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小猫才不呆》 第1章 生活不易 狸花叹气 黄昏时分,阴雨天气。 斑驳宫墙下卷着黄边的杂草更添几分萧瑟,乌鸦几只落在廊檐下,百无聊赖的躲着雨。 朝瑶竖起耳朵警觉起来,她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得提防着乌鸦,纵使是神,可现下她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躯里由内而外病腐的气息。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意味着她要活不长了,那怕她现在并不想死。 一朝失手,被人打到重伤,她感知到自己跌下云头躺在杂草堆里,身体以一种她看不到的奇怪姿态蜷缩着,淅淅沥沥几天的雨让她骨头缝都冷着哆嗦起来。 朝瑶睁不开眼,偶尔会感知到应该是有蚂蚁在自己身躯上爬,一点点感知自己死亡的过程有点过于折磨人,就算她现在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也仍然有了本能的恐惧。 原来神在接近死亡时也会害怕。 踩着水洼的脚步声响起,朝瑶强行凝神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动,很细微的声响被无数倍放大,落魄成这样,眼睛都睁不开没想到听力还这么好。 脚步声越来越近。 玄衣男子踏进冷宫,绣着龙纹的玄衣被雨水浇透,他散着头发,发丝湿湿的贴在脸颊上,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乌鸦是后来的主人,荒废多年的屋子人住不惯,鸟儿倒是很喜欢来,他坐在廊檐下,留下一地水渍。 “打扰了,给你们添一餐。” 他笑了笑,神色却比深秋的雨水还要凉薄,乌鸦飞走,不知所踪,只剩下他,还有缓缓从衣袖里滚出来的匕首。 旁边的草丛传来细微的响动,周云泽眼神瞟过去没有在意,冷宫是禁地,除了他不会有人来,或许是那只被雨打落的鸟儿让草缠住了。 他握紧匕首,利刃被雨水洗出寒光,和他身上一样的冷,冰冷的刃正好要划出冷着的血。 “喵……” 又是一阵微弱的响动,他不耐烦的闭眼偏头,雨水顺着他的鼻梁滑落,描出□□到似孤峰般刻薄的曲线。 “喵……”救命…… 许是不想被人打扰到这最后的时刻,周云泽终于站起来大步朝着杂草丛走去,略显枯黄的草叶缠绕着一个浑身湿透了的东西,呼吸微弱到身体几乎没有起伏,他看了好久才看出来是一只快要死掉的狸花猫。 朝瑶此刻情况更差,刚刚拼尽全力喊的救命根本不成调,反倒像幼猫有气无力的哀嚎,有脚步声便代表有人,她很希望那个淋着雨的人能善心大发把她救走,至少别让她再留在这里被蚂蚁啃了。 朝瑶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可那人站着不动,她也没力气喊。 那人站着看了好久,就当朝瑶彻底死心的时候,周云泽蹲下身来,利刃划开皮肉,朝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自己嘴巴里,黏糊糊的比雨水温热几分。 然后她有力气睁眼了,看到那人高大的有些过分,冷白的皮肤,漆黑的瞳孔,唇色是淡淡的红,他高大但不是壮硕,更偏几分挺拔的欣长,像冷雨里浸透水的竹子。 朝瑶意识到是这人救了自己,恢复些力气想道谢,一开口。 “喵……” “喵?” “喵喵……” 那人嘴角勾起一抹笑,腕间的血珠落在地上被雨水冲散,一闪而过的情绪也没了踪影。 “省些力气吧,能不能活还是要看你自己。” 朝瑶闻声抬头看他,还是刚刚那副很云淡风轻的样子。 周云泽收起匕首离开,走的很快。 天很快要黑下来,朝瑶一瘸一拐的来到一个水洼前,朦朦胧胧的那个影子,不是人的轮廓,而是一只猫的。 朝瑶:操! “喵” 怎么就变成一只猫了? 雨变小,夜也更浓了。 朝瑶又感觉很困,她拖着身子蜷在廊檐下,夜色如墨,恍惚间似有谁在耳边嘤嘤的哭,再仔细听又没有了。 第二天凌晨,她又只剩一口气。 他喂她喝的东西,能快速让人恢复却不能根治她的伤,乌鸦又嘎嘎的飞来烦人,那是朝瑶第一次心底里产生了厌恶的情绪,想要跃身咬住那鸟的喉咙,她后知后觉,这是属于猫的习性。 清晨时分,会想要捕猎。 不过,她现在那里捕的了猎,毛发潮湿的蜷在躯体上,就算不看镜子也知道她此刻很狼狈。 堂堂神女,一朝被人踹下云头,竟然附在了一只猫身上,她动不了,思维却放的很远。 悠扬间似又飞在云头,她记得自己是和谁打架来着?天道拉偏架,偏在关键时刻放出雷电,轰隆隆的把她劈到凡间。 朝瑶迷迷糊糊睁开眼,云变成了灰败的砖瓦,空气里飘着一股新泥露头的味道,有种淡淡的腥气,她嗅着竟然觉得有点饿。 猫是什么都爱吃的,尤其是雨过天晴,她伤成这个样子动物的本能远大于理智,于是朝瑶拖着身子开刨土,几天的雨让泥土松软的不像话,藏在土里的虫子还没意识到天降甘霖的危险,终于她刨出一只蚯蚓,刚要张口,却被人抱了起来。 周云泽盯着地上还在翻腾扭曲的长虫,嫌弃的“啧”了一声。 “还真是什么都敢吃。” 怀里的猫挣扎起来,扑腾着腿,把爪子上的泥全蹭在了他衣服上,周云泽一时无言,只伸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猫爪,手指抹去她爪底的泥,露出粉色肉垫。 瘦弱是瘦弱了些,但好歹能让猫咪可爱的东西都有。 他抱着怀里的小猫走回廊檐下,又坐到昨日的台阶上,水痕被光晒的无影无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低头看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猫,手不自觉伸去顺着她凌乱的毛发。 “蚯蚓也吃,你还真是不挑食。” “喵……” 很微弱的一声,像在道歉求饶。 实际上朝瑶现在很想挠他,你不做猫,你知道猫有多饿吗?从前她还是神女呢,食秋兰,饮朝露,蚯蚓只是长的奇奇怪怪而已,干嘛外貌歧视把人家踢出食物行列。 周云泽当然不知道这份控诉,只是看这只猫趴在地上仍在哼哼唧唧,觉得忽然像极了某个人。 “好了,别喵喵喵的感谢了。“ 朝瑶听到这句话更想挠他,把脸挠花。 下一秒,周云泽利落的拿起先前的那把匕首,划开昨日的伤口,温热的血落在她口中。 朝瑶愣住,一时忘了反应。 她之前……喝的是人血? 属于猫的本能让她无法推开这份大餐,可她也只喝了一口,恢复了些许力气,理智也回笼,她做不到再喝他的血。 腕间的血珠还在不断滴落,这次没有雨,落在土里会渗下去,落在石砖上会被晒成醒目的印记。 周云泽皱眉手按上她的头,把手腕凑近。 “别浪费。” 可朝瑶说什么都没再张口,她圆圆的脑袋扭了又扭带着几分倔强。 素昧平生,他这样救她,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喵……” 她叫的声音明显足了几分,但是却又十分柔软。 这次是真在谢谢他。 不过……朝瑶看他的样子大约是没有听懂。 周云泽在台阶上坐了很久,腕上的伤口渐渐凝成红色堆积的痕,在他苍白腕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味道,一个人竟然和伤痕如此适配吗? 朝瑶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邪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没有仰头看他的表情,也没有捕捉到他眼眸弥漫出的克制的情绪。 良久,周云泽叹气,仰头看天。 “你说我这是不是也算割肉喂鹰了。” 神女…… 接下来几天,周云泽总在清晨或黄昏来,有时是在她头昏眼花时喂她血,有时则会带来煮好的鱼肉掰碎了喂给她吃,朝瑶接受了这份投喂,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长的还算不错的人,成了她的主人。 渐渐的,她身体好了很多,甚至能跑能跳。 这里终日无人造访,只有一只猫,周云泽来时也总是沉默不言,朝瑶对他很是感激,偶尔会喵喵叫两声,希望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懂,以为她只是单纯示好,笑笑或者摸摸她的头。 那时她就有点讨厌了,对于自己变成猫这件事,她间歇性的接受,毕竟做了很久的神女,骨子里的习惯,应该是别人依赖她,她做惯了强者,一时变成宠物有点伤自尊。 可朝瑶也明白,眼前这个早晚来喂她吃东西的人,没有任何伤她自尊的心思,在绝对的凌驾于种族之上的实力面前,自尊这种东西压根不在施与者的考虑范围之内。 强大者喜欢俯视,睥睨或悲悯,而她还算幸运。 朝瑶开始跳出冷宫的高墙,这副猫的身躯底子不错,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宫墙外是更高的墙,层层叠叠,形形色色的人和物就这样活在朱红的夹层间。 宫里当然不止她一只猫,有一次她看到一个握着菜刀的小哥把切下来的边角料扔给一只蜷在院子角落里的猫,那只大胖橘猫过去吃东西,毛茸茸的脑袋蹭他掌心,末了躺在地上露出柔软的肚皮。 那人的指头轻轻的抚挠,小猫乖乖的,甚而还仰起头舔那人的手背。 朝瑶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动作在猫的认知里与……有什么分别? 可是人受用,猫也受用,是她不懂猫界的规矩了? 小哥撩完猫继续去忙,然后她看到那只猫趾高气扬的走过来。 “喵……” 十足的炫耀与鄙视。 朝瑶:…………………… 这是在挑衅她吗? 当天黄昏,那只挑衅她的猫畏畏缩缩的躲在冷宫的角落里,周云泽来的很准时,每天几乎都是同一个时间。 朝瑶吃着他掰碎的鱼肉,脑袋里回想起白天看到的场景。 露肚皮,舔手背什么的,她暂时做不到,于是她一边大口咽着鱼肉,一边状若无意的拿脑袋轻蹭他的掌心。 他现在看明白了吧,她在感谢他,在示好。 却不料周云泽一下站起来闪开,退后几步看着她,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眸冷下去。 他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掌心,像是被什么扎到了一样极其不安。 朝瑶好好想了想,确认自己刚刚是在蹭他而不是在挠他,可周云泽就像是被挠了一般,在原地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无力的叹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 躲在角落里的猫更加恐慌,颤颤巍巍的叫出声。 “喵……喵……” “老大,不关我的事啊,我教你蹭的没问题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生活不易 狸花叹气 第2章 生活不易 狸花卖艺 做猫的不知道第几天,她收了一个小弟,大胖橘猫现在十分后悔,当初怎么就有胆量挑衅狸花老大呢?她看着瘦瘦弱弱的,但是战斗力惊人,不出三下把它干趴下了。 但是……这只惊人的狸花猫很快就遭遇了猫生滑铁卢。 因为她的主人拒绝了小猫的示好与谄媚。 还以为是只彪悍的野猫呢,没想到是只被圈养的丧彪,虽然她这个屋子看起来属实有点残破。 大胖橘猫很慌的走到朝瑶身边摇了摇尾巴安慰她。 “喵……喵喵……喵……” 老大,没关系,再来嘛。 朝瑶懒懒的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摆着尾巴,她没有多少伤心,反而心底还舒坦了几分。 看来她这个主人没什么撸猫的心,只是单纯的喜欢撒饭投喂。 真好,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做了猫也不用出卖色相。 直到晚上,大胖橘猫出去捉耗子玩了,而朝瑶保留了一些神的习惯,蜷在屋子里呼呼的冥想。 她虽然做了猫,但随着身体的恢复还是摸到一些法门的,万物皆有灵,就算做猫也有独门的修炼方法,只是需要她一点点摸索,她思维放远又收回,一会儿飘着一会儿立着,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神识如涟漪般一圈圈扩散,从这间破屋子飘到院子里又凝练到空中平等的俯身这座宫殿的一切。 然后,她又听到了那阵隐隐约约的哭声。 朝瑶睁开眼,她循着哭声过去,果然在院子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掩面哭泣的少女,哭声细碎,有点吵闹。 “喵……” 她安慰,那人却像没听到一般仍然在哭。 宫女看着年纪不大,扎着两个辫子,粉白色的发带,粉白色的裙子,脸也是粉白粉白的。 朝瑶看她一只手抹泪,突然觉得她的五官,十分莫名极其的熟悉,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样。 “喵……别哭了……喵……” 她又出声安慰,可小宫女仍然哭的很伤心,压根不搭理她。 她心底隐约觉得有些奇怪,门外传来什么声响,她一下警觉起来扑过去。 大胖橘猫正站在门口,嘴里还衔着一只耗子,看见朝瑶一脸谄媚。 “老大,别伤心了,小弟来膜拜膜拜你。” 可朝瑶看着张大嘴巴,耳朵都竖起来了。 大胖橘猫十分得意,它承认,它的捕鼠技术是好了那么一点,正当它要把老鼠递给朝瑶时,朝瑶一个跃身跨过它,睁大眼睛看着。 本来十分荒凉的宫道上,此刻站满了低着头往前走的人,他们死气沉沉,脑袋耷拉着,一点点麻木的挪动着僵硬的躯体,似乎压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不是人,是魂,迷蒙的魂。 朝瑶回神看着还在一旁傻乐的大胖橘猫。 “你有看到什么吗?” “什么?老鼠吗?那里呢?让我来。” 朝瑶沉默下去,透过门缝,她看到那个宫女还在哭,十分伤心,但是月光下,阴气森森。 这里除了两只猫没有活人,她看到的全是魂魄。 她把大胖橘猫赶回院子,自己则跟着一排排的魂走,月光洒在石板上,猫的影子显得有些孤寂,她沉默着看到途中有些人茫然的抬起头,发出一两个近似于呻吟的音节。 “疼……” “冷……” 这是刚死去的魂,还不知道自己死了,甚至可能尸体还是温热的,意识迷幻着被什么勾走。 她快步往前跑,魂魄排着队的尽头是一口枯井,树影隐蔽,本该一片黑暗的地方,枯井正中央却亮着光。 朝瑶三两步跑过去,枯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发着一股强大的气息,她被这光照的难受的叫起来,似乎自己的魂也要被勾走一样。 她只能退开,眯着眼终于看清,往上不断翻涌的光里藏着符文。 身后的魂魄排着队跟上来,越接近枯井,他们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是凄厉的惨叫,那声音让人不适,朝瑶听的浑身都要炸起毛来,她弓蜷着身子,本能的想要打断这一切。 魂魄来到枯井前,转眼间,消失于光里,灰飞烟灭。 朝瑶没顾得上那么多立马扑过去,人如果真死了,魂魄不会立即消散,而是于这世间游走,修散业力,修满因果,直到慢慢消散为灵气,神通常把这叫做人的“第二世”。 也是凡人第二次开悟的机会,所谓得到成仙,化骨为神,不过是修得死亡圆满的一瞬,再超然于物外,不拘于天地。 第一次为降生,第二次为死亡,这两个瞬间本质上是一样的,来是去,去也是来。 就像躯体死后,尘归尘,土归土,天地供养他们生长,赋予灵性与喜怒哀乐,那他们也要将身与魂归还于天地。 直接消散不是他们的命数。 朝瑶扑了个空,她的利爪,她的身躯,穿过魂魄来到另一边。 她没有法力,能看到他们,但做不到触碰,只能无能为力的干着急。 “喵……喵……” 毫无反应,排着队的魂魄惨叫着但前仆后继。 如果,他们有意识就好了,可是刚死的魂魄都没有意识,就像刚降临世间的婴孩。 朝瑶忽然想到了什么,刚死去的魂,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刚死去的魂呢? 她猛的转身,顺着长长的队伍逆向而行。 廊檐曲折,宫道又黑又长。 