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有相》 第1章 获罪边城,毗邻为周 黑云压城,明月高悬,冷峻的锋刃挥下,一颗人头滚落在地,神情错愕,死不瞑目。 随着摇摇晃晃的轿子渐渐停稳,魏翎翊缓缓睁眼,二哥苍白不甘的脸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耳边还隐隐约约传来挚友的哽咽。 “殿下,距离翎城还有三十里,天色已晚,我们可否先在此休整?” “允。” 穿过篝火人群,魏翎翊听着关于自己的传闻,“不受宠的嫡公主”“弑兄”“弃母”“阴险狡诈”……有赞赏有质疑。 走着走着,在最边缘的火堆里,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尤其引人注目。 他衣衫整洁,穿着黑色的外袍子,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是上好的玄青流光绸。 “咱这翎王怎么是个娘们儿?”一个大腹便便的酒鬼士兵,红着鼻子,口齿不清地嘲弄着,“我们魏国怎么回事儿,先是女子入朝为官,现在更是女子封王,真是……那个什么……世……世风日下。” “世风日下?老兄,你这话就言重了吧。”那个黑衣的年轻人接了话,他坐在篝火旁,拣小树枝逗着火苗玩,“我们魏国女子入朝为官,政治清明,罪人是稀,疆域渐渐辽阔,这都是好兆头啊。” 那红鼻子循着声音扭头,正在兴头上,炫耀着他的见解,一听到反话就不乐意了,一脚踹翻篝火。 火星子纷纷扬扬,扑了那年轻人满脸,那年轻人也不躲,微笑着,任由火星子在他眼前暗淡,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双眸。 “我呸!什么政治清明,她们为官,那我们为什么?难道换我们生火做饭、相妻教子?” 他往嘴里灌酒,酒水顺着胡须滴在火里,火苗跳跃着,烧得更旺。 “我可听说了,这翎王原先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公主,还是不能参加宫宴的那种。不过是捡了个漏,杀了二皇子,封了个翎王。” 他越说越起劲,蹦着站起来,又在矮了那年轻人一个头后,眼睛滴溜一转,迅速坐下去,掩盖自己的尴尬,然后继续振振有词,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圈人的眼神暗示。 “那可是她二哥呀,她都下得去手。依我看,就是一个毒妇,我们跟着她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红鼻子喝得迷迷糊糊,左脚绊右脚,身体也有些站不稳,“翎城不仅是刀口舔血的边城,还与如日中天的周国接壤,一旦起战事,她哭都找不着调?” “为何找不着调?” “嗨,女子嘛,碰到战争那肯定不如……” 篝火映衬着红鼻子背后拔剑的身影,红鼻子颈边一凉,剑刃还被火烤的微微发烫。 酒壶率先落地,他举起双手,膝盖颤颤巍巍着地,“殿……殿下……饶命,小的……只是酒后胡言乱语,不、不能当真啊。” “胡言?”她轻笑几声,让人寒毛直立,“可孤怎么听着有几分真切啊?” 魏翎翊侧过剑锋,拍拍红鼻子的脸颊,“二皇子有些想你,要不你下去问问他,孤是怎么砍下他的头颅!” 篝火因鲜血的飞溅有些许抖动,血水在火气中蒸发,发出呲呲呲的炙烤声。 魏翎翊缓缓擦剑,转身。 炽热的篝火渐渐势弱,她阴沉着一张脸,眸中的寒光与锋刃交相呼应。 顺手将揩剑的白布扔在那酒鬼的尸体上,转而看向那高挑的年轻人,“名字?” “回殿下,卑职周汀兰。” “周?汀、兰,岸芷汀兰,好名字,莫辜负了这女儿家似的好名字。” 她刻意咬重“女儿家”三字,笑得意味深长,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剑鸣,收刀入鞘。 魏翎翊随意的转一下食指,示意让周汀兰转了一圈。 她自上而下的打量着周汀兰。 不愧是周氏的子弟,确实相貌堂堂,卓尔不群。