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妻》 第1章 第一章 江南的梅雨季节,总是湿漉漉的。 怀昭正指挥着伙计把新酿的酒搬进铺子,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站在细雨中的身影。 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随从。他撑着一把油纸伞,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张清俊却冷冽的脸。 怀昭手中的账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阿...阿元?”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男人迈步走进酒铺,身后的随从无声地守在门外。他打量着这间不算大的铺面,目光最后落在怀昭身上。 “好久不见,怀昭。”他的声音低沉,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太监清脆的嗓音。 怀昭勉强稳住心神,弯腰捡起账本,“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现在叫徐景延。”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出自己的名字,手指轻轻拂过酒坛的边缘,“看来你过得不错。” 怀昭笑了笑,转身给他倒了一杯刚温好的酒,“尝尝吧,我自己酿的。” 徐景延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地触到她的手,怀昭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你怕我?”他抿了一口酒,语气平静。 “怎么会。”怀昭摇头,“只是没想到会再见到你。” “可我一直在找你。”徐景延放下酒杯,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些年,我派了很多人,几乎找遍了整个江南。” 怀昭愣住了,“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徐景延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当年你答应过我,会等我。可第二天,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怀昭沉默片刻,轻声道:“那时我是宫女,你是太监,我们本来就没有可能。” “所以你就骗我?”徐景延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经泛白,“骗我说你心里有我,骗我说会想办法留在宫里陪我?” “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怀昭试图解释,却被他打断。 “不小了,怀昭。”他向前一步,靠近她,“我那时已经懂得什么是喜欢,而你,也懂得怎么利用这份喜欢,不是吗?” 怀昭后退一步,后背抵在了酒架上。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元。记忆中的他,总是低着头,腼腆地跟在她身后,会因为她的一句玩笑话而脸红。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锐利,气场强大,完全像是另一个人。 “你现在是...”她试探着问。 “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徐景延淡淡地说,“人们都叫我九千岁。” 怀昭倒吸一口凉气。即便她身处江南,也听说过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只是她从未将那个名震朝野的九千岁与记忆中温顺的小太监联系起来。 “恭喜你。”她勉强说道。 徐景延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怀昭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为了报复我?” “对,报复。”徐景延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说服自己,“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报复你的背叛。” 怀昭忽然笑了,“阿元,你骗谁呢?” 徐景延眼神一暗。 “若真想报复,你大可以派人直接杀了我,或者把我抓去折磨。”怀昭直视着他的眼睛,“何必亲自来江南,还在这里跟我心平气和地说话?” 徐景延松开手,转过身去,声音冷硬:“因为你欠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怀昭轻声问,“解释为什么我选择离开?解释为什么我不愿意一辈子困在宫里,和一个太监对食?” “对食”二字刺痛了徐景延。他猛地转身,眼中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所以你承认了,你只是嫌弃我是个太监。” 怀昭摇摇头,“我嫌弃的是宫里的生活,不是你的身份。阿元,我想要自由,这有错吗?”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徐景延几乎是低吼着问,“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会等我?为什么要在我满怀希望的时候,一走了之?” 怀昭沉默了。她知道,这是她欠他的。 “对不起。”她轻声说,“那时候我太年轻,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感情。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 徐景延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几分疯狂,“好,既然你承认了错误,那我就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 怀昭警觉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收拾东西,跟我回京城。”徐景延命令道,“从今以后,你留在我的府里,哪儿也不准去。” “你疯了?”怀昭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现在是自由身,凭什么跟你回去?” “就凭我现在是九千岁。”徐景延冷冷地说,“就凭我一句话,可以让你这酒铺开不下去,可以让你的伙计全部失业,甚至可以让你在江南无处容身。” 怀昭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徐景延逼近她,“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太监,早就和你一起死了。怀昭,这是你欠我的。” 两人对峙间,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苏老板,我来取预订的酒了。” 怀昭还没来得及回应,徐景延已经厉声喝道:“滚!” 门外的年轻人被这气势吓得后退一步,但还是关切地看向怀昭,“苏老板,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徐景延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他是谁?” “常来买酒的客人。”怀昭解释道,然后对门外说,“张公子,今日铺子里有事,您明日再来吧。”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 “看来在江南,你过得确实很自在。”徐景延语气冰冷,“有这么多的‘熟人’。” 怀昭叹了口气,“阿元,我们非要这样吗?” “叫我景延。”他纠正道,“还有,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要么你自己收拾东西跟我走,要么我让人绑你走。你自己选。” 怀昭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如今的九千岁,权势滔天,要带走她一个小酒铺老板,易如反掌。 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恨我,不是因为我的背叛,”她轻声说,“而是因为你还爱我,对吗?” 徐景延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语气冷硬。 怀昭却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如果你真的恨我,就不会亲自来江南,不会站在这里跟我废话,不会在意那个来买酒的张公子。” 徐景延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怀昭,别自作多情。我带你去京城,只是为了折磨你,报复你。” “那就折磨吧。”怀昭忽然笑了,“我跟你走。” 这次轮到徐景延愣住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回京城。”怀昭平静地说,“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自己收拾东西,跟伙计们交代好铺子的事。”