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提督的沦陷》 第1章 第 1 章 宫中万兽园内,一只吊睛大白虎被关在铁笼力里,躯体瘦骨嶙峋宛如风干的死尸。 隔壁的几只大型凶犬呲着带血的牙,朝白虎狂吠,虽然隔着一堵墙,它们的爪子也死死黏在地,上不敢上前。 “小芷,这只白虎怕是不行了,管事的就是欺负你,把白虎养得要死了,就喊你来顶锅。”容貌秀丽的小姑娘忿忿不平。 沈芷提着篮子里的吃食,安慰了身边的小姑娘后,在门前与人辞别。 “大白,开饭啦,吃饱了活下去才有希望。” 白虎掀开眼皮,恹恹的扫了一眼篮子,闭紧眼睛,扭头转了个方向,把屁股对着笼子外面的人。 沈芷蹲在一边,跟白虎打了招呼,就伸手去薅白虎身上的毛。 毛发硬硬的,摸起来扎手,看起来也黯淡无光,掌心下都是硌手的骨头,没有小猫摸着舒服。 可惜现在小猫都躲着她,不让她摸,其他动物也躲着她,不接受她的投喂,她只能将就将就。 一身绯红色官服的男子,停在万兽园门口,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我正好缺了根虎骨,顺道取了。” 一旁的管事心中苦不堪言,这吊睛大猛虎是五皇子要的,虽然要被养死了,但是也不能凭空消失,不然他肯定要被责罚。 “大人,园中有一个擅长饲养猛兽的宫女,不如让她把白虎养一阵,补好体内亏空,”管事顿了顿,谄媚道,“那时虎骨药效更好,也更配得上您的身份。” 管事不敢得罪五皇子,更不敢惹上眼前的活阎王,只能使用“拖”字诀。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宫女能救白虎,但是此刻,他恨不得把对方夸出朵花儿来,让活阎王不要在他值班时取了虎骨。 男子闻言,语气不明,眼里升起了几分兴致,“噢,当真?还有这般人才。” 不等管事在开口,男子直接一个跨步,迈进了关着白虎的园子。 管事后背冷汗淋淋,一颗噗通乱跳的心脏都要蹦到嗓子眼了,脚底发软,强撑着跟上前,嘴巴哆嗦着说不出话。 万一那白虎没了,活阎王怕是要以为他说了谎,怕是脱层皮都是轻的。 想到这里,管事眼里迸出恶毒的光,怨恨起了现在照料白虎的宫女。 男子刚走进门,就看到一个模样秀丽温婉的宫女在铁笼子里,一手掰着猛虎的嘴,一手拿着食勺强喂。 或许是勺子顶到喉咙了,白虎突然奋力挣扎,森白色的利齿朝着宫女的手作势咬去,在要咬到的那刻,突然又停住了。 不知道那宫女对白虎做了什么,白虎拱着背,抽搐了一下,瘦的脱相的虎脸上满是委屈,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滑落。 程栖止:…… 宫中有意思的人倒是不少。 沈芷没想到会有人进来,连忙掩耳盗铃似的的把勺子放下,又在虎头上安抚的揉了揉,从笼子里跳出来,关笼子上锁一气呵成,一派正经驯兽师的模样。 “呵,你进到笼子里,就不怕大虎吃了你?” 沈芷低着头,镇定的行了礼,“大人,白虎饿了几天没什么力气,很难自己进食。” 我不是不怕白虎,只是白虎现在没力气,我也不是进去撸白虎,只是白虎没力吃饭,我去喂饭罢了,沈芷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 白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是无望的咽了咽喉咙里恶心的糊状食物,见这个两脚小人出了笼子,大松一口气,缩到笼子里面,用爪子捂着自己额头的包。 这么难吃的食物,它宁可饿死,也不会吃一口的。 这要是搁在以前,这样的小人它都不放在眼里,连食物都算不上。 程栖止本以为这人驯兽有过人之处,却没有想到,她是以力服虎。 “我有几匹烈马,你来给我驯马,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程栖止说完,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身边的管事,直接抬腿往外走。 沈芷立在原地,心中戚戚然,打四份工可是要加钱的啊!! 淑妃让她去董贵妃身边潜伏,刚取得了董贵妃的信任,就被董贵妃拨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听说她会驯猫,当即让她来百兽园老实做事。 因为才艺受领导赏识,被迫苦兮兮的天选打工人。 