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 第1章 第 1 章 “滴嘟——滴嘟——”城市上空蓦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一排排警车呼啸而来，停在一家银行门口。 没有围观的群众，各家各户大门紧闭，店员店也不要了，仓皇躲进附近好心居民的家里。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伤害人质，有什么目的我们可以谈！”一位警官站在人群最前面，手里拿着喇叭，企图与歹徒交谈。 银行内一片狼藉，三个身着黑色风衣的人拿着枪，命令里面的工作人员双手背在后面，面墙站成一排。随着人员走动，地上的现金飘至空中，又左右旋转落在地上。 警官的喊话对他们来说仿佛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三人爆发出一阵狂笑，一男的用枪拍拍离他最近那人的脸：“怎么？觉得警察能救你们？哈哈哈哈笑死老子了！” 职员浑身打颤，牙齿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警官看着里面嚣张狂笑的人，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虚汗，低声询问：“补天军团的人还有多久到？” 旁边一个小警察抖着腿险些尿裤子，低头看了眼手机：“还要一分钟。” “艹了，尽量拖住。” 一名黑衣人突然转身，抬手按下扳机，子弹穿过已经支离破碎的玻璃，从警官耳旁擦过，“砰”的一声没入防爆盾牌，持着盾牌的那位被突如其来冲击力激的微微一抖。 “你们真的很好笑。”黑衣人欣赏着外面既害怕又强行坚持的警察笑得不行：“派这么多警察来有什么用？人多就能赢吗？”她反手连扣三下扳机，砰——砰——砰——三位人质应声倒地，激起一阵惊叫，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天籁之音。”黑衣人心情愉悦，双手摊开，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尖尖勾着扳机护圈一甩一甩的，丝毫不担心会走火：“各位，就算我把他们都杀了，又怎样？” 那位小警察都快吓尿了，举着枪的手都在抖，但说出的话却彰显着他依旧是铁血男子：“长官！直接冲吧！” “击毙三人者重重有赏！！！”警官怒喝，发音之用力，一句话有五个字都是破音。 黑衣人嗤笑一声，弯腰抓起一大把现金：“就你们那点赏，Who care？” 砰砰——砰—— 哗啦—— 叮叮叮—— 无数子弹飞泻而来，一双巨大的翅膀从黑衣人身后长出，撕裂长袍，露出她里面的紧身衣。黑羽如铁，飞射而来的子弹与羽毛碰撞，擦出耀眼的火光。 黑衣女挥动翅膀，升至上空，冷哼一声嘲笑人类的无能，仰天长啸。 桀——刺耳的音波钻入所有人的脑海。 地上的警察们瞬间头痛欲裂，痛苦地抱头蹲下。 与鹰女一同出来的两个黑衣男子哈哈狂笑，朝着天空竖起大拇指：“鹰姐厉害！” 他们俩快速钻进人群，打算趁着警察们虚弱之际开始屠杀。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大的能量波从远处传来，生生隔绝鹰女的声波攻击，众人只感觉头痛瞬间缓解。 “砰砰——”两声枪响过后，那两个黑衣男应声倒地，眼眸中还带着即将杀人的变态兴奋。 一辆印着【补天军团】团徽的军绿色吉普缓缓开来，警察们赶快让出一条路，警官紧绷的脊背略微放松一点点：“终于来了。” 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站在车顶，手中的枪瞄准天上的鹰女，神情专注：“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砰——子弹飞出，叮的一声弹在羽毛上。 鹰女自然也感受到了这比她高好几级的能量，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想飞走，纪泽安赶紧拍拍车顶，语气急切：“铮哥！别让她走了！” 驾驶座上的人伸出一只手弹弹烟灰，一道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响起，听起来慵懒随意：“不会。” 他弹烟的技术很是生疏，燃着的烟从他指缝落在地上，里面的人发出一声不爽的“啧”。 咻——顾铮打开车门御风飞出，无视鹰女发出的声波攻击，一脚踹在她的脸上，掐着她的脖子将人带回地面。 一场毫无悬念的对决就此结束，纪泽安从车顶跃下，弯腰在车里一阵翻找，拿出一管药剂，将里面的液体全部注入鹰女体内。 这是镇压剂，会让5级以下的异能者在一段时间内丧失能力。 纪泽安拿来绳子将鹰女绑起，对着身边正指挥着去救银行员工的警官下通知：“鹰女是【地府】的人，牵连甚广，我们军团就先带走了。” 警官没有异议，人类根本没法控制这些异能者，若不是补天军团出面，在场几百个警察怕是都要殒命在此。 鹰女眼睛盯着注射针头，满脸不服，抬头时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兴奋大喊：“救我！” 纪泽安用枪抵住她的脑门，怒声道：“别动！老实点！”纪泽安一米七二的身高，比鹰女还矮半个头，学生模样而已，浑身的气势倒是挺唬人的。 顾铮弯腰捡起刚刚没抽完的烟，随便拍拍灰又放进嘴里：“贵呢。”吐出一口烟圈，顺着鹰女的目光看去，只见远处有个人逆光缓缓走来，夕阳把他的发丝染上些许金色，发梢随风飘动，像一只炸毛的橘猫。 鹰女非常激动，疯狂挣扎，冲着越走越近的程澈咆哮：“救我！救我！” 程澈没有什么表情，径直走到顾铮面前，淡淡开口：“放了她。” 顾铮的目光从程澈的发丝挪到他的脸上，两年不见，感觉瘦了很多，身上的衣服也很旧，但看人的眼神依旧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顾铮能从他漆黑的瞳仁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久别重逢，没有寒暄，第一句就是要他放人，一丝没来由的酥麻爬上顾铮的心间：“你加入了【地府】？” 鹰女哈哈一笑，语气得意又猖狂：“主上给他喝了孟婆汤，他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是我们【地府】的人！” 