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灵商》 第1章 地府活人 地府阴火森森,浓稠的黑夜粘在皮肤上甩都甩不掉。 白骨山旁的小道上停着一架轿子,神木为架、朱漆涂底、云布为幔、东珠坠帘、狐裘作盖,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窸窸窣窣一阵响,从草堆里钻出个灰头土脸的小子,三步一回头,身后尖利的叫声化作林中锋利的刺,扎得小灰手脚并用爬进了轿子里。 一群奇形怪状的恶鬼举着蓝澄澄的火把追上来,停在轿子边,迅速散开搜寻。 小灰紧紧贴着轿壁,明显感到什么东西爬上了轿子,仿佛感到身后恶鬼的鼻息冷飕飕喷在自己脖颈里。 他手心攥满了汗,手肘抵着的地方翘了起来,回头看是个箱子的侧门,几件衣服漏了出来,眼见一只干枯的手就要掀开轿帘他果断钻了进去。 隔着箱子,一切声音传到他耳中都打了折,外面已然寂静,但偶尔的细碎声响将他牢牢锁在箱中,他不敢赌那是一只猫还是守株待兔的恶鬼等着将他吃干抹净。 “沈郁!等等,八百年才来一趟不坐坐就走了?”婉转的声音夹了几分嗔怪,听得小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走在前头的脚步放缓,随即一道温雅的声音徐徐诉道:“孟婆,你……你太忙了,怕是忘了,我方才已在府上喝了三大碗酒。” 最后的三大碗几个字咬得颇有一种无能为力感。 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孟婆,孟婆的暴脾气地府鬼尽皆知,想来那群恶鬼也不敢在此地逗留。 危机解除,小灰悬着的心落下,八卦心却燃了起来,从箱中探出脑袋。 孟婆似乎全然不记得这位沈公子到过府上,硬是跟他拉扯起来,小灰心里莫名可怜起这位未曾谋面的公子。 上个月孟婆跟判官一道吃酒,喝多了被抬回家,未尽兴,竟把院中熬着的孟婆汤错当美酒,脑袋淹在缸里咕嘟嘟喝了个大肚子,听说被发现的时候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喝酒,逢人便拉着进孟婆府,最后一个个喝得全是扶着墙出来。 尽管阎王给配了解药,但孟婆汤的效力少说也得半年才能消,眼下地府众鬼都绕着孟婆府走,这公子自己撞枪口上,想来并非地府中人。 并非地府中人……想到这小灰灵机一动,两年前自从他误入地府,一直想法子逃出去,眼下这不是天降的好机会吗? 只要他躲在轿子里,等着这位沈公子出了地府,自己再悄悄溜下去…… 哒哒哒……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靠近,小灰赶紧低下头,耳朵贴在轿壁上细细听着。 轻盈的声音喘着气,连连道:“抱歉抱歉!,大人莫见怪,我这就带孟婆回去歇息!” “唉,等下!”沈郁的声音仿佛盈着水的玉,在黑夜中静静流淌。 小灰的心被沈郁的声音冲刷,他忘了自己的处境,鬼使神差趴在窗边,眼睛贴在帷幔的缝隙上,一抹出挑的青色背影立在轿外,,仿佛狭长锋利的翠竹,将浓厚的夜划开一道口子。 “这幅画你收好,待孟婆清醒了帮我问问是否见过画上的人?” 竹影轻摇,沈郁侧过身,一张清俊的脸垂着眉眼,小灰看得出了神,直到他转身向轿子走来,才赶忙缩身躲起来,余光却瞥见侍女手里的画,心扑动坠入湖底。 轿子晃了两下,显然有人踩上来,小灰赶紧把身子缩回箱中,关上箱门的前一刻他望见一截着青衫的胳膊探进来,玉骨似的手勾起轿帘。 箱内的空间逼仄,小灰仿佛被五花大绑的螃蟹,蜷缩在闷热的蒸笼中。 刚刚小灰分明看到那画上的人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天底下竟有这样巧的事。难道他是来找自己的? 可很快他嘴角费力勾起一丝笑,怎么可能会是来找自己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挂念自己。 侧开的箱门是雕花镂空的,箱子顶上盖了绸布,从上往下看刚好挡住小灰的身子,而小灰自下而上却是将沈郁瞧了个真切。 不知为何,听到沈郁的声音,见到他的样子,小灰心中泛起一丝涟漪,而激起涟漪的石子却是于旧日投下,他似乎认识这个人。 轿子晃了一下,飘悠悠动起来。 轿内熏风浮动、暖意袅袅,小灰憋在箱中口干舌燥,放眼望去只有沈郁一身青衫甚是清新,他便把沈郁衔在眼中,反复品味琢磨。 这世上若真有人在找自己该多好,还是个……这样的人,小灰的眼神一寸寸在沈郁身上游走,在脑中将他画作一副丹青。 轿子忽然停住,前方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浪潮拍来,沈郁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眉头凝成一个结。 这个声音小灰太熟悉了,正是刚刚追自己的那群恶鬼,似乎是因为闯入谁家院子跟主人吵起来了。 渐渐吵架声被拳脚声替代,小灰贴着轿壁正细细听着,忽然一个巨物猛地撞上轿子。 一阵天翻地覆后,小灰忍着全身酸痛撑起身,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 箱子什么时候宽敞到自己可以起身?