魏翎翊自嘲地笑笑,这样的子弟也舍得送来她这边陲之地受苦? 世家果真是狡兔三窟。 “即日起,升你为军谘祭酒,随侍左右。”走出没几步,她又回头看着周汀兰,“免得你们白垣周氏说孤有眼无珠,让你做一个小小的兵卒。” 翎王走后,篝火再次活跃燃烧,众人面面相觑,决定乖乖将嘴闭上。 别人还不知道翎王难道周汀兰还不清楚吗? 不受宠的嫡公主?哪个嫡公主不受宠? 手握军权,生杀予夺,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至于不能参加宫宴,就更简单了。 她常年戍边,回京述职不过寥寥几日。二十年来几乎都是在塞北度过。 但凡她愿意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当她的雍华公主,恐怕她那便宜老爹脸都能笑烂。 周汀兰注视着火堆,依然挑起一根木头玩火。 那火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迅速爬到他的指尖。 指尖像是被蜜蜂蛰过一般,灼热酥麻,周汀兰赶紧将其甩开,那一根木棍在黑夜中逐渐熄火…… 似乎是见识到翎王的手段,大家行军不似先前那般怠慢,不出半日,就到了翎城。 “这……这是翎城啊?”先行官重新打量着这巍峨的城墙、这繁华的街道、这富庶的粮仓,“怎么和印象里不一样呢?” “你来过这吗?就谈印象?那是你们对翎城这些边陲的偏见。”魏翎翊的侍卫桓衡拍拍那先行官的肩膀,“舅父以后多跟我学学,多出去走走,免得脑袋生锈。” “好好好,是老夫见识短浅了。”祁良长舒一口气,眼眶微红,泪眼婆娑地看着翎城,“来这儿,也不算委屈了我们公主殿下。” “诶。”桓衡尾音上扬,带着明显的骄傲,“舅父,该改口了。” “好好好,苦尽甘来,丫头也算是因祸得福。”祁良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水,“你快回去跟殿下复命,剩下的就放心交给老夫。” 桓衡翻身上马,手持缰绳,在夕阳下笑得灿烂,酒窝浅浅,“好嘞,那就交给舅父大人啦,记得给我们准备点点心,走了四个月,嘴巴都发苦了。” “好好好。”祁良抛了一个蜜饯给她,见她与要说些什么混账话。 干紧双手堵住耳朵,看着她的嘴消停下来,一拍马的屁股,把这个小跟班一溜烟儿送走。 凌晨,周汀兰望着天边的鱼肚白,捧着一只信鸽,用力一抛。 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向天边。 信鸽没有飞向白垣周氏,而是飞向了周国…… 大家好,这里是吾与风说,新人作者,新文开张,欢迎大家—— 【食用指南】 1.架空历史,还掺点神话元素,江湖 权谋 2.本文是开拓型女主vs留守型男主,强强联合但是没有感情线,纯纯的知己线 3.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独特的成长线,到后面要是大家对哪一个角色感兴趣,我会开姊妹篇 4.cp类型多样,应有尽有,虽然男女主没有感情线,但是绝对不会妨碍磕学家们磕其他cp 【小小请求】 喜欢的话请点个收藏吧—— 也欢迎大家营养液与霸王票的灌溉—— 祝大家食用愉快——V(^_^)V[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获罪边城,毗邻为周 第2章 王国初起,国中有国 一行人搬着一箱又一箱的典籍资料陆陆续续跨进翎王府大门。 说是王府,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官员住宅——前任刺史宅邸。 魏翎翊封得仓促,又被匆匆赶出岫原,真正的王府甚至还没开始建造。 祁良带着账簿户籍来到时,大殿还在开门开窗通风,仅有的几个仆役在清理着蜘蛛网、洒水打扫,桓衡也在擦着柱子。 “殿下呢?”他皱着眉头发问,心中又有些后悔。 这府邸也太破了些,还不如岫原的公主府呢。 “殿下在后院扫落叶呢。” 祁良抱着那些竹简账簿手都有些发酸,眼睛一扫,也没看见哪里是干净的地方,只能将就地放在桓衡刚擦完的桌子上。