程澈蹙眉闭眼，再睁眼时眉心染上一丝烦躁：“好吵。” 纪泽安不知从哪弄来一块抹布，将鹰女的嘴堵住。 程澈看着顾铮，面无表情地重复：“放了她。” “孟婆汤？”顾铮喃喃，反应过来后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只见他眼含悲伤，语气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我是你男朋友哇！之前我们吵架，你离家出走了，我一直在找你……”他越说越动情，跟真的一样：“本来我不是gay的，就是你把我掰弯了，然后又一走了之，天杀的负心汉啊……”顾铮往地上一坐，一只手抹泪一只手拍大腿，一副被渣男贱女抛弃的可怜模样。 程澈低头看着他表演，用力抽回被他抱住的大腿：“……我没喝。” 纪泽安捂脸，替顾铮感到尴尬。 但当事人并不需要什么脸面，顾铮擦干净脸上不存在的眼泪，从地上爬起，借着委屈劲大声控诉：“所以你真的加入了【地府】？” 程澈强忍着烦躁：“【地府】给我提供安抚剂。” 闻言，顾铮从裤兜里抓出一把针剂，塞到程澈手上：“够不够？”他从另一边裤兜又抓出一把，声音扬的更高：“够不够？” 程澈双手捧着满满当当的安抚剂站在那，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外面有钱都买不到东西，被顾铮这么随便揣了两裤兜。 “哼。”顾铮骄傲地伸出两根手指，一副阔少模样：“他们出了多少安抚剂？我出双倍。” “……”看着手上捧都捧不下的针剂，程澈沉默了片刻：“他们只出了一支。” 他将安抚剂尽数还给顾铮，只拿走两支放进自己口袋：“现在开始24小时，我是你的人了。” 一支安抚剂能买程澈一整天的时间，是顾铮自己说他出双倍的价钱。 顾铮将安抚剂一股脑全塞进他的兜：“你这辈子的安抚剂哥包了，从今往后就跟着我，成不？” 谁给安抚剂谁就是大哥，摸着鼓鼓的裤兜，程澈丝毫没有犹豫便点了头。 鹰女不甘心，瞪大眼看着当场叛离的程澈，呜呜地想说什么。 Who care？ 纪泽安将鹰女扔进后备箱，他力气并不大，一个近一米八成年女性的重量压的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任务结束。” 顾铮招呼程澈上车，准备回军团。 “我有事要去一趟三湘市。”程澈站在车外看着已经扣好安全带的顾铮：“我处理完事情就去军团找你。” “你去三湘市干嘛？”顾铮摇下车窗探出头，手搭在窗沿上，低头叼了一根烟在嘴里，话也有些模糊不清。 “封池死了，他对我有恩，我要去查查他的死因。”顾铮现在毕竟是程澈的雇主，还是要解释一下的：“他救过我一命，又无偿给我提供了一段时间安抚剂，于情于理我都该查查。” 顾铮非常吃惊，张大嘴，烟从他的嘴里落下：“封池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封池是地府的主上，他死了军团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程澈垂眸看着落在地上的烟，烟嘴处还有牙印，他想起一个寓言故事，大致说的是乌鸦得到了一块肉，飞上树准备饱餐一顿，狐狸在下面问好不好吃，乌鸦说好吃好吃，肉就掉下去被狐狸捡走了。 但他不是狐狸，顾铮也不是乌鸦。 “大概一周？我才和他谈好了安抚剂的事，人就没了。”程澈弯腰捡起那支烟：“他是为数不多的和平派，死了怪可惜的。” 【地府】内部分两大帮派：激进派与和平派。激进派认为应该站在人类头顶享受权利；而和平派则认为与人类和平相处才是正道。 顾铮低头重新叼了一根烟，程澈迅速把他掉了的那支烟放进口袋，顾铮点燃后把烟盒连同火机一起递给程澈。 程澈没接：“我不抽。” 顾铮猛吸了一口便掐灭，将剩下的一长段扔在地上，全然忘记自己先前连烟屁股都要捡回来抽干净：“不抽烟你捡地上的干嘛？” 见程澈真的不抽，他收起烟盒：“从这里去三湘市也要路过齐云湖，你先和我一起去军团移交一下鹰女，到时候我俩一起去三湘市。” 顾铮都这么说了，程澈便也拉开车门坐上副驾，他拿出一支安抚剂，打开闻了闻，才往自己手臂上注射进去。 出乎他的意料，军团的安抚剂居然更为纯粹，见效也快。一针下去，原本烦躁的心情瞬间被抚平，体内奔腾的能量也渐渐平息，落入可掌控范围内。 四年前，极小部分人类不知为何觉醒了异能。刚开始，他们受到了普通人类的排斥，人人喊打、举步维艰。很快，异能者们自发组成了一个叫【地府】的组织，无恶不作。刚刚那起银行屠杀案件，便是他们做的。 除此之外，六级以上的异能者虽然强大，但体内的能量就如潮汐般，时不时会潮涨，也就是失控期。失控期会陷入狂暴状态，对周围的一切进行无差别攻击，只有安抚剂能平息这股浪潮。 顾铮看着他的表情逐渐舒缓，轻挑眉梢：“早来找我不就完了，还给地府当牛做马的。” 程澈睨了他一眼：“你嫁祸给我这事还没清算。” 顾铮心虚摸摸鼻子：“看在这些安抚剂的份上，算了呗。” 纪泽安从后座好奇地把头伸到前面：“什么嫁祸？” “一点小事。”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顾铮伸手捏了捏程澈的脸：“这两年你一直都在地府当牛马吗？” 程澈早就习惯了他的动手动脚，身体轻松地靠在座椅上任他捏：“没有，他们也是最近几个月才研发出的安抚剂，之前大部分时间我都躲在无人区。” 程澈不想失控期伤及无辜，因此想方设法躲在没人的地方。 顾铮了然：“难怪我哪都找不到你。” 程澈抬手指了指后备箱的鹰女：“就这种三级废物也值得你亲自出手？” 三级异能者在外面是呼风唤雨的存在，但是在顾铮和程澈两个七级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顾铮双眼目视前方，认真开车，随口答道：“这不是打探到你的消息么。” 程澈没什么表情，点点头不再说话。 纪泽安犹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穿梭，他总感觉铮哥和这个男人之间……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穿过齐云湖后很快便到了补天军团，顾铮将车开到监狱门口，立马就有负责人将鹰女押了进去，纪泽安跟进去准备审讯，顾铮则回到了车上。 才刚坐稳，顾铮的电话响起来了，程澈看见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叶辉的名字。 