还有这软绵绵的手感? 小灰抬头,一张震惊中挂着泪珠的眸子盯着自己。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轿子里的空气结成一张黏腻的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小灰生怕惊动这尊大佛落得个尸骨无存,沈郁则望着眼前和自己夫君一模一样的脸,怕自己动一下惊起阵风把眼前人吹散。 外面拳脚声咒骂声此起彼伏,轿子又被撞了一下,小灰半个身子还卡在衣箧中,上半身趴在沈郁腿上晃了一下。 结结实实的触感,沈郁终于意识到眼前人是真实的,他攥住小灰的手红着眼眶,“梦梦,你终于肯回来了。” 小灰僵在原地,思绪被沈郁幽怨缠绵的眼神抓成一团乱毛线。 他哭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嗯……有点饿了,现在什么时辰,还能买到早饭吗?;梦梦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宠物的名字;他的手有点大,我的手好像有点痛;我为什么在这来着?我是不是已经投胎了? 看着眼前一脸冷漠、双眼迷离的小灰,沈郁整个人扑了上去,将他牢牢抱在怀中,不停道:“我错了,梦梦,你别走好不好?” 噫,什么渣男语录!方才的滤镜碎了一地,小灰身子一颤抖掉三斤鸡皮疙瘩,猛地推开沈郁,讪讪道:“大哥你认错人了。” 沈郁整个人像是耳朵被塞了棉花,不管不顾拉着小灰诉衷肠,外面械斗的一伙人不合时宜地又撞了轿子。 沈郁将小灰护在怀中,掀开帘子,随手变出茶盏扔出去。 茶盏砸中恶鬼脑袋清脆地炸开,缠斗在一起的两伙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看向轿子,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悬在黑夜中。 远处恶鬼的视线牢牢锁定小灰,一时间全都调转矛头朝着轿子飞扑而来。 小灰手脚并用从轿子另一边窗户钻出去,半个身子刚出去后面一双手牢牢抓住他脚踝往后扯,他回头一看竟是沈郁,气得提脚朝他胸口踹去。 沈郁挨了一脚,脸上却还挂着笑,朗声道:“你去哪我跟你一起!” 靠!出门没看黄历遇上疯子了! 小灰顾不上沈郁,那群恶鬼腥热的喘息快要扑到他脸上,索性双手把住窗框,用力一挣钻了出去,只是身后还坠着一个沈郁。 方才参与斗殴的另一伙恶鬼眼见对手要跑,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追了上来,前前后后百来号人堵在巷口。 前后无路,毫无悬念地他被抓了,还附带了一个狗皮膏药似的沈郁。 两人被圈在群鬼中央,沈郁却依然盯着小灰笑意盈盈。 从乱斗中突围,这群恶鬼也是吃了一番苦头,为首的恶鬼李三把自己脑袋端在怀里,身边放了一盘滴溜溜转的眼珠,塞了好几颗进眼眶,又抠了出来,气得直拍桌子:“他娘的,到底哪个是老子眼珠!” “噗——”小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心虚地看着李三朝自己走近。 沈郁站起身挡在他面前,一身正气道:“不准欺负我夫君!” 小灰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郁,拉了拉他衣角,却得到一个自信的回眸和一句“有我呢,别担心。” 沈郁昂头瞪着李三,李三眼眶里不属于自己的眼珠转着圈儿,他索性抠出来捏着跟沈郁眼对眼,沈郁很快招架不住,眼皮直跳,揉着满是泪花的眼睛在小灰身上起腻子,“梦梦,他耍赖!” 小灰一脸黑线,推开沈郁道:“李三!是死是活你给个痛快!” 沈郁紧跟着道:“要想杀他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 小灰白了沈郁一眼,这么废物的话也说得出口,难怪你夫君不要你了。 李三看着两人情深意切的样子,颤着身子道:“你俩演什么狗血话本!我才是受害者!” 一石激起三层浪,群鬼纷纷叫嚷起来:“还有我!还有我!” 沈郁不解地回头看小灰,他眼神闪躲,整个身子缩在沈郁后面。 李三气愤道:“那可是我们兄弟的全部家当啊!” 小灰急道:“你们说的要大扫除,我可是勤勤恳恳把你们每个人的家里里外外都抹了三遍又拖了三遍,谁知道那些家具房子都是纸做的……” “废话!死人的房子不是纸做的还能是什么!” “就是!” “就是!” “别废话!把他扔黑水里!” “扔刀山上!” “扔火海里!” “扔!” “扔!!!” 一声高过一声,激动地众鬼瞬间围上来抬着小灰就走,情急之下他死马当活马医,回头冲沈郁喊道:“夫君!救我!” 听到夫君二字的沈郁眼睛瞬间亮了光,三步并两步站到桌上,一脚踢翻盘子,眼珠圆滚滚撒了一地,他大臂一挥,袖中泄出璀璨光芒。 众鬼常年居于地府不见天光,纷纷捂着眼睛趴在地下,小灰趁机挣脱躲到沈郁身边。 适应了强光,众鬼缓缓起身,地上洒满了各式珍宝,将万古黑夜的地府照出一片白日。 小灰咽了咽口水,视线在珍宝间游走,不由自主弯下腰想捡,一只手从他腋下穿过,紧紧搂住他的腰。 正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拦着自己发财,一双得意的眸子摇着尾巴求夸奖,沈郁仰起脖子,朗声道:“他的债我还了!” 