还来不及喘口气,举着手里的茶壶和茶杯就去找魏翎翊。 “丫头,丫头,歇会儿。” 他把茶杯茶壶塞给魏翎翊,抢过她手里缺了一截的扫帚,“你先去歇会儿,这里舅舅来就好。” 魏翎翊接过茶水,带着点挖苦的笑,“那扫帚短一截,舅舅您当心闪着腰。” “好好好,那我当心点。”祁良笑着回应,手里的动作不停,将灰尘都聚在一起。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敲门声,刚刚还在谈笑的舅甥二人立刻就齐齐转头,看向门口。 魏翎翊刚刚还在笑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审视,“哦,是我的军谘祭酒——周、汀、兰”,随后转头和祁良相视一笑。 “军谘祭酒?我们现在还不是很需要吧?”祁良接收到魏翎翊的信号,警惕地看着周汀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哪个周家?” 听着祁良话中**裸的审问,周汀兰弯腰作揖行礼,淡定回道:“白垣周氏。” “尊君是……” “周宜北。” “令堂是……” 见舅舅不依不饶,魏翎翊担心真问出问题来。 笑哈哈地拍拍舅舅的肩膀,及时打断。 她眨眨眼,把他按在石凳上,开始哄道:“舅舅,我的好舅舅诶,再问可就耽误正事儿了。” 魏翎翊朝周汀兰招招手让他也进来坐下,亲自给他倒了一壶茶。 周汀兰走进,又向祁良行了一礼,又看向魏翎翊,语气从容,“此处乃是魏国边地,细作无孔不入,征东将军谨慎些也是好的。” 魏翎翊哼笑着带着难以察觉的不屑,舅舅原本只是黄门侍郎,加封的征东将军非门阀子弟不知,这周汀兰心思倒也是细腻。 祁良冷哼一声,“说吧,什么正事儿。” 翎城叫翎城,可不是只有一座城,魏翎翊的封地还包含百里以外的一座山——一城山。 “一城山,除了一座山就是一座城,除了一座城就是一座山。”魏翎翊扶额苦笑,“我原本还想反驳那些说跟着我来翎城会受苦的官吏,我现在自己都不想在这里呆着了。” “诶,没事儿,好歹是比那个公主府大点。”祁良喝了口茶,自我安慰。 “没了?那你一早上……” 祁良正要发难,周汀兰又笑着接话:“当然还有,在下还发现这翎城还有一处殿下管不着的地方。” “哦?我的封地还有我管不到的地方?难不成还是什么国中之国?”魏翎翊靠近祁良,坐在桌子上,喝着茶,斜眼瞄着周汀兰的举动。 迎着魏翎翊的视线,周汀兰从容地将自己画的地图缓缓展开,向他们二人娓娓道来。 这所谓的国中之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地方,就是一个简单的山庄——熙攘山庄。 “这个我们知道,被自己儿子合并的那个山庄,还是圣上钦点的皇商,这不是什么机密。昨天还送来了三箱黄金作为贺礼。” “三箱!黄金!”魏翎翊瞪大眼睛扭头看向祁良,“我怎么不知道?” “账簿我刚抱过来,你还没看呢,昨天你嫌府里太破睡在马车上,谁拉都不起来。” 周汀兰默默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过滤关键信息,一言不发。 等二人开始消停,他才微笑着开口说道:“虽是这样,可里面的掌柜还是原来熙攘山庄的掌柜——宫福,她还邀请您三日后在城西瀛州玉雨小院一叙。” 周汀兰从袖中取出一封精致的请帖,掐丝嵌金木请帖。 魏翎翊接过请帖,手指仔细地描摹着请帖嵌金的花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熙攘山庄,无利不起早。” 她向周汀兰投去目光,“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祁良转身,看向魏翎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却看见魏翎翊眉眼弯弯,眯着眼睛朝他微笑,他也就只好放任不管。 她一向不会吃亏。 【背景补充】 大国有周、魏、永日布、初,还有一些林立割据的小国和历史遗留的政治实体,后面会一一解释,为了方便大家食用,今天先看魏国。 