补天军团的团长。 “你把程澈带回军团了？带他来录入信息。” 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程澈，顾铮打着哈哈敷衍：“不用，阿澈不会愿意加入军团的，他最讨厌被束缚。而且他现在是我的人，正所谓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叶辉懒得听他掰扯：“你把电话给程澈。” 顾铮的手机一直开的免提，程澈的语气平静无波：“我一直听着，阿铮说的就是我的意思。” “他无非是用安抚剂和你做了交易，安抚剂是军团生产的，你也算是军团的人。”七级强者，谁不想拉拢？叶辉也一样。 但程澈也不是好忽悠的：“你从雇主那里领工资还会管他钱是哪来的吗？” 叶辉沉默了，然后挂了电话。 “噗，难得见团长吃瘪。”顾铮笑的前仰后合，踩上油门出发去三湘市，路过宿舍楼时顾铮带人上去看了一眼：“以后你就和我住这里。” 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军团研发的，不容易被监听。”顾铮翻出一部手机，递给程澈：“你为什么不直接抢安抚剂？给人卖苦力可不是你的风格。”顾铮记得程澈从来不是什么很讲道理的人。 程澈也不瞒他，顺手将手机揣进裤兜：“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有周公和孟婆坐镇，两个七级，我打不过。” “周公？”孟婆的名号顾铮听说过，这个周公又是什么人？ 程澈找了个袋子将兜里的安抚剂装好：“不知道，没见过。” 第2章 第 2 章 【地府】的老巢三湘市，距离军团大约70公里，但途中要经过市区，车速不能过快，从齐云湖出发，大概三四个小时便到了。 顾铮和程澈一进市区，便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氛围。 明月高悬，各式店铺灯火通明，霓虹灯交替闪烁，街边的烧烤摊呲啦作响，十里飘香。高楼大厦本该相配着车水马龙，但街上一个人影都不见，金碧辉煌的城市，无一人的街道，有种空荡荡的死寂感。 “活见鬼……空城？”顾铮皱眉打量，企图找到一个活人。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都快凌晨了。”程澈头靠在靠背上假寐，顾铮能感觉到他的疲惫。 随便找了家酒店停车，没曾想里面居然还有前台在上班。顾铮还以为见不到活人了，大步流星走进去。 前台小姐姐看见有人进来下意识就想躲，被顾铮喊住，语气很是不爽：“喂，怎么了这是？我长得很难看吗？” 小姐姐慌忙道歉，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找补：“没有没有，我没看见，刚刚突然想起有事才走……请问两位要什么房间？” “大床房。” “标间。” 小姐姐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开口：“请问具体是……” 程澈改了口风，毕竟顾铮是他的雇主：“大床房。” 顾铮露出满意的神色。 小姐姐连身份证都没要，迅速将房卡递出：“五楼，电梯在左手边，两位慢走。” 顾铮接过房卡，本想问一问为什么这附近都没人，但小姐姐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扔下一句“抱歉暂时离开一下”便逃去了后方。 顾铮皱眉看着人跑远，程澈站在电梯里催促：“快来。” 房间就是正常的观景房，落地窗、大地毯，装修风格很适合度假。 顾铮站在落地窗前往下面看，果不其然，景区内依旧空空荡荡：“这么大一个市居然没什么人，那个前台态度也很奇怪，很怕什么的样子。” “你没来过三湘市吧，【地府】都已经在这里自封为王了。”程澈将房卡插进卡槽，关上门走到顾铮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赌场嫖坊、器官交易、吸毒贩毒，人类律法在这里完全没用，能躲的都走的远远的，自然就萧条了。” 顾铮没说话，眼睛盯着窗外皱着眉思考。什么叫萧条？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那才叫萧条。这三湘市灯火辉煌，站在高处往下看更是星河璀璨的模样，唯一的问题就是没人，仿佛一瞬间全部躲起来了，好像在避让些什么。 “阿铮。”程澈轻轻喊了一声。 顾铮下意识转头去看他：“怎么了？” 程澈的脸在他眼前越放越大，顾铮退无可退，被程澈按着肩膀吻了上去。 顾铮大脑一片空白，虽然他暗恋程澈已久，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程澈吻得很深，顾铮很快反客为主，转了个身将人压在玻璃上。 管你丫的呢！先亲了再说！而且又不是他主动的！ 虽然事情的走向有些莫名其妙，顾铮心甘情愿永世沉沦，滋味美妙，流连忘返。 程澈的手很不老实，顾铮狠狠一激灵，酥麻感从他的脊背传至大脑。顾铮掐住程澈的脖子，闭眼喘息，再睁眼时眼中的欲色已尽数转为狠戾，他低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顾铮很了解程澈，他性格冷淡，对谁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不可能会干这种事。 顾铮的手越收越紧，程澈本就染上**的脸涨得通红，不得不张嘴呼吸，顾铮能看见他的舌头一颤一颤的，很是诱人。 但顾铮看他的眼神很冷。 “我是……阿澈……啊~。”五个字说的九曲十八弯，和程澈平时清冷的样子判若两人。 顾铮已经完全清醒，他用枪抵住程澈的眉心，面无表情扣下扳机。 砰——枪声响起，程澈双眼瞪大轰然倒地，几乎是同一时间，周围的场景迅速变换，顾铮已然从酒店五楼的房间转移到了自己的车里，程澈依旧坐在副驾休养生息。 怎么回事？ 顾铮茫然环顾四周，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此刻倒是熙熙攘攘，他发出一声疑惑的“嗯？”，程澈不禁问道：“怎么了？” 顾铮反问：“我一直在这儿？” 程澈有些不明所以：“不然？” 顾铮皱着眉解释：“我刚刚好像陷入了什么幻境里面。” 程澈也皱眉：“不可能。”这世间能制造幻境的异能者就一位，程澈能笃定他不在这。 “这街上一直都这么多人？”第三次被过路的行人截停后，顾铮挑眉问道，他是真有点想直接撞过去，看看这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世界。 程澈没说话，但顾铮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想说什么：你有病？ 顾铮耸耸肩，再次找了个酒店停下，警惕地观察着前台。 前台小姐姐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不热情，一副打工人公事公办的态度，礼貌微笑：“两位要什么房间？” 顾铮率先回答：“标间。”之前那个场景实在过于真实，顾铮不敢再和程澈躺同一张床。 但天不遂人愿，前台小姐姐在电脑上查询过后，非常抱歉地告诉他：“标间还剩最后一间，但是床型比较小，二位怕是睡不舒服，你们看是就订这间还是换一个？” 程澈提议道：“换大床房吧。” 顾铮本以为他会说订两个间或者将就，愣了一下也还是点了头。 小姐姐还是没要身份证，直接将房卡递出：“五楼，电梯在左手边，两位慢走。” 熟悉的场景让顾铮心中浮现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他警惕地半揽程澈的肩，将人纳入自己保护圈：“不对。” 程澈跟着他走进电梯，转头问他：“哪里不对？” 两个人的唇就这么贴上了。 顾铮冷声道：“就这里不对。” 枪声响起，程澈再一次倒地。 周围的场景不再变幻，程澈的尸体就这么瘫在地上，额头上的洞还在冒着黑烟。 “叮咚——五层到了。” 伴随着冰凉的电子音，电梯门打开。 “啊啊啊！！！杀人了！！！” 外面的住客看见电梯内的场景吓得尖叫逃走，顾铮满脸狐疑地蹲下身检查了一下程澈，看上去确实是本人，也确实死的很透。 难道说，他判断错了？刚刚那一幕并非幻境吗…… 顾铮的手指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慌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怎么了？”程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顾铮抬头看去，程澈正站在电梯外一脸疑惑地询问，他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下，抬脚踏了出去。 场景瞬间转换，顾铮回到了酒店房间。 程澈抽了张纸给他擦额头上的汗：“又进入幻境？” “嗯。”顾铮头胀的很，在床边坐下，双手揉着太阳穴不再说话。 程澈关了灯，周围瞬间暗下来：“先睡会儿吧。” 但顾铮哪里还睡得着，他起身借着月光用毛巾擦干后背的冷汗：“你困了就先睡吧，我睡不着。” 他心里很不踏实。 程澈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语气虽淡，但能听出很明显的关心，他又把灯打开：“你看起来很不对劲，允许我探查一下？” 顾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不用。” 程澈的第一技能名为【浮生掠影】，可入人识海翻阅记忆。 “我出去看看。” “我陪你吧。”程澈起身想跟上。 顾铮拉开房间门，半只脚才跨过门，周身的场景再次变换，顾铮这次出现在了一家夜店里。 音乐嘈杂，一排穿着火辣的女郎站在台上载歌载舞，程澈坐在不远处，冷着脸拒绝周身贴上来的一群俊男靓女，招手喊他过去。 他走上前，与程澈并排坐下，谨慎起见，没喝程澈递过来的酒。 有胆大的女郎贴上来：“碰一个呗，帅哥。” 女郎举起酒杯与顾铮对视。 一秒……两秒…… “是那个杀人犯！救命啊！！！”女郎尖叫，扔掉酒杯浑身颤抖地往后退。 她的嗓音无比尖锐，穿透嘈杂的音乐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会场冷了一瞬，顾铮的脸被投射在大屏幕上，很快有人认出来：“真的！是他！他在一家酒店的电梯间里杀了人！” 人群爆发出尖叫，众人纷乱逃散，顾铮心下茫然，坐在原地没有动。 程澈偏过头问他：“杀人？什么时候的事？” “我弄不清楚。”顾铮头痛欲裂，幻境真真假假，他完全找不到破局的点。 程澈将手覆上他的额头，语气不容拒绝：“别动。” 顾铮身体僵了一瞬，随后努力放松下来，闭上眼配合程澈。 程澈神识钻入顾铮的脑海，他没到处乱翻，只是查看了来到三湘市后的记忆。 不多时，程澈将手放下，顾铮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酒店。 “我们进入三湘市后，便直接来了这家酒店，从未出去过。”程澈敛去眼眸深处的一抹幽暗，简短说明：“接吻、杀人、酒吧都是假的。我能确定【那位】一定不在三湘市。而能让你都找不到破局之处，对方至少也是七级。” 顾铮揉着发烫的太阳穴，满脸疲惫：“我精神有些受不住了，你会开车吗？先退出三湘市吧。” 程澈拿起车钥匙：“走吧。” 车子一路顺利开出去，顾铮再也没陷入幻境，两人在三湘市外的不远处找了家酒店住下，顾铮精神状态很差，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便睡着了。 程澈与他接吻的那一幕在他梦里反复上演，**，越烧越旺，就在顾铮快要到达顶峰之际，眼前人不知从哪摸出一把枪，对着他的□□扣动扳机。 砰—— 顾铮猛地坐起，一身大汗淋漓，□□隐隐作痛，眼里惊惶未定。 程澈没开灯，立在窗前借着月色看他，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透出一股不近人情的冷硬。 顾铮不动声色缓缓将手伸进枕头下，那里放着他的枪。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从昨天晚上十一点半睡到现在，足足43个小时。”程澈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在开关旁边：“能开灯吗。” “嗯。”顾铮摸着枪的手缩了回来。 刺眼的灯光亮起，程澈这才看见他浑身大汗：“又进入了幻境？” “没有。”这次顾铮很清楚地知道他是做梦了：“是梦，噩梦。”他起身走进厕所：“我冲个澡。” 浴室里，他望着身下还存在的东西长出一口气。 