一股暖意从头到尾冲刷着小灰,他忘了一切的担忧,此刻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沈郁眼中那个被爱着的存在,勇气涌了上来,跟着也大喊一声:“他替我还了!” “啪!” 一把珍宝甩在小灰脸上,他吃痛地睁开眼,气道:“你长没长眼睛?”抬头对上李三空洞洞的眼眶,愣了一秒,“管你有没有眼睛,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宝物!” 李三呸了一口,“你见过哪个鬼用真钱的?这是地府,只收冥币。” 小灰立在原地,半晌才转向沈郁,若有所思道:“有道理哦。” 群鬼又围了上来,小灰赶忙喊道:“等等等!我可以烧!我可以烧!” 群鬼停了动作,小灰解释道:“我是活人,我可以给你们烧纸钱!就刚刚那一大坨金锭换成纸钱烧给你们,你们下辈子都花不完!” 李三显然不信,地府怎么可能有活人,小灰狠下心从一只恶鬼脑袋上拔下一根刺扎在手上,一滴鲜血随即流下。 沈郁心疼地捂着小灰的手,在伤口上摸了一下,刚刚被针扎的地方完好如初。 李三上下打量了一眼小灰,笑道:“活人就更好办了,”随即掏出一对手铐,分别铐住沈郁和小灰一只手。 被拷上的一瞬间小灰头晕脑胀,等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见自己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他指着李三怒道:“好啊你,你草菅人命!我要去阎王殿告你,让你去十八层地狱受苦!” 李三不紧不慢掏出块小镜子放在地上的小灰鼻下,一股雾气登时蒙上镜片,“这只手铐只是拷住了你的魂,我送你去阳间给我们烧纸钱,十二个时辰内倘若回来则魂归躯壳,若是不能……”说到这李三瞧了眼沈郁,嘴角裂到耳后露出两排尖牙,嘴里笑出尖细的鸟叫,“沈郎君,你也不希望和自己夫君阴阳相隔吧?” “你!”小灰还想分辨两句,李三挥手间甩出一堆粉尘。 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小灰和沈郁歪着身子靠在一起,慢慢地合上了眼。 第2章 心无灵犀 酆都,传闻中的鬼城。 热腾腾的蒸汽笼着一条街,来往人流摩肩接踵,小二扯着嗓子吆喝:“豌杂面——热腾腾的豌杂面——!” 小灰和沈郁再睁眼已身处人间,准确来说是沈郁睁眼,小灰眼下只是个魂魄,被一根手铐将他和沈郁拷在一起。 沈郁怀里塞了张破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想来便是李三让他们烧纸钱的对象。 “梦梦,我们先找个铺子买纸钱可好?”沈郁回头看,哪里还有小灰的影子,似曾相识的恐惧感席卷他全身,拼了命地拨开人群,大喊着“梦梦”二字。 来来往往的人身着不同颜色的衣裳,黑色、白色、青色、红色、绛色……不同的颜色在沈郁眼中炸开了花,迷离绚烂。 “你干嘛呢?”熟悉的声音穿过纷乱人群,清脆地敲响沈郁心魄,回头看去,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子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 沈郁翕动的唇静下来,抿成弯弯的月牙儿,笑道:“找你呢。” 小灰尴尬地挠头,他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冒充沈郁口中的夫君“梦梦”,眼下还得指望沈郁烧了纸钱,李三才会让自己魂魄归体,尽管内心再愧疚也得装下去,他眼睛一闭,内心默默念了句:“梦梦公子,实在抱歉,小人只想活下去。” “怎么了,梦梦?”沈郁偏着头问道。 小灰正要张嘴回答,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魂魄状态,那沈郁在大街上跟自己说话在旁人眼中岂不是疯疯癫癫、自言自语? 四周人潮汹涌,没有一个人驻足观看这奇景,反倒显得异常。 一位忙着送货的大爷从人群中硬挤出一条路,被呆立路中间和小灰说话的沈郁绊了一下,回头骂骂咧咧道:“叙旧回家去,站马路中间急着找死,好跟那位团聚啊!” 什么意思?难道在酆都撞鬼是件很常见的事? 来不及细想,麻辣鲜香的味道又飘到小灰鼻腔内,他在地府待了一年多,一顿正经的凡人餐食没吃过,要是他现在肉身还在,怕是肚子响得能唱一出戏。 方才他就是被豌杂面的香气勾走了,才没听见沈郁叫自己,然而小灰直勾勾的眼神早已交代来龙去脉,沈郁看着他的馋样打心底觉得可爱,牵起他的手口中念念有词。 一瞬间天地全然失色,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又是如此真实,不如说有些太真实了,小灰往前踏了一步,肩膀撞在路人身上竟有些吃痛。 “我的身体借你,”耳边温润的声音响起,小灰愣神片刻,耳根烫得厉害,似乎是被空气中的辣味呛到。 “老板,来一份豌杂面,特辣,再加三串羊肉串,两块烧饼,记得抹上酱!”沈郁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小灰头两步走得有些别扭,总觉得悬在半空,适应了之后反倒觉得自在,不由感叹道原来这上层的空气如此清新。 