想来,这眼前的一幕,应该有五皇子的推波助澜。 不然,程督公这位东厂的大忙人,砍人都砍不过来,怎么会有空路过百兽园,还恰巧需要人驯马。 “愣着干什么?督公大人点了你,这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跟上,别惹他老人家不快活。”管事见她发愣,急忙推了一把,压着嗓子催促道。 走到门外的程栖止,听到里面的管事喊他“老人家”,心中冷笑,一抛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小太监,抬腿离开。 不久,这个管事因搬权揽财谋人性命的事情暴露,求到五皇子身上,无果,最终应了话本子里的“恶有恶报”。 管事被督公身边的小公公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以为他是怪沈芷出来慢了,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又准备要推她。 沈芷察觉到身后要推搡的手,快步上前躲开,拎着篮子,低垂着眼,小碎步跟上前面艳的眩目的衣摆。 衣摆上不知道沾了什么,现在已经干了,呈片状,随着眼前人的行走,宛如被掏空血肉挂在门前随风乱刮的红蝴蝶。 半路上,有一队青衣宦官过来。 一个面容冷肃的男子小声说了什么,眼前的红蝴蝶不动了,随后转了个方向。 程栖止走出两步,想起后面还有个小尾巴,对面容冷肃的男子吩咐,“这是我刚领的驯兽师,你安排好。” 飞羽闻言,低声应下,等督公走后,看了一眼安静如鸡的人,“跟我来。” 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底细,飞羽没有太热忱,也没有摆架子。 一路上,他简单说了规矩。 沈芷在心里简单概括了一下——“老实点,否则拉去喂狗。” 分配的住处,比在百兽园的好,但是又比不上淑妃和董贵妃安排的。 按理说,她只是被借用一阵,住处是不用变的,但是飞羽说这边有规矩,就喊了两人帮她把行李拿过来。 “虽然这里管的严,但是,督公出手大方。” 把人安顿好,飞羽给了她一个自行琢磨的眼神,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沈芷把行李收拾好,等了一会儿,看没人来喊她,准备爬上床躺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小太监的敲门声,“沈姑娘,歇息了吗,我来给您送午膳。” 一开门,小太监就拱手向她行了一礼,“沈姑娘,奴才名唤小福子。飞羽大人让奴这段时间跟着您。如果驯马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管他拿。” “多谢。”沈芷接过食盒,一边暗中给小公公塞银子,一边笑道,“我刚来这,许多事情都不清楚,怕有地方做的不好惹了事,还请公公能稍微提点提点。” 小太监眉清目秀,笑的一团和气,没有接她的银子,“这儿没什么规矩,只是督公不喜欢有人背叛。姑娘只管做自己的事情。” 眼前人容貌虽不出众,可是一双眼睛温柔沉静,他忽然想起幼时在破庙里瞧见的度苦度恶慈悲佛像,心中不由生出亲近,“姑娘不用客气,若不嫌弃,叫我小福子就好。” 小太监不肯进门,两人便只在门口说了几句话。送走小太监,沈芷回房间,将食盒打开。 一碗颗粒分明泛着油光的米饭,几碟简单精致的小菜,将沈芷肚里的馋虫都勾上来了。 在百兽园里,按照她的份例,吃的都是无油无盐的冷菜残羹,这般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菜式,看的她泪花子忍不住滑到嘴角。 一口软弹香糯的米饭,一口裹着清油的轻嫩脆口小菜,再来一口带着酱香的酥肉丸子…… “咯嘣!!” 安静的房间响起让人牙酸的磕碰声,沈芷闷哼一声,捂着崩着了的牙,用舌头顶出异物,吐了出来。 是一颗圆润的珍珠,色泽柔和,珠身上有五道竖痕。 谁家好人用珍珠传信啊,不好销毁不说,还容易噎着人! 沈芷忿忿擦去眼里的泪花子。 这是生怕别人找不到她的破绽啊,奸细的牙不是牙吗?奸细的命就不是命吗? 不气不气,气坏自己不值当,蠢人有蠢报! 