沧桑的老狗好像完全不在同一个世界中似的。 “哎——” 又是等不到大佬出门的一日。 黄诠被激出来的毛茸茸狗尾巴也沮丧地垂落在床铺上。 “趴趴!” “大大今天没出现!” “趴趴!” “我的肚子饿了!” “趴趴!” “小六抢我的肉骨头玩具!” 黄诠身为打工妖的悲伤尚未完全退去,他身为有十数只小奶狗的假奶爸的复杂猛然地上涨,当初只不过是慈悲心发作才捡了一二三四五……咳咳只小狗崽而已,结果到现在谁还相信他其实是还没有对象也没有谈过对象的单身狗,狗是物种,单身是他的品种。 汪呜。 再复杂。 他依然得认真地扮演慈父的身份,安抚劝架消停一条龙地服务地主打一个周到,继续老实地蹲守在玲珑洲附近的一处小宾馆,双爪合十地祈祷大佬快出现。 也许是对方真的听到了他不停地碎碎念,功夫不负有心人。 第二十天临近中午的时候,玲珑洲的大门口有位戴着兔毛软帽的少女款款走出,她甫一出现,黄诠手中捏住的一片菱形棱镜片突然发出琉璃般纯粹的虹光。 镜片是东妖管局长老大给他的,里头储存有当天渡雷劫时一缕雷劫的气息,用于感应指引当事龙的存在。 毕竟龙种的妖族等级非常高,若对方以人形出现且有意于掩饰自身气息,以黄诠现在的修为,想要凭一双狗眼分辨出究竟谁才是要寻找的大妖根本是不可能的。 “汪!” 黄诠一激动,不自觉地发出狗叫。 终于! 终于! 他汪呜汪呜地从宾馆窗口跳跃忙不迭地追随少女的身影。 灵巧地在半空变成棕黄泛红的环狗本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四脚拼命地扒地猛冲到少女的身前。 少女只是在寻常散步,速度也不快,让他紧赶慢赶地追上了。 池荔前迈的脚顿住,见一只毛绒大狗猛得扑在她的鞋前。 好奇地瞥了他一眼,哦,原来是条长有环纹的棕毛狗狗呀! 嗯? 不对。 再睨了一眼,哦、原来是一条犬妖环狗,难不成找我有事。 少女指尖在半空轻点,两人所在的地方被隔离出独立的空间,兔毛软帽被她纤细的玉指稍微往上扶了扶。 帽檐下方的阴影上移,露出一双神光湛湛的暗银龙眸。 虽然对方未露出什么不快的表情,可无机质的纯银竖瞳神色淡漠疏离,依然噙有如山似岳般的强悍龙威。 环狗黄诠乖巧地“嗷呜”一声,双爪并拢整齐地摆在胸前,富有光泽的尾巴胆怯惊恐地被夹在两腿间不敢动弹,黑色的犬鼻埋在爪垫处的绒毛堆里,狗狗眼可怜巴巴地向大佬展现出自己无害无助无恶意的大狗特质。 “找我有什么事?” 池荔与帽檐处泄出的碎发斗智斗勇时,顺便分神询问。 忠厚可爱的大狗洪亮地“汪——”了声,殷勤地说出来意: “尊敬的前辈,您好,我是来自东部妖管局调查处的黄诠。” “目前忝居管理处的处长助理的职位,我谨代表东部妖管局内外所有的妖族非妖族成员向您致以诚挚的邀请!” 环狗将姿态摆得谦卑尊敬,对大佬总不好不讲礼数不是。 “东妖局内除却有大事的任务出差外,平日的工作都较为清闲。另外,局内对于您这样的大佬,给出的待遇和薪资都是绝对顶级的,尤其为前辈特地安排的是 ——您能尽情地享受到源自妖管局内部才有的现世灵域待遇!” “希望您能够加入我们,也希望我的要求未唐突到您!” 池荔原本只是率性聆听,当然随意的下场就是才张开隔绝结界就厌烦了,听犬妖对她的延揽就好似是半路纠缠烦扰的推销员似的,她一只优秀的大妖待在窝内有何不好?为何非要傻颠颠地被工作无情地捆绑牢。 她可不傻! 嗯? 现世灵域! 兼具有人类世界高科技休闲文明与彼界妖域灵力充沛两种泼天好处的独特界域,听闻是妖管总局的挂名大佬凭借自身浩大伟力所开辟出来的极为罕见独特的芥子小世界。 宅妖的梦中的仙境,被宅妖圈誉为本妖纪最伟大的妖创物。 她宅龙本宅当然也是如此认为的,能为此举四龙爪赞成。 当她听见“现世灵域”四个字时,无机质状纯银龙眸中飞快地闪出一抹烟雾朝霞般的瑰色,使得她原本死寂平静的周身突然流动有一抹非龙气的生机盎然的活力。 真的假的? 这种顶级的好东西也就总局的烛龙大大能轻松凝聚了! 祂能为其他妖制作这种东西吗?能让这种东西流出去吗? 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她虽然龙龄不大,但也不是初破壳的龙崽,这种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但堂堂东妖局总不会拿这来骗她? 应该不会吧。 咳咳。 她这可是相信妖管局的权威性,可是单纯贪图现世灵域。 当然。 如果有现世灵域的话,稍微傻一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 幸亏拒绝的话足够矜持地含在嘴里,才能让答应的话格外果决。 延揽腹稿打了快破万字的卑微环狗:??? 第3章 参观 “池姐,请往这儿走!” 秉持着择日不如撞日的原则,生怕答应下来的大佬突然反悔不干的黄诠立刻殷切地邀请池荔前往东部妖管局参观,力求将这位银瞳的龙大佬以最快最稳的时间内牢牢地定死在妖管局的新晋成员名单当中。 当然。 报名还是要报的,考试还是要考的,除非你是初代创业老板。 池荔想蹭现世灵域的心炽热无比,考试这种事对知晓甚多的大妖来说完全就是洒洒水,她对此倒颇有自信。 妖管局。 站在大门口,几幢不算太高的铅灰写字楼立在视线内。 外貌好此座似钢筋水泥都市森林里无甚出奇的几棵树木,搭配有轻科技的凌厉流畅的楼型与极简风格,若非有绝对不敢欺骗她的妖领到此处,恐怕少有妖会觉得此地与妖管局这等赫赫的名号扯上半分关系。 毕竟咱们可都是妖哇,不走妖族异域风,至少弄出个自然古典风寻找下返璞归真的感觉,促进下感悟吧。 池荔未来过此地,初瞥见时,还觉得是总部某位威名赫然却为妖低调的大佬专门布置出来的特殊结界,她甚至想借助龙眸破幻的种族便利,想要观摩体悟此阵法的奥秘以拓宽自身的见识,结果纯银的竖瞳瞪酸了也没发现几座钢铁楼出现什么奇异的变化。 可楼内安保处的办公室内,身材魁梧的大汉盯住反馈的数据,脸色黑得宛如锅底的黑灰一样难看得要命。 银龙眸一扫。 “破幻。” 楼内结界耐久-10 银龙眸再一扫。 “破幻。” 楼内结界耐久-10-10-10-10…… 耐久度好似游戏中boss的血条一样,雪花片簌簌地掉落。 环狗黄诠打发掉手下的小犬都回窝玩去,耐心等待池荔的“评估”,直到部门每妖配备的变色手环发出频繁的振动,他才点开界面,目睹后台的私妖消息栏已经被安全处的齐麟处长狂轰乱炸得不成样子了。 “快让跟你来参观的祖宗别拿龙招子扫局外的楼墙了!” “你快去解释呀!咱局没钱搞劳什子的特殊隔离阵法。” “撑死只有高价买来从被镶嵌在楼内的多层次空间折叠扩充术法!” “可恶的是龙招子自待破幻破除属性,主被动都带高伤害!” “幻觉是破不开了,我局楼墙倒是会从中间尴尬得裂开来!” “始麒麟在上!” 环狗黄诠智商终于上线:……! “汪呜——” 他悲呜一声,上前阻止池荔,在他苦口婆心的劝解外加上四肢齐力地扒拉中总算将罪魁祸首给带入楼中。 迈入大门,一阵清新舒爽的空气扑面吹来,与外界平凡到死板的写字楼截然不同的是里面采取的空间开辟的法术,即外人所见你进入了此空间,实际上你所来到的是与此处链接住并绑定的另一个彼空间。 即便实际的彼空间内并非池荔所幻想的异域风情风,但其栽种灵草异花的独特环境与妖族同事忙碌来回走动的场景使得其处增添有不少妖族的生机与活力。 生怕池大佬继续“好奇”的黄诠,领着她往三楼的笔试与面试间走,沿一楼绸带状丝滑的走廊漫步时,其中一间格外宽大敞亮的阶梯教室中传来凌厉的教鞭打在投屏板上的声音,黄诠见她感兴趣,还特地带她靠拢门缝打开处,小心轻声地为她作出讲解来: “这一处是小妖的培养教室,针对的主要是刚在现世成妖或化形不久的小妖,给他们讲解一些妖族在外头活动时需要遵守注意的规矩,补充相应的知识以及挖掘其特长,妖管局也会针对性地为其推荐出路。” 纯银的龙眸一扫,就见呈阶梯状分布的座位上密密麻麻地坐有无数小妖怪,此处的小特指的是其化人形的妖龄小,放眼望去,仍有不少小妖怪顶着的是张张叛逆期的脸却依然收不拢妖族特征,前排有嫩绿叶梢打卷儿,后排有毛绒绒兽耳不自觉地轻抖几下。 不时会有老师指名询问相关的问题,还能听到小妖怪们语气嚣张笨拙的稚嫩童音,咿咿呀呀地让龙爪痒。 好可爱呀! 龙龄不大却也算不上年轻的池荔颇为感慨地无声自语。 前走再转弯。 黄诠引她乘坐灵梯,灵梯的构造类似人类的电梯,碧绿如翠玉的大青藤盘踞在整座大楼内部,宽阔硕大的叶片能够自由地伸缩成符合妖数的大小模样,提供将立在其叶片上的妖快捷便利地传送至对应楼层的服务。 “这是藤梯……只要踩在它的叶片上不动就可以了。” 阔大叶片上稍微鼓起的叶的脉络非常明显,然妖站在其中没有静脉突出凹凸感与颠簸感,很迅速地就将其升到指定楼层,此回藤叶梯使用完毕,或许是察觉到其身上灵气的充沛与纯正的龙威,小叶尖尖羞涩却大胆地勾搭池荔衣角,细藤挑逗起来比蛛丝还要缠绵,弄得黄诠想打电话给妖管局安全处的齐麟处长。 唯一该纠结的是—— 他不知该举报这里有龙企图拐带局内员工离开岗位?还是该举报我司员工竟然在上班时间不敬业地骚扰未来的同事?……不管哪一个听起来都非常的糟糕。 这边的老实狗子仍在纠结,这边池荔的已经喜提不用担忧上班堵电梯的反应了,虽宅但干活务实的龙。 藤梯缓缓地上升,跃过二楼所在的空间。 黄诠三两句解说:“二楼主要安排的是局内的各重大部门。” “东妖管局内有五大部门,行动处负责战斗,安全处负责妖管局的安全,监察处负责城市内各地的监督察索,后勤处负责局内的后勤保障,食堂也归他们管……还有管理处负责处理大小琐碎事件,局内的妖族同事都亲切地称其为妖管局众妖操碎心的老母亲。” “当然无论是哪个部门的同事,我们都很感谢其为东部妖管局的付出与作出的贡献,也希望能有机会和池姐作同事!” 三楼。 两妖的目的地,即甲一号会客室就在灵藤梯斜对角的地方。 由于池荔的延揽是根据特殊杰出妖才的招聘流程所走的,她的笔试与面试都由两位考官专门为她监考。 明面上一前一后巡视走动的是视力极佳的四睛重明鸟和以公正法度闻名的獬豸,只是獬豸本体久待在总部,此处出现的乃是其玉像化作的分身,暗地里还有监察处的处长谛听来负责对全场的监控,将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贯彻到始终,三妖的组合也被最讨厌考试的小妖们暗戳戳地称呼为无死角考场地狱。 池荔表示不以为然。 考试与监控环境并无什么关系,这是来自学霸的自信。 考试采取玉质试卷的笔试考核,考完的纸质试卷会被电子扫描入资料库与纸质试卷一同留档作为记录。 方正宽大的玉简答题板灵光一闪出现在池荔身前的桌案。 玉版温润地投出护眼的柔光,卷面便自然地在其展开,灵力的刻印作为本妖亲自考试的凭证,池荔指尖灵芒乍现,化缕灵光捏成笔,低头写好姓名开始作答。 选择题。 1-如果你在非妖管局内的地方公干遇见了东妖管局局长,你应该______ 甲、快速按下妖管局护腕内的求助按钮 乙、后退十步并取出手环内的特制温度计 丙、拨打妖管局特殊处理小队的内线电话 池荔:“……” 不确定。 再瞧瞧。 依然很奇怪。 池荔握笔的手微微一抖。 犹豫地抬头与四只眼瞳的重明对视一秒,幽幽在心中地叹气。 该死! 东部妖管局妖手不够的理由好像被她找到了! 第4章 面试 “呼哧——” 答完交卷的池荔一条龙都分外神清气爽,所幸满玉简的题目除却开头两题暴露出东部妖管局的老大是个受到不知名诅咒的极度克水的倒霉老妖外一切正常。 对。 池荔昧着龙心、咬牙切齿地确定的正常,为了现世灵域调理刚被雷劫劈到透鳞凉的龙躯,她忍还不行吗? 笔试过程中,答题板“玉简”并未亮出失败的红光以及被迫弹出界面的强制操作,说明她的笔试已经顺利地通过。 虽然是考试的一小步,但却是迈向现世灵域的一大步。 “吼嗷。” 灵气溢满的灵域仿佛正在风情万种地向她挥舞爪。 感动的心激动的手,秀发下的龙角都忍不住地在颤抖。 此时。 在场的两方人都在偷偷地拨打着自己的黄金小算盘。 监考官:趁热打铁挖同事。 池荔龙:一鼓作气泡灵池。 所以,当龙眸闪亮、精神抖擞的阳光小龙被笔试的监考官领到面试专用的会客室时,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阻碍,她甚至在门前花几秒钟时间礼节性地理了理根本没有褶皱的衣领,才神色自若地推门抬步。 明亮灿灿的阳光从两扇拉开的门间似河流溪水倾泻下来,好似给池荔乌黑柔软的头发镀有浅金的光芒,藏在发丝中的龙角痒痒得意欲伸展身躯却被她镇压住,水银般的龙眸极致干净,显得迎光龙瞳极美。 不论种族,单瞧面貌,这都是一位斗志昂扬的打工妖。 状态积极的打工妖的嘴角正要缓缓地勾起浅而自信的弧度。 眼前的景象如画卷般徐徐地展开到一半…… “咳!” 猝不及防的惊讶让池荔大惊失色,猛得被口水噎住。 “你……” 她瞧向面试考官桌正中央的座位健康麦色皮肤的男子惊骇不已。 一件领口大开的盘扣衬衫与其余考官严谨得体的工作装或正装相比显得格格不入,露出大片紧实的麦色胸膛,刀劈斧凿的深刻眉眼,平直浓黑的剑眉之下一双犀利似鹰隼的狭长龙眸,懒散靠坐在红木椅上就差将腿搁在桌案上的悠闲姿态显得格外落拓不羁。 落在其余妖族眼中是恭敬与臣服,在她目中是红字警告。 这…… 熟悉的脸庞。 糟糕的Debuff。 干旱皲裂的炎热仿佛已经化为无法制止的病菌开始延伸。 让池小龙本该出口的自我介绍,非常意外又不意外地变成: “好家伙,你就是那个不正常还自带诅咒的半废局长?” 秋钧懒洋洋地半倚靠在红木椅上的俊美男性暗金龙眸微挑,恹恹的烦躁的暗金龙眸罕见地浮现一抹淡淡的兴致,神色中却好似在说“是又如何”,挑衅又很欠揍。 池荔双手抱胸,对眼前这条自我定位非常模糊的龙挑眉。 “待在一条旱魃诅咒的龙旁工作,我嫌脱水太慢不成!” 理直气壮地提出中断入职的诉求,将对于水系妖族来说性命攸关的理由点出——脱水会虚弱甚至濒临死亡。 自带旱魃诅咒的大龙在法力被限制的状况下又晒又蒸又热又闷的,谁想不开会找这种自我折磨的活干,要知晓她接受招揽的根本目的是润泽鳞片梳理灵力的现世灵域,滋润尚未在梦中,大旱反而被先安排了。 “话也不能如此说!” 声线清亮的少年模样的妖大声地提出异议,说话时垂落在身两旁的手还不自觉来回地上下不停地起伏摆动,像焦急争辩的毛绒小鸟激动得在扑腾羽毛翅膀。 池荔的银眸中他也确实是只活泼小鸟,可惜族名叫灌灌。 山海经中拗口文言曰: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用人话来简单概括,指的就是只体态秀气却极会骂人的俊鸟,大抵是人不可貌相的山海版。 “我们老大也不是故意受伤的!” “他一定是为了东部妖管局的和平付出了这么多汗水与泪水!” “一定是老大他在妖管局初期的开拓的道路上不幸被暴虐阴险的旱魃暗算,染上了诅咒,所以才不得不分明是水系妖族的身份,却要承担邪恶的火系诅咒。” 灌灌鸟大谈特谈,将内心的猜想滔滔不绝地发表出来。 主位懒散地靠在红木椅背上的秋局长罕见地在话中不自在地挑了挑浓黑的剑眉,对面池荔脸上满脸**地写满不屑,秀致的眉眼夹杂的嘲讽越发地深刻。 “嗤……” 她毫不掩饰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记又轻又凉的嗤笑。 好似既在笑小鸟的天真无邪,又在笑大龙的厚脸皮。 主考官的真实身份是熟悉至极的欠揍老龙,让她懒得继续伪装无害的外表,只是万分的痛心,花费在笔试上的海量时间实在浪费,她白玉雕琢般的手指往额角一抹,灵光微闪,平滑的皮肤处缓缓地长出一对譬如冷白寒枝的玉霜龙角,内敛的龙威瞬间弥漫。 无机质的银龙眸一竖,嘲讽的话似连弩一样张口就来。 “当年赤地旱魃想要晋阶成犼,选择的盘龙望帝仪式缺少龙气温和饱满的盘龙大柱,你前夜跟人家保证会弄好的,次日就因喝酒而忘记此事,不守信的根源与足足九千岁旱魃的怨念才导致了所谓诅咒的诞生。” “所以完全是你自、作、自、受!” 东妖管局员工:“……” 虽然但是。 他们对此完全不意外是怎么回事?难道老大在他们心中就是这种吊儿郎当的妖?大家以隐晦的视线左右地端详局长周身,默默地在心中严肃认真地点头。 在场打工妖:当然!老板就是这种妖!完全无法反驳! 秋钧感受到室内对自己不友好的诡异气氛,姿态更为懒散的,突然将伸展在桌下的两条修长的长腿砰砰两下地搁在桌案上,被拉紧的长裤勾勒出紧致匀称的肌肉线条,同时也地放出一对浓黑似墨玉的龙角。 “那……?” 金灿的龙瞳一扫,似笑非笑地询问,“你灵域还要吗?” “当然要!” 池荔果决地表示肯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恭喜你!” “录用成功。” 落拓不羁的黑龙几句话就定下了最后的结果。 其余妖员工纷纷后仰并赞叹:啧啧,不愧是您呐! 领她进来的秘书黄诠又殷勤地引她离开,面试厅内坐在主位两旁的狄亭和齐麟齐刷刷地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秋钧,活了很长时间的老妖怪都很有眼色地不开口问,眼神却都纯粹地写满了“你小子有猫腻”的内容。 秋钧谁也不理,从座位起身,头也不回地推门大步离开。 额角处粗壮有力的墨玉龙角好似融化为墨水乌云,纱样地被吹散消失,浓黑深刻的五官威严不失野性地上前几步,颇为哥俩好地一下子搭在池荔瘦削柔软的肩膀上,眼神支走黄秘书,半强硬地拉其继续走。 “干什么?” 池荔动了动肩膀,想把那只不安分的修长手臂甩下。 “哎……” 秋钧勾了勾嘴角,“咱俩好歹是罕见的同族,同族之间友好地互相帮助才是正理嘛,你看现在我出足够的现世灵域任你修炼,你是不是也稍微表示一下?” 池荔轻飘飘地横了他一眼,露出极为礼貌的假微笑。 没被压住的左手轻抬,啪嗒一个响指,下一秒不要脸皮的秋某龙就猛然被一块坚硬透亮的硕大蓝冰给冰了个彻底,蓝冰甚至在其伸出手臂的地方贴心地勾勒出符合线条的轮廓,使得池荔能轻巧地摆脱“骚扰”。 “不谢。” 知道你旱魃诅咒在身想要降温,直接给你冰一冰别客气! “池池!” 惊喜的叫喊在走廊处响起。 青衣长裙的优雅女士快走几步来到人前,柳玉磬华丽地无视掉化作坚硬蓝冰的上司,欣喜地拉住池荔的手。 青鸟与螭龙是数年的好友,只是池荔是只彻角彻尾的纯种宅龙,不似柳玉磬在妖类社会出仕,两妖除却彼此远程灵镜外,已经很久没见了,如今见万年宅家的池荔龙也出来了,青鸟自是想欣喜地领她去往灵域。 三言两语间。 知晓内情的柳玉磬安排她往管理处妖事科签好就业合同,以沾有自身妖力本源气息的灵印为契约印章。 双手提住白底暗银纹的绢帛文书,池荔才隐约有种真正地成为名光荣社会打工妖的实感,银芒流光在柔滑的绢帛上沿笔画的流动流畅地勾勒出亮色银字。 天道已证,契约成立。 此时的池荔才正式地成为了东部妖管局的妖员工一员。 第5章 躺龙 在热情内部员工柳玉磬的帮助下,她很快地编制上岗。 “舒服……” 一声满足的叹息从喉咙底溢了出来,池荔的后脑勺垫在羽绒软布上,如瀑的黑发用根寻常树枝挽住,上半身换成古时不受水湿的鲛纱龙绡,下半身自由地化为优美有力的雪白龙尾,片片龙鳞好似被无数珍稀的明月珠打磨所成,在水漾光撩中既有月的清冷又有珠的玉润,灵气满溢的大池此时成为了浴池。 龙鳞被起伏皱成细纹的水波一下下地轻拍,好似在清洗其上的疲惫,越来越舒服的感觉让池荔不知不觉地将更多的身体化作龙身,用力地沉浸到池水之下。 “小龙果然要入水才对身体好——” 站在池旁的青裙女子仪态优雅,目光紧盯住拨水龙尾。 闪闪发光的冰凉鳞片,根根柔软顺滑的雪白色鬃毛。 漂亮的脸扯出弧度完美的微笑,心痒痒手更加痒痒。 青鸟内心疯狂地啼鸣。 可恶!好想薅龙尾巴! · 池荔缓缓地将小脑袋上浮到泉池的水面处,放出的玉白龙角撑在额角给她平添几分气势,无机质的银眸也噙有亮光,不时龙尾一甩,在泉池尽情地打滚儿。 柳玉磬虽然心中疯狂鸣叫,身体却诚实地攀住池旁一棵树龄不浅的挺拔桃花树,防水的工鞋特地踩在段高位置的树枝上,她并未变出青鸟原型,毕竟作为一只精致小鸟,不让自己色泽亮丽的羽毛被打湿是件维护美貌的要事,吸水的羽毛变重亦不利于飞行。 池荔享受着水流,边放出自己的神识对周围开始感知。 灵粒子空气清新舒畅,碧蓝天穹与闪烁的长河相映成趣。 大片鲜美的琼花玉树的掩映中,一座极为庞大清幽的中式古典庭院被缭绕的云雾水色所环绕,清风轻拂时檐角玉铃叮当,冰裂纹的乌木窗下,放有几只盛养小嬴鱼的靛青大缸,一群玲珑可爱的耳鼠在数支黄竹搭成的竹笼乐园内快乐地你追我赶,动静结合。 池荔:唔,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大半条龙尾浸泡在泉池中,舒张开所有鳞片接受清洗。 水系白螭龙的尾巴尖尖在水中偶尔会具有自我意识似的凝聚出转动的小漩涡状水球,凝结出块块寒气阵阵的冰晶块当作玩具,甚至拿其坚硬光滑的部分打磨鳞片,就算一条龙的玩乐也过得非常充实快乐。 澄澈明净的泉池在她无知觉地自娱自乐下已然出现断层。 上方区域的池水依然温热和暖、恍如春季送暖的和煦。 下方的池水变得更为纯净无垢、堪比冻伤刺骨的寒冰。 除却较为耐寒的水系妖怪或冰系妖怪外,少有妖能安稳地长久停留在原地,寒冷的冰水不断地往湖底沉落。 落在生物感知中宛若老天将一块清凉无比的澄澈大宝石投下来镶嵌于此,原先严实地躲藏在层叠厚实的大岩石下头的阴影中,有一抹神秘的黑影极为灵巧地骤现又无,只荡漾出清浅的墨纹很快被风给吹散。 “呼……” 青鸟梳理漂亮的羽毛,俊俏的小龙在泉池舒服地小睡。 睡梦中时而乘小舟轻漂黑山白水间,时而化稚子婴篮微晃于黑沉寂夜时,银龙尾耷拉轻摆,冯虚御风畅游间却不知为何总有讨厌的阻碍不疼不痒地骚扰。 “啪!” “啪!” 柔韧的龙尾无意识地甩打烦人的“蚊子”,不愿被扰清梦。 黑影不依不饶地再度从冰冷水层下伸出,朝发光漂亮的白龙尾锲而不舍地伸出试探的尾巴尖去试图勾引。 被打扰的龙尾终于丧失了耐心,在泉池中猛地抡圆了弧度,几乎弯曲着半个龙躯来蓄力使劲,以惊涛拍浪卷起千层暴雪的架势狠厉地向屡次讨嫌的恶客袭去。 “砰——” 一记用力地猛扇,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动手龙凭龙尾拍击到实物的体感估计出应该将其击飞老远后—— 白龙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睡姿,再度安然地睡去。 冰水层下痛到狠的呻吟不得不安分地被掩盖在水浪中。 但很快。 原先不大的黑影又偷偷摸摸地尾巴往上勾,这次就不像先前那般轻易了,尾巴触到冰凉龙尾的刹那间,在水波缭绕中温柔摇摆的白龙尾骤然在水中暴起倒卷,将试探到尾旁的登徒尾朝反方向给绞了个结实,龙尾收拢,再奋力一拉,细长有劲的黑影变为大片煞气乌云,一条黑鳞龙在半空被强行掰扯拉伸动作。 歇息的池荔掀开龙眸,闭拢,丝毫不关心落地龙的惨状。 “砰轰——” 突如其来的钝痛感自龙角开始传遍整具龙躯之时。 秋钧一龙头的雾水。 他只记得自己照常去灵域内的饮冰寒潭冰冻浸泡来降温。 当庞大龙躯内外的干燥和炙热都被无情寒潭水压制住。 秋钧在归于舒爽的体温中渐渐地沉在寒潭水底小睡。 本以为潭底已是极限冰水,殊不知附近居然有更富有灵气与冰寒气的水源,更难以预料的是饮冰寒潭底竟然与池荔所在泉池相连,只需要沿其间的石壁凹洞就能使另龙几乎无损伤地来到灵域秘境的另一头。 从水底硬拽又强甩到地面的黑龙,连带出巨大的动静,无数水珠与千万水流似落雨般气势恢弘地打落摧折在泉池附近的绿地树枝上,在树梢梳理尾羽的精致青鸟亦被兜头盖脸地一顿无妄之灾弄得绒羽皆湿。 头晕眼花的秋钧从突变中惊醒,锋利锃亮的龙爪愤愤地拍打在被压扁的草地上,不善的灿金龙眸一凛,扭头升起龙威就打算找对龙不敬的无理之徒算账。 印入眼帘的却是一条头生如寒霜玉枝般龙角的优雅白龙。 秋钧: !!! 气势汹汹地支棱起来,想要讨理的黑龙慢慢地漏气了。 宛若乌墨玉打磨成的龙尾不自觉地绷紧,龙爪尖尖无意识地在草坪轻勾,金龙眸一扫一扫地朝泉池瞧去。 “呵呵,怂龙!” 树梢的青鸟不爽地轻嗤,它对自己羽毛被弄湿很不爽,她自然不会怪亲亲闺蜜,而是对这条罪魁祸首的登徒子龙有很大意见,所以才特地传音来笑话他。 长鳞的黑龙显然对披扁毛的鸟也很看不惯,方才以为此地只两龙的羞涩被瞬间打破,转而朝向更为恼羞成怒的方向一路狂飙,不禁暗骂这只可恶的绿毛鸟! 东部妖管局的龙老大有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即身怀一种名为旱魃症的怪病,同时他也有一个比秘密还秘密无数倍的秘密,若非柳玉磬阴差阳错地得知一丝半缕窥见出大概,怕也没有妖族会知晓这条黑龙居然背地里暗恋她亲爱的闺蜜荔枝足足有两千年了。 这个秘密中的秘密被她保密得非常严实,谁都没告诉。 毕竟将闺蜜当半个女儿半个姐妹处的青鸟女士完全看不上这条又野又怂的黑龙染指好姐妹池荔的清白,且池荔是只彻头彻尾的宅龙主义者,出门的次数四只龙爪可数清,不似黑龙秋钧还要大爷模样地上班。 一来二去,某条怂龙居然将秘密藏到池荔完全入世的现在,面试后非常直龙的兄弟策略惨被蓝冰镇压,明明只是在饮冰潭降温一下却直接占了白龙的便宜。 暗戳戳追龙的长路中还没迈步了,先被大风刮了个踉跄。 一刻钟后。 青鸟优雅地啾啾,施施然地小爪勾住小螭龙池荔幻化出来的雪衣广袖,颇有架势地站定,抬起挥出的修长翠羽坚定地点向某个方向,尽职尽责地将初来乍到的小螭龙引到此片灵域中央妖丁活动最频繁的地方。 满堂绚烂花树掩映成屏风,青瓦玉墙挺立似符似阵。 好似无数竿雅竹撑起山门,方正的紫竹匾刻有其院名。 琼华居。 披星戴月小筑的沉香木推门大开,走廊铺满触感舒服的灵木地板,比廊柱底座低出两寸的湖面生机勃勃地长有数株清雅的青莲,碧绿宽阔的莲叶伴在其旁摇曳生姿,清风拂来时,捎有清新脱俗的悠悠莲香。 刚从灵泉池泡完的螭龙,又非常自然地在湖水旁长廊内侧的软毯上化成半原型模样,陶陶然作出咸鱼状。 柳玉磬一进来就熟门熟路地飞向自己专属的灵木架子。 青鸟停稳后啜饮完一口清水,转头就发现自家姐妹又躺了。 柳玉磬:“……” 小鸟无语。 顾不上姿态如何优雅,扑棱棱地飞到螭龙漂亮坚硬的鳞片上。 青鸟可爱地抬鸟爪,踩踩鳞片舒张间露出的坚韧有弹性的龙皮,努力将鸟眼中沉迷于咸鱼无法自拔的龙友唤醒。 “啾!啾啾啾!啾啾!” ''姐妹!'' ''不是刚在泉池那儿小睡了一会吗?为什么又软绵绵的躺下了。'' ''你怎么回事啾?'' 白玉般的螭龙仿佛丁点未闻,清浅的呼吸轻轻地打在龙鼻前兔毛软帽的白绒毛上,睡得挺熟,倒是下半身化出的龙尾好似拥有自我的意识般一点一点地拉长、往外延伸出去,“啪”得一下,白龙尾垂入青莲花湖水中,时而上撩出水珠,时而在莲花湖水下搅风搅水,活泼好动地与懒洋洋的正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青鸟扑腾到心爱的鸟架处,感慨万千地叹了一下。 “啾……啾……” ''网上的人类常说猫和猫尾巴是各有意识的两种东西。'' ''难不成妖族内,龙和龙尾巴也是这种奇妙的关系不成?'' 它拨动自己用来联络的通讯器,将疑问打包发给白泽。 “啾。” 生活不易,鸟鸟啾气。 第6章 小队 阳光明媚灿烂,无色透明的锦缎水流上,几只额头点有正色朱砂的俏皮千纸鹤慢悠悠地漂浮在云纱点缀的虚水河流的半空中,洁白的千纸鹤分坐有数名妖族。 他们几个都是突然的被叫入局内灵域迎接新妖同事的。 大家的相同之处是都在行动处挂号却实际直辖领导龙爪下。 直辖? 听起来好似老板亲手带出的直辖嫡脉,但实际跟这种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东南西北中妖管局的所有部份内情的她他它,知道个囫囵大概的妖都戏称其为: ——灭火小队。 没错。 这一支安排妥当、攻防长短的绝佳队伍,实质上只是为了压制旱魃症发作时局长的暴走所组成的队伍,成员并非是攻击力最强的妖,却是互相配合起来最便于控住失控情状的小队,灌灌关欢的魔音贯耳、钦原鸟元沁的毒性麻痹、泰山石精樊东的泰山压顶以及风水罗盘精罗三庆的八卦阵术,一套连招下来基本能控住场面,等待后勤处的检验妖员和医疗妖员的到来。 · “嘿,听说这回让我们过来,是因为要有新成员来! “要论新成员的话……最近只有位才进行完面试的与老大明显有不浅交情的白螭龙小姐姐,真要是她来的话,看来对方是老大可以信任的对象,不然绝对不会一来就被挑入老大的直辖队伍里!哎呀真令妖期待!” 当头千纸鹤上翘脚坐在翅膀边沿的关欢是令龙眼熟的妖。 如果池荔在此地,就能一眼认出对方是面试中替秋钧自我脑补出虚假的诅咒事件原委的小孩,他似乎继承有灌灌族的语言风格,在唠叨与聒噪间反复横跳。 虽然嘴上说的是“期待”的话,眼却迸射出名为八卦的光。 关欢的算盘珠子打那叫一个噼啪响,引来其余妖的鄙视。 落后半个身位的千纸鹤内探出张胆怯的脸,她糯糯地应了声。 元沁不像关欢少年大胆,几乎将全部的身躯都埋在千纸鹤舒展两翼间、肚腹所在的位置才肯探出头来,方正状的藏身空间容纳她绰绰有余,较短的两只小手整齐地紧攥住边沿,因内心生出的紧张恐惧,猛然伸出深紫色带毒的细长指甲,随时欲择人饮血,这种形态可以说是半激发出钦原鸟的自保本能的模样。 石头精樊东天生身体坚硬,后炼就钢筋铁骨的终极版plus。 一体型由岩石所堆积垒成的山石精,再沉也靠两三只千纸鹤墩墩地拉扯,保持住与其余同事一样漂浮在半空的状态,国字脸上的五官坚毅,身材魁梧如磐石苍松,几乎只一眼就能让人猜出他的跟脚为何。 樊东头顶上顶的是罗三庆的本体,古朴老旧的平凡罗盘。 原本按照一妖一鹤的分配原则,它也该乘驾一只纸鹤来的。 奈何同事太沉,它的纸鹤只能借给樊东,作为交换罗三庆索性将对方大又平坦的大平头当作有些硌的坐垫。 几只纸鹤所在的半空一时全是关欢以箩筐来计数的废话。 元沁怯怯地担忧:“万一她不愿意怎么办,有什么好法子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纸鹤背上众妖耳力都极为出众。 捕捉到这种让妖不愿深想的可能性,使大家都沉默住了。 搁在四平八稳的平头上的罗盘精正安稳地昏昏欲睡。 不料却猛地被小钦原一句糟糕未来的预设砸得瞬间清醒。 罗三庆二话不说,应激般开口:“我可以拿知晓的历史跟她换!” 作为一块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有历史的罗盘,他觉得可以从人类与妖类的共同爱好——八卦来作为切入点。 “万一人家不八卦呢。” “……” 听说人家可是能宅居在家数百年的宅龙,天生不爱动弹爱清静,确定会对他们手头里的零碎八卦所吸引吗? 关欢抖了抖手臂伸出的灰黑羽翼,傲娇地表示妖族都有种名为八卦之心的本性,鸟爪轻扣住砂石地,微扬的小尖喙强行地给自己的判断增添几分确信与笃定。 “咳咳。” “也许你们应该当着我的面问我,而不是单独自己瞎猜?” 云雾散开。 白玉龙角的龙女靠枕在云堆,漂亮的银眸眼角轻轻地上扬。 姿态慵懒优雅,神采流转,把一众小妖怪们看得发愣。 “好……好漂亮的大姐姐!”元沁探出红扑扑的脸蛋低呼。 池荔对小妖怪真诚地夸奖心中满意,唇勾起露出抹温雅的笑。 龙吟清凌地张口,“谢谢!你也是一只厉害又可爱的小鸟儿。” 她纯银的龙眸微亮,螭龙眸可破一切障,面前的几位小朋友落在龙眸中,直接就是两只小鸟一块石头和一方罗盘惴惴不安地坐在纸鹤背脊上,倒是颇为有趣。 其他的小妖怪见她如此好说话,心中纷纷也放松了不少。 由性格腼腆但嘴快的元沁起头,大家都礼貌地打起招呼来。 仗着化形模样稚嫩,关欢厚着脸皮跟着元沁管池荔叫龙女姐姐。 罗三庆自认作为罗盘的他没有脸皮可丢,也毫无障碍地喊姐。 只是轮到憨厚老实又化形长相显得格外成熟的樊东时,这块老实石头硬是憋得涨红了坚硬不摧的面皮,声音依然堵在喉咙里,池荔非常好心地帮他将化形模样缩水几岁,被变得虎头虎脑的小石头才扭捏地出声。 池荔大手一挥,招来流风整齐地卷走所有的小妖怪。 小妖怪们只觉得踩着的千纸鹤失去平衡,洁白的翅膀起伏抖动,流风挟持的凉意冰爽,这抹清凉在离开面颊时,大家才发现都已经稳当在琼华居内着陆。 小筑。 小妖怪们被卷得晕乎乎地着陆,睁眼却发现龙女不见了。 池荔早就躺回了温暖的大水池里,她只是好奇地探出身张望几眼,现在人见到了也接到了当然要继续躺平。 不然杵在原地等着被安排干活吗? · 事实证明,该是你的活,不是单纯逃避就能推掉的。 罗盘精三庆先生骨碌碌地转动,呼哧呼哧地费了老大的劲道,以吃力到怀疑盘生的慢速卜卦出大致的方位。 小妖们风风火火地跑到龙栖身的泉池,螭龙早就眯眼躺。 关欢和元沁不得不化作本体的雏鸟模样,扑楞楞地扇动翅膀,一对毛茸蓬松,一对纤秀滑柔,一左一右地振羽,在白龙的两处龙角下两寸处边飞边叨叨。 “啾叽。” “龙女姐姐!” “我们是老大派来的,您在妖管局内的职位已经确定了!” 池荔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眼神淡淡,仿佛是在说: 什么职位,当条只吃饭不干活的龙种吉祥物可以不? 小妖怪一个个并没有读懂眼神暗语的能耐,两小团鸣叫清亮婉转,姿态有几分胆怯,依然将话完整地传到。 “从今天起,龙女姐姐就是我们队伍的一员了哦!” “嘿嘿!我们小队是直接隶属在老大、局长名下的,除开局长外没有任何妖可以调动,活少上司不死板不苛刻,每月领到的妖币丰厚,是局内顶好的差事!” “我们小队的要紧工作有且只有一项——帮老大灭火!” “老大因为千年旱魃诅咒的缘故,妖力暴走的时候会引发焚灼的反噬效果,需要我们临时充当灭火小队,完成紧急控场、临时钳制、大水降温的流水线操作。” “刚好正缺一个能克制住老大体内焚炎的水系大妖,没想到龙女姐姐你居然就来入职了,简直是太巧有没有?!” 螭龙浸在泉池中的龙尾轻晃,拨弄出闪亮的水花珠子。 泛白泛黄的光线在水波间反射,珠光熠熠,点缀在白龙高贵优雅的银眸眼角,更是衬得这条龙美貌异常。 小妖怪们都齐齐地“唔——”了一声,连忙伸爪捂住胸口。 好漂亮呀!! “你们这都什么动作?!”声音从众妖身后不紧不慢地传来。 见小妖怪一副都被美到了要晕倒了的神情,不由得好笑。 秋钧大长腿往前迈上五六步,“喔”地出声,也露出欣赏神色。 “小妖怪们的审美还挺统一的吗?龙果然是最俊的妖种!” 好自……信的妖。 在场众妖齐齐在心中腹诽。 正此时。 麦色的大掌不客气地呼噜上小妖怪的头,用力地揉搓数下,浓眉不悦地挑起,对手下的头感不甚满意。 他的魔掌挑中的是一颗球状完美的脑袋,从颅骨形状评判,绝对是个好头,只是这样一颗完美的头居然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头皮、像石头一样坚硬的脑壳,秋钧莫名有种自己在盘铁核桃的错觉,非常微妙。 张口就感慨:“谁家的好脑袋,难不成是石蛋孵出来的么?” 脑袋主人石头精樊东小胖脸泛红,憋着气努力想变回本体去。 现在这个化成的人形是“被缩水”的,一儿点都不威猛。 银龙斜眸飞了个眼刀,对秋钧表达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都这把年纪了居然还欺负小妖怪,简直太不要脸。 其他几只小妖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被薅,刷得变成玲珑讨喜的原型,一只斑鸠状呵斥音的俊鸟和一只鸟头蜂尾的瘦毒鸟分立在螭龙角两旁斜出的分枝上,歪头无辜作乖巧状,一脸听不懂也看不清楚的模样。 罗三庆化身一块小巧古朴的罗盘,平平地飞到龙爪洗泡的泉池中,借硕大锋利的螭龙爪,将自身挡得严实。 正太模式的樊石头一脸的生无可恋,尤其在自家损友一连串丝滑无滞涩的操作后,颇有种交友不慎的懊悔。 池荔瞧不下去,银白似月光的龙尾轻晃着浮出水面。 看似强劲庞大的龙尾,袭来时气势凶猛,破风声分外清晰。 在其落在樊东时,却以一种温柔却强硬的势将樊石头的脑袋拯救了出来,当然也跟秋钧未故意争抢有关。 银白的龙尾优雅出水时,无数小水珠跟着跃出泉池。 龙尾一晃,再一扫,樊石头被风扫向同伴的方向。 “哗啦啦。” 龙尾带出泉池的一大拨泉池水,不客气地淋了秋钧满身。 嘿。 好一条落汤龙。 第7章 围坐 “咳咳。” “咳咳。” 四周的小妖怪努力地憋笑,为了忍笑,憋得太狠了。 不小心一个岔气,笑声立刻转换成了此起彼伏的咳嗽。 秋钧被淋了个透心凉,心情却是自由飞扬,不说这点子水对他一条龙不痛不痒,更何况他本就身怀旱魃“友情”赠予的疑难诅咒,赤炎焚身,正需要水汽压制。 说句不能被池荔听到的,水来得越大越好,他来水不拒! · “咳咳。” 再一声喑哑的咳嗽声出现——这次不再是憋笑的打工妖了而是被突如其来的磅礴天水给呛了个措爪不及的大黑龙。 “扑簌簌……” **地从水池挺起身躯,两只巨大锋利的龙爪扒拉在池壁的汉白玉壁台上,光滑坚硬的玉石瞬间被挠出两道直接戳穿的裂痕,水波清音中,浮出水面的并非硕大威风的龙头,而是一颗肤色较深的俊朗人头。 秋钧以半龙形态浮出水面,黝黑坚利的龙爪一撑、身下黑龙尾矫健一甩,麦色紧实的胸肌,块垒分明的腹肌被池水淘洗得不见半分赘肉,松垮的沙滩裤下两条修长结实的小腿线条流畅,整条龙颇有种野性的美感。 ——以及一种极为松弛的气氛感觉。 松弛到池荔毫不犹豫地一龙尾甩在对方的黑曜石般的鳞片上。 秋钧毫不介意地任她甩尾敲打,大马金刀地坐在泉池旁的玉壁上,狭长的金眸中视线滚烫,摸了摸下巴,做出副欠揍的痞子流氓相,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半龙状的白螭龙,最后在池荔纯银的清冷眸光中乖巧敛眸。 虽然表面上的作态颇为安分,心里却忍不住嘟囔着“好白”。 · 狄亭作为天生能听万物声的谛听神兽,工作时常年戴着副找大能炼制的保命耳机来隔绝外音,虽然耳机好用,但长时间佩戴耳机让他一双皮毛顺滑的耳朵感受到了疲惫,被耳机压得久了,他的毛色都暗淡了。 他不得不躲到妖管局内人最少的地方,也就是灵境所在。 这会儿的功夫。 正巧—— 狄亭溜达到清幽静谧的小筑后院,正打算找个清净地补个舒坦的午觉,卸掉保护耳机的他猝不及防地接收到来自秋钧沸腾岩浆般炽烈的心音,一个惊吓就从猛的从床榻上骨碌碌地滚落地板,摔了个趔趄。 谛听神兽委屈巴巴地抱住可怜可爱又被迫可敬业的自己,愤愤地表示:有这种流氓领导,东妖局绝壁药丸! 他要补偿,他要精神损失津贴,他要休假一千年抚慰心灵! 至于答复。 这个问题根本无需秋钧回复。 因为每位上司几乎都会给出相同的答案——做梦去吧! ·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 泉池处疑似“团建”的“灭火”小队此时却一派其乐融融的场景。 池荔靠躺在池壁,化出的半龙身吸收池水中的充足灵气。 看着不远处四只化作Q版原型/道体的小妖乖巧地坐在一旁联机“窟窟窟”地打游戏,激动而绯红的小脸、拼命戳动屏幕的手指和鸟爪,毫不掩饰的分外精彩的面部表情,好似已经用一款名为“游戏”的天品大阵将身旁两位大妖释放的恐怖妖气都尽数屏蔽开去。 游戏真的这么有意思吗? 池荔在心中喃喃,转手从龙鳞下掏出手机也打开小说解闷。 五分钟后。 矜贵的白螭龙成功得出了结论:嗯,真的非常有意思。 池荔专注地沉浸式阅读也给她张开了一款极好的隔音屏障。 她一不留神间,某条厚脸皮的龙也有样学样地化出半龙身。 一个自然地瞬移,下一秒就出现在她身边,脑袋还不见外地往她屏幕前一个劲地凑,一边还欠欠地调侃。 “你这几百年宅在龙窝里,不会就光顾着看画本小说了吧。” 池荔瞬间从温馨愉悦的小说世界被炮轰回冰冷现实。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又把视线转移回屏幕。 不理睬。 · “若非你当年旱魃诅咒发作,在天地间发疯发癫得不得消停。” “荔枝为平你的火气连降数月灵雨助你平息诅咒,消耗掉大半本命水灵气,怎会落得不得不休养生息的结局!” 清亮的女声从池畔枝头响起,抬头一见,一抹明艳的新绿晕染了色彩,坚利的喙一张一合,正是青鸟柳玉磬。 她忍不住为好友打抱不平,恨不得用喙啄死那条黑皮龙。 秋钧一双灿金的龙眸暗沉一息,很快回复,他再度挂起那副熟悉的欠揍兮兮的笑容,煞有介事地用力颔首。 “柳处长说得太有道理了!字字皆是珠玑,满句蕴藏玄理。” “我不能辜负阿枝的付出和水灵气,我决定将自己赔给阿枝当赘龙,从此阿枝指哪我打哪,赚灵石刷龙鳞发情期我都可以一条龙包办,阿枝觉得这样如何呀?” 关灌灌:!! 元钦原:!! 樊石头:!! 罗小盘:!! 手指瞬间顿住,顶级的瓜香让小妖们从屏障中脱身离开。 大妖间的! 香喷喷的! 现成的! 虎狼之词爆表的! 跟姻缘有关系的! 大瓜!! 四只小妖忙扔掉手机,低头竖耳:我啃啃啃啃啃……… 阿枝是池荔的小名,因为荔枝荔枝,就取了枝作小名。 也不知晓秋钧是如何知晓的,现在要紧的事情也并非在此。 “嘎——!” 猝不及防的直球炮弹给惊吓到,不谨慎地发出极不优雅的鸟鸣。 自觉形象受损的柳处长暗戳戳地将这笔不优雅的帐记下。 哼。 她没想到怂龙也有莽夫的一天,居然这么着急想当上门龙婿。 大瓜的瓜主一号池荔并没觉得是什么需要兴师动众的大事。 毕竟。 如果这黑色长条的货色要是真的被旱魃诅咒给烧得丧失理智,首当其冲受伤的就是她当年栖息的毓灵湖。 作为一条纯种水系螭龙,她根本不能接受湖亡水干的可能性。 所以。 她乜斜着银龙目,不太确定的口气,向秋钧怀疑发问: “你确定、这是报恩?” 池荔蹙眉:不是报复?” 秋钧摇头:“当然不是!” 池荔歪头:“那是报仇?” 秋钧否认:绝对不是,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场面一度无语。 两龙间的车轱辘话绕了不知几遍,秋钧终于以强塞强增的方式,将自己的所有权和使用权移交到池荔的手中。 他甚至兴致勃勃地问,今天在局内的灵域的宅院休息还是回妖怪领地的山海小区,满脸仿佛写满今晚开始就跟你一起住的想法,池荔下意识地甩了他记龙尾。 “闭嘴——!!” 住在灵域的话——毕竟此地对她还陌生,在陌生的地方休息有点没有安全感,妖族是很看重个妖的领地感的种族,这样没有安全感的地方,池荔并不想接受。 住在小区的话——她担心被强塞到手中的“新资产”会提拎行李,在整座妖怪小区所有住户妖目的注视下强行搬来住,然后下一秒她就会成为全妖界茶余饭后的谈资八卦,这种被动出名的感觉,她也不能接受! 不行! 待会她得去买几斤荔枝来消消惊,而且要是最甜的那种! 如果秋钧此时能读心,想必会转头就飞去南妖分局,将其局内那棵好不容易修成精怪的荔枝树倒拔挖出,扛在肩膀上连夜跑回东妖局,每天威胁它结个大核小嘴甜的果给池荔吃,不然就克扣它每天的灵肥。 虽然但是,无论如何,池荔还是找妖管局内部的金翅膀速送服务,托其从外头捎来两袋鲜荔枝入灵域来尝味。 · 一旁的小妖怪们眼瞅着包裹扑扇双金色翅膀从半空徐徐降落,在接触到池荔妖力的一瞬,眨眼间化作闪亮的金粉小雨,霎时引起围观小妖们没见识地惊叹。 “哇塞!没想到金翅膀速送已经扩展到灵域内的范围了。” “灵域不是封锁的吗?怎么可能让其自由地在里外来去?” “你们这都不知道?” 这句将分散的视线尽数拉扯来,方故作神秘地开口。 “金翅膀速递,它的背后的是金翅大鹏族。读过西游记没?只要不是文盲妖都知道书中写金翅大鹏的背景靠山非同一般的强悍坚硬,不然也揽不下这个好活计。” “扑哧——” 有懂行的没忍住轻笑,含着笑解释,“金翅大鹏鸟什么尊位,世间自然只此一只别无分号,如今这所谓金翅膀的名号,切实在用的其实就只是寻常金鹏鸟族。” 笑出声来的是青鸟家的小后辈,是一只圆头圆脑、青蓝长羽上点缀有翠纹的小鸟,生性活泼又爱八卦,从自家老祖宗处打听到不少妖族各族的奇闻逸事,如今在妖族物流界声名不凡的金翅膀也曾是她八卦的对象。 有熟识她的小妖立马循声认出,开口的是只翠羽鸟,是种混杂有青鸟脉系血统的妖鸟,羽毛介于青蓝两种颜色间,上有翡翠羽色的深色纹理,非常精致好认。 音书传信是青鸟历来的代表寓意之一,有小青鸟之名的翠羽鸟自然也是如此,所以有这种表现也并不奇怪。 · “灭火小队”所在的院落中央有一汪满月状的碧绿药泉。 碧汪汪好似翠玉绿翡的泉水药香清幽,沿着其中一条蜿蜒曲折的水渠轻快地流淌到一方挖凿的浴池内。 池壁嵌有层级向下的石阶,供泡泉者或半身或双足浸在其间。 文雅的说法是,众妖半舒缓精神,半开始团建大会。 粗俗点表示就是——大妖小妖边泡脚边八卦接下来的工作。 别说。 脚感舒服。 谈兴正旺时,“砰——”得一声巨响从隔壁轰然传来。 元沁和关欢两只小鸟闲不住地扑腾小翅膀双双往隔壁张望。 却只见到。 整片完整无损的豆绿絮花玉墙上长出了两只突兀异常的大角。 纯黑大角远观粗壮有力、勾勒出的轮廓线条弧度凌厉、角尖处更是锋利尖锐,单就外表就能撑起一个帅。 看热闹的两只小鸟妖在墙边树下停住,好奇地左右歪头瞧。 小黑豆眼盈满认真,元沁很快地得出了是对牛角的结论。 “啾——” 原来是…… “啾叽。” 妙妙角。 “啪!” 元沁毫不犹豫地扬翅拍在文化水平堪忧的远亲远到西伯利亚还不止的关欢,严肃地板了板脸,强调地张嘴。 好脾气的软糯钦原少见地做出了身体本能一样的动作。 “啾啾!!” 是春牛—— 第8章 春牛 三秒后。 监察处处长狄亭秒速到达现场,无他,他就是那个当时躺在那堵被“长”角玉墙所围成院子内的倒霉蛋。 身兼苦主和清汤大老爷双料身份,刚出龙穴又入牛棚的狄处长有种想要分分钟辞职的冲动,他好想回他的幽冥府快乐老家,这活计谁爱干谁干,他要退休! 心里已经打了无数遍辞职报告的草稿,可当长了堵墙的黑色动物与坑货同僚——某只不吉祥的瑞兽出现在“堂”下时,耳朵立时竖起,嘴巴有思想地开始走流程。 “将来龙去脉都如实道来。”话一说完,就像抬手捂嘴。 可恶! 职业性习惯根本戒不掉! 落到这样的地步了,有眼色的妖怪坦白,而没有眼色的却会口出惊人之语,例如某只威武雄壮的憨憨公麒。 “狄亭你不就是谛听吗?直接听一下,不就好了吧。” “搞得这么麻烦做甚?咱们妖族还搞什么鬼的形式主义?” 狄亭额角青筋不受控制地暴起,磨着后牙,语气不善。 “能直接知晓万物的是白泽,谛听的能力聆听心声辨别万物,你这被始麒麟踢出兽胎的脑袋什么时候能发挥出它基本的功能,彰显它与椰子壳本质上的不同。” 他早先被烦得失去补眠大觉,现在又收到角顶玉墙的震撼,现在周身围绕的低气压仍在不停地飞快下降。 狄亭的五官其实有股书生的端正,细长丹凤眼眼尾上勾。 他的身量也并非是五大三粗的壮汉样,反而颇有种青衫学袍的文士在西湖断桥旁撑伞望雨的儒雅气质。 与寻常书生最为南辕北辙的反而是那种无法掩饰的阴郁感,脸颊颜色并非白皙,而是带有一丝丝灰的苍白,看似有病气袭身萦绕,实际却是长久待在阴间处理公务事件所产生的阴气淬炼,身体那叫个倍儿棒。 “还不快点从实招来,别逼我现在就打大妖专线去叩动麒麟老祖的关门,让她老人家亲自过来家法处置。” 事实证明。 在很多的场景中,搬出祖宗比讲道理要有用得多得多。 齐麟听到“家法”二字,宛若见到了自家祖奶奶四足生云雷电疾驰,老当益壮地握着姜太公老爷子专属神装打神鞭,骂骂咧咧地追在他身后猛抽的凶残模样。 一秒从心。 他老老实实地将事情的缘因给如是道来,他难得讲解得尤其仔细,不时还有一只头戴豆绿玉墙的黑色动物发出一声一声清晰的“哞——哞——”应和肯定声。 狄亭虽然对此持怀疑的态度,但齐麟坚决认定这就是附和。 好吧。 狄亭在心里无奈地摊摊手,谁让麒麟统率天下走兽一族呢,这只黑色动物也有四蹄,解释权还真在他手里。 一番话毕。 狄亭感觉额角的青筋开始剧烈抽动,“句芒临时有事,所以将春分农祭时他要乘坐的黑牛寄存在你家后院。” “然后你没看住就让牛跑了,呵,你这麒麟当得挺能耐呀。” “居然弄得连只牛都看不住!你是个什么品种的废柴麒麟!” 狄亭越听越怒,都快要被这老不正经的麒麟给气炸了。 “喂喂喂——!” 已经变化成原型,模样甚为威武霸气的大麒麟四足踏在半凝半散的动态云汽上,好似一只大型猫科动物在拿爪子一下又一下地挠动着漂亮透明的玻璃珠。 头虽然没抬,但反驳必须有,大麒麟摇头晃脑地表态。 “你刚才的话涉及到了兽身污蔑和歧视的相关法律条文,你再这样,我、我就主动上报给总部主司法的獬豸来裁判啦,我们作为公职妖员,更不能知法犯法!” 嘴巴絮叨叨,大脑叽咕咕的齐麟很快就被狄亭嫌弃地踹出了灵域院落群,后者秉持着有问题找上司的工作原则,将那头会搞事又不能动手的关系牛扔给秋钧来看住,美名其曰:春神句芒驾大黑牛播种灵光的春分很快就要到了,一天两天的凑合着过呗还能咋? 秋钧若是知晓必然满脸疑问,龙在池中泡,牛从天上降。 于是。 春神的大黑牛就正式地被拴在秋钧居所的院子里。 秋钧的个妖小院灵气充沛,生机盎然,为避免他身上的旱魃诅咒爆发,布下的阵法与种植的各色灵物越发使得此地水汽充盈,虽非在核心区域,但没见过世面的大黑牛依然愉快地在后院安了家,尤其发现自己的牛棚食槽里装满妖元草,更是喜滋滋地翘尾巴。 大黑我哇,也算是一头见过世面、舒坦享受过的牛了! “哞——哞——” “咔擦咔擦。” “哞——哞——” “咔擦咔擦。” 纯黑春牛发出在愉快的牛叫声与咔擦吃草声间自由切换的声音。 随着春牛情绪越发的高涨……原先的牛叫声越发变得飘渺飞扬,原先春牛吃草进食的频率也在大幅度地上升。 ——那一套组合拳,咔擦咔擦得像被用锋锐刀片片肉似的。 而这股诡异古怪又很微妙的动静,放在知晓内情的人耳中只能是哭笑不得,但对于昂头挺胸大踏步尚不知晓实况的秋局长本龙来说,啪一开门,就被外院疑似牛牛被刀斧解体的悠长嚎吟一把子弄愣住了。 秋钧那是万万没有想到,出门一趟回来家里多出头牛。 他灿金的眼眸危险地眯起,认真仔细地打量了下这头黑牛。 很快地。 他右手握拳,按在左手摊开的掌心上,恍然大悟般。 “莫非是晚膳牛肉火锅的原材料?怎么不料理好端上来?” 纯黑的春牛被吓得凄厉地哞哞惊叫,噗呲一下就将硕大的牛头猛得塞到铺满妖元草的牛槽里,徒留一截不长的牛尾巴夹在两条精壮的后腿,堪称惊弓之牛。 “诶——” “刀下留牛!” 在外头磨蹭不敢进来的齐麟这会像颗麒麟炮弹似的猛冲进来。 马上就是春分的升华节,春神句芒即将要在朝日坛举行祭祀。 这头精挑细选的纯黑春牛可是祭祀中必不可少的环节。 尤其是它代表的春耕,关乎到新一年的播种等农事。 可以说是在升华节前,这头牛基本拉满了无敌金身buff。 万一升华节的祭祀因为春牛出了什么岔子,影响了句芒的业绩考核,齐麟觉得他绝对会被记在春神的黑名册内,往后春天的所有雨天,其他妖迎来的绵绵牛毛细雨,他迎来是估计得是一片又一片的牛毛细针。 ……咳,大家都是同事吗,打工妖又何必为难打工妖呢。 齐麟怀揣着光鲜亮丽的名头,赶忙将吓惨的牛解救出来。 牛在人在,牛亡麒亡,牛在麒亡是临出门前句芒的“嘱托”。 他威风霸气的麒麟族从古至今乃是五德俱全的仁兽,五德即仁义礼智信五种美德,其中的信正是诚信的意味,他既答应了句芒要照料好这只健康的大黑牛,就绝对不能让它在升华节春耕祭祀前翘辫子,不然于他修行不利,更会在妖圈大大地败坏麒麟的名声。 其他妖族会如何他不管,鳞甲长虫和扁毛大鸟两族肯定会抓住时机落井下石,族中的老祖宗小崽子们丢了面子的话,最后所有的孽力都会反馈、落他身上。 不行不行! 一想到这种无亮的前途,齐麟就猛猛地摇头甩鬃毛。 它身为麒麟族内的新生代代表麒,绝对不能落到这种地步。 最后,在两兽的“友好协商”下,大黑牛被安置在齐麟位于灵域的院落外围,甚至特地搭了个牛棚食槽。 秋钧坚持谁答应的谁负责,并阴测测地告诫齐麟绝对不能跟上次一样散养放养,不准再毁坏灵域建筑,不然他会亲自将罚款的通知单和来龙去脉的信件送到麒麟祖地,糊在麒麟老祖闭关的洞府外当贴画使。 齐麟蔫了。 来自老祖的血脉压制是如此的剽悍,哪怕他已经是只成年的威武麒麟,放在老祖跟前也只是只刚断奶的崽。 垂头丧气的齐处长牵着大黑牛走了,被迫开启兼职放牛的生活。 · 另一头。 怼完兽神清气爽的秋钧在自己院子里盘算搬家的事。 他的头号小弟关欢暗戳戳地给他报告最新鲜的第一手消息。 在一群可爱的小妖怪的鼓动下,池荔决定在春分节前后暂住到妖管局的灵域内,毕竟她现在也是有职位领工资的打工龙,的确应该以工作为先,顺便可以有空闲时间到那处对龙友好的泉池去好好地泡泡。 况且。 灵域可以自由显露原型,甩龙尾打滚什么的地方也够大。 升分节快到了,春神句芒也是她的老友,很久不见的那种。 毕竟她之前懒得出门。 · 事实证明—— 那头大黑牛对升分节的确非常重要,春神句芒在得知今年的春耕牛顶翻灵域数堵玉墙后,急急忙忙地从布置了一半的春神祭坛赶到了东部妖区的灵域中救牛。 临近升分,所以句芒此时的神体是梳有双髻的小童样貌。 发髻勾桃枝,小手执柳鞭,顶张清秀喜庆的团子面孔。 小脚踩在一根有两个成年壮汉腰粗的苍劲扶桑枝上,鲜嫩的豆绿春衫上纹有人脸鸟身的纹样,衣袂轻盈似风。 他从半空缓缓地降落,端出一副灵动小仙童的架势。 “扑哧——!” 不知谁没忍住憋笑,突兀地打断了这一派优雅的风光。 第9章 句芒 句芒瞬间听出了熟悉声音的来源,团子脸立刻鼓出两个包。 若是成人模样的神体做出这副表情或许会平添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与慈悲无情的恬淡,可惜如今的句芒是只天真烂漫的小仙童,鼓起的腮帮子肉眼可见地弹性上佳,非但没有震慑力,反而让池荔的龙爪痒痒的。 想揪一揪。 咳咳! 她只是想要对比一下是今年的手感好还是去年的手感好。 仅此而已。 · 句芒作为春神,感知极为敏锐,立刻就捕捉到某龙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仿佛炸毛的猫一样猛得往后倒退两步。 幸亏脚踩的扶桑枝枝疾长快地往斜后放横伸出两根旁枝来,才将原本差点一个不留神脚踩空,倒仰倒地的句芒从失礼的潜在境况中拯救出来,保住他的颜面。 旧恨叠新仇的句芒,豆绿衣袖一挥,像凡人耍滑板般踩住那截扶桑枝非常流畅地滑到池荔泡尾巴的泉池旁。 “你这个万年不出家门千年不动弹的咸龙怎么也在这儿?” “还是说,东部灵域内什么时候开辟了老龄妖疗养院?” 咸龙本龙无法反驳,但她漂亮的眉梢一扬,坏坏一笑。 “小句芒,今年立春开始有没有聆听信众们的祝词呀?” “比如,她来了,她来了,漂亮的春姑娘迈着轻盈的步子………” “你、你闭嘴!”句芒瞬间一张小脸给憋得红彤彤。 “可恶哇,我大名鼎鼎的春神句芒,居然落在小学生的作文里动不动就是春姑娘、春姐姐、春阿姨什么的,结果每年升分节都雷打不动地成为某龙的笑柄。” 某年。 春神完成升华节大祭,远望生机勃勃的整齐耕田不觉得心有骄傲,一时间飘飘然地想要聆听现世人类对他的歌功颂德和祝词祷告,结果,不出意外地意外翻车了。 他忍不住用小拳头嗙嗙嗙地砸在扶桑枝上,满脸地痛不欲生。 “现在人间的学堂教小孩子能不能上点心,连神的性别都搞不明白,生癖罕见的小神也就算了,我是春神诶!” 句芒悲愤地嘀咕:“我年初跟夏秋冬三神搓麻将时又被笑话了。” “这段黑历史年年的春天准时返场出现,抹都抹不掉!” 不得不说,老友见面互相先戳肺管子,诚不欺妖呀。 三言两语间。 原先仙气盎然的春神秒变成接地气的老伙计。 · 关欢、元沁他们灭火小队的小妖怪原本在池荔身旁的空地锻炼妖体,熟悉新的妖族术法,结果恰好围观了龙与鸟的互怼全程,此时双眼都放出好奇的精光。 也有憋不住的,比如向来口无遮拦的关欢想到啥就问。 “春神句芒大人,小妖灌灌关欢,斗胆想问您一个问题。” “说。” “人族神话中形容您是,鸟面人身乘两龙,可实际上的您却是稚童模样脚踏扶桑枝,难不成人族眼花了不成?” 闻言。 句芒的神情出现一抹微妙。 幼童老气横秋地摸了摸下巴,嘴角的弧度越发扩大。 “这个吗……其实也没说错,我的原型的确是鸟身人面。” “现在的模样是因为升分春祭的缘故,神体才化作的芒童样。” “至于传闻中我乘双龙的描述,那得追溯到那年举办完祭典的我被某条不善良的白龙诱导着去听了百姓的祷告祝词,结果不小心翻车听到了失真的词汇,没成想更不善良的另有其龙,那黑龙闻言口出狂语挑衅于我,我自然不堪受辱,所以手持柳鞭追打而去。” “想必被底下的人族瞧见,误以为我在驾乘双龙了吧。” 句芒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令神难堪的词汇,将过程都大体描述出来,只是在场的当事妖并非只有他一个。 池荔悠闲地化身为龙尾,漫不经心地搅动一池春水。 轻飘飘地补充,“你听到底下无数孩童和学校夫子们形容春神是一水的春姑娘、春姐姐,一时无法接受事实,崩溃时没控制住让其在附近地域扩散开来。” “恰好被路过的秋钧瞧见,他张嘴就说——” “住嘴呀——” 句芒痛苦脸尔康手。 “他说——句芒原来你是女身吗?老子还真没看出来。” 周围的小妖怪们:“扑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嘎嘎嘎!” 句芒捂住脸闷闷地,“我一气之下抽着柳鞭就想追上去打,没想到居然被人族主持祭典的祭司给看到了,她误以为我完成升华大祭后,被双龙给接走了。” 池荔咬了口灵果,“他没好意思特地去解释,就这样传下来了。” 众小妖:原来是个天大的误会! · 撇下哧哧笑的小妖们,池荔转头看向句芒,此时他正踩着那段扶桑枝在泉池旁玩低空滑行,滑得还挺稳。 她好笑道,“你的春牛已经被齐麟处长带回他的院内养着了。” “你有事情的话,现在得去找他了,我们这已经没牛了。” 句芒一个潇洒地漂移,扶桑枝乖顺地在离池畔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背在背上的嫩绿柳鞭轻晃,显然心情不赖。 “牛我已经看完了,再说,我不是特地为了这事情来的。” 他伸出小手在空气中轻抓,从中捞出一只轮廓清晰的透明鸟影。 “扑簌簌。” “透明鸟影几乎是出来的同时就直接融入他的本体消失不见,懂门道的池荔自然瞧出那只小鸟是句芒的一个神念化身,显然是春神大人早就作出兵分两路的安排。 “狡诈!” 池荔小声地嘟囔。 句芒满脸无辜,一副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 他眉宇的愁绪,为的是另外的要事:“我这次来是找你帮忙的。” “哦?” 见他好似真有要紧事来寻,池荔压下心中的杂思反问。 “诶呀,还不是春分祭那点事,我已经布好祭春坛、挑好耕春牛了,就是还差帮我分发春牛印的好心妖!” 句芒搓了搓小手,眼眸清澈似水,露出一个孩童般的笑。 凡间有“春分到,送出春牛图”的习俗,通常把二开红纸或黄纸印上全年农历节气,再印上农夫耕田图名曰“春牛图”,挑出数名能言擅歌唱者边向各家农夫分发边说些不违农时的吉利话,而发春印对应的便是此。 作为掌耕司木的春神句芒,在每年春分那日的升华节时,春神挑选的春牛在完成祭祀过程中会溢散出祭祀中的灵性光芒,在仪式中会印成无数张春牛像的小印,句芒往往会在祭祀结束后,将这些灵性光芒凝聚成的春牛印分发给所有祈求农耕顺利的农夫,不仅为庆祝新春,也是想让所有农夫能沾到这份喜气。 想法非常的友善温暖,可实际操作起来却非常麻烦。 要在一日内跑遍华夏的大江南北,横跨东南西北中五大妖管局辖地的出差,属于是妖都得大摇其头的程度。 也许有妖觉得,找个跑得快、驾云溜的不就好了吗? 池荔会继续大摇起头,并告诉你太单纯了,人与人间有人情世故要关注,妖与妖时间的妖情恩怨更是复杂。 更可况寿命悠长的缘故,从祖上的恩怨情仇到个妖漫长妖生中的磕绊矛盾,上下左右加起来那可不计其数。 假如碰到某些脾气暴躁的大妖,很有可能就变成—— 出门三步碰一对头,五步见一仇敌,出省偶遇前任妖侣。 十五年前的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大妖,一口接下句芒分发春牛印的求助后,当年的升华节,那位大妖发完春牛印,也差不多将从祖宗到他这代的仇妖打了个遍。 那年年末妖局总结会时,向来什么事都不管的烛龙大人都特地出席,据说是主办方担忧各妖局打起来。 句芒在池荔越发变得微妙的眼神下,死去的回忆突然出现诈尸现象并在下一秒、异常疯狂地展开猛烈攻击。 句芒忍不住露出了今天来到东部灵域后,第二次的痛苦脸。 但很快的。 他的余光扫到了池荔形状优美的龙角,又再度变得舒缓。 对呀! 愁啥! 今年可不一样了! 一个速度快又少结仇的好跑腿妖(滑掉)助手不就在眼前吗? 句芒愉快地自问自答起来。 问:如何找到妖族中鲜少与人结怨的好妖? 答:一是天生脾性和顺,而是后天死不出门。 一只懒到不愿出门的妖,自然不会有什么仇妖存在。 一只喜欢躺成闲鱼的妖,也自然不会花力气招惹别妖。 综合上述的所有描述,春神能得出的最佳妖选为—— 池荔。 更可况。 池荔的皮相极美,优雅矫健的身躯,好似雪花冰棱凝成的白色鳞片排列得格外整齐,一对似霜枝的长角衬得妖英姿飒爽,速度快、模样佳、无对头又是条神龙,句芒简直对这个人选满意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得亏池荔今年主动出来,到妖管局就职,不然他自己估计还得被拦在玲珑洲的小区大门外苦苦守候等待。 我有活,你有空。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双向奔赴呢——打工妖的“双向奔赴”。 池荔甩了甩龙尾巴,懒洋洋地在池畔石壁上打了个滚。 声调清冷地吐出两个字。 “做——梦——” 第10章 信使 “帮帮忙吧!” 句芒一听这冰冷的话语,小脸一瘪,仗着自己此时的幼嫩模样,嗖得一下就飞出去,落在池荔半浸在泉池中的一只龙爪上,柳鞭左右挠着痒,竟然开始撒娇。 池荔龙心似铁,索性全部化为龙身,丝滑地溜入泉池中并缓缓地下沉,闭拢双眸,只借着从水面折射进来的几缕柔光和被光晕染出渐变色绿的泉水睡得极快。 作为一条属性为咸鱼的龙,入睡快是她必备的妖生技能。 原先瞧热闹的小妖们也都从心地移开视线,轻手轻脚地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这块是非之地,仅剩一只句芒根本就不屑放在备选名单中的纯黑色大虬龙。 他目不斜视,灿金的龙眸隔着碧绿的水表认真地来回扫视好几圈,他歪头疑似是在思考,往常浑身散发的桀骜散漫中莫名多出抹呆萌的气息,好似在估计那方泉池底够不够他与池荔栖息,睡下应该够宽敞吧! “呃……” 不等句芒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已经争分夺秒地潜入泉池底部,找了个不错的位置,懒散地闭眸共同休息。 · “所以……你们俩就都睡着啦?”柳玉磬听到最后满脸无语。 秋钧背靠老板椅,翘着大长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难得有跟小池子一起睡觉(纯睡)的机会,放弃还是龙吗? 柳玉磬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扬起文件夹给他个大比斗。 关乎春分的祭祀大事,你俩到底能不能靠谱一点呀? 荔枝倒是一如既往地除分内事外一概不干闲鱼到底的作风。 她……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只要努力灭火就成她不挑。 局长最近少惹事,龙也变乖巧了不少,虽然这的确很好,但他啾的帮助祭祀大典顺利开展不也是你的职务范围吗?尤其是在东部妖管局的辖地,与春耕农事相关的升华节祭祀那更是重中之重,竟然还敢摆? 老勾也是的,找谁不好找妖界咸鱼出名的池荔跑腿,这种活计她能接就怪了,你指望一个千八百年连门都懒得出的懒龙愿意在一年内帮你跑遍九州大地? 该不会是雨水、清明两个节气要布的雨存在身体内,因为太多所以非常不幸倒灌到他的脑子里了吧! 老大不管,她这个管理处的处长就得出面安排了。 靠! 几千年前她们青鸟就是专司使者传信,几千年后还是这样?! 她不想再细想,拿出妖族内部用于工作通知安排的灵鉴。 刷刷地在上头发出指令,将这个活派给了有小青鸟称号的翠羽鸟,这个族群的鸟数可观,喜好和平,也遗传有神使青鸟的传信血脉,这才是最适合的妖选。 她又拉开后台的一张排行榜,这是近几年翠羽鸟族内攀登蓬山路的榜单,从高到低记录着每只鸟的成绩好坏。 “蓬山路”是当年西王母娘娘用来锻炼青鸟族修为法术、□□淬炼、问心清智的一件法宝,时而形似不停地往上延伸的玉质阶梯,时而好似不知何处的一段孤单路,赠予青鸟族长用来考验族中的英杰与小辈。 可惜漫长的岁月流逝中,纯种的青鸟也就只剩柳玉磬一只,以她的修为阅历,若非出现心境动摇这类的问题,这件西王母娘娘赠予的法宝对其已无甚大用。 她玩心乍现,大方地拿给被叫做小青鸟的翠羽鸟族试炼,观察不同小雏鸟在蓬山路上的奇怪经历与搞笑片段,拿一件法宝偶尔的使用权给自己换来了快乐。 如今。 终于到要派上大用场的时间了,现成的评判标准不用白不用。 她在排行榜中勾出最上头的数个名额,复制名字发给翠羽鸟族族长,当信息显示发送成功时,柳玉磬才有种“头上没锅,心喝阔落”的自由感和轻松劲儿。 等柳玉磬将最终的报告文件递交到局长办公室时才发现—— 混不吝的黑龙局长跟他那支灭火小队外出做任务去了。 算了算日子,的确也差不多时间,又到每年升华节。 秋钧作为东部妖怪管理局的局长都要亲自去当年选定布设的春神祭坛巡视检查,尤其是祭坛布设的地方十有**是在山川茂林间,需要注意的地方更是不少。 体态矫健的庞然大物——黑虬龙一龙当先地窜到高空中。 放飞自我般在绵密洁白的大片云堆中尽情地翻腾穿梭。 四周掠过的风从龙角的分叉间擦过,清凉凉的又滑滑的。 好似无数把专门用来帮助梳刷黑龙鳞片的无形梳毛器。 几人半路顺便去了趟衣阁,问春蚕绣娘取了制成的青翠祭司服。 祭司服被品种名为浮光金的蚕丝织成,每丝每缕都被绣入了一抹冷白的月华,衣裳上柔软新绿的柳枝纹理好似被点染上朦胧的白雾,隐约间衬得柳姿绰约。 去取这件祭司袍时,春蚕绣娘将衣裳抖开让几位大妖确认收货时,小妖们悄悄瞥了眼都不由得惊叹不已。 “哇塞——” 元沁和关欢扬着两张稚嫩的小脸感叹,被定格在小少年年龄的罗三庆和樊东也都忍不住地眼尾频频上挑。 春蚕绣娘温柔地摸了摸元沁两条长辫子上绑着的两个小绒绒球,柔声细语地跟在场的小妖们讲解祭司袍。 秋钧抱臂倚在不远处的门框上,深刻的眉眼疏朗大气。 尽管浑身散发有那种混不吝的痞气,但仍耐心地等待里面小妖崽子们一个个问答结束,并以每秒两次的频率,非常频繁地偷瞄坐在懒妖沙发上等的池荔。 池荔的妖生信条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 所以…… 她一进店下意识地就扫描到店内唯一的懒妖沙发,瞅准这个全店的宝座,顺便将自己尊贵的龙臀移动到此。 “等下取完衣袍,去春神祭坛时,要不要尝试下滴滴打龙?” 趁着里头热火朝天,秋钧厚脸皮凑过来发出符合池荔妖生信条的友好邀请,她犹豫片刻,瞥见他那件将胸膛撑得饱满的青柳袖纹大衣下,裤腿宽敞的黑裤和一双灵草编鞋,明白黑龙准备充分,应是有备而来。 她想了想还未完全恢复的本体,倒是点头答应了提议。 免费的龙滴滴,不坐白不坐! 而且! 她、一条纯种血统的宅龙、稍微有点那么一丁点儿路痴。 对于从来没去过的春神祭坛的方位,更是知道不了一点! 综上所述,滴滴打龙不无不可。 · 收到同意答复的秋钧微愣一瞬,桀骜野性的俊脸突然仿佛被揉碎了锋锐尖利的轮廓,一抹令熟妖害怕的笑被无形的大手抹开,那一刻,秋钧感觉自己听到了一粒新生种子萌芽的声音——唔,是他爱情的种子。 池荔轻易地发现对方过分明显的神情变化,下意识地抿住朱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又不知该如何与那种好似要灼烧的眸光对视,逃避中脸颊却持续升温。 “可恶的痞子龙!” 池荔在心中轻骂一声。 · 骂归骂。 恼归恼。 不能委屈自己这一点坚决不能动摇。 等满脑海装满好奇心的小妖们意犹未尽地蹦哒出来时,就见池荔正踩着朵小白云慢悠悠地往上飘去,众妖顺着飘浮的轨迹线往上抬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与自家大老板威武霸气中稍带凶恶的原型成功面对面。 “嚯——” 大家的妖身后缩得格外快,是那种只能用本能来解释的快。 “老大……您这是……?”关欢被黑龙霸气震撼到结巴了。 秋钧高傲地甩了甩龙尾,却险些将后头一排树都压倒。 池荔在龙脑袋上找了块平稳地,得空帮忙解释了句: 你们老大打算模仿滴滴打龙,这样找句芒的话更快。” 嗯? 四颗妖头整齐划一歪,感慨——又是没见过世面的一天。 不过吗,大家都悄摸摸地瞧池荔,她端坐在龙头上气度非凡的模样格外潇洒,弄得四小只也忍不住开始幻想,拜托,那可是骑龙耶,是可以写入族谱或者足以另开一页的那种大事,想到此,妖心又蠢蠢欲动。 只可惜。 四只还没来得及蹭过来,就见一片黑暗好似遮蔽满池秋水。 身体失重,手脚伸展不能,被困在静默无语的密闭空间。 除开有点闷沉的簌簌风声外,再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 难不成是被困在什么小结界内或者小芥子空间里了? 关欢的碎嘴皮子嘚叭嘚叭地念叨个不停,大脑和嘴皮子彼此间上演一场你追我赶、争锋相对的的竞赛戏码。 罗三庆本能般地变出原型,忙不迭地就催促命盘上的指针,威逼利诱小指针在他线条流畅的大脸盘子上找出破局的最佳方案,实在不行直接告诉他凶手是谁也行……全然忘记小指针也是他老罗的一部分呀。 元沁胆子不大,一被扣入密闭的黑暗空间,小心脏就应激般剧烈抖动起来,无法控制自我地疯狂产出消极的预设,自我脑补地准备起殊死搏斗,最后甚至从体内空间取出长辈赠送的钦原毒珠,打算跟对方同归于尽。 四妖组中唯一胆子大,嗯,唯一情绪核心较为稳定的妖就只有泰山石精——樊东,作为本体为石头的稀有精怪。 被关后,始终保持同一个状态。 ——睡眠状态! 当事人得知情况后,揉眼不解:“石头喜欢睡觉有啥奇怪的?” “倏——” 风声变得清楚起来,光线也逐渐地亮堂明朗起来。 结束小黑屋体验的四小只妖猛回神,很快发现了依然盘旋在头顶上的乌云没有离散的迹象,反而快要层层叠叠地堆积延展成一堵水平摊开的黑色墙面。 再仔细瞅瞅。 乌云的面积非常庞大,边沿处五个角不时会发出白光。 定睛一瞧,好家伙,这、这不就是老大的龙爪放大版吗? 那他们刚才被关的小黑屋,难不成就是老大的爪子里。 呵呵,真是好一张滴滴打龙开出的的底层货舱基础票! 对比在墨玉龙角间盘腿坐得稳当的池荔,真是忍不住掬把辛酸泪。 自怨自怜的情绪还未完全到位,就被一阵刮来的强风结实地噎了个彻底,弯腰咳嗽几声,气平后直起腰板四处扫视一圈,才发现现在身处之地已然新鲜陌生。 放眼望去,层峦叠嶂的远山青黛,郁郁青青的盎然生机。 第一口呼吸到的空气,很是新鲜美好,有时甚至觉得其中大概有灵气液化的小灵液珠漂浮在空气中,经脉都仿佛在呼吸。 关欢和元沁都忍不住地啼鸣出叫声,小鸟就是喜欢这种郁郁苍苍的大森林气息,那是自由和健康的香味。 樊东和罗三庆两妖对环境倒没有什么细致的要求,他俩一个石头一个木头的,对外物最是不挑不捡,只要本体待的地方灵气够丰沛够滋润,那就一切好说。 眼见四只初来乍到的小妖沉浸在灵韵盎然的春神山间。 池荔抬手凝聚出一个循环状态的活水球,在咻咻咻地射击音中,水环发出四记强有力的水柱,准确无误地在每张沉迷不悟的脸上都溅开又痛又凉的水花。 “呃?” “嘶。” “呀!” “唔……” 被喷了一脸水的小妖们冰凉地从沉醉的状态中被惊醒。 一个激灵,转头正好对上两张无可挑剔的漂亮龙脸。 顿感心虚,讷讷开口:“老大,池姐,这次是我们大意了。” 秋钧只挑了挑浓黑的眉,依然是一副洒脱写意的模样。 轻微地扬了扬下巴,金眸灿烂,并无阴霾,显然并不在乎。 池荔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掌心凝聚出的水球,向来清冷孤傲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两弯形似新月的标准笑眼。 语气带着种好似还飞在半空的飘渺感,懒散地萦绕在耳旁。 “没事的。” 简单的三个字让四只小妖顿感心中倍感亲切和熨帖。 “用跟捆妖索都绑成一串就成了,这样肯定不会走丢的。” 下一句话的出现,小妖们温热的心转眼秒被低温冷藏。 三秒后。 小妖们面色复杂。 好消息——捆妖索并未在他们的手腕上临时停留下来。 坏消息——水凝成的水绳替代捆妖索绑在大家的手腕上。 最终。 队伍变成了——池荔淡然地牵着一串小妖怪和秋钧前往春神祭坛的模样。 第11章 大祭 五分钟的脚程,拨开浓密苍翠的古树与柔曼韧性的长藤的遮掩,眼前一扫浑浊,顿时显得豁然开朗,几个没进过世面的乡下妖已经被这种原始自然又不失优美诗性的景致吸引得无法自拔,这种全身毛孔都张开的感觉真的非常奇妙,很快都忍不住喟叹起来。 “啊———爽!” “好贫穷匮乏的词汇量,你暴露你的文化水平了!” ”你懂什么?” “最真诚的感受往往就是需要最朴实的字眼来描述。” “这难道不是文盲妖粉饰自身脑子不好使找的借口吗?” “我觉得不是。” “你觉得有什么用,我觉得是就是!” 秋钧很不想搭理那些下属,但再这样下去他脑瓜子都疼。 知情妖知晓他带去了一龙两鸟一盘一石,不知情的妖还以为他带过去的是一龙与四只鸡妖,叽叽喳喳地讲不停。 他、秋钧一条神骏非常的黑龙,绝对受不了这种委屈。 秋钧现出半龙的形态,黝黑的龙尾不悦地猛抽在地上。 原先叽叽喳喳的下属妖纷纷自觉闭上嘴巴:龙王爷发威了! 重新安静下来的队伍脚步在不知不觉间好似又加快几分。 整片清幽密林中,原本萦绕在馥郁青绿间的纯净木系灵气还有偶尔的顽皮,会状似无意地在他们的衣衫裙袂间蹭蹭,或者淘气地撩动他们身上木系的美玉灵枝。 可伴随着他们行进速度的提升,本就非木属为主修行的众妖再难得到灵气主动地靠拢了,只剩下偶尔几缕因灵气太充沛而游离出来的漂浮灵息不小心擦过边角。 拨开层层青帘的掩映,一股充盈盎然的生机灵气扑面袭来。 “呼——” 小妖们低吟出声,两颊飞快地泛有绯霞,双眼迷离到呆愣愣的,一个两个的晕陶陶的,显然是醉灵气了。 “没出息的小家伙!” 秋钧轻嗤一声,决定回去得让专妖安排他们加强锻炼。 不然出去的话,一下就醉灵气,实在是太丢妖脸了。 他就不一样了,充沛浓郁的生机灵气几乎在与肌肤接触时,就已经非常乖巧地没入他全身的经脉并开始自主地运转,丝丝缕缕清凉治愈的灵气游走在周身每一块妖骨上,连那始终盘踞在龙身上、恐怖刁钻的旱魃诅咒都好似因此灵韵的洗礼而被淡化掉一丝。 秋钧来此观礼,吸收新春这一抹清灵之气也是重要原因。 “怎么样,让你蹭到了吧。”句芒稚嫩软糯的声音响起。 循声瞧去,新绿底绣扶桑的鲜亮春衫在风中衣袂飘飘,青玉腰带束出隐约的玉润弧度,一根柔韧的柳枝被系在后腰处,数片修长的柳叶好似碧玉雕琢所成。 他虽然出口打趣秋钧,手上脚上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停歇。 脚踩的那根苍劲有力的扶桑枝好似人类的滑板流畅自如地漂行,带他在春神祭坛的上下左右不停地忙活。 作为举办祭典的唯一供奉神,句芒不能容忍一年仅仅只有一次的大典弄出半分差错,所以升华节大祭中从春神祭坛的规格布设、对侍者的选择和事务安排乃至大祭中的各种祭乐、礼袍、祭器等都得一把抓。 忙! 是一定的! 尤其在即将开始的最后关头,更是处处都不可马虎。 “啾啾!” “叽叽!” “喳喳!” “咕咕!” “唳唳!” “锵锵——” 栖息在树梢枝头的鸟儿啼鸣着迎来春朝,不同族群的鸟都殷勤地奉上自己最为动听的歌喉,一方唱罢一方继续,和谐灵动的妙音连绵不绝,始终不曾留有空隙。 · “簌簌!” “簌簌!” 清风拂过无数片树叶,好似小锤轻敲过每一架古朴的编钟。 音律庄严,气氛肃穆。 · “叮铃——!” “叮铃——!” 环绕春神祭坛挂满一周的银铃铛发出清脆明亮的声音。 纯净的银色流光被绑成花簇的模样,点缀在典雅的祭坛上。 整一大块完整的白玉玲珑剔透到找不出半分瑕疵,赤足踩在上头也触感温润微暖,好似即将到来的春给祭者与带来春的柔晖,给所有观礼者送去新的暖光。 句芒化作的稚童赤着双足,自然地踩在宽阔的玉台上。 随着清风不时地挥翼,树叶不时地轻颤,每一次万物的振动都好似一记源于辽阔天地之间的玄秘节奏点,使得作为维系春天与万物纽带的句芒能够循着这种奥秘的指引,一步、一步地与万千生灵的性灵共振。 新绿的长袖在旋律中挥舞成春风,吐芽的柳条在祭乐中炼灵凝成碧玉的新裳,句芒不知何时合拢上眼眸。 弥漫在清幽的曲调渐缓,好似在悄然地归于平静与安宁。 声息会变浅,但生息却在安然的环境中播撒到天南地北。 这是万物的灵性,是生机的伊始,世之初,即为春。 · 在一旁欣赏完全程的众妖都享受到来自生机之春的祝福与通体舒畅的灵气沐浴,除开两龙的小妖们都小脸乐呵呵地晕倒在灵气中,小脸熏红,脚步不时地拐弯大摆,秋钧实在没眼再看下去,嫌弃地一爪一个将这群小东西扔到各自的住处,让其消化好再出门。 他自己也得了好处,在洞府内又剔除了几缕旱魃的诅咒。 池荔在当场尚不明显,回来后,立即躲进妖管局的洞府休息。 沾床几乎即睡,赖了有**天,醒来也觉得对自身大有助益。 这趟出行对大家伙都有不少好处,可以说是皆大喜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翠羽鸟族内所有身体健康的成鸟小鸟都接到了任务奔赴大江南北处播撒升华祭祀中被凝聚出来的灵性光芒。 青辉蕴含有饱满的生机,在其落地的一刻,无数新生的气息被其迅速地滋养并润泽出来,节节升高的树枝梢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抽芽吐绿的片片草籽。 除开一群忙忙碌碌的打工鸟,妖族中翠羽鸟版的顺风。 一只两只衔住灵光完成数不清单数的当日必达快递单子。 毛茸茸鼓挺的胸脯缩少一圈,丰盈圆润的鸟身在磨砺的摧残中好似被拉伸的面团,不得不展现出修长优美的身段。 灰尘轻抖,精明的小眼睛里罕见地敛压住往日的神采。 浑身游离在外、颇有种蔫哒哒的疲惫感与脱力感。 有几只惯爱偷懒的小翠羽鸟险些就跟不上哥哥姐姐们的速度了,结束后躲在自家的洞府小鸟巢里发现丰盈的腰围都收紧不少,球型的毛茸茸都变成了梨型毛茸茸。 小翅膀一伸,小爪爪一勾,啪叽一下躺在铺满整个巢穴的柔软清甜的香浓草上,小鸟脑袋啪塔一歪枕在上头,浑身的羽毛都软趴趴地耷拉下来覆在身上。 劳累的翠羽鸟浑身都写满了干完一票就不再干的想法。 怪不得每年句芒大人找不到妖帮忙传递初春的灵性光芒。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累哦,小翠羽鸟们忍不住齐呼。 少了翠羽鸟们的身姿和清脆婉转、热闹到有几分喧哗的啼叫,东妖管局整局上下都变得安静了不少。 · 升分后,春雨来。 “沙沙!” “沙沙!” 淅淅沥沥的雨丝斜斜地飘落在偌大的城市,像是根根纯水凝成的细针,又像是条条难以被双眼分辨的薄纱。 不寒的杨柳风捎带有片缕的微凉,乘风的雨珠沾湿了枝头绽放的娇艳杏花,花影下,小径早被这场杏花雨浸得湿润,自然的芳香引得躲在花蕊的花灵探出脑袋。 “咿呀。” “咿咿呀。” “呀呀咿。” 小花灵身穿漂亮的花瓣裙坐在花蕊间,跟邻花的小伙伴交谈。 ——“今年的雨好大呀,蕴含的灵气感觉比去年还充沛呢。” ——“嘿嘿!听说今年妖管局里多了条水系的神龙大妖呢。” ——“怪不得呢怪不得呢!” ——“原来如此,太好啦!” ——“我真的希望能有机会能见一次这位大人,还好感谢她!” ——“我也是呀!” ——“今年春雨里灵气水,人类瞧起来没什么变化,可在我们的眼睛里却好像是将整座城市都笼上了灵气纺织出的薄雾披风,仙气飘飘的,吸一口也感觉甜甜的。” 庞大矫健的龙影隐在云中,龙眸银光似镜,神色悲悯。 草地的绿意盎然,枝头的春花喧闹,馥郁灵气氤氲缭绕。 东部的妖管局附近生长的妖花异草更是繁茂到不计其数。 花灵们的窃窃私语传到局内,也不过是一缕风的距离。 · “呼呼——!” 被妖为席卷带起的风旋,将大片大片的晶莹雨丝裹挟在湍急的气流中,好似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被携降临。 