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枝》 第1章 寿宴 子时,万籁俱寂,夜空繁星点点,唯有风吹树叶的婆娑声,小佛堂内,跳动的烛火时明时暗。 女子跪坐于蒲团之上,脊背挺得笔直,双眼微微阖着,唇瓣一张一合,念念有词的诵着经书。 吱呀,木门的咯叽声在夜里极为明显,随着门被推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她手里抱着披风,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姑娘!” 闻枝缓缓睁刻双眼,闭眼太久,有些刺目的光亮让她微微不适,她转头去看小丫鬟,抬手捏了捏小丫头圆润的脸蛋,咬牙道:“你刚才唤我什么!” 冬月也在这时反应过来,她挠了挠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却连忙跪下去:“夫人,奴婢知错了。” 闻枝皱了皱眉,并没有让她起来,:“我已经嫁进国公府,以后不可在外面前唤我姑娘,若是让府中的人听到了,我可保不了你。 冬月闻言连连点头,随即,抬头看向闻枝:“姑娘,奴婢替你觉得委屈,你日日替大少爷在这祈福跪拜。 “谁不知道大公子是怎么死的,是他自己自甘堕落,看上一个戏子,他们两人到好,做了一对野鸳鸯,却还要牵连我们姑娘,嫁过来守活寡。 闻枝叹了口气,她拿起手中的帕子,替冬月抿泪,安慰道:“莫要哭了,我知你替我委屈,可这和国公府无关,要怨更该怨父亲,他为了前程,什么都能利用,就算不是嫁到国公府,我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嫡母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迟早要被送出去为父亲谋前程,与其嫁与旁人做妾,到不如嫁给大公子做妻。 冬月抽泣道:“奴婢也不过在你耳边说,到旁人那,万万不敢说的。 闻枝笑着指向她的额头:“你呀!罢了,明日是老夫人寿辰,不可耽搁了,我们回去吧! 冬月点头,急忙跟上闻枝的脚步,嘴里说着最近打听出来国公府的趣事。 两人走出小佛堂,迎面的秋风泛着凉意,冬月连忙将手里的披风系到闻枝肩上,庭院内一片寂静,屋檐下的红灯笼被风吹的晃动。 冬月手中提着的八角宫灯散出明亮的光芒,两人踏着青石铺就的小路踱步回到院子。 青竹阁内灯火通明,主仆两人行至月拱门前,一个模样秀丽的丫鬟迎上前来:“少夫人,你回来了。” 闻枝微微颔首,走进院中,径直回了内室,冬月服侍着她脱下披风,有些奇怪的压低声音道:“兰花姐姐这些日子突然殷勤起来,婢子还有些不习惯呢!” 闻枝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摘下耳垂上的白玉耳环,目光微垂,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给你脸色看你就高兴了?” “夫人,婢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给老夫人的百寿图,你可锁在柜子里了”,闻枝回首看向冬月。 冬月点头答道:“锁了,锁了两个锁,钥匙一个在我屋子里,一个埋在的院里的松柏树下,夫人你就放心好了。” 闻枝微微点头,随即去了里间沐浴,冬月则去在门外守着的,只便见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过去,怀里还抱是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她开口叫住小丫鬟:“罗儿,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罗儿小声唤道:“冬月姐姐,今日红木姐姐在大厨房包了好些糕点,正分着呢,你还不去要一块!” 冬月闻言有些嘴馋:“大厨房的糕点,可是江宁府的厨子做的,轻易她们这些小丫鬟可尝不到,这般想着,她问了出来:“红木怎么得了这多糕点!” “明日府里宴客,夫人亲自点了桂花酥,张师傅说什么怕明日误了差事,今日做些练手。” 冬月又心动了几分,她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可是我要守着夫人呢?” 罗儿想了想:“我怀里倒是有几快糕,不过都是给几位姐姐带的,不如这样,我把这些糕点送去给姐姐们,替你守着夫人。” 冬月闻言连连点头:“好罗儿,你可真好,我去拿了糕点,定要给你带上一块。” 说着,她走到罗儿面前,一把拿过罗儿手里的油纸包:“这些糕点我去替你送去,你替我守一会儿。 罗儿点头,又叮嘱道:“好,冬月姐姐你快些回来!”冬月摆了摆手,早已跑出了几步远。 罗儿望着冬月消失的夜色里的背影,笑意收起,转身看向院中一个高的松柏树:“兰花姐姐,人支走了。 不多时,树后缓缓走出一个年纪大些的丫鬟,兰花拍了拍裙裾的尘土,从袖口拿出了几钱银子:“乖罗儿,你这门外给我望风,谁都不能进来。” 罗儿目光微亮,连忙将银子收到手里:“谢谢兰花姐姐,以后有什么差事,你吩咐我就是!” 兰花随口应付着走到小书房,放轻脚步,走进屋中,只觉心如擂鼓,若不是三夫人给她应了去三少爷身边伺候,她也不想冒此等险。 想她大好年华,生得貌美,却要在这院里守着一个无钱无权的寡妇,到了年纪,随便配个人,蹉跎美貌,兰花眼里闪过恨意,望着博古架上的红木匣子,恨不能直接烧成灰烬。 这般想着,兰花拿出手里的钥匙,打快匣子,便见被装的整齐的卷轴,她缓缓展开,手里拿起一边的墨笔,只要随便涂上几笔,毁了就好。 想到近在眼前的荣华富贵,还有三少爷,三少爷最是体贴不过,兰花面上缓缓浮起红晕。 “你在干什么,女子有些森然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卷轴落在地上,缓缓展开,延伸到女子的缎面软绣鞋一旁,随即女子微微俯身,葱白的指尖拾起卷轴。 兰花面色僵硬的转过脑袋,便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人。 少女及腰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着一身淡青色襦裙,脸颊因为沐浴过后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桃花眼里泛着寒意。 兰花眼里闪过恐慌,面上的红晕褪去,变得苍白,她慌乱的跪在地上:“少夫人,婢子担心你的寿礼有差错,特地来瞧瞧。” 闻枝冷笑一声,将卷轴递到她面前:“所以,这道墨迹是你不小心为之。 兰花怯怯看去,果见一道长长的墨迹印在了卷轴上:“婢子是不小心为之,少夫人,你突然出现的我身后,我吓到了。 “你在怪我,闻枝微微敛眉。 兰花那敢承认,只一位跪地磕头:“夫人你绕了我吧! 闻枝却没有理她,看向门外:“罗儿,你们把她捆住,押去柴房。 兰花磕头的动作停住,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门外的小少女,目眦欲裂:“你尽然敢骗我,你不要忘了,你还收了我的银子。 闻枝弯唇笑笑,从手里拿出一个小荷包,在她面前晃了两下:“你说的是这个。” 兰花此刻早已明白:“你用计害我,你这个贱人,她话一出口,一个走上前的婆子便扬手打了一巴掌,随后几人将她捆个严实,拖了出去。 翌日,闻枝早早就起了身,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今日是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闻枝嫁入国公府已一年有余,日日在国公夫人身边侍奉,今日自然不能迟了。 冬月麻利的给她梳了一个圆髻,她在妆匣里拿出一直素色玉簪,簪在发间,又换了一身衣裙,就带着冬月往照霞院赶去。 闻枝又出门前检查了一番给老夫人备下的寿礼,昨日为了引出兰花,她特意备了一副假的,真的被她放在了卧房。 朝霞院内,丫鬟守在门边,见到闻枝一行人,恭敬问了安,笑道:夫人还没有梳洗完,劳烦大夫人等上片刻。 闻枝微微颔首,随即挪动脚步,站在廊下,沉默静候着。 片刻后,又听纷杂的脚步声入耳,闻枝抬脚眼看向院中,正有一行人往这里走了过来。 为首的貌□□身姿窈窕,着一身银红滚金边的织锦襦裙,颈上戴着红玛瑙珍珠璎珞,发髻间的烧蓝金簪工艺考究。 此人正是国公府的二少夫人,卢氏,卢氏出身尊贵,性情便有些高傲。 果然,卢氏慢步走上台阶,督了一眼闻枝,红唇缓缓勾出笑来:“大嫂来得真早。! 而此刻守门的小丫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笑道:“二少夫人来得巧,夫人刚刚收拾完,婢子去给你通禀。 话落,小丫鬟进了屋子,不多时,又走出来。 “二少夫人请,说着挑开帘子,卢氏先一步走进屋去,闻枝低了低头,跟着走进正堂,两人给王氏行礼后,便一同往花厅赶去。 花厅内,热闹非凡,走近便觉一阵暖香袭来,端坐在主位的老夫人年逾花甲,满头银发,身穿的是一品诰命服饰,头戴金冠,面容慈祥。 老夫人身边已然围坐着不少贵妇小姐,坐在上首的王老夫人瞧见她们来,笑呵呵的招手:“刚才还说你们呢,今日给我送什么礼,瞧瞧,这就来了。 众人闻言掩帕笑了起来,堂内一派祥和气氛,有小丫鬟满脸喜色从外面走了进来:“奴婢见过老夫人:“三皇子来给老夫人贺寿来了。” 众人闻言不由紧张,三皇子天潢贵胄,竟亲自入府贺寿,这些又坐实了谢家的门地之高,深受皇恩。 三皇子一身金黄描金长袍,身形壮硕,气势非凡,他笑着行礼后,说了祝寿词,又遣身边随待太监送上了重礼。 