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吃食,小灰抄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灵魂深处则传来一声犹豫,沈郁吞吞吐吐道:“你早上吃这些……会否……有些……?” 根本来不及解释,小灰嘴里已经塞得满满当当,耳边充斥着车水马龙,只是隐隐有些许幽微的喘息掺杂其中,但他吃得正开心,丝毫没放在心上。 风卷残云,这个词用来形容小灰的吃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边小灰刚放下筷子,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扭起来,眨眼间他被挤出沈郁身体,还没好好回味一番,正要跟沈郁争辩,却见一席青影飞将出去,闪到糖水铺前。 不等小二介绍,沈郁端起铺子上的糖水一连喝了三杯,扶着铺子直喘粗气,两颊仿佛烧红的烙铁,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如雪般化开,一滴滴晶莹的汗混着嘴角滑下的紫苏饮浸湿了胸前一片。 “你不能吃辣怎么不早说,”小灰顺着手上的锁链飘到沈郁边上,想替他顺顺气,手拍在背上却穿了过去,只能干着急。 沈郁强撑着挤出笑,眼眶里的泪花闪着光。 似乎是被阳光刺到眼,小灰扭过头去,丢下一句:“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巷中,紫苏饮的酸涩气味还余留在身边。 “梦梦!”突如其来的一声搅乱小灰心神,转头却见寒光乍现,手腕上的链子被沈郁猛地一扯,整个人向后摔去,眼睁睁看着一柄飞刃自眼前咫尺而过。 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狂风大作,漫天飞尘,恍惚中一道黑影袭来,小灰抬手挡在身前。 一阵风掠过耳边掀起阵阵清香,小灰缓缓放下手,一双眼小心翼翼往外探,那黑影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一只青色宽袖自小灰身后伸出挡在他身前。 黑影挣扎两下,突然抬手甩袖,一道道符印袭向沈郁,而沈郁侧身关心小灰,周身泛起金光,符印靠近纷纷碎成齑粉。 黑影忽然跪地,激动道:“不知仙人真身,修士张可贸然得罪,还望见谅!” 仙人?小灰想过沈郁身份特殊,却没想过他是仙人,当即狐假虎威起来,指着张可道:“你一个修士不行侠仗义,倒想着怎么谋财害命,当心这位仙人替天行道。” 刚说完,张可抬头直勾勾看向小灰,把他吓得退回沈郁身后,义正言辞道:“我正是见仙人被鬼怪所害,这才出手相助。” 被鬼怪折磨?小灰环顾四周只见到自己一只鬼,指了指自己,从心底发出一声:“我?” 张可郑重点头。 小灰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又指了指沈郁:“害他?!” 张可淡然道:“看来您耳朵不太好。” 小灰气得让张可说说自己如何害了沈郁,张可一脸正气,慢条斯理道:“你附身仙人,又强迫仙人吞食辛辣之物,全然不顾仙人涕泪横流、面红耳赤、耳热酒酣、痛苦呻吟……” 这小子都是从哪学的成语,小灰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沈郁,很好,这下脸色不对的变成了沈郁。 沈郁上前一步搂住小灰,强硬道:“这是我夫君。” 张可僵在原地,似乎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半晌才道:“难怪,二位看上去就郎才鬼貌。” 鬼貌?嗯,他是在夸我吧?是的吧?小灰纠结半晌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咽了下去,拉着沈郁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等等!”张可突然磕在地上,迫切道:“求仙人救救酆都县令!” 沈郁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张可又道:“仙人慈悲,定愿积攒功德,此外虽无意羞辱尊上,但县令家人确实承诺丰厚报酬,在凡间此物甚是有用,若……” 话还没说完,小灰瞬间飘到张可跟前,几乎要贴在他脸上,兴奋地询问赏金的事,转而劝起沈郁。 夜里,露水深重,酆都县衙后院中空无一人,压井杆在晚风手里吱呀呀地响。 屋顶上一块瓦片突然滑落,碎在地上,惊得野猫长啸。 旁边张可的眼神似乎要吃人,小灰心虚地移开眼,呵呵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小灰怀念起白天,现在夜里有了实体干些鬼鬼祟祟的事反倒不方便。 据张可所说,几日前县令弟弟找到自己,说哥哥每到半夜就会毫无鼻息,仿佛死了,但第二天又会生龙活虎,他怀疑是被恶鬼勾魂,却始终抓不到。 子时已到,三人张望着院中,依旧空无一物,沈郁却没来由道:“来了。” 