怀昭看着他,“给我一天时间。” 徐景延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想跑吧?” “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怀昭摇头,“你既然能找到我一次,就能找到我第二次。我不会做这种傻事。” 徐景延沉吟片刻,终于松开了手,“好,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接你。别耍花样。” 他转身要走,怀昭却叫住了他。 “阿元...景延,”她轻声问,“京城那么大,为什么非要带我回去?” 徐景延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因为你走了以后,我再也没有尝过甜的滋味。”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酒铺。 怀昭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细雨中,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宫里的那个夜晚,她偷偷塞给他一块桂花糖。那时他还是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舔着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甜。”他说,“怀昭,你就像这块糖一样甜。” 那时她只是笑,没有告诉他,一个月后,她就要离开皇宫了。 怀昭轻轻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命运对他们的捉弄。她以为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却不知那个少年,会将她的离去视为背叛,并为此执着了这么多年。 “老板,刚才那位客人是谁啊?”伙计小心翼翼地问,“看起来好大的派头。” 怀昭回过神,淡淡地说:“一个故人。去把账本拿来吧,我有事要交代。” 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天,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成了毛毛细雨。 怀昭早早起身,将酒铺的账目理清,又吩咐伙计们日后如何经营。她没说自己要去哪儿,只说要出远门一阵子。 伙计们虽觉得突然,但东家的事也不好细问,只是默默记下吩咐。 将近午时,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了酒铺门口。车帘掀起,徐景延走了下来。他今日换了一身深蓝色常服,少了昨日的凌厉,却依然气势迫人。 他走进酒铺,见怀昭已经准备好了,只有一个简单的包袱放在手边。 “就这些?”他有些意外。 “够用了。”怀昭平静地说,“京城什么都有,不是吗?” 徐景延没再说什么,示意身后的随从拿起包袱。“走吧。” 怀昭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经营多年的酒铺,转身走向马车。 马车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舒适得多,铺着软垫,中间还有一张固定的小几。怀昭和徐景延相对而坐,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这座江南小城。 行了一段路,徐景延忽然开口:“你不问问我这些年的经历?” 怀昭抬眼看他,“你若想说,自然会说。” 徐景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我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手上沾的血,比你酿的酒还多。” 怀昭沉默片刻,“那不是你想要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想要的?”徐景延眼神锐利地看着她,“权力是个好东西。有了它,我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再也不用被人踩在脚下。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有了它,我才能找到你。” 怀昭转开视线,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阿元,我们非要这样说话吗?” “我叫景延。”他再次纠正,语气强硬。 “好,景延。”怀昭从善如流,“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就像...就像老朋友重逢一样。” 徐景延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你想聊什么?” “你过得好吗?”怀昭轻声问。 这个问题让徐景延愣住了。他预想过她的反抗、她的恐惧,甚至她的谄媚,唯独没想过她会这样平静地问他过得好不好。 “你觉得呢?”他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怀昭仔细打量着他。虽然衣着华贵,权势滔天,但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的郁气。 “你看上去很累。”她实话实说。 徐景延忽然笑了,那笑声里满是疲惫和讽刺,“是啊,我很累。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因为我离开了,所以你才拼命往上爬?”怀昭问。 “对。”徐景延毫不避讳,“我告诉自己,只要我足够强大,就能找到你,让你为当年的背叛付出代价。” 怀昭轻轻叹了口气,“那你现在找到我了,打算怎么让我付出代价?” 徐景延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忽然感到一阵无力。他准备了千百种报复的方式,可当她真的坐在他面前,用这样温和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发现自己一样也做不出来。 “留在我身边。”他终于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离开。” 怀昭点点头,“好。” 她的爽快反而让徐景延更加不安,“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怀昭无奈地笑了,“你现在是九千岁,我只是一个小酒铺老板,我能怎么样?” 徐景延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虚伪或恐惧的痕迹,却一无所获。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傍晚时分,他们在沿途的一家客栈落脚。徐景延要了两间上房,但安排怀昭住在他隔壁,门外还有侍卫把守。 怀昭对此并无异议,只是安静地跟着店小二上楼。 晚膳是在徐景延房里用的。饭菜很丰盛,但两人都吃得不多。 “不合胃口?”徐景延问。 怀昭摇摇头,“只是不太饿。”她顿了顿,问道:“我们到京城需要几天?” “如果快马加鞭,五天就够了。”徐景延看着她,“怎么,急着到京城?” “只是问问。”怀昭轻声说。 饭后,怀昭起身告退,徐景延却叫住了她。 “陪我下盘棋。”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命令。 怀昭没有拒绝。棋盘摆上,她执白,他执黑。棋局开始,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有棋子落下的清脆声响。 怀昭的棋艺并不精湛,但出乎意料的是,徐景延也没有展现出碾压性的优势。他的棋路谨慎而缜密,偶尔会走出几步出人意料的险棋。 “你棋艺进步了很多。”怀昭忍不住说。 “在宫里,不会下棋怎么行?”徐景延落下一子,“尤其是司礼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怀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问道:“这些年,你快乐过吗?” 徐景延执棋的手顿了顿,“快乐?那是什么?” 怀昭心头一酸,没有接话。 棋局最终以徐景延的胜利告终。他看着棋盘,忽然说:“你让我了。” “没有。”怀昭否认。 “你有。”徐景延抬头看她,“你的棋路我太熟悉了,和当年在宫里时一模一样。但你明明可以赢的,却在最后几步走了昏招。” 怀昭笑了笑,“是你进步太大,我跟不上了。” 徐景延不再追问,只是默默收着棋子。 “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吧。”他说。 怀昭点点头,起身走向门口。就在她伸手推门时,徐景延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怀昭身体一僵,但没有挣扎。 他的拥抱很用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沉重。 “为什么...”他声音低哑,“为什么当年要走得那么决绝?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怀昭闭上眼睛,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这一刻,她终于确信,眼前这个权势滔天的九千岁,内心还是当年那个被她抛弃的小太监。