古怪得很，为什么这一路上程澈半点事都没有，针对的意味未免太强了些。 顾铮快速冲完澡出来，程澈看着他精神稍微好了点，问道：“饿不饿，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 顾铮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正是晚上六点四十。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正面回答：“封池死的消息你是从哪得到的？” 程澈有些意外：“你们军团当真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顾铮浏览着手机上叶辉发来的消息，摇头：“连团长都不知道这事。”他坐回床上抬头看向程澈：“会不会人没死，整个三湘市的人都和我一样产生了幻觉？” 程澈皱眉：“应该不会，就算是七级，也不可能源源不断地维持幻境，总有需要休息的时候。” 顾铮低下头没再说话。 其实他根本分辨不出到底哪些是幻境，每一段都真实到仿佛是他亲身经历一般。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问道：“【周公】是代号还是他本名？” “不知道。”封池的死都是程澈听说来的，上哪去知道周公的消息，但他瞬间便明白了顾铮的意思：“你是说？” 顾铮点点头：“走，再去试试。” 并不是所有异能者都拥有代号。只有能力达到五级，且能与神话中的神明匹配上才有资格拥有代号。 倘若“周公”是代号的话，那这一切便都可以用梦境来解释了。 程澈打量了他一眼，确认顾铮能受得住，跟着上了车。 车子快靠近三湘市时，顾铮凝聚起能量将他和程澈两人完全包裹在内。 这一次，顾铮见到了无比真实的三湘市，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烧烤摊边上挂着新鲜的已被扒了皮的尸骨，不知是什么动物，老板大声吆喝：“和烂骨八块钱一串，不羡羊五块钱一串，饶火把三块钱一串！不好吃不要钱嘞——”孜然辣椒粉撒上，向上攀岩的焰火亲吻了一下烤串，再次隐匿在铁架之下。 顾铮探出一只手，递出去一张二十元的现金：“各来一串，不用找了。” 老板乐呵呵地用袋子装好给他拿过来。 车窗关上，顾铮打开袋子看了看，重新绑好扔在脚下。 程澈目睹一切，平日里冷淡的目光染上些笑意：“不吃？” “人肉。” 程澈探身从他脚下把烤串捡起，自顾自在顾铮惊疑的目光中咬了一口：“名字起得是吓人，不过是些猪肉羊肉，学着地府里显贵的潮流模样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顾铮也从袋子里取出一串，闭上眼咬了一口，羊膻味在嘴里爆开。 两人才下车，一声娇俏的女声从两人身后传来：“大哥哥。” 顾铮看过去，发现是一个约莫十八岁左右的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碎花裙，长得很乖巧。 第3章 第 3 章 顾铮用手肘捅捅程澈：“这是幻境还是真的？” 程澈没说话，眼神淡淡扫过一直围在身上的能量。 “我管你真的假的呢，”顾铮骄傲的仰起头，靠在车门上，以烧烤代玫瑰叼在嘴里，摆了个帅气的poss：“我知道我很帅，不加微。” 女孩眼神奇怪的上下扫视顾铮，没理他，转头看向程澈，又甜甜的喊了一声：“大哥哥。” 程澈盯着看了会儿，总觉得这个女孩眼熟。 “是我呀，一年前你在这里救过我一命，当时我拿着刀要自杀。”女孩边说，还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是你啊。”程澈想起来了，当时他来这里找封池，遇见一个姑娘要自杀，顺手便利用自己的第二技能【心潮引】夺走了她的悲恸。 小姑娘见他想起来，很是开心：“我叫江寒，江水的江，天寒地冻的寒，你们大晚上来三湘市，是准备去市中心的不夜城玩吗？” 顾铮吹着口哨，一副地痞模样：“不夜城里面什么最好玩？” 江寒毫不犹豫回答道：“那肯定是赌坊啊。” 顾铮豁了一声：“看不出来，长得这么乖，玩得这么野？” 江寒不服气：“我们三湘市的孩子三岁就能上赌桌，敢不敢去？” 顾铮嗤笑一声：“走走走。” 程澈拉住他，眉眼间皆是不赞同。 顾铮安抚性拍拍他的肩，凑近耳朵低声说道：“反正现在也无从查起，不如去玩会儿，赌坊里人多嘴杂，说不定能得到点消息。” 程澈没吭声，看着他玩心大起的模样也没戳穿他，跟着一起去了。 江寒在前面带路，面对救命恩人她很是热情，一路上絮絮叨叨他们俩介绍三湘市的本地特色： “我们这儿不受人类律法管理，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她抬手指向路边正打架斗殴的几人：“只要打赢，店铺、地盘、人命，都是你的。但是在赌坊里一定要守规矩，不然主上会怪罪的。” 顾铮好奇：“主上？地府的主上？你也是地府的人？” 江寒给他解释：“整个三湘市都是地府在管，主上就相当于市长，我们都这么喊。” “哦~那你们现在的主上是谁？” “激进派的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刚上任不到一周。” 不是周公和孟婆吗？ 顾铮与程澈无声对视一眼：“那上一任呢？” “上一任是和平派的封池，据说是死了。” 这个消息倒是能对上。 “到了。”江寒推开一扇暗门，领着两人穿过一条细长的走廊，到达了赌场内部。 只见里面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许是为了彰显这是地府的地盘，装修风格阴气森森的，到处都是嶙峋怪石，烟雾缭绕，配上各种不伦不类的灯带，看起来像是在阴曹地府建了个KTV。 江寒找到工作人员换了一把筹码，对半分给顾铮与程澈：“算我请你们。你们玩什么？骰盅扑克，都有。” 顾铮颠了颠手上的砝码嘲讽：“就这么点？你这么穷？” 江寒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靠本事赚！我就这点零花钱，要玩你自己买。” 顾铮切了一声：“这些哪够玩？”他掏出手机扫了两万过去，把江寒给他的那些随意扔回去：“这些还差不多。” 江寒翻了个白眼，转身跟在程澈后面。 顾铮随便找了张桌凑过去，上面正在摇骰子，他将砝码尽数堆上去，随意开口：“押大。” 江寒从后面拉了拉他的衣摆小声提醒：“这种庄家很容易出千的。” 