奔腾的云海间,螭龙的银白鳞片仿佛被覆盖上疾风的铠甲。 时间散步时。 修长矫健的龙躯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逐渐变得越来越大。 风旋绕着螭龙的龙体以恐怖的速度打转,但被主龙有意识地控制在自己的身边,怕溢散的疾风伤害到降落地。 可惜—— 再多的克制也无法抵消一条龙降落带来的巨大冲击。 “嘭!!!” 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响在东妖局每只妖的耳畔轰隆炸开。 嘿。 龙龙落地。 “池姐您回来啦!” “荔枝你回来啦?” “阿枝你回来啦!” 布完雨。 完成本职工作的池荔刚一降落就收到了来自小伙伴妖的热烈欢迎,弄得几百年平淡打工的白龙满脸懵。 只是某趟非常寻常的出门工作,回来时为何都是她好似一副干了番大事业、随后荣归故土的隆重模样。 两只化作原形的毛茸茸的小鸟亲昵地蹭蹭白龙布满雪白鳞片的侧脸,啾叽啾叽的,声音轻软,就像是在用独特的小鸟语言在向着龙龙撒娇似的,煞是可爱。 模样挺招人怜爱的,如果鸟语翻译成人类语言不是—— “没用的雄龙不能降雨,害得姐姐到处转场如此劳累”的话会显得小鸟啾啾叫时更加天真无邪娇憨可爱。 小石头凝聚出泰山石的光晕,一下下地捶打在坚硬的龙鳞。 不时地殷勤地给龙姐按摩并打磨她银白似月光的鳞片。 罗三庆的指针被它盘工控制着转到了坎位的方向,招来的纯水冲刷着她的龙鳞,一如洗涤掉她浑身疲惫。 最近临近清明,自是春雨绵绵无绝期,作为几千年来布雨岗位的第一顺位打工妖,除开某只火灵气已经溢散开来的龙,能适配该工作、并完成布雨任务的龙只有她一条,反正死马当活马医,再说报酬也不赖。 于是—— 新晋打工龙最近分外忙碌,到处串场找场完成人生指标。 这个“片场”的雨降完,另一个“片场”马上就要下一场缠绵悱恻的春雨,这个“片场”下到一半,突然又有新的两个“片场”加入到其中,再矫健有力年轻有为修为优秀的龙君也耐不住数日内被使唤得跟拉磨的驴一样到处转场,降雨不停,工作不停,休息未定。 不能降雨只能降火的黑龙嗖嗖窜到灵域时,古朴雅致的中式庭院内,檐角风铃叮咚的走廊,一条庞大的白螭龙懒洋洋地趴伏在最受其钟爱的温热泉池中。 一边是殷勤输出溢美之词的灌灌,一边是心疼姐姐劳累的钦原,背上还有泰山石和小罗盘配合的人按摩和洗鳞片,让原本疲惫不堪的白龙顿感龙生很值得。 柔和清凉的风,到位体贴的按摩,池荔有些昏昏欲睡。 因为要处理妖局事务,秋钧只能来迟数步,瞧着白龙安然入睡的模样,再瞧瞧自己已经挤不进去的现场,身后的龙尾没有藏住,“砰”得一下就想往下甩去。 却被小妖们默契转身的一声“嘘——”声给硬控在进程中。 秋钧的龙尾被这突如其来的硬控条件反射,差点没抽筋。 不过,他也明白,吵醒一头发困龙的睡眠就等于抢走一头进食饕餮的食物一样,都是种自己找死的危险事。 “嗖。” 龙尾非常自觉地收回体内,展现的求生欲那叫个强烈。 春分的升华祭一过,清明紧跟着就来了,今年刚好又是个百年,断魂冢和神魄坟的事情也该提上档期了。 ……秋钧已经能肉眼可见那成堆如山的公务在向他集体前进而来了,愁得他整条龙都有种被愁褪色的错觉。 龙。 好想退休。 第12章 加班 秋钧最近非常烦躁,烦到他已经快要到物理性上火的程度。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对此。 原先四处布雨,好不容易有功夫咸鱼瘫的池荔无奈地与灭火队的其余四妖一并转移阵地到了秋钧辉煌的局长室内。布置的任务很简单,对随时爆发的局长给予降温的操作。于是,东妖局大楼内出现了一批随地大小雨的怪异场景,据好事妖的记录和分析,其雨丝移动的轨迹与秋局日常的移动轨迹一般无二。 然后,全东妖局的妖都知晓最近秋局的脾气格外不佳。 有尾巴的都夹着尾巴做妖,没尾巴的都竖起耳朵做妖。 之后的几天,除却不时产生的能燃烧掉半边天空的火烧“云”,饱含有浓浓愤懑和不爽、抓狂、疲惫和疯癫情绪的龙吼也频频回荡在整个东妖局各个楼层中。 负责断魂冢和神魄坟相关事宜的五处处长都同样身处于水深火热中,管理处的柳处感觉她漂亮的毛都在离她远行,不知归期,行动处的崇明处长和安全处的齐处杠上了,重明瞳的精光与麒麟角的灿辉对峙的时候让局内一瞬间都充满一股颇为神圣的光污染。 监督处的狄处依依不舍地将他心爱的降噪耳机揣在衣服的内袋中,一边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一边叹气。 最凶悍的当属后勤处的杜陵鱼杜处长,最近局内妖心浮动,不少来膳厅用餐的妖经常一言不合就开始动手。 他对每一位不讲道理没有素质不长眼的妖都一视同仁,大方地给他们每妖都都送上一份顶级的礼物,即陵鱼幻音。他大方并友好地祝愿每位在膳厅惹事的妖都能在高强度工作时间的片刻休憩时继续牛马美梦。 醒来时是干活,好容易睡着了,居然还继续在梦中干活。 二十四小时不停地轮轴转,妖妖皆可当成为牛马妖。 得益于这份额外大礼,最近食堂用餐的妖都变得情绪稳定不少,甚至有接受过“礼物”的妖在看到杜处漂亮魅惑的脸时忍不住身心不适的例子屡屡出现不止。 · 局长办公室。 秋钧扔掉握得发热的签字笔,“砰”得往龙血藤缠绕成的老板椅上一靠,“砰砰”两声就自然地将脚搁在堆叠有文件山的办公桌上,有种劫后余生的舒畅感。 “亏的东妖局管辖区域内满足要求的未成年妖口数还算少的。” “外加有些千年万年躲在深山老林里不出来登记的老怪。” “大大减轻了我的负担,不然这数还得多上数倍数十倍不可!” 秋钧躺靠在碧玉染血般的老板椅上,打了个非常装的响指。 他的新时代首席秘书兼旧时代龟丞相陆规以违背种族的速度闪现在局长的办公桌前,恭敬地朝他鞠躬行礼。 陆规缓缓地抬头,在接到上司熟悉的眼神指示后,熟练地伸手接过被大长腿踢得离桌案边最靠拢的文件,快速地浏览完,飞快地对此做出相应的安排。 “殿下……” 他的话被秋钧的视线给打断了,使得陆规不得不改口。 “老板,后天可以安排本区域内参与的幼崽来局内体检。” “由安全处齐处、管理处柳处还有监察处狄处合作体检即可。” 齐麟为瑞兽麒麟,辟邪康健之代表,柳玉磬为管理处长,可负责事务的联络沟通与举办管理,谛听为谛听善听心音,对该次活动的所有人员都予以监督管控。 秋钧也没再多问,简洁点头,表示应允,恨不能将全身事务都推个干净,他自己也好能落个一片清净。 他是这样想的。 · 第二天。 秋钧踏出灵域的第一瞬,脚就自觉地后撤了回来。 嗡嗡咛咛的声音在局内的空气弥填充到了饱和的地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在每只工作妖的脑壳四周立体声环绕播放,清新爽利的空气仿佛都狠狠地往下坠去。 其间有数声尖利到无法屏蔽的叫声一次两次无数次地将试图屏蔽一切的大脑强行地拖拽回来,强健的妖躯也无法控制住身形,在尖叫叫嚷中身体本能地抖三抖。 “吵。” 秋钧觉得自己已经痊愈五百年的偏头痛又开始发作了。 事实证明: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只要是幼崽都是闹腾的。 吱哇乱叫的幼崽被负责妖带着一个一个地去专门的体验室做检查,主要负责检查的大妖是麒麟和谛听,在本职工作外,麒麟的威风霸气可以震慑群妖崽,谛听的万物聆听可以用幼崽不愿意或者不敢告诉家长妖的“小把柄”来交换小幼崽在这段时间的听话。 为了足够的保险,为了检查的公正公开,东妖局斥资特地邀请獬豸和白泽的一缕灵力化身作为特邀嘉宾负责监督,可以说是一水的全明星大妖震撼阵容。 当然幼崽吗,也有胆大的就是不怕邪,比如狰良家那只小雄狰,试图以自由为旗帜向邪恶大人的专权发动猛烈的进攻,结果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当场就被谛听爆出他已经有暗恋对象妖,奈何对方根本不认识他的大瓜,使得一颗小雄崽的心破碎成冰渣。 池荔刚好从门口路过,她本来是来给局长浇水降温的,不料刚好瞧见了这一幕,小狰崽子别扭得五条尾巴都快拧成麻花辫子,走一步就因为头轻尾沉的缘故“啪嗒”一声一屁股栽在地上,只能呜呜呜地叫。 “这年头的幼崽一只只都如此单纯天真吗?”她不理解。 池荔问停在右肩上的紫爪小钦原,以为是自己宅居太久以至于跟不上妖界的发展潮流趋势,但并非如此。 “嗯……啾。” 它们、嗯……年纪还小吧,小元沁不得不重新定义年纪小。 池荔尊重地听完元沁的解释,不禁想起来曾经宅局冲浪时看到过有人类的戏称,如今放到妖界竟也非常符合。 “垮掉的一代,迟早药丸的一代,带过最差的一届幼崽。” “啪嗒——!” 一只通体纯黑,尾巴尖开叉的小祸斗叼着父母给的天火琉璃球,左右前爪都使劲地交替扒拉,整只犬紧贴住球的透明表面不肯离开,非常丝滑地从里滚到外。 池荔:……尊重叭。 元沁:……丢妖勒。 池荔左肩的关欢不太礼貌地叫两声,直白地说出大家的担忧。 “灌灌——!” “这种瞧起来就不太聪慧的幼崽去拜断魂冢和神魄坟的话,真的能得到来自远古大妖魂魄的馈赠和传承吗?” “万一气得老祖宗诈尸要教训这群不肖妖孙的话咱们是站哪方?咱们秉持的理念到底是选尊老还是爱幼?” “灌灌——!!” “再万一选错的话惹怒了老祖宗,无辜的我们也被老祖宗们算作是不孝妖孙范围内怎么办?我们能先跑吗?” “又万一老祖宗发脾气了谁去哄呀?我没有这种经验呀?” “灌灌灌——!!!” “哎!要不还是到局长那里去汇报登记一下比较保险吧。” 一连串的万一砸得一龙一鸟的脑瓜子像是被撞的钟频频发出嗡嗡嗡的扰人声音,关欢的嘴,以一抵十不在话下。 特封其为东部妖管局之八卦小分队——多嘴之角! “怪不得人类总说什么本性难移。”有妖忧愁地开口。 “……说不定老祖宗就喜欢这调调呢。”元沁朝那群烦妖崽努嘴。 边说。 鸟爪爪在池荔的掌心一蹬,在空中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动作利落地将试图凑过来见识新世界、认识新妖友的某只崽滚成的团子蹬开,白头毛虎爪垫的小梁渠首尾相衔接滚成毛团子,不时发出擦擦地金铁相击音。 哼!它们鸟型兽最不喜欢猫型兽了,还是保持距离吧。 眼见走廊快被一群毛团子所占领,柳玉磬处长带着一队管理妖员将这群好动的崽子都拾掇起来整齐地排列好,放到小推车里,将这群小不点再度运回大厅。 就差现场拉来数辆幼崽推车,一批一批地搬运出去了。 这场幼崽体检一直持续到了当晚晚饭前,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工作妖员送走最后的小魔王们后几乎瘫软在地。 此时。 偌大的体检室内,满地飘飞的小雏羽毛、小鳞片碎片、小枝条、小叶子、小花瓣等等零零碎碎的东西,差不多能将宽敞的体检室的地板都铺上花花绿绿的“妖工”地毯,杂乱不堪得简直要逼死强迫症妖患。 这还只是与幼崽的头一次接触,想到后天就要分组带审核成功的幼崽前往断魂冢和神魄坟所在的独立空间,大家就一个头两个大的,深怕今晚开始做噩梦。 毕竟谁也说不好这群小魔王能闹出什么点什么动静来? 镇守两处圣地的神兽们好几次都没忍住在论坛上发: “每百年就要担忧自己养老兼睡觉的风水宝地有被捅破的危险,这到底是兽性的扭曲,还是兽德的沦丧!” 知不知道对于上年纪的大妖来说,睡眠是多么要紧的事情! 也就这帮还未成年的小崽子,还没有接受过上班的社会毒打,居然敢如此慷慨地挥洒掉美好的睡觉时间。 简直不知所谓!! · 春神句芒带来的漫长的绵绵细雨好似巧娘在云层上纺成的纱。 朦胧的纱像光笼在大街小巷,被风送来丝缕的温柔与清凉。 街道上的小路、花坛内的泥土更是被春雨湿润了一遍又一遍。 妖管局前的空地,大妖用妖力支起一片隔雨的拱形屏障。 屏障内布置有一个庞大的聚妖阵,给小妖崽补充妖气幻化成人形,断魂冢和神魄坟内的妖息格外的磅礴混杂,入内的妖需要花费不小的妖力去抵御妖势。 每只小妖的脖颈挂有一枚水滴状的小玉坠,这便是用来聚拢阵法内妖气帮助其短暂化为人形,以及刻画有防御阵纹来避免妖气侵蚀幼崽身体的的特殊载器。 不同的妖崽化作人形后,依然要保持部分的本族特征,有的露出一双兽耳一条尾巴,有的露出长幼芽与花叶。 大家都默契地显露出妖族的一部分,这也是拜见古妖祖宗数千数万年保存下来,不可更改变动的规矩。 如果说化成人形是为了能驱动存储妖气防御伤害的玉坠法器,那留存部分本族特征则是为了更好地让自家的祖宗们能够从无数的幼崽中快准狠地找到自家崽。 此时的小妖崽们一个一个兴奋至极,幼崽特有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扑闪扑闪,小脸红扑扑的,满脸渴望地看着这群大妖们,鬼使神差中,端得一副天真无邪。 这种假象,让在场的成年妖们极其短地忘记了这群混世魔妖们可怕癫狂的战斗力,不由得脸上露出姨母笑。 就连负责带队的齐麟、柳玉磬、狄亭处长都被迷惑半瞬。 唯有最前方眉眼硬挺深刻的秋局长,发出意味不明的嗤。 这种老掉牙的招数,都是老子当年幼崽期时玩剩下的! 可爱个屁——! 转头却见穹顶屏障外,银白龙角外放的龙女倚靠在两只小鸟叼来的靠枕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揉了鸟毛。 那双向来保持兴趣不大或者还未睡醒状态的银龙眸罕见地露出几抹兴味,懒散的目光似乎总在某些妖身外表毛茸茸的妖族停留,边瞧着,手下薅鸟毛的频率好似也在加快,柔顺的鸟毛都逐渐地出现毛燥来。 嗯? 嗯? 原本对这批小妖崽不为所动且难掩嫌弃神色的秋局长:! 咳咳。 再仔细一看,这群小妖崽子还是有些许可取之处的。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妖族的未来呀,虽然这个未来估计得有人类好几个世纪的时间才能兑现,但提前贷款几百年的未来,严格来说也算是未来的一种吧! 再说了,寻常妖崽罢了,哪里比得上龙崽珍稀可爱,比如说,他幼时的模样一定比这群崽子强百倍! 天下有谁能不喜欢龙呢!绝对没有!有也当不存在! · 最后负责监督并核对完妖数的狄亭干完活溜溜哒哒地走来,恨不得下一秒就完成工作,就能立马戴上他亲爱的小耳机,享受属于自己的美好私人时间了。 然后。 他才朝这走近几步,就无情地遭到了某条龙的心声暴击: 等变成龙崽的模样,看我不迷死阿荔! 狄亭:“……”他天道的! 你小子敢不敢稍微克制点自己的心声,这么不把我当外人吗? 做妖也要保持社交距离的好吧——! 第13章 祖宗 咱俩的关系并没有到亲近到能共同分享变态心声的地步。 再这样信不信老子反手就举报你的心声污染环境并且伤害妖身心理健康,向你索取天价赔偿与社会性死亡的制裁昂——!我的耳机,我的降噪耳机呢?! 奈何场合不对,狄亭只能在心里大声呼唤耳机来救驾。 咳! 他,狄亭,一只地位特殊、功能独特的有广泛群众基础的神兽,万万没想到,此时在正——经——工作的时间居然被“顶头上司的恋爱脑心声”与“分辨不清半个音的妖崽大合吵”左右夹击,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就这样毫无缝隙地围绕着他,啧,果然是钱难赚哔难吃。 可悲他的种族世间永远只有一只,弄得他找祖宗抱怨撑腰都找不到妖,问世间听为何物,只教妖以头抢地。 · 队伍集结完毕! 被隔出区域的穹顶上,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不知何时挂上面模样奇诡的大镜,缠枝纹与祥云纹互相嵌套。 硕大的镜片在夜风中缓缓地镀上一抹浅银色的水色流光。 好似……好似十五十六高悬在枝梢天际的一轮清晖高月。 “哇——” 没讲过什么世面的妖崽宛若逆向多米诺骨牌一样,在打头发现异常的妖崽抬头之后,接二连三地都仰起并未储存有什么智慧的小脑瓜子望天,此起彼伏地发出一些让妖一听就觉得分外幼稚无比的妖言崽语。 “好大的一个月亮呀!” “笨!这分明是镜子!” “这是送我们去见祖宗吗?那它是什么,难不成是镜妖?” “这是妖族的至宝月轮镜好吧,可以汲取天地的灵气为原料,借助月光潮汐的牵引力,能沟通妖管局与断魂冢神魄坟的联系,构架出联通两地的虚幻空间桥梁。” “哇塞!你懂得好多呀!” “你每天花功夫稍微看会书,也能成为像我一样博学的妖!” 小妖崽堆里时不时传出小崽子们幼稚好笑的话语片段。 “弗——” 清冷的镜光徐徐地投射在被圈住的屏障内,当区域内所有的妖都被染上淡淡的光晕时,恍若蝶翼忽闪间一切都成为镜花水月,原先的队伍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徒留原地清风一片,在半空中寂寞地打了个卷儿。 “你怎么不去?” 关欢鸟灌灌两声,好奇地询问池荔。 能够去坟冢祭拜先祖对于妖来说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 大多的妖一生可能也就能进三两次,而妖管局负责带领第一次入内祭拜的小妖崽,是为数不多算是能够多次入内的妖群了,若能借此契机获得里头古妖大佬妖的青睐或者赏识,那相当于瞬间多修炼了几十年。 这样的机会审核严苛至极,而今年才入职妖管局的池荔本来是该有次随行的名额的,却是自己放弃去的。 理由也很简单,螭龙和虬龙算是龙族内的一支异类龙,严格来说就是非自然生理孕育诞生的龙类妖族。 从古至今的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传承也基本于无。 虽然可以从同为龙族的前辈处得到些馈赠,但前提是她得满足某个必要的条件,而现在的她却并不符合。 池荔伸手在灌灌蓬松的小鸟胸脯上轻弹,浅笑地敷衍。 “懒得去,妖崽子又烦,还不如回去睡个大觉来得舒坦。” · 断魂冢与神魄坟虽然并称其名,但两者间依然有所不同。 断魂冢内安眠是都是妖族精怪的大能,例如龙族凤族草木妖族水族的先妖,神魄坟内栖息的则是灵族的先辈,包括修出意识的冰火灵与生出灵智的异水异火。 当然也有不喜欢被束之高阁的各位器灵前辈混在坟中。 主打的是一个外头有外头的喧嚣,里头有里头的热闹。 一落地,皮实的小妖崽子们就跟撒开网后的鱼似的嗖得跑了个没影,尽管很快就跑出段路,但那点距离仍然无法逃开秋钧的神识范围,打发走干活的三个手下,他熟门熟路地找了块大石,没个正样地坐等。 与其他没见过世面的妖不同的是,作为每年主持的大妖他早就看腻味了,前几年还有些老家伙飘过来问他怎么每年都来,后几年开始有好几个还会凑过来问些无伤大雅但伤感情的八卦充实生活,当然,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秋钧也知晓了不少内中乐事。 嗯。 如果一群魂闲着没事打牌搓麻算的话,那也是的吧。 让它们快乐的事情可不就是乐事吗,完全没有毛病。 他本来是准备了一肚子瓜,准备在这里等妖崽子的时候给池荔讲的,天不遂妖意,她竟然没打算进来! 龙的爱情为何总是如此坎坷—— · “哟,这不是小虬吗?又来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妖,熟悉的面孔疑似又要作大妖。 “小虬越来越精神了,今年打扮得龙模龙样的实在罕见。” “又是批活蹦乱跳的新崽子,诶,今年没有我族小辈!” “你家的老虬头在沉眠,今年你小子估计是瞧不见他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扩散开来,原先冷清的环境瞬间变得拥挤。 秋钧所在的大石块,飘满了介于半虚半实间的数妖魂魄,衣衫各异的装束,相似的唯有一张张大脸上掩饰不住的熟稔,看到隔壁小辈时的亲切与碎嘴皮子。 “我又不是来找那条老虬头。”他无所谓地摆摆手。 老实说他对自家血脉上的老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当然,他家老祖对他也一样,老妖们这么说纯粹起哄! 非要说有…… 秋钧觉得也就只在老妖们“老的叫老虬,小的就叫小虬吧”的潦草决定中,没忍住表演一把自己优秀的白眼。 只是今天好似有点奇怪,他居然真的感知到一股与虬龙血缘产生共鸣的振动,那缕霸气嚣张的龙息越发蓬勃。 “我靠!” 秋钧:? 比他的疑惑早来半秒的是周围扎堆的老妖魂口中一句好骂。 “那条老虬龙真的出来了,不妖学呀,他也有出门的时候?” “还是朝向咱们这儿过来的,不会真的奔着同族小辈来的吧。” 有心急的问当事龙:“小子,那条老虬龙莫不是你家祖宗?” 秋钧不感兴趣地掀了掀眼皮,淡淡地,“我,天生地养。” 早几千几万年的灵气时刻处于井喷期,初开的天地与初现的法则源源不断地为世界输送充沛丰盈的灵气,多到用不光的灵气会在某些机缘巧合的推动下出现某些奇妙的变化,例如宝药异火、又例如祥瑞神兽。 他、就是由这样一颗一看就不平凡的蛋孵化出来的。 天生地养,无父无母——就算有,也不想认条不认识的老龙。 争吵还未得出结论,另一位重要当事人潇洒地龙云刹车。 秋钧只第一眼,就默默地想走——好装的龙,辣龙眼睛。 老虬龙魂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另外一条鳞片似纯蓝冰片的龙魂优雅地落下,姿态端庄大方。 跟旁边那条痞子龙完全就不是一个图层抠出来的那种。 那条水蓝龙魂甫一落地,龙眸骤然转为警惕锐利的竖瞳。 她危险地盯紧眼前这个比她身旁龙魂还要随性不羁的虬龙。 半袒胸半露腹肌的流氓相,眼神脸色却是一脸坦然自若。 显然对方这条龙常年保持这种审美,并日复一日地身体力行。 啧。 水蓝龙魂有点嫌弃地移开视线,心里已经开始叨叨小辈。 他这样子与水蓝龙魂的审美比可以说是南辕北辙,若非从他身上嗅到自家小辈的气息,她也不会大老远地从兰印魂湖赶过来,还以为是自家小辈的挚友或许是伴侣,急急忙忙地上来问消息、想给补见面礼。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自家小辈不可能如此没眼光。 可是那条年轻龙身上纯正浓郁的本族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嗯? 不确定。 再瞧瞧! 这下就瞧出来了不得了的东西——! “你这小辈,体内怎么会有螭龙泪,你从何得到此物的!” 螭龙泪……是什么?面对眼前这位前辈龙陡然严肃至极的口吻,秋钧满脸无辜地表示疑惑,螭龙泪听起来像是螭龙的眼泪,可他印象中,荔枝虽是水系神龙,却好似从未落过泪,就算落过泪,这泪水是怎么跑到他的身躯内的,看前辈的表情应该是族内分外要紧的珍物,总不是在他某次失忆时荔枝给的定情物吧? “螭龙泪……”,那条虬龙魂喃喃念叨,与周遭一水处在频道外的妖魂不同的是,他显然明白这三字的份量。 “刷——!” 虬龙魂几乎瞬间就闪现在秋钧跟前,粗暴地抬爪搭在脉搏处,分出一只爪甩出一只白玉算筹熟练地摇晃。 半晌…… 场上多出只一言难尽的石化虬龙魂,风一吹就散成沙了。 “还真的是螭龙泪”,他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秋钧难得有几分无措地挠挠头,“能说得稍微平易近龙点不。” 虬龙魂狠狠地抹了把脸,“螭龙泪是螭龙浑身最珍贵的部分。” “拿我们虬龙来类比的话,螭龙泪大概与虬龙角是同级的。” “螭龙自出生时,左右两个眼眶内各自蕴藏有一枚螭龙泪,这是它们水系精华的灵萃,也是修炼的深厚根基,这等绝尘灵物的功效自不必多言,但唯独要注意的是——螭龙泪不可以在螭龙成年前从体内取出,不然会对那条螭龙的修行修炼与龙体安康产生莫大影响。” “小子,你体内那团封印有老旱魃因果诅咒的荒火之所以没有使得你脱水**,让你小子还能如此悠闲欠揍的晃荡,关键就在于被输送到你体内的那枚螭龙泪。” “它不仅帮助你平衡了体内诅咒荒火与修炼本源的平衡,更是在潜移默化中在为你缓缓地消融化去诅咒,怪不得我瞧着你总是如此这副活蹦乱跳的没事龙傻样!” “你小子呀——不夸张的说,高低得给那条螭龙磕一个!” 秋钧此时完全怔住了,半晌才从老虬龙振聋发聩的解释中收回几分神思,隐隐约约地勉强回过味来。 他身旁的螭龙也就一条,上下各数两千年也找不到第二条了,至于传闻中的螭龙泪,自然出自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名为池荔的螭龙,再联想她近几千年懒散睡觉、不爱出门的习性,结果与真相便呼之欲出了。 秋钧下意识地缓缓抬手,宽阔有力的手掌覆盖在胸前。 就好似手指按压,在尝试碰触藏在肌肉下的那滴眼泪。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哎。”有围观老妖也唏嘘作声。 却被一记轻叱打断。 “小子。” “那滴螭龙泪又没融在你心脏里,你摆出这幅模样作甚?” “怪恶心的!” 众妖魂:“呃……” “小子,那螭龙泪的主人呢,为何没有来?”水蓝龙魂问。 秋钧被打断情绪,应道,“螭龙泪的主人名叫池荔,她此次并未入此间来,我本来想邀她来却被拒绝了。” 话一出,水蓝龙魂旁的虬龙魂神情微妙地眯了眯眼。 水蓝龙魂轻哼,“废话!小妖入此间都为或多或少的机缘与修为提升,她缺少的那枚螭龙泪还未修回来,就算是天大的机缘和好处也接不住,来了又有何用——!” 被这一喝。 秋钧这才恍然大悟。 估算了下祭拜的时间,心里暗恨仪式所持续时间太长。 弄得他无法立刻就回去找池荔问个清楚,只能在这里满心痒痒的、浑身都不舒坦,却只能被压在此处坐牢。 虬龙魂见他一副屁股底下着火的模样,没好气地挥爪过去,想让他好好地清醒几分,可惜因为只是魂体的缘故,硕大的龙爪挥了个空,变成从秋钧肩膀穿过。 不解气,还憋屈! · 一家忧愁,万家欣喜。 断魂冢和神魄坟的各地都接二连三地投出好似流萤扑飞般的光芒,每一处都意味着有小妖崽子成功地捧起一勺先妖的遗泽,先妖的祝福与期许将伴随其成长。 此时此刻,辽阔无边的秘地中飘满的万妖灯火璀璨无比。 正仿佛彰显着妖族承继往来、生生不息的未来前景。 唯有一条成年虬龙满腹心事地盘踞在偌大岩石上独自忧愁。 第14章 分享 灯火飘飞,星芒如雨丝斜落,好似朦胧的光雾飘渺虚幻。 等接受完馈赠的幼崽回到原来的地方时,排排队乖乖等的小妖崽变成一团团的小幼崽球,他们的区别只在于,有的是毛茸茸的毛球团,有的是滑溜溜的皮球团,甚至还有些是覆盖有柔软鳞甲的披甲团子。 不同种类的大小团子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显得莫名的萌。 起码秋钧身旁围观的老妖魂们已经没忍住笑得眯了眼。 