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真的对不起。” 徐景延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怀昭,别再离开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与他白日的强势判若两人。 怀昭没有承诺,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夜深了,休息吧。” 徐景延缓缓松开她,看着她推门离去,眼神复杂难辨。 回到自己房间,怀昭站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心中五味杂陈。 她没想到阿元会对她执念如此之深。更没想到,那个看似温顺的少年,会成长为如今这般偏执的模样。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或许是因为,在他强势的外表下,她依然能看到那个需要被爱、被关注的少年。 第二天清晨,当怀昭走出房间时,徐景延已经等在楼下。他看上去恢复了昨日的冷峻,仿佛昨夜那个流露脆弱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 “上车吧。”他简短地说。 怀昭点点头,跟着他走出客栈。就在她即将踏上马车时,徐景延忽然伸手扶了她一把。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停留的时间比必要的稍长一些。 怀昭抬眼看他,他却已经移开视线,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无心之举。 马车再次启程,向着京城的方向驶去。怀昭知道,这一去,她的生活将彻底改变。但她并不惶恐,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平静。 或许,这就是命运。绕了一大圈,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第3章 第三章 接连几日赶路,越往北,天气越干燥,风景也与江南水乡大不相同。 马车里,怀昭大多时候很安静,要么看着窗外,要么闭目养神。徐景延则时常翻阅随身携带的文书,偶尔抬眼看看她,确认她还在。 这日午后,怀昭靠着车壁睡着了。马车一个颠簸,她的头轻轻磕了一下,蹙了蹙眉,却没醒。 徐景延放下文书,默默看了她片刻,然后轻轻挪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上。 怀昭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呼吸重新变得均匀。 徐景延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这个场景,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如今成真,反而觉得不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怀昭悠悠转醒,发现自己靠在徐景延肩上,顿时清醒,立刻坐直了身体。 “我……”她有些尴尬。 “你睡着了,磕到了头。”徐景延平静地解释,仿佛这再正常不过,但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泄露了心事。 怀昭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谢谢。”她轻声说。 徐景延没应声,重新拿起文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傍晚,车队抵达一处驿站。这驿站比前几日的都要大,显然是专为接待官员而设。驿丞早已接到消息,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晚膳后,徐景延被几个当地官员缠住说话,怀昭便独自在驿站后院散步。 后院有一片小池塘,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怀昭站在池边,想起了江南自家后院的那口小池塘,里面养着几尾锦鲤。 “在想什么?”徐景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怀昭没有回头,“想起我酒铺后院的池塘了。不知道伙计们记不记得按时喂鱼。” 徐景延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你若喜欢,到了京城,我在府里给你挖个更大的。” 这话说得自然而然,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怀昭转头看他,“慕言,你带我回京,到底想怎样?” 徐景延望着水面,沉默良久,“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我只知道,不能让你再离开。” “然后呢?”怀昭追问,“把我关在你的府里,当一个见不得光的禁脔?” 徐景延猛地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告诉我,你打算如何安置我?”怀昭平静地问,“九千岁府里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朝中上下会怎么想?皇上会怎么想?” 徐景延抿紧嘴唇。这些问题,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只是刻意回避了。 “我会处理好。”他最终说道,语气却不如往日笃定。 怀昭轻轻叹了口气,“阿元,你已经是九千岁了,不该再被过去束缚。” “别叫我阿元!”他突然低吼,情绪有些失控,“那个阿元早就死了!是你杀了他!” 怀昭没有被他吓到,反而向前一步,伸手轻抚他的脸颊,“真的死了吗?那为什么我还能在他眼里看到伤痛?”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徐景延浑身一震。他抓住她的手腕,却没有推开,只是紧紧握着。 “怀昭,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声音沙哑地问。 “我想要你放下执念。”怀昭直视着他的眼睛,“要么放我走,要么真心待我,不要用仇恨当借口。” 徐景延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多年来的恨意早已成为他活下去的支柱,若连这根支柱都抽离,他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我放不开。”他最终承认,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这句话,他藏在心里太久了。从她离开的那天起,他的心就空了一块,无论用多少权力和财富都无法填满。 怀昭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承认。 “那你恨我吗?”她轻声问。 “恨。”徐景延毫不犹豫地回答,“但我更恨我自己,明明该恨你,却还是……” 他说不下去了,但怀昭明白他的意思。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徐景延的矛盾与痛苦。他把她强行带回,与其说是报复,不如说是试图填补内心的空洞。 “慕言,”她轻声唤他现在的名字,“我们重新开始吧。” 徐景延怔住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怀昭说,“我不是当年那个一走了之的宫女,你也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太监。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好吗?” 徐景延看着她,眼中闪过希望,却又很快被怀疑取代,“你不会又想骗我吧?” 怀昭苦笑,“我现在还有什么资本骗你?你是九千岁,我只是你掌中的一只雀鸟。” 徐景延摇头,“你不是雀鸟。你若真是,反倒好了。”他叹了口气,“你是我心甘情愿饮下的毒。” 这话说得极重,怀昭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两人在池边站了许久,直到夜风渐凉。 “回去吧,小心着凉。”徐景延最终说道,语气缓和了许多。 回到房中,怀昭躺在床上,回想着今晚的对话。她提出重新开始,并非全是权宜之计。这些天的相处,让她看到了徐景延强势外表下的脆弱与深情。 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 而隔壁房间,徐景延站在窗前,一夜无眠。怀昭的话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波澜。重新开始?这可能吗?他早已不是当年的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心硬如铁。这样的他,还配得到救赎吗? 第二天启程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同了。少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丝微妙的缓和。 马车行至中午,徐景延忽然开口:“京城的宅子后面有一片梅林,这个时节,梅花应该开了。” 怀昭有些意外他会说起这个,“你喜欢梅花?” “谈不上喜欢。”