沈芷恨恨的在心中给五皇子记了一笔,把恼火憋回去,黑着脸,拿筷子拨了拨米饭,才翻了两下,就翻出了一个残缺的小纸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撕的,纸团颜色黄黄的,看起来很旧,也不太新鲜干净,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书”,纸背面有几个点。 要命!要命! 一个个都这么明目张胆,这么不择手段,她不要命的吗?她才刚踏进活阎王的地盘,这些人好歹也隐蔽一点啊!! 程督公手底下是被探子插成筛子了吗,一顿饭就能被这么多人过手,他手底下的人平时都这么乐观大方吗? 就算对方不下毒,一人在饭菜里摸一把,也能把人送进茅房,顺带膈应死对方,沈芷在心中恶狠狠的想。 这顿饭是吃不成了,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东西,沈芷单手撑着头,捏着筷子,在饭菜里百无聊赖的翻找。 哪怕有人往饭里塞金子,她也毫不意外。 很快,除了珍珠和纸条,她还在肉丸子里发现了一块打了标记的碎银,歪歪扭扭标了个时间。 珍珠和纸团就算了,这块银子什么意思,让她畏罪“吞金”自尽吗? 沈芷无力吐槽,她背后也没有这么多人啊,这又是谁啊?不给钱,还想要白嫖她当细作吗? 难道是有人要坑害她,故意给她下的套? 沈芷把玩着碎银子块,指尖摩挲到一块凸起,动作一顿。 沈芷:老板一个个都不省心,我只是赚点小钱钱,可是他们一个个,不像要干一番大事,倒像是要干掉我老命! 程栖止把玩手里的匕首,半威胁半调侃,“当二五仔,是没有前途的,偏殿花圃里的花又要加肥了。” 沈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我有事求见飞羽大人!” 沈芷突然推门而出,手里提着饭盒,神色焦急。 小福子听见隔壁的声响,赶紧出来,“沈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菜里有毒,有珍珠金银和一些奇怪的东西!”沈芷语气惊慌,“既然这人能在饭菜里放这些东西,也能在饭菜里投毒,事关督公大人安危,快向飞羽大人禀报此事。” 小福子不敢耽搁,撒腿就跑。 在树上观望的飞羽皱眉,事情的发展已经与计划相差十万八千里了,督公不在,不能让事情闹大。 权衡好利弊,飞羽从树上闪身消失。 隔了一会儿,飞羽和小福子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 “沈姑娘,此事小福子路上已经和我说了,我会禀告督公并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此事先不要打草惊蛇。” 一进门,飞羽就先声夺人,将事情拍板。 沈芷心中已有答案,自是没有再揪着不放,反而善解人意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不对外声张,配合大人处理此事。” 飞羽定定看着眼前都女子,没有说什么,提上“证物”,朝两人颔首后转身路开。 三人中,只有小福子一脸担忧,在飞羽走后,他后怕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福,这次能躲开这些腌臜,下次却不一定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这个小院子早些时候开了个小厨房,可以简单做些吃食,姑娘若不嫌弃,以后可以在院子里煮了吃。” 沈芷:啊!我吗?我自己煮? 自己开火,一来开销不小,二来…… 似乎是看出她的犹豫,小福子赶紧安慰,说生食可以在飞羽这里领,免费领。 最后,小福子热情表示,他就住隔壁,可以每日帮她捎带,一起开火吃。 虽然知道东厂督公权势滔天,但是,这么活靶子式的招摇行事,还是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次日,沈芷跟小福子蹭了个馒头,就去马场看马。 因为担心马对白虎的气息敏感,过度应激吓成“废马”,沈芷昨日用草木灰水清洗后,又点了艾草把自己熏入味。 沈芷对驯马没什么技巧,就是和倔马比谁更倔。 第一次接触,沈芷没有像喂白虎一样急,而是拿着草料把马厩里温顺的马撸了个遍,再找了个不像刺头的烈马,避开敏感区,给它喂食后来了个浑身上下的顺毛。 小福子不懂驯马,虽然不知道沈芷这样做是为什么,但是看马儿们在她手下乖巧温顺的模样,眼里都是钦佩和崇拜,在旁边不带重样儿的夸她。 沈芷在一声声“沈姑娘好厉害!”