你一言我一语的,其间还夹杂着他们各自的私货夸奖。 “不愧是我狐族的幼崽,跟个毛团子似的,毛色光滑亮丽!” “胖嘟嘟的鸟崽球可爱得哟,就是这根头上呆毛藏不住!” “我龟族最是寿元漫长,这副指甲盖大小的模样真是久违了!” “哈哈哈哈!小鱼的尾巴只能卖萌用,不如本尊当年的鱼尾修长柔韧,曼妙灵动,不过也很让妖怀念就是了。” 他们的感叹和私货,排排站等候的小幼崽球们自然是听不到的,小幼崽的修行还不到家呢,而在场功行到家的唯一聆听妖秋钧却视此为耳旁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使得众妖魂的一腔爱崽心只能付诸东流。 他双眸空空,映照着此间山河轮转,昼夜交换四季更替尽在须臾片刻间的场景,忍不住微微出了出神。 翻转变幻,苍茫的云海突然被一阵几乎要吞吃天地的大风给裹挟带走,风起云散,洗尽苍穹,待风停时,头顶的界空裸露出满天璀璨的星斗,二十四星宿围绕着正中央的悬月以逆时针的方向缓慢地旋转移动。 “咔嗒——” 好似被拨动了唯一与之相匹的琴弦,带动着四周的气象也跟随产生联动的效应,秋钧从岩石上纵身跃下,肤色较深的大掌凭空地用力一抓,所有种类的大小团子都被一股脑儿地装在了他的袖里乾坤中。 进来时因为是以法身入内,所以可以施展护身术法护住自身。 离开时的小妖们由于妖力过于充盈且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不得不化作幼崽原型消化灵力,无法施展护身术法,所以需要负责带领的大妖将其藏在袖里乾坤中避免受伤。 尽管袖里乾坤是一门神通,而非真的将幼崽球装在他的袖笼里,但秋钧依然有种袖子里无数球团在翻滚碰撞甚至彼此打闹嬉戏的错觉,毕竟这帮崽子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好奇心爆棚又行动力极强的妖童崽子。 所幸空间挪移也不过弹指一瞬,他回到东妖管局就可以撒手解脱了,自有各自族内的老妖负责认领带走。 秋钧甩脱一袖的球状妖崽,朝着灵域内灭火小队休息的别院的方向拔腿就跑,他有件事情得去找龙确认。 · 冰裂纹推门被打开,清丽的纱幔优雅地拖曳在地上。 风在外徘徊,光透过琉璃在地上留下几抹斜斜的亮色。 池荔睡得纯熟又踏实,悠悠醒转时,朦胧的眼帘却闯入张意料之外的俊脸,是的,尽管她对脸的主人有不少主观性的“偏见”,但不得不承认,这张脸依然在客观性的“俊”的区间,甚至还是“顶俊”的区域里。 秋钧入院就能瞧见,半开的推门,盖条毯子睡着的螭龙。 往常忍不住吐槽她“又懒得犯困”的话语都尽数地化为泡沫,喉间轻微滚动,有种莫名的酸涩在眼底蔓延。 长时间的睡眠对妖族来说,其实也是最好的养伤方式。 “怎么了?” 疑似被盯醒的池荔睁眼开口问,她躺在铺满整室的软垫上,正常平视的话,只能够在瞧见秋钧屈起的腿。 她本想丝滑地装作不知,奈何某龙一出现,四周温度攀升得明显,其所带来的燥热体感也让龙无法无视。 隐藏在体表下湿润水汽流转的鳞片好像被什么烹煮炙烤似的,落差堪比龙宫大水床秒变戈壁荒漠露天野营。 池荔调动自身的水灵气,给自己笼罩上一层轻薄的保护水幕,湿度回归龙喜欢的程度,她不由得回想起柳玉磬曾经给她讲过关于上司的一百个笑话故事中。 有一则正是讲的某年暑夏,修者与妖族开大会时,秋钧入场,热浪蒸腾,在场所有脸上有抹粉的人或妖瞬间纷纷顶了张色彩缤纷的大花脸,粉随热汗滚落后,人均像是被什么大型猫科动物用大猫爪垫左右脸各挠了一记似的,那年会议的合照可以说丑绝人寰。 据说从那次会议后,修者和妖族的联会每次轮到东部妖管局出代表时,就将线下见面改成线上连线的形式,生动形象地表现了什么叫作十年怕井绳的恐惧。 “螭龙泪的事……” “你从哪里知道的?”池荔好奇的地方显然与秋钧不同。 “断魂冢和神魄坟,那里有条螭龙的龙魂居住在此,那位前辈发现我身上有枚螭龙泪封印住了旱魃的诅咒。” “断魂冢居然还有螭龙吗?我以为我们这一族龙丁稀少到只有我一根独苗苗了呢,原来我不是孤家寡龙呀。” “真好。” 嘴上说的是真好,语气却平淡地宛若杯常温的白开水。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将螭龙泪放在我身上的?” 秋钧眼眸深沉,灿金色中仿佛揉杂有浓黑的暗色。 “当时你刚中老旱魃的荒火诅咒,就算我用纯粹的水行灵气也只能勉强控制住,要维持你长时间的正常状态需要的就得是更高一层次的水行精华,手上能用来救急的就只有眼眶中的螭龙泪了,索性用就用了呗。” 池荔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侧身将脑袋枕在手臂上,手臂和头间折叠有厚实松软的毯子,手臂也不会觉得麻木。 她换个姿势,瞧秋钧更方便,脖颈也不用使太大的劲。 秋钧高大颀长的身躯略一泄力,头颅微低,结实的臂膀与小山般的身躯就在池荔床铺所在的区域投下一片颇大的阴影,潇洒轻扬的眉眼罕见地耷拉了几分。 整个人精神不振,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条威武雄壮的大黑龙。 倒像是条被主人斥责教育的金毛大狗正在发出可怜呜呜声。 尽管一方当事龙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可另一方受益龙却着实不太好受,虽然他此时非常想将那枚螭龙泪归还给池荔,但他却清楚地知晓螭龙泪一脱离他的身体,不仅是他本身即刻荒火焚身,连带着这片灵域、其所依傍的东部妖管局甚至这片区域都会受难。 “大狗狗”不停地躬身,最后直接席地坐在池荔的床铺旁。 分明是个披鳞戴甲的物种,此时莫名有种毛茸茸的虚幻。 池荔对毛茸茸的东西总有种莫名的包容,她伸手吃力地摸了摸大龙的头,没有柔软皮毛,但黑发的手感颇佳。 “清明后就是谷雨,很快就要入夏,到时候气温上升更难办。” “我打算直接去找老旱魃当面交涉,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往常想着事情多、反正还能撑,就始终没放在心上。 现在既然已经牵扯到池荔的修行,那么越早结束越好。 池荔平静:“想法很好,只是你要去找老旱魃得提前将三个礼拜的活都在七天内全部提前干完,勇气可嘉!” 秋钧瞬间如遭雷劈:不——! “说完了,那我继续睡了。”她非常自然地赶客离开。 “等等”,秋钧瞬间将心绪调整好,“在认命干活前先让我好好地睡个好觉,休息够本了,就马上去卷。” 他话还没说完,啪一下就直接在地板躺下,这间房间地板都铺有软垫,倒是方便某龙直接就地补眠的想法。 秋钧背脊着地,浑身的肌肉都彻底地松弛了下来。 炯炯有神的金眸锐光收敛,睡意逐渐弥漫,下意识地想让池荔分一角毯子给他,结果手才伸到一半,兜头盖脸地飞来一床被子,砰得一下就扎实地砸在脸上! 随即一阵小风尾巴扫过,他余光一瞥,就瞧见池荔裹着毯子往离他远的一边动作灵巧地滚了好几个圈,眨眼间,人为地就跟他躺下的地方划出了条楚河汉界。 翻身枕在折叠的毯子边,只留给秋钧一个干净的后脑勺。 秋钧默默地摊开被子,半盖着老实地躺下,闭目休息。 · 春雨绵绵,沙沙不休。 小妖崽子被各家大妖领回家,意味着清明祭妖祖的活动已经结束,不少妖管局工作人员心中都难免松了口气,前段时间秋姓领导被工作逼迫得浑身冒荒火热浪的灾难实在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皱巴巴的皮肤就是那段时间留下的“礼物”,除此之外还有无处不在、到处游击降下的灭火大雨,干湿冷热交替的酸爽感甚至让不少身体康健的妖员工伤风感冒。 一场滔天热浪远去,另一场铺天热风涌起,所幸这次大家都有所心理准备,再兼有灭火小队不间断地隔绝荒火诅咒往外的扩散,将伤害区域封锁在办公室。 池荔维持着纯水凝聚成水龙,龙头叼住龙尾形成生生不息的水龙环形态,将办公中烦躁不安的秋钧卡在中央。 樊东作为泰山石,牵引本体内一缕五彩石的石魄,催动石来运转这项本命神通,增强水龙环的活性与灵性,如此可以稍微减少施术妖所需要付出的妖力。 罗三庆早已经化作罗盘,纯金线刻出的分割格内朱砂色的字精致隽秀,纯黑无杂色的底盘将每一个刻纹都展现得异常清楚,此时如箭矢细长锐利的指针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牢牢地按在“坎”字位,源源不断地水行气经其分出的脉络,汩汩地接到水龙的身上。 体态优雅轻盈的水龙在三方力的灌溉中越发显得雄壮威武,宛若大江大河般盘踞在高山脚下,将其霸道地圈为自己的地盘,不时对散发出猛暑火气的“大山”捎来一次次单龙独享的水行镇压,聪明到避开了桌上的公务,真的只针对着那一条内炙外烤的龙。 这一轮一轮的交织博弈,更是增强了秋钧想快点解开诅咒的意愿,甚至忍不住佩服其之前千年硬扛的自己。 若要让内勤处的柳处来发表意见,真的该佩服的应该是东妖管局还算充裕的经费,以往老大克制不住时荒火诅咒烧不死龙,但造成的妖管局和外界的损失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钱像水一样流走,今年招来池荔后,以她为主攻,几个小的辅助,大大地克制住老大龙为产生不必要经费支出的行为,财务的妖都不知晓暗地里庆祝了几次了——简直就是个大无语! “喷——噗——!!” “哗——沙——!!” 局长办公室内的水声节奏清晰明快,除开午休不曾停止。 顶楼是现实版的水深火热,下面的员工层却是岁月静好。 春雨如帘,沙沙落在庭院中挖出的小渠,潺潺流淌的小溪在碎石铺成的溪床上欢快地流,溅开的水花打在沿路的花丛中,给一簇簇芬芳鲜美的花点缀露珠。 白冰为肤,色黄如酒,满地的荼蘼花好似晶莹剔的琼瑶甘露,芬芳的花香沁人心脾,层叠成群的翠微叶片只能装饰着带有倒钩的长茎,衬托着这片白光轻点的碧色长河,两岸的花丛不住摇晃,随小溪流水去。 两小只小鸟见没啥事,扑腾着两翅膀,大摇大摆地在上班时间合理摸鱼,沿着小溪欣赏随时令新长出来的大片荼靡花,嬉笑打闹,看得楼内的打工妖嫉妒不已。 “可恶——!我也不想上班,想玩呀——!” “午休早点睡吧,梦里什么都有,真的!!” “如果我再年轻一百岁的话……没准我也能上班摸鱼!” “你想多了吧老铁,你忘记自己是不扛火的石榴树妖了吗?” “如果你想跳槽去妖界果林产石榴的话,到还是来得及的!” “我才不去!那些去妖界果林订购水果的,都是馋我们身体的人和妖,我要坚决维护我的纯洁与清白!” “……那你继续干活吧!” “哦好的。” · 东部妖管局的妖一片祥和,离此地极远距离的某片海域。 波涛滚滚,海浪翻涌,无数的海水打着卷地一起一伏地拨弄着地平线,松软的沙滩又迎来了熟客的齐齐回归,背负着厚实坚硬大壳的龟群乘水徐徐地上岸。 自然的时令仿佛在敲铃,又到了龟群产蛋的时节了。 素来慢性子的龟群慢慢悠悠地爬上来,正准备蹲下。 “砰——!!”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一阵带有烈焰的轰鸣。 “砰砰砰!!” 连二连三地又传来相似的声音时,原先趟着步子的龟龟立刻扭头就冲回海里,手脚最慢的几只龟堪堪在最后关头勉强挤进了老祖宗张开的防护屏障中。 一进水,就好似脱力般四肢放空,懒懒地飘在海水中。 龟龟:乖乖,吓死龟了! 第15章 事件 东海龟族的紧急信件次日就出现在了行动处处长的桌案。 虽说龟族的性子缓、动作慢,但它们发送求救信件的速度却着实得快,几乎在最后一只龟缩回海洋的怀抱时,今年负责领队的龟长老就立刻按下了求助按钮! 对任何种族来说,自身种族的延续都是放在首位的! 龟也不例外! · 接到求助的行动处的处长崇明,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出一支队伍去龟族领地调查,求助信件上只写了惯常产蛋区域突然出现一阵一阵无休止的天火,使得原本该产蛋的龟都只能忍耐着躲在海底,不时地趁天火降落的空间偷偷地将蛋放在较为安全的区域。 天火落得实在没有规律,甚至有时落是成片成片的火浪从天而降,饶是有龟长老施法护持,也有不少的龟被火燎出大伤,火雨再这样不知节制地倾泻下去,唯恐等今年产蛋期的时节过去,还有不少龟无法上岸。 由于地处东方,东妖管局的行动队中不缺水行的妖族成员,被指定最先去探查的行动处三队是队非常标准的虾兵蟹将小队,里头的成员都是在秋钧刚上任局长时自愿投奔的,虽然这年头早不兴古时“海中龙为尊,万妖皆其下”那套了,但仍有不少妖族血脉中依然沸腾着旧时的热血,笃信在龙君麾下可得荣光。 因着水系种族水行妖体,本就出身东海,对此地理环境了若指掌的本地妖优势,它们最先接受到这个任务。 为首的小队长是成妖两百载的文鳐鱼,大名就起的谐音“文垚”,他扫了眼众兄弟妖,点了其中出身距离龟族最近的小弟大蟹来先发发言,也给兄弟们稍作科普。 大蟹成妖几十年,对类人的形体还有些不太熟悉。 一不小心激动起来,总是改不掉他挥舞大钳的招牌动作,早年走路时还会控制不住横向移动,也闹出不少笑话,但他性格大大咧咧,在妖管局妖缘不赖。 “大……大哥”,他说话也有点结巴,“那、那地方挺常见的。” “龟族会在每年四五月间上岸产蛋,其他跟大多地也差不太多。” “那最近有没有发生啥子事?”大虾王侠急吼吼地问。 “就前段时间那边好像有阵子突然有点热,这算吗?” 他大手着急地挠挠头,“这、这也不能吧,龙君大人的旱魃诅咒会让某地突然变热一点,也算是正常现象吧。” 胆子最小的小四怯怯地举手,“可今年不是螭龙君来负责的龙君吗,还跟往年一样变热,是不是不太对劲!” 王侠一听对呀,大蟹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大掌猛得一下拍在小四的肩膀,“还是小四你的脑筋转得快!” 文垚加快水遁的速度,“或许跟现在的天火有关系也说不定。” 四人水遁的速度几乎算是种族本能,这地界又都是熟妖地盘,走点近路,比预想的要早上十来分钟到目的地。 上岸前,文垚特地提前给几位兄弟都套了个水系护盾。 他一个眼神示意,大蟹就自觉地下水去找龟族的熟妖唠嗑交流去了,剩下几位开始沿海岸线开始在这片区域搜索,浅棕沙滩本该一望无边,灰蓝海水由于野火的肆虐,使得这片蓝色被烈火浓雾所缭绕,浪花仿佛生锈,海滩也变成了一块被烧焦的破烂布头。 也许它有极其强大的自净能力,可几乎不曾间断的灼烧并没有给它自我洗涤的机会,弄得它只能狼狈不堪。 小四矮身,小心地用法术捡起一搓被烧的小沙子观察。 “这种程度的烧焦,看起来这几天的野火几乎没停过。” “龟族最好换个地方产蛋吧,今年这地估计是没法用了。” 王侠非常不爽地啧了声:“留下这么浓的火煞气,就算蛋产下了,也得因为水火相冲导致幼龟无法成形。” “更不用说孵化出来了,得死多少小龟,简直是作孽!” 文垚将被小四捡拾的焦沙以及其余不同方位的焦沙都储存在专门的法器内,准备带回去让专门妖对此鉴定一下,如果能借此分析出火煞的来源、找到释放该火行灵气的妖或人,那自然更好,直接一步到位。 大蟹一入水就秒化原形,他在水中还是更习惯保持原形。 八爪熟练地在水下划动,到龟族领地时恰好撞上它的熟龟外出带队巡逻,眼神是它从未见过的严肃和精神。 大蟹大吃一惊,八爪用力一蹬,借股水流冲到熟龟跟前。 刚想挥舞大钳子跟熟龟打招呼,迎来就喷射来四五股强劲的水柱,大蟹不由得举起双钳挡在身后边后撤边表明身份:“我!我大蟹!领妖管局的任务来调查的!” 听到妖管局三个字,水柱才没继续发射,大蟹甩了甩大钳子,稍带不满地跟老熟妖抱怨,“你们咋这么彪,还没看清楚,一上来就打妖,得亏老子扛得快!” 领队的熟龟四腿拨水,凑近发现是老熟妖,连忙摆动两足前肢表示抱歉,为难地感慨一声,将缘故娓娓道来。 原来由于最近外海滩的天降的荒火增多,已经慢慢地开始侵袭向龟族的领地,不少不怀好意的人或妖以查探为名也有些不怀好意的试探,他们龟族虽然速度不快,但仗着自身坚硬无匹的大龟壳,完美型防御和龟壳旋风这两招也不是等闲人或妖敢招惹的。 可他们这些被派出来巡逻的龟依然需要一些对敌的对策,大长老特地跟巡逻队的龟说,外界都对我们龟族的速度报以不友好的评价,若察觉附近有异常,直接出手抢占先机便是,作为占理一方打伤也不怕。 所以,他们才会在察觉到有非龟族气息靠拢时率先选择先出手,没成想居然差点不小心伤到了自家妖了! 大蟹听完表示理解,两个大钳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他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如果是他,为了保护家也会如此。 接下来的交流就更为顺畅,巡逻队内有好几只龟都是当时护送母龟群上岸产蛋的,事后也第一时间悄悄地去查探过现场,他们都积极主动地提供了情报。 “那野火中残留的可不是一般的火灵力,火中带有凶煞气!” 体格较其余几只更健壮的龟告知大蟹,他还强调因为那火中有种难闻的秽气,所以自己特地找了族内的长者龟去辨认,长者龟也肯定了他,所以族内早早地放弃了这片孕育地,转而将龟蛋孵化地改为别处。 “火煞!” 大蟹忍不住瞪大双眼,火灵气跟火煞那可是天壤之别。 前者是正统五行气中的火行灵力,亲火的人或妖皆能吸纳其修行,后者那可是带有凶煞污秽的驳杂灵力,只能包裹有火灵力的外壳,内里的晦一旦完全侵蚀掉伪装的外壳,就会彻彻底底地堕落为污浊气。 别说用来修炼,其长久扎根的土地都会因此失去灵性。 大蟹一听这话,低头直接拨动传音铃铛,这是东部妖管局专门给行动处配的通讯器,使得成员在阵法阻隔或磁场紊乱的地界仍然能以最快速度联系上队员。 “叮铃!” “喂!” 铃声一震。 对面瞬间就传来队长熟悉的声音,大蟹忙不迭地将火煞的发现告知文垚,急得有些结巴地让他们注意隔离。 “这事你不用担心!”文垚表示在上岸前早就做好了防护。 又说小四也发现了地上残火中有煞气,疑似火煞的可能性。 大蟹这才放心,有询问了熟龟有没有在现场看到放火的身影模样,熟龟仔细地思忖后,说当时事情发生的很快,大伙忙着帮母龟撤离还来不及,没时间盯着弄出事情的罪魁祸首,不过之后几次倒有留心几分。 个子稍微高挑的碧壳龟主动告诉大蟹,“那个弄出火煞来的东西动作敏捷,嗖一下就过去了,而且黑影窜来窜去的,很多同族都怀疑可能凶手并非只有一个。” 大蟹揣着问到的情报,离开水域,去找队长汇合去了。 水行速度极快,反而还是他在水下切换人身时显得很生疏。 眼见到了沙滩地界,他正要从探头出水面,就见迎来射来几支符箭,大蟹下意识地就抬起水凝成的大钳子,吭吭两下就将扫来的箭风给往砂石处甩去,随后听到小四一声“蟹哥,小心人修偷袭”紧随在箭后传来。 大蟹在身前张开可以笼罩数妖的水遁从水面落到队员们身旁。 四妖利落地集合到一起,与对面的人修形成对峙的格局。 文垚运转着护持的法器,减少队员们舒展水盾所消耗的妖力,小四矮着身子靠拢过来,询问其有没有受伤,暴脾气的王侠早就气得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凸起,若非队长强硬地拉住他,恐怕早就冲动地招呼上去了,他早就看这帮子蛮不讲理的人修不顺眼了。 与行动三队对峙的人修也是四人小组,当头射符箭的明显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妖均岁数几十年起步的妖们自然不想跟他作无谓的争执,可另外三个年级大点的似乎也拎不太清,竟然就在那小子后头任其行动,唯有看起来像是主事的那个始终冷静地在审视他们四妖,疑似在估计他们小队的战斗力水平。 “我们是妖管局行动处三队的,你们为何冲我们动手?” 文垚眉宇沉稳,暗中早就开启了行动必开的记忆珠。 “分明是尔等扰乱此处生态,那火焰残熄弥漫的是妖气!” 当头的那小子眉毛高挑,眼神不善,暗地里让左右两位同修也一并出手,最后的那位依然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王侠忍不住呵斥一声,“呵!乳臭未干的小儿就是见识短浅!” “我们这四个全是水系,这么明晃晃的火系怎么跟我们有关,就算是火系妖族下手的,这片土地栖息的全是水系妖族,这么干对我们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不成?” “嫌自家门口的地太干净,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不舒服?” “还是——” 文垚目色一冷,“你等想要故意借机挑事,算计我族不成!” 这话说得就很重了!可以说一下子上升到两族之间。 那原本观察局势的人修立时上前开脱,“道友此言差矣。” “我们也是为了此事能够尽快解决,毕竟这块地不只有妖族栖息,不远处也有我人族扎根在此,怎么会……” 他话音还未落,突然从他身后爆射出数支戳透符纸的金箭,以比之前更为爆裂的气势朝四妖处疾驰袭来。 “七折,你怎敢——!” 箭矢的破空声极为刺耳,戳透的符纸瞬间燃尽化作一抹锐金色包裹住两支利箭,使得原本的杀气更为沸腾。 那人好似也未曾预料到,那小子居然真的敢当着他的面射出杀气腾腾的金箭,要知晓口舌之利占便占了,若真的闹出什么伤势性命,恐怕谁都落不得好。 他正想拂袖去将之弄歪,却发现符纸燃烧后释放的金晖越来越亮,这等不减反增的威势,竟然是少见的金符,那混账居然直接用师长赐予的金符攻击——! 金符在箭矢嗡鸣中绽放灼灼辉光,带着锐金的杀伐之气。 “嗡——!” 文垚心中暗道不好,若与这几个小子较量,他自然不惧。 但那小子用来包裹箭矢的金符十之**是出自修行不浅的人族大能,且金主杀伐,他们几个就算能挡住此箭,怕也要受不轻的伤势,可若就此怯怯避开,不只会让身后水域中的同族受难,也落了妖管局的威风。 他喃喃地念诵其八字妖言,“飞潜无主,升谪随天。” 他一字一字的吐出,高大健壮的人形轮廓开始变得扭曲。 “呖——!!” 一尊异兽的虚影浮现在他身后,体为鱼身,长有鸟翅,白头红嘴,体表覆盖有苍色斑纹,双翅振翼,啼鸣声譬如鸾鸡嘹亮尖锐,作出一副欲要腾飞的凶悍架势。 古有异种名为文鳐,见其鱼种则天下大穣,丰年足乐也。 因为象征丰收,故文鳐鱼作为异种也自带有金光功德。 他的法相华丽地铺开,作势就要将那金晖利箭给碾成粉末。 人修小队的领头人脸色都不太好,这下事情算是闹大了。 就算不会产生人员的伤损,这一碰弄出的动静就无法掩盖。 到时候被查了都讨不了好。 就在两者正要相撞时,突然一股轻柔的风携带细密的水吹来。 风还未来到面前,莫名就给人给妖一种温柔和煦的观感。 可当其刮触到皮肤,才切身地体会到这是怎样一场静默无声却恢弘威压如天倾地摧般的,完全让人或妖生不出半分抵抗之心的恐怖海风,瞬息将杀气凌厉的金箭碾成碎屑,让人修咽下将箭毁时法力余波尽数受下。 半空中。 清冷的声音“哼”了声,似梦似幻地浮现一抹硕大宛若美人榻的白云,其上一名头生双角的少女银眸冷淡。 第16章 宅友 来龙只与下头打了个照面,瞬间就将双方都震在原地。 行动处三队的四妖感受到风时都不由得浑身一松,好似有什么千斤巨石从身躯上被挪开,甚至有种血液流动速度都在加快的错觉,紧接发现半空突然浮现的一团硕大白云,忍不住齐齐仰头试图往上张望——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宛若冷白霜枝的俊秀挺拔的角,那挺拔的长势、那绝佳的气度!绝对是标准的龙角哇! 四妖不由张大嘴巴:我出息了!有朝一日居然能见龙君! 也是,对妖族,尤其是水系的妖族来说,龙有着至高无上而又极其特殊的地位,龙君亲临的震撼实在令妖诚惶诚恐到手足无措,哆哆嗦嗦地就差跪下叩头了,那种惶恐中又带点沾沾自得的窃喜,我居然能得龙君亲手相救,这等大事足够在族谱上另开一页。 这次任务出得值哇——人间太值得了——呜呜呜呜—— 相比下,人族那方的气氛显得沉凝起来。 龙! 是真龙哇! 只要是种花国的子民,就没有不对龙这种生物尊敬的! 但很快的,联想到他们刚才的所作所为,气氛瞬间就像倒春寒般瞬间如坠冰窟,四人脸上表情变得格外难堪。 本来一个任务,引得人妖动手,一方使出师门金符一方放出本体法相,最后竟然闹到龙君亲自出手解决的地步。 完了…… · 底下人与妖眼中的池龙君,锦袍玉角,神俊端庄,头顶烟霞华盖,足踩祥云软榻,容色恬静却威严无比。 实际状况的池龙君——不想出差干活!况且本非她的工作! 池荔看似清绝出尘,内里早就放空,回想到一日前收到的那封帖,真的是断手的心都有了,事情追溯到昨日。 她照常完成灭火日常,回灵域小院愉快地躺平休息。 一个盹儿打完,金翅膀快递就给她送来封东海域的信。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四个字勾勒出主题:救救龟龟。 池荔:“……” 她很想反手就将信扔了,毕竟这怎么看都是桩麻烦事。 因着以往的交情,最终还是理性战胜感性,犹豫再三选择打开信笺,来信的是她的宅友,即宅居在家期间结交的跟她一样拥有宅居兴趣过宅居生活的妖族好友。 宅友是一只修行颇深的老龟,以元绪作名,族内唤其元祖。 众所周知,龟族的修炼跟他们的寿数总是有分不开的关系,其寿命达到千年时会背生短毛,寿命达到五千年时被称作神龟,直到寿满一万年时才会蜕变为灵龟。 池荔认识宅友的时候,对方快修满五千年成就神龟妖身。 如今,它依然在向成为灵龟的道路上继续努力修行。 只是最近它闻知族内出了些事情,直接威胁到龟族的生死危亡,本欲出关主持大局,奈何他正到了功行紧要处,又知她已经在外活动,所以想请龙君帮忙庇护下龟族小辈,为表感谢,它特地随纸附上块玉龟壳。 此龟壳乃是它成神龟度天劫成功后所褪下来的旧龟壳。 不仅于防御上及其出众,而且于算卦占卜一道也颇有奇效,毕竟有天雷气息的加成,当然这些对龙君而言都无甚大用,所以它只笔墨一带,并未多说片语。 而是着力向池荔介绍了这件玉质龟壳的另一大好处,它触感温热润泽,气息祥和宁静,龟壳内的弧度恰好契合妖体的需要,实在乃卧室宅居的绝佳好床。 池荔哼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落到手中的玉龟壳。 她虽然极其厌恶麻烦,也懒得出手管闲事,但不得不说,不愧是几千年的宅友,对彼此的习性喜好还是非常清楚的,它送的这礼物也着实送到了龙的心坎上。 好吧。 看在新床……呸,看在几千年的宅友情分上就出处转转。 结果这一转就瞧见了人族修士朝妖族公务员动手的场景。 我方占理! 她一甩衣袖,将海岸的风势一扭,劈头盖脸地朝人族射来的金箭处碾压而去,顺手将箭风的余势尽数招待了这群小辈,大风倾倒间,内中无数细密雨针无声无息间就封锁住对方施术的经脉穴道,池荔早就打定主意让他们结实地长个教训——不用客气! 