徐景延看着窗外,“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怀昭心中一动,“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 徐景延转回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江南少梅,你应当没见过北方的梅海。” 这话说得平淡,却透露出他对她喜好的揣摩与关注。怀昭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来,他并非一味地恨她,也在想象着重逢后如何与她相处。 “那我一定要看看。”她微笑着说。 徐景延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怔。这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对他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他轻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车队继续向北,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怀昭不知道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但看着身旁这个矛盾而复杂的男人,她忽然觉得,或许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至少,他们都在尝试走出过去的阴影。而这,就是一个开始。 第4章 第四章 第五日午后,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怀昭透过车窗望去,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高耸的城墙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商贩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 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笼罩着一层阴郁的皇城不同,眼前的京城显得生机勃勃。 “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她轻声说。 徐景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想象中的京城是什么样子?” “更...压抑一些。”怀昭实话实说。 徐景延轻笑一声,“表面上的繁华罢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讽刺,“底下藏着多少肮脏,你不会想知道。” 怀昭没有接话。她能感觉到,越接近京城,徐景延身上的气息就越冷峻,仿佛重新戴上了那副九千岁的面具。 车队没有在城门口停留,直接驶入了京城。守城士兵见到马车上的标志,立刻恭敬地让开道路,连检查都省了。 京城的街道比江南宽敞许多,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见到这队马车,纷纷避让,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 怀昭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感到一阵陌生与不安。这里不是她的江南,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徐景延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忽然开口:“不必害怕,有我在。”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怀昭转头看他,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眼神复杂。 “我没有害怕。”她轻声说,“只是有些不习惯。” 马车最终在一座气派的府邸前停下。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悬挂着“李府”两个鎏金大字,门前两座石狮威武庄严,守卫森严。 早有下人等候在门口,见马车停下,立刻上前摆好脚凳,恭敬地垂首而立。 徐景延率先下车,然后转身,向怀昭伸出手。 怀昭犹豫了一瞬,还是将手放在他掌心。他的手温暖而稳定,轻轻一握便松开,举止得体,却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涟漪。 “恭迎督主回府。”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目光在怀昭身上短暂停留,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或惊讶。 徐景延微微颔首,“这位是苏姑娘,府中一切规矩,都以她为重。” 这话说得平淡,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管家立刻向怀昭躬身行礼,“老奴李福,见过苏姑娘。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怀昭勉强维持着镇定,“有劳李管家了。” 徐景延领着她走进府门,穿过几重院落,最终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院门上书“梅苑”二字,院内果然种着数十株梅树,枝头点缀着含苞待放的花蕾。 “这里离我的主院最近,也最安静。”徐景延推开正房的门,“你看看可还满意?若不喜欢,可以换别处。” 房间布置得雅致舒适,既有北方的宽敞大气,又不失江南的精致婉约。窗前的书案上甚至摆放着几本酿酒相关的书籍,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怀昭心中微动,“这里很好,不必换了。” 徐景延点点头,“你先休息,晚些时候我让丫鬟送来晚膳。”他顿了顿,“若有任何需要,直接告诉李福,或者来找我。” 说完,他转身欲走,怀昭却叫住了他。 “景延。” 他回头看她。 “谢谢你。”怀昭轻声说。 徐景延眼神微动,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走后不久,两个丫鬟前来拜见。一个叫春兰,一个叫秋月,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止得体,眼神清澈。 “督主吩咐,往后就由奴婢二人伺候姑娘。”春兰恭敬地说。 怀昭打量着她们,“你们在府中多久了?” “奴婢二人自幼在府中长大。”秋月回答,“原是负责书房洒扫的,今日才被调来伺候姑娘。” 怀昭心下明了。徐景延特意选了两个与后院无关的丫鬟,是为了避免她被卷入府中的是非。 这份细心,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晚膳时分,徐景延没有出现,只有春兰秋月伺候她用饭。饭菜很精致,都是江南口味,显然是特意安排的。 “督主吩咐,姑娘初来乍到,恐不适应北方饮食,特意从江南请了厨子。”春兰一边布菜一边解释。 怀昭默默吃着饭,心中越发困惑。徐景延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完全不像是要报复的样子。 用过晚膳,她在院中散步。北方的夜晚比江南寒冷许多,呼出的气息都凝成了白雾。 梅苑的位置确实僻静,听不到前院的任何动静。月光洒在梅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别有一番意境。 “姑娘,外面冷,还是回屋吧。”秋月拿着披风走出来,为她披上。 怀昭拢了拢披风,“你们督主...平日都在府中吗?” “督主公务繁忙,时常在宫中值宿,回府的时间不多。”秋月谨慎地回答,“便是回府,也多在书房处理公务,很少到后院来。” 怀昭点点头,不再多问。 接下来的几日,徐景延果然没有出现。怀昭在梅苑过着平静的生活,每日看看书,在院中散步,偶尔向春兰秋月打听一些京城的风土人情。 两个丫鬟口风很紧,从不多言府中之事,但对怀昭的问题都尽可能回答。 这日午后,怀昭正在翻看那几本酿酒书籍,李福前来拜见。 “姑娘,督主吩咐,姑娘若觉得闷,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李福恭敬地说,“只是前院时常有官员往来,为避免麻烦,还请姑娘尽量不要前往。” 怀昭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管家告知。” 李福迟疑了一下,又道:“府中后花园有一处温房,里面种着些南方的花草,姑娘若思念家乡,可以去那里走走。” 这显然是徐景延的特意安排。怀昭心中微暖,“替我谢谢你们督主。” 李福躬身退下后,怀昭决定去后花园看看。 李府比她想象中更大,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彰显着主人的权势与地位。她按照李福指的方向,很快找到了那处温房。 推门而入,一股湿润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房里果然种着不少江南常见的花草,甚至还有几株桂花树。 怀昭漫步其间,忽然听到温房深处传来对话声。 “...督主已经多日未上朝,皇上昨日问起,都被咱家搪塞过去了。”一个尖细的嗓音说道。 “有劳张公公周旋。”这是徐景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只是这几日实在不便入宫。” “咱家明白,督主新得佳人,自是留恋温柔乡。”