张可和小灰皆是一脸不明所以,沈郁揽过小灰,额头贴额头靠了一下,再睁眼院中赫然站着县令大人。 “过来,”沈郁头也不回道。 张可犹豫半晌把脑袋凑过去,想到刚刚沈郁给小灰开眼的法子,心里七上八下,索性把眼睛合上。 “啊!”张可轻哼一声,眼皮被狠狠弹了一下,费力揉着眼睛,透过泪花也瞧见院中站着的县令。 瞧见张可这幅狼狈样,小灰下意识转向沈郁,却在他眼中看见笑得轻松肆意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如此陌生,也令自己感到害怕。 “我们是不是要跟上去看看?”小灰岔开话题。 院中县令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接着嘴里念念有词,沈郁神色骤变,身边张可已经冲出去,来不及叫住他,沈郁飞身出去将他一把甩出院外。 县令脚下亮起法阵,小灰躲得老远,却还是被强大吸力拖拽进阵中,他死死扒住院中假山,喊道:“沈郁!救我!” 话音刚落,小灰连同假山一起飞进阵中。 沈郁拉住手上锁链,另一端的小灰在两股拉力下面色痛苦,挣扎片刻沈郁奋不顾身奔向小灰,抱着他一同踏入法阵。 刺眼白光闪过,院中寂静无声。 张可踹开院门,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压井杆依旧吱呀呀一高一低地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灰缓缓睁开眼睛,浑身暖和和的,他动了动脑袋,什么东西磕在头顶上,偏头看去一截白玉似的颈子贴在他耳边。 沈郁下巴抵着小灰脑袋,整个人将他罩在怀中,太过于牢固,以至于小灰从他怀中挣脱废了一番功夫。 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死气沉沉,空气中是挥之不去的腥味。 太好了!回到了地府! “来到地府高兴吗?”不知从哪来的声音。 小灰自然接道:“还好还好,”扭头却登时僵在原地,李三和他的一众小弟围成一个圈,眼里没有半分和善。 “那啥,我可以解释的!”小灰慌张道:“豌杂面你知道吗?很好吃的,当然那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遇到一个修士,不!这也不是重点,总之他说要救县令,然后突然噼里啪啦,接着就……” 一边说,小灰一边退到沈郁身边,踢了他好几脚都没反应,只好讪讪一笑:“随便杀人可是要下地狱的,大哥,您不如攒点功德早点投胎是吧?” 李三没接茬,吩咐手下把两人关进囚车里,往阎王殿运去。 凡人闯地府可是重罪,显然李三是要借阎王的手替自己出气。 囚车颠过了三条白骨河又翻过一座刀山,沈郁才悠悠转醒,得知二人处境,眼睛一转,对小灰神秘一笑,小声道:“待会还来装病那招。” 还来?装病?他在说什么,小灰满脸不解只是含糊应着,想来这话是说给“梦梦”听的。 沈郁忽然躺在地上,捂住胸口一脸痛苦,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确实好,要不是小灰提前知情,怕是也要以为沈郁是真的犯病了。 押送的小鬼凑上前检查,沈郁趁机拽住他的手,对小灰道:“快!” 这边小灰还在愣神,被一嗓子急急忙忙叫过去,手足无措。 沈郁急道:“钥匙!” 得了提醒小灰赶紧在小鬼身上翻找,此时小鬼已经意识到两人企图,张开嘴一条极细极长的舌头勾住腰间钥匙甩到路边草丛里。 第一轮逃跑以失败告终,小灰闷闷不乐坐在囚车里。 沈郁侧头看了小灰好几眼,终于鼓足勇气坐到他身边,“都是我不好,几千年前的暗号了,这谁能记得清。” 沈郁不道歉还好,他这一道歉小灰觉得他完全是在提醒自己的错误,呛道:“你就不怪我吗?” 对面的人衣服脏得看不出青色,头发也乱蓬蓬的,里面胡乱插着稻草、树叶,却依旧淡淡笑着,反倒衬得他卓然独立,是浓厚黑夜里的一抹月影。 “我怎么会怪你呢。”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这样!” “跟你在一起我怎样都开心。” “你!”小灰拿这种人最没招,这种本就美好,总是爱着他人的人,好在他最拿手的就是戳破完美的泡泡。 “我不是梦梦,”这句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口,压在心口的万座大山卸下,一时间小灰觉得自己简直要飘起来。 囚车吱嘎嘎走在路上,半晌沈郁才开口,语气中带着祈求:“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见沈郁不死心,小灰慢条斯理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从自己如何克死父母又如何害得宗门被灭,再到自己如何流落地府,又如何想利用沈郁逃出去。 说的过程中小灰一直在观察沈郁的眸子,期盼的失望与厌恶没有出现,那双温润的眸子就这样静静地听完一切。 地府的夜还是那样粘稠厚重,两人静静缩在囚车里,嘴似乎被这夜给糊上。 囚车拐了一个弯,路过一个华丽的轿子,那是沈郁的轿子! 既然沈郁的轿子在这,那前面…… 想到这,小灰猛地拍起沈郁的肩,指了指前面压低声音道:“酒!” 沈郁心领神会道:“孟婆!” 