的夸赞中,嘴角不自觉翘起,当即也将自己驯兽“秘诀”分享给了小福子。 两人正聊的不亦乐乎,一旁路过的短须中人年冷声嘲讽,“不知从哪里学了一点皮毛,也敢班门弄斧,简直是不知所谓!” 沈芷瞥了一眼这个晦气糟老头子,准备看情况反刺回去,她就是个编外,又不是受气包,现在明面上是给督公做事,借一下他的势,左右不会有人计较这些。 不等她毒舌轻展,看着清秀斯文的小福子就叉腰上前挡在她前面,化身成雄赳赳的护崽母鸡,骂人如呼吸,各种犀利扎心的话信手拈来,小嘴仿佛淬了毒,把对面骂的脸色铁青。 宫里的人就是厉害,说话又好听,做事又利落! 陈工没想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这个小阉狗反应这么大,气的嘴唇直哆嗦,连着下半张脸也抽搐起来,怒火攻心,烧断了脑中理智的弦,口不择言起来,“竖子怎敢,一只阉狗也敢上窜下跳,以为这宫里出了程贼和沈贼,就都敢效仿他们无法无天,瞒上欺下为非作歹……” 沈芷抓到关键词,当即果断出手,大声呵斥,“大胆!我们督公尽心竭力为圣上做事,秉承圣意为万民谋福祉!你这鼠目寸光之辈,胆敢用荒谬之言、诋毁之词,污蔑圣上与督公……你这跳梁小丑的嫉妒之言,简直就是蜉蝣撼树!” 小福子眼里的崇拜之色愈发浓烈,像是信徒找到了信仰,只觉一道金光闪笼罩下来,眼前人身姿伟岸,在光芒万丈中犹如一尊战神。 不禁彻底沦陷,沈姑娘不仅人长得好看,驯马厉害,说话也是一等一的讲究,朝堂上那些口吐华章、针砭时弊的大人们说话也不过如此了吧! 小福子没读过书,也不知道那些文绉绉的词什么意思,只是向往读书人的文气,悄着学,觉得合适就拿来用。 虽然他身边也有读过书的人,可是读书人都心高气傲,哪怕跟他一起做事,也趾高气扬,自觉高人一等。 不等他想办法从对方口中学到东西,那些人都先把自己作死了,真是让人遗憾。 陈工被这顶大帽子扣的脸色惨白,赶紧反驳,可是他翻来覆去也只会说“我不是,我没有,你血口喷人!你污人清白!” 小福子叉腰,有了战斗力强悍的同盟,话锋愈发犀利刻薄,把陈工激的嘴里来回恨骂“阉党”。 沈芷看差不多了,用手拍了拍小福子,然后言简意赅,对今日的骂战做了收尾,坚定的指责了对方的错处,并着重恭维了新上峰东厂督公程栖止,最后顺带升华了主题。 马也看了,架也完赢了,两人乘兴而归。 回去的路上,沈芷腹中打草稿,寻思这状要怎么告,才能损人利己,收割多方。 程栖止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今天发生的事情,**不离十会落入他耳中。 作为有素养的潜伏者,她越早完成任务,就越安全。 眼下董贵妃、淑妃和五皇子显然没打算拿她当长期暗子,而是要祭棋谋利。 风险越大,收益就越大。 小福子一路上都很开心,眼睛闪闪亮,不住的瞟身边的人。 沈芷注意到了小福子的动作,以为他被自己的口才折服,没有在意,一边心中暗自思量,一边接小福子的话茬跟他探讨交流心得。 陈工心里又气又怕,踢到铁板挨了顿骂,看四周没人,心中暗自庆辛,也赶紧灰头土脸离开。 “恭喜督公,手底下人才辈出,又如此忠诚,不像我们锦衣卫,”沈谙叹了口气,不辨真假道,“真是羡煞死我。” 程栖止管着东厂,沈谙管着西厂锦衣卫,说是死敌也不为过。 程栖止明着坏,沈谙阴着坏,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经常说不到两句话,就不欢而散。 这次也不例外。 程栖止前几日因为手底下人背叛,吃了不小亏,沈谙好不容易碰上死对头,赶紧凑上来,乐颠颠来戳他肺管子。 程栖止不怒反笑,“说来,是我该羡慕沈指挥使才是,你即将抱得美人归,我们东厂却还是冷冷清清的。只是,到手的姻缘,可要仔细着别被人截胡了。” 他叹了口气,话茬一改,“不过,这些事说不准,说不定人家姑娘就是喜欢沈指挥使这样温润如玉的,家里的长辈也喜欢沈指挥使这样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的,根本不把尚书家顶着神童之名的小公子放在眼里。毕竟那人除了模样好些、气质好些、家世好些、仕途顺些,爱林姑娘爱的无法自拔……好像也没有什么优点。” 沈谙冷哼一声,真是难为他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今天说了这么多,“我竟不知,督公还有闲心管我的家事。” “此言差矣,我聊的是林侍郎的家事,聊的是尚书家的神童公子。