白云滚滚,龙君亲临。 大风三息后,此地很快地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丝丝缕缕的沁凉湿意打在人与妖的面孔上,双方才猛然从威势和震惊中被惊醒,此时的衣衫已然打湿了大半,连带着原先扎根在海滩上的残息余火也都陆续地被铲除了干净,萦绕不散的火息被温柔滋养的水息给尽数取代,煞气也如没有支撑般被净化在雨中。 霎那间,天光澄澈,落地清明。 · 云收雨霁。 浑身**的四妖四人才敢开口惊扰这位龙君殿下。 底气更足的四妖率先问候,“行动处三组四妖见过龙君大人。” 人族修士急忙,“崇文观七弦、七胥、七泶、七折见过龙君。” 文垚上前一步,将小四装收拢残火的小玉瓶恭敬地呈上,“这便是我们小队此次在龟族领地海滩中搜寻到的荒火残种,火种内色污浊,焰火暗沉,散发时有晦暗焦味,由龟族长老认定此确实为火煞无误。” “对面后来的人族修士,一言不合就对我们小队恶意出手,表明身份后更是指责是我妖族导致,甚至不惜用长辈所赐金符意图致我兄弟于死,还请龙君明察!” 来龙去脉讲得分外清楚,先大事后私怨,进退有度得体。 池荔心下早就有数,她也是在附近围观了段时间才现身的。 她懒得去分辨底下人修的神色变换,毕竟她早就在那场大风中封住了他们运使法术的所有的经脉走穴,既然有了法力就无师自通地学会滥用,这法力,给了其等也不过浪费罢了,那便老实地当个寻常人吧! 池荔掂量了一下小玉瓶,银龙眸泛出冰冷锐利的光采。 “火煞气,这气味、呵……祸斗。” 她眼风轻轻一扫下头,“这火煞的妖气对应的是祸斗。” “既然他们对此事如此上心,那线索交给他们去查吧。” 线索也给了,有本事就去查个干净。 池荔一招袖里乾坤,带走了三组的妖,只将人修留在原地。 · 半晌。 留在原地的四人才猛然回神,心知此事估计是无法善了,也无法隐瞒的,必须要回去找长辈说明情状并请其拿定主意才行,领队的那男修此时脸上的镇定从容早就不再,一双眼毫不内敛地瞪了一眼出手的男修,斥责的眼刀**裸地刮在剩余三人的身上。 抢先出手的那个男修名叫七折,是这只队伍中年级最小的修士,这下也明白大事不妙,面对师兄的怒火也只得理屈地垂头不语,其他两人无奈打个圆场。 都是同门师兄弟,就算再闹,难堪得都是自家的脸皮。 他们取出随身的黄符,委婉地示意大师兄和小师弟一齐催动符纸加速赶回崇文观,切勿再耽搁在路上了。 就在四人齐齐催动轻身符文,准备加快赶路回观时,原本本该因法力驱动而随风贴在小腿上的符文竟然直愣愣地掉落在地,大雨才落下,符纸沾上水立时失去了最后的灵光,化作废纸,被小水坑的水分离。 七字辈四人:“!!!” 怎么会? 七折第一个惊呼,“这黄符怎么会失效,虽非师父或者大能赐下的,但也是我平日里画得最熟练的符之一!” 七胥思索:“就算出问题,也不可能是所有人的符都出问题!” 七泶回想刚才龙君的举动,“此地不会被龙君封禁了法力吧。” 七弦脸色作为难堪,他感受了下全身,片刻后不敢置信地尝试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得出结果后脸刷得惨白一片。 听着三人毫无营养的猜想,气得恨不能给这三个傻师弟一人一个暴栗,然而,最终他选择长长地叹口气。 “三个蠢货!” “龙君封禁的岂是什么地界,她封禁的是我们四人身上法力周转的经脉和穴道哇!如今我们已然形同凡人!” 三人脸色瞬间苍白,也尝试地感知体内,惊恐地发现的确是如此,七折硬着脖颈对师兄的话给出提议。 “我……我们可以找师父接触封禁,至多、至多回去时麻烦点。” 没有法力便无法激活符纹,自然也无法再驭使手中法器。 思及回去路程的长度,几人都不由得面露苦涩的神情。 七弦打头先行动起来,他虽然有些不自信,也只能如小师弟般寄希望于师父及师门的长辈真的能破解这封禁。 · “哎哟——!” 那头甩掉几个人族后、神清气爽的行动三队藏在池荔的衣袖内,还未习惯这虚无的黑,就被她突然甩出袖子,落在脚下凝成的云堆里,池荔手中的那玉瓶也一并被甩入文垚的怀中,她甚至还凝水洗了洗手。 四妖:“……” 文垚:“龙君?” 池荔嫌弃地走开一步,“祸斗一种是以火为食的黑犬状异种,虽说它惯常也常喷火玩耍,但遗留大片大片火焰的情况下,那残留的火焰一般是它的排泄物。” 也就是说…… 此时他们收集并储存在玉瓶中的荒火就是……祸斗的排泄物。 想到此处。 “呃……” 四妖的脸顿时变得苍白,怀揣着玉瓶的文垚此时已经彻底变成一双毫无生趣的死鱼眼,满脸写满生无可恋。 垂落的手微微颤抖,恨不得将其扔出去,但碍于其作为非常要紧的证据又不能动手的纠结,索性两眼一翻,仰天一叹,粗暴地选择了不面对事实的昏迷。 其余三妖为了大哥的体面,都乖巧至极地站在原地。 小四怯怯地问龙君,“殿下,接下来我们这边应该怎么做?” 池荔哼笑一声,“既然如此喜欢自以为是,那就索性让他们好好查个尽兴,反正祸斗的线索给他们了。” 小四仔细地揣摩龙君的话,龙君的意思是让爱查的人修从祸斗的线索去查,可据他所知,豢养祸斗的应该只有一位君上,严格来说可以算是人修的老祖宗。 只是那位老祖宗脾气火爆,又隐世多年,贸贸然地被登门拜访问询,恐怕会酿出不小的风波,好吧,无论如何那也算是对方自找的,毕竟也是人修先不讲理,分辨出妖气就对妖大打出手,现在轮到自家祖宗了,倒是要好好瞅瞅对方会如何做,也算场好戏! 当然。 对于池荔将无人的经脉穴道封禁的事,小四也并不知情。 就算是知晓了,也只会对龙君所行之事大呼痛快——! 回到东部妖管局,行动三队去交任务,池荔完成委托转身回了小院,顺便给老神龟去了信告知始末安了龟心,才美滋滋地取出清洗干净的温玉龟壳床试睡。 虽然睡眠的确是她受伤后用于恢复的手段,但这也只是起初,后来她的的确确是体会到睡觉的美妙—— 尤其是在最好的床上,睡最柔软的布料铺成的床单,那滋味简直是一个爽字,于是咸鱼也成了新习惯。 她铺好了床,拍了拍手,爬进被窝,美美地躺下。 全然将被封禁法力,只能凭借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回码头,乘船再搭乘交通工具回山,再一步步地爬到观内的四人忘在了九霄云外,聪明的龙龙总是会对不重要的人或事转头就忘,这样才能保证每天的心情! · 行动处。 崇明接到手下的报告后觉得如此行事甚好,他们妖管局行动处的怎么能吃这种亏,甚至他嫌池荔出手不够狠辣,一看就是平素待在家里太久不出来走动的锅! 不过…… 最让他诧异的还是——妖界著名宅龙居然出去帮忙了! 帮的还是他行动处的妖,这让老秋听到了,还不酸得牙痒痒! 至于祸斗的事情,不是有喜欢干活的人修,就让他们去找呗。 反正龟族也移了地产蛋了,他们现在有的时间可以等…… 祸斗呀—— 第17章 祸斗 “祸斗啊——” 清瘦白须的老者眉心蹙得极深,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的悲哀。 他穿布鞋的脚在原地来回地踱步,不时突然怒到极致,忍不住暴起跳道半空、狠狠地拿戒尺打跪在祖师爷塑像前的四个臭小子的屁股上,手下半点不留情。 “师父哇——” 四个被打得屁股开花的小徒弟痛到发出哭唧唧的声音。 哪里还有半分当时在东海边上嚣张桀骜的欠揍模样! 事情不知为何变成了这般,四人苦兮兮地回忆起到观的全程。 他们被龙君封禁了经脉穴道,无法使用法力的四人只好像是凡人一样用渔船、用颠簸的公交车乃至用自己的双腿千辛万苦地赶回了观中,风尘仆仆形容狼狈,见徒弟们总算回来的师父见其模样难免生出怜惜心疼之意,然而故事却急转直下,当大师兄七弦告知师尊事情的始末后,师父的怜惜瞬间变成了炼狱。 七折本来期望于师父能帮他们解开封禁,结果师父不仅绝口不提此事,甚至连知晓前后的师伯师叔们也都大方加入这场揍徒弟大战,然后将四个不成器的小子拎到祖师爷的塑像前跪着反省,不想通不准起来! 崇文观议事厅。 首座的老者再度锁紧眉头,召唤一帮老家伙开会救急。 “关于龙君封禁小辈修为一事……” “那可万万不能解的!” “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又如此倨傲,简直丢了人族的大脸!” “废话——!说得来你想解就能解一样,关键是龙君的意思!” “龙君的意思不就是说既然你们这么想查,祸斗的信息给你们,索性让你们查个够呗!可祸斗……这不是……哎!” “师叔伯,那我们就查呗。” “若能真的得到些许线索,也能让龙君网开一面吧。” 那人在会议中明显年纪最轻,但他的思考也没错,龙君既然没有直接出手让其受大伤断根基,自然也是给了其一次知错就改的机会,如此努力查才是要紧的。 然而几位年纪长的老者却纷纷长叹一口气,“哎小辈无知!” 一位与那人关系较好的前辈好心地出声,为其解惑: “小南你有所不知,上层皆知,这人妖两族能够且真的豢养祸斗在身旁的有且只有一位君上,那便是赫赫有名的火帝,抑或者尊称其为赤帝——祝融君上!” 那可是位帝主,你要如何去问!你又有何资格去问询! 况上古已逝,赤帝早已隐居在方外境,你又要如何去寻? 本来可以好好商量的事情,如今就算去找妖族估计也会被一句“你想查就让你查,再者赤帝本就为人族中楚人祖先,交给尔等再合适不过,我等妖族要避嫌”给搪塞过去,而他们可谓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底下一片闹哄哄,最终坐上首的老者发话,“四渚去前殿瞧瞧,那四个孩子是否已经悔悟,若有便带去东妖管局请罪,若无……让四人去文宽镜走一遭吧。” 他一锤定音,在座的修士都恭敬地欠身齐声道遵命。 · 妖管局。 池荔一觉起来,收起床铺,将其换成软垫,懒洋洋地躺着看书,大有一秒大床变摇椅的悠闲惬意模式。 下班的小队成员从秋局长处得知今天东海龟族海滩发生的事情,几只小妖挤挤挨挨地凑到了她休息房间的推门外,在门口纠结的时间中碰到了处理完公务的秋钧以及一只厚脸皮跟过来的四睛重明大鸟崇明。 原本还想旁敲侧击打听八卦的四小只见到两尊领导齐刷刷地就想躲,奈何速度太慢,两只小鸟被崇明两只天生巨力的羽翅给一翅一只捏在了羽毛尖尖当中。另外只来得及化作原身的一块卦盘和一颗泰山石更是乖巧地被秋钧锋利的龙爪当作磨爪木和磨爪石。 早听到动静,总算憋不住想要戳穿的池荔一拉开门就见到一龙一鸟这副为老不尊的腔调,忍不住翻个白眼。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只知道欺负小辈,实在没眼看。” 崇明用翅尖凸出的羽毛挠了挠两只已经蜷缩起来的小鸟球,非常无所谓地,“那没办法,上梁不正下梁歪吗,我幼雏时期所遇见的长辈也是这么玩小辈的!” 秋钧老实地举起龙爪,“你知晓的,我们都是天生地养的,根本没有长辈教导,都是看着别的妖学着玩的!” 很好——! 在场没有一个正经妖,嗯,就算辐射到不在场的妖估计也没有正经的……怎么看还是老实睡觉的她最正常! “诶!说正经的。” 盘着条腿靠在推门上的崇明将话题拉回来,长有两个瞳仁的双目闪烁璀璨的光,让装死成球的小鸟团不敢直视。 “祸斗那事情总不能真的指望人修吧,你是不是想好对策了。” “所以才故意先将皮球光明正大地踢给那帮眼高手低的小子!” 秋钧磨完龙爪,大方地让樊东和罗三庆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见池荔依然是悠然自若的姿态,不徐不疾地躺在摇椅上,数百年的交情让他也同崇明猜想般觉得池荔应该是心有成算,不然讨厌麻烦的她都沾了这个事了,又怎么可能不抓紧解决,还放任其像摊咸鱼般晾晒在那发臭,这绝对不是池荔会选择的办事方法! 但能让她这般游刃有余的,莫非是…… “你不会同祝融君上有交情吧?!”崇明那叫一个敢猜。 池荔懒得回复这种没营养的傻瓜问题,赤帝几岁她几岁,怎么碰上的,从蛋壳出生前提前打好的交情吗? “砰!” 秋钧没忍住给傻不愣的下属一个简短有力的脑瓜崩。 “你以后出去了千万别这么说话,我怕人家怀疑我们东部妖管局的平均智商,不利于我们下期招新妖员!” “切!” 崇明啧了啧嘴,还不太服气,虽然这猜想是是天马行空了点,但也是罕见地能跟时事背景对上的猜想好吧。 才没几分钟。 池荔已经开始嫌弃其这俩妖,想要直接闭门谢客了。 “我宅居的那段日子,每天都准时地吸收日月精华。” 秋钧腹诽:吸收日月精华,即躺平休息的文雅词汇。 “某次夜晚,降落有大规模的流星雨,附近恰好有只犬妖无意间吸收有一片陨星碎片,它将之纳入体内借其修行获得灵智,刚好被晒月光星光的我跟龟龟发现。” “念在其运道不俗的份上,我们得闲时会带着一起躺在修行灵气丰沛的地方一起晒月光星光,等每年的帝流浆。” 秋钧翻译:和一只龟带得了星力好处的狗一起躺平咸鱼。 “这样过了一两百年吧。后来,龟龟到了五千年要渡神龟劫要闭关,我也差不多到了一个阶段要闭个小关。” “犬妖是个喜欢热闹的性格,见我们都要闭关就觉得寂寞。” “当时我就安慰他可以找点活干,他问我哪里待遇好些?” 崇明心中吐槽:你还建议人家去找活干! “我就想起了之前龟龟曾跟我八卦过,要论哪处妖混得最好,那只能说是各有千秋不好比较,但要论哪处的犬妖混得最好,那绝对得推赤帝君上处豢养的祸斗。” “以下省略千条好处昂……小犬一听就心动,心向往之,一个激动下居然将那块纳入体内久久不曾变异的陨星碎片给激活了,当场就在星空之下蜕变成只祸斗。” “后来小犬真的去了南亟岳洞天界域成功地应聘上了编制祸斗的差事,他之后给我来信报喜,不时会寄点特产来。” 虽然她实在不感冒就是了,她和龟龟两个水系要火系灵物作甚。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她的确有条能联系赤帝的路。 崇明被整了个大无语,“这就是宅妖的力量吗呵呵……” “不愧是阿枝!”秋钧毫不掩饰地夸赞,冲崇明得意挑眉。 崇明眼见他一副无厘头的与有荣焉的神情,没忍住双眸四睛都翻了个闪亮的白眼,得到答案后迅速起身离开。 · 南亟岳洞天。 一只毛发蓬松,毛色纯黑的精神大狗正挺直脊背、迈动两只有力的前爪,在山间的小径上灵巧地跳跃。 这是祸斗小犬每天必修的锻炼课程,他很习惯地溜自己。 要知晓赤帝君上虽然避世隐居,但其身上的职司不变,每年特定时候仍有无数的公务亟待君上去解决。 尤其在南海祭、南岳祭、夏祭和火祭时,需要用分身化身附身塑像出席的场合也不少,那可忙得不可开交。 所以作为祝融君上的好祸斗,洞天内的祸斗都自觉熟练地精通溜自己这项技能,以及会作为协同祸斗,轮班出席陪同君上出场,大家狗都很满意这份工作。 毕竟像这种活少清闲、包住房(洞天)又包吃喝(灵物)、工资极高又压力很轻,有同类一起玩耍聊天、主人还是爱(祸)斗神的好差事,谁会有意见? 小犬感受着洞天内的灵气,四足奔跑,舒爽的山风拨动他柔顺的黑毛,莫名有种背生双翅即将起飞的感觉。 可惜—— 还未在真正的感受到腾空飞起,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小犬正好放弃了今天的飞行目标,欢快地入内找同伴去了。 殿后有一片极其宽敞的空地,光秃秃的,没有半株新绿嫩黄,只有大块大块坚硬的矿石铺地,不时有一两朵火焰凝成的花从夹缝中伸出脑袋,荒芜得很。 此时里头正有十只祸斗正两两成对地互相投接着由焰种凝成的火球,彼此你来我往地较劲,玩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小犬进来正好独留他一个,有哥狗想把位置让给小犬弟也被他拒绝了,他找了个不会被波及的地方,四肢一瘫,懒散地趴伏在地上闭目打盹。 虽说小犬是狗狗的活泼好动性占据上风,但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他想到跟龙、龟一起晒月光星光的过往,体内不由得会被勾出一抹懒散的闲静的咸鱼性。 就譬如此时,正好没有空位玩,那不如躺着歇会吧。 其他祸斗停下抛球的动作:要是再多一只凑整就好了! · 灵域。 池荔想将两个不速之客都请走后,本打算再看会小说。 她还是提笔补了封询问的信,将其寄到小犬提供的地址。 这地址自然不是赤帝的洞天,而是为了接受信件,君上专门隔出的一个中转地,会由内部负责的火灵们将准入的信件转呈到洞天中供里头清修的神或狗阅读。 · 小犬接到信件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今天两两组队玩球中落单的是七哥,七哥跟偶尔躺平咸鱼的小犬不一样,是只非常害怕孤单的祸斗,眼见兄弟们玩得不亦乐乎,就有些酸酸的,接连控制不住呕出两团火,小犬生怕七哥应激有个好歹,连推带拽地将位置交给了他,自己借口有信件,脚步轻灵地下山去了。 本来这只是他想的一个借口,回去可以说是自己估错时间,没成想居然真的有好友妖的来信,他喷出一口火将封皮燃烧,露出里面特地包裹的一层轻薄的防火水膜,爪子锐利一划,展开信纸开始仔细阅读。 里头的字不多,跟好友龙的性格一样,嫌麻烦的懒劲! 但小犬越读就越精神,火种般赤红的眼眸好似在燃烧。 “嗷嗷——嗷呜!”他一个没忍住,惊喜地大声嗷呜出声。 其他的祸斗被小弟的叫声惊到,都齐齐地放下火球。 似有所感般,从后殿空地沿大门鱼贯而出,一只接一只身形敏捷的祸斗灵活地往山下冲锋,疾风撩起纯黑的毛发却点燃了黑毛尖上的深红火焰,从山脚远远地瞧去,好似一条乌黑泛红的大河在欢快地流淌。 “嗷呜——” “嗷呜呜——” “嗷——嗷——” “呜嘤——” 不同祸斗发出不同的询问声音,但都表达了哥犬对弟犬的关心,激动到嗷呜的小犬这会的不好意思被激动之情冲垮堤坝,他三两步跳跃上前,将信件的内容嗷呜给同伴们听,原先几只眸中疑惑的祸斗也纷纷激动地大嗷特呜起来,好似在说:太好了太好了! “嗷呜嗷——” 祸斗群中智商略微领先的三哥探出身子,谨慎地表示此事还需主人作最终的决定,我们还需要再将告知计划盘得再圆满点,这话赢得祸斗群的一致认可。 “呜呜嗷。” 小犬表示他这就去联系好友龙,询问她打算如何说。 剩余几只祸斗也摇头晃脑地表示同意,原先的气氛更加火热。 第18章 爱斗神 忙碌的祝融君上回到洞天,由衷地觉得自己今年应该又能荣获本年度最忙碌神明的称号,祭山找他,祭海找他,祭夏找他,祭火找他甚至现在有时候祭狗也会找他,他到底要解释几遍祸斗虽然像狗但确实不是狗这个事实才够,他的小祸斗都是异兽异兽! 虽然有些小祸斗的确是母狗受孕时被流星碎片击中所变异诞生,但都叫祸斗了,且又只以火焰为食,怎么会是狗呢,真要祭狗的话,找二郎显圣真君都比他靠谱好吗?人家那条啸天犬是名正言顺的短毛细犬! 他回到自家府邸,收起庄严肃穆的神服,刚迈入内院,就听见分外熟悉的一连串嗷呜声,紧接着一只只身姿矫健的帅气祸斗就队列整齐地从后院小跑到他的身旁,蓬松纯黑的毛发在风中不禁意间蹭过祝融的大手手背,让这个古老的爱斗神忍不住摸向柔软的毛。 那手感那叫一个绝佳!今天也是祝融喜爱祸斗的一天! “都是乖巧的好祸斗!”祝融在祸斗的簇拥下进了前殿。 他才在前殿主座落座,外院的香炉处突然香烟袅袅。 伴随着清雅脱俗的香云,一封极其华丽隆重的告神书随清香与微风飘到他面前的几案上,散发浅浅的光韵。 祝融淡淡地扫了眼,只见上头写着东方春木神帝句芒辖地小观崇文敬上,没听说过的小观,他收回视线。 突然,一阵温暖的热意拱了拱他的手,祝融低头一瞧,正巧一双虎目对上祸斗小犬那双乖巧的下垂狗狗眼。 他顿生爱怜地撸了把手感不错的斗头,才发现他锋利的犬齿中正戳着封信,斗头用力地往前蹭一蹭,好似想将那封信塞到他手中,看在斗的面子上他接过了信。 小犬这才“嗷呜”一声,像是不好意思般钻回了祸斗群中。 祝融提信一看,上头写的是“祸斗小犬收/螭龙荔寄”,原来是那条受伤躺平宅窝的小螭龙呀,他心下了然,小犬在到他身旁前的确蒙受了小螭龙和小神龟的指点,三妖之前交情不错的事他也知晓,偶有书信特产往来他也全然不放在心上,可为何小犬要将小龙的信塞给自己瞧,难不成有什么事想托小犬求他相助? 他满腹疑惑地打开信笺,当头就看到白纸黑字写着: “小犬,近来可好,其他祸斗们可好,之前你说斗数不成双不太好玩投掷火球的游戏,我最近可能找到了办法。” “最近,在东海执行任务时,疑似发现只新生的小祸斗。” 祝融念第一句时,下意识地低头瞧了眼围绕在他身旁的祸斗们,发现两两成对后总会有一只只能形单影只。 再掐指一算,才发现往常玩耍时也是如此,祸斗都是玩会就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落单的祸斗,不让任何一只祸斗真正的孤独,回溯到此,祝融不由得眼热一片。 好斗呀!真的都是乖巧的好修斗!老父亲的心像浸在热水里泡似的,软绵绵的,深切地意识到最近太忙了以致于缺少时间陪伴小祸斗们,如果能再多一只斗的话,不仅他又有斗可撸,小祸斗也能两两结伴。 嗯,小螭龙也是一只乖龙崽,大家都是好孩子呀—— 所以,当他瞧见后一句说“疑似出现新祸斗”时眼睛猛然迸射出两抹精光,上头写的很清楚,身型敏捷矫健,行动过后的地上残留有疑似祸斗的火煞气,极有可能是一只刚变异不久、还不能控制好妖力的可怜斗。 以及她让小犬帮忙问下祝融君上是否有意向收养,若无意的话,能否请小犬协助去救助这只祸斗同类。 最后希望能尽快地获得回复,因为它影响到龟族的栖息地。 祝融读完,心中大定。 他将信纸折好,再递给了从祸斗群中突然探出毛茸脑袋的小犬,小犬嗷呜一声,就将信笺叼回了嘴巴里。 · 崇文观的信石沉大海,嘴硬的四个小子最终还是被扔到文宽镜自省,整个观内的气氛沉寂,人修联盟还有熟人来询问,为何最近崇文观来接任务的小辈少了如此多,联盟的办事处也差人来问,上次领了东海巡察任务的小队也迟迟没有来总部汇报一下情况。 “哎——” 最近的崇文观内唉声叹气遍地生根,三个揪胡须揪到秃了大半的老修士最后还是选择拉下面皮向东部妖管局递了封求见的拜帖,对方也不小气,让他们等了足足三天,才回信允许其上门,顺便还告知其己方已经获得赤帝君上的允许,会在会见次日先去拜见。 一封不长的信笺,却将全观上下数日来的阴云轻巧地打散。 好似他们窝在井底苦思冥想到仿佛末法时代即将来临的灾难,放在对方的眼中,也不过是辽阔天际下一块方正的小坑洼地,无形无声地给了崇文观个绵里针。 接到信笺后,长老们的胡子秃得更快了,愁云更为凄惨。 · 三天后。 精神焕发的三妖在妖管局的别厅与崇文观的观主长老会面。 长袖善舞的柳处跟几个长得颇像长辈的小辈你来我往地互相捧场,旁边看似作陪客、实际才是主要角色的一龙一龟坐在角落的桌椅上你一块我一块的吃柳叶酥。 柳玉磬下巴微扬,收下赔礼,半带敲打半带阴阳地讲。 “咔嚓咔嚓。” 她的额头忍不住绷出条青筋,说话时忍不住口腔位置往后。 “咔嚓咔嚓。” 柳处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咯吱”一下地咬紧了后牙根。 “咔嚓咔嚓!” 柳处隔空拧了拧一龙一龟的后颈皮,两妖自觉地朝她这方移动过来,接受到对方的眼神示意,池荔非常自觉地从袖笼中取出张绣纹有古朴火焰纹的请柬。 完全没有给任何妖或人反应的时间,她素手一抬,掐指便直接催动了请柬上残存的赤帝气息,炙烈的热浪从薄纸上滚滚涌来,霎那间,一股蕴含有上古的荒莽苍劲的威势陡然倾天盖下,几乎是在同时,在场的妖或人都在第一时间就自愿被自愿地弯下腰背。 “嗬——” 赤红的神光以请柬上的火焰纹为媒介,声势浩大地向四面八方扫荡开来,甫一接触空气,别厅内的防御阵法就被应激地炸了毛,当然同样炸了鳞的还有维持妖管局内外阵法的安全处齐麟处长,钱烧的心疼! “铮嗡——” 满堂赤绯如大日的红光彻底地笼罩此地,一道巍峨高大如山峦群峰的法身幻影从变得硕大的火焰法印中腾升。 厅内的众妖和众人都瞧不清面容,只觉得此处有一尊仿佛在剧烈发烫的骄阳在炽烈地燃烧,刺目鲜红的光与足以炙烤大地至焦土灰烬的热不停地散发着极致的存在感,那团耀眼滚烫的烈火中威严的神眸扫来。 水汽瞬息蒸腾消失,在座妖与人的皮肤眨眼变得干巴。 就算灵气补给,身体的水分也流失得飞快,尽管在场诸位的修行都不算浅薄,但仍有几人已然难以支撑。 柳玉磬恭敬地上前,“青鸟柳氏玉磬见过赤帝君上。” “嗯。” 那团火中从半空传出声音,凭空自带有轰隆的混响。 它直接炸响在诸妖和诸人的识海当中,好似天雷轰炸开来。 几个早就撑不住的人修还未听清,便已一口血呕出喉咙,被厅内自带的禁制秋风扫落叶般传送离开原地。 神眸准确地锁定池荔的身形,“你便是小畅的旧友吧。” 单独地将声音传到池荔的识海,毕竟剩下那些的识海恐怕无法再聆听他的神音了,他也是领受有神职的正经神,也并不想在妖管局的地界搞出无谓的人命。 池荔自觉地上前一步,“正是小龙,在下名为螭龙荔。” 小畅? 小犬? 哦,应该君上起的大名吧,毕竟她也只认识这条祸斗。 祝融笑叹,“你们螭龙族和虬龙族的取名总是如此取巧!” 总是取个跟族名同音的姓氏,再加个自己喜欢的名字。 “让君上见笑了。” 池荔倒也没不好意思,反正就算有问题也是祖宗的问题,她只是沿袭螭龙族一贯以来的族群传统罢了。 她、好螭龙! 寒暄完。 祝融·神火形态想起小畅后来跟他补充的话,眸光才施舍般地瞥向一旁连站都困难的老修士,挥了挥金红火焰凝成的神袍大袖,当滚烫的热浪排山倒海般被推出一段距离后,厅内原来的空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排黑毛亮泽的神骏祸斗,脊背挺直地整齐排成一列。 池荔眼尖,颇为欣喜地找到排在队列末尾的祸斗旧友。 它毕竟成斗时间短,修炼得时间也比不过哥斗的漫长,所以在体型上依然要略玲珑一些,看着活泼劲头也更足些,两只前爪虽然牢牢地扒住地,但那双石榴宝石般鲜红的眸子突然难掩激动地朝旧友身旁瞟。 原本缩壳当作装饰物的元绪龟龟也试探地探出脑袋。 故作镇定地伸出小爪,朝旧友的方向小幅度地挥动问好。 祝融的岁数早已以万计数,面对小千岁的小辈间的纯稚友谊,难免有种老父亲瞧见孙孙觅好友的喜悦。 他轻飘飘地一个示意,小祸斗就知晓得到了主人的允许。 三两下轻跳到小伙伴的身旁,轻咳两声,他的横骨已经炼化却还不熟练,但他还是用小声音给好友介绍: “从前往后,一共是十位哥哥,带我总共是十一只祸斗。” “大哥端、二哥仲、三哥季、四哥孟、五哥蒲、六哥且、七哥商、八哥桂、九哥白、十哥良,还有我……我现在叫畅,嘿嘿都是君上给起的名字,等我们有了十二弟的话,君上说会取名叫嘉,正好是十二月份!” 嗯。 很有文化的祝融君上了——! 每点到一只祸斗的名字,对应的祸斗就会随即嗷呜一声认领身份与姓名,小犬说得激动万分,哦现在应该叫小畅了,小畅边说边快乐地摇了摇拖曳在地的修长黑尾,显然是对与其分离后的新生活很满意! 池荔瞧着他茂密丝滑的黑色毛发,没忍住上手抚摸了把。 