三皇子拜完寿后,府中的老爷们依次拜寿。 祝完寿后,王老太太便借口乏累,回到了慈云阁,王氏并府中夫人们则要去宴席招待来客。 闻枝则是和老夫人一同回了慈云阁,便在这时,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带着一脸喜意通禀:“老夫人,六少爷回来了。 闻枝此时正坐在老夫人身旁,闻言便觉老夫人抓着她的手紧了一下,随即很快松开,而一旁的王老太太已经欣喜的问道:“这会在那呢? 那丫鬟闻言笑着答道:“六少爷说,他一路风尘仆仆,怕熏到你老人家,去换身衣服就来。 王老太太喜道:“这孩子,三年没见,到是有心了。 闻枝转过头去看向王老太太,此时她面含笑意,身体放松,显然是真的高兴。 闻枝有些奇怪,刚才国公爷给老夫人拜寿不见她如此高兴,看了王老太太这个孙儿是真的的讨她欢心。 堂内几个亲近的夫人们也都吩咐夸赞起谢池来,赞她孝心可嘉,王老夫人通通笑纳,以往有人夸赞她的儿子孙子,她都要谦虚一番,今日倒好,跟她们一起夸了起来。 闻枝并未见过这位六少爷,听说过不少他的事情,国公府大老爷谢佲过世的早,大夫人听闻丈夫噩耗也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 谢池当年不过七岁,父母双亡,王老太太心疼孙儿,怕让那些奴才欺负了去,亲自抱到身边养着。 可以说谢池虽然父母双亡,可在国公府里依旧没人能越过他去。 闻枝这般想着,就听丫鬟道:“老太太,六少爷来了。 闻枝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门口踏进一人,少年身着绯红色锦袍,墨发高高束起,容貌清绝,肤色白皙,一双丹凤眼里含着笑意。 王老夫人见到他也十分欢喜,眼角的细纹眯起,还不待谢池行礼,就连忙招手,让他向前来。 谢池俯身行了一礼,刚准备跪下磕头,本是坐在榻上的王老夫人便起身扶住他,她打量着眼前的人,喜道:“两年不见,长高了,说着,王老夫人抚着他的肩膀:“也瘦了。 谢池笑道:“祖母,瞧你这模样,知道的我是去游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打仗了。 王老太太呸道:“整日就知道给我贫嘴,个子长了,性子到还是老样子。 谢池弯唇笑道:“这不是怕回来祖母不识得我了。 祖孙一时叙话,旁人都插不进嘴去,闻枝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己在王老夫人身边侍奉那么久,还未见过她如此高兴的样子。 第2章 匣子 下午宴席散去,闻枝回了青竹阁,索性跑到小书房里去看游记。 这间小书房想来是谢二郎幼时特地改出来的,很比起闻枝所居的卧房只大不小,书架上摆着几本书籍,多少是话本游记,一边的博古架上摆放着几个小木雕和草编的小动物,案几上的字贴也陈旧褪色。 闻枝特地翻看过,字帖上的字从歪歪扭扭到工整齐划,她特意打听过,谢二郎从十岁就搬去了外院,十岁之前,他一直居住在青竹阁。 屋中横放着块绣青松柏林的玉石屏风,屏风后是一方小榻,想来谢二郎小时候会在这里歇息片刻,至少此刻闻枝就歇在这方小榻上。 屋舍格外静谧,是以在闻枝的指尖在误碰到小榻上一处雕刻的花纹时的咔嚓声格外明显,她下意识低头去看,便见原本的小榻里侧有一块活动的木板。 她仔细瞧了片刻,试探的打开后,便显现巴掌大一个小匣子,是最简单平常的松木匣子,做工粗糙,半点花纹也无,想来是谢大郎放的。 什么东西,会藏在这里,闻枝面露好奇,拿起盒子仔细打量了片刻,发现这个也是带了小机关的,匣子底部有一块漆色略深的地方,她轻按下去,匣子果然开了。 只是不同于她想的摆设物件,或是珍羞玉宝,匣里静静摆放着一叠被密封的信纸,难道是地契房契,或者是书信往来。 闻枝拿起一只信封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不由愣住,比起信件来说,这更像是谢大郎在调查一些事情。 她微微沉思片刻,将信封装好,放进袖中。 … 寿宴过去不久后,便到了赏菊宴,王氏操劳了半月,从各地运来了不少奇花异草,府里的丫鬟们也偷偷躲懒去瞧。 青竹阁也是如此,冬月和一众丫鬟溜去了花苑,闻枝懒得出院门,坐在廊下晒太阳。 一个小丫鬟从月拱门踏进青竹阁,行至廊下朝闻枝行礼问安:“少夫人安,少夫人,国公夫人差婢子来,请你去前院一趟。 闻枝眸光微敛,目光落到小丫鬟身上,一身青色衣裙,是二等丫鬟的打扮,她微微倾身,有些好奇的问:“你是那个院的丫鬟,怎么没见过你。 小丫鬟微微一笑:“回少夫人的话,婢子是三房娘子身边的,素日坐些洒扫的活计,夫人没见过也算常事。 闻枝微微颔首:“素来都是二少夫人身边的绣书来传话的,怎么今日是你?” 小丫鬟微微皱眉:“少夫人不知,绣书那丫头照料二少夫人劳累,患了风寒,这几日在养伤呢?” 闻枝笑笑:“是吗,我却不知,说着,她站起身来,拾阶而下,却在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身形不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小丫鬟面色一变,匆忙扶住闻枝。 “少夫人,你没事吧!” 闻枝面容有些苍白,抿唇笑道:“我身子素来这样,无碍,我们快去前院吧,婆母等急了就不好了。” 小丫鬟松了一口气,连忙应道:“是,婢子这就带夫人去前院。 闻枝跟着她踏出了青竹阁,初秋时节,天高气爽,循着青石板铺就得道路走上一段路,风里便夹杂了欢声笑语传来。 这的确是去往宴席处的路,可此刻为时尚早,也只有丫鬟穿梭来回行走,王氏她们应该在东边的戏园子里消遣,还有这个小丫鬟,她假装摔倒,借机靠近,却没有在她身上闻到香火味,是谁把她特意引出来,闻枝停住脚步,看向不远处的一排丫鬟,目光转到带路的小丫鬟身上:“是谁让你来传话的?” “你不是三房的丫鬟,三伯父醉心道术,痴谜炼丹,凡是他院里的丫鬟身上都会带些炉灰的气味。 小丫鬟转过身来,看向闻枝,唇边扬起笑来:“少夫人,闻夫人很是挂念你,今日特来赴宴,差婢子来通禀。” 嫡母,闻枝摇了摇头,她不会得罪王氏的,私自和她见面,就算想从她身上捞好处,也要经过王氏的同意。 这个丫头什么来历,青竹阁里会不会还有同伙,闻枝微微皱眉,却还是叫了几个丫鬟,吩咐她们把这个小丫头捆了起来,送到柴房。 “啊呀,西边院子有贼人,随着不知那个丫鬟的喊声,国公府好似炸开了锅,闻枝一百,也随人人群往西走去! 青竹阁此刻已经围满了人,却没有一个敢走进去的,自然,这里刚遭了賊,丫鬟婆子们也怕被攀扯上。 冬月也在此时赶回了青竹阁,闻枝轻叹了口气:“待会夫人则问下来,你一口咬定和我在一起,明白吗?” 冬月此刻也生了惧意,青竹阁遭了贼,却没有丫鬟及时发现,若是责问下来,她们只怕吃不了兜着走,闻言连连点头:“婢子知晓了。 前院赏菊宴依旧热闹,王氏身居主位,上身着一件萱草黄缂丝对襟衫,下配了松石青滚银边的褶裙,鬓边的金丝攒珠金钗静静垂着红宝石流苏。 “这枝墨菊养的当真是好,也就是国公府,不然像我们这般的人家,可是养不出的,一位着石榴红衣裙的年轻妇人奉承道。 王氏闻言微微笑了笑,却是坐在下首的卢氏开口答了话,她大病了一场,消瘦不少,今日身着月白色嵌米珠上衫,下配软烟罗裙,头梳近香髻,喻发显得出尘。 “张姐姐不知,这墨桑是特地从洛阳请来的师傅,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不过能得姐姐夸攒,也算千金博美人一笑。” 此话一出,宴席更加热闹起来,众人纷纷打趣笑开。 王氏摇着手中团扇,目光闪过自得,一派从容,直到身边的大丫鬟彩薇俯身到王氏身边,低语:“夫人,青竹阁那边遭贼了!” 王氏闻言微微敛眉,眼中闪过一抹历色,随即目光落到周围的贵妇小姐们身上,今日的赏菊宴,不能出差错,她不能离开这里晚。 王氏看向正和夫人们一同说话的卢氏,笑着开口:“婉儿,你去瞧瞧宴席备的怎么样了!” 卢氏被喊住,不由心中奇怪,宴席这些杂事,按理不必她亲自去看,可王氏发了话,她那敢说不,只得恭敬应好。 彩薇会意,暗暗给了王氏一个让她安心的眼色,便带着卢氏出了花厅,热闹的场面被抛在身后,卢氏面上显出不悦:“彩薇,不是我说你,跟在母亲身边也好多年了,一个席面都要我亲自去看。 彩薇面上笑道,语气恭敬:“少夫人误会了,这不过是个由头,说着,她打量四周,见没人在这,才道:“是青竹阁那边出事了,夫人不能离开宴席,可这事也得有人主持场面,才特地让少夫人离开。 卢氏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又是那个闻氏,她嫁进谢家,与一个八品小官的庶女做了妯娌,便让那些闺中密友好生嘲笑了一番,如今又惹出乱子,还要牵连的她身上。 “她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日子,真是晦气?” 卢氏此刻面色难看,彩薇敛笑恭敬答道:“青竹阁那边遭了贼,你过去先把所有人押住,不可走露一丝风声,这是夫人的意思?” 卢氏虽然气愤,也只能慌忙的走向青竹阁,大房夫妻早逝,这国公府落到她们二房手里,其他人早就看不顺眼了,尤其是三房,可不能让她们知道了这件事。” 青竹阁内,丫鬟婆子备押满一地,乌压压的跪了一个院子,数十名身行利落的仆妇站成一排,档在院口,闻枝站在院中,目光打量个一个个丫鬟,面色沉默。 “吆,嫂嫂这里怎么回事,卢氏的话里藏了讥讽,任谁都听得出来,众人见是她来,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秋老虎依旧强悍,她抬脚走上廊下,身边的小丫鬟连忙从屋里搬出了茶几和太师椅,卢氏坐下,看向那几个身量高壮的妇人:“这是嫂嫂从那里请来的,倒省了我的事了。” 