你家就你一个人,孤家寡人的没什么好聊。” 聊出火气后,两人撕下和善假面,窝着一肚子火,一人朝东走,一人朝西走。 “督公,这个陈工要属下去处理了吗?”飞羽低头小声请示。 “不必,沈谙不是个大度的,这等污臭之物我们不必粘手。”程栖止收起脸上的怒容,眼中晦涩不明。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查查他是谁的人,给对面一点教训,好让他们知道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的。” 飞羽心中了然,深谙不是大度的人,他们家督公更不是什么良善任人揉搓之辈。 这陈工既然口出狂言,就要为自己的话付出代价,他付不起的,自然就由他身后的人,代为偿还。 “这两人要如何处置,需要我去‘敲打’一番吗?” 小福子擅口舌,是他拎回来的,那沈姑娘瞧着名不经传,居然敢拿圣上和督公做筏子,胆量倒也不小。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绯色的衣摆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男人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罢了,我的马还没驯好,先放着不管。” 飞羽一愣,没想到督公居然不计较,他可不信自己主子会因为几匹马有所顾虑,难道是沈姑娘夸的好听,顺毛顺对了? 还是,见沈指挥使要抱得美人归,也起了比较的意思。 “是。” …… 小厨房里,沈芷和小福子面面相觑,在生食面前僵持了下来。 “要不,我试试?”小福子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虽然他没煮过饭,但是他在御膳房当跑腿时看别人做过,四舍五入等于他也会做饭。 沈芷如释重负,在一旁观摩打下手,瞧见小福子精湛的刀工,心中大安,不禁期待起来。 小厨房里炊具齐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染上烟火也有几分家的意味。 飞羽拎了个食盒过来,路过小厨房,恰好看见他们烧的热火朝天的画面,犹豫一瞬,又将食盒拎走了。 御膳房的菜虽然不错,但是天天吃,也腻歪的很,飞羽想明白后,很贴心的将他们的生食多拨了一些。 “烧好了!快来尝尝吧!” 两人抱着碗,围在桌旁,满含期待的夹了一大口菜。 沈芷嚼了嚼,笑容凝滞,如果不是她在一边看着,她都怀疑小福子在菜里投毒了,鱼肉怎么会是苦的呢? 她不信邪,又夹了一块猪肉,很好,一股子猪味儿,和她平时吃的菜味道都不同。 鸭肉就更离谱了,像是追在活鸭子身后连毛带肉生啃,咬不动且带着骚味。 小福子也意识到问题,试了几道菜,小脸憋的通红,“沈姑娘,还是别吃了吧,我……我认识一个御膳房的朋友,我再去她拿看看有没有菜……” 今天中午煮的都是荤菜,没有一道能吃,米饭倒是没问题,但是对着一桌子卖相极好的菜啃白米饭吃,也着实为难人。 沈芷舌尖绕了一圈,最终决定同意他的办法,去投奔那位朋友蹭点吃的。 对方很好说话,当即把没人领的菜悄悄拿了一些给他们,温柔道,“你们来的正好,这还有道八宝鸭和香煎鱼。” 沈芷和小福子脸色一绿。 “怎么了?”对方只以为他们不好意思,把菜塞给他们转身就走,“我还有点事没忙完,你们也快回去吃吧。” 虽然都是一样的食材,但是,有的菜味道就是不一样。两人拿着菜回来,抗拒了几秒,很快在美食下屈服了。 下午,两人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都跑肚了,凄凄惨惨。 小福气若悬丝,却十分自责,“沈姑娘,都怪我,一定是我的菜没有烧好,连累的你和我一起遭这罪。” 沈芷惨白着一张脸,笑了笑,傻点好啊,傻人有傻福,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放了解毒丹的水他眼睛不眨就喝了,咋吧出味儿,也没有怀疑水有问题。 大意了,她竟然也会阴沟里翻船顺,以往可都是她药别人。 飞羽下午过来时,看见他们两人的异常,赶忙找人给他们开了点药吃,欲言又止,一张木头脸皱巴巴的。 “昨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御膳房有人收了好处,在饭里动了手脚,我已刚将人处理好。” 