路过熟悉的宅子时,沈郁从荷包里掏出一枚枚金锭砸在孟婆门上。 几乎是同时,娇媚的声音从院中传来,“谁呀!来陪我喝两杯!” 小灰和沈郁赶紧钻进稻草堆里装死,孟婆推门看见押送囚车的小鬼,二话不说拽着就灌了一壶酒,硬拖进了院内 两人从草堆里钻出,相视一笑后只剩无言。 第3章 求神拜佛 空气尴尬得简直要结冰,小灰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沈郁道:“先把你身子找回来,时辰过了魂魄没法归体。” 好死不如赖活,有了台阶小灰连滚带爬也要下,连连称沈郁心胸宽阔、普度众生。 可怎样出去成了难题,囚车是个铁疙瘩,自己**凡胎没多大指望,思忖间小灰把目光投向沈郁。 沈郁不急,散了头发,脑袋偏向小灰,乌黑的青丝如瀑泄下。 “头发乱了,里面有根绳儿,帮我解一下。” 虽不明白为何这个关头还有闲心理头发,但小灰已经没了过问的资格,他捧着沈郁的乌发,认认真真挑绳子。 沈郁似乎很紧张,整个身子都紧绷着,连连问了好几次找到没。 终于在多次催促后,头发中闪过一道细碎的光。 闪光忽明忽暗看不清,一根极细极滑的丝线仿佛游走的蛇,十分狡猾,数次从他手中逃窜。 胜负心燃烧起来,小灰屏气凝神,索性闭上眼睛,指尖再次滑过熟悉的触感,果断捻起那根线,手指打圈将其绕在指上。 扯一根头绳竟像是在拔河,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在指尖。 小灰咬紧牙关,眼底的犹疑踌躇荡然无存,一丝不羁与桀骜闪过,与平日里胆小优柔的他判若两人。 小灰忘了和沈郁的尴尬,满心满眼都是这根头绳,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绕过沈郁脖颈,拖住下巴,食指粗暴地按在他唇上。 沈郁却不恼,嘴角竟勾起弧度。 拽着红绳的手往后用力一拉,随着小灰指尖发力,细绳被扯出,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 霎时间熏风浮动、落英纷纷。 迷迷糊糊爬起身,小灰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硬生生地掰着沈郁的脑袋! 手指又疼又胀,是刚刚被绳子勒得,低头看,掌中多了一根红绳。 奇怪,这红绳也不算细,怎么刚刚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红绳飘到空中,一生二,二生三,千千万万根红绳织成天罗地网。 “这……”小灰转头去看沈郁,却见他隐在层层叠叠红线里,青衫换了红衣;腰间环佩叮当,光华满身;抬眸是清月朦胧面,轩轩如朝霞,拂袖间囚车化作片片花瓣纷飞如雪,丝丝缕缕红线收作一根落在掌心。 一只白得透光的手停在小灰面前,他轻轻搭上,触感仿佛刚破壳的荔枝。 眼前人灿若云霞,映得他头晕眼花,脸上爬了一片火烧云。 沈郁打开小灰的手,将红绳置于掌心,那红绳烫得小灰害怕,赶紧又塞回沈郁手里,结结巴巴道:“我、我、我不习、习惯用绳子束头发,你自己留着吧。” 巨大的动静引来一群吃瓜群鬼,牛头马面从人群里挤出来,驱散围观群鬼,盯着沈郁上下一番打量,“敢问阁下尊号?” 沈郁不答,只说:“你家阎王呢?” 牛头马面交换眼神,又道:“私放犯人乃是重罪,阁下可有原由?” 有有有!当然有! 小灰攒了一肚子委屈没处说,幸好他们问了,正要大吐苦水,沈郁幽幽道:“无甚原由,甘愿受罚。” 小灰瞪大眼睛看向沈郁,他究竟是换了衣服还是换了脑子? 牛头马面齐声说了句“得罪”,当即压着二人前往阎王殿。 远处竖着一座巍峨大山,山上满是漆黑扭曲的树木,只有枝干没有叶子。 几座山峰自南向北依次坐落着亭台楼宇,各自山腰上又是府衙参差,分别是三曹、六案、七十五司。 主峰顶上一座重檐歇山顶的大殿巍然屹立,便是森罗殿。 整座山上的所有府衙殿台统称阎王殿。 森罗殿前,大道两侧廊道里竖着鬼神金像,廊壁上雕着十八层地狱场景。 小灰盯着壁画细看了两眼,霎时间上面的人竟活了起来,鬼差举着钉刀插进恶鬼胸膛,搅动一番扯出肚肠,和着黏腻血水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惨叫声直扎到心底,仿佛是本人受刑。 汗浸透了后襟,小灰呆立原地,双眼涣散。 鬼差的钉刀直冲小灰面门,寒光逼人,咫尺间被一道红色的虚影拦腰折断。 那是一根红绳,在风中摇曳。 红绳的另一端系在沈郁手腕上,缠了两三圈依然留了个尾巴。 小灰脑袋上搭着沈郁的手,暖暖的。 冰在他胸口的浊气化开,长舒一口,双脚发软整个人向前倒,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沈郁柔和的眸子驱散小灰心头的余悸,小心翼翼握着他的手引路。 方才的场景萦绕在小灰的心头,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两边瞟,一句恰到好处的“别看”拉回他的视线。 地府流程繁琐,沈郁可不管这些,轻车熟路直奔森罗殿,好似进自家厨房。 正殿两扇巨门通天高,抬眼望不到顶。 牛头马面揣手等着看好戏,沈郁手指在空中一点,巨门缓缓打开。 沈郁大摇大摆往里闯,小灰则佝着身子跟在后面。 