闻枝面色不变,只当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是特地从老夫人那里请来的,都是有些功夫的,自从事发后,院子便封死了的,不许任何人出去过。” “呵,卢氏扬唇笑道:“到底是国公府,嫂嫂嫁进来后,都长进了不少呢?”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丫鬟纷纷变了神色,卢氏这话说得当真不客气,探究的目光从四周打量过来皆有些看热闹的意味。 坐在上首的卢氏居高临下的看向闻枝,她此刻正捧着茶盏,漫不经心的刮着浮沫,神情倨傲,带着审视的意味。 闻枝微垂眼睫,唇角扬起极淡的笑来,这种目光她在熟悉不过了,王氏,嫡母,父亲,还有这院子里的仆妇。 “弟妹说得不错,只可惜弟妹似乎没有学到,如此不敬长嫂,听外界传言卢家的女儿教养不端,想来不是空穴来风。” “你胡说,卢氏猛的站起身来,脸色通红,她家中庶妹爬了姐夫的床,这件事前些日子传的风言风语的,可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前,闻氏还是第一个。 第3章 走水 她怒目而视,全然失了礼仪,发钗上的琉璃珠子微微晃动着,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闻枝则目光坦荡的直视着她,唇边弯着一抹淡笑。 彩薇见事不妙,躬身走到廊下,出来解围:“二少夫人,前面赏菊宴正热闹着,夫人特地遣了你来这里,你只管把事情做好,何必理会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这话既踩了闻枝,全了卢氏的面子,还提醒了卢氏不要过分,赏菊宴宾客重多,她是奉了婆母之命来的,若是搞砸了,卢婉想起王氏那冰冷的神色,脸色白了几分,讪讪的坐下。 “你说得对,卢婉面上挂起牵强的笑来,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贴身丫鬟翠英笑着拉起彩薇,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到了彩薇手里。 院子里重新恢复安静,刚才剑抜怒张的气氛荡然无存,闻枝也重新坐到了亭子里。 宴席直到申时才彻底散去,王氏以手扶额:“青竹阁那边怎么样了!” 嬷嬷小心的奉上了一盏茶水,看向神色疲惫的王氏,一字不落是把青竹阁发生的事情说了清楚,王氏眸光微眯:“当真是不长进,几句话便叫她这般失态,日后,我可怎么放心把国公府交到她手上?” 王氏的到来让沉寂的青竹阁热闹起来,人心浮动,卢氏当先迎了出去,把座位让给了王氏。 王氏目光落到满院的仆妇丫鬟身上,最后看向站在前面的闻枝:“你院子里的事端,你来说!” 闻枝上前一步,行礼一礼才开口答道:“今日晨时,有一个丫鬟说是三房的人,说是婆母有事找我,我便跟她出来院子,后来感觉不对,便差人把她押下了。 李嬷嬷站出来问道:“石屏,你来回话,你是怎么发现盗贼的。” 她话音落下,跪着的丫鬟里站出一个小丫鬟来,她身形瑟瑟发抖:“回嬷嬷,今儿一早,婢子和初夏两人被厨房的郑嬷嬷喊去帮忙烧柴,回到青竹阁,见一个人影鬼祟,便大声喊了出来,只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长像。 王氏看向卢氏:“可查看了,都少了什么东西。” 卢氏站出来答道:“婆母,还没有查探,就等着你来呢。” 即如此,你和闻氏带着丫鬟去看看,少了什么东西,说完,她看向一边的闻枝。 闻枝恭敬应是,卢氏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丫鬟进了屋中,闻枝带着冬月跟在后面,也走进屋里。 衣服首饰被翻的杂乱,闻枝走到梳妆台前,发现匣子的首饰被搜刮的一干二净,其余到是没有动过,几间房间连着丫鬟的住处一番盘查下来,没找到任何赃物,不过是少了些首饰。 卢氏抢在前面站在王氏跟前回禀,斟酌着开口:“只是少了些首饰,如今重要的是把贼捉出来,不如先把那个丫头带出来审问一番,说完,她抬眼打量坐在上首的王氏。 她微微阖眼,手里轻轻转动着佛珠,佛珠表面光滑,显然是常年在手里把玩的,正到闻枝盯着王氏转问最后一颗佛珠后,她才开了口:“嗯。” 说完这句话,王氏站起身来,神色有些厌倦:“回去吧! 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凉风乍起,冬月点燃了屋中的灯烛,看向端正坐着的闻枝:“姑娘,夫人今儿是什么意思,怎么瞧着不想查呢? 闻枝从书里抬起了头,轻叹了一口气:“不是不想查,是无从查起,今日宴客众多,进出之人杂乱,恐怕那贼早以经卷了东西逃出府去了。” 冬月有些好奇的开口“姑娘,那贼人能捉出来吗?” 闻枝微微愣住,沉思片刻:“不知道,说着,她合上了手里的书册,好了,我也乏了,今日早早歇息去吧! 冬月闻枝站起身来:“婢子服饰姑娘更衣,闻枝任她将发髻打散,脱下衣裙,换了寝衣后躺进被子中。 “姑娘,白日遭了賊人,今晚就不熄灯了,可好?” 闻枝点了点头,随即叮嘱道:“你也去睡吧!” 屋中烛火明亮,窗外的风声呼啸,闻枝盯着藕荷色帐子上的绣的成片的牡丹沉思片刻起了身,她蹑手蹑脚下了榻,为了不惊动旁人,索性打了赤足,走向屋中的洗漱间,她的五百两家私,特意藏在了浴盆的一个暗格里,这浴盆是她出阁前特地使了银钱,让工匠打出了暗格。 她借着烛光找出暗格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匣子,打开只见一个个银元宝码的整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重新放回去。 翌日,盗贼的事情就查了个水落石出,引走闻枝的小丫鬟是洗衣房的下等丫鬟,她家中哥哥滥赌成性,银钱还不上,就动了歪心思,特地趁着国公府里宴请宾客,里应外合偷了银钱。 闻枝听后有些怀疑,不过这件事怎么也要查出来賊人,压住府里的丫鬟婆子们。 是夜,闻枝睁开双眼,便觉鼻端传来一阵异香,极淡的气味,裹挟着寒意钻进鼻腔,她微微皱眉,她不喜香料,屋中从未用过熏香。 闻枝沉沉夜色里摸索着下了榻,脚掌虽然穿着袜套,踩在地上却依旧冰凉一片。 冬月在外间的小榻上就寝,闻枝走到了外间,摇晃起沉睡的冬月。 房间里的香气越来越重,脚上也好像灌了铅沉重,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冬月,闻枝咬了咬牙,抬脚走向屋外。 门被打开,寒风迎面吹来,裹挟着烧焦的气味,闻枝清醒了几分,不由微微睁大双眼,少女漂亮的眼眸中映出雄雄大火。 浓烟习卷而来,闻枝措不及防吸入喉腔,猛的咳嗽了起来,她下意识往院外跑去,可不过跑了几步,脚便停住,回头看向身后,那里已被浓烟笼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绑子声响过三巡,一辆疾驰的马车停在了国公府正门,车身奢华精巧。 有人挑开厚厚的青色帷幕,刚想抬脚踏下马车,肩头便被人揽住,季令成红光满面,双眼迷离,笑着看向谢池:“谢兄,这杯敬你,敬你日好平步青云,可不要忘了兄弟们!” 谢池毫不留情拉住季令成的手臂,反手将人摔去车厢,季令成跌进车厢,恍然不觉,打了个酒嗝睡去。 谢池走下马车,脚步踉跄,一旁的何正眼疾手快的扶住,谢池靠着他站定,目光扫视一圈,看向一边的黑衣侍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季兄,我们明日再喝。” 黑衣侍卫悚然:“谢郎君,你认错了人!” “什么,谢池眸光定定看向黑衣侍卫,良久,他勾唇朗声笑道:“你这小子,又和我开起玩笑。” 一旁的何正面色尴尬,对那侍卫道:“好了,快送季公子回去吧! 说着,他拉住谢池手臂,忙道:“郎君,你吃醉了,我们快回去吧! “我没吃醉,季兄呢,再满一杯!”,说着,谢池推开扶住他的何正,抬手拍向国公府的大门。 守门的小厮被吵醒,慌忙开了门,不由惊讶:“郎君怎么醉成这样,说着,搀住身形不稳的谢池,与何正一同将他扶进国公府。 已至亥时,国公府里灯火通明,却行人稀少,谢池走了一段路后站定,摆手道:“不用扶了。” 何正顺势松手,熟练从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倒出了两粒药丸递给谢池:“郎君,醒酒丸。 两人说话间,偶有风声吹过,一阵沙沙声后,一个黑色是身影极过的闪过,何正脸色微变,国公府有侍卫把守,此人穿梭其中却没有被察觉,定是个中高手,他看向谢池:“郎君,有贼人入府。” 谢池微微敛眉,看向黑衣人逃走的方向:“那里是出府的路,他翻出烟火炮,随即点燃。 明亮的火光在天空中绽放,迅速引来一队巡逻的侍卫,见到谢池主仆两人,连忙跪地行礼。 一旁的何正开口道:“快去追贼人,往东南方向去了。 侍卫们慌忙起身,快速跑进了夜色里,身影逐渐被黑色淹没。 “这帮人真是吃干饭的,这么多人连府里进了賊都不知道,郎君,不如你先回院,小的再派些人,何正说着,转身看向谢池。 少年身影颀长,此刻站的笔直,面上因饮酒的缘故,染上薄薄的一层淡粉色,眼神却始终清明。 他看向何正:“刚才那人,是从西北方向来的。 西北方向是府中女眷所居,内院并无侍卫巡逻,也只配了些有些功夫的婆子巡夜。 何正微微愣住,谢池却抬脚走入内院的方向:“去慈云阁。” … 冬月还在屋中,别人的死活她可以不顾,可冬月,她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甚至在闻枝幼时患了天花,依旧会陪在她身边的人。 