沈芷心中嗤笑一声,不以为然,不过是自导自演。 “最近是多事之秋,你们两个不要贪嘴,吃些清淡的,御膳房的菜先不要去吃了,我会给你们多送些生食。” 后宫中有美人争宠,使些下作手段,也是常见的。飞羽早已知道此事,只是这和督公无关,他就没管。 没想到,后院里有人上赶着撞枪口,赶着趟儿当了回替死羊。 飞羽见两人脸如菜色,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两个倒霉蛋儿,提醒完后,就准备走。 见小福子趴在桌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飞羽皱眉,伸手把小福子拎起来,朝桌子另一边的沈芷颔首,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带上。 小福子惨着脸,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飞羽拎回隔壁。 药效已经上来,腹痛已经止住,只是浑身发抖发冷,沈芷从桌子上挪回床上,缩着裹紧被子。 今天中午菜一入口,沈芷就察觉到异样,只是不知道是谁下的,加上对自己的解毒丸太自负,她就顺势吃了。 没想到,那人下药太阴损,不要命但是致命。窜死又何尝不是一种恶毒死法。 如果不是她及时止损,故意不小心打翻了菜,还拿出了解毒丹,怕是他们两个就要臭在茅坑了。 (沈芷窝在小被子里,咬着被角,凄凄惨惨:咕噜肉我的亲妈,我要工伤!工伤!我要大猪肘子醉鹅卤鸭烤鸡…… 咕噜肉:乖,咱病了不能吃大荤大腥。 程栖止单手捻起柠檬片蘸醋吃:哼,我可不会让我手底下的人遭这般罪! 沈芷一手捂紧身上的马甲,一手拿着大麻袋窜到程栖止面前,“老板!我是你的人!工伤!”) 某人:??(?? ??????ω??????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接下来几天,沈芷和小福子就两点一线,出门驯马,回来躺尸喝白粥,无论外面如何腥风血雨,他们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淡的人想吃大猪肘子姜焖鸭烧鹅烤鸡炸肉丸…… 一念叨什么,就来什么。 这天,沈芷从马场里出来,就被一个高瘦太监撞了。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往人身上撞?”小福子蹭的一下,挡在沈芷身前,气呼呼的就要和对方理论理论。 那高瘦的太监撞了人后,一个劲儿的道歉,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沈芷捏紧手心的纸条,拉住了小福子,“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们还是回去研究大事要紧。” 小福子闻言,见沈芷没事,眼睛一亮,心中也期待起烤蜜薯,当即朝那人道,“你下次走路看着点,别人可不一定像我们好说话。” 那人如蒙大赦,慌里慌张跑开。 次日午后,沈芷假称香囊掉了,让小福看着灶,独自出去寻找,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纸条上的暗号做不得假,是董贵妃的,沈芷不好推脱。 过了一会儿,一个抱着花瓶的宫女走过来,面容柔美。 路过时,她手里的花瓶突然掉落,花瓶里的花枝散了一地。 盛开的明艳紫色重瓣花朵散落到地上,水珠从矜贵的花瓣上溅落,在宫女的锈鞋上留下水痕,干净的花瓣粘上尘,如转瞬跌落的华贵。 “哎呀!”宫女手忙脚乱,赶紧将地面上散落的花收起来。 沈芷弯腰帮着一起拾取。 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很好听,但是话就不一定了。 “陛下宠爱的丽美人失宠了。贵人让你抓住机会,留在程督公身边,做个可心人,贵人会出手帮你成事。” 丽美人,就是上次在御膳房膳食下药,让她和小福子捡漏吃到加料的美人。 她和小福子中毒后,飞羽还喊了太医院人来看,消息定然藏不住。 她们出事后不久,丽美人就因为冲撞陛下失宠,董贵妃和五皇子自以为从此事看到了一点苗头。 以为程栖止出手是为了手里这两条被殃及的池鱼。 等宫女走后,沈芷还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花瓣没动。 “你在此处作甚?”绯色身影撞入眼帘,周身是难以忽视的威压。 沈芷垂首答道,“找香囊。” 男人摩挲着扳指,苍白的指节爬着青色的脉络,力量感和脆弱感并存,神色晦涩不明,让人难以捉摸,“那你可找到了?” “没有。” “手里拿的是什么?” 沈芷把手从身后拿出来,掌心上有几瓣紫色的花瓣,花瓣边缘泛着透明的银白,纤细的脉络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被掌心轻柔的拖着。 几片残败丑陋花瓣,被一双干净的手拂去沾染的尘,温柔以待。 程栖止眼中嘲讽,目光却不自觉停在掌心那抹玉般细腻的肌肤上,神使鬼差般伸手过去。 在触及那抹细腻前,他顿住手,转而捻起一片花瓣,语气阴森,“喜欢花?” 花瓣上没有留什么信息,沈芷低着头,耳朵尖适时染上红晕,“这花很漂亮,也很香。” “呵,不过是寻常的花罢了。”男人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碾碎指尖的花瓣,“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到别处去寻吧。” 沈芷弯着腰,没有抬头,将手里的花瓣拢好退下。 深夜,烛火摇曳,飞羽低声禀告,“督公,探子传来消息,她的身份没有问题。” 程栖止皱眉,伸手揉了揉肿涩的眉心,“嗯。” 飞羽见督公不欲多言,安静的守在一边。 “近来,有些老家伙不安分,那几位的动作也愈发大了,这可不好,你让青羽看着些,不要把事情闹大。” 书房的烛火燃了彻夜。 天色已经放亮,飞羽见督公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再次劝道,“大人,休息一下吧。” “拿药来。” 飞羽咬咬牙,“梆”的一声跪下,膝盖铁打一般,“大人,那药服用多了,药效就越发差,还请大人珍视些身子。 “嗯?连你也不听话,要造反吗?” “大人,您已经几日没阖眼,不能再熬下去了。若是心里不痛快,您就罚我……” “啪——哗啦!” 书房传来茶盏跌碎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飞羽就像个木桩子一样顶着大水缸站院子里。 来往的小太监都扎着头,虽不知道这位大人怎么触及了活阎王的霉头,也不敢看这位大人的笑话。 沈芷和小福子怀里揣着烤蜜薯,准备去马场,刚出门就看见了这个木桩子,脸色一如既往,不 过额头不知道被什么磕破了,干掉的血糊在脸上,看起来很吓人。 小福子是飞羽领回来的,虽然对方总是冷着脸,但不妨碍小福子感激这个予他新生的人。 “飞羽大人!你怎么了,头怎么破了?”小福子急忙上前,一双手不知道如何安放。 沈芷看了眼他额头的伤痕,皮外伤,不碍事。 虽然这样,但是她也不好拉着小福子说,你不要担心,他就是血多,流的吓人,身体比你还要壮实。 小福子声音颤抖,急的都要哭了,此情此景,沈芷也只能上前安慰,顺带表示一下关心。 “飞羽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到的吗?” 飞羽睁开眼睛,目光越过小福子,停在沈芷身上,似乎真的准备开口,沈芷心中一个咯噔。 飞羽思量一瞬,心一横,慷慨赴死般道,“督公大人公务繁忙,厨房里煮了一碗安神汤,还请沈姑娘帮忙送一下。” 沈芷心中一紧,难道是有谁出了岔子,让她身份暴露了吗? 不对,如果是她的身份暴露了,只消程栖止轻点头颅,这厮就会提刀砍了她,或是抓去审讯问话。 难道是这厮被罚了,让她看到了他这幅落魄模样,自觉有损形象,准备动手脚,让她去做第二个磕破脑壳顶大缸的倒霉蛋? 不,不,她现在还没有打入内部,都算不上是他们的人,怕是顶大缸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砸碎脑壳扔进乱葬岗。 钱重要,任务也重要,但是都抵不过她的性命重要。 她上有老下有小的,是家里堂堂正正的一根顶梁柱,不能倒下。上有师姐要赡养,下有狼崽子要带,她的命可精贵了。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宫中虽然守卫森严,但也不是没有…, “沈姑娘,若是你能帮我,我飞羽欠你个人情。以后,只要不影响督公大人利益,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飞羽大人,万万不可。