堂上跪着一妇人,显然是在受审。 两侧鬼差见有人闯入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一声惊堂木杀住满殿的窃窃私语。 小灰惊得一哆嗦,趴在沈郁背上慢慢探出一只眼。 殿上之人的面目渐渐清晰,他快步上前,也不怕了,指着身着官服威严端坐的人惊道:“酆都县令!” 后院西花厅内,被戳穿身份的县令沏上茶,茶香氤氲中沈郁将两人遭遇和盘托出。 得知两人是受了家弟委托替自己驱邪才被吸入法阵,县令眉头拧成结,自言自语道:“这臭小子……” 小灰盯着他上下打量,眼神中流露些许同情,“地府俸禄这么差,阎王都得打两份工?” 县令连连摆手。 沈郁抿了一口茶徐徐道:“说吧,阎王又去哪潇洒了。” 此言一出,县令本就严肃的脸更是板成一块砖,“慎言!” 敲门声打断紧张的氛围,牛头进来道:“李三等人已缉拿归案,还请大人定夺。” 县令挥了挥手,牛头心领神会退了下去。 小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由感叹道:“这就是背后有人的感觉吗?太爽了!” 一股寒意刺向小灰,县令瞥了他一眼,目视前方道:“鄙人逮捕他们乃是因他们犯了地府条例,非私人恩怨。” 小灰顺着县令的视线看去,只有一幅寒梅图挂在墙上,他附在沈郁耳边道:“他……在跟谁说话?” “鄙人!”洪亮的声音吓了小灰一哆嗦,县令继续道:“自会依律处理!” 杯中茶片打着转儿,小灰见县令一动不动,端起茶刚要喝,耳边又炸出一声:“定不会徇私枉法,也不会冤枉好鬼!” 小灰把茶杯拍在桌上,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县令终于舍得把脸转过来,郑重道:“无人,不才只是在背地府守则,三省吾身。” 这话小灰没法接,他插开话题问起李三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这才知道凡人误闯地府并无罪责,相反地府该立即将人送反阳间,私藏凡人不报才是重罪。 小灰气得满屋乱转,要不是沈郁拦着能站上桌子指天痛骂。 怎么可能不骂? 就因为李三忽悠他凡人擅闯地府是重罪,为了不被举报,他免费为李三当牛做马,硬生生干了一年多苦力。 骂道最后嗓子几乎要冒烟,沈郁将吹凉的茶递给他,咕嘟嘟灌下去这才安静下来。 一边是衣衫褴褛的灰小子站在“茶墨生香”的匾额下破口大骂,一边是眼睛快长在那灰小子身上的沈郁,县令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趁着小灰闭嘴,县令见缝插针答了沈郁此前的问题。 县令名严麦,与阎王早有交情,两年前阎王突然找上他,只说自己与判官有要事要办,不知归期,拜托严麦代自己坐镇森罗殿。 友人相托,严麦自没有二话,自此开启白天县衙,晚上地府的双重人生。 而阎王这一走就再没回来,眼下严麦也不知阎王所在。 两年前……沈郁指尖摩挲着茶杯,一向温润的声音变得冷峻,“两年前我夫君来找过阎王,阁下可知晓此事?” “夫君”二字击中小灰内心,他不自在地绞着手指,脑袋埋在胸口却忍不住瞄向沈郁。 严麦直直看向沈郁,“未曾听闻。” 两人视线交锋,杯中升腾的热气融化沈郁眼底的冰,他绽开一个笑,随意道:“看来他不在地府,我再去别处找找,告辞了。” 方才沈郁讲两人在地府经历时隐去了两人误会的部分,严麦并不知晓小灰和沈郁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内心的愧疚啃噬着小灰内心,他想替沈郁做些什么。 跟在沈郁后头的小灰忽然停住脚,鼓足勇气转向严麦。 他想跟严麦讲清楚,希望严麦能照着自己这张脸帮沈郁在地府再找找。 可还没开口,沈郁宽大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眸子是晕在水里的黑玉,黑得他心慌。 那双眸子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漏出寒意,小灰的心紧了一下。 也是,看这群人对沈郁毕恭毕敬的样子,想必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仙,怎么会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小灰宁愿沈郁从没看过自己,那对眸子太有欺骗性,是养在一池春水里的黑玉。 伸手去够黑玉的小灰沉溺在暖意中,完全忘了春水是冬雪化的。 暖阳褪去,刺骨的寒意会要了他的命。 怎么走出森罗殿的小灰全然忘了,回过神已被带到李三面前。 沈郁指了指两人手上的锁链,李三识趣地掏出钥匙。 那把钥匙从李三手上传到马面手上,又从马面手上传到沈郁手上,最后递到小灰面前。 “怎么了?”好听的声音温柔唤着小灰。 小灰摇摇头,泰然自若接过钥匙插进锁孔。 轻轻一转,解开手铐的同时锁上了自己的心。 小灰转身正要走,李三突然膝行到他脚下,一把抱住他的腿:“求求你,我错了,我不想去十八层地狱,那地方不是鬼待的。” 之前在回廊上见到的场景再次涌上来,仅仅一瞬寒意便袭上心头,小灰没想到私藏凡人竟是如此重罪。 马面无奈道:“若你作为原告愿意谅解也是可以从轻发落,但那也得交赎金才能免去地狱之苦,可惜他们身上分文没有。” 