闻枝快片跑向院里的水井,搬起水桶往身上泼去,冰凉的水从发顶浇至全身,没有手帕,索性撕掉一块衣裙,打湿后掩住口鼻。 火势很快就烧到了正房,劈哩叭啦的声音不绝于耳,闻枝抬脚跨过一出烧掉落的房梁,双眼被熏得几乎挣不开。 冬月被她背见肩上,火舌席卷裙裾,灼痛感传来,闻枝忍着剧痛加快脚步,并未注意一节烧断的木头挂在屋脊上就要摇摇坠下,就在这时,一支羽箭射出,那截断裂的房粱被打断原本的坠落方向。 闻枝微微愣住,若不是这支羽箭,恐怕她和冬月都会被这块房粱砸倒,她循着羽箭的方向看过去,漫天火光下,一抹绯红的身影逐渐走进,少年的面容逐渐清晰,是谢池,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第4章 养伤 闻枝压下心中的疑问,看向他,面带焦急:“劳烦六公子,我的婢女昏迷了,你可能帮我把她背出去。” 谢池看向她肩上昏迷的冬月,将人背住,转身看向闻枝:“跟在我身后。” 闻枝点了点头,谢池走在前面,好在他衣着鲜艳,浓烟滚滚中,亦能依稀辨认。 待到闻枝走出院外,便发现院里满了人,纷纷拿着水桶朝火里泼水。 何正与谢池本打算前往慈云阁,见青竹阁走水,谢池当下纷纷他去喊人,何正搬了救兵后,迟迟寻不到谢池,心感不妙,此刻见谢池从火场里走出,大大松了一口气。 “郎君,你怎么去了火场呀,他话音落下,才见谢池背上背着人,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何正连忙闭上了嘴,看向此刻过于潦草的闻枝,少女脸上沾满是黑灰,身上湿透,衣裙上沾满了黑色的灰尘,裙角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短了一截,发尾也被火烧的卷起。 “大少夫人?”何正往着闻枝的目光里有些迟疑,少女已瞧不请面容,只一双漂亮的眼睛依稀能辨认出。 闻枝微微颔首,算作回应。 谢池见他呆愣的模样骂道:“傻了,瞧不见我还背着人呢? 何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将谢池背上的人挪到自己背上。 谢池又看向一身狼狈的闻枝,在院里救火的不止有丫鬟婆子,还有家丁小厮,闻枝身份不同,他看向何正:“把少夫人和这个丫鬟送去慈云阁。 寒风凛冽,直到此刻,闻枝才觉身上冰凉一片,慈云阁内,灯火通明,王老夫人被吵闹声惊醒,听闻是青竹阁走水,也很是震惊。 而此刻见到分外狼狈的闻枝,还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她快步走上前去,有些心疼道:“怎么这副样子? 闻枝望着面含忧色的王老夫人,唇瓣微张,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她双眼发红,硕大的泪珠滚落。 王老夫人轻叹了口气,抬手抹去少女脸上的泪珠:“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闻枝微微点头,泪珠却依旧不受控制的往下落,眼泪把脸上的黑灰晕开,胡成了一团。 王老夫人没有再劝,只那了帕子替她摖去泪珠和灰尘。 一张帕子擦的乌黑,又换了一张洁白的帕子,闻枝渐渐止住泪,接过老夫人手里的帕子,一边掩面,一边道:“怎么能劳烦祖母!” 见她终于不哭了,王老夫人松了口气:“好了,快去换身衣裳,我已经去差梅林请府里的女医去了。” 闻枝点了点头:“跟着常春去里屋重新梳洗,又换了衣裙,恰在此时,府里的女医已经到了,又给闻枝请了脉像。 “少夫人着了凉,我去配了风寒的方子,只这烧伤,她为难的看向闻枝脚踝,洁白莹润的脚腕此刻留下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烧伤,那伤口瞧着触目惊心。 “这烧伤,我不能保证不留疤,女医有些为难的道。 王老夫人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问道:“没有法子吗?,女儿家最爱俏的。 闻枝开口道:“祖母,无碍的,穿上鞋袜又瞧不见。 王老夫人见她如此豁达,也不在追问女医,差常春送她出去,随即看向闻枝:“好了,先睡一觉,剩下的事,明日再说。 闻枝弯唇笑笑:“多谢祖母!” 王氏夫人笑叹了一声,起身礼开了屋子,又差了一个小丫鬟在此守夜。 天光破晓,晨曦微露,青竹阁的大火也终于扑灭,入目满是残垣断壁,何正在此盯了一夜,此刻眼下乌青,哈欠连天,一路走出小角门,便到了外院,谢府的地牢便建在西南角。 西南角地处偏僻,一路走过,层层把守,守门的侍卫见是何正,其中一人便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地牢内潮湿昏暗,何正手执火把踏下台阶,还未走进,便听阵阵压抑的嚎叫声传来。 他快走几步,行至牢门前,便见牢房里被捆在架上的人,他的面上糊满鲜血,上半身遍布鞭痕和烙印,而地上鲜艳的血滴正蜿蜒曲折,越来越多。 而在不远处,少年随意的靠坐在圈椅里,瓷白的面庞映在烛光里时明时暗,他翻过手里的册子,目光低垂,神色认真,良久,他站起身来,抬脚走到男人面前,将书册放到男人面前:“可听说过梳刑,不如,今日在你身上试试!” 那人蓬头垢面,被捆得严实,闻言低低吼了两声,咬牙开口:“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 谢池微微笑着嗯了一声:“好啊,他将手里的册子递到行刑的侍卫手上,“每日按这书上的刑法来上一样,等到他那日撑不住死了,再来回禀!” 话音落下,谢池转身走出牢房,何正跟在谢池身后回禀:“郎君,青竹阁的火灭了。” 谢池微微点头:“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了!” “回郎君,没有!,不过属下打听出一件事,听说青竹阁在一月前,也就是赏菊宴那日,曾遭过賊人!” 不过那贼人很快就捉到了,是府里的一个丫鬟串通了她兄弟说是她那兄弟滥赌成性,这才行盗窃之事。 谢池微微敛眉:“那个丫鬟和她兄弟呢?” 何正叹道:“那丫鬟被打死了,至于她那兄弟,听说送去了官府,小的一早便差人去打听了。” …… 闻枝这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傍晚,醒来时天空布满红霞,金乌西坠。 她掀被下床,刚挪动脚腕,便觉一股刺痛传来,昨日烧伤的地方已经撒上了药,被裹个严实。 外间的小丫鬟听见动静连忙跑了进来,见闻枝想要下床,连忙扶住她:“少夫人,你伤还未好,大夫昨日叮嘱过,要卧床休养一段时日的。” 小丫鬟说得振振有词,闻枝只得重新卧回了床上,只她并不放心冬月:“昨日和我一起回来的小丫鬟可醒了。 “醒了的,只她也烧伤了,也不能下床走动,说着,小丫鬟道:“婢子叫杏仁,少夫人以后有事吩咐就好。 闻枝闻言点头,小丫鬟却明显是个小话唠,她瞧着不过十二三岁,身形圆润,肤色白净,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闻枝笑着和她说了会话,便见她一拍脑袋:“少夫人从昨天到现在都没用饭呢? “老夫人特地吩咐了,灶上一直温着少夫人的饭,好让少夫人一醒来就能吃上热的。 说着,她行礼告退:“少夫人,我去把饭端进来。 闻枝重新靠回大迎枕上,已经暗淡的阳光从窗杦照进来,斜斜照在衾被上,早没了午时的温度。 想起刚才小丫鬟说得话,闻枝微微垂眼,青竹阁大半已经被烧成灰烬,便是丫鬟婆子们也都没了,只有闻枝和冬月两人侥幸活了下来。 门被推开,发出阵阵吱呀声,为首的老太君着佛头青刻丝貂皮夹袄,下配洒金褶裙,头戴嵌松绿石抹额,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可不就是王老夫人带着梅林来瞧她了。 闻枝见状起身,作势下床行礼,被走到跟前的王老夫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住:“大夫可说了,你这伤要好好养着,我瞧,你恐怕要养上半月了。” 闻枝被老夫人拦住,只能重新坐回床上,抿唇笑了笑:“今日不能给你老人家请安了。” 王老夫人走到跟前,梅林搬来一个小屋中的小杌子,王老夫人坐在床边,只瞧少女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唇瓣干涩,噪音微微嘶哑,不由又心软了几分。 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没事就好,不必拘泥这些俗礼。” 闻枝心中感动,又惦记青竹阁,开口问道:“青竹阁走水的原因可查清楚了?” 王老夫人有些无奈:“你从昨日还没有用饭,这些琐事,自然有人去查,你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好。” “杏仁已经去端饭了,她话音未落,便听杏仁带着一个小丫鬟走进屋中,随后将手里的托盘放到红木园桌上。 王老夫人看向闻枝,语气不容置喙:“先用饭,你醒了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想来待会你婆母便要来见你!” 闻枝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她不能下床走动,杏仁在床上置了小几,将饭菜一一摆了上来,果然如她所说,饭菜还冒这热气。 梅林见饭菜都布置好,上前行礼道:“老夫人,我们几个便先退下了,不打扰少夫人用饭,她说完便带着几个丫鬟退了出去。 闻枝看向桌上的饭菜:“祖母可用了饭!” 