她状似好奇,“那除你们之外,此界还有其他的祸斗吗?” 小畅天真地歪头思考,摇了摇头,“除却你说的那只疑似的祸斗,其余的祸斗应该都在君上的麾下了,大家平日都待在君上的洞天没有外出的,君上的洞天就是我们斗最佳的生活环境,外头没有火种吃,活动范围小,也没有同伴陪玩,大家根本就是懒得出来的!” 池荔笑着开口,“嗯,你过得开心就好!” 小畅没忍住嗷呜嗷呜起来,表示那当然啦,他过得很好! 半蜷缩在龟壳里的元绪龟龟不由得腹诽:果然是业内著名的爱斗神,给所有斗取名不算,还养得斗如此开心! 祝融见其叙旧得开心,多等了会,才颁下关于此次的旨意: 既然此地疑似有新生祸斗扰乱环境,他便将熟悉此地的十一祸斗畅派来协助东部妖管局去收容那只新生祸斗。 小畅连忙急切地嗷呜呜,表示他一定不会让君上失望的! 接下任务后,其余十一斗纷纷上前围拢到弟斗的四周。 “嗷呜呜呜——”得叫个不停,不知是在给小弟打气还是在传授些什么经验,你一句我一句地非常急切。 嗷呜完,祸斗小畅迈着有力的四条腿又跑回好友的身旁。 纯黑的毛发在飘扬间,总能柔韧地拉出无数条浅细的火线,仿佛在以隐晦的方式来彰显其火焰的本质。 修长的尾巴不时地甩动,那一抹荡漾开的红黑相间的弧度,少见地因为过分激动带出三两点细微的火花。 长久未开口却存在感惊人的祝融君上见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厅内的妖或人也快要到极限了,他拂袖收回另外十只祸斗后,宛若大日火球的法身虚影立时就在火焰的阵纹中恍若烟火般恢弘磅礴地消散成漫天火雨。 红影消散的同一刻,厅内的气温骤然回到正常的范畴内。 那撑到已经近乎昏迷的崇文观观主已经软绵绵地跪坐在地上,苍老的脖颈拼命地吸纳着空气中能捕捉到的所有水汽,甚至连颤颤巍巍地取出腰间的丹药灵水都不能,只能凭借凡俗躯体最平凡的方式来缓解痛苦。 柳玉磬打了个响指,将这坚持到最后的人修也送走出去。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她转身想找好姐妹商量之后的安排。 转头却发现——原先一龙一龟一犬其乐融融的地方早已经空无一妖,都不用想,就知晓这仨臭味相投的咸鱼妖已经撒手没了,忍不住咬了咬牙,最后冲空气大喊: “都给老娘回来——” 第19章 惨 平日不生气的妖一旦生起气来那可是会非常恐怖的。 被柳玉磬叫回来的一龙一龟一斗排排坐好,聆听完柳处长的安排后就被打包塞给负责祸斗事件的崇明处长。 崇明刚从汇报行动的“虾兵蟹将”三队回来,就见到龙、龟、祸斗三妖正悠哉地围桌吃得开心,这个季节的果盘端得像是个宝石匣,红透的珍珠状樱桃,玫紫的耳坠样桑葚,使得半坡黄的熟枇杷,盛放在琉璃的托盘中衬得彼此都在投射下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占主角位的是熟黄的枇杷,龟龟先捧走一怀的枇杷避免落后空手,慢吞吞地给一宅龙一嫩祸斗科普枇杷妙处,虽然此时这俩吃得砸巴咂巴不知能听到多少。 “枇杷是果中唯一有四时之气的,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池荔剥开皮满足地吮吸一口,然后塞嘴里仔细地品尝。 “呜嗯呜嗯。” 祸小畅直接嗷呜嗷呜地塞嘴里,然后流利地吐出皮和核。 “噗噗噗噗!” 神龟元绪:“……” 算了算了习惯了,她继续,“枇杷秋萌冬花,春实夏熟,正合一年四季之轮转,所以又被叫作四时之果。” “对我们妖族来说,四时之果顺合天地万物生发结衰的循环之律,补充修炼时所需的四时之气,有大益处。” 她瞥了眼“咔嚓咔嚓”的两妖友,明白益处不益处的显然对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是吃果的口感更为要紧。 呸!吃货!浪费她的感情!她埋头也加入苦吃的队伍。 刚转场的崇明瞧见的就是这一幕,抬翅散羽发出三枚羽镖! “砰砰砰”利落地三声,擦耳钉在墙上,召回那三个妖友。 被声音惊吓到的三妖齐齐抬头,满脸状况外的清澈愚蠢。 神龟元绪见两只眼睛各长有两个瞳孔的标志性特征,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崇明的跟脚为一只双睛重明鸟。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到那脱落扎墙的三枚羽毛镖上。 忍不住喃喃开口:“传说重明形似鸡,叫声似凤凰嘹亮。但是吧——经常会把身上的羽毛全部抖落在地,只剩余光秃秃的翅膀拍打没有羽毛的身体,在高空中起舞盘旋来吓退驱逐虎豹豺狼等野兽,我原来还以为是假的。” 毕竟只要是鸟类,不论是未开灵智的凡鸟,还是有不凡跟脚的鸟妖,都极为爱惜自己的羽毛,像这种抖落前身羽毛到秃的行为就算是白纸黑字地记录在史册或者传承记忆里,她都严重怀疑其真实性和可信度。 结果—— 今天她瞧见了什么? 重明鸟真的从身上射出三枚羽毛作武器,家妖们,既然一枚三枚羽毛可以这么做,那离全身的羽毛都抖落似乎也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传承记忆诚不欺我呀! 崇明原本摆出副正经严肃的工作状态,只是莫名被盯得浑身发冷,双睛眸光极亮,成功地捕捉到神龟元绪那莫名兴奋、八卦、惊讶又难以言尽的复杂眼神。 神龟元绪很想采访当事妖,“你到底秃不秃”“你战斗喜欢脱掉羽毛是真的吗”“褪羽冷不冷”“光身拍翅是更有杀伤力和威慑力吗”,可她绝望的发现,无论她怎么组合语言都觉得很是冒犯,头次觉得自己是个文盲。 崇明实在觉得莫名有处凉飕飕的,他当即召回当作飞镖射出去的羽毛,将唯独的空缺给补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样一来,好似的确是温暖了不少。 他假咳两下,“之前突发事件中,那只疑似祸斗的妖最近突然踪迹变少,我让三队盯紧东海海线以外附近的情况,让二队盯住海线之内的陆地,但好似是被惊吓或者被威吓到的缘故,对方的活动明显减少。” “但祸斗不太可能长时间安分地盘踞在一隅,尤其是无火的地域内,反而是,如果它被迫蜷缩在一地压抑本性的话,当体内难驯的本性和饥饿感濒临极限时,恐怕会酝酿出比眼下更严重更为恐怖的事故!” “所以,针对提前将其引出来,行动处安排了一个计划,我把它命名为引雷计划。”他刷得从投屏上拉出布置的示意图,“祸斗不喜寻常食物,只喜吃火焰,但我们不能凭空引发火灾扰乱秩序,所以就选择了另一种火。” “嗷呜——!” 雷火! 祸斗小畅嗷呜地叫出声来,作为祸斗本斗,对自家食谱自然是最为了解的,虽然他成斗短,并未真正地吞食过雷火的滋味,但是却是从年纪最大的大哥端和二哥仲处听过,三哥季还告诉他以前的进食情况。 曾经的雷神驾驶雷车大摇大摆在地上巡游,他们还未入赤帝麾下编制时,就经常结队跟在他的车驾后头,雷神的雷斧楔石被抛到山林里极易燃起的熊熊大火正是他们填塞肠胃的美食,口味较寻常火更美味。 崇明又将手中的羽毛笔尖来回指着海域地图上特地标红的几处圆点讲解,“特地找有雷的地方那是别想了,最能召开雷电又最符合现在修界价值观的举措就是——找远离陆地的荒岛,借助渡劫产生的天雷勾动雷火的形成,从而去引来躲藏在某处的小祸斗!” “办法不错呜——!”祸小畅举爪嗷呜表明了赞同的意见。 “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妖渡劫吗?不能用符箓或者阵法引雷吗?” 元绪慢吞吞地道。 “恐怕不能,符箓或者阵法并非自然地引雷,而是以外力改变某种灵气运行的轨迹而强行产生雷电的行为。” “这种很容易被发现是外力导致的雷电,不够自然,祸斗恐怕会此非常警惕,从而不敢上套导致行动失败。” 池荔:“所以,你们这是已经找好了渡劫的妖选了吗?” “对!”崇明肯定,“除开渡劫的妖外,四周还需要潜伏负责抓捕祸斗的妖员,可大多妖本性就是极惧天雷……” “所以得我们出场了。”元绪叹息地缩回她的龟壳中。 哎——不想面对的事实终究还是要面对的!躲也躲不掉! 元绪有龟壳可以挡雷防御,她前不久才渡雷劫自也不惧。 至于祸斗,他之一族本就是曾经专门跟在雷神车后觅食雷火的妖种,干饭都能干得很香,自然也无所谓怕不怕的,很好,三妖组被征召得那叫个整整齐齐。 · 东海。 几处不幸被选中的小岛屿,布置好的渡劫地里有几只妖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妖管局能找到的渡劫对象妖大都是准备渡化形雷劫的小妖,毕竟现在能因修大增长到突破瓶颈、从而需要渡劫的妖实在太少,妖管局能找到的都是修为低恰好处于化形阶段的小妖。 当然,这批能化形的妖放在妖族整体当中也是极其出色的。 吉时将至—— 岛屿上被妖管局布设好了应对雷劫的大型防护阵,并非是起到用来抵御雷劫的作用,而是更多地用来承接劈落的劫雷,将其导向岛屿内的枯枝败叶处引发雷火。 岛屿外侧还有专门的妖负责联手将雷劫的波及范围控制到最小,否则数个岛屿一并渡劫的动静若不幸联动到一起的话,炸得成域,恐怕会闹出非常庞大的动静。 “呼呼!” 多云的天,云层越堆越厚,将半露的阳光给遮掩得干净。 阴沉的乌云密布,将天幕涂抹成为恐怖片似的暗黑色彩。 雷声由远及近地在头顶炸响,深紫的电光在云层若隐若现。 “轰隆隆——!” “轰隆隆——!” 第一道劫雷劈落的猝不及防,眼未眨完,深紫长鞭便已经撕裂苍穹,落在岛屿的土地上,犁出数条深刻的雷电鞭痕,电闪雷鸣的片刻间,瞬间变成荒芜土地。 “咔咔咔咔咔——” 像是积蓄足够的劲力似的,接下来的几道雷没有半分停顿的,一连数记的雷劫连贯而狠厉地从天际甩落到人间,好似在发泄,又好似在耍脾气,弄得负责控制阵法的罗三庆的原身盘都发出咯吱咯吱的杂音。 “崇处处处处处处长,我感觉我的盘身可能挡不下接下来的雷劫了,请您尽快准备激活布在岛下的石阵吧。” 罗三庆被雷劫电成结巴,仍任劳任怨地报告阶段性情况。 崇明在灵鉴上发送信号后,打了个手势示意罗三庆撤下。 “劈咔——!!” 粗如水桶的惊雷笔直地从云堆直贯劈下,岛屿四周的海水宛如搅动的浆糊卷成无数漩涡,海水好似是块被任由其揉扁搓平的橡皮泥,又好似是块被禁锢在巨大凹陷处的流动果冻,翻腾的浪花急冲冲地撞在岛屿海滩,再无什么生物裹挟,这片海域宛若已经空巢。 唯独离此地较远处的礁石后,依稀有规律的波纹荡开。 礁石后自然不是什么胆大妖,而是事前被安排在此,随时准备支援渡劫妖并且抓捕偷吃狗新祸斗的三帮手。 元绪龟早就缩回她的龟壳中,成功洗脑自己装作块没有感情的绿色石头,牢牢地吸在礁石的缝隙中随波敲打外壳,池荔化作水流凝成的龙身,彻底地融入这片被搅动地天崩地裂的海水,规避走一切潜在伤害。 元绪龟碎碎念:“我是块石头我是块石头我是块石头……” 池荔自我催眠:“我是条水做的龙,我是捧龙形的水……” 祸斗小畅……他……他早就退出此地不知多少里的距离。 他可是火属性的异兽,对这种风吹雨打浪卷海涌的环境接受不了一点,他柔滑皮毛间燃烧的火苗虽然炽热却也非常脆弱,可不能被这场风雨给浇得萎靡不振。 当然他也不是不负责任的斗,他在池荔和元绪手上各留了张刻录有传送阵纹的符,方便其需要帮忙的时候凭借这张符来直接召唤他出现,好斗要用在刀刃上! “呲咔咔咔咔——” “劈啪啪啪咔——” 雷电交加的肆虐下,光秃如荒地的土上总算有了星点火种。 雷劫已入尾声,渡劫的小妖早就被雷电变得灰扑扑黑乎乎的,身子一动就扑簌簌地抖落焦炭般的外壳。 然而雷电依然未停,狠狠地劈在渡劫妖的身上以及早就劈成爆炸款的毛毛上,天雷理毛店,一家高傲至极却不缺顾客,让所有顾客不敢打差评的万万年老字号。 “噗!” 黑气从口中吐出,是渡劫妖唯一表明生命状态的信号。 “我……活下来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劫后余生的号啕大哭! 真的“劫”…… 池荔见那头完成大半,天雷劈在地上的火星也差不多足够,她当机立断地取出符纸,立刻召唤出祸斗。 修长柔韧的水龙尾流畅地一甩,将其勾住,往半空一抛。 祸斗按照计划,感知并催动了附近岛屿内的火种的方位,手动地让散落的火种都骤然增长,窜起了火苗。 一个翻跟头的功夫,催化完火种的祸斗就灵巧地踩云回到安全的地带,与其同时,接受完灵雨滋养的渡劫妖就通过被崇明事先布设的传送阵传送离开了岛屿。 渡劫组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就是守株待斗组的工作了。 · 早在雷劫开始时,那惊天动地的雷声就已经将蜷缩在荒岛中休息的祸斗给震到,他鼻头不自觉地嗅了嗅。 随即就被那种熟悉的好似源自血脉的气味所从梦中唤醒。 “嗷凹呜……” 新生的祸斗委屈地呜咽,刚转换的小斗传承记忆还是片片残缺,很多时候都是凭借本能去作出行动的。 比如排泄火焰,比如饥饿时肚子疼,想要吞吃火焰。 可是最近被人和妖追逐驱赶的经历让无措的小斗只敢躲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中隐藏身形,可躲藏终归不是办法,新生的祸斗需要不少的能量还维持体表的火焰温度以及支撑自身适应新躯体所需要的海量消耗。 他很快就饿了,可又不敢出去,只能原地趴伏卧倒着,维持着长时间的睡眠状态,来减少自身的消耗。 直到—— 轰鸣震响的雷声吵闹到让他无法入眠,雷劫后燃起的簇簇火焰散发出澄澈诱斗的美妙香味,一片一片鲜艳娇俏的火焰田地好似一张环绕在他脖颈的大饼,时刻散发芳香,让置身于其中的斗有些身不由己地蠢蠢欲动,爪垫不自觉地拨动,啊,好美味的感觉! 实在饿到无法忍耐的新生斗窜出洞穴,朝离他最近的岛屿奔袭而去时,就已经落入了一张早就编织好的大网。 他自以为悄悄地跳上小岛,找了个最隐蔽的火苗地。 急不可待地找火,然后埋头努力地啃食窜起温暖火焰。 吭哧吭哧地大吃就吃,就差将脑袋彻底地塞到火焰里头,背后还短短的尾巴左右的摇动,不像是威名在外的祸斗,更像是挨饿的流浪狗,看得众妖都心生怜悯。 祸斗小畅原本摇得欢快的尾巴耷拉下来:怎么会有这么惨的斗呜! 第20章 交差 尽管嘴上呜呜着好惨,但是下爪时依然又准又快地扑上去,低头张嘴叼住新生祸斗的后脖领,大狗叼小狗地拎回己方阵营,小祸斗拼命地蹬着四条小短腿,时不时地努力从喉咙里喷出火焰,却都被小畅皮毛中潜藏的火苗给直接吸收走,一波操作伤害为零。 “嗷呜嗷呜!” 小祸斗放弃挣扎,意识到自己胳膊干不过大腿的事实。 认输般发出可怜呜咽声,丧气地垂下脑袋,四肢自然垂落,好似把自己当作一条被吊住在晾风干的香肠。 祸斗小香肠无助地拖走“审问”,关于这些天来海滩的荒火事件,是否还有其他新生祸斗,它是在哪里又是如何觉醒成祸斗的等等事情,还需要他全部一条条地回答,问清楚了才好结案,大家才能够交差。 当然,接下来的事情跟池荔就没有关系了,她迫不及待地将案子物归原主,拍拍龙尾就潇洒地飞走了。 笑话! 这年头莫非还有喜欢打工的吗?该放手时当然果断放手! 案件最后如何定的池荔并不关系,只是依稀从之后南亟岳洞天传来的两封信笺中能够窥见些许的情况。 一封是祸斗小畅寄来的信,里头照常表示自己如今安好。 一封是赤帝陛下的信笺,大致讲述新生的小祸斗小除,他取得新名字,已经能够适应洞天内的生活,与其他祸斗相处融洽,最关键的是,祸斗们俩俩玩抛接球时不会再有祸斗落单了,赤帝陛下明显很欣慰。 嗯,很好。 然后她懒散地翻身继续睡觉,由衷地感慨:床真舒服! 这次睡觉可不能怪她懒,昨晚正值夏季的节气交替之际,火气骤旺,阳气愈盛,原本被镇在秋钧体内的旱魃诅咒又开始借势不安分起来,频频冲撞封印的结界,甚至有要冲破障碍牢笼的预兆,瞬间引起警觉。 秋钧体表的热度直接将局长室那张新换的掺金丝大玉石桌直接给熔化了,椅子上缠绕的龙血藤倒是没死还能活,就是藤条藤叶泛黄老皱,蔫哒哒地跟块块没有生气的塑料片似的,当场就濒死表示罢工了。 热到局长室内的警报系统嘟嘟叫红,灭火小队秒速出动。 水系的神通都没作用,众妖直接讲冰系的神通咔咔地招呼上去,恨不得给他冻成尊坚硬牢靠的龙型冰雕。 寒冰噗噗喷上去,下一秒就开始被发红的皮肤融成水。 如此反复操作,才算将将把温度给降下去,彻底冻结实。 池荔瞟了眼被熔化得只剩墙壁的办公室,找了堵墙靠稳。 又瞧着已经累到虚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同事妖。 关欢想要扑腾翅膀直起身来,可扑扇几下依然直直地面朝地板怼脸倒下,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小石头化成原型时脚下一软,骨碌碌地从墙壁一头滚到了另一头,分明是块坚硬石头,却无端有种轻飘飘的漂移感,罗三庆的罗盘指针已经控制不住地狂做三百六十度的转体运动,有生以来被自己弄得转得晕乎乎。 元沁从随身的包包内取出灵水,给自己灌了好大一口来喘气,她算是几只小妖中状态最好的小妖了,毕竟以前她负责的是当其余妖控制住秋局后给他下强毒迫使其冷静的主攻位置,需要使出的气力非常巨大。 毒液虽然是她的本命神通,却也关乎她的本源妖元。 过量的毒液对于她来说也是不小损耗,关乎日后修行晋级。 如今换成了池姐主攻,她只需要出部分麻痹毒素从旁辅佐就好,消耗和损耗都大大得变小,所以状态颇好。 池荔缓了几分,就立刻联络安全处的齐麟处长负责收拾此处的残局,自己一爪拎着四只小妖一爪拽住昏迷状态的纯黑长条——被控制后虚脱的秋钧现出的原型。 转头返回灵域空间内,龙爪一松,毫不怜惜地将黑长条投到冰苦寒潭中镇压,免得其旱魃诅咒又发作起来,另一头将提拎的小妖们安全地带回其在灵域内的住宅,温柔地塞进被窝内,双标得非常清楚明白! · 等第二天灵域内的阳光照在床前的地面上,累坏了的池荔总算有了非常正当的赖在床上不起来的名头。 其他几间房内也没有动静,显然昨天的加班灭火确实很辛苦,至于被镇压在寒潭内的黑长条,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他皮糙肉厚命硬装备多死不了! 要是真的被正旺的火气一撩就要死要活,那等到遇见下了诅咒的老旱魃本魃的话,恐怕连虚与委蛇的功夫都可以省掉,直接当场下地府找孟婆喝汤去了。 她想了会,在宽大的床榻上慵懒地打了滚,将这事情抛在脑头,翻身抱紧怀中的枕头,继续去梦蝶了。 可惜,蝶没梦到,都被狗吃了,呸,应该说叫斗给吃了。 这是本周祸斗小畅给她寄的第四封信,前头除却保平安外还有不少对新祸斗养育问题的咨询,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伴随他野生状态的一龙一龟对此应该颇有想法,可惜他的感觉是错的,一龙一龟也就信中问题私下讨论过,最后除开得知自家斗兄弟貌似有向妖界男妈妈的角色转型外,给不出半分有营养的建议。 本以为这封信大概也是如此的,她都已经做好去找妖管局内已成父母的火系妖族咨询了,没成想这条十次有九次半都不着调的狗子居然罕见的着调了一次。 非要深究,畅子的信准确来说其实并非出自他本妖斗爪。 看这口吻措词,更像是赤帝陛下让畅子来帮转发的消息。 尤其是这封信中所提到的祭祀开古墓一事就绝不可能是祸斗小畅会知晓或者能够知晓的,现代人类开古墓时几乎都会事先举办隆重的祭祀,祭祀的神明绕不开各地土地,而负责管辖此地的土地也会报备给上司神明,这事情摆明是土地汇报给赤帝再被转来了。 开古墓其实不算什么大事,考古与东部妖管局的管辖区域也不甚符合,但却能被陛下专门点给了自己。 除了……她双眸死死地盯住那行写有“其内火系浓度远超大妖层次,附近皆为寸草不生的荒地”的字上挪不开眼。 也许是由于总是在愁旱魃的事情,弄得其在她的脑海中狠狠留痕,如今一见火系、荒芜、大妖之上就非常自觉地弯到旱某魃的思路上,这特征与现场的环境残留又天打雷劈地一致,靠,不会真的躲在墓里吧! 这想法一出,池荔的睡意彻底地没了!哪怕柔软的床榻依然温暖如初,那股松散的状态没了就再没法睡了。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对。” 池荔理直气壮地回答小姐妹的话,负责管理处的柳玉磬是处理妖管局内外繁琐事务的地方,各地信息的采集整理编辑收纳自然也都在她管辖的区域范围内。 这问题不算什么机密,告诉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 柳处好笑地感叹,“你最近对工作是不是突然上心起来了。” “你还记得你的妖设是神女的长相、咸鱼的灵魂特质吗?” “你小心别最后真的不小心变成咸鱼的体质和神女悲悯的心肠,身体不想动,脑子却整天想着工作不工作的事。” “不会的。” 池荔揉揉太阳穴,忍住卷土重来的睡意,摇了摇头。 “你放心。” “谁知道呢?” 柳处却轻哼一声,若真的被工作所裹挟,那可谁也逃不掉。 即将要开采古墓的相关资料都被柳处打包塞给了她。 完成桩社交,要继续下场会议社交的脚步却被声音拦住。 “你怎么不说小说里的经典台词:这资料只能你自己看,千万不能被他人发现,否则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日理万机的柳处长优雅地留给她一个背影,语气刻薄。 “其他妖也就算了,你一个常年宅居的宅妖,有哪的朋友可供分享,你是指那只比你还不爱动弹的龟,还是那只智商好似永远停留在幼儿园连字都不会写的祸斗,这俩别说分享出去,看内容估计连字都看不懂。” 池荔被狠狠捅了一刀狠的,被好友鄙视了,然无法反驳。 因为。 她说得居然——全部——都、是、真、的! · 几日前。 一支隶属浙省的考古队乘船来到一座海山的荒岛群。 勘探完区域,考古队特邀了相关人士负责举行了土地祭拜。 最近此项业务少显得很空的土地见有人祭拜就索性过来围观一下,本来就是来吃个瓜,没想到一来就发现了点不得了的事,这个墓的气息居然有点诡异的不详。 吓得他立刻挥出阵风,将底下插在香炉上的三根香给呼掉。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被刺激到的土地公挥袖的幅度不自觉地大了些许,风助火势,竟然将一旁的探索包点燃了。 “噗——!” 大家齐齐朝火舌燎烧的反方向后撤连后跳了一大步。 “不——!” 隐藏在此处的土地公心中忍不住呐喊出声,连忙帮忙扑灭火,顾不得关注人类的损失,先将这信息上报。 一顿手忙脚乱,雪白胡子几度上翘,惊得险些摆出倒挂金钩的绝美架势,如今沾灰带尘的脏胡子妥帖地垂落。 众所周知,静止是有条件的暂时的相对的,并不长久。 土地被吓到神经紧张,才舒缓过来不久,就有老板的电话旋风来袭,他弯腰恭敬地听命,一只手背在后腰处捶打,另一手死扣在驻拐杖中支棱自己躯体。 “这……这火居然直接着起来了,是不是不太吉利呀。” 怯弱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开,不少人脸上一瞬变得苍白。 几名带头的老教授神色沉凝,还未开口就被负责祭祀的人抢去话头,“这绝对是不祥之兆,今日决计不可动土!” 开墓就被停在开头。 等池荔接到信笺时,同样的内容以情报方式出现在秋钧手上。 暗沉眸光紧紧盯住那几个不祥的关键词,握住纸张的大手青筋暴起,架在办公桌上的两条大长腿也停止抖动。 一阵无言的静默后,局长室新换的花草全部去地府投胎了。 不黄不绿蔫蔫的,像是连续通宵熬大夜猝死的可怜虫。 池荔只好受累,拎起就快点燃办公室的秋钧就往海岛驾云遁去,云从龙此言果然不假,她熟练飙云的举动让某条红温的龙在海岛的连环巴掌风中完成了降温。 秋钧被龙爪拎住倒也没反抗,配合着凝出飙速的流云。 但茂密黑发却猛地顶出两个凸起,一对龙角差点就要戳到池荔的下颚,情绪的不受控,导致隐藏的龙角也不再受控,池荔可不惯他,龙尾当鞭往后背一甩。 “啪——!” 好声音,好背。 “呃……” 一声闷哼,疼痛让龙冷静下来。 疯长的龙角乖觉地收拢回去,只是被撸下来的袖管中一双肤色较深的大手突然动了动,弹出锋利的龙爪。 爪尖不自觉轻微地摩挲,发出隐约被压下的金属摩擦音。 秋钧连忙凝神静气,才将弹出的龙爪和蠢蠢欲动的龙尾收好。 “我们就这样过去吗?” “不然呢?” “这样的大墓,估计是那老旱魃不知哪年哪月被什么高人高妖给封印在此处,如今却没有闹出动静来,显然是因为大墓封印的时间还没到,安全时间内踩点而已。” 秋钧闻言,簌地从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变化成原型,连续地缩小身体,直到幻化巴掌大小的苗条身材俏黑龙时才堪堪停止,盯着凸出温润的小小黑龙角,柔润带鳞片的躯体乖巧地盘在少女的掌心不动。 “这样将我的气息给减轻到最少,不至于让那老旱魃应激!” 本想怼他老黑皮龙卖萌的池荔把话咽下,从这角度解释的确没错,只好道,“随你吧,不过你可安分点。” 熟能生巧下的飙云速度让龙满意,三两句互怼就抵达终点。 万顷沧海里只有一叶岛,地方偏僻安静又分外好挖。 不想再扣印象分的安分虬龙莫名其妙间抻了抻身躯。 “阿……阿、阿嚏——!!!” 他的龙口猛地打出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成功收获池荔的鄙视! 秋钧委屈极了:……冤枉哇! 没有存稿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交差 第21章 旱魃 狼来了的故事在龙身上上演了——分明是因为嗅到旱魃散发出的腐锈荒火味感到不适应而打出的喷嚏,却只能变成一条屡教不改的龙又想作妖的如山铁证。 秋钧耷拉下脑袋,小龙蔫蔫地任其像盘珠子似盘来盘去。 乘云飞至那座岛屿的附近地带,池荔并未再继续深入。 被旱魃诅咒的秋钧就好似带有对方的标记,一旦靠近栖身的岛屿,恐怕会直接刺激到处于沉睡或是封印状态的老旱魃,不仅刺探不到情报,甚至会打草惊蛇地破坏计划,导致大战在此片海域直接大规模爆发。 这是谁都不想瞧见的——! “豁!你们来得够快!” 碧蓝的大海从中间徐徐地分出条裂缝,一条人面鱼身的杜惜陵款款出现,修长的丹凤眼角点缀着妖化的水蓝鳞片,手中罕见地提着一只琉璃光彩流转的螺。 “惜陵!” 同为水族,同在海域,池荔早些年与她也有不错的交情。 只是在妖管局中对方负责的是后勤处,她领的工作却是灭火局长,双方少有交集,便始终没有碰面机会。 杜惜陵扬了扬手中的螺作为回应,悠悠沿着海浪线游动。 “你怎么来了?!” 秋钧吃惊。 按理说要干架的话,不论是齐麟、崇明甚至是谛听,他都觉得正常,唯独没有预料到来助阵的会是她。 杜处长与池荔打招呼时温和亲切的面容以一种细微的波动幅度开始变得玩味,水蓝妖鳞被轻扯得上扬。 “诶,若非顶头上司实在是无用至极,倒也不必让我这负责后勤的和平妖上前线助拳压阵,连已经快要积灰的本命法器都得掏出来,能干原来也是种错误呀!” 她指尖不住地摩挲螺亮丽鲜艳的外壳,故作感慨抱怨。 秋钧:“……” 他尾尖勾动,虽未提到他,但字字句句都在讽刺他。 杜处长灵动地游到池荔身旁,继续不着痕迹地劝说:“等局长跟那只老旱魃打完架解完诅咒,小荔枝你不如索性转到我们后勤处工作吧,后勤处的同事个个温柔漂亮好说话,还都是非常优秀的毛茸茸哦,在这里工作比低头抬头瞧老家伙黑龙的脸色要好不少吧!” 秋·老黑龙·钧:“……” 不是!就专逮着我骂是吧,他连忙转头瞧池荔的反应。 池荔……池荔感觉藏在衣袖内的指甲仿佛有拔长的趋势。 毛茸茸,想摸。 但她并未表态,最终选择了轻咳几声并战术性转移话题。 杜惜陵颇为遗憾,挖墙脚工程只好中止,她举了举螺。 “本来是担忧你带着个火源会引爆坟冢内的大炸弹,万一被点燃了我就用潮生海螺强行让其再度陷入沉睡的。” “虽然海螺是用不上了,但我现在觉得有更要紧的事得确认。” 她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小黑龙的身上,池荔也同样如此。 四道灼灼炽烈的眼神光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堵得死死的。 “得先让当事妖讲一下与旱魃交情的始末吧。” “作为局长的青梅竹龙,小荔枝你居然也不知晓吗?” “因为当初他是半死不活地从云层跌落到我的洞府前的。” “我当时太傻,只一味地想着如何救他,只知晓疑似喝醉误事,这样延续到了现在让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仔细想想,当初喝醉误事的借口好像立不太住脚。” “一条虬龙能喝什么酒喝到忘记时间,万年起步的仙酿?” 池荔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惜陵呢,不是说局长身怀旱魃诅咒是东部妖管局内公开的传说吗,也不知?”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正是因为它总是飘有无数个难辨真假的版本,久而久之大家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两妖机械地轻笑:“搞了半天,还没妖弄明白真相是吧。” 刷—— 眼神光再度聚焦到黢黑的龙皮,恨不得当场点燃成灰烬。 小黑龙下意识地往身后躲,却被柔软的指腹捏紧龙尾。 “事情很复杂。” “那就简单点。” “我跟老旱魃确实订立了契约,他想要承载龙气的柱子望帝化犼,我想要它珍藏的旱母珠,反正他化犼后就与旱鬼无关了,那颗珠子也就没用了,谁知晓……” “那老东西不知哪根筋搭错,我取来的龙气柱他非不要,非要当年应龙蹲过的那根龙柱,我靠他什么身份呐!” “应龙蹲的那根根本不叫龙气柱,那得叫人皇柱了好吧,我当然不可能答应,结果拉扯间约定的时间已到,订立契约时我没留心这种可能,就不幸中招了。” 秋钧越说身后的黑尾甩得就越激烈,甚至气愤地以龙角支撑在池荔的手指上,露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池荔无语。 秋钧龙角轻蹭,“头一次订立契约就翻车,实在很丢龙面子。” 池荔无语地瞧着他,很想说你现在也没什么面子可言。 杜惜陵则更直截了当:“你现在这样比丢脸还要丢脸。” 秋钧愤怒地呲了呲尖利的牙,被池荔一指头按了回去。 安分点吧你!再吐个龙息,估计就能直接召唤旱魃了! “对了,你要旱母珠干嘛?旱魃用不上了你难不成用得上?” 池荔伸指狠狠戳了戳小黑龙的肚皮,严肃地拷问道。 主风系水系的神龙问旱魃要能弄出千里大旱万里烈阳的旱母珠,听起来就很有病,有种嫌命长的死感。 秋钧老实摊平任戳:“我想用旱母珠去跟浑夕山麓肥遗族群内的那只矮胖肥遗换蚤林水玉,浑夕山上无草木生长,唯独其下多水且有蚤林水汩汩出于地脉。” “当年正好是那只胖肥遗轮到做守山妖,我要换水系的蚤林水玉自然是绕不开那死胖子,正好那时他刚好又被族妖以身材肥胖矮墩为由取笑,他就想找点好东西辅助自己进阶,这样既可以提升修为又能抽条减肥。” 长得丑却想得很美! 杜惜陵:好家伙,居然还是转了两手的交易。 而秋钧口中的矮胖肥遗,池荔也确实见过,不得不说,他所给出的描述词、形容词可谓是非常的写实! 肥遗一族虽然名字里包含有“肥”字,但是作为一种蛇状异兽,就算本体长有一头两身体,每一具身体是修长优美,游动姿态是妖娆灵动,跟肥扯不上关系的。 “可恶!” “如果不是那只贪得无厌的臭旱魃,我本该是条非常快乐的小黑龙,分明是共赢的买卖,旱魃莫不是终日维持烈日大旱,没留神把自己的视网膜都给灼没了吧!” 才会瞎了眼! 所以,所有的问题都落在了那只矫情娇气焦炭了他都不解恨的旱魃身上,到底为什么非要人皇柱不可! “嗯……” 杜惜陵不知何时,用海浪凝聚出一把精致的扶手椅坦然落座。 “莫非是历史遗留问题?我记得当初应龙与旱魃为人皇建立功勋,丧失神力,无法再回天上,后来划分南北两方栖息居住,才有如今北旱南湿的环境特征。” 她优雅地轻嗤:“要我说,纯粹吃力不讨好,上赶着给人族助力有奇勋有何用,到头来还不是连家都回不去。” 池荔托着下巴思索:“旱魃见到秋钧的龙身想到了当年与应龙被困下界的悲惨经历,死活想用应龙蹲守的人皇柱助力晋升成犼,嗯,牵强,但也不是没可能。” 杜惜陵精致眉宇间魅惑的妖纹流转,华丽光艳的修长鱼尾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起起伏伏的浪花,转而柔声开嗓。 “我可听说犼可是以龙为食的,助力死对头成为天敌这档事让我很怀疑某种妖族的智商水平,小荔枝你说呢。” “这种说法流传很广,但却是有误的。”池荔还是帮秋钧解释。 “准确来说是犼体型虽小,但亦能搏龙,胜之以其食之。” “首先这犼要能打得过龙才能吞食,其次天生为犼与后天化犼有天壤之别,天生的犼体内天然聚拢有龙气,实力强劲才能吞吃,后天的犼龙气仅覆盖体表助其转化,晋升完就消耗干净,更类似变异的异兽。” 杜惜陵对池荔的解释听了一耳朵,放弃了,她并不是真的想跟她探讨什么山海异兽进化链,而是想挖墙脚的哇! 现在—— 她喜提挖墙脚二度失败的战果,使得鱼尾都无精打采地垂落。 她一条平平无奇的美女鱼,只是想让一条漂亮的小白龙加入她的后勤处大家庭,为什么总是如此坎坷呢。 最后还是没有向那墓动手,而是由杜惜陵借助潮生海螺的海音在附近布下一道音纹结界,加固封印的同时时刻监视此处,以防被迫沉睡的旱魃提前醒来。 而他们得回去准备对付这只旱魃的方案,现在不比以前,看不惯就能轰轰烈烈打一架,需要注意的方面可多,如何屏蔽掉人类的监控设备,如何隔绝打架的动静,如何不让战斗余波影响到近海临海的人和妖。 不少人和妖一考虑到这些,懒得就头大,往往就没了打架的兴趣,如此也算是变相地维护了地域的和平。 “好了!” 特地带法器出行的杜处长见爱螺没白来,到底还是发挥了积极的作用的,原先挖墙脚二连败的颓丧也去了几分。 正想问那两位回去要不要乘自己的捷径,就听见“砰”得落水巨响,被溅起的海浪拉成巨大的水色帘幕,水珠的缝隙间,秀致清冷的侧脸一瞬闪现在其间。 “吼———嗷———!!” 震天撼地的龙吼从几乎要遮天蔽日的黑影口中倾泻而出。 原本袖珍卖萌的小黑龙已然不见,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距离太近,又是猝不及防间,杜惜陵直接被凶悍的龙吼震得咳出一口鲜血,敏锐的听觉使得一双长有漂亮鱼鳍的尖耳仿佛被什么大力炸开般也流出同色殷红。 素来爱美的她已经完全顾不得体面了,心沉得堪比秤砣。 此时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刷屏:完了完了…… 第22章 秋钧 杜处长的“完了”预感瞬间就应验了,在秋钧眼睁睁瞧见池荔从半空跌落的那一秒,黑龙足以遮挡整片穹宇的身躯爆炸般伸展开来,闪烁锐利银光的龙爪横亘在胸腹间,灿金的龙眸内噙着的是绝对的杀机。 唯独靠谱的居然是意识半迷糊状的池荔,身躯不受控制下坠间竟然匆忙中催动仅剩的法力,将那座仿佛睡眠火山的大墓连带着岛屿都封禁入另一片空间。 杜惜陵毫不犹豫地按下妖管局内部的红色警报按钮。 空出的一只手将光艳璀璨的海螺朝上一抛,顷刻间海螺变大成形似海螺小屋的空间法器,将坠落的螭龙稳当地收拢在柔软的内里,再度嗖得变小回到她手上。 “吼——!” 愤怒的龙依然在咆哮,震憾的吼叫声好似要震裂大地。 “嗷——!” 不少附近占地横行的凶蛮妖兽听到此声,烦闷与暴躁彻底地飙升至大脑,气急败坏地从深海中急射冲出,不管不顾地朝那半空中扰人清净的龙袭杀冲去。 偌大的海域霎时间挤满各式各样往常难以见全的凶悍海兽。 它们成群结对地奔袭冲来,几乎要覆盖住海面无数起伏的浪花,庞大的身躯与尖利的齿牙,汇聚成血色的大嘴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半空的黑龙身上啃食下血肉。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遮天蔽日的巨型黑龙扬着锋利的龙爪,摆动结实粗壮的龙尾,已然忘却防御和躲闪,正面硬碰硬地与袭来的海兽冲撞在一起,城墙般无坚不摧的龙身狠狠地将这群个头不小的“跳梁小丑”一堆堆地撞落海底。 修长的利爪轻松划开海兽厚实的皮,骨节突出的指关撕扯案板上的生肉,硕大的龙爪在被新鲜血液晕染的那一秒的同时便已经冷漠地捏碎对方坚硬的脊骨。 无数庞大剽悍的海兽像香喷烤鸭一样接二连三地被片成细碎的薄片,纷纷扬扬地被抖落成盛夏罕见的血腥烟花,蔚蓝的海水在龙怒中被染上鲜血的殷红。 “戳戳戳戳戳………” 杜惜陵以鱼生最快的速度不停地按动灵鉴上的红色按钮!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咱局的老大他疯了,疯了懂吗懂吗?! “戳戳戳戳戳………” 疯了不懂的话,杀疯了懂吗杀疯了懂吗就是那个杀疯了!!! 杜惜陵、一条弱小无助却实在美丽的鱼,捂住小海螺。 鱼的,才没几百年,她都差点忘掉黑龙的龙性本暴躁。 东部妖管局建立时,局内所有员工都是他一龙生生地打服的,安全处的麒麟是被他连揍带踹给打顺气的,监察处的谛听是他跑到地府部门绕开阎罗套麻袋偷渡的,管理处的柳处被他龙爪挠得险些秃毛不得已屈服的,行动处的崇明更是险些被他的金眸给刺瞎! 黑龙从几百年开始就性格恶劣,不干好事,若非之后为压制体内诅咒,不得不控制情绪,收敛脾性,东部妖管局哪天被他一爪炸成粉末渣子她都不会意外。 因为这个缘故,而且又是池荔在场,她才会偶尔阴阳怪气一下,最多调侃,绝对不等于硬捋龙须触霉头。 如今好了,白龙情况不明昏睡在螺,黑龙世界名画在发疯。 血腥味刺鼻,蔓延得极快,很快又引来新一批的猎手。 黑龙将所有对手都撕碎成片,漆黑光亮的龙鳞被殷红和暗黑所裹上晦暗污浊的外壳,温热甚至灼热的鲜血残留在漂亮冰冷的眼角,唯有胸口的起伏仍在鼓动。 趁着松气的停顿,所有的行动都在那一瞬静止爆发出来。 “天地人时音律星,枢璇玑权衡阳摇,七子皆定恭请七星!” “阵——起!!” 罗三庆化作为罗盘原身逐渐虚化,勾连住此处的天地大势,借起势,强移天地气布设并应和长勺威势,牵引着地外星宇的七星北斗降灵在虚化罗盘身上。 黑龙所在处正好对应的是摇光位,摇光又名破军,破军星古称耗星,代表破坏力和消耗力,罗三庆其灵口中喃喃念诵着星诀,借星位放大了秋钧的消耗。 赶来的齐麟和崇明嫌弃地对视一眼,齐齐化作本相原形。 魁梧的公麒一出现,硕大的身躯如山似岳般撼动陆地,高扬起覆盖有坚硬龙鳞的粗壮脖颈,喉咙深处发出威吓的吼声,用力地一蹬蹄子就朝半空的黑龙猛扑。 前蹄往前狠踩,攥紧白云般踏云直上,硕大的身体相撞发出山岳崩塌的沉闷巨响,锋利的龙爪划在鳞甲迸溅出刺耳的火花爆鸣,齐麟避开对方想要冲他宝贝独角下爪的毒招,转身不客气地回敬了组二连踢! “四眼鸟!” ”还不快上!” 齐麟朝一旁仍在旁观的崇明吼叫,惹得当事鸟颇为无语。 崇明挥舞巨大的羽翅,轻盈地腾空袭来,破妄的眼瞳亮得惊妖,透彻似水晶,伴随双翼的摇摆起伏,无数羽毛扑簌簌地抖落,肉眼可见地羽毛变得稀疏起来。 一只大鸟肉眼可见地失去了快乐! 这当然是句废话,没有鸟会在失去羽毛后还感到快乐的! 尖锐的啼叫击碎云霄,抖落的羽毛化作无数利箭朝黑龙庞大的身躯爆射而去,晶亮眼瞳中神光迫人,忙不迭地捕捉黑龙此时身上的薄弱处,控制箭羽准确地刺中。 天空上的交战局势一时变得焦灼,异常惨烈却又难分胜负。 “咣——” 隐藏的大阵再度浮现中晦涩古朴的阵纹,一只与北斗星图相呼应的星光化巨勺出现并沉稳地落在其中央。 原来是罗三庆! 他借助星阵强化秋钧的消耗后,隐没在幕后一直在计算黑龙妖力的消损,在麒麟与重明不要命地缠斗攻击下,对方的消耗总算过了多半,他立刻掐住手势,念诵阵词,随即缓缓地将托举支撑世界的天地之力生塑凝聚成一只云气凝化的大手,一把按住星光巨勺的勺柄,拽住那头,似要生生地要将其拖至正北。 星光巨勺的勺柄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只有一点一点地才能偏移原本的角度,好似星光勺在与天地手扳手腕角力,彼此僵持,彼此消耗,直到谁占据上风。 “咔嗒!” 斗柄落在正北时,好似终于挑选出正确的钥匙打开锁口。 几乎在正南方位起灵时,阵内突然升起一股难以驱逐的寒冷。 斗柄北指,天下皆冬。 此时的秋钧体内肝火旺盛,脾性暴烈,老旱魃的荒火种埋藏在诅咒气息中,**裸地在挑起情绪剧烈波动。 就像管控一条疯狗,先要让他没有力气闹,再趁他虚弱时让他好好地冷静一下脑子,物理化学意味的都行! 此时,凛冬的寒气无孔不入地在大阵内的一切生物体内流窜,消耗掉妖力的秋钧有种又被妖按在冰水中洗干净脑子的不悦感,冷静完,他毫不犹豫地封住自己的穴道,放弃抵抗地让两个下属将自己带回妖管局。 幸好池荔昏迷前倾尽全力地将旱魃所在坟墓的岛屿与现实隔开,不然他这一通乱闹乱砸不论本心与否,都会对清除旱魃的大业造成极大极强烈的不良后果。 但他显然是没控制住自己,弄出个大篓子,是他的过错! “这些损失我都会赔偿的。”秋钧脸色比肤色还黑地开口。 “赔偿什么呀局长,这些都是你黑龙形态时干掉的战利品。” “嘿嘿,既然都已经死了,不如废物再利用一下怎么样?” 后勤处的资源采集员贪婪地瞧着龙的馈赠搓手手兴奋道。 “都是些珍稀年份久的好材料呢,不用太浪费了拒绝败家!” 他们义正严辞地拒绝这笔泼天的富贵不能进己方的口袋。 “你这话说得不知情的根本想不到材料就是尸体好吧。” 有其他部门的成员小声地吐槽。 “你就说你们部门要不要吧!”一群流氓妖在尸海冉冉上升。 “当然要!” 犹豫一刻都是在亵渎金钱。 “那就闭嘴!” 有成员嫌吵。 “闭什么嘴,我偏要说,秋局不愧是我们的好局长,在其他领导严苛要求手下节流的时候,您就已经以身作则地为局内开源致富了,实在太令妖感动了呜!” 非要说话的妖员口才极其出众,好到仿佛下秒就能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让盘古的混沌青莲当场盛放在他舌尖。 秋钧沮丧的心情被大片的无语盖过,来不及消化如此复杂的情绪,恍然间他就已经被推进后勤处的医疗部。 “扑通!” 他心脏猛烈地跳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心而出。 沉静下来的情绪也开始躁动,但很快的,一抹纯蓝的妖光从他体内涌现,在他躯壳外笼罩成一个透明蓝的茧,温和中正的气息细密绵柔地交织地治愈着他。 灿金冷漠的竖瞳也在治愈中再度转变成类人的瞳孔。 他心脏鼓动时激发出的瞬间龙威,给医疗妖员们压得倒地不起,此时那纯蓝的光芒辐射开来的气息好似也在滋润他们的心灵,颤抖着双手,努力地将软绵绵的双腿从地板上拔出来,扶墙扶桌扶同僚地恢复站立。 “起用那台仪器吧。” 医疗区的负责妖,善长医术药理的药兽狄诗一锤定音。 她实在不想手下的妖再受惊吓,医疗妖才可是很珍贵的。 可不能治还没治,都被局长嚯嚯了! 仪器是她前段时间去总部交流学习时,与白泽大妖共同研发的新法器,是专门针对妖族的身体魂魄根基识海等方面全方位检测的最新成果,才带回来没几天就用上了,这也是研发妖员之一的狄诗没料到的。 “滴——” 检测中…… “噗噗噗!” 红光狂射。 狄诗上前启动显影模式,立体的投屏中,秋钧身躯位于心脏右下血管的位置,居然吸附有一颗黑红的小种子。 珧诗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分外难看,不自觉地低低出声。 “这难不成是,旱魃咒火?” 第23章 病情 “啪——!” 珧诗毫不犹豫地一拍仪器器身,发出继续扫描的指令。 五分钟后,她将打印出来的报告递给秋钧,指尖在银蓝表壳处注入自己的专属灵印,银白妖光才回应般灵动闪烁,随即加密的花体符号被其传送至珧诗的识海。 她让其余医护妖员退出诊室外,启动内设的防御屏障后,不放心地再布设防窃听阵才作罢,她克制地慢走几步,很快加大步幅,三两下移动到秋钧躺的病床旁。 “鬼东西!” “原来我体内的咒火是当年旱魃下诅咒时就埋好的地雷。” “差点就被算计了!” “对了,荔枝呢?” 比起自己。 他更关心在半空跌落的池荔。 · “嗯嗯嗯……” 实话说,珧诗大夫现在对旱魃和咒火已经丝毫不感兴趣。 她刚才从全新扫描仪器的隐藏功能,通过白泽许可借得一缕灵光,凭此读取到了一个非常珍稀的新鲜情报。 自家浪不死的局长体内居然有传说中的神物——银沧海石。 若非融有白泽灵光的新仪器,凭她的感知,估计不仅是这块银沧海石,甚至连依附被刺的咒火种都得费点劲。 旱魃火、咒火种、诅咒完全是三种平行生存的生物,如今居然莫名其妙地被连成一条催命线,珧诗很想现在就扛着新药锄往那只老旱魃的坟上挖出缺口来,狠狠地踩上两脚,大喊:让你尝尝忽悠医生的下场! 这头珧诗标致的脸阴测测地就差提把砍刀出门上街扫荡。 那头秋钧才从危险缝溜开,就忙不迭地催问池荔的情况。 珧诗被打算思绪,下意识地抬头,手握森冷的手术刀黑气沉沉地抬眸对视,浑身怨念的死妖气场诡异得吓人。 珧诗听到池荔的名字,腾腾的杀气一顿,露出复杂的神情。 池龙君的状态有些古怪,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她并无明显受伤的症状,只是体内灵气消耗甚大以至于脱力陷入昏迷,虽说将其补足就可,但偏生对方体内始终保持不知名的高消耗,现在运转的灵气居然只够支撑基础的生理机能,简直……简直像是被谁偷走了灵气。 她沉吟片刻,“池龙君依然处于昏睡状态,体内灵气不知为何被抽走几乎全部,初步诊断的结果是体内灵气被转移导致虚弱,但是,关于转移的媒介毫无头绪。” “丹药符箓阵法诡器咒术饮食寄生都查过了吗都不是?!” 秋钧一口气将可能的选项都报出,得到了连连摇头的回复。 他余光瞥见那台银疙瘩,下颌扬起,“这个给她瞧过没?” 既然现有的医术无法解决问题,那么另辟蹊径地走一走不科学的路子就很有必要,事实不已经证明了白泽的知天下能起到作用,新鲜热乎的案例不就在这吗? 珧诗在本领域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单肩扛起新仪器就往隔壁间病房跑,按照之前的流程一回生二回熟地输入认证灵力,新鲜的体检报告再度生成传来。 嗯? 她秀气的眉毛上挑,不敢置信地又从头读了一遍内容。 确认没瞧错后,她裂开了,因为上头清晰地检查出池荔的身体内也含有一枚银沧海石,原来是银沧海石哇,呸!这不是传说中的神物吗,如此珍稀罕见的至宝一来就来两枚,前后脚的时间甚至不超过十分钟! 一龙有银沧海石头是巧合,两龙都有银沧海石就是缘分。 有银沧海石的两龙认识,又青梅竹马孽缘极深的话只能是有猫腻,战利品和定情信物之间总得对一个吧! 咳咳。 诗八卦理智下线,珧大夫悍然上号,转身朝跟来的秋钧询问。 “你和她体内都有枚银沧海石,海石既然能救你也应该能救她才对!除非她体内的海石,可能存在些问题。” “所以我想问,你对池龙君体内的海石有什么了解吗?” “啊?” “可我体内只有枚螭龙泪。” 秋钧满脸疑惑,不理解地反问,“银沧海石,是什么东西?” 珧诗也不理解,白泽也能出错吗,“螭龙泪,是什么东西?” “滴滴!” 灵鉴响起——是珧诗的! 她退出病房,接起灵鉴,那头传来的是温润和善的白泽音。 “感知到你向仪器中我的灵光申请探查,我调取了记录才发现灵光忘记补充了一条关键信息,传说中的神物银沧海石其实也叫螭龙泪,即螭龙族的本命灵物。” “ 本来因为涉及族群的隐秘,我就没想要特地告知。” “但我瞧见受检测妖是秋钧和池荔,感觉还是得告诉你一下!” “早些年秋钧小子受到的旱魃诅咒其实大部分都是因为池荔给他的一枚螭龙泪才能控制住,这次池荔丫头突然虚弱,又听闻正好在旱魃被封印的大墓不远处。” “我用本命神通一探,才发现那丫头之前借助两枚螭龙泪的天生联系打通灵气联系,所以当秋钧小子被旱魃埋在诅咒内的咒火种所算计时,池荔丫头体内的灵气被抽调到另一枚螭龙泪中助其稳定了身体与神魂。” 白泽将前因后果都告知了两病龙的医生,珧诗越听脸越黑。 两条都不省心的龙! “白泽老师!” “现在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贸然断开两枚螭龙泪的联系。” ”可不断开的话,池龙君依然如此虚弱,治标不治本呐。” 虽然气,她还是最先向大佬询问其有效的治疗方案。 白泽呵呵一笑,往常的温柔中透着股说不出的腹黑。 “等池丫头体内灵气不足以支撑通道了,不自然就关闭了吗。” 现在的年轻妖就是喜欢没苦硬吃,与其阻拦倒不如好好地尝出个味道来,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不拿身体当回事。 “另外。” “池丫头其实还是多睡会好,现在醒来对她未必是好事。” 螭龙泪作为至宝,本就是得天独厚的灵物,先取出一枚又透支使用一枚,怎么可能有不付出代价的好事呢。 罢了。 管不了了。 说完就挂掉了灵鉴。 珧诗:“……” 为什么灵鉴要挂在这么关键的地方,总不会是灵力不足。 大抵又涉及到什么种族密辛吧。 · 珧诗并未完全听从白泽老师的建议,她转身返回办公室认真地从头梳理一遍始末,结合仪器所检测出来的两妖的身体健康状况,跟医疗区另外两位副区长獐狮和璃凰,前者负责在药菜出谋划策,后者则在治愈净化角度提出想法,集合三大神兽之力最终得出方案。 珧诗作为主治妖医师发言:“你体内旱魃诅咒包裹的咒火已经被点燃,现在全靠螭龙泪本身与它借助另一枚螭龙泪从池荔体内抽取的水灵来维护你身体的平衡。” “那必须要快点将我体内的那枚螭龙泪取出,不然荔枝她!” 此刻焦躁的秋钧几乎一触即燃,他掌下那张古玉桌秒变灰烬。 “冷静。” 王璃手腕处的羽片发出琉璃般的光,靛青与炽金交辉。 此乃璃凰的本命神通,羽片敲击时有清静与治愈的功效。 秋钧被强制性地冷静了。 珧诗挥袖将灰烬扫尽,换了张寻常的石桌暂时顶上。 “取出你体内的螭龙泪,你瞬间就会烈焰焚身甚至暴走伤妖。” “螭龙泪作为螭龙族的本命灵物存在,取出或收拢只能由螭龙泪的主人亲自操作,这点我已经向龙魂前辈确认。” “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掉旱魃,如此你体内的咒火和诅咒消除,螭龙泪也可物归原主,因为是你与他的缘法,解决自然也只能由你动手,妖管局可从旁协助却不能插手恩怨,为此必须得保持几乎全盛期的战力。” “螭龙泪作为平衡你内部妖力循环不可或缺的一环,另有王璃助你暂时收束诅咒的影响,池荔那边我们打算听从白泽大人的建议,让她暂时移居寒水玄渊,在温养效用最佳的万年水灵髓玉床以睡眠代替修养。” “只要你尽快解决此事,就能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秋钧灿金眸中一抹金红在眼底翻滚上涌,半晌才哑然。 “……好。” 他这边一同意,那边三位大夫就联手推他回病房修养了。 就他如今这副样子,一到老旱魃的棺材旁恐怕就得自爆收场。 被压在病房几天,在得知池荔情况稳定要转移到寒水玄渊,他才强硬地表示非要跟着去,远远看眼就成。 珧诗当然是不允许的,秋钧作为身带旱魃咒火的病原体那是一丁点都不能跟池荔接触的,一旦被假性安抚住的咒火被螭龙泪感知到,又自动地抽取池荔的灵力那就完了,最终折中成借助水镜隔空地看一眼。 秋钧贪婪地盯住不大的水镜,熟悉的脸庞透着淡淡的病气。 双眸紧闭地沉睡着,纤长的睫毛垂落,分明是安然的睡姿。 却因为脸颊一片苍白,给妖一种好似睡得并不安稳的感觉。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胸膛,鼓动的地方是螭龙泪暂栖所在。 一对螭龙泪虽然会互相吸引,但借助一枚螭龙泪作为媒介将灵气传输到另一处的功效必须是螭龙泪的主人曾经对此下过牵引咒的,所以你是什么时候下的咒? 秋钧翻来覆去地回忆这段时间的经历,发现除开美滋滋的比梦还香甜外,实在是察觉不到任何古怪异样。 · 尤其是—— 之前忙里偷闲跟池荔在灵域平湖乘舟小睡,不停变动角度借船舱挡光,结果不知不觉间就睡得熟了。 她斜倚在船头小柜,顺着点头下坠的力,奇妙地身子一寸寸歪斜至“砰咚”两下摔在他结实修长的两条长腿。 秋钧腿部的肌肉虽然坚硬结实,却也有舒张松弛的状态。 放松时的触感硬中带软,刚中带柔,且妖身灼热温暖,使得她脑袋按压的肌肉正好似两个形态完美的暖和保温枕,池荔表示喜欢的举动就是双爪环抱紧锁不放。 秋钧:“……” 带着凉意的脸颊贴在他大腿上,那种微冷的刺激感让龙轻颤龙躯,当时他就觉得如果能将此刻定格那该多好! 万分可惜的是,居然只有在池荔犯困到极点的程度她才会像小时候那样乖巧依恋,白龙君跟小白龙崽时一样。 ——分明已经困到不行,闻到心水糕点香味,依然会耸动鼻子,保持闭眼睡眠的状态,张嘴就嗷呜大口入肚。 秋钧鹰隼般的眸继续盯紧水镜,垂落在身旁的手几次三番地在池荔出境时拂至镜前,以指腹为笔,精细却不失速度地想给那张脸抹上两抹血气与上下红绯。 镜头一切,灵光一闪,水镜冰冷地将被补充的红全部擦去。 他却好似永不放弃般,一次次地,执拗地做着同一件事。 · 直到水镜关闭。 秋钧也没开口。 那句“祝好梦”像卡在喉咙的刺,上不去,也下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