【魏国】 祁、宫、阮、周,岫原四姓。 祁家——皇亲国戚。 自皇后祁致(字拽光)亡故后,尚有祁良、祁知。 祁良(字载雪)黄门侍郎加封征东将军以及翎城内史。 祁知(字释烈)御史中丞,朝堂三独坐之一。 宫家——三代皇商。 凭借高超的铸造技术和精巧的武器设计,为魏国提供军备,福禄寿禧四子,在自己的领域也是各有所成。 阮家——儒学世家。 有着最全的礼制记载,登基祭祀都要过问,垄断典籍的解释权;魏国自建国以来,太子太傅皆出自阮家。 周家——军功世家。 周家先祖跟着皇帝四处征战,间谍细作,遍布全国。周家暗自分裂为天子党、太子党和公主党。 周悲字渚梅,周愍字汀兰,二人是亲兄弟。 背景后续会一一补充,一定不会妨碍大家食用。 文本内容丰富,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机关术都会涉及,毕竟古时候的劳动人民很会总结经验,比较信奉这些,天象与科技对于改朝换代有很大的影响,写进来感觉更真实,不喜欢的宝贝自行避雷哦——[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王国初起,国中有国 第3章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魏翎翊沿路买了街边的商品,暗自和岫原做对比,发现价格高得出奇。 梨子是金子做的? “四十文一颗,都够我买几斤米了。”她暗自叹口气腹诽,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拿出二百文,“来五颗。” “舅舅一颗、我一颗、桓衡一颗、我一颗,还有一颗给周汀兰。”她指着到手的梨,开始分配。 随行的周汀兰听道,笑着调侃:“还有我的呢?” 她勾唇,往后一瞥,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转而坦然承认,“当然,你可是我的军谘祭酒啊。” 周汀兰微愣,望着魏翎翊渐渐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继而又换上平时温和谦逊的笑容快步跟上魏翎翊。 心中暗自重复着魏翎翊方才说的“当然“。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远离了繁华的街道,走上泥泞的土路。 瀛洲玉雨小院门前,周汀兰突然转身拦下魏翎翊,“殿下,等等。” 魏翎翊勾唇一笑,胸有成竹的问道:“怎么了?”,手却悄悄摸向后腰的匕首。 可就在这里下手那未免太过着急,魏翎翊这样想着。 在她异样的目光里,周汀兰从怀中取出手帕,缓缓蹲下身子,擦净鞋底的泥泞。 雪白柔软泛着光泽的丝帕被他仔细折叠成四四方方的一角,收进自己的衣袖中。 “殿下自己整理一下衣装。” 魏翎翊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头,检查自己的衣领,整理着自己的装束,毫不吝啬地赞赏道:“你果然心细。” 本是最寻常的赞赏,周汀兰却觉得这个“心细”貌似带刺,而且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冲他来的。 他笑笑。 ———————— 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被远处的宫福看得一清二楚。 “备茶,两位贵客来了。” “二位,请坐。”宫福微笑着挽着魏翎翊的手入席。 “周某是我家主人的随从,不敢僭越。”周汀兰礼貌拒绝。 “随从?”宫福面露疑惑,眼神在魏翎翊和这个自称随从的周汀兰之间徘徊。 三日前他可不是以随从的身份来见她的,转念一想又为他及时找补,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看周公子温文尔雅,礼数周全,还以为是王夫呢。” 宫福故意放声调侃,眼神却在观察着魏翎翊的表情变化。 魏翎翊听后开怀大笑,“既然宫娘子这般说,那就允他一日王夫好啦。” 