她尽力跑着,直到跑过一扇扇宫门,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黑夜与血交织,一场不为人知的杀戮在殿前上演。 朝瑶看到刻着龙纹的白色石砖上,堆叠着痉挛或蜷缩的躯体,血往四方流动着蔓延,来到她的脚下,一片粘腻,让人作呕。 她看到有很多魂,挣扎着从残破的躯体里坐起来,朝瑶扑上去想把魂按回去,可是爪子却只能在血肉中乱踩,她无能为力。 “那里来了只猫?” 一个握着沾血利刃的人看到朝瑶,皱眉挥刀要砍。她没来得及躲,只能蜷缩身体闭眼。 良久,想象中的痛楚没有来,周云泽握着剑,挡住了士兵的利刃。 他皱眉看着那人。 “不长眼的东西,滚!” 他手提溜着朝瑶后脖颈上的软肉把她抱在怀里。 “大晚上的,乱跑什么,嗯?” 朝瑶心颤起来,被抱的高了便更能看清现在是什么情形。 堆叠着的死去的人,有些穿着内侍服,有些是宫女,但更多的是穿着甲胄的士兵 周云泽脚踩着尸体,华丽的龙袍拖在血里,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的湿漉漉。 朝瑶能感觉到他整个人身上,颤栗着,兴奋着,因杀人而狂乱作舞的极致奔涌着的血液。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到高台上,然后像每日喂她吃鱼一样,坐在台阶上,只是这次把她抱在了怀里,一只手还若即若离的捏着她的脖颈。 他笑着,冷白的脸上沾染着血珠,再眉目如画也去不掉让人惊骇的气息,从死人堆里走过来的气息。 强者喜欢俯视,这次她看到他睥睨着,肆意杀伐。 “吓到了?” 他问她,突然间又笑起来,好像在嘲笑自己和一只猫说话一样。 “孤本来想结束这一切的。” 他收敛了笑意,继续说。 “可是孤改主意了,死与活着于我来说没有区别,但对于别人来说很有区别。” 他死了,皆大欢喜,他活着,别人就得不断死去。 周云泽背斜靠在粗大的石柱上,似乎有些累了,他喘了会儿气把朝瑶更紧的圈在怀里,指头挠抚着她的下巴,像普通人逗猫一样可是眼眸里全是冰冷。 “孤要继续活下去,他们就不乐意了,想要夺那把剑……” 他手上的血蹭在朝瑶的皮毛上,怀里的小猫挣扎起来,他神色闪过不悦,扼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怀里,他似乎极需倾诉,也因为朝瑶是一只猫,倾诉给她听毫无顾忌。 “我被困在这里很多年了,太无趣了,既然要活下去当然要找很多有意思的事,你看……他们多聪明,就这样上赶着过来,让孤能高兴好几天。” 朝瑶身子颤抖起来,他似有发觉,手从她脖颈上移开,开始顺着她的脊背抚摸顺毛。 “别怕,孤不杀猫,孤杀人……” 他又低低的笑起来,朝瑶脑袋上落下什么濡湿冰凉的东西,她抬头看到那个笑着的人在哭。 圆月高挂,照着浓稠粘滞的血液,她在周云泽怀里头晕起来,最后的最后看到尸体被一具具拖走,周云泽一手抱着他,一手拿剑指天,唤来一场雨冲刷掉杀戮的痕迹。 “我很喜欢雨,所以拿它来欢庆死亡最好不过……” 这是她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疯子的倾诉,一个孤魂的低语。 城外乱坟岗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这是朝瑶在枯井旁听洒扫的宫人说的。 彼时,她站在枯井旁,落叶簌簌几片被风扫进去,这口井毫无反应,那天晚上的事像一场幻觉。她默默离开,游走在宫道和杂草间。 那晚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一个结,也种下一个飘渺的希望。 凡人的躯体怕火,死后被烧成灰,彻底化成尘土,但是神躯不怕,若没有神自己的意愿,神躯不会被毁灭。所以,那怕她现在已经变成一只猫,但是在这凡尘某处,她的神躯一定还在沉睡。 那晚的事过于蹊跷,她不想坐视不管,但现在她只是一只猫,无能为力,如果找回神躯恢复修为和记忆,谜团定会迎刃而解。 朝瑶默默的有了一个计划,离开这朱红层层堆叠的夹层,跑到宫外,去找她的神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生活不易 狸花卖艺 第3章 猫不嫌主疯 周云泽并不怎么管她,只是投喂的地点从冷宫换到了那晚他杀人的大殿,那里是他的寝宫,她晕倒后就是在他的床上醒来的。 晨光熹微,烛火未灭,她蜷在他枕边,他的脸半埋在枕间,墨发散在她的尾脊处,淡淡弥散开的不知道是什么香。 这么好看的人,她第一次仰视的人,以为和她一样是单纯悲悯的神。 周云泽偶尔还是会喂她血,利刃划开层层叠叠的伤口,朝瑶怎么也不愿意,甚而有一次挣扎时还抓伤了他,她看他眼眸闪过淡淡的情绪,然后毫不在意的把鱼肉掰碎给她。 “你知道一句话吗?” 周云泽声音淡淡,像是在逗弄她。 “狗不嫌家贫。” “下一句是……猫不嫌主疯。” 朝瑶低头不看他也不吃鱼,权当自己是一只猫,听不懂。 她心里明了周云泽大致的身份,应该是人间的人皇,人皇两个词本身就是一个诅咒,寿止而立,代代传递。 他们的寿命有限,三十岁的年华,前十几年要斗外戚,中间十几年要斗权臣,最后几年缠绵病榻不得善终。 那晚的周云泽杀的是政敌,烧的是卷入无常的躯体,他只是一个凡人,唯一珍贵的便是他喂进她口中的周氏人皇的血,他看不到那些魂的灰飞烟灭,却又为那些人躯体化成尘土的归宿兴奋。 他很奇怪,对人命睥睨如草芥,却又对猫与乌鸦悲悯如神。 只是,那不该再是她考虑的事,那口枯井,消散的魂,以及光里奇怪的符文,才是她目前最急需弄清楚的。 而弄清楚的这一切最简单也是最有希望的方法,就是找回她的神躯。 很快,机会来了。 大胖橘猫的可靠情报,它的主人每月两次会被派出宫替宫里一位德高望重的内侍采买东西,名义上是采买,实际上是将宫里一些珍贵器物运出去贩卖。 凡人的交易朝瑶不感兴趣,但是那些装着菜筐底下的暗格是一个潜伏的好地方,出了宫暗格肯定会被打开,赌一把就能从这里逃走,她这些日子冥想修炼,神识已经能在方圆几里自由自在的“行走”。 出了宫慢慢找,总能找到她沉睡的神躯。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朝瑶在大胖橘猫的掩护下,偷偷爬进了马车放置菜筐的暗格里。 她蜷在金玉瓶器上,听着外面重物挪移的碰撞声,然后马车摇晃起来。 她警觉着干脆闭眼放出神识,看着马车行驶的情况,凡间的人间烟火她并不很熟悉,总归就是热热闹闹的,马车经过很多当铺,最后七拐八拐却是进了一个小巷子。 嘈杂的声音被隔绝在巷子的矮墙外,朝瑶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她继续等着,看到一个穿着蓝衣的老头留着一把胡子,慢悠悠的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谢先生,您来了。” 大胖橘猫的主人显得很高兴,打过招呼后连忙背身要打开暗格,只是还不等朝瑶重见天日,一捧血洒在暗格伪装的木板上,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那个走路都缓的白胡子老头,干净利落的把一个十分壮实的年轻小哥抹了脖子,朝瑶神识飘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切。 蓝衣老头慢悠悠的把自己的匕首擦干净,拿出一个瓶子,朝瑶看到瓶口出飘出来什么东西,于空中慢慢舒展,是一只魂,同样年轻的魂。 那只魂轻车熟路的钻进了年轻人的身体,朝瑶看到那人身体扭曲着慢慢爬起来,脖颈的伤口却还在潺潺的冒血。 “主人。” 蓝衣老头嫌恶的看了一眼还在冒血的伤口,丢过去一块布。 “自己把血擦干净,记住自己的任务,别让人失望。” 年轻人麻木的点头,此刻更像一具傀儡。 蓝衣老头下车离开,马车又缓缓的开始跑,朝瑶用力推开暗格的木板爬了出来,正在坐着的人眸光平静的目视前方,不是没有发现而是没有意识,“他”现在心里估计只有蓝衣老头说的任务了。 朝瑶看着他想开口询问。 “喵……” 那人机械的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平静无波。 朝瑶心底叹了口气,她回想着蓝衣老头刚刚杀人换魂的那一幕,心底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她蜷好身子,试探着一点点的把神识从□□完全剥离,一瞬间她轻盈的飘在空中,手脚自然的舒展。 朝瑶睁开眼,她的魂以人的形态,飘到那人身边,稳稳神一股脑钻了进去。 她想的没错,那只傀儡魂三魂被人剥的只剩一魂,身躯里她有些费力的看着他。 “任务是什么?” 魂魄被挤到这副身躯的角落,一字一句麻木的开口。 “人皇每逢十五最是痛苦虚弱,我们要抓住机会,里应外合把他杀了。” 朝瑶愣住,万万没想到这个所谓的任务和周云泽有关,还是要杀了他的任务。 她沉默下去,慢慢退出身体,傀儡仍旧麻木的坐着,外面繁华景象缓缓滑过,自由触手可及。 凡人的纷争自有因果,身为神她不该插手,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找到神躯,弄清楚那口枯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失忆,但是责任刻进骨,楔进魂。 她该离开,不该想那么多。 朝瑶重新回到猫的身体里,她缓缓移到车窗前,踩着菜筐准备跳出去。 外面人声嘈杂,但很奇怪她突然又想到濒死时的那份寂静。 她在冷宫的那处杂草堆里躺了好几天,身体无时无刻不在疼,血慢慢变冷。寒意钻进骨缝,她听到宫墙外偶尔有脚步经过,但是没有人停留。 马车因为街上的拥挤放慢速度,朝瑶看到小贩掀开蒸笼,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香味混着白烟飘入车窗,她听到稚子嬉笑,闹着阿妈给自己买包子吃,四周是人间烟火,海晏河清。 杀戮在宫里,孤寂在己身,人皇的诅咒可不只是权术的勾心斗角,月圆下的裂魂之痛。 千年执政,代代传递,周氏人皇一族的使命便是用他们欠天道的命,孤苦的扛起凡间的盛世。 朝瑶隐约记得自己在云头上盼过,人皇死去后魂魄修得圆满成神,可是千年来不曾有过一个。 人皇没有所谓的第二世,死去便是消散。 马车继续缓缓的走,她看到更多热闹,然后脑子里却又是冷宫里她无力的望着的那面脱皮的墙。 周云泽第一次拿血救她的那天,是想要用他最喜欢的雨来欢庆自己的死亡。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翻涌着绞住,缠成乱麻。 黄昏时分,采购的马车缓缓驶入宫门。 一个年轻男子从马车上下来,他动作缓慢略带僵硬,脖子上紧紧缠着一块布。 “今天这么早啊。” 熟识的人经过与打招呼,那人点了点头,抱紧了怀里熟睡的猫。 朝瑶费力迈步,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走过这么难的步子。 就算是做猫,她四肢并用也适应的极快,但现在与一只傀儡魂共用一副快死的身躯,她走出了最滑稽的步子。 “哎呦……” 一声惊呼引来目光,朝瑶护紧怀里的猫,狼狈的爬了起来。 她拍不到身上的土,有些心虚的笑了笑,像极了窘迫。 “车坐太久……腿麻了……嘿嘿……” 幸亏,说话还算利索。 她一点点扶着宫墙蹭着走,时不时给同在身体里不太安分的傀儡魂一拳。 “老实待着,别耽误老娘救人!” 傀儡魂:呜呜呜呜呜 终于月上枝头时,朝瑶捧着一碗甜汤进了周云泽的寝宫,这副身躯虽然还没有完全被她驯服,但也只剩半条腿和胳膊是麻的了,走的稍微慢一点,弯着腰几乎看不出来。 整个寝殿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气氛,她低着头学着自己看过的内侍的样子把甜汤端上去。 寝殿内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内侍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接过去。 屋里的暴君此刻神智不清,走着进去大约是要横着出来的。 朝瑶看到面前人难为的神色,抓住机会。 “要不然让我进去吧。” 老太监听到后甩了一下拂尘,声音尖声尖气。 “放肆,谁跟你,你啊我啊的。” 朝瑶低头偷偷撇了撇嘴。 不过,人都是怕死的,她最后还是端着甜汤走进去做了替死鬼。 罢了,替死鬼就替死鬼吧,正合她意。 猫只能喵喵叫,人还能说话呢,她已经想好了,这甜汤有问题,她进去直接摔碗滑轨,只要给她说一句话的机会,她就能提醒周云泽。 朝瑶心里默默复盘了一下计划,端着甜汤迈进去,殿门在身后极快的关上,似乎是已经预料到她必死的结局,生怕有什么血腥的画面泄露出来。 偌大的寝殿,没点烛火,她勉强看到地上有瓷片,小心翼翼的避开,正要抬头看时一只枕头砸过来,力道极大直接把这副身躯本就脆弱的脖子砸断了。 朝瑶懵懵的起身,懵懵的飘到空中,看着躺在地上略显惨不忍睹的身躯,有些无力。 MD,爆头? 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呢。 身体完全死去,容不下任何魂魄,朝瑶看到那只傀儡魂也飘到半空中,懵懵的看着她。 “看什么看,这次不是我揍的。” 暗处扔过来枕头的人,在床榻上痛苦的蜷曲呻吟着。 周云泽寝衣半解,头发已经完全乱了,他胸膛上堆叠着很多伤疤,有些细小的是划痕,有些则是刀伤,甚而有一个面积最大,看着像是用一把钝刀生生捅进了心口,在他的皮肤上,像极了白瓷被打碎后的空洞。 朝瑶扫过一眼,确认这些伤全是自为。 裂魂之痛,痛起来就是要让人恨不得死去,她飘到他身边,看他青筋痛的暴起,汗珠密布在额头,脸已经因为高热红起来。 这种情况,待会儿那些人的计划行动起来,他只有被宰的份儿。 “周云泽。” 她尝试着唤他,床上的人痛的翻了个身。 她又飘过去。 “周云泽。” 床上的人痛的咬上自己的胳膊。 “周云泽!” 那人随意摸到什么丢了出去。 “滚出去!” 朝瑶无语,那半活微死的小哥已经用怪异安详的姿势倒下了,现在整个大殿,一人一魂,只剩她自说自话。 突然间觉得死了也挺干净利索的。 第4章 猫猫变身 吐槽归吐槽,抱怨归抱怨,救人还是要救的,她已经想明白了,人皇死了,压根没人能继承大统,谁会冒险拿自己的命去承天道给予人皇的诅咒呢? 周云泽疼的死去活来的样子,光看着就让人胆寒了。 估计是像已经死去的小哥一样,拿傀儡魂吊着身躯为人所用。 真是道德败坏啊! 朝瑶心里一边怒骂,一边加快速度飘出寝宫。 人身已经光荣牺牲,还是得小猫登场。 只是当朝瑶火急火燎的绕过宫墙,飘到矮从上方,她发现,她藏好的狸花猫的身体,不见了! 没了人身,没了猫身,她这是要迎来这只猫的“第二世”,做孤魂野鬼了吗? 朝瑶不死心,绕着矮丛飘了两圈,魂魄离开身体太久她已经开始感觉到所谓的“离魂”,开始头昏脑胀起来。 朝瑶凝神眯着眼仔细看,终于在杂草中微微泛湿的泥土里看到了几只猫脚印。 好歹做猫也有一段时间了,看这猫爪子,此猫体型应该不小,很合时宜的,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只大胖橘猫憨厚的笑容。 昏暗宫道上,大胖橘猫费劲的拖着狸花猫的身体,它今天可倒霉了,主人出宫一趟到现在都没露面,想去找狸花老大却在杂草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虽然狸花老大平日里,暴躁,懒惰,脑子也有点不正常的奇怪,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它老大啊,它们猫猫一族是最讲义气的了。 宫里每年冬天都会冻死几只猫,通常那些僵了的尸体会被洒扫的宫人发现后拿去烧了。如果幸运的话,会有碰上好心人挖个坑偷偷埋掉。 它不想狸花老大被人烧掉,那年冬天它偷偷跑到主人干活儿的地方,蜷在一个有火烤的墙根时不小心燎着了尾巴都痛的要死,如果被火烧成灰那该有多疼啊! 大胖橘猫叼着狸花的尾巴,撅着屁股,一点点把她拖到偏僻宫院的一个枯井旁。 这里没什么人来,这口枯井早就荒废了也没水,更不会有人探头往下看,狸花老大睡在枯井里,它想她了还能来喵喵说几句话。 猫就是这样,讨人喜欢的才能在宫里碰上主人,吃香喝辣。如果不亲人,脾气还爆,没人收养有可能活不过一年。春天生下来的小猫,看过花开,淋过夏雨,踩过秋叶,最后死于冬雪。 