王老夫人答道:“你吃就是,这是特地给你备的。 闻枝只得拿起碗筷,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米饭香甜,菜肴可口,她又的确饿了许久,不多时,一碗米饭就见了底。 王老夫人只笑呵呵的看她,也不开口打扰她吃饭,见她吃完才道:“可还要添些。” 闻枝放下碗筷摇头:“已经吃饱了。 丫鬟们重新收了碗筷,王老夫人又待了一会,便到了礼佛的时间,回到了正房。 掌灯时分,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院内灯火通明,墨蓝的天空泛着几点繁星,杏仁坐在廊下,手中握着蒲扇,轻轻扇动着面前的火炉,双眼微微阖着,昏昏欲睡。 王氏踏上长廊,眼风扫过,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身边的大丫鬟彩荷便几步走到杏仁面前咳了两声。 杏仁惊得回过神来,转身别见一脸冷肃的王氏,当即吓白了脸色,跪下道:“见过夫人!” 王氏并未理会她,径直走进屋中,彩荷在一边挑了厚重的帘子,王氏走向里间。 脚步声响起,闻枝听见响动,放下了手里的书册,只以为是杏仁端了汤药过来,微微抬眼,目光与王氏对上。 她连忙起身下榻,敛衽行礼:“见过婆母。” 王氏目光落到她缠着棉布的脚踝上,冷冷开口:“既然受了伤,便不用行礼了。” 闻枝低头谢礼,重新坐回榻上,王氏看了她一眼:“青竹阁走水,你近些日子先在慈云阁养伤。 王氏来得匆匆去得匆匆,她离开不久,杏仁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她神色不安,走到榻前放下木盘,唤了声少夫人。 小姑娘年纪尚小,打她进来,闻枝便瞧不对,想起王氏,她开口道:“你怎么了!” 杏仁本就有些不安,如今见闻枝开了口,便坦诚道:“少夫人,奴婢刚才在廊下给你熬药,不小心眯了会,夫人可会怪罪我! 女孩眉毛皱起,眼中的恐慌明显,神色紧张,泪珠泫然欲泣,闻枝微微愣住,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她轻叹了口气,安慰她:“不用紧张,你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夫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杏仁微微错愕,睁大眼睛看向闻枝:“少夫人说得是真的吗?” 闻枝重重点头:“只是你以后不要如此鲁莽了!” 杏仁点了点:“我以后一定不会了,少夫人,你快把药喝了,凉了就不管用了。” 闻枝接过药碗,褐色的药汤还冒着热气,苦味刺鼻,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眉头便很很皱起。 “少夫人,老夫人说了的,让婢子盯着你把药喝完。 闻枝刚想放下缓口气,闻言只能继续喝起来,待到一碗药喝完,她的脸简直皱成了苦瓜。 杏仁见她这些模样有些想笑,终是忍住了,转身在身上摸出一个小荷包,掏出几粒用油纸包着的糖递给闻枝。 “这是我娘给我的,少夫人吃一块压压苦味吧! 闻枝拿过放进嘴里,甜意在口腔里慢慢散开,果然不苦了。 杏仁笑笑,将药碗重新放到托盘上,继而走出屋子。 第5章 试探 闻枝的伤府医每隔两日来问一次诊,,这日午后素青又来问诊:“可以每日下床走动半刻钟。 杏仁闻言很是高兴:“少夫人的伤可算有了起色,她这些日子早和素青大夫熟悉起来,拉着她问东问西!” “少夫人的伤会不会留疤,养了半月就能下地了,一月后想来就好了! 素青被她问的头晕,背上药箱道:“你这样聒噪我明日不来了!” 杏仁老实下来,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担心少夫人!” 素青见她这样,又心软了几分:“好了,这伤每日还需注意,饭菜中不可有鱼类等发物,你可以仔细看着些!” 杏仁郑重点头:“素青大夫的话我都记住了。” 素青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去了,少夫人如有不适,你差人喊我就是。” 杏仁刚送走素青,便见院外远远走近一人,她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暗衬自己昨晚看话本看晕了脑袋,六少爷怎么会来这里!” 谢池行至面前,杏仁任有些不敢相信,可面前一个大活人总不是假的:“六少爷,老夫人不在这里!” 谢池开口答道:“我知道,你去通禀,就说祖母托我来探望大嫂!” 杏仁迟疑的看了谢池一眼,还是进屋通禀,不多时,她重新走了出来,行礼道:“少夫人说劳烦六少爷在院里石桌等上片刻。” 说片刻便是片刻,闻枝得了消息便放下手里的绣针走出了屋子,屋外阳光刺眼,她抬手掩了掩。 杏仁有些担心的扶住她:“少夫人慢些!” 好在石桌不远,几步就走到,闻枝坐在谢池对面,开口吩咐一边的杏仁:“去备些茶水糕点!” 院中只剩下两人,闻枝弯唇笑了笑:“听杏仁说,是祖母派六少爷来探望的,我一切都好!” 谢池却没有急着答话,目光扫过闻枝有些苍白的面容,唇边勾起一抹笑,状似随意的开口:“听说青竹阁前些日子遭了賊人,不知大嫂可少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闻枝微心中一沉,面上依旧淡然,笑道:“不过是些首饰,贼人已经捉到了,劳烦六少爷挂心了!” 谢池神色微敛,微微皱起修眉,哀叹了一声:“青竹阁的火起的当真蹊跷,不知大嫂可瞧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她没有见到,不过,闻枝开口道:“没有,不过青竹阁走水那日,我闻到了奇怪的香气,那种香可致人头晕沉睡。” 闻枝神色自若,说完她开口道:“听说这件事是六少爷在查,不知可查清楚了?” 她目光坦然,神情无波,让人瞧不出一丝端倪,谢池目光打量了闻枝片刻,忽然笑道:“盗窃首饰的那个丫鬟,她兄长送到衙门里便撞墙而死了,还有府里捉住那个纵火的犯人,昨日也死了,依我瞧,嫂嫂近日还是要小心些为好。” 谢池话音落下,看向对面的少女,想从她的眼里看出惧色。 闻枝抬起眼帘,对上谢池打量的目光,桃花眼明亮平静,面上挂着淡笑:“多谢六少爷提醒,我会小心的,昨日走水,也多谢你救命之恩。” 她太过坦诚,谢池目光闪过迟疑,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不用多谢。” 闻枝自然听出了谢池话里的意思,他这话明着是提醒,却藏了几分揶揄,却也不恼,只当听不出,笑着接受了他的劝告。 谢池自知从她嘴里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很快告辞离开。 闻枝却在他离开后,微微变了脸色。 “少夫人,少夫人!”,杏仁备好茶水回到院子,便见石桌前只剩闻枝一人坐的笔直,神色愣仲。 闻枝回过神来,看向杏仁:“六少爷回去了,这些糕点你们分着吃了就是。 她说完起身进了屋,杏仁有些奇怪,又看了看食盒里精致的糕点,开怀笑了起来。 入了冬后,闻枝的伤终于能养好,王氏则给她另指了一个院子,闻枝离开慈云阁时特地拜见了王老夫人。 “你这些日子,倒是胖了些,不像以前如此赢弱,好似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这是王老夫人甫一见她,就张口的话。 闻枝到没感觉出来,抬手摸了摸脸颊,后知后觉的发现好像是胖了些,她笑道:“是托祖母的福!” 王老夫人又去问她的脚腕的伤,还是留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疤痕,王老夫人有些惋惜,却也无法。 闻枝自从伤好后,便迁到了照水居,照水居一面环水,因此得名,据冬月所说,这是王氏特地请了一位老道算过的。 闻枝对此不置可否,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少夫人今儿穿那件黛青色的吧? 这是她伤好后第一次去主院,闻枝坐在铜镜前,想起老夫人的话,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当真胖了吗?” 冬月闻言仔细端详起闻枝的脸蛋,少女乌发半挽,黛眉红唇,从前有些瘦削的鹅蛋脸瞧着是有些圆润了。 她努了努嘴:“那有,姑娘从前太瘦了,如今瞧着正好,不过姑娘生的俊,再胖些也不要紧!” 冬月笑嘻嘻道:“说来奇怪,姑娘和闻府几个小姐生得不像,那几个小姐,没你生的漂亮!” “我听我阿娘说,女儿肖父,府里的那些姨娘多漂亮啊,可是闻大人生的不俊俏,小姐们也没几个出挑的。” 闻枝沉吟片刻,看向镜中的自己,微微哦了一声:“那我想来像阿娘多几分。” 冬月有些惋惜:“可惜小姐的阿娘去得早。” 闻枝微微垂头,在她的记忆里,阿娘是个很陌生的人,听嬷嬷们说,阿娘生下她不久后便缠绵病榻,药石无医,最后逝世。 清晨的院里还有未消散的薄雾,院边池塘的荷花早已枯竭,天色灰蒙蒙的,昨夜下过一场雨,院里的青砖依旧潮湿,廊下的芭蕉叶还挂着水珠。 冬月落后几步,抱着油纸伞小跑几步,跟上了闻枝:“不知今儿有没有雨,还是先带着吧! 闻枝笑笑,没有回应,照水居有些偏僻些,到朝霞院要走上一刻钟,是以她早早起了半个时辰,务必是要第一个给王氏请安的。 这是王氏的规矩,闻枝吸了口气,走进朝霞院,丫鬟们正各自洒扫擦洗着,轻薄的纱帘早已换成了厚毛毡毯子,彩荷笑着挑开帘子,迎了她就去。 便见王氏正坐在太师椅上,劈哩叭啦的拨着算盘,闻枝只瞧了一眼,便低头行礼:“婆母安好。” 