顾铮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去，去。” 好心提醒被无视，江寒气坏了，赌气似的将砝码尽数塞给程澈：“都给你。” 顾铮挑眉看向程澈，举起火机点烟：“你呢，押什么？” 程澈看了眼他势在必得的神情，叹了一口气，跟着压了大。 两边同时起盖，顾铮这边三个6，总共18点，庄家那边19点。 顾铮看着庄家那6、6、7的骰面直接气笑了：“你家骰子7个点？” 庄家呵呵一笑：“7个点算什么，我家还有17个点的。”他从口袋拿出一把骰子一字排开，其中一枚密密麻麻，别说17个点了，他就是说上面有117个点都没问题。 “我艹你大爸！”顾铮破防了，一脚踹翻赌桌，指着庄家鼻子怒吼：“我呸！你妈炸了！这他妈叫骰子？哪有这样出千的？你怎么不直接来我口袋里面抢钱？输不起就滚回你妈□□里重造！”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来人群围观，都想来看看是谁这么不要命，居然敢在赌场里面闹事。 庄家被骂也不恼，依旧是乐呵呵的：“两位，既然有胆量在赌场里掀桌，想必也有胆量下去一战。” 啪啪—— 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后，赌场中心的地板向两边收起，露出下面隐藏着的斗兽场，里面两只熊饿的眼冒绿光，咆哮着扑向人群，奈何被铁链锁着，只能无能狂怒。 江寒满目担忧，给他们俩科普赌场条例：“在赌场闹事者、倾家荡产者，必须下去一战。赢了一切勾销，输了就得交代在这了。” “交代你妈！老子送你下去见阎王！”顾铮调动能量准备给这些人点颜色看看，却发现自己一直围在身上的能量不知何时消失了，体内就如同干涸的泉水，什么也调动不起来。 还没来得及心慌，庄家一脚把他踹下去，大声吆喝：“重头戏来了！人熊大战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了！” 这是赌坊里唯一一个不允许出千的节目，人熊两方谁输谁赢，全靠实力说话。 顾铮看了眼被拴着的，正盯着他流口水的熊，脑海里迅速回忆自己这一路上都吃喝过什么，什么时候中的招。饶是心里已经察觉到不妙，却依旧笑嘻嘻地抬头对程澈喊：“押我赢！” 程澈无语，纵身跳了进来。 庄家两眼放光，命人又拉来一个笼子：“有个人下去了，快加一只！” 这也是赌坊的规矩，想下去帮忙可以，多一个人加一只熊，公平得很。 顾铮挑眉问他：“舍不得哥受伤啊。” “……”程澈无语，给他下命令：“活着。” “到底谁是老板啊！我才是你雇主！”话虽这样说，顾铮眼睛一直在观察这两头熊，想找出他们的弱点。 这熊光是站起来就有四米，血盆大口，青面獠牙，说实话，失去能力就与普通人别无二致，顾铮还真没什么赢的把握。好在他有随身带枪的习惯，若是可以找到弱点一击毙命，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率。 “观众朋友们！给我们的两位好兄弟一点欢呼声！” “噢噢噢噢！！！！” “放熊！好戏开场咯！” “喔喔喔喔喔喔！！！！” 几个工作人员从场外将笼子勾起，同时松开一直禁锢着熊的铁链。 吼—— 黑熊的嘶吼裹挟着腥风扑面而来。 砰——噗，顾铮开了一枪，子弹没入巨熊的毛发，如石沉大海。 程澈一个闪身从落下的巨掌里躲过，大声提醒顾铮：“打眼睛！” 顾铮侧滚惊险避过，抬手又开了一枪。 吼—— 被击中眼睛后巨熊变得无比狂躁，怒吼一声，另外两头巨熊感应到它的呼唤，同时调转目标，巨大的阴影瞬间将顾铮笼罩，三面夹击，退路已绝。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顾铮避无可避，眼里含着对死亡的不甘心。程澈快速闪身冲进包围圈，推开顾铮，被巨熊抓起一把扔进了嘴里。 “阿澈！！！”顾铮被推的踉跄两步，瞳孔骤缩，浑身血液倒流，伸手想抓，却只接到巨熊吐出沾满口水的衣服，顾铮脑中一片空白，双目猩红。 “啊啊啊！！！”体内的能量瞬间冲破禁锢，以顾铮为中心卷起狂风，屋内的桌椅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噶声，犹如铁器在磨刀石上剐蹭，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风暴越卷越大，人逐渐站不住脚，三五成群抱在一起，企图增加重量以维持平衡，很快有人察觉到不对，尖叫一声：“跑！”但也被淹没在狂风里无人听见。 吱噶——吱噶——轰隆——，屋顶终于被吹飞，黑云压城，伴随着狂风暴雨，一声惊雷炸响，闪电斜斜劈来，将三头巨熊电的焦黑。 这是顾铮的技能【天地共主】：可在一定范围内操控风、雨、雷，等级越高，范围越大。 狂风生生将地上已死透的巨熊撕成碎片，顾铮衣角翻飞，在一地的内脏中跪下疯狂寻找：“阿澈！阿澈！！”他左手拎着肠子右手拿着胃囊，风虽止，但雨越下越大。 “快跑！这雨不对！怕是要把这里淹了！” 人群向外流出，如倾泻而下的瀑布，他们相互推搡，求生的本能形成一股混乱洪流。 一道女声在天空中响起，所到之处回音阵阵：“我就说不能这样，把我的赌场都全毁了。” 顾铮脑中只余程澈那张清冷的面容，埋头苦苦翻找。 “阿铮？阿铮！”有人从后面拍他的背也不理，顾铮就这么拿着巨熊的胃翻来覆去找程澈的尸体。 身后的人叹了一口气，走到顾铮面前，挑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是我，我没事。” 顾铮的眼神渐渐从巨熊的胃袋上转移过来，看清眼前人时，脑子又是‘翁’的一声。 程澈将东西从他手上拍落，紧紧握住他的手，湿滑黏腻的血液粘在程澈的手上，他轻轻拍打，如安抚受惊的幼童，血液在两人的手间拉开几条细丝：“深呼吸，没事了。” 顾铮愣愣地看着他，被程澈牵着从斗兽场下爬出来。 顾铮颤抖着手去探程澈的鼻息，程澈无奈，握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脖子，雨水混杂着温热的血液从程澈衣领流下，在他的肚皮上留下一道难以言说的酥痒。他让顾铮感受自己脖颈处强烈搏动的大动脉：“不是梦境，是真实的。” 顾铮点点头，将能量收回，天空瞬间恢复万里无云，月光投过来的一瞬间，顾铮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澈将人稳稳接住，打横抱起，冰冷的目光巡视着已被完全摧毁的赌场。