死别在它们之间经常发生。 大胖橘猫又好好的看了看自己的狸花老大。 老大,永别了。 朝瑶跌跌撞撞飘了一路,终于算是感知到了大胖橘猫的气息,她看到橘猫尾巴向下,四肢用力的顶着自己的猫身往井口移。 她一下变得惊恐,是真的惊恐! 这要是让它真顶下去还得了? 朝瑶二话不说极快的冲到自己的身体里,以至于魂魄入体的那一刻,甚至撞的有点懵。 等她回过神来,自己的小半个身子已经来到了井口,朝瑶“喵呜”叫了一声,手脚并用踢开大胖橘猫,滚到了石砖上,远离井口。 好险,差点就要荒井求生了。 她甩甩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而一旁的大胖橘猫反应过来了什么,毛炸的更厉害,三两步跳上树要逃。 妈呀,见鬼了,见鬼了! 然后朝瑶看到一团不明物体,从树枝上垂直落下,晕了过去。 朝瑶:!!!!! 这是怕她揍他,所以提前跳树了吗?她没这么可怕吧…… 她也顾不上四肢僵不僵,硬不硬了,扑过去一看,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这里偏僻荒芜,朝瑶把她的忠心小弟,拖到一个角落里。 “先待一会儿,等老娘救了人,给你抓鱼抓虾,保证不让你瘦一斤。” 她跳出阴影,刚要走,迎面却来了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男人一步步朝她迈近。 她一下警觉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人,看起来年岁中等,蓄着一缕胡子,很平常的官员的模样,但夜色下朝瑶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他的神色莫名让她熟悉,直到那人在月光下拿出一个白瓶子,小小一个,朝瑶一下认了出来。 那是马车上那个白胡子老头装傀儡魂的瓶子,那人越走越近,他的神情也与那老头完美重合。 “你这猫倒是有些本事。” 他出声,很浑厚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堂堂正正的好人,但不管什么原因,抓游魂,炼傀儡,就是不对,何况还是为了杀人。 朝瑶知道来者不善,拱起身子,蓄势待发。 待会儿跳起来,一定要挠到他的眼睛! 那人看到朝瑶的模样不以为意,反而摇头笑了起来。 “倒是挺忠心护主的,不过也算是可惜,你这猫挺有灵气,怕是已经开化了,再修上个几十年说不定能变成妖,修得人身。” 他手背在身后,一派悠闲模样。 “我爱才,不如你跟了我,我那里好东西多的很,不比人皇差。” 朝瑶喵呜一声,借着旁边树干的力,跳到他面前的瞬间神出利爪。 还费什么话,直接来吧! 朝瑶从没觉得自己的爪子这么好用,一击即中,那人预料不及,一只手捂着眼睛血淌出来。 啊啊啊啊……啊! 一片惨叫。 朝瑶无心恋战,毕竟敌我实力还是有点悬殊,偷袭一下绕过去这个拦路虎就行,她不觉得凭着这副猫的身躯能挠死一个实力不详的成年人。 当务之急,还是先跑到周云泽那里通风报信来的重要。 朝瑶四肢齐迈就要跑,谁知还没两步,咣的一声,额头好像撞到了一堵墙,身子被弹了回来。 她忍痛爬起来,看了看,刚刚的路上明明什么都没有,那里来的墙? 但是再仔细看,她看到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隐隐约约薄纱似的竖起一道屏障。 她顿时头皮发麻。 那东西她隐约认得,是神界才会有的,名叫苍玉,是结界的一种。 原以为这就是凡界一场有关权力的谋逆,却没想到神界也扯进来了? “你这孽畜,不知好歹。” 身后的人开始破口大骂,朝瑶慌起来,脑袋转的飞快,这……这局叫她怎么破? 如果她有神躯,别说苍玉结界了,就是不周山在眼前,她一个响指就能碾平,但现在她只是一只刚刚开了灵识的猫,连和魂对话都做不到。 朝瑶回头,那人一只手捂着眼睛,血淌到下巴滴着。一只手已经摸出来一把匕首,表情狰狞着大步走了过来。 完了! 朝瑶心里慌的要死,却还凶凶的叫了两声。 那人走过来,抬手挥刀一瞬间,朝瑶奋力一跳,借着他弯腰高度恰好适宜的肩膀,手脚并用抓着树干,爬到了树枝上。 果然,猫到了生死攸关的那一刻,还是要躲在树上的。 她低头看到底下那人无能狂怒。 她心里有点纳闷,她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猫,目前只会喵语,说不了人话,干嘛就非要杀她呢? 等她修炼成人的时候,他早就是一只魂了吧。 那人跺着脚,眼睛也不捂了,双臂乱挥,声嘶力竭。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如此伤我,你个畜生竟敢抓伤我,果然是那个小混蛋养的猫,一样的混。” 朝瑶听着,大约知道小混蛋是谁了。 朝瑶叹了口气,小混蛋现在生不如死呢…… 她小心翼翼转身,借着月光观察上方的路,她脚底下踩着的这根树枝还算粗大,往前面延伸却没有路,只能往后退,先借着树干跳上屋顶,然后再说。 飞檐走壁,猫最擅长了。 感谢上天,幸好她是一只矫捷的猫,而不是只会乱扭的蚯蚓。 朝瑶这几步路走的分外小心,底下那人还在喋喋不休的破口大骂,看起来有些癫狂,没想到啊,她这一抓把人家道心给抓破了。 她一点点靠近屋顶,终于距离合适,她瞅准时机奋力一跃,却不料一颗石子打在她身上,朝瑶后腹一痛,顿时泻力,身子直直的掉下去,好巧不巧落到了枯井里。 摔晕前的最后一秒,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重重的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妈的,到最后还是得荒井求生啊!” 可是朝瑶不知道,在她晕过去之后,井底她身下的玉器散出带着符文的光芒。 她伤的很严重,那颗石子甚至划开了她的皮肉,她身体猫一样濒死般蜷缩着,和当初在冷宫一样。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她的血流出来不再是吸引来了乌鸦和啃食的蚂蚁,她的血流在玉器上,带着符文的光开始环住她,抚过她的皮毛一点点把伤口凝好,一丝痕迹也没有。 朝瑶蜷缩的手脚渐渐要舒展开,“九命”感知到熟悉的气息,顿时兴奋大躁起来,万年了,它跟着那人受了这么多委屈每天饿的要死,终于等来了它想等的人。 九命把自己凝成光,一股脑钻进了朝瑶的身躯,然后昏暗井底下,朝瑶躺着,毛茸茸的身躯变成光滑的皮肤,猫的肉垫和利爪变成修长手指,她光着身子,乌发掩盖到腰部,躺在井底,无知无觉。 整个过程极快,光也闪的快,一切都发生的悄无声息…… 第5章 都是他 朝瑶感觉自己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起先这个梦是很疼很疼的,可是后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她的躯壳,紧紧的抱住了她的魂。 很紧但并不窒息。 相反,她感觉非常舒服,就好像她流浪了很久终于又躺回了她该躺的地方,亲切的像她诞生的彼岸。 她睁开眼,看到在白茫茫的一片中,身下柔软如波的像雪又像水,她就这样躺着,好似在漂浮又似乎静止不动,天地间都静谧了。没有日,没有月,她似乎伸手便能触到天,又似乎她本就在天上,甚而或许根本没有天地之分。 她在那里躺了好久好久,久到永恒,她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东西似乎在变,伸手却又什么都摸不到。 朝瑶坐起来的一瞬,清风拂面,身下所有具是一片汪汪的水,再抬头日月各挂一边的分明,云淡淡的飘过,她看到远方有了山川流岚。 她骤然相通了什么,天地的造化,这是上古。 她刚刚躺在起始的混沌中,所以所有痛悲惧恨都没有了,有的是回到最初的空,或者说明心见性。 朝瑶有些新奇,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东西,怎么摔进井里还摔出禅道意境呢?莫非她是天才? 正当天才沾沾自喜时,一个小玉娃娃不知道从那里钻了出来,圆嘟嘟的脸颊,奶声奶气的声音。 “主人……” 它看着朝瑶,颠颠的跑过去。 “主人,九命终于见到你了。” 朝瑶转身确定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 “你在叫我?” “不然呢?主人,九命以为你不要我了……”娃娃说着就要哽咽,泪汪汪的。 天知道它受了多少苦啊!!! 朝瑶俯身把玉娃娃握到掌心,仔细端详。 “我虽然失忆了,但是我可以肯定我没见过你也不是你的主人。”她语气笃定,还摸了摸玉娃娃的头做安慰。 她没有造娃娃的爱好,掉下凡间以来,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冥想,朝瑶自认为她在神界应该也是个不大爱动的神,每天就是打坐,修炼,睡觉,要不然也不会打架时被揍得这么惨,变成了一只猫。 “九命不可能认错。” 娃娃听到朝瑶的话梗着脖子喊,小脚在她掌心急的跺起来。 “你是不是嫌弃九命吃的多啊?” 朝瑶:? 这对话又是从那里跳到了那里? 玉娃娃似乎笃定了这个想法,伤心的哭起来。 朝瑶一下没了招儿,好声好气的安慰起来。 “我现在就是一只猫,你的主人肯定很厉害,把你造的这么栩栩如生,你别哭了,你再去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你的主人了,我一只猫也养活不了你这么娇贵的娃娃。” 说起来养活她的那个人还生死未知呢。 “有了九命你就不会是猫了,主人我帮你找到神躯好不好?你别不要我。” 朝瑶一下愣住,那一刻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要不然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娃娃知道她心中所想呢? 她眼神古怪起来。 “你不会是我的心魔吧?”朝瑶又抬头端详四周,她的心魔还挺有意境。 掌心的玉娃娃仰起头,认真的看着朝瑶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是心魔,主人,我因你而生,你所见一切皆是你,是你把我忘了。” 玉娃娃不再执着于得到朝瑶的承认,朝瑶看到它的眼神望着她,无限的缱绻与悲伤起来。 再然后玉娃娃化作一道光,钻进了她的心口,她即刻便眩晕起来,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她,似耳边低语。 可惜在说什么她没有听清,她只感觉到她的魂又一次沉重起来。 月过中天,温室殿内的动静小了许多,有经验的内侍知道这是人皇要疼晕过去了。 “谢天谢地,终于算是熬到这一步了。” 一个老太监甩了甩拂尘,表情稀疏平常,他指着几个站在一旁的小太监指挥到。 “快去,把熬好的甜汤给陛下端来,你们多去几个人,出来的时候把那个御膳房的厨子拉出来。” 几个小太监弯着腰点头称是,不敢违背。 殿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弥漫出一股很浓的血腥气,小太监们各个心惊胆战,一个跟着一个的低头往前走,地上一片狼藉,还躺着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而床上的人胸口扎了一把匕首,血已经渗透了褥子。 老太监见怪不怪,走上前轻轻拔出匕首,对待潺潺流出的血甚是冷漠。 “陛下,喝些甜汤吧。” 床上的人当然不会应声,老太监甩了甩拂尘,示意后面的人上前。 甜汤被灌了下去,一个小太监摸到一手血,心底有些害怕。 “师父,要不要叫太医来啊?” 老太监不耐烦的冷笑。 “人皇福大命大,不需要你我操心。” 一行人又轻手轻脚离开,顺便拖走了地上的尸体,殿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老太监抬头看了看月亮,默默数着时辰。 最先的那碗甜汤被打碎在地上,但这碗被灌了下去,应该能成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的动静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再无声息,老太监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似乎连呼吸和呻吟都听不见了。 一瞬间,心跳剧烈起来。 他随手把拂尘丢给一旁的小太监,在众人的目光中又颤颤巍巍的打开殿门弯着腰走了进去。 “陛下?” 他迈步,弯着腰轻轻往前走。 “陛下……” 他重复,继续往前走,身子似乎高大了一些。 没有应答,他继续往床边走去,腰一寸寸的直了起来。 昏暗中,他看到那团阴影缩在床上,血腥味淡淡弥漫,和往日一样。 等到天亮床上的人会再次睁开眼,不在乎的摸摸自己身上的血,穿上绣着金线的华丽龙袍,盖住自己捅出来的窟窿继续做人皇。 也正因如此,万民归心,天底下的人皆因这份奉献,甘愿匍匐在人皇之下。 这份诅咒,是惩罚,也是威慑。 他终于走到床边,血顺着床榻流淌,一滴滴掉到地上。 “陛下……” 他轻唤,低着腰凑近。 “您还疼吗?” 床上的人没有声息,死一般寂静,他拿出匕首坐到脚踏上,和周云泽小时候一样,他坐在脚踏上,默数着时辰过完。 那时候他总祈祷天快点亮,祈祷第一缕晨曦落到地上时,床上的人能如往常一般睁开眼,要一碗甜汤。 但今日,他不想床上之人能再睁开眼了。 他想他死,想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去死。 林大人说的不错,他活着谁都活不下去,前几日温室殿前的那场杀戮已经证明了一切,周氏先祖,代代仁厚,怎么会生出来这样恶鬼一般的子孙。 他闭上眼举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腹部。 突然,寝殿的角落里滚出来一个瓶子,老太监警觉的睁开眼,盯着那个角落,眼神骤然变得惊恐。 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一个人影,身姿修长,寝衣凌乱,胸膛前的伤淅淅沥沥的滴着血,随着他的脚印淌到地上,真的是恶鬼一样的人…… 老太监一瞬间失声,周云泽抬着手,看他脖子被凭空勒住,一点点窒息。 “怎么为那人立了功反倒想着要死呢?” 他声音冷又寂寥,没什么多余的感情,飘然的更像鬼。 周云泽看他眼神被勒的发直,抬了抬手指放松力气,但随即又一点点收紧,像猫在玩弄一只濒死的老鼠。 “我真没想到啊,到最后做了叛徒的是你。” 他骤然冷笑起来,低头俯视。 “他怎么就说服了你呢?” 他问,可老太监脖子上的力气越收越紧,他并没有想听那人说话。 他看着那人倒在地上,双手乱摆着想抓住什么,因为求生的本能张大嘴巴呼吸,像一条丑陋的离水的鱼。 “我记得你当年把我抱出冷宫的第一句话时,你愿意像服侍先皇一样服侍我,是我让你失望了吗?你为什么要食言呢?” 老太监双眼通红,眼里的水落在地上,更像一条要死的鱼了。 周云泽突然笑出声,好似发现了什么趣事一样。他饶有兴味的也坐到地上,一点点看着那条鱼窒息。 那人要临死的前一刻,他开口。 “我知道你在唾弃我什么,你觉得我不该姓周,觉得我是从邬部回来的杂种,所以要杀了我对吗?” 他注视着老者已经涣散的瞳孔,手指放松力道。 “我知道你早就想杀我了,你给我下了那么多次毒,我都喝了,我觉得我应该还你这份情。” 他目光放远,但随即说出的话,天真又残忍。 “我记得我第一次把你调来身边做内侍时,你才十几岁吧,我那时候叫什么来着?” 他顿了两秒,似乎真的在认真回忆。 “周景清,对不对?” 那个他现在得称为爷爷的人。 “我记得你当时没点好蜡烛,烛台倒了,烧了很多书卷,你怕的要死都想要跳井了,是我叫人拦住了你说没事。” 地上的人听到这话,剧烈的挣扎起来,他拼命的张嘴想要发出声音,身体蛆虫一样的扭动。 周云泽十指渐渐捏紧,握成拳。 “我原以为的,这一世我真的可以依靠你,但去没想到连你都觉得我不配,要杀我……” 四周渐渐多了很多脚步声,殿门外嘈杂起来,混着一些宫人的惨叫。 周云泽有预料般不慌不忙,静静的开口说完最后的话。 “你以为的明君,暴君,圣人,恶鬼都是我。” 他眼神再次冷漠到极致,无奈,悲伤,痛惜,什么都没有。 “你死了也不会见到什么心心念念的先王……你的魂会被我烧成渣,永远永远不得解脱!” 他残忍着进行完最后的凌迟,结果了地上人的性命。 第6章 熟悉的令人讨厌的感觉 殿外的脚步声靠近的很快,仅有的几个禁卫拼死守护,却终究不敌。 人皇剑就在周云泽手边,可他背倚靠在床榻边,一丝要握剑动向都没有。 凡间死去活来这么久,他也早就厌倦了。 又或者真的结束在今天也未尝不可,只是做傀儡而已,他又不是没做过。 周云泽闭眼,听着喊杀声越来越激烈,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带着令人惊骇的肃冷,热血洒的越多越是冷。 他听着有谁跑过来,直冲冲的要撞进来,似乎很迫不及待要取走他的性命。 他闭眼,殿门打开,外面的厮杀却好似被隔绝了一般。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周云泽睁开眼,看到一个人的背影,乌发散落,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宽大红色官服,可也就是这身衣服穿在她身上,被涤荡的没了他平日里厌恶的肮脏,圣洁如神袍。 “你是谁?” 他开口,问的轻声细语。 朝瑶只当他是失血过多没力气了,双手结印的同时分心侧头与他说话。 “我待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先躲好。” 箭矢刺进来,被什么挡住,停在半空。 周云泽眯眼,看到那层淡淡的薄纱一样的东西。 他垂眸,表情晦暗。 殿门外的人越聚越多,箭矢也越来越密,朝瑶咬牙全力顶着结界,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太难操控,每次发力似乎都要烧了她的肺腑一般。 周云泽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眼眸恰好被阴影挡住,他面无表情,良久出声。 “拿人皇剑吧。” 他一只手把剑推到朝瑶脚边,再然后金光乍盛,血雾横飞。 周云泽眼眸紧紧盯着朝瑶的背影,看她脱力倒下去,很合时宜的伸手接住她。 女子浑身烫的很,人皇剑与九命两件神器的碰撞,不是一只修炼成人的猫可以承受的。 他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伸手轻轻拨开了她脸上的乱发,冰凉指尖细细摩挲她的脸颊。 这么多年了,那怕换了个身份,这张脸却还是和从前一样。他闭眼,感受着久别重逢带来的那股,熟悉又让人讨厌的感觉,良久却是笑出了声。 整个宫殿死一般寂静,里里外外都是血流成河,他没着急像往常一样举剑唤来一场雨,而是伸手拂上怀里人的心口,静静感受着那份带着久违热意的跳动。 然后掌心散出来光,截停了那份跳动。 等了你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了吗? 朝瑶再醒来时,她正趴在周云泽心口,额头抵着他有些微凉的下巴,朝瑶回过神动了动身体,果不其然已经变回了猫。 上古的神器啊,只能支撑她一段时间的人形吗? 朝瑶不死心,凝神,努力着…… 然后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变成人形了…… 周云泽下床,看着把自己裹进被子里的人,唇角勾着笑。 “知道你修炼成人了,但不用如此着急展示。” 朝瑶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说话。 直到一个小侍女低着头送来衣服,她伸手去拿,凭着回忆捏了个诀穿好衣服。 本来还在发愁要怎么解释,但现在看来压根不用解释了,什么解释抵得过亲眼所见? 很清晰明了的,朝瑶就是那只狸花猫,狸花猫就是朝瑶。 她仰头看着周云泽,男人一副听你解释的表情,朝瑶深吸口气脸上挂着淡淡笑,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没错,这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一只猫历经千辛万险,九死一生,最终在主人遇刺时爆发出极大潜能,修成人身,衷心护主,谱写一段佳话…… 周云泽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听的饶有兴味。 “这么说孤还挺厉害的,第一次养猫就养了这么厉害的一只。” 朝瑶忙不迭点头。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她第一次做猫就认了这么“异于常人”的主人。 殿内的气氛轻松愉快起来,朝瑶看周云泽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偷偷松了口气。 如今凡间之事疑点重重,她的神躯没有下落,苍玉结界又在凡间现身,最重要的是九命那只玉娃娃的话,它死心塌地的要认她做主人。 自从掉落凡间做猫,她虽然失忆,但心里总还是有个谱的,有些东西她见了就认得,有些道理不悟也懂,她没有失忆到什么都不记得的地步,如果真的完全不记得,那就只有只有一种可能,那段记忆不是因为她受伤失去的,而是以一种更干净利落的方式被抹去了,所以她一点都想不起来,那怕九命站在她手心急的要哭,她都不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神器娃娃。 朝瑶默默的藏起自己的心事,决定在周云泽面前还是扮演一个没心没肺的猫比较好。 周云泽昨晚受了伤,第二天却仍旧去上早朝了,朝瑶趁机离开,她身上穿的这套衣裙和宫女不一样,朝瑶注意到一路上老有人偷偷看她,但她没在意而是直奔一个地方。 离枯井不远的墙根下,大胖橘猫仍旧呆在那里。 朝瑶走近,抬手把猫唤醒。 昨晚她再恢复意识就是变成了人形,但奇怪的是,那个拦住他的官员倒在了井口,没了呼吸。 而大胖橘猫蜷在墙根,惊恐的瑟瑟发抖。 朝瑶本以为是周云泽发现了刺杀计划,做的反杀,但看昨天她赶到温室殿的情况,估计不是这样。 那人的死另有隐情,而大胖橘猫是唯一的见证者。 她蹲下身手轻轻揉了揉胖橘的头,试图提取出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连正常的该有的魂都少了。 朝瑶沉下脸,明白了什么般捏紧拳头。 她抬手唤出九命。 “除了你,还有什么东西能吞魂魄?” 掌心里的玉娃娃听到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九命不是有意的了,九命当时没有意识,我既然已经回到主人身边自然会把那些魂魄吐出来,归于天地的……” 朝瑶没有接受掌心娃娃软萌的道歉,而是眼神冷沉的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九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的说出了几个答案。 “我知道的能吞魂的神器只有涤髓瓶,护心石,还有……” 九命看着朝瑶眼神闪烁。 “黄泉剑。” 朝瑶低头想起两次见到的白色小瓶,心里大致有了猜想。 只是她实在看不出那个白色小瓶会是神器啊?似乎除了能装魂以外和普通瓶子没什么差别。 她低眉把胖橘抱在怀里。 “我朋友的魂被人吞了,我得找回来,九命你来帮帮我。” 九命听到这话点点头,瞬间化出好几个分身,都是不点大的玉娃娃,一只手就能握住。 “九命肯定会完成任务的。” 也确如九命所言,当天晚上,一个小玉娃娃跑了回来,融到九命的身体里。 朝瑶听到九命在耳边说:“找到其中一抹魂了,在冷宫。” 她点头立即前往。 当朝瑶推开冷宫大门时,又变回了狸花猫。 她眼眸闪出幽光,冷宫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九命不解,弱弱出声发问。 “主人,你为什么要变成猫呢? 朝瑶顿了顿:“解决猫的事当然还是要变成猫的好。” 如九命所说,冷宫破屋的角落里,胖橘的一抹魂孤零零的蜷在角落。 有九命在身,朝瑶不仅看的更清楚甚至能和魂对话,它走上前。 “喵……” 怎么呆在这里? 胖橘却像没有看见一般恹恹的不说话,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一般。 “主人,这抹魂太弱了,连意识都快没有了。” 九命适时提醒,朝瑶心里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虽然她与大胖橘猫的相遇不是那么愉快,甚至带了点压制和小暴力,但是那天晚上,它一个人拖着她的猫躯走了那么久,朝瑶看的出来它的不舍和义气。虽然做猫也才几个月,但见到的杀戮已经两场了,有时候人活的复杂远不如猫咪单纯,和胖橘相处时反而有几分莫名的心安。 朝瑶看着眼前呆愣的魂,叹了口气,变出一个瓶子把魂魄装了进去。 九命哼哼唧唧的小声叨叨。 “其实我也能装魂的……” 它看着那个瓶子如临大敌,离开主人这么久,她忘了自己就算了,怎么现在连最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了,它是嘴巴馋了一点,可那不是没办法吗? 认主的那一刻,它恢复意识后,早就把那些魂放出去了,它又消化不了,只是**强大所以有本能的吞噬的冲动。 朝瑶对九命心里的小九九视而不见,收好魂后准备离开。 走到院子里时,很熟悉的,一阵哭声传来。 九命环顾四周发现了角落里掩面哭泣的宫女,或者说是正在掩面哭泣的宫女的魂。 “咦?她是谁?什么时候飘过来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朝瑶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吃进嘴里的东西你都不认得啊?” 九命更迷茫了。 它吞过吗? 朝瑶很心平气和的把与这只魂的初遇讲了出来,那天晚上这只魂是她见到的第一只魂,不仅如此,还是唯一一个有意识的魂,虽然她听不到她说话,且全程都在哭。 后来,从周云泽寝宫醒来的那天,她还沿着宫道细细的把整个皇宫走了个遍,希望能再见到这只魂,可是不论白天黑夜她都没再见过她。 哭泣的魂离不开肉身死亡的地方,那里的业障会一直困着他们,直到堪破的那一瞬间,修得第一个小圆满。 离不开又找不到,那只有一种可能了——被九命吞了! 九命仍旧不相信自己和这姑娘的“渊源”,眯起眼睛细细察看。 突然,它惊奇的叫起来,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她不是魂啊!” 第7章 周云泽的特殊爱好 朝瑶望过去,月光倾洒下,宫女的身姿有些飘然的隐隐约约,她的哭声有些琐碎但并不凄厉,也正是因此朝瑶才会心心念的去找她,这宫女看起来是一个被欺负过的可怜人。 可是现在经九命一提醒,她也看出来些不对劲,朝瑶走过去,宫女似乎感知到什么一般抬起头,朝瑶愣住,头皮发麻。 这个宫女竟然和她人身的那张脸生的一模一样! 难怪之前朝瑶看她五官十分眼熟,这和自己一模一样怎么会不眼熟呢? 宫女似乎能看到朝瑶,一瞬间有些慌张,站起身往屋子里跑去。朝瑶回神,紧跟其后,跳过门槛进屋。 屋子里一瞬间变换了场景,刚刚还满是灰尘和蛛网的地方此刻亮起温暖的烛光。 九命懊恼出声。 “哎呀,一不留神跟着她进幻境了。” 这宫女不是魂,魂是天地生养的灵物。她和魂很像但她不是天地生养的,她更像是一种被创造的灵物,肉身消散后意识仍固执的留在这里,甚至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能化出一场幻境。 九命咂舌。 “创造她的人得多厉害啊?” 朝瑶看着那宫女的脸还是不太敢相信。 她目前失忆不太知道自己神躯是否也是这样的面容,还是单纯的她和她做猫的这一世容貌一样。 她小声问九命。 “你说我是你主人,那我之前和她长的一样吗?” 谁料九命出声,拽着有点酷的小奶音。 “神无相啊,主人,你连这个也忘了吗?” 朝瑶:呃…… 好吧,她还是做猫做久跌境界了。 九命继续絮絮叨叨。 “九命作为神器是不靠面貌来认您的,所以,九命不可能错认您的。” 朝瑶面上笑了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你才错认了呢? 幻境里的时间流逝的很快,朝瑶看着那宫女坐在床边缝补什么,窗外黑夜染尽晨曦,天要亮了。 九命看的有些无聊,打了个哈欠。 “所以这个幻境就这么无聊吗?” 朝瑶也觉得有些无聊,都能化成幻境了,没想到就只是缝补衣服,难不成这个小姑娘最大的心结就是没有把衣服补好吗? 朝瑶耐心的等着这幻境上演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可是幻境里三天过去了,这个小姑娘就只是坐在树底下哭,晚上缝衣服,白天补觉。 九命失去耐心,开始央求朝瑶。 “主人要不然咱出去吧。” 这真的不是一般的无聊。 朝瑶默不作声,像是在思考什么,稀疏平淡的生活怎么就成了心结呢? 朝瑶走近跟着那姑娘从屋里走到屋外,一遍又一遍。 九命摸不着头脑,看着朝瑶。 朝瑶却不理会,她仍旧一遍遍的跟着小宫女,像影子一样。一天下来,朝瑶更沉默了,她看向小宫女眼里多了几分九命看不懂的东西。 “我们走吧。” 九命出声。 “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朝瑶声音有几分难得的落寞。 “不算有……” 因为这个幻境本就毫无意义。 就连眼前的宫女也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幻影,幻境的主人不在,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只是机械重复幻境主人离开前上演的事情。 她转身要走,却不料这时冷宫的宫门打开,一个不大点的小孩儿走了进来,九命盯着那个小孩儿走进屋子,出声问朝瑶。 “主人,我们还走吗?” 朝瑶看着那小孩儿十分的眼熟,她目光扫过他的眉毛下巴,一点点描摹,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 这不就是小时候的周云泽吗? 眉毛,鼻子,眼睛,嘴巴,如出一辙,只是多了几分小孩子奶乎乎的稚嫩。 朝瑶看着小孩儿径直走到那宫女面前,原本还在哭泣的宫女抬起头如梦初醒般惊喜出声。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朝瑶看着两人心底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大约知道,这个幻境的主人是谁了。 小周云泽的闯入让幻境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朝瑶猫一样蜷在屋顶上,看着两人的生活。 自从周云泽来了,小姑娘也不哭了,衣服也不缝了,朝瑶看着她拿了些旧书卷一字一句的教周云泽读书。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或许是因为脸盲,九命出奇的安静。 而朝瑶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 这个幻境是周云泽造的,还是小时候的周云泽造的,关键是这个幻境造的近乎天衣无缝,九命一个神器,她一个神女不知不觉就走进幻境中,甚至错认他造的幻影为魂。 他得有多强悍的实力啊! 朝瑶继续看着幻境演变,原本平淡无趣的生活随着周云泽的闯入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冷宫来的人多了起来,晚上来刺杀的,送饭时下毒的,甚至于平白无事来找茬儿的。 朝瑶看着周云泽哇哇的吐了一次又一次血后,心里开始有点怀疑,这真的是周云泽造的幻境吗? 他……造个幻境虐自己干嘛,是有什么癖好吗? 九命眯眼,老神在在的说:“我知道了,他在修行,看样子走的还是个苦修,不知道这位神童最后修成了没有?” 朝瑶皮笑肉不笑,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九命这个“苦修”的小孩儿是谁了。 