随后自然而然地转头看向有些尴尬的周汀兰,戏谑地调侃道:“王夫,不坐吗?” 谈了许久,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家长里短。 突然,宫福拉着魏翎翊的手,面带愁容,“我看殿下久经沙场,皮肤似乎有些搓磨,我二楼有些脂粉,不如随我去看看?这脸面可是尤其重要呢。” 宫福面带微笑,注视着魏翎翊的眼睛,似乎想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面对这么明显的暗示,周汀兰也不自讨没趣,他还是惯以平实的温和微笑,“这胭脂水粉一事,周某不甚了解,就不陪同殿下一块去了。” 二楼的窗户并没有关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院子中的一切,当然,反之亦然。 宫福有模有样地给魏翎翊抹着膏药。 “殿下……他……”宫福一边给魏翎翊抹,一边眼神瞥向院子里的周汀兰。 “白垣周氏子。”魏翎翊闭着眼,气定神闲地回复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方便多问了。只是刚刚聊得那些,我还有一件事要补充,殿下可有兴趣?” “宫娘子尽管提,翎翊一直有空。” …… 两人在二楼谈笑风生,周汀兰在院中欣赏着那些硕果累累的梨树,想着魏翎翊分给他的那一颗梨。 半个时辰后,魏翎翊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察觉到周汀兰浑身一颤,继续笑道:“王夫似乎在走神啊,天色渐晚,你对来路了解,可方便随我一起回家啊?” 他缓缓转过头,面色有些苍白,磕磕巴巴地回答:“好、好。” 回去的路上,魏翎翊自然而然地拿出一个梨子,咬下一口,“你刚才是在看梨子吗?” 周汀兰有些诧异,含笑点头,“是。” “你好歹也是世家子弟,跟着我受苦,委屈你了。”魏翎翊一边咬着梨子,一边信誓旦旦地开始画饼,“等到以后,翎城经营好了,梨子价格就合理了。” 周汀兰笑道:“梨子本就珍贵,这个价格是合理的。” “合理吗?”魏翎翊摊摊手,“可我买不起,只要我买不起,百姓买不起,那就不算合理。”魏翎翊脱口而出,又故意自然而然地引出与宫福的谈话,“宫娘子说,只要我与她合作,她就可以平抑翎城的物价,到时候翎城的物价才是真正的合理。” “合作?”周汀兰敏锐捕捉信息。 看着周汀兰略微急促的模样,魏翎翊心中了然,面上不显,只是笑笑,“给她皇商的身份,她帮我们修府邸。” “皇商?可熙攘山庄本身就是皇商,她这么做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魏翎翊摊摊手,一副你太年轻的表情看着周汀兰,“皇商是她弟弟,不是她。自从熙攘山庄被合并后,就逐渐被边缘化,真正把持皇家商队的是她弟弟的无漾山庄。” 天色渐晚,魏翎翊和周汀兰在黄昏时分,渐渐出现在街道尽头。 祁良板板正正在大门口站着,面色有些焦急。 即将分别时,周汀兰面带纠结,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对魏翎翊说道:“殿下,周某胆子小,下回能否不拍肩膀?周某容易受惊。” 他语气恳切,略带些苦笑。 魏翎翊见此不好当面拒绝,只能暗中腹诽:伪、君、子!装什么装。 晚间用膳时分,殿内只有魏翎翊和祁良。 魏翎翊将与宫娘子的对话全盘托出。 “我们翎城三面环山,没有自己的航道,大部分的物资只能靠陆路,物价于都城可是三倍。”魏翎翊仔细分析道。 “那你要做什么?” “往东百里就有周国的港口……宫娘子需要”,她冷静地直视着祁良的眼睛,“舅舅,我们也需要。” 祁良咋吧嘴里的梨子,思索片刻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好,舅舅挺你。你只管去做吧,朝堂上有你二舅顶着。” 离开时,祁良回头看了一眼桌上仅剩的一个梨子,“她还是跟来了?” 