那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谄媚,“只是朝中那些老顽固,已经开始说三道四了。尤其是刘阁老一党,正抓着这个机会弹劾督主呢。” 怀昭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躲到了一丛茂密的茉莉花后。 “让他们说去。”徐景延语气冷淡,“本督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督主自是无需畏惧那些酸儒,只是...”张公公压低声音,“皇上那边,终究是要给个交代的。听说那女子是江南来的平民,这身份...实在不妥啊。” 徐景延沉默片刻,“本督自有分寸。” “督主明白就好。”张公公顿了顿,“说起来,太后娘娘前日还问起,说督主年岁不小,也该成家了。礼部侍郎家的千金...” “不必了。”徐景延打断他,“本督的私事,不劳太后操心。” 张公公干笑两声,“是是是,咱家多嘴了。只是提醒督主,这女子若无名无分地住在府中,终究会惹人非议。” “本督知道了。”徐景延语气转冷,“你先回宫吧,明日我自会入宫面圣。” 脚步声渐渐远去,温房内恢复了安静。 怀昭从花丛后走出,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自己的存在,竟给徐景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当晚,徐景延终于出现在梅苑。 他穿着一身朝服,显然是刚从宫中回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住得可还习惯?”他问,语气如常。 怀昭点点头,“很好。你...今日入宫了?” 徐景延看了她一眼,“李福告诉你的?” “不是。”怀昭犹豫了一下,“今日在温房,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和张公公的对话。” 徐景延神色一凝,“你听到了多少?” “足够知道我给你带来了麻烦。”怀昭直视着他,“朝中有人在弹劾你,因为我住在府中,是吗?” 徐景延走到窗前,背对着她,“这些事你不必操心,我自会处理。” “怎么处理?”怀昭走到他身边,“给我一个名分?还是把我送走?” 徐景延转身看她,眼中情绪翻涌,“你想让我怎么处理?” 怀昭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缘故,陷入困境。” 这话说得真诚,徐景延的眼神柔和了些许。“怀昭,我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经历的困境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这点小事,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可是...” “没有可是。”徐景延打断她,“我既然带你回来,就会护你周全。至于朝中那些闲言碎语...”他冷笑一声,“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动我。” 这一刻,他又是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自信而强大。 怀昭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有更简单的方式处理这个问题。” 徐景延与她对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映出一种复杂的神情。 “因为你说要重新开始。”他轻声说,“而我...想试试看。” 第5章 第五章 那日之后,徐景延来梅苑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他不再总是穿着威严的朝服,有时会着一身简单的青衫,像个寻常书生。他会在傍晚时分过来,与怀昭一同用晚膳,偶尔还会带些京城的小玩意给她。 这日,他带来一坛宫里的御酒。 “尝尝这个。”他将酒坛放在桌上,“比你酿的如何?” 怀昭斟了一杯,细细品尝,然后笑了,“酒是好酒,但太过精致,反倒失了真味。” 徐景延挑眉,“哦?” “酿酒如同做人,太过雕琢,就失了本性。”怀昭又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你尝尝看,是不是少了点鲜活气?” 徐景延接过酒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 “你说得对。”他放下酒杯,“这酒就像宫里的人,表面光鲜,内里却早已僵化。” 怀昭看着他,“那你呢?你可还保有鲜活气?” 徐景延怔住了,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沉默良久,才苦笑道:“我早已不知鲜活气是何物了。” 怀昭心中微酸,没有再追问。 又一日,徐景延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支玉笛。 “记得你在宫里时,常吹笛子。”他将玉笛递给她,“看看可还顺手?” 怀昭接过玉笛,触手温润,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她轻轻摩挲着笛身,心中感慨万千。 “我早已不吹了。”她说。 “为何?” 怀昭摇摇头,“离了宫,就再没那份心境了。” 徐景延看着她,“现在呢?可有心境吹一曲?” 怀昭犹豫片刻,将笛子凑到唇边。起初几个音有些生涩,但很快,悠扬的笛声便流淌出来,是一首江南小调。 徐景延静静听着,眼神渐渐柔和。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小太监偷偷躲在假山后,听那个小宫女吹笛子的午后。 一曲终了,怀昭放下笛子,有些不好意思,“生疏了。” “很好听。”徐景延轻声说,“比从前更好听。” 两人之间的气氛,在这一次次的相处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当晚,徐景延在梅苑用的晚膳。饭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站在院中,看着天上的月亮。 怀昭拿了一件披风走出去,为他披上。 “北方的春天,还是这么冷。”她轻声说。 徐景延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在宫里的那些年,每到春天,我都想起你曾说,江南的春天是暖的。” 怀昭任由他握着,“是啊,江南的春天,桃花开的时候,连风都是暖的。” “跟我说说江南吧。”徐景延轻声说,“说说我错过的那些年。” 怀昭于是说起她在江南的生活。说起她如何学着酿酒,如何经营酒铺,如何在那座小城里过着平静的日子。 徐景延静静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那些年,你可曾想过我?”他突然问。 怀昭沉默了。她该说实话吗?说她确实想过他,但不是他期待的那种想念? “想过。”她最终选择诚实,“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想念。我只是偶尔会想,那个小太监如今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徐景延苦笑一声,“我以为你早已把我忘了。”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怀昭轻声说,“你是我在宫里,唯一真心对待过的人。” 这话说得平淡,却在徐景延心中激起千层浪。他转身面对她,眼中情绪翻涌。 “那为什么还要走?”他问,声音沙哑。 怀昭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宫里没有自由。而自由,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那现在呢?”徐景延逼近一步,“现在你在我身边,可觉得自由?” 怀昭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如果我说不,你会放我走吗?” 徐景延的眼神暗了暗,“不会。” “那又何须问?”怀昭轻轻挣开他的手,“景延,你把我带回京城,给我最好的照顾,却从不问我真正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徐景延急切地问,“只要你说,我都可以给你。” 怀昭摇摇头,“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是什么?” “平等的相爱。”怀昭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是占有,不是执念,而是两个自由的人,真心相待。” 徐景延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只要怀昭在他身边就好,从未考虑过什么是平等的相爱。 “我不懂。”他诚实地说。 怀昭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懂。所以我说,我们重新开始。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学着以新的方式相处。” 徐景延沉默良久,最终轻声问:“你愿意教我吗?” 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完全不像那个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怀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我愿意试试。”