毕竟他不仅没修成神,干的还都是杀人放火的事。 杀孽重的狠! 朝瑶看着小周云泽又一次被找事儿的太监推倒在地,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还是走吧,真相大白,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只是周云泽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而已。 这样一看,说不定月圆之夜那天他还是故意的呢,朝瑶想到这里心底有些汗颜,她是真的无法理解这种爱好,但是她很尊重。 朝瑶转身,迈步间轻轻松松踏出幻境。 月牙镶嵌在天幕已经淡了很多,朝瑶估摸了一下时辰,就快天亮了。在幻境里待了那么久其实也不过一个晚上而已。 朝瑶往前走,突然间九命出声大喊。 “主人小心!” 朝瑶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她本能的躲避,跳跃间化出人形,稳稳的落在地上,九命长了个心眼,避免朝瑶再尴尬,在她落地的瞬间施法给她套上衣裙,配合的天衣无缝。 朝瑶看着冷宫褪色的旧门被劈开半个,剩下半扇门,吱呀吱呀的摇摇欲坠…… 她回头,看到帝王一身黑袍,手臂轻抬,神色冷硬。 “一整天不见猫影,原来是来看别人的幻境找乐子来了,如何,看的可还满意?” 语气不善,朝瑶知道周云泽生气了。 九命蓄势待发,雄赳赳的让她心口开始烧起来,但朝瑶没什么底气,虽说是误打误撞,但这的确是他的**,造这个幻境,一没伤天,二没害理,只是揍揍自己,可以说是他唯一宽于待人,严于律己的美好品德了。 这种爱好被人偷窥的确很难为情! 朝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死命压着心口快要灼烧起来的滚烫。 “我说这是一个误会你信吗?” 周云泽挑眉,下一秒一根绳子缠在朝瑶身上。 好吧,他不信。 周云泽的寝宫,朝瑶有些憋屈的躺在床上,身上的绳子绑的紧绷绷的,她没用法力也挣脱不开,索性放弃挣扎,周云泽总不能杀人灭口吧。 俩人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命的交情了。 晨鸡啼晓,周云泽搬了把椅子,旁边煮着茶,好整以暇的看着床上的人。 朝瑶费力翻身,平躺在床上,喘了口气。 “你不会想绑我一天吧?” 周云泽端起茶杯,端的倒是云淡风轻。 “你不是修成人形了吗?都有本事进我的幻境了,连绳子也挣不开吗?” 朝瑶叹气,弱弱出声。 “那真的是个误会。” 似乎是怕周云泽不信,她连忙补充。 “我虽然修成人形了,但是也不是什么都能认得清的,我刚开始看那个宫女还以为她是冤魂呢,所以才跟着进入幻境想看她有没有什么心结,我好尽己所能渡她一把,也为自己积点德。” 说到这里,朝瑶语气更无奈。 “谁会想到那不是冤魂,是你造出的幻影,我到手的功德都飞了。” 周云泽几乎要被气笑了,他起身走到床边后慢慢俯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朝瑶。 “你一只猫还知道魂灵之事啊?” 朝瑶心里一瞬间绷起来,她咽了咽口水,脸上却还是那副表情。 “你不要小看我们猫这一族,我们很厉害的。” “厉害到我第一面见你你奄奄一息?” “那只是一个意外。” 朝瑶看着那人,周云泽离她很近,他俯着身乌发垂到她胸前,气息也近在咫尺,朝瑶微微偏开些头,却仍然保持着临危不乱的美好品质坦然的看着他。 周云泽看她眼睛一瞬又猛的起身退开,捏紧拳头,声音带了几分不耐烦。 “所以你为什么进我的幻境?” 朝瑶:“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啊!“ 她欲哭无泪却还不忘抓住机会反呛。 “我还想问呢,你幻境里的那个宫女怎么和我长的一模一样?” 被人质问,周云泽却没那么慌,他一把又坐在椅子上,不耐烦收敛成云淡风轻的坦然,让人很容易遗忘刚刚他也是有几分急切的。 “不是你说的吗?喝了我的血后努力修成人形,那个幻境也是用我的血造的,你们生的一模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朝瑶愣住,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弥漫上怀疑。 那为什么她在化成人形之前就觉得那宫女眼熟了呢? “怎么?” 周云泽看着她的表情,皱起眉头。 “难不成你变成人形还有隐情?” “没有啊。” 朝瑶立马出声。 “你说的对,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日头越来越高,朝瑶手腕被绑的难受,开始求饶。 “好歹我也救过你,要是真的有什么坏心思,我早就出手了,进你幻境真的就只是个意外,你把我松开,我保证不把幻境里的事说出去。” 周云泽看着她没吭声,就在朝瑶以为没希望时,手腕一松,那份桎梏消失不见,她连忙起身,坐在床上看到周云泽淡淡的转身,绕到屏风后,随即一队内侍端着冕服进来,伺候他更衣。 朝瑶拿捏不准周云泽这是相信他了没有,刚想开口追问,却看到进来的内侍们一个接一个,心照不宣的偷偷的打量她,那些眼神过于黏着,朝瑶想不注意都难,不经意间转头瞥向那面落地的大铜镜。 镜子里的人,衣衫凌乱,腰间的系带因为她刚被周云泽抗回寝宫时的挣扎散开来,只剩一个松松的结勉强支撑,脖颈手腕全是绳子留下的红痕,本来照着宫女们的样子梳好的辫子也散了一大半,盖住她的肩头。 朝瑶一下明白了那些眼神的含义,这副模样想不叫人误会都难。 朝瑶握紧拳头,暗叹自己刚从猫做人就早节不保。 九命出声把她的思绪拉回。 “主人,橘猫的另一抹魂有消息了。” 朝瑶一下子把早节抛之脑后。 “在那儿?” 九命如实禀告,朝瑶的眼神却迟疑起来,她看着内侍们一个个退出去,眼神落在换好冕服的人的身上。 阳光下,那身龙袍熠熠生辉。 朝瑶看着,良久在心底出声。 “你确定?” 怎么会在那里?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出自《诗经·商颂·玄鸟》 第8章 胖橘是只猫啊! 吵架归吵架,正事还是要忙的。 朝瑶十分佩服周云泽的兢兢业业,难怪性情古怪却还是把人间管理的井井有条,勤奋果然是个好东西。 而周云泽坐在朝堂上面对着底下的大臣们,一股烦闷躁郁的心情又从心底开始蔓延,他又有点想死了…… 他手里捏了坠子,强迫自己凝神听一个大臣上前汇报。 “据传信,乌娅公主不日就能抵达都城 。” 大臣默默抬头,看着周云泽询问。 “我们按什么礼制迎接呢?” 这个问题问的十分晦涩了,邬部打了败仗,乌娅表面上是随兄来朝拜的,但其实就是个礼物,连质子都算不上,看邬部的意思压根就没想让乌娅回去,周云泽如果想要,没名没分的也可以留下。 本来大梧的大臣对这种事很嗤之以鼻,打了败仗就拿女人来换和平,他们怎么不把自己的首领送来做内侍呢? 一般对于这种心照不宣的刻意讨好,大梧是坚决回绝的,但是周云泽非但没有生气,甚至专门派了军队护送,下的令是务必保护乌娅公主的安全。 一时间流言四起,虽然揣测君心是大罪,但挡不住君心扑朔迷离让人猜了还想猜,甚至有些人已经联想到当初周云泽七岁才从邬部被接回,说不定这乌娅公主还是他的旧相识。 这场仗也不是为了扬大梧之威,一洗两代人皇之耻,而是千军万马只为美人。 而此刻,打仗只为美人的周云泽对于迎接美人没有半点兴趣,他随意的“嗯”了一声,拿着坠子的手伸进另一只胳膊的袖袍中。 碧绿的坠子扫过朝瑶毛茸茸的脑袋,又往下轻戳她的下巴,微凉的触感让朝瑶不满的动起来,想挠花周云泽的脸。 这人果然没什么美德,夸他勤奋他就要拿恶趣味来补上,积德行善,不存在的! 朝瑶忍着头晕,从周云泽故意露出的一丝缝隙往外看,她眼前迷糊的颠倒起来,天旋地转那里能看出什么。 偏偏周云泽还故意拿手指磨蹭她。 “不是要死要活要跟着我吗?看出来什么了没?” 看出来个毛线啊! 朝瑶想唤九命,那娃娃关键时刻却不知道死那里去了,她心口安安静静的一丝波澜都没有。 其实也是有的,想挠人的冲动与愤怒冲击着她的勉强支撑的清醒意识。于是,等周云泽再伸手撩拨她时,她嗷呜一口咬上了他的手指。 手指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周云泽“嘶”了一声,底下大臣猛的低头,以为自己是那句话又让他不满意了,额头冒出汗。 而周云泽皱眉,收回手指,没有见血,但是牙印一边一个,深深的凹下去,看起来用的力气也不小。 他手指摩挲着,看着那两只小牙印嵌在皮肉里忽然笑出声。 底下的大臣:………… 汇报乌娅公主日程的大臣默默回头看了眼身后都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同僚。 同僚们,你们觉得我今天还能回家吃饭吗? 朝瑶在袖袍里被闷的够呛,咬完他后反而哼哼唧唧的委屈起来,周云泽回神,手指向底下正冒汗的谢玄之。 “就你吧,谢爱卿,既然是你汇报的那就你来准备迎接事宜,不知道的就翻翻史书,遵古制。” 谢玄之汗冒的更多了,遵古制……大梧传承千年,周家不仅没生出过女娃娃,连其他异族部落来和亲的事都是拒而不接的。 古制? 古制在那里? 叫一声有回应吗? 他泣泣然抬头去看周云泽,而周云泽就在这样的目光中,揣着袖袍行色匆匆的离开了。 徒留冒汗的谢玄之和投来同情目光的大臣们。 “没事的,谢大人,至少今天中午能回家吃饭的。” 其他大臣赶紧附和,拍了拍谢玄之的肩膀走了。 真可怜啊…… 而另一个更可怜的晕晕乎乎的被放到了床上。 朝瑶数着眼前冒圈的星星气不打一处来。 九命的可靠情报,胖橘的另一抹魂在每日朝堂进出的一位大臣身上。 这其实很匪夷所思,首先胖橘是只猫,其次胖橘是只猫,最后胖橘是只猫啊! 它干嘛要附在人的身上?它怎么就附在人的身上了! 朝瑶有想过胖橘会不会有一抹魂和她一样附在要死的猫身上,甚至会不会附在奄奄一息的老鼠身上,但她万万没想到,看着憨厚可爱带点傻的胖橘,竟然能附到人的身上,还平平安安的上了好几天的朝! 这凡间果然是卧虎藏龙,连捉耗子的猫都不同凡响。 彼时,整个温室殿只剩她和要去上朝的周云泽。 朝瑶看着他自己往腰间缠坠子,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问出最匪夷所思的问题。 “你的大臣最近有学猫叫的爱好吗?” 周云泽微微一愣,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她。 “你想见识一下?” 然后……她就被周云泽变成猫塞进宽大的袖袍里,一路带到了朝堂上。 和周云泽接触过的那么几次,她也在他怀里头晕过,甚至是直接昏睡过去。彼时她还没遇到九命,也没有修成人身,只以为是自己不争气,今日一看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说呢? 怎么能跑能跳能揍猫了,碰见他不是晕就是困呢? 周云泽已经繁琐的冕服换下,此刻穿了一身很轻便的衣袍,仍旧是黑色的,袖口处拿金线绣了什么图案,朝瑶不认得,只是一看又头晕起来。 他好像发现了,又故意伸手顺她的猫,袖口往她眼前凑。 “还头晕?不是挺厉害的吗?” 这明晃晃的挑衅…… 九命终于上线了,朝瑶感知到心口的温烫,凝神瞬间,变成人形又很熟练的把自己卷进被子里。 本喵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周云泽笑起来,是很难得的笑,因为朝瑶自从认识他就没见他这么笑过,不过他这么一笑更欠揍了。 “明明是你偷窥了我的幻境,怎么现在还要我哄你呢?” “你可真记仇……” 朝瑶把自己闷进被子里,声音也闷闷的。 “好,我不记仇了了,你找到了那个有学猫叫爱好的人了吗?” 朝瑶一把掀开被子,身上衣裳整整齐齐可面上生无可恋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命苦。 “我要是能看出来了就不做猫了。” 她侧头看周云泽,对方已经坐到一旁悠闲的喝茶了,看样子只把她的话当做了玩笑。 朝瑶松了口气,某人趣味恶劣且实力不详,她不想让他什么都知道。 她起身决定另寻他法,她的胖橘小弟她一定要救回来! 周云泽秉持着朝瑶做猫的放养原则,看着她一言不发的离开没阻拦。 罢了,愿意去那儿玩就去那儿吧。 而周云泽起身,径直来到冷宫。 那棵有枯树的角落仍旧是老样子,他走近,哭泣的宫女渐渐显出身影,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殿下……” 周云泽神情冷漠,看着那张和朝瑶一模一样的脸,淡淡开口。 “你可真是会找麻烦,如果不是我发觉,她就要发现了我的秘密呢。” 那宫女一瞬间变得惊恐,想起来什么似的要跑,嘴里近乎求饶的大叫。 “我不是非要杀你的,我不是的……我是你造出来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着又哭起来,泪珠一颗颗不停的往下砸。 周云泽表情没有半分松动,好似已经习惯了这般场景。 他走近宫女,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手指往下流连着,又突然扼住她细嫩的脖颈一点点收紧。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他语调近乎冰冷的平静,像在说什么很无关紧要的事。 “因为她一定会杀了我,她与我是要永远做仇敌的。” 说到这里,周云泽蓦然笑起来,可是笑也是冷的。 “现在她来了,你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毫不留情的把那个和朝瑶生的一模一样的人,掐死在手里。 九命其实说错了,她不是魂也不是幻影,她是他拿自己肋骨和血创造出来的曾经真真实实活在这世上的人。 后来,她要杀他,他先把她杀了,没有魂的生灵只有残存记忆剩下的神识,他造了个幻境把她养在这幻境里,重复着他悲惨的过去。 可惜,这些,朝瑶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第9章 乌娅公主 朝瑶蜷在正对宫门的高墙上,眯着眼一个个看进出的人。 九命看着日头升了又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主人,我们非得这样吗?” “不然呢?要不是你脸盲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九命看着朝瑶前爪扒在瓦砖上,撅着臀,一副猫偷吃了鱼的模样弱弱开口。 “那就没什么体面一点的方法吗?” 或者换个体面一点的姿势也行啊…… 朝瑶看出九命心里的小九九烦躁的啧了一声。 “你还嫌弃我了,我还没嫌弃你呢,你说你作为一个神器脸盲就算了,周云泽把我捆了变成猫的时候怎么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朝瑶控诉,越说越激动,险些一脚踩空。 九命一说这个气势就弱下来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它虽然是神器,但现在流落凡间,主人失忆,在别人的地盘上当然得低下头做娃娃。 况且那可是周云泽,人皇唉!那可是能跟天道掰手腕的人。 不过心里这么想,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了,九命讨好般开口。 “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出手可能会打乱计划,而且……他有人皇剑。” 朝瑶淡淡笑了一声。 “说到底不还是怂吗?” 九命理直气不壮的反驳:“主人你不也是怂吗?” 朝瑶:……………… 她那叫怂吗? 她只是因为被周云泽救过,喝过他的血,所以对他更加“敬重”而已。 做猫也要做懂礼貌的猫。 “我现在怂不怂很难定义,但是我之前肯定不怂。”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吗? 但凡她怂一点,她都不至于和别人打架打到被踹下云头,魂魄离体,记忆全无。朝瑶不觉得自己怂,甚至觉得自己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怎么就打架打成这幅鬼样子? 