屋中早就铺了地碳,烧起了银丝碳,一边的茶几上置着八宝宝炉,阵阵香烟飘起,鼻尖就萦绕了清淡馨香的味道,很是好闻。 王氏算完一页的账册才慢慢的合上,开口道:“坐吧!” 闻枝便起身坐在了一边的玫瑰椅上,时隔一月,自青竹阁走水后,闻枝一只在养伤,这还是第一日来给王氏请安。 不多时,便听院外传来嘈杂声,随着一阵香气飘过,卢氏走了进来,她身穿嫩黄色上衫,外套石榴红镶兔毛马甲,下配了一条月牙白褶裙,颈上带着红宝石璎珞,行走间环佩叮当,光彩照人。 她给王氏请了安后,看向闻枝,唇边扬起笑来:“嫂嫂伤可养好了,我近日可可一直惦念着你!” 闻枝面色淡淡:“劳弟妹惦记,已然好了。” 卢氏看了她一眼:“说来当真奇怪,青竹阁好端端的走了水,听说那晚府里是六弟捉住了个贼人,刚被带到衙门就死了。 “大嫂,听说那晚是祖母房里的梅林去给你送花样子,才救了你们主仆两人?” 闻枝看向卢氏,目光坦然:“弟妹如此好奇,不如也去衙门任个差,好好查查这件案子,左右现在还没有结轮,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 卢氏笑道:“大嫂高看我了,这都是男人们的差事,我一个贵夫人,难不成整日和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 闻枝捧着茶看向她,道:“哦,弟妹也觉得自己是妇道人家,不好掺和这些事呀!” 王氏被两人吵得心饭,开口训斥:“好了,我瞧你们就是太闲了,我近忙着核对铺子和田地的收成。 “一人领上一份差事! 卢氏眼珠微转,笑着开口:“那我就管铺子里的,我是个笨的,不比嫂嫂,嫂嫂不如就管田地!” 王氏也不欲理会她的小心思,当即定下。 第6章 田地 闻枝微微垂眼,田地的账册不比铺子好对,但她不想和卢氏争辩,领了差事出了朝霞院。 照水居与青竹阁相距甚远,走出朝霞院,再走上不久,就是青竹阁,一场大火,这里不复从前的亭台楼阁,闻枝自走水那日后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只见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冬月轻叹一声:“当真是可惜!” 闻枝微微垂眉,道:“回去吧! 照水居院子不大,三间正房,左右两间厢房,并一个小厨房,两间厢房本是下人住的,可青竹阁走水之后,府里便多了些传言,说闻枝命格不详,丫鬟婆子们闭之不及,王氏也就没有再安排丫鬟进来。 这倒是正中闻枝下怀,厢房空着,索性挑一间改成了小书房,闻枝挑中的是冬厢房,房前几株黄色的腊梅树,不远处就是一片小水塘,景色宜人。 不同于青竹阁多松柏和青竹,照水居花卉众多,便是屋舍的布置也要精巧漂亮许多。 这日午时,外出的冬月回到照水居,站在窗外,打开窗子,微微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将房屋以及坐在窗边的人镀上一层柔暖的光晕来。 闻枝正站在房里的书架前翻书,察觉到和冬月目光对上,没好气道:“不进屋开窗子作甚!” 冬月不以为意,嘻嘻笑了两声,蹦跶着绕过窗子,走进书房:“给姑娘的书册透风。 闻枝手里翻着册子,毛笔在手里悬着,拧眉苦思,这田庄册子细究下来当真繁琐,这一查就查了半个多月,这日午后,闻枝把册子里了清楚,特地去了趟朝霞院。 只是不巧,这日王氏带卢氏去赴了赏梅宴,一旁的小丫鬟给闻枝松上茶水:“少夫人等上片刻!” 闻枝微微颔首,随即捧起热茶喝了几口,院外的红腊梅开得正好,鲜艳夺目,远远看去,宛如红漫天。” 一刻钟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不待闻枝询问,小丫鬟便匆匆通禀,说是王氏回来了。 闻枝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了月洞门前迎她。 王氏一身华贵的走在前头,手里还牵着一个少女,少女身量不高,着一身桃粉衣裙,外披白狐狸毛披风,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双杏眼又大又圆,很是漂亮。 王氏二子一女,这个少女就是府里的三小姐,名唤谢妙芙,今年不过十三岁,一直在女学读书,素日难得回府。 谢妙芙行至闻枝面前,笑着敛衽行礼:“大嫂嫂妆安。” 闻枝走进几步扶起她,又给王氏请了安,一行人进了屋内,地板上一入冬就铺好了波斯地摊,花纹繁琐精致。 屋里的银丝碳烧的暖和,只着一件薄的夹袄便可,丫鬟婆子们上前服侍着脱下批风。 闻枝立在一边侍奉上茶水,才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帐册早就放在一边的托盘上,由李婆子松到王氏面前。 王氏翻开册子看了几页后,忽然将册子递给一边的谢妙芙:“阿芙这些日子也学了不少管家理账的本事,今日阿芙来瞧瞧!” 谢妙芙弯腰接过册子,弯唇笑笑:“是!” 一边的小丫鬟便上前研磨,谢妙芙坐在案几前,不时低头沉思,不时提笔写写画画。 直至半个时辰后,她搁下毛笔,亲自捧了册子送到了王氏的面前:“母亲瞧瞧,可还有不对的地方。” 王氏接过后仔细看了,微微颔首:“不错,闻氏,这册子上不对的数目你可是遗漏了好几处。 闻枝微微垂眼:“是我本领不够,倒劳烦三妹妹了” 谢妙芙立在一边笑着开口:“嫂嫂那里的话,依我瞧,大嫂是算好了母亲要拿给我瞧,特地给我留些呢!” 闻枝笑笑,却没有开口,王氏却道:“趁着还未入了腊月,你带着芙儿去庄子上走一趟,好好查查这些批漏。” 闻枝微微错愕,这册子是有些不对的地方,她对账时也发现了,不过却没有指出来,全因这个庄子是王氏的陪嫁庄子,一直是郑庄头在管,郑庄头的舅爷是府里的采买管事,可说是权利不小了,闻枝不想得罪人,索性装傻,没想到王氏突然安排谢妙芙查账,想来是对张管事忍不下去了,却不好下手,索性把麻烦丢给她, 而此刻王氏开了口,闻枝却不能不应,只能一口应下。 谢妙芙闻言却有些惊喜,她是个爱玩的性子,平日不是在女学就在府里,即便参加宴席,也是跟在母亲身边,如果听得这个消息,就像雏鸟能飞往天空,喜不自胜。 与之相反的是闻枝,王氏发话,她自然不能装傻充愣下去,可郑管事是王氏身边的老人,闻枝要得罪了他,在府里也不会好过。 翌日一早,闻枝便带着谢妙芙一同坐上了马车,与之随行的还有王氏派出的几个素来聪慧的丫鬟以及一对侍卫与,行出不远,谢妙芙便坐不住了,伸手挑开厚厚的帘子往外瞧去。 “大嫂,不如我们去集市上逛逛,我听身边的丫鬟子意说,集市可好玩了!” 闻枝有些为难,好在她未曾开口,谢妙芙身边的奶嬷嬷便当即阻止:“三小姐,我们这次出门不是游玩的,你也快到了说亲的年龄,这次去庄子上,夫人便是让你历练一番的。 谢妙芙闻言撅撅嘴,却终究没在开口说什么。 张庄头一早就得了舅父的信,闻言连忙让妻子收拾房舍,备上宴席。 张庄头的妻子闻言有些紧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查账,你那些手脚,可收拾干净了。” 见妻子神色不安,张庄子笑着安慰:“怕什么,我舅父可是大夫人身边的陪房,那是几十年的情谊。 舅父说了,这次来的是府里的三小姐和少夫人,那三小姐不过是个小丫头,至于那少夫人更是无娘家倚仗的寡妇,只要小心侍奉着,好好把人送走就是了。 一路出了城门,繁华渐渐隐去,不见门市林立,多是平屋瓦舍,田野乡间,而马车也由一开始的平稳慢慢颠簸起来。 张庄早早就侯着,远远便见一行人,前头的两皮红骏马毛色油亮,健美高大,载着的黑楠木的车厢缓缓驶进,马车两侧随行婆子丫鬟个个身着锦衣,发髻工整,车后的一队甲卫腰挎长刀,身量高壮,眼神如鹰般锐利。 他们的到来让沉静的庄子热闹起来,不少小童远远跟着马车好奇的观望。 谢妙芙早就坐不住,马车一停,就带上斗笠,跳了下去,闻枝跟在她身后踩了脚蹬踏下马车。 张庄头笑着迎上前去,只见面前的少女身量娇小,一袭鹅黄长裙,穿了件桃粉衣镶兔毛比甲,头戴斗笠,便知是那位三小姐。 谢妙芙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行礼,便带着丫鬟一溜烟跑进了田地。 张庄头微微愣住,随后看向缓步下车的闻枝,女子身量高挑纤细,面容被白纱遮住,着一身碧青色衣裙,身披团花锦缎披风。 想来这就是那个大少夫人了,张庄头上前恭敬行礼:“见过少夫人。” 闻枝隔着白纱打量面前的人,男人身量矮壮,面色黝黑,瞧上去到是个本分老实的汉子。 许是她打量的目光太过直接,张庄头笑着开口:“少夫人,小的带你先去住处。 闻枝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跟着张庄头走进屋舍,但见屋中整齐,地上扫的干净,窗明几净,案几是摆放了熏炉,屋里也燃了木炭。 张庄头笑着告辞:“少夫人想来一路周车牢顿,不如先歇上片刻,小的去灶房备些吃食。 闻枝吩咐身边的杜婆子将张庄头送了出去,而后坐在了圆桌旁,冬月拿起桌上的茶壶摸了摸,还是温热的,随后给闻枝倒了一盏茶:“这个张庄头,瞧来还算周到。 闻枝笑笑没有应答,越是周到,越是难办,郑管事在府里就是出了名的滑头,让人捉不住错处,不过他很懂分存,不然王氏也不会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而他的侄子,也是把这套本事学了个十成十,闻枝微微敛眉,想着对策。 翌日,闻枝上午在屋里看账,差了张庄头,询问起了账目错漏之处:“依册上瞧,今年的佃户有所赠叫,为何还没上年的好。” 而张庄头早有准备,闻言答道:“回少夫人人,去年闹了北方一带闹了旱灾,那粮食自然是水涨船高,今年风调雨顺,是以价格自然降了下来。 闻枝对此不置可否,可终究没在开口循问。 下午便带了婆子在庄上闲逛,却都没有发现不对。 