我自来了督公大人手底下做事,就备受督公大人和您的照拂,别说是送一碗养神汤,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又怎么敢跟您提条件。” 沈芷脸上,是和飞羽一般无二的慷慨,十分激昂。 实际上,她心里已把这个飞羽骂了个狗血淋头。 可恶的飞羽,长的浓眉大眼,肚子里都是坏水,琢磨怎么跑路。 嫌她死的不够透,还在督公眼皮子跟前,说什么答应她一个条件。 上位者,最忌讳心腹和不相干的人有了过多的牵扯羁绊,程栖止不一定会杀他飞羽,却不代表不会砍了她这个借来的小宫女杀鸡儆猴。 罢了,她还是赶紧死遁把,这笔账,等以后再跟这个黑心木头桩子算。 虽然已经准备跑路,但还是要演好走前的戏,“飞羽大人,这入口的汤药,我愿意为督公大人送,却……” 话未说完,但大家都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一个不知根底的宫女,突然送一碗养神汤过来,换她是程栖止,人还没有进房门,她就喊人把送汤的拉下去审讯了。 飞羽此时也稍微冷静了一些,虽然棋行险招,但是有时候唯有险棋才能绝地逢生。 除了犯人和将死之人,督公还从没有关注过旁人,这个宫女是他亲自要来的,还特意交代要安顿好。 昨日,还没有查清这人底细时,督公就因为她捡了两片花瓣,就让他去搜寻奇花异草,现在不少花还放在书房中。 锦衣卫提督沈谙,行事毒辣,却屡屡为他的青梅破例。 虽然对方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但是他却总痴缠着对方,飞羽对此颇为不耻。 昨日,那沈谙忽然喜气洋洋,不时来找督公挑衅几下,被落了脸子也不气,冲着石头都能笑出朵花儿来。 据小道消息,是因为沈谙和青梅的事情,板上钉钉了。 许是那天被程栖止激到了,沈谙回去后就赶紧加快动作,用真心加心眼子说服了对方长辈,让长辈松口同意,然后麻溜的找了黄道吉日定下两人的婚事。 不少人都暗地里嘲笑沈谙,说他没见过世面,急的像偷了仙桃的红屁股猴子、又急又臊,结个婚事把家底都掏空,聘礼太过隆重,还被御史参了数本。 飞羽心中惆怅,如果督公也和沈指挥使一样,他是不是应该提醒徐大抽空先把库房的东西都整理好。 那日,在马场,督公对这为沈姑娘态度就颇为耐人寻味,被人作筏子了也不生气,因着对方的几句夸赞,连着几顿用饭的胃口都好了不少。 飞羽在心中不断列举证据,试图证明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人的记忆,会在当事人心中怀揣着某些念头时,被不断美化,往着其心中希冀的方向演化。 沈芷不知道飞羽心中的想法,即便知道了,也会玩味一笑。 一个人的性命,只有自己是最在意的,飞羽设想过无数美好的结果,却没有想过,事情若没有按照他希望的方向发展,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飞羽,你在干嘛?举个水缸有什么好玩的。”身姿高挑的男子摇着扇子走过来,“老宅那边有动静了,我准备去找大人禀告情况。你说,大人气消了没有?” 飞羽眼神一凛,“是废……” 飞羽张着嘴,止住了声音,不再多说。 “哟,这不是你的小跟屁虫吗,什么时候又多收了一个跟屁虫?” 青羽用扇子,隔空在两人头顶点了点,打趣道,“你难道也学画本子里仙人,座下还要凑一对 儿童男童女,不过你这收的年龄大了……” “放肆,沈姑娘也是你能打趣的!”飞羽剜了青羽一眼。 青羽见飞羽冷肃着张脸,知道对方较真了,也不再打趣,稍正神色,“大人现在心情怎么样?” 飞羽别过头,瓮声瓮气道,“你说呢,就算有气,也撒出来了。” 青羽展开扇子,挡在眼前,只露出一双眼睛,“当真?好兄弟不要骗我,下次我给你带烧鸡。” 程栖止:哈~秋!谁在背后蛐蛐我? 观众:采访一下,听说你你喜欢沈姑娘?因为她你连饭都吃的比往日多,还为她教训了丽美人。。。 程栖止:我怎么不知道,谁传的谣言? 观众:你不喜欢沈姑娘?丽美人的事你没有出手? 程栖止敲击剑桥,耳朵尖发红,“说来我就生气,我刚要动手,就有宵小之辈赶在我前头动了手,真是岂有此理!” 某宵小之辈:哦?原来传言说你喜欢沈姑娘是谣言呐。 董贵妃、五皇子捂住耳朵:我不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