小灰看向沈郁,试探道:“求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酆都郊外,小灰已经回到自己身体,他蹲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念着破布上的人名。 纸灰在空中盘旋,小灰耸了耸肩,眼睛直视前方,声音轻快道:“谢了。” 沈郁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润,一点一滴落在小灰心上,“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再待下去,小灰害怕自己的心被滴穿。 “等等!”沈郁叫住小灰,“你打算去哪?” 虽然仅仅相处了一天不到,但小灰有时候真的挺讨厌沈郁的,比如他叫住自己的此刻,可这段插曲值得一个平稳的结局。 背对着沈郁,小灰认真思索了半天答道:“也许会开一家铺子,能把东西卖到三界各地的那种,这样大家的生活也能方便点,比如李三他们就不用为了纸钱发愁,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帮你找到夫君呢。” 天界,月老殿。 值班的仙子撑着桌子打瞌睡,一只手在桌上敲了两下。 仙子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抬头,沈郁笑眯眯盯着她,吓得她猛然炸起。 沈郁坐到桌前,随手翻着桌上书卷,仙子在一旁沏茶,突然她发现了什么,倒茶的手愣在原地,茶水漫了一桌。 沈郁扣了两下桌子,仙子这才反应过来,但她没有忙着擦桌子而是绕着沈郁转了一圈又一圈,惊道:“封印解了!月老,你找到夜游神了?!” 找到还是没找到?沈郁心里也没个答案。 视线落在手腕上的红绳,沈郁脑中闪过那张灰扑扑的小脸。 “开一家铺子、开到三界、开个头!” 凡间一座破庙中,小灰从供台底下翻出生了霉的馒头,皱着眉咬了一口随即干呕起来,气得把馒头砸到神像脸上,气道:“神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咕噜噜——肚子这时候不争气地响了,小灰不情不愿绕到神像后面捡起刚刚丢掉的馒头,捧在手里,脑中回想起自己分别时跟沈郁说的话,脸上霎时红了一片,捂着脸倒在草堆里。 轰隆隆!一道惊雷闪过,屋外登时风云聚变。 小灰爬起身向外看去,看样子要下雨,幸好他提前找了这么个落脚点。 这庙虽然破,但是屋顶完好,还有一堆稻草,从供台上扯两块布垫一下也算是张好床。 说干就干,小灰把香炉、供盘等物全部甩到地上,扯下桌布抖两下,纷纷扬扬的灰弥漫空中。 一些灰飞进眼中,他揉了两下,泪花迷住眼睛,恍惚中黑影一闪而过。 小灰心下一惊,努力看着角落,身后却闪过一阵寒风。 轰隆!一道惊雷炸开,小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冲着神像不断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我刚刚胡说的,我胡说的,神仙最好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绕了我吧!” “啊……嘶……老……你……” 四面不知从哪传来细碎的声音,小灰瘫在地上,身子抖成筛糠。 又一道惊雷炸开,天地一瞬只余白色,一群黑影从白光里乍现,小灰吓得抱住头大喊:“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老大,你在说什么?” 这声音……有些熟悉?小灰颤着的手放下,眼前的人竟然是李三和他的手下。 小灰还没从恐惧中恢复,颤着声音道:“我都救了你们了,别再缠着我了!” 岂料李三当即跪下,身后一群鬼怪也纷纷跟着下跪。 李三坚定道:“你救了我们,以后就是我们老大了,老大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信息量太大,小灰愣在原地,一只好看的手闯入视线,顺着手望去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沈郁:“地上凉。” 小灰搭上他的手缓缓站起身。 沈郁不疾不徐道:“他们要认你当老大,我想着你既然要开铺子总要些人手就把他们带来了。”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张脸,眼下毫无征兆出现,小灰的心仿佛被暴雨侵袭的湖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有什么表情。 好在沈郁开了口,“你买纸钱的钱可是从我这借的,算起来我也算是入股了吧?” “入股?”小灰显然还没缓过神。 沈郁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不不不,怎么会!” 沈郁清潭似的眸子里藏了一条狡猾的蛇,轻柔地缠在小灰身上。 “咱俩以后就是合作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