她说。 徐景延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再次握住她的手,这次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好。”他郑重地说,“我们试试。”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们即将开始的新篇章。前路或许依然坎坷,但至少,他们都在尝试走向彼此,而不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这一刻,怀昭忽然觉得,京城寒冷的春天,似乎也有了一丝暖意。 第6章 第六章 自此之后,徐景延开始学着用新的方式与怀昭相处。 他不再将她困在梅苑,而是允许她在府中自由走动,甚至偶尔会带她出府,去京城有名的酒楼品尝美食,或是去郊外赏景。 这日,徐景延下朝回来,手中拿着一份请柬。 “三日后,安王府设宴。”他将请柬递给怀昭,“安王特意嘱咐,要我带你同去。” 怀昭接过请柬,有些诧异,“带我?安王怎会知道我?” 徐景延在她身旁坐下,“如今京城谁不知道,九千岁府中住着一位江南来的苏姑娘。” 怀昭蹙眉,“这...合适吗?” “有何不合适?”徐景延看着她,“你若不想去,我便推了。” 怀昭沉吟片刻,“不,我去。”她抬眼看他,“既然决定重新开始,总要面对这些的。” 徐景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那我让人为你准备衣裳首饰。” 三日后,安王府门前车水马龙。 怀昭与徐景延同乘一辆马车前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玉簪,简约却不失雅致。 “紧张吗?”徐景延问。 怀昭摇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这话说得自然,徐景延心中却是一暖。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记住,你是九千岁府的人,不必畏惧任何人。” 马车停下,徐景延先下车,然后转身扶怀昭下来。这个细微的举动,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 安王府的管家亲自迎上来,“九千岁大驾光临,王爷已在厅内等候多时。” 徐景延微微颔首,带着怀昭走进府门。 宴会厅内早已宾客云集,见徐景延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而当他们看到徐景延身旁的怀昭时,眼中都流露出好奇与探究。 安王迎上前来,目光在怀昭身上停留片刻,笑道:“景延,这位就是苏姑娘吧?果然气质不凡。” 徐景延淡淡一笑,“王爷过奖。”他转向怀昭,“这位是安王爷。” 怀昭依礼福身,“民女见过王爷。” 安王连忙摆手,“不必多礼。来,这边请。” 落座后,怀昭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屑。但她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 席间,有人故意问道:“听闻苏姑娘来自江南,不知家中是做什么的?” 怀昭正要回答,徐景延已先开口:“苏姑娘在江南经营酒铺,酿得一手好酒。”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督已决定,在京城为她开一间酒坊。”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想到,徐景延会如此公开地支持一个平民女子。 怀昭也愣住了。开酒坊?他从未与她提过此事。 提问的人讪讪一笑,“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宴会继续进行,再无人敢对怀昭无礼。 回府的马车上,怀昭终于忍不住问道:“开酒坊的事,你为何从未与我商量?” 徐景延看着她,“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怀昭摇头,“只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那日你说,想要平等的相爱。”徐景延轻声道,“我想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做。但我知道,你不该被禁锢在后院。既然你喜欢酿酒,那就开一间酒坊,做你喜欢的事。” 怀昭心中震动。她没想到,她那日随口一说的话,他竟如此放在心上。 “谢谢你。”她轻声说。 徐景延握住她的手,“不必谢我。怀昭,我在学着如何爱你,可能做得不够好,但我在努力。” 这话说得诚恳,怀昭的眼眶微微发热。 接下来的日子,徐景延果真开始筹备酒坊的事。他选了一处临街的铺面,亲自带怀昭去看。 “这里如何?”他问,“离府邸不远,又临着主街,客流量大。” 怀昭打量着这处铺面,很是满意,“位置很好,只是...会不会太招摇了?” 徐景延轻笑,“有本督在,你怕什么招摇?” 酒坊的装修,徐景延完全按照怀昭的想法来。她想要一个雅致温馨的酒坊,不像京城其他酒肆那般喧闹。 “这里摆几张桌椅,客人可以在此小酌。”怀昭指着窗边的位置,“后面设几个雅间,供喜欢清静的客人使用。” 徐景延点头,“都依你。” 一个月后,“江南春”酒坊正式开业。 开业当日,因着九千岁的面子,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就连安王也亲自前来,送上一份厚礼。 怀昭穿着简单的衣裙,在酒坊内招待客人。她举止得体,谈吐优雅,丝毫不逊于任何京城贵女。 徐景延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从容应对各方来客,眼中满是骄傲。 夜幕降临,宾客渐渐散去。怀昭终于得以休息,坐在柜台后,轻轻揉着发酸的脚踝。 “累了?”徐景延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茶。 怀昭接过茶杯,笑道:“是有些累,但很开心。”她环顾着酒坊,“谢谢你,景延。” 徐景延在她身旁坐下,“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 两人静静坐着,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李福匆匆走进来,面色凝重。 “督主,宫中来人了,说皇上急召您入宫。” 徐景延皱眉,“这么晚?可知何事?” 李福压低声音,“似乎是关于...江南盐税一案。” 徐景延神色一凛,起身对怀昭道:“我入宫一趟,你早些休息。” 怀昭点头,“小心些。” 徐景延离开后,怀昭心中隐隐不安。江南盐税一案,她略有耳闻,据说牵扯甚广,朝中多位大臣卷入其中。 这一夜,徐景延没有回府。 第二天清晨,怀昭正准备去酒坊,徐景延终于回来了。他面色疲惫,眼中带着血丝。 “出什么事了?”怀昭关切地问。 徐景延揉了揉眉心,“盐税一案,比想象中复杂。有几个大臣狗急跳墙,在皇上面前参了我一本。” 怀昭心中一紧,“参你什么?” “说我结党营私,滥用职权。”徐景延冷笑,“其中最重的一条,是说我将你安插在京城,实为江南盐商的眼线。” 怀昭愣住了,“这...这从何说起?” “无妨。”徐景延握住她的手,“这些跳梁小丑,还伤不到我。只是...”他顿了顿,“这几日,你尽量少出门,酒坊也暂时歇业几日,以防万一。” 怀昭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九千岁被弹劾的消息不胫而走,各方势力都在观望。 怀昭听从徐景延的安排,待在府中不出门。但她心中担忧,每日都会向李福打听朝中的消息。 这日傍晚,徐景延回府比平日早了些。他径直来到梅苑,面色比前几日更加凝重。 “明日,皇上要在朝堂上亲自审理此案。”他对怀昭说。 怀昭心中一紧,“你有把握吗?” 徐景延笑了笑,“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只是...明日朝堂之上,可能需要你出面作证。” “我?”怀昭诧异。 “他们指控你是江南盐商的眼线,唯有你亲自出面,才能彻底洗清嫌疑。”徐景延看着她,“你若不愿意,我另想办法。” 怀昭沉默片刻,坚定地点头,“我去。” 徐景延眼中闪过感动,“谢谢你,怀昭。” 第二天清晨,怀昭早早起身,穿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徐景延亲自来接她,两人一同乘坐马车前往皇宫。 这是怀昭第一次进入皇宫。巍峨的宫殿,森严的守卫,一切都让她感到压抑。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龙椅上坐着年轻的皇帝。气氛庄重而肃穆。 当怀昭走进大殿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与质疑,但她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去。 “民女怀昭,叩见皇上。”她依礼下拜。 皇帝抬手,“平身。”他的目光在怀昭身上停留片刻,转向徐景延,“李爱卿,这位就是苏姑娘?” 徐景延躬身道:“回皇上,正是。” 一位大臣出列,“皇上,此女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京城,又与江南盐商有所牵连,实在可疑。臣怀疑,她是盐商安插在九千岁身边的眼线。” 怀昭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大人此言差矣。民女在江南经营酒铺,与盐商从无往来。