入夜时分,寒风更甚,窗子被吹得吱吱作响,虫鸣声此起彼伏,屋里的碳火烧得更旺,忽然,拍门声响起。 “大嫂嫂,大嫂嫂。! 闻枝放下毛笔,吩咐冬月去开门,自今日午时用饭见过一次谢妙芙,闻枝便在没有瞧见过她,如今半夜来此,想来是有什么事情。” 冬月打开门子,便见谢妙芙一脸气色,也不理会冬月,径自走进屋去。” “大嫂嫂,她们实在太过分了!” 闻枝站起身来,走到圆桌边替她倒了杯热茶:“怎么了?慢慢说。” 谢妙芙站在桌边拿起茶盏一饮而尽,便开口道:“我听丫鬟说,田间会有萤火虫,今日晚上特地去寻,没想到,荧火虫没有寻到,却遇到了一桩事。” 谢妙芙看向她:“大嫂嫂猜猜,是什么样的事情。 闻枝不由好奇:“什么事!” 谢妙芙叹气:“我遇到一个小姑娘,外面寒风刺骨,她只着一件单衣,满手冻疮,她说她的父母是这里的佃户。 第7章 污蔑 闻枝不由皱眉:“那个小姑娘在哪?” “自然被我带回房间了,我差了几个丫鬟替她换了身衣服,谢妙芙托腮道。 闻枝松了一口气,开口道:“那个小姑娘先在你那里安置下来,不要走漏风声。” 谢妙芙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大嫂,那个小姑娘如此可怜,定然和这里的庄头脱不了干系,你可要仔细查清楚。” 闻枝点了点头,又道:“是我们一起查清楚,今日若不是你,我们便不会发现此事! 谢妙芙闻言杏眼一亮:“真的吗? 闻枝微微点头:“自然。” “婆母让你来这一趟,不就是想让你学这些管家之事。” 谢妙芙微微垂眼,有些懒散的趴在桌上:“什么管家之事,我是瞧,那小姑娘太可怜了。” “明日我会去看那个小姑娘!” 谢妙芙闻言点头:“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嫂嫂。”说完,她站起身走了出门。 翌日一早,闻枝果然见到了那个小丫头,她已换了身干净的棉衣,头发虽然梳的利落,却干枯发黄,双颊凹陷下去,身量瘦弱。 小丫头一见到闻枝,就慌忙往谢妙芙身后躲去,一双眼睛里全是戒备。” 谢妙芙见状有些尴尬,开口解释:“真娘胆子小,一见生人就害怕!” 随后她曲膝蹲下,小声与那个唤作真娘的小孩子说了几句,真娘闻言抬眼怯怯看向闻枝,咬了咬唇,从谢妙芙身后走了出来,学着行礼的姿势福了福身:“真娘见过夫人!” 闻枝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声音柔和:“你叫真娘,那你姓什么呀?” 见面前之人和颜悦色,真娘又胆大了几分:“我姓刘,我阿父给我取名刘真娘!” 闻枝弯唇笑了笑:“你父亲和母亲在那里,你可以告诉我嘛!” 真娘面上闪现出害怕,身子也颤抖起来:“我阿娘她们被赶出庄子了,还有许多叔伯婶婶们,也都被赶了出去!” 闻枝面露讶然:“那你知道她们在那里吗? “在刘河村,真娘咬了咬贝齿,答道。” 知道了地方就好办了,闻枝差了几个管事婆子已出门采买东西的名义,出去查探。 晚间,几个婆子回到了庄子,还带来了真娘的母亲丁氏,丁氏身上的棉衣补丁打着补丁,头发花白面色腊黄,进门见到闻枝便当场跪下。” “夫人,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闻枝看向那妇人:“我定会为你们做主,你慢慢说就是!” 妇人双眼通红,落下泪来:“夫人,我们本是这个庄子的佃户,那张庄头素日横行霸道,这也就罢了,可他每年的田租每每要高上许多,我们本就靠天吃饭,收成不易,这些钱交了田租,余下的银钱,便是养活一家老小都难。” 闻枝站起身来,看向妇人:“此话当真,张庄头竟如此过分。” 妇人用衣袖抹了抹泪:“农妇绝无半句虚言。” “那就好,冬月。” 冬月从一边案几上拿出丫鬟刚刚写出的纸张,并一盒红色印泥,送到妇人面前。 闻枝目光和煦的看向妇人,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在上面按上你的手印就好,这都是状告张庄头的证据。” 妇人面色犹疑:“这就不用了吧!” 闻枝微微皱眉:“怎么不用,你以为国公府是过家家,随便就能知罪的,你不用怕张庄头,我会护着你们的。 “可是,农妇也不识字!” 闻枝似是被她吵得不耐烦了,面色寒了下来:“你不用怕,我难道会框你。” 她话音一转:“还是你在骗我,污蔑张庄头,你可知,随意攀扯诬陷他人,该当何罪!” 妇人被她吓住,里面按上红手印。 闻枝面色缓和下来:“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责罚张庄头,至于那些多出来的田租,日后会核对清楚,重新还给你们。” 妇人闻言面上闪过喜色:“夫人心善,谢过夫人,说着连连磕了三个响头。” “罢了,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我自会给你们说法,一边的婆子得了吩咐,扶起妇人,走出房舍。 闻枝望着那抹背影远去,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里,她面上的怒气也渐渐消散,恢复平净。 婆子迎上来道:“夫人,明日可要拿张庄头问罪。 “这是自然,明日将张庄头捆进府里,由婆母发落。!” 闻枝丢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屋子,门被她关得作响,婆子往里督了一眼,不由暗衬好大的威风,而后扰了衣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不要,闻枝猛的从梦里惊醒,汗珠从额头滚落,她大口呼吸着空气,靠坐在大迎枕上,入眼便是一片漆黑的夜色,烛芒微弱的跳跃着,照出些许光亮,忽然,她目光顿住,看向床尾,黑影高大,手里的利刃泛着冷然的光芒,她心中冰凉一片,而那人显然也发现她已经醒来。 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一柄在夜色里泛着寒光的利刃就抵到了脖子前。 闻枝望着近在咫尺的刀子,紧张咽了咽口水,她没被即刻斩杀,证明还有机会:“放肆,你可知我是谁,只要你不害我性命,想来你也是走投无路,我可以给你银钱,让你安全离开这里!” 然后等待她的是长久的沉默,就在闻枝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 男人森然的声音响在耳畔:“少夫人,你知道我要什么,只要你交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什么东西,只要我有,一定会交的,闻枝声音颤抖的开口。 “呵,你不清楚也无碍,左右死人永远都不会张口的!” 男人话音落下,闻枝便觉脖颈的利刃逼近一分,痛感传来,粘稠的血液顺着衣领滑进衣襟。 男人宛若鬼魅的声音再次响起:“夫人,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清楚青竹阁那些人的下场。” 闻枝面色痛苦:“我说,我说,我去拿那个东西,你放开我!” “我劝你不要耍什么花招,小心刀剑无眼,男人收起利刃。 闻枝连连点头:“自然,说着,她抬脚走了两步,咬了咬牙,抬手拿起烛台,望床账丢去。 可男人早有准备,出手打落了烛台,骂道:“小贱人,老子料想你就不安分,说完,他拿出利刃,毫不留情的望闻枝脖子抹去。 闻枝闭了闭眼,想像的痛感却没有传来,利刃破空的声音尤为明显,她不由僵住,男人的利刃在最后关头咣当落地。 有人从窗外跳了进来,身量不高,依稀可辨认出是个女子,只瞧不清面容。 闻枝跌坐在圆凳上,已无暇顾及来人是敌是友,她闹出的动静不小,冬月却没有进来,定然是用了上次在青竹阁的招数。 “少夫人,你没事吧!”,女子冷然的声音响在黑夜里,她一边询问闻枝,一边重新拾起地上的烛台,掏出火折子点亮。 屋中明亮起来,少女的面容也得以看清,有些狭长的风眼,下巴尖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闻枝看向她:“你是谁。” “我叫十七,是六少爷派来保护娘子的,少女言简意核,道出自己的来路。” 闻枝望向她,有些迟疑:“我能信你吗?” 十七依旧面色冷漠:“夫人,我只负责保护你,其他和我无关。 闻枝微微皱眉,开口道:“多谢!” 十七报拳行礼:“少夫人客气。” 说完,她便转身去拖地上的大汉,闻枝这才转头看向那人,一身黑衣,浑身上下无半点多余装饰,就连相貌,也是放在人群里毫不显眼,显然是有所准备。 十七拖起男人,又重新消失在夜色里。 清晨,睡醒后的冬月摇头晃脑:“不知道怎么回事,头晕眼花的,姑娘我昨晚好像做了噩梦。” 闻枝低头挑选着毛领,坐在梳妆台前往颈上戴去,还好是冬天。 “姑娘冷吗?,怎么戴上毛领了。” 闻枝催促道:“快走,我们今日可要赶在午时前回到府里!” 闻枝与谢妙芙回府,还带回了张庄头问罪,很快在府里传开。 王氏坐在上首,谢妙芙坐在她身侧,闻枝则站定在一边,随之一面踏雪寻梅的乌木屏风外,便是跪着的张庄头和管事一干人。” “张庄头,你私自提高佃户田租,可知错了。” “小人冤枉呀!夫人,你可要明察,小人是段不会干出如此背主的事呀!,夫人,张庄头哭天喊地,眼泪说下就下。 屏风后的王氏微微敛眉,开口呵斥:“够了,只要说清楚就是,何必如此!” 张庄头听出王氏的不悦,很是识趣的止住哭腔,跪地磕了一个头:“夫人说小的贪污田租,也得拿出证据来。” “哼,证据,证据自然是有的,一边的谢妙芙早就看不下去,愤然开口。 王氏微微皱眉,睨她一眼,谢妙芙的气焰顿时瘪了一半,悻悻住了口。” 闻枝在这时开口吩咐带上人证。 不多时,几个婆子便推搡几个妇人走了进来,这些妇人年纪不一,却无一例外都是衣服补丁打着补丁,面黄肌瘦的人。 