九命撇了撇嘴。 “其实主人你以前就很怂的,我当时以为你要撩剑就干呢,谁成想你把我送人了……” 这语气还挺幽怨的。 朝瑶听出来些前尘往事的味道,好奇追问。 “我把你送给谁了?” 九命沉默了一下。 “我忘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当事人忘了也就无从考证了,她心底偷偷想,自己不像是大方的把好东西拱手让人的人啊? 正思索着,九命突然叫起来,打乱了她刚放远的思绪。 “主人,我感受到了……” 朝瑶也赶紧凝神去看,朱红宫墙间几个身着官服的大臣依次走来,其中一个年岁看着也不是很大,但眼底下泛着乌青,形容憔悴。 “胖橘还吸人精气啊?” 九命认真看着。 “不像是胖橘吸的像是累的。” 而那位累极了的大臣既没有发现远处偷窥的猫也没有发现,已经趴在自己背上好几天的胖橘的魂。 朝瑶默默注视,直到那人在拐角处不见才把九命从心口拽出来。 小小的玉娃娃讪讪的笑了笑。 “嘿嘿,主人……” “你的情报也不准啊,那里是附身了?” 胖橘这种情况不叫附身,只是跟着那位大臣而已,可能是魂魄太累或者单纯被这位大臣吸引到了。 很多魂魄都有这种情况,他们并无恶意,只是刚刚做魂不太适应,总想跟着什么挡风躺平而已。 九命对了对手指,小声叽里咕噜。 “人家与世隔绝那么久,真就以为这就是附身……” 朝瑶跳下城墙变成人身,顺带把九命拽了下来握在手心。 “走了,我们得跟着他。” 九命兴奋起来。 “能出宫了?” 朝瑶没接话,在九命激动的絮絮叨叨中带着它走出宫门。 宫外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朝瑶一路跟着那位大臣,看他在路边的铺子里进进出出买了脂粉买点心,买了点心又买绫罗。 直到手里拿也拿不下。 “看来很顾家呢。” 九命好奇的往铺子里张望,又看着他手里的点心流口水。 朝瑶感觉到,手指擦了擦它的口水又嫌弃的在九命身上蹭蹭。 “你不是神器吗?还会流口水?” “神器怎么就不能流口水了,九命饿了那么久流口水也正常。” 朝瑶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你不是饿了,是**,你只是想吞东西而已。” 朝瑶安抚它,眼睛却还紧紧盯着要跟踪的人。 早知道就在皇宫里把人弄晕动手了,现在一路走来全是闹市,人多眼杂的,想取魂也没办法。 九命的眼珠仍旧盯着那包点心,心里种下期盼的种子。 “主人……你待会儿把他弄晕取魂时可不可以……” “不可以!” 朝瑶仿佛知道这个大馋娃娃要说什么,一口回绝。 “不能乱吃别人的东西。” “就一块儿……” 朝瑶无奈叹了口气。 “你吃了也没用,既不涨修为,又不能填饱肚子,甚至连味道也尝不出来。” 九命蔫吧下去。 谁说吃东西就非得涨修为,尝味道,填饱肚子了。 填补**不也是一种目的吗? 可是朝瑶不同意,它也没有办法,只能苦命的干活儿。 两人跟着那个人七拐八拐,没想到没拐到他家里,而是来到一家客栈前。 九命有些迟疑。 “这位大臣家住客栈?” 朝瑶跟着进去,顿时人声鼎沸,全都被屋墙聚在一处,大堂内喝酒吃饭的,拿了骰子高声嚷嚷的,还有跑腿的伙计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她抬头看,只见那位大臣已经上了楼梯,一层层的往上爬,直到来到僻静的三楼进去一个屋子。 三楼口有俩人高马大的汉子守着楼口当门神,朝瑶没办法,人身不能大摇大摆的进去,只能又变回猫。 人不能做到的,猫做的轻而易举。 小猫萌混过关,悄咪咪的来到房门前,房内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不是很清晰,九命心领神会施法,朝瑶一双眼睛再望,隔阂消失不见,连话也听的一清二楚。 她看到屋内的茶桌前,一男一女相对而坐,这个角度女子背对她,朝瑶看不到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后背上的卷发里垂挂着镶嵌的珍珠。 异域风情啊! “谢大人。” 女子声音轻柔,煞是好听。 “陛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谢大人…… 朝瑶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朝堂上被周云泽点名去干活儿的倒霉大臣,谢玄之。 那这个女子…… 朝瑶看着她一身异域红衣,卷发披散,莫非……这是…… 果然下一秒。 “乌娅公主莫急,既来之,则安之,等回头您兄长到了都城,陛下自然要安排您的去处的。” 还真是乌娅公主啊! 朝瑶再听,女子声音里多了几分落寞。 “我不信陛下不知道我已经来了,我费尽心思提早来不过是为自己谋个出路,等我兄长到了就什么都不由得我了……” 谢玄之也叹气,一句又一句的安慰,说到底男人权力的斗争,最后可怜不还是女人。 朝瑶这时才听明白,本来不日才到的乌娅公主已经来到都城半个月了,一直待在这客栈中。 九命有些唏嘘。 “这公主提前来应该是想脱身,可惜了那个谢玄之压根就没有告诉周云泽,他在两头骗呢。” 朝瑶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女子的背影,女子似有察觉一般,回头视线正好与朝瑶撞上。 可惜她是看不到她的。 朝瑶看到了那双很漂亮的眼睛,紫葡萄一样漂亮的眼睛,乌娅却只能看到单调的木门,她又转回头,那双漂亮眼睛看着谢玄之。 “那我托谢大人打听的事有消息了吗?” 对面的男子又是叹气。 “陛下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压根没什么近身伺候的侍女,就算之前有过大约也在宫变时……去世了。” 乌娅听到后却摇头。 “她不可能死。你们陛下不可能让她死。”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杀不死。 当初周云泽离开邬部时,祭了血阵都想带走的人,如果真的死了绝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大人” 乌娅又哀求。 “您再帮我去找找好吗?” “公主放心。” 乌娅起身准备送客,却在谢玄之转身要走时,蹙眉叫住了他。 “谢大人” 她一双圆眸盯着他的后背,眸光越来越深。 朝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您家里最近有猫去世了吗?” 谢玄之被这话弄的摸不着头脑。 “我家里不养猫啊。” 九命出声。 “糟了,那个乌娅公主竟然能看到胖橘的魂。” 朝瑶心急起来,这凡间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眼看乌娅要动手扒拉,朝瑶奋力一跳顶开门,把乌娅推开,落地时变回人身。 乌娅险些被推倒,后退两步怒上心头,却在看到朝瑶时眸光松动了几分。 “原来……” “……是只猫妖啊……” 一旁的谢玄之被这副猫变成人的场景,吓的跌倒在地,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举起手颤抖的指着朝瑶,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朝瑶看了他一眼,抬手间把人弄晕了。 朝瑶转回视线看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乌娅,开口好声好气的解释。 “我是正儿八经修炼的,没做什么坏事,那抹魂是我朋友的魂,它尚在人世只不过遇到些意外,几缕魂魄离体,脑子变得不太好用,我取了魂立马走好不好?” 乌娅挑眉,神色满是不屑。 “朋友?” “只怕是你这猫妖为了修炼在捉同族的魂吧。” 朝瑶一脸懵。 “啊?还有这种修炼方法?” 乌娅不依不饶,凭空变出一个红色的铃铛握在手里。 “受死吧,猫妖。” 九命看到后反而有些兴奋,跃跃欲试,烧的她心口又难受起来。 “主人,那是玛瑙铃。” 所以呢? 朝瑶双手结印,却不料下一秒,九命汇力,她浑身滚烫起来,意识都有几分模糊。 恍惚中她感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涌入心口,一热一冷更叫人难受,直到那股冰冷与滚烫融合,自心口潺潺的慢慢流动,涌向四肢百骸,她体内的冰和火都熄灭了,只剩平和。 朝瑶缓缓睁开眼,看到对面乌娅瞪着一双大眼,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手里的铃铛已经消失不见。 她后知后觉,拍了拍心口。 “九命你……你把人家的东西吐出来……” 没有回应。 她又看了眼乌娅,欲哭无泪。 “你把人家的东西吐出来,我给你买点心还不行吗?” 第10章 那就让我死 日暮西沉,朝瑶火急火燎的冲进温室殿,她头发凌乱,乌发间还夹带着落叶很明显风驰电掣变成猫跑回来的。 周云泽看着那道人影闪进来,途径他面前理也不理,又闪到屋殿深处,绕过屏风拿起挂在墙上的剑。 “你这是去那儿疯玩了?” 周云泽施施然站起身,看着少女握剑的背影挑眉。 “被欺负了?要拿着剑去出气?” 他笑着觉得分外有趣,养只整天撩架的小猫很有意思。 可下一秒,朝瑶转身看他,周云泽笑不出来了。 他死盯着朝瑶脸上的红色暗纹,咬牙切齿,声音冷硬。 “你这是又吞了什么好东西?” 朝瑶眼眸里含着水光,暗纹从她下巴不断攀爬,一点点盖过眉头,她举起剑声音颤抖。 “帮帮我……” 九命吞了玛瑙铃,却存不住那个铃铛,那铃铛被她的神魂吸引,极具侵略性的要一点点渗透到这副身躯的骨血里,这个过程犹如钝刀割肉,可这还不是最糟的,这东西不是她的,她也不认得这是什么,九命虽自认主后就附在她心口,可是九命可以随时变成玉娃娃出来。 但这个铃铛,仿佛认准了她的骨血一般,她拿不出来,如果真的融合进去,她的神魂就会永远被困在这个身躯,就算找到神躯也没有办法离开。 周云泽不动只是看着朝瑶,朝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一步步踉跄着走向周云泽。 “这个东西不是我主动吞的。” 她仰头看着周云泽,眼神哀求。 周云泽伸手,指腹擦过她唇角遗留的血红,她应当试过很多次了,吐了不少血。 周云泽眼神晦暗下去。 “凝神静气,身心合一,自己消化,那东西肯被你吞就是认可你,炼化了,它的力量归你。” “我不行!” 朝瑶心急喊出声,看着周云泽的眼神,又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解释。 “我不能接纳这个铃铛……” 她喘了两口气,很艰难的道出原因。 “这不是我的身躯,我也不是猫,我……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的魂不能被困在这里……” 说完的那一瞬间,朝瑶脸上竟然有几分无措,她忍了很久,九命吞下铃铛就陷入沉眠,她没有办法只能弄晕乌娅,一直忍着疼提走胖橘的魂,又帮它把魂魄归位,做完这一切才开始对抗身体里的那股力量。 她在宫中找了一个荒僻无人的角落,试了一个下午,血吐了一次又一次,却怎么都无法摆脱那股力量,它灼烧着她的血像藤曼一样紧紧绞着她的魂,又生出刺,刺进她的骨血。 朝瑶是真的慌了。 那股力量拼了命的要融入,她却只觉得自己的魂要被一口口吞没了。 “求你……” 朝瑶再次出声,她的泪落下来,身躯的疼痛让她颤抖着不得已握紧周云泽的手腕,好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周云泽低头看到人皇剑,明白她想做什么。 她想借用人皇剑的力量,生生剥开那个紧紧缠附在她神魂上的东西,就像要挑出骨肉里的筋。 他开口阐述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人皇剑不是谁都能扛的住的,你很有可能会死。” “那就让我死!” 她吼出来,眼神愤怒又坚毅像很有骨气的破釜沉舟,泪珠落个不停。 她强硬的很,固执的要死,这种时刻仍旧不见半分软弱,所以那怕是在哭也让人忽略掉那一开始就已经开始掉落的泪珠。 “我的魂可以无所依托,但是不能一直被困在在这个身躯里……” 她又开口,声线颤抖着。 “我还有很多事都没弄清楚,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 她兀自解释,却又不能说出全部。 她已经能感受到自己的神躯大约在那里了,其他的神不会主动降落凡间,自然也不会看到凡间的种种怪异,她想做的更多,便只能靠自己,魂归神躯是唯一的办法,她当然不能被困住。 长久的沉默,两人对视,周云泽妥协般闭眼,他握住人皇剑,轻声吐出两字。 “闭眼。” 朝瑶松了口气,闭上眼睛。 下一秒,冰冷剑身刺入心口,殷红的血伴随着极致的疼痛涌出,彻底染红她的衣裙。 剑气汇聚于她心口,又迸向四肢百骸,朝瑶感受到那股流动着,震颤着她神经的疼,几乎要晕过去。胸口潺潺的不停歇的涌出温热的液体,她骤然觉得冷却又被疼痛裹挟出汗意。 时间每分每秒都被拉的无限漫长,朝瑶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身都是湿的,血与汗交织在一起,挨到最后真的有种魂魄要被剥离身躯的无力感。疼痛消失的那一秒,她身子软软的倒下,朝瑶感觉到自己好像飘在半空中被什么托住,周遭的一切都没了实感。 她费力睁开眼,看到周云泽近在咫尺的脸,他那双发红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 不是她飘起来,而是她被抱住了。 真好,她没死,挨过去了,她意识松懈下来,任由眼前的黑暗蔓延。 等朝瑶再清醒过来,仍旧是一个黄昏。 夕阳散出的光,暖暖的红与浅浅的金,透过窗棂,在殿内铺上一层轻薄艳丽的纱。 她睁开眼,下意识摸向自己心口,痛楚已经没有了,那里平平坦坦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人怀疑之前的一切好像是场梦。 朝瑶猛一下坐起来,撩开领口去看,她胸口上本该有个疤的,但现在在本该狰狞的伤痕上是一朵她看不出来的花,红色的蕊,红色的瓣,花边缱绻着,自然舒展弯绕盖住红色的疤。 一片火红,像那日利剑刺入心口后晕开是血,也像她此刻的心跳。 “醒了?” 朝瑶抬头,才看到周云泽站在床前,照例一身玄衣,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眼神,一切都淡淡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恍惚记起那天他的眼睛好像红过,但现在想起来又觉得是错觉。 朝瑶一时之间拘谨起来,点了点头,轻声开口。 “谢谢。” 周云泽点头应下坐在床边。 他看着朝瑶,朝瑶也看着他,一时无言,反而有几分尴尬,她捏紧被角想要不要现在变成猫。 貌似她变成猫和他相处比做人时自然多了。 周云泽看着她苍白的脸,最终还是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昏迷这段日子,殿门前有一只橘猫一只守着。” 胖橘!!! 朝瑶这才想起来,连忙询问。 “我昏迷了几日?” “四……五日……吧” 周云泽回想的艰难,说了个大约的数字。 那完了! 她本来还想提胖橘的记忆看看幕后黑手是谁,但现在四五日过去几乎是没可能了。 魂魄离体又复位后,只有前两日还记得些什么,到了第三日就算是人也会忘的一干二净。 她挫败的叹了口气。 朝瑶忽然间又想起那个铃铛。 “那个铃铛呢?” “扔了” 周云泽直接了当。 “扔那儿了?” “怎么?你还想捡回来?” 周云泽继续说:“那铃铛叫玛瑙铃,但可不是玛瑙做的,那是用人的骨血造的,是有名的凶悍法器。这你都敢吞,还想着找回来……” 朝瑶一时语塞,那铃铛是别人的,虽然害她痛的厉害,但是归根到底不还是怪九命那个大馋娃娃吗? 想到九命,她反应过来那个娃娃好像自她醒来就没出过声。 朝瑶下意识抚向心口。 周云泽看到她的动作,冷笑出声。 “还惦记着你的神器?” 朝瑶:!!!!! “你……” “我什么我,你想说什么?我怎么知道的?” 朝瑶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他,而周云泽看到她这幅模样心里更气。 “你觉得你瞒的很好?” 朝瑶弱弱出声:“看这幅情形,我应该瞒的不怎么样……” 周云泽没那么好糊弄,他比她想的聪明多了。 事到如今,还是主动交待吧。 朝瑶示意周云泽坐下,坦诚布公。 “我不是猫,我是神……” 她现在脸色苍白,头发毛躁,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说出这样的话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朝瑶看向周云泽,果然,他的表情冷下来,眉眼嘴角都压抑着怒气,一副想拍死眼前骗子的模样。 朝瑶赶忙安抚,极力证明。 “我不骗你,我真的是神,我叫朝瑶……”她迟疑了一下,“你听说过吗?” 周云泽声音绷的很紧。 “那两个字?” 他伸出手掌,朝瑶心领神会,手指在他手掌上写下她的大名。 “朝瑶” 初升朝阳,灿灿美玉,无限光华。 周云泽盯着手掌看了好久,朝瑶摸不准他信没信,继续往下说。 “我和别人打架打输了,神躯与神魂分离,所以才会变成一只猫,得你所救。” “我其实本来都已经认命了,觉得做猫也不错,可是你杀人那天我从冷宫跑出来看到了那些人的魂被吞掉了,凡间的生死神没有办法管,但是魂是要归天地的,不能被吞,所以我就……” “你就把吞魂的神器自己吞了,以身饲魔。” 周云泽打断她的话。 朝瑶愣愣的点头。 好像的确是这样,但九命也不是她主动要吞的。 她开口想解释,那个玉娃娃是如何认主,非要缠着她不放的,就听见周云泽声音讥诮,带着浓浓的嘲讽。 “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不清不白的就吞的心安理得……” 第11章 我们是一样的 朝瑶抬头,总觉得这句话像是有什么渊源。 周云泽低着头没看她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她听到他开口,九命的身世被揭开。 它的确是神器,但是却没有那么简单,周云泽说她以身伺魔其实也没说错,上古嘛……那里有什么神魔之分,九命的主人与其说是某位神不如说是上古天地。它的确是极厉害的东西,但是有多厉害便有多危险,九命因**诞生,不受控制时甚至可以吞噬天地万物。 但好就好在,自它诞生以来总还是受控制的,它口中的那个主人会约束它的**,但沧海桑田,天地变了模样,它流落人间。 没了管束,**便难以控制,渐渐的九命感知到很多,那些关于生灵的**,尤其是人的**……。感知人的**并填补比单纯的吞吃天地更有吸引力,于是它开始寻找载体,很不巧第一个载体是一个叫周宴泽的人,天地间的第一位人皇。 朝瑶听的一愣一愣的,随即猜出了故事的走向。 “所以,你祖宗是利用九命肘击各大部落做了人皇?” 周云泽看了看朝瑶,忍着没纠正她的称呼,点了点头。 “周宴泽做了人皇便相当于人间有了新的领袖,人间不再受神界管束,但也因此惹怒了众神才有了所谓人皇的诅咒。” 朝瑶对这部分故事比较熟悉了,说白了神界的人其实都小心眼,人间与神界一同诞生本就不该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后来神界利用神器将几大部落首领收为信徒,这才有了管束人间的权力。朝瑶心底默默的把周云泽不知道的故事补全。 九命应该就是那几大神器中的一个,只是神界应该不会想到,几大神器中九命生于上古,是个喜欢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刺儿头,不仅没有帮神界控制人间,反而一路无意间扶持出来一个能跟神界掰手腕的人皇,说到底怎么不算天地的旨意呢? 朝瑶心里默默唏嘘又去问周云泽。 “所以后来呢?我看九命也不算办了坏事啊,人间不被神控制,你们便是主人了。” 周云泽听罢冷笑。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九命帮了人皇当然也有所图,**是最不好控制的东西,给的力量越多人便越贪婪,人皇也不例外。” 受九命影响,执敲扑鞭笞天下满足不了周宴泽的**,于是他有了个更疯狂的念头…… 朝瑶听着周云泽的语气,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他干了什么?” 周云泽看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 “弑神。” “成功了吗?” “嗯……” 朝瑶:………………………… 所以,我是怎么来的啊? “我……我不会是……你家祖宗打下来的吧……?” 周云泽看着朝瑶的模样,无奈叹气闭了闭眼。 “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 朝瑶心里却没这么轻松,从周云泽的故事来看,她与他似乎还是世仇。 周云泽看着她胡思乱想的表情,无语的扶额。 “别瞎想,我祖宗没有把你打下来。” 朝瑶呵呵一笑,明显存疑。 周云泽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她。 “当年人皇剑出鞘,所到之处无一神幸免,莫说苟活,全都是灰飞烟灭。” 朝瑶:………… 她心里有点慌,可随即周云泽的话让她心里更慌。 “千年前神就全部覆灭了,不可能会有神。” 所以呢?她是什么? “所以,你不是神女。” 朝瑶听明白了,合着这么一个跨越千年的故事,就是为了反驳她的身份。 她点头看着周云泽。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你如果愿意就还把我当成猫。” 她伸了下懒腰,活动筋骨下床,在周云泽狐疑的目光中慢慢的走到门口,悠悠的踏出去,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笑话,她活这么多年,还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怀疑自己身份? 冷宫是去不了了,估计按周云泽那个性格,现在会把那个幻境捂的严严实实,她现在还是找到大胖橘为妙,万一胖橘天赋异禀,还能留下那么一点记忆呢? 朝瑶一路狂奔,胖橘没找到却撞到一位不速之客。 两人都跑的挺急,相撞的威力不可小觑,朝瑶捂着肩膀稳住身形,看了对方两秒直接变出原身跑了。 真是冤家路窄,好巧不巧撞上了那个乌娅公主。 朝瑶特想哭,那个铃铛被周云泽扔了,她自己也实实在在的挨了痛,此刻再见冤家路窄,跑是上上计。 可乌娅却不依不饶追着朝瑶,朝瑶在屋顶上飞檐走壁,她在地上奋起直追,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什么,朝瑶没办法了,拐进一个偏僻无人的宫殿落在院子里。 乌娅看着朝瑶身影消失,看着有些斑驳的墙头,想了想也翻进院子。 她刚落地,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她后背,她下意识想到了在周云泽那里看过的人皇剑,声音有几分颤抖。 “你是故意引我来,要杀了我?我警告你,你别逼我。” 朝瑶觉得这姑娘脑回路有点清奇,好不好她才是被穷追不舍,被逼无奈的那一个。 “你追着我干什么?你那个铃铛现在不在我这里,被周云泽扔了。” 乌娅转身,看到握在朝瑶手里的木棍,脸黑下来。 “还真会装。” 朝瑶:……………… 凡间果然不好混,不是被质疑身份,就是被嘲讽。 许是糟心事儿太多了,她反而被气的平静了几分,木棍一扔拍了拍手,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架势。 “你要是找铃铛,我这里没有,但你要是怪我,我也……” 还不等朝瑶说完,乌娅从怀里掏出了玛瑙铃。 “我知道,周云泽扔给我了。” 朝瑶:“那你还追着我。” 眼前的姑娘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朝瑶,朝瑶看着她的眼睛,总觉得那里藏了什么东西一般有点怪怪的,浑身不自在起来。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难怪会不自在呢,一般说这种话就是要算计她身上的什么东西了。 “我没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好交易的。” 朝瑶留下话转身想走,宫门锁着,她打量四周看看翻那个墙比较省事。 乌娅没有动,看着朝瑶的背影,在她要翻墙的前一秒开口。 “那个橘猫的记忆你也不想要吗?” 朝瑶一下没收住力,只能紧急停住,坐在墙头,往下看乌娅。 “你……”朝瑶完完全全没想到或者说忽略的一点,乌娅有提魂探忆的能力,她的能力与她一模一样! “你把我弄晕的当晚我阿兄就到了,我们第二天进宫拜见周云泽时我看到了那只橘猫,想起了你要带走的那一抹魂,就提了它的记忆。” 她兀自解释,仰头看着朝瑶。 “你费那么大劲儿,不会只是为了把那只猫的魂找回来吧。” 朝瑶看着她,表情凝重起来,乌娅以为事情成了,却不料下一秒,朝瑶还未落地,她被一层结界圈住,脚下方寸之地动也动不得。 朝瑶跳下来,全然不像刚才的模样,她冷脸看着她,一股威压袭来。 “你不仅能看到魂魄,还能提取魂魄的记忆?” 她走近乌娅,隔着那层结界,手伸出去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还有什么本事呢?” 乌娅感受到微微的窒息,可身体却动弹不得,她看着眼前人和刚才判若两人的模样,心里有点慌。 她好像威胁错了人。 “我有什么本事和你有关系吗?” 乌娅强撑着说,感受到脖子上越来越紧的力道,眼里本能是冒出些湿润。 “你是要杀了我吗?杀了我你可就不知道那只猫的记忆了。” “探记忆这种事,当然是要自己去看,假以他人之口,真真假假谁能说的清。” “我不骗你。” 乌娅费力的握住朝瑶的手腕,那双眼睛溢出泪珠漂亮又可怜的过分。 朝瑶心一软松开了手,但是结界还在,她的表情仍然是冷的,有些不近人情。 “你还有什么本事,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乌娅仍旧不放弃。 “我们现在在说交易,你……” 朝瑶浅浅笑了一下。 “交易?” “你看不明白吗?我不需要同你做交易,我没那么想看那只橘猫的记忆,如果我想我可以直接提你的魂出来探取记忆。” 乌娅彻底沉默下去,她看了朝瑶好久最后妥协般开口。 “我是邬部的人,身负异能当然可以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邬部?”朝瑶心里思索着她的话,脑袋里却没有一点关于邬部的线索,她对于凡间的情况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现在九命那个玉娃娃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在她心口沉睡的香,力量虽然可以通过气息调动,但是九命不和她说话,她什么也不知道。 “邬部的前身就是邬氏部落,当年人皇统一时,我们邬部是最先支持的,所以得以保留。” 但是,千年过去,难免没有异心,现在的邬部早就不是千年前的模样了。 乌娅顿了顿,最后还是和盘托出。 “不仅是邬部,几大部落的后代均有可能承袭异能,提魂探忆算什么,厉害的改天换地都可以……” 朝瑶听着心里越来越明了。 说白了这段故事还是千年前的那段渊源。 几大部落首领从神那里得到神器融于己身,代代传承,但是九命这个刺头一冒头就打破了平衡,让周氏人皇一统天下,几大部落不是被灭就是四散奔逃,但是好歹祖上是有能力的,子孙后代总会有那么几个可以传承神器的能力,而眼前的这个乌娅就是其中之一。 好歹也算交代全了,她讲的故事倒也和自己记忆里对上了,没在骗人。 朝瑶挥手撤去结界。 “如你所说,你要是真那么厉害,为何还会被当成礼物一样送来呢?” 说到这里,乌娅神色有几分黯淡。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有了异能却不给自保之力。” “什么?” 乌娅说到这里更伤心,她抬头看着朝瑶,眼神无限哀伤起来。 “你也有那种能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是一样的?” 第12章 同为怪物 “我们是一样的。” 关于乌娅这句话,朝瑶还真没想过。 自她在凡间苏醒,她就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什么人一样。 在朝瑶的认知里,做猫她有神魂,做人她又有神器,做神……她怕是唯一一个可怜兮兮流落凡间变成猫的神。 但现在按照乌娅的说法,她的身份多了一重选择。 她也许是几大部落后代中的一个,身负异能,不算神倒也不算人。 算什么……很难解释的清,连乌娅本人也不知道。 朝瑶垂眸缓缓解开衣带,看着乌娅双手结印在浴池的清波里布下阵法。 “好了,下水吧。” 朝瑶点头,顺着浴池的台阶而下,清波漫过小腿,她蓦然回头看到小姑娘红了脸。 “这里行吗?” 乌娅声音有几分不自然。 “再往里面走一点,走到中间。” 朝瑶没说话,非常配合的来到浴池中间,她缓缓坐下,水漫到心口,淡淡的清凉。 还是凉水澡呢。 水里渐渐凝出光晕,顺着一个方向结出纹路,朝瑶闭上眼,任由意识慢慢沉底。 乌娅说她有一个办法可以验明她究竟是谁。 她是谁?她其实并不关心,但是好像有很多人关心。 乌娅看着朝瑶陷入沉眠,她目光扫过她的眉眼,往下鼻尖,嘴唇,明明一点差错都没有,可眼前的这个人却总是透着一股陌生。 是她小时候的记忆出差错了吗? 水里阵法的光渐盛,乌娅抿唇,看着朝瑶沉睡过去,利落拿出玛瑙铃,红色的铃铛被她捏着滴出血珠一样的东西落在池水里,顿时一股红顺着纹路向中蔓延。 乌娅屏住呼吸,看着那抹淡淡的红爬到朝瑶周边,她认真的看着,认真到竟然有几分窒息。 下一秒,水花炸开,巨大的冲力炸开窗子和屋门,乌娅滚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她勉强坐起来有些害怕的看着屋子里走出来的人。 周云泽抱着还在昏睡的朝瑶,他的玄色披风将怀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唯有垂下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 他语气冷冽,怀抱却很柔软。 乌娅红了眼眶,嘴角渗出血冷笑。 “你不也是吗?” 周云泽怀里的人无知无觉,乌娅看着泪落的更多。 “你难道就不想确定她的身份吗?她是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她是不是与你无关。”周云泽把人抱紧,转身要走,又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人。 “你若是再这般贸然行动,我不介意把你送回邬部。” 话落风过,乌娅看着两人渐远的身影手掌捏成拳。 朝瑶被抱回温室殿,乌娅停在门外,殿内寂静无声,周云泽把她放到床上,玄衣被水珠打湿,她像是被刚捞出来的鱼,身体都是冰凉的。 朝瑶从来没在意过这身子,在她的眼里没什么美丑的概念,唯一觉得好看的是乌娅的那双眼睛,所以才这样信任她? 他好说歹说那么久,救她,帮她,予她解放天性的机会,结果还不如乌娅掉两滴泪。 周云泽指尖顺着她冰凉的手腕往上抚摸,那滴血通过阵法顺着她的经脉游移,薄薄的素瓷般的皮肤下,结出细小的红色的纹。 周云泽烦躁的“啧”了一声,手已经爬上她的肩头,往她颈窝去按。 下一秒,这具破瓷一样的身体把尖锐的刃扎向了他。 朝瑶在周云泽手按在自己颈窝的前一秒睁开眼,手中变出一把匕首抵在他喉前。 和她身体一样冰凉的眼神,她看着他,没了故作轻松的坦然,也没了所谓猫与主人的亲昵。 她拿匕首对着他,眼神冷而机警倔强,轰然烧过他心里的荒地。 这才是她啊…… “一个故事讲两遍,你们真的好关心我是谁啊。” 周云泽低笑,丝毫不慌,利刃贴着他的皮肉,却反能从其声音听出一点兴奋。 “所以,你信了吗?” 朝瑶不明白他笑什么,看着他不说话,那人看她沉默的样子,骤然收敛了笑意,按着她的后颈贴近自己,额头几乎要抵上,一脸阴鸷。 “你敢信我就杀了她。” 这人果然是有毛病的,明明乌娅与他是一伙儿的。