此次来京,只因与督主是故人重逢,并无其他。” “故人?”另一位大臣冷笑,“据老夫所知,苏姑娘曾是宫中宫女,而九千岁曾是太监。你们这故人之情,未免太过牵强。” 这话说得刻薄,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怀昭面色不变,坦然道:“大人说得不错,民女与督主确实曾在宫中相识。但正因如此,我们更懂得彼此的不易。这份情谊,不因身份改变而改变,更不因时光流逝而淡薄。” 她转向皇帝,诚恳地说:“皇上,民女虽是一介平民,但也懂得忠君爱国的道理。督主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民女愿以性命担保,督主绝无二心。” 徐景延看着怀昭,眼中满是震撼与感动。他没想到,她会在大殿之上,如此坦然地承认他们的过去,如此坚定地为他辩护。 皇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朕相信李爱卿的忠心,也相信苏姑娘的清白。”他看向那些弹劾的大臣,“此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 退朝后,徐景延与怀昭一同走出大殿。 “谢谢你。”徐景延轻声道,“今日若不是你...” 怀昭摇摇头,“不必谢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阳光洒在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徐景延看着怀昭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相爱,不是占有与控制,而是彼此信任,相互扶持。 “怀昭,”他轻声唤她,“等这些事情了结,我带你回江南看看吧。” 怀昭诧异地看着他,“真的?” 徐景延点头,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真的。我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尝尝你酿的酒,走走你走过的路。” 这一刻,怀昭在他眼中看到了曾经的阿元,那个单纯而真挚的少年。 她微微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携手走出宫门,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们即将共同走过的漫长岁月。 这一次,不再是强迫与执念,而是两个自由的人,真心选择相守。 第7章 第七章 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早些,运河两岸的柳树已抽出嫩绿的新芽。一艘官船缓缓行驶在水面上,引来两岸行人驻足观望。 怀昭站在船头,望着熟悉的景色,眼中有着说不清的感慨。离开江南不过半年,却仿佛过了很久。 “快到苏州了。”徐景延走到她身边,将一件披风轻轻披在她肩上,“风大,小心着凉。” 怀昭回头看他,微微一笑,“我记得前面有个码头,从那里上岸,再走一段路就到我的酒铺了。” 徐景延点头,目光温柔,“近乡情怯?” “有点。”怀昭坦诚道,“不知酒铺现在怎么样了,伙计们可否安好。” 官船在码头靠岸,早有当地官员等候在此。徐景延简单应付了几句,便带着怀昭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行驶在熟悉的街道上,怀昭忍不住掀开车帘,看着窗外的一切。街市依旧热闹,仿佛她从未离开。 终于,马车在一间酒铺前停下。铺子关着门,门上贴着封条,落满了灰尘。 怀昭怔住了,“这是...” 徐景延皱眉,转头问随从:“怎么回事?” 随从连忙道:“属下这就去打听。” 不多时,随从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回来。那男子见到怀昭,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东家!您回来了!” 怀昭认出这是酒铺的老伙计陈叔,忙问:“陈叔,这是怎么回事?酒铺为何被封了?” 陈叔叹了口气,“东家您走后不久,官府就说咱们酒铺涉嫌私酿,给封了。我们几个伙计想尽办法,也没能重开。” 怀昭心中一沉,看向徐景延。徐景延面色平静,只对随从吩咐了几句。 “先找个地方住下。”他对怀昭说,“这件事我来处理。” 他们住进了苏州城最好的客栈。当日下午,苏州知府就亲自前来拜见。 “下官不知九千岁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知府战战兢兢地行礼。 徐景延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本督此次是私访,不必多礼。只是有一事不解,苏姑娘的酒铺,为何被封了?” 知府额头冒汗,“这个...下官也是按律办事...” “按律?”徐景延放下茶杯,声音冷了几分,“苏姑娘的酒铺在江南经营多年,从未有过违规之举。怎么她一离开,就涉嫌私酿了?” 知府扑通一声跪下,“下官知错!下官这就命人撤去封条!” 徐景延冷哼一声,“明日此时,本督要看到酒铺恢复原貌。否则,你这知府也不必做了。” “是是是,下官明白!”知府连连叩头。 次日,酒铺果然重新开张。封条被撤去,铺子里外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陈叔和几个老伙计都回来了,见到怀昭,个个喜极而泣。 “东家,您可算回来了!” 怀昭看着熟悉的酒铺,心中感慨万千。她转身对徐景延道:“谢谢你。” 徐景延摇头,“这本就是你的,物归原主而已。” 酒铺重开的消息很快传开,老顾客们纷纷前来道贺。怀昭忙着招呼客人,徐景延则坐在角落,静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傍晚,客人渐渐散去。怀昭走到徐景延身边坐下,递给他一杯新酿的酒。 “尝尝,这是我回来后酿的第一批酒。” 徐景延接过,抿了一口,点头赞道:“好酒,有江南的味道。” 怀昭笑了,“在京城时,总想着江南的酒香。如今回来了,却又想念京城的梅花了。” 徐景延看着她,“你若喜欢,我们可以时常回来。” 怀昭怔了怔,“可以吗?你朝中事务繁忙...” “再繁忙,也要陪你。”徐景延轻声道,“我说过,我们要重新开始。那就从陪你做你喜欢的事开始。” 怀昭心中暖流涌动,伸手握住他的手,“景延,你变了很多。” “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温柔了。”怀昭笑道,“从前的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徐景延也笑了,“那是因为从前的我,不懂得如何爱你。” 接下来的日子,怀昭重新经营酒铺,徐景延则处理一些朝中传来的政务,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这日,怀昭正在后院酿酒,徐景延走进来,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想学吗?”怀昭问。 徐景延挑眉,“我可以吗?” “当然。”怀昭递给他一个木勺,“帮我搅拌一下。” 徐景延接过木勺,学着怀昭的样子,轻轻搅拌着缸中的酒糟。动作有些笨拙,但十分认真。 怀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道:“你知道吗?在宫里的那些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离开皇宫,在江南开一间小酒铺,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徐景延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那现在呢?这个愿望实现了吗?” 怀昭点头,“实现了,而且比想象中更好。”她看着他,“因为我不仅有了酒铺,还有了你。” 徐景延心中一震,转头看她。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她的眼中有着温柔的笑意。 “怀昭,”他轻声问,“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怀昭毫不犹豫地回答,“前所未有的快乐。” 徐景延放下木勺,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我也是。怀昭,和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怀昭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们回京城后,把梅苑扩建一下吧。”李慕忽然说,“在那里也建一个小酒坊,你可以在那里酿酒。” 怀昭抬头看他,“真的?” “嗯。”徐景延点头,“你喜欢酿酒,那就继续酿。不必拘泥于江南还是京城,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怀昭眼眶微热,将脸埋在他胸前,“好。” 他们在江南停留了一个月。这期间,徐景延陪着怀昭重游了她曾经去过的地方,听她讲述那些他错过的岁月。 离开那日,酒铺的伙计们都来送行。 “东家,您还会回来吗?”陈叔问。 怀昭看向徐景延,徐景延微微一笑,“会,以后每年春天,我们都回来住一段时间。” 回京的船上,怀昭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江南水乡。 “舍不得?”徐景延问。 “有点。”怀昭诚实道,“但更多的是期待。” “期待什么?” “期待和你在京城的家。”