在他的视角里，顾铮下去后，不知为何只躲不攻，与三头黑熊斡旋一阵后又突然爆发，气势癫狂。除了又陷入了梦境外，他找不到第二种可能性来解释。 顾铮一直将能量围在身上护体，究竟是如何再次中招的？周公现在又身在何处？从头到尾程澈一次都没陷入梦境，针对的意味是否太过明显？ 江寒满目担忧从梁柱后面跑出来：“恩人，要不先去我家修养一下？” “嗯。”眼下也只能先这样了。 程澈抱着顾铮跟在江寒后面，来到了不远处的一家酒吧内，此刻里面没什么人，到处都是没喝完的酒杯，约莫是刚才嗨到一半被吓走了，江寒一路走进了四楼的一个小房间：“我平时在这家酒吧卖酒，就住在这，隔音很好的。” 程澈把顾铮轻轻放在床上，接过江寒递来的水盆给人把身上的血污擦干净。 顾铮精神状态很差，睡梦中也一直不安稳，江寒打量着面无表情但动作轻柔的程澈，暗自揣测这个男人和她的救命恩人是什么关系。长得也不像，应该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挚友？知音？她无从得知。 程澈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收拾干净，回头一看却发现江寒不知所踪。 正在他疑惑之际，江寒推门而入，手上拿着几份饭还有外伤药、绷带等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我出去买了饭和一些药，恩人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对了，还有这个。”江寒从一堆东西里面扒拉出一个信封，递给程澈：“我回来的时候这封信放在门口，上面写了‘无主亲启’。” 【无主】是程澈的代号，没人知道这代表了哪位神明，也没人知道究竟是谁第一个喊他无主，反正当程澈名扬天下时，这个代号便已经存在了。 信封封口处的火漆甚至还有余温，程澈夺门而出，不要命的将浮生掠影的范围铺开至最大，几乎覆盖了整个三湘市，识海巨浪滔天，他快速搜寻所有人的记忆，企图抓住传信之人。 空白—— 空白—— 空白—— …… 怎么每个人的记忆都是空白？ 孟婆？ 她如此大费周章地洗去所有人的记忆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对！ 程澈识海快速锁定酒吧里的顾铮和江寒二人，神识探进—— 竟然也是空白！ 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死寂感压下来，仿若整个世间只剩下程澈一人，缥缈伶仃，如一叶孤舟飘零于无岸之海，漫无边际，脚下只余方寸土地。 第4章 第 4 章 整个三湘市就仿佛是一座空城，人们只余躯壳独行，如行尸走肉，毫无生机。 程澈快步回到房间，江寒正满目担忧地企图给顾铮喂点汤汤水水，完全不像是失了记忆的样子。 一种可能性浮上他的心头，程澈不动声色地坐下，将信封放在一边。 “不打开看看吗？”江寒投来疑惑的目光。 “嗯，等阿铮醒了再看。” “好吧。”江寒继续用勺子背湿润着顾铮苍白干涸的嘴唇。 “咳咳……咳”顾铮睫毛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感觉怎么样？”程澈将人扶起，依旧是毫无波澜的语气，但罕见地夹杂着一丝关心，江寒默默观察着两人的互动。 顾铮顺势半坐着躺进程澈的怀里：“好很多了，但还是感觉有点虚弱。” 程澈臂弯有力扶住顾铮的肩，尽力让他靠的舒服一点，能量如游丝般温柔地缓缓探入隐秘之地，顾铮湿漉漉的眼眸看了程澈一眼，闭上眼任他予取予求。 这一次，顾铮的记忆不再是一片空白，程澈一进去，便看见了一片色彩斑斓。他没有翻动，默默退了出来。 顾铮感受到程澈退出去，这才睁着他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重新看过去，爱意盈满，江寒倒吸一口冷气。 “感觉怎么样？”程澈看着怀里的人问。 “和之前一样，头很胀，很晕。”顾铮端起杯小口饮：“一定是周公出手了，但我没发现究竟是谁。赌场里那么多人，实在不好辨认。” 程澈将那封信递过去：“他还给送信给我的人打掩护。” 顾铮挑眉接过，刺啦一声撕开，从里面抽出几张纸。 “阿澈，好久不见。我是封池，我没死。 地府的激进派不满足于蜗居三湘市，他们想杀了我夺取地府，好进一步扩大版图。以黑白无常二人为首，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地府，孟婆在保护我的过程中离奇失踪，我失去一员得力干将，行动不便，不得已假死。 为了阻止黑白无常，我让周公用梦境骗过整个三湘市的人，让大家以为现在是孟婆当家做主，也想借此找回孟婆。但根据可靠情报，黑白无常二人亦是受人指使，此人据说是军团之人，随信负有画像。 因此我特地来信，希望你能帮我探查一下黑白无常二人的记忆，查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以及孟婆的下落。 万分感谢！” 后面还有两张纸，一张是三湘市的地图，上面有个点位用红笔圈起，标注着“地府老巢”。另一张是简笔画，顶头写着“嫌疑人画像”，下面是一幅由杂乱线条构成的画，旁边标注着：只可会意不可言传。 那抽象的五官，真没人能认出这到底是谁，但顾铮老有一种熟悉感，就是怎样想不出这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最后他得出结论：“大众脸。” 程澈待他看完才接过信纸，一目十行。 江寒见他们接下来要说正事，很识趣地关上了卧室的门，自己去了另一个小房间。 顾铮刚想说些什么，程澈打断他：“这里不易久留，要谈事的话我们先离开三湘市。” 顾铮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他捏了捏手上的信纸：“要不先去地府总部探探情况？” “行。”程澈话音刚落，顾铮抱着他从窗口一跃而下，稳稳着陆。 程澈双脚落地，手里拿着地图研究，半晌，他又拿出手机点开导航。 自打地府成立以来，三湘市便没再更新过地图，此刻程澈的手机上显示他站在湖里。偏偏程澈又是个路痴，看不懂纸质地图，他站在街上拿着手机跟着那个蓝绿色的小箭头360度转了两圈，一脸迷茫。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搞不清自己在哪个位置。 