不然,为何她前脚从他那里出来,转头就碰上了乌娅还死命追着自己。 扔到乌娅手里的玛瑙铃,兜来转去一样的说辞,她又不傻,不是三两下就能糊弄成的傻姑娘。 “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很有病。”她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收起匕首要出去。 这人有病还是个疯子,问不出什么,外面的姑娘像是吓一吓能吓出什么东西的。 朝瑶刚迈步,紧跟着手腕便被人攥住拽回,她蓦然撞进那双说不清有什么的眼眸,排山倒海的,让人有种快要灭顶的感觉。 “你不是很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她听到周云泽开口,咬牙切齿。 “我来告诉你你是谁,乌娅算什么,你和我,我们才是同类,是……不死不灭的……怪物……” 不等朝瑶反应,冰凉额头贴上,她的意识骤然被拉进浓稠的墨里。 又是一个风高气爽的秋,朝瑶睁开眼,极力想辨别水里的身影,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朝那抹玄色身影游去,直到游近,伸出手一把把那人抱住。 这才凭凭然有了几分触感,水里的一切都飘渺,她把那抹玄色揽到心口处,肘弯圈住他脖子,出水大口呼吸。 他身上的伤口很大,血不断往水里渗又散开,两人贴在一起,此刻像长着红色鳍和尾的鱼。 可算是把这人捞上来了。 朝瑶笑起来,一派轻松 ,抓着那人往岸边游。 游到了岸边便离家不远了,她把晕透的人扔到床榻上,吸了吸鼻子。 床上的人浑身冰冷,面色惨白,看着身子骨委实不太好的样子,不像她,身上直接发热了。 她的木屋算不上太大,门口矮矮的马扎上坐着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大大圆圆的眼睛像葡萄一样漂亮。 朝瑶走时让小女孩儿提她看着门口搭的红泥小炉,此刻姜汤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泡,她走过去盛好,一饮而尽。 “谢谢了。” 她把另一碗姜汤,放到桌子上,嘱咐小姑娘凉了再喝。 做好这一切,才又慢悠悠的走回屋里。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她也不避讳,解开衣衫,在铜镜前细细看过身上的疤,没有血,被砍伤的地方像瓷器碎掉的一角,露出白到森然的骨,她这才有几分生气,指尖凝力慢慢填补。 柜子里丁玲桄榔的又响起来,外面小姑娘耳朵尖,捧着姜汤进屋,打开门跑到柜子前,十几个手掌大的玉色娃娃叽叽喳喳的叫着。 “是姜汤……” “主人好偏心,只给邬泣尔喝。” “你说什么呢?主人怎么可能会偏心。” “你揪我耳朵?!” “怎么地!” 朝瑶不胜其扰,拢好衣衫,一个响指柜子连带着娃娃被扔到院子里,只有一脸懵的小姑娘眨了两下大眼睛。 “楚琴,你生气了?” “才没有……”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伸了两下懒腰,开始撸袖子。 邬泣尔捧着剩下的半碗姜汤,一步步磨到床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你又捡回来了这么漂亮的娃娃吗?” 朝瑶挑眉,解开他被砍的破破烂烂的衣衫,把事先准备好的草药铺到他的伤口上。 “他漂亮吗?” 邬泣尔还在小口咽着姜汤,极力点头。 在人族里算是极好看的了,她看过去总觉得像在神话里天幕倾倒的牛奶河里才会泡出来的人。 不是人能生出来的,是神话里神造出来的。 朝瑶扑哧笑了一声,看懂了她的心声。 “那是因为他快死了,所以才这么白。” 邬泣尔听到,立马小跑这出去了,本能的惧怕死这个字。 朝瑶反应过来暗自懊恼,又让小姑娘听了不该听的话。她默默忏悔,准备晚上给小姑娘烤兔子吃。 生死,美丑,她没有什么概念的,是在见到邬泣尔后才知道原来外貌有美丑之分,人生是拿生死做界。 晚上,床上的男子恢复了正常的体温。朝瑶翻了翻医书,把药方里的两味药换了。她修自己或者修娃娃,都是怎么顺手省事怎么来。 条件好的时候用金子和玉,实在没什么好东西,地上和点泥也能凑合凑合,现在要把床上这个人修好,不仅要找什么草药,还得根据情况写药方,药少了会死,药多了也会死。 真是麻烦! 邬泣尔吃了只兔子腿后又无聊的凑过来,看朝瑶手里捏着笔,一脸好奇。 “你在干吗?” 朝瑶看着医书上密密麻麻的字,仰天长叹。 “在没苦硬吃。” 最终,朝瑶放弃了临时抱佛脚修成医圣的想法,十分肉疼的捉了一只玉娃娃一点点融到了那人的身体里。 玉娃娃来自归墟,相当于神器,她坐在桌前捧着脸看着飘在自己面前哭的伤心的魂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就牺牲一下嘛,我回头给你拿金子做一副身子。” “呜呜呜……那能一样嘛……呜呜……我原来的身躯可是归墟水凝成的……呜呜……比你还珍贵……呜呜呜……你这个……见色忘义,见了小白脸就忘了娃娃的……呜呜……” 朝瑶一把捂住它的嘴赔笑。 “好了好了,别说了,再说就不礼貌了。” 第13章 她在玩弄他的感情 娃娃威力巨大,第二天清晨,那人醒了。 彼时晨光正好,朝瑶在院子里正给邬泣尔扎辫子,她背对着屋门,素色衣衫不带任何花纹,阳光随着微风拂过她而后发丝,簌簌的落在背上,岁月静好有了形状。 邬泣尔扮演了女儿的角色,而朝瑶就是母亲。 她笑的温柔,定身回头,眉目如画。 “公子醒了?” 语气也柔,柔到骨子里,带着点忸怩,像话本里见到心上人的娇小姐。 邬泣尔看过朝瑶原来的样子,呆愣住了,后来在她熬粥时悄悄和她说话。 “你喜欢那个人?” 朝瑶没说话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她其实没有这种权力的,去喜欢一个,不在她可选的范围内。 她的心可以漂泊到天地的任何一个地方,但是不能落在一个人身上,更不能落在他这样的人身上。 朝瑶熬出来的粥很香甜,但是她自己咽的寡淡无味。唇角勾起的弧度看起来也有点淡。 她喝粥时笑的礼貌又天真,问他的名字,那人抬头看天,秋季的天空蔚蓝又高邈,他眸光放远看着飘过的云,念出来两个字。 “云泽。” 朝瑶点头,以为这就是他的姓名,喊他云公子。 周云泽以伤还没好的理由被留下来。 两个人变成三个人,邬泣尔经常看到朝瑶带着周云泽在院子里晒太阳,为他整理衣襟,搬出来很多书,晚上陪他点灯夜读,红袖添香。 后来邬泣尔自己也去翻书,在朝瑶曾翻过的医术旁发现很多别的书,上面带着笔墨勾勒出的小人画,镶嵌在大段的文字中。 那是话本,话本里的痴情小姐也是这样为心上人做任何事,悠闲的时光里淌出脂粉一样的情,话本里的角色如何,朝瑶便会如何。 于是邬泣尔又得出个结论,朝瑶她在扮家家酒。 毕竟当初她被朝瑶捡回来,她一个人却有着满屋的娃娃,一个爱玩娃娃的人有什么坏心思? 只是没了人做玩伴,所以有点寂寞,就和她自己一样。被赶出父王帐篷的日子里,她也会对着鸟说话。 邬泣尔看到,每天晚上周云泽睡下后,朝瑶会让玉娃娃出来,采回来各种草药。 她白天把草药晒到院子里,簸箕里的草药晒到干枯。她仔细的把叶子择下来,拿红泥小炉熬给周云泽喝。玉娃娃融进他身体里百毒不侵,朝瑶压根不管这些药材是什么,熬到一起,光闻味道就苦的要命。 朝瑶一股脑的让周云泽喝下,笑着藏起眼里的促狭。 邬泣尔看不出来那是捉弄,总觉得人每天都喝这种很苦的汤水有点可怜,偷偷把朝瑶给自己的糖拿给周云泽吃。 周云泽坐在院子里,风清日高,他头发搬垂披在身后,手指捏住包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饴糖。他的眼神停留在小姑娘身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很有标志性,邬部曾有一脉也是这种眼睛,后来在战争中被杀光。 他看着小女孩儿像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对手,最终收下饴糖紧攥在手心吐出两个字。 “谢谢。” “不客气。” 邬泣儿很喜欢挨着周云泽,可能因为他漂亮,也可能因为朝瑶总捉弄他像捉弄那些玉娃娃一样,她可怜他,觉得他的地位有点低下。 小姑娘不过六七岁,并不知道她小马扎旁边坐着的是自己家族的仇敌。 周云泽当然不叫周云泽,那是他看着天上云卷云舒随口编的名字,他是周宴池,是大梧的人皇,也是害邬泣儿被朝瑶捡到的罪魁祸首。 一年前他领兵攻打邬部,邬泣尔是邬部首领在猝不及防攻势下抛弃的第一个弃子,她本来已经要被马踩死了,是朝瑶的玉娃娃看朝瑶一个人无所事事才把这个快要死掉的漂亮小女孩儿带回来给她解闷。 某种程度上,朝瑶的确算邬泣尔的母亲,她把邬泣尔救活,学着话本里母亲的样子养着邬泣尔,她别无选择,因为把这么小的女孩儿当丫鬟让朝瑶心里不舒服,其他的还有什么关系可以学却又都不合适。 这场家家酒,朝瑶扮的兢兢业业。 他没告诉周云泽她叫楚琴,那个名字颇有些渊源,她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 “朝瑶” 她灿灿笑着,目光灼灼。 “我叫朝瑶。” 周云泽低头看手心看了好久,抬头再看发现总穿素色衣裙的朝瑶不知何时换了一件粉白的裙子,衣袖边浅浅绣着桃花花纹,秋日寒凉却让人如沐春风。 朝瑶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笑得更灿烂了。 周云泽不用再喝苦汤药了,他开始帮朝瑶干活儿,他一个人扎篱笆,去捕鱼,去打猎,又把猎物带回来煮着或烤给木屋的两个人吃。 邬泣尔死活不肯吃飞在天上的鸟和地上跑着的禽,任何带着尖喙的东西她都不吃。 于是周云泽更确定了什么。 邬部向来有崇拜飞禽的习俗。 他把目光更多的放在了朝瑶身上,她住在这座木屋里,像是一场怪谈,是千千万万传说里从清晨薄雾中走出来的精怪。 朝瑶偶尔察觉到那道长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不避讳,迎着那眼神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你老看我做什么?” 她凑近他,他也没有躲开,指尖去摸她的脸,想要擦下来些虚俗的脂粉,但是什么都没有,她偏爱素白,可这样的脸又美的浓烈。 “你想要什么?”他声音很低。 “我想要……你的心。” 她手指点在他心口,不正经的调戏模样,眼神却有种天然单纯的认真,不像假的,却也不可能是真的。 周云泽猛然退后,转身离开。 话本里单纯的公子心动后会红耳朵,朝瑶开始盯着周云泽的耳朵看。 那天他摸她的脸成了鼓舞她大胆行动的讯号,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庸俗的,肤浅的,真挚的,新奇的。 她琢磨出几分味道,开始学会拿捏人心。 人心本也是庸俗至极的东西。 她问他你想要什么,又说:“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她才不是什么精怪,那样太弱了,在这座木屋,这座叫邺城的孤城,甚至于这片凡土上,她真的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楚氏一族的遗脉困守邺城,却花千年时间修来一个天赋异禀的女娃娃。 首领吞噬神器后的能力,分毫不差的遗传在了楚琴身上,比其他散落的各部落首领遗脉强了千倍万倍,包括周云泽在内。 她也的确有让周云泽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的能力。 周云泽没说话,他捧起茶杯,睫毛微颤着,在阳光下像天高风轻下轻轻飘落的鸦羽。朝瑶没有得到回答,唇先吻了上去,周云泽僵住一般没有动作。 那天邬泣尔发现茶杯少了一只,几天后朝瑶藏在柜子里的娃娃,其中一只金子做的娃娃头上镶嵌了和茶杯一样颜色的瓷片,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可爱。 日子过的荒腔走板,三个人,一个姓周,一个姓楚,一个姓邬,兜兜转转的世仇,却在这座木屋里上演难得安宁的戏码。 朝瑶真的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一年前周云泽率领的铁骑惊碎了这座孤城的宁静,朝瑶醒来,这座木屋出现,邺城从一片废墟变成一座孤城。 起初朝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醒来,记忆的最后,楚氏一族的壮烈是殉城,而她是因为不甘埋下千年的生机。 族长的不甘造就了一个无情无爱,画地为牢的楚琴。 而唤醒她的,是千年后在战场上不断死去的活人和不断诞生的幽魂。 楚氏一族的能力,她看得见孤魂,可上天很公平,她失去了感知除生死以外的能力,所以,生死也不重要了。 反正她会万年孤独的活下去,就像那些被遗留在凡间的玉娃娃。 若不是邬泣尔的到来,她绝不会有这种想法,要去拿走一个男人的心。 她也想踏踏草原,吹吹风,而不是一直呆在这座孤城,只能从放出去的娃娃眼里看世界。 她身边是玉娃娃,但她不想再做玉娃娃了,不会死却也没有生,没有痛也没有甜,玉娃娃还能感觉到嫉妒争风吃醋,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她的心空落落的,世间一切与薄纸上的故事一样,没有分量的轻飘飘,风刮到那页就是那页,她没有选择也无法选择去经历正常的人生。 人皇的心是打破这份枷锁的钥匙。 恰好,人皇离她很近。 朝瑶让玉娃娃在最后一场战役上做了些手脚,周云泽重伤落进河里,恰好就在寂灭的邺城之上,她捡回来他,救活他,要去骗他的心,去学着玩弄一份感情,然后获得感情。 她要他的心。 可是朝瑶低估了人心,日子安宁不久,一天晚上,她又看到了成千上百飘依不定的魂。 本该结束的战火在没有人皇的情况下又烧了起来。 邬部首领做惯了亡命之徒,打算不死不休,再次入侵大梧,屠边城。 月光下,朝瑶看着密密麻麻的魂,踱着步,不知何去何从,他们低垂着脑袋,妇孺老幼皆有,一条河之隔,这里的安宁之外是地狱。 周云泽的耳朵不曾红过,她的耐心也被越来越多的魂魄挤碎。 生死本就是她现在唯一可感知的东西,痛苦滋生出怜悯。 朝瑶拿出来酒的那一天,是留周云泽的最后一天。 她不知道什么是醉了没有,最后一瓶酒喝完,她盯着周云泽的耳朵。 “你的耳朵为什么不红呢?” 周云泽哑然,不太能琢磨出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他第一次看到朝瑶的眼神忧伤起来,不做任何表演,她素净一张脸,夜色中双眸明亮,她的忧伤淡淡的,带着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只一瞬间心就像被什么击中了,呼吸都刻意放轻。 他听到朝瑶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要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邬部进攻,他身体并不好,只能吞下九命,可吞下九命后他什么都想要,战事一拖再拖喂不满的是他的野心。 他那时候什么都想要,血溅在手上也觉得兴奋,可是自从来了这里,他心里那份属于九命的躁动,消解下去。 再没有冒出头。 离开这里,他什么都想要,也什么都要不到,而在这里,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却又只开开口便能拥有一切。 在这里她是利欲熏心的,而他倒成了纯洁的圣子。 他卑劣的野心在这个地方变成无辜的高尚,但他心知肚明是为什么。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九命是个秘密,就和朝瑶的秘密一样,什么都不能说。 朝瑶的眸光一寸寸暗淡下去,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她永远也不可能让他喜欢她,也拿不到他心甘情愿献出的心。 她第一次去玩弄感情,有点失败,搭进去一个玉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