怀昭转头看他,眼中有着明亮的光,“期待我们的酒坊,期待每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徐景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我也是。” 官船顺流而下,驶向北方,驶向他们共同的家。这一次,不再是强迫与逃离,而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携手走向共同的未来。 船头,他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紧紧相依,再不分彼此。 第8章 第八章 回到京城时,梅苑的梅花已谢,但徐景延吩咐人移栽的几株晚梅却正开得热闹。 怀昭站在梅树下,轻轻触摸着那些淡粉色的花瓣。这让她想起离京前,徐景延对她说的话:“等你们回来时,这些晚梅正好开放。” “姑娘,督主请您去书房一趟。”春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怀昭收回思绪,跟着春兰来到书房。徐景延正站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张图纸。 “来看看,”他向她招手,“这是酒坊的设计图。” 怀昭走近细看,图纸上的酒坊设计精巧,既有酿酒所需的一切设施,还有一个临窗的茶室,可以供人品酒小憩。 “这里,”徐景延指着图纸上的一个角落,“我让人留了一片地,你可以种些江南的花草。” 怀昭心中感动,却也有些不安,“景延,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我愿意。”徐景延打断她,目光柔和,“看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也开心。” 酒坊的建造进展很快。徐景延每日下朝后,都会来工地看看。有时怀昭也在,两人就并肩站在一旁,看着工人们忙碌。 这日,安王来访,正好在工地找到他们。 “景延,你倒是清闲,在这里监工。”安王笑道,又向怀昭点头致意,“苏姑娘。” 怀昭行礼后,识趣地告退,留下二人谈话。 “朝中那些老家伙,最近没少找你麻烦吧?”安王压低声音。 徐景延神色不变,“无非是些陈词滥调,不值一提。” “你可要小心,”安王正色道,“刘阁老一党,最近与太后走得很近。” 徐景延冷笑,“多谢王爷提醒,我自有分寸。” 送走安王后,徐景延在梅苑找到怀昭。她正在整理从江南带回来的酿酒方子,专注的神情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在看什么?”他走近问道。 怀昭抬头,微微一笑,“一些祖传的酿酒方子,我想试着酿几种新酒。” 徐景延在她身旁坐下,“方才安王来说,朝中有人要对我不利。” 怀昭手中的动作一顿,眼中浮现担忧,“很严重吗?” “无妨,”徐景延握住她的手,“只是接下来一段日子,我可能要忙于朝政,不能常陪你了。” 怀昭反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你万事小心。” 接下来的几个月,徐景延果然忙碌起来。有时一连几日,怀昭都见不到他一面。但每晚回到梅苑,总能看到怀昭为他留的灯,和温在炉上的醒酒汤。 这日深夜,徐景延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梅苑。怀昭还没睡,正在灯下缝制一件冬衣。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他的声音因醉酒而沙哑。 怀昭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为他倒了一杯醒酒汤,“等你回来。” 徐景延接过汤碗,一饮而尽。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冬衣上,“这是...” “天快冷了,给你做件冬衣。”怀昭轻声道,“我看你朝服单薄,冬日上朝定然寒冷。” 徐景延怔怔地看着那件未完的冬衣,眼中情绪翻涌。自从入宫为太监,从未有人为他做过衣裳。 “怀昭...”他声音哽咽,“为何待我这般好?” 怀昭微微一笑,“因为你是景延啊。”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徐景延红了眼眶。他伸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带任何**,只有深深的依恋与感动。 “今日朝上,刘阁老联合几位大臣,参我结党营私。”他在她耳边低语,“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结党,确实营私。若不如此,我活不到今天。” 怀昭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 “可我从未害过无辜之人。”徐景延的声音带着疲惫,“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面前。” 怀昭心中酸楚,“你已经做到了。” 酒坊建成那日,徐景延特意告假一日,陪怀昭验收。 酒坊取名“慕婉堂”,匾额上的字是徐景延亲笔所题。怀昭站在匾额下,仰头看着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眼中闪着泪光。 “喜欢吗?”徐景延问。 怀昭点头,“很喜欢。” 开业那日,宾客盈门。不仅安王来了,连几位素来与徐景延不和的朝臣也派人送来贺礼。 怀昭穿着简单的衣裙,从容地招待着各方来客。她的酿酒手艺赢得了一片赞誉,预订的单子排到了三个月后。 当晚,送走所有宾客后,怀昭和徐景延并肩坐在酒坊的后院,对月小酌。 “今日辛苦你了。”徐景延为她斟了一杯酒。 怀昭摇头,“不辛苦。景延,谢谢你,让我有了自己的酒坊。” 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如星辰。徐景延注视着她,忽然道:“怀昭,若有一日,我不再是九千岁,你可还愿留在我身边?” 怀昭毫不犹豫地点头,“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景延。” 徐景延笑了,那笑容中有着释然与满足。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有你这句话,此生足矣。” 寒冬来临的时候,朝中的争斗也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徐景延越发忙碌,有时甚至彻夜不归。 这日,怀昭正在酒坊指点学徒,李福匆匆赶来,“姑娘,督主请您即刻回府。” 怀昭心中一惊,跟着李福回到李府。徐景延在书房等她,面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怀昭关切地问。 徐景延递给她一封信,“江南来的,你酒铺的伙计写来的。” 怀昭展开信,脸色渐渐发白。信中说,苏州知府以酒铺涉嫌走私为由,抓走了陈叔等几个老伙计。 “这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徐景延冷声道,“刘阁老一党,不敢直接动我,就从你在江南的产业下手。” 怀昭强自镇定,“现在该怎么办?” “我已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江南。”徐景延道,“你放心,我不会让陈叔他们有事。” 三日后,江南传来消息,陈叔等人已被释放,酒铺重新开业。同时传来的,还有苏州知府被罢免的消息。 “你做了什么?”怀昭问。 徐景延微微一笑,“不过是找到了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怀昭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却明白,这背后定然经历了一番惊心动魄的较量。 年关将至,京城下起了大雪。徐景延告假数日,陪着怀昭在梅苑赏雪饮酒。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宫里看雪吗?”怀昭轻声问。 徐景延点头,“那时你总说,雪花像柳絮。” 怀昭笑了,“那时你总偷偷帮我扫雪,怕我滑倒。”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都有着对往事的怀念。 “景延,”怀昭忽然正色道,“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徐景延注视着她,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的眼中有着复杂的情感,“怀昭,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你。” 除夕之夜,徐景延在府中设宴,只请了安王等几位知交。宴席过后,宾客散去,徐景延和怀昭并肩站在梅苑中,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烟花。 “又一年过去了。”怀昭轻声道。 徐景延握住她冰凉的手,“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 怀昭转头看他,“我希望你平安喜乐。”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怀昭微笑,“你的平安,就是我的喜乐。” 徐景延心中震动,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照亮了相拥的两人。 “怀昭,”他在她耳边低语,“这一生,我定不负你。” 怀昭的回应是吻住他的唇。 此时此刻,天长地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