顾铮见程澈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原地转圈，他没忍住偏过头偷笑，嘴角比AK都难压。“咳咳。”他调整了一下表情，从程澈手里拿过地图随意扫了一眼，领着他一路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栋写字楼：“就是这儿。” 这是一栋近三十层楼高的写字楼，直插云霄，像人类世界做客服电商的那种，密密麻麻的玻璃窗，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在地府打工的牛马。 程澈下意识仰起头想看看这栋楼究竟有多高，后脑勺都快贴上背了，收回来时险些闪到脖子：“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顾铮抬脚就要跟上：“你一个人去啊？” 程澈：“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顾铮不是不信他，但也还是拿出手机拨通程澈的电话：“那你全程不许挂电话。” 见程澈将通话中的手机息屏放进裤兜，顾铮这才放他进去。 写字楼里的人见有个陌生人从大门进来，相互用嘴型无声询问：“这谁啊？”无人知晓，于是他们默默观察，猜想着是哪里来的新人。 新人随便在一个人面前停下：“主上在哪儿？” 那人摸不着头脑，却也如实告知：“顶楼。” 程澈走进电梯，发现要刷卡才能运行，于是又抓了个人：“刷卡。” 那人抓抓头发，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我的权限去不了顶楼，你等一下，我帮你联系总助。” 顾铮站在外面扯了根树枝剔牙，闻言呸了一声：“搞得跟霸总似的，总助都来了。” 总助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性，瘦高瘦高的，他打量了一眼程澈，很是谨慎；“请问阁下尊名？” “【无主】程澈。”声音透过手机传出去，带上些电流感，顾铮差点被口水呛死：“我滴乖乖，以后谁还敢说老子行事野蛮？这位直接报上大名去砸场子的，才是真祖宗！” 每一个七级异能者都名声在外，因此总助不敢怠慢，见程澈行事光明正大，不像来找事的，立马带他去了：“阁下请随我来。” 程澈跟着他穿过走廊，进入专属电梯，心里觉得不大对劲。 地府的总部会设在这种高大的写字楼里？而且这些上班的人看起来都非常木讷，就像人类世界那些长期被奴役的，对生活已经失去盼头的牛马，与传闻中的穷凶极恶毫不相关。 “程先生，到了。”总助将程澈引到一扇门前，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还真有点像来谈商业机密的霸总。顾铮的声音恰到好处的从他的裤兜里面传出：“上一世，我被人掏心掏肺，含恨而终……这一世，我穿越成了只手遮天的霸道总裁，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程澈面无表情把手伸进裤兜，将声音调至最小，然后直接踹门进去。 砰——尘土飞扬，一位身着白衣的女性坐在办公桌后，桌上放着一块名牌：孟婆。听见声音，她僵硬地转头，好半晌终于发出声音：“什么事？” 她的衣服左边用黑色丝线绣着四个大字：一见生财。 白无常？ 程澈的目光在名牌和她的衣服上来回打转，直接运起能量朝着女人袭去。 女人动作虽然缓慢，但也伸出手，一根通体漆黑的哭丧棒凭空出现，顶端是一个骷髅头。 不过五级而已，她的哭丧棒只来得及现身，便被程澈压得收了回去。 程澈迅速翻看了她的记忆，眉头皱得很深，深深看了她一眼，拎起她的衣襟将人直接带走了。 顾铮正等在外面百无聊赖，突然听见程澈在电话里喊他：“飞上来接一下我，要摔死了。” 顾铮抬眼望去，就见程澈手里抓着一个女人，从窗口一跃而下，极速下坠。 “娘嘞！这要是我没听见怎么办，摔成肉饼吗？”顾铮运起风，稳稳拖住二人，自己也跟着起飞，三人就这么飞出三湘市回到了酒店。 “啥情况啊，你怎么直接把人带走了？”房间里，顾铮看着缩在角落用窗帘把自己包成粽子的白无常发出疑问。 程澈和他一起坐在床尾，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她是白无常。应该是被灌了孟婆汤，记忆几乎是空白，只能看见两天前有个蒙面人让她整日坐在办公室，她的名牌还写的孟婆。” “啊~”顾铮感叹一声，将人从窗帘里面剥出来：“那她现在是啥情况？”只见被强行剥出的白无常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低头不敢看他们。 “……吓到了，搜查记忆的时候没收着点。”程澈将烟放回烟盒，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我没想到她这么胆小。” “服了。”顾铮无语望天：“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封池假死，孟婆不知去向且控制了白无常。所以他娘的周公为什么要对我出手？” 谁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周公和孟婆都是封池的人。封池没道理针对你，这应该是周公自己的想法。” “动机呢？老子都不认识他！”顾铮愤愤。 程澈没理会他，拿起笔在酒店的‘意见纸’上写写画画。 顾铮走到他身边，见纸上写着孟婆、周公、黑白无常几人的名字，还有一些线头把他们连起来。程澈正把孟婆和周公两人圈起来：“现有的情报非常矛盾，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不管明处还是暗处，现在真正掌管了地府的人是孟婆。” 毕竟白无常被灌孟婆汤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顾铮伸出手点了点封池的名字：“所以孟婆是将计就计，叛离封池，直接把自己干成真的主上了，然后嫁祸给黑白无常。” 程澈于是在孟婆与封池名字中间的线段上写了个“叛”字，笔尖戳了戳周公的名字：“周公的行迹也很可疑，他只对我出过一次手，还是为了给送信人打掩护。”程澈抬头看向顾铮：“他在针对你。” 说起这个顾铮就生气：“纯癫公来的，老子认都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