几个妇人进了屋子,你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随后跪下磕了一个恭恭敬敬的头:“见过国公夫人,少夫人,谢三小姐。” “起来吧,今日叫你们来,便是询问些事情,听说,你们的田租每每都要高上两成,这是真的吗?” “回国公夫人的话,是真的,一个妇人怯怯看了一眼张庄头,随即答了。 王氏又去问张庄头:“这罪,你认是不认。” 张庄头面上发苦:“回夫人,此事是真的,却也是有缘故的,这些佃户最是偷奸耍滑,每每叫上的粮食总要少上许多,我也是没法子,便想涨了田租,找补些回来。 “这册上都记得清楚的,夫人不信,可取上账册来看上一看。” 王氏看了一眼李婆子,不多时,账册便取了回来,王氏翻过几页,便发现果然有了记载。 第8章 真相 “这是怎么回事,王氏看向一边站着的闻枝,面色闪过不悦。 闻枝敛衽行礼:“婆母,容我再问几句。” 说完,她转身走出屏风,站定后微微俯身,看向为首的一个妇人:“此事可真。” 妇人心虚的别开眼:“夫人,那粮食我们是有多少交多少的,收成少,我们也没有办法。” 张庄头闻言在一边怒道:“还不是你们不用心照料,每日偷懒。” 妇人被她说得脸红,连忙跪下磕头:“是农妇的错,不该污蔑张庄头。” 屋里热闹非凡,一个婆子进来通禀道:“夫人,郑管事求见。” 王氏看了眼屋里的闹剧,只觉头晕:“让他进来。 随后,门外走进一个年约四十的男子,穿一件酱色锦缎长袍,身形方正,他行完礼起身后道:“夫人,听说我这孽侄犯了错事,今日老奴,是来特地请罪的。 郑管事跪在地上,面色惭愧,不知他犯了什么错,但绝不能估息。 王氏微微闭眼,一边的李婆子便见来龙去脉说了一个番,郑管事面露难色:“如此说来,竟然是误会一场。” 他又朝屏风后的王氏重重磕了一个头:“夫人,此事误会一场,虽然小侄平白受了污蔑,但少夫人处事不久,难免犯错,还请夫人不要斥责少夫人。” 谢妙芙不由冷笑一声:“当真笑话,母亲责不责罚嫂嫂,是你一个下人能左右的。! 郑管事慌忙道:“三小姐,老奴绝无此想啊!” 闻枝看向郑管事,微微笑道:“郑管事,事情还没查清,你不如也在此瞧瞧,到底是谁的错。” “少夫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老奴劝你一言。” 闻枝不由冷笑:“她看向郑管事,既然如此,我也送郑管事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郑管事面色微变:“少夫人,老奴也不过是一片好心罢了。 闻枝不再理睬他,看向丁氏:“如此说来,你昨日之言,都是诓骗我了,闻枝看向妇人,眼里闪过失望。” 丁氏慌忙别开目光,语气慌乱:“夫人,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既然听不懂,你还还记得你的证词,闻枝抬手展开,将印着丁氏指印的证词送到妇人面前。 “上面一字一句皆是出自你口,还有你的指印。 “这张纸若是送到衙门去,你轻责一顿刑罚,重责入牢,我劝你不如从实招来。” 张庄头面色闪过慌乱,眼珠微转:“少夫人,这妇人心思窥测,我瞧不如打出府去。” 闻枝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你瞧见了,张庄头惯爱过河拆桥,你觉得,等你出了府,他会不会为瞒住这些事,将你们赶出京城。” 丁氏心中思绪纷杂,看向一边的张庄头,目光犹疑,却迟迟没有开口。 屋中仿佛多了一丝无形的较量,张庄头心中慌乱,还想开口制止丁氏,余光暏到了郑管事给他的眼色,他咽了咽口水,没有再开口说话。 一面之隔的屏风后,王氏绕有兴趣的打量着众人,事到如今,她早已明白其中缘由,心中不由恼怒张管事的大胆,她冷笑一声:“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送到管府处置吧!” 王氏的声音犹如钟声,敲得众人面色一凝,郑管事面色微垂,事至如今,他们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千算万算,他都没有算到,丁氏会按下手印。” 而这一句话,也彻底击溃了丁氏心中的防线,她此刻是真的怕了:“夫人,是张庄头指使我诬陷少夫人的,他说,要给少夫人来个下马威,不敢再伸手干涉庄子上的事。” 张庄头听到自己被供了出来,当即跪不住了,抬手指向丁氏,面眦欲裂:“你这贱妇,死到临头还想拖我下水,夫人明鉴,这妇人定然会被吓疯了,胡言乱语。 “我没有,丁氏连连摇头,胡乱的磕头:“都是张庄头指使农妇的,我手里还有你给的银票这也是支了公中的,一查便知道。” 此话一出,张庄头面色一白,嚣张的气焰消失,缩着脖子不敢再出声。 事到如今,众人都已明白,闻枝抬脚走上前去,行了一礼:“婆母,儿媳还有要事禀报,张庄头私置田产,我今日回府之时,特地差人去查了庄子上的田地,便发现实际的田地要比册子上多出三百多亩。” 此话一出,置身事外的郑管事也不由变了脸色,他看向闻枝,眼中闪过恨意,他当真是小瞧这个少夫人了。 闻枝微微抿唇,这便是她想出来的法子,与其得罪郑管事,让他日后给自己下绊子,到不如一不坐二不休,让他彻底出局。 王氏目光微微惊讶,随即将手上的白瓷盏摔落在地,她从太师椅上缓缓站起身来,抬脚走出屏风:“郑管事,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郑管事额头冒出冷汗,慌乱的连连磕头:“夫人,小的都是一时糊涂,你饶了小的一回吧!” 而王氏却懒得看他一眼:“带下去,家法处置。” “好了,我乏了,你们都退下吧!王氏说完转身走进里间。 身边的丫鬟彩荷将闻枝送出了朝霞院。 刚走出两步,谢妙芙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闻枝停住脚步,微微转身:“三妹妹!” 谢妙芙笑着走到闻枝身边,与她并肩行走,稚嫩的脸上有些不解:“大嫂嫂,你怎么知道那个妇人是骗我们的!” 闻枝笑笑:“因为一切太过巧合了,张庄头办事滴水不漏,不会犯下这等错误的。 “大嫂嫂,你真的好聪明,我怎么没看出来,我还觉得那小姑娘太过可怜,她竟然骗了我,”谢妙芙微微垂头,面容难掩失望,将脚下的一颗小石子踢开。 闻枝知她失望,开口劝慰:“你心地良善,这不是坏事,可世上的事不是是黑即白,那妇人若不听张管事行事,日子也不会好过,她们或许不是有意骗你。” 谢妙芙目光微愣似有所思:“是吗! 两人走出不远便到了谢妙芙的住处,她福了福身:“大嫂嫂,我先回院子了。 闻枝与她分开,继续往前走去,迎面寒风刺骨,时值冬日,花草凋谢,唯有冬青树,依旧葳蕤。 冬月冻发抖,缩着脖子,督了一眼闻枝,她穿得格外厚实,颈上的毛领遮住半张脸,露出来的脸颊被风吹的有些发红。“早知我也围个毛领了,这冷风直望脖子里钻,冬月掩了掩衣领,不禁打了个喷嚏。 闻枝看了她一眼:“小心风寒,回去请素青大夫给你配副药,说着,她将手里的暖炉塞到冬月手中。 接下来几日,闻枝向婆母请完后,便去慈云阁陪夫人念经,这日午时,闻枝在慈云阁抄写经书时,恰巧遇见贵客上门。 “谁不知老太太年轻时是一等一的大家闺秀,我们都指望你教导教导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小丫头呢,一位夫人笑着说道。 说着,她将她身旁的少女推到老夫人眼前,这是我家小女,还未说人家,不如让你老人家掌掌眼,说着,她吩咐少女,还不快给老夫人请个安。 那粉衣少女随即行礼问安:“小女见过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嗓音娇俏,生得也漂亮,一番行礼问安下来,落落大方,全无半分小家子气。 王老夫人赞道:“早就听闻李夫人理家有方,没想到教养的女儿也如此好。 随即又拉起少女坐到身边,问道:“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少女脸上飘起红晕,一一应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平日喜欢绣花看书。 老夫人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模样好,性情也好。 随即又和李夫人说了两句话,李夫人带着女儿告退。 闻枝给王老夫人盛了一小碗燕窝粥放到老夫人面前,王老夫人问道:“你觉得刚才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闻枝有些奇怪,王老夫人问她作甚,却还是答道:“人生的漂亮,礼数也很周全。 王老夫人笑道:“你觉得将她许配给池儿,怎么样? 本朝民风开放,恰逢议亲的娘子儿郎们在宴席上相看是常有的事,闻枝闻言并不惊讶。 闻枝反应过来,想起刚才见到的谢池,又想了想刚才见到的姑娘,开口道:“李家小姐性子温柔,六少爷想来会喜欢的。 王老夫人笑道:“你还是不了解六郎的性子,罢了,左右让他瞧瞧,说不定能瞧上了。 闻枝没有答话,王老太太也不需要她答话。 用完饭后,王老太太就以想要午歇,避开了人们的求见。 事实上王老夫人并不午睡,她有一个习惯,每日用完午饭,会抄一篇经书,只是今日这经书她却怎么也抄不下去了。 她犹豫许久,还是朝闻枝招手,示意她附道耳边来,闻枝此时正研着墨,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附耳到王老夫人身边,一阵话语说过。 闻枝面露迟疑,素来庄严的老夫人,竟然也会如此,蹉跎道:“这恐怕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