魏翎翊点点头,嘿嘿笑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舅舅。” “去见她吧,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从小就分不开。”随后背着手走出大殿。 当前节奏较慢,是为了方便大家熟悉一下人物,认认阵营,到后面节奏就正常了。 求求大家坚持住啊[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第4章 皎皎明月光,灼灼赤子心 夜晚,翎城灯火通明,宫府却早早熄灯。后门被悄悄推开,仆从由内向外四处张望,确定四下无人才向身后小声招呼,“宫娘子,走吧。” 瀛洲玉雨小院内,宫娘子解开斗篷,露出面容。她看着眼前的人,亲切问候道:“一切都好吧?在馥川习惯吗?” “很好。” 交谈许久,宫福面露为难,有些于心不忍地说道:“其实……父亲很想念你。” 对方陷入沉默,烛火自顾自地跳跃着,过了许久,他嘴里才蹦出几个字,“我知道。” 宫福还正要说些父亲的好话,却被他及时打断,“咱这梨花小院的梨子长得不错啊,我想摘几筐,可以吗?” 对方岔开话题如此生硬且毫不留情,宫福愣了一会儿,笑道:“她突然爱吃梨子了?” “海上条件可艰苦了,这梨子正当时啊。” 看着他撅着嘴,夸大其词地描述海上的风险,宫福忍不住吐槽,“你又不去海上,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很珍惜每一次见面,每一次见面都会聊很久的。” 看着他笑盈盈地描述着每一次相见,宫福无奈笑笑,也就只有在谈他心上人的时候,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可以缓一缓。 “知道啦——知道你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姐姐就放心了。”她摸着他的头,有些不舍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姐姐走了,你去周国要当心。替姐姐向她问个好。” 宫福又披上斗篷,走出瀛洲玉雨小院。藏在暗处的桓衡也跟着一起离开。 ———————— 明月镜悬,将整个翎城都笼罩在清透的月华中。 “阿姊,这个梨子很甜啊,比岫原的还甜。” 魏翎翊怀里抱着魏辽晃啊晃,轻柔抚摸她那一头白发,笑着说:“喜欢的话,阿姊这里还有很多。” “阿姊,我们来翎城是不是……再也分不开了?” “嗯!分不开了!” 银白的月光照拂在魏辽的脸上,魏翎翊就痴痴地看着,“衔枝真好看啊。” 魏辽脸颊微红,有些害羞,把脸撇过去,“阿姊是在夸自己吗?” 说完魏辽开始捣蛋,跨坐在阿姊的腰上,捧着魏翎翊的脸,“那我也要仔细看看阿姊,不能让阿姊白占我便宜。” 两人嬉笑打闹,清朗的笑声在小院中回荡。 不巧,门外桓衡的声音打断二人的私人时间。 “进。” 桓衡前脚走进殿内,顺手关上门。 辅一回头就撞上魏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惊得她一个趔趄崴在地上,直拍胸口,“哎呦——小殿下,你怎么来了?” “躲在阿姊的马车里来的。” 桓衡快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快速汇报她在瀛洲玉雨小院看到的,“她们的禁戒工作做得太好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我根本无法靠近。” “男人?”魏翎翊踱步思考着,“是周汀兰吗?” 桓衡摇摇头,“看不清脸,看身量不是,我看那男子约摸着有八尺二寸,比他还高二寸。” 回想起今天宫福看周汀兰异样的眼神,她就怀疑二人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如果不是周汀兰,又会是谁呢? “殿下,您休息了吗?” 周汀兰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断魏翎翊的思绪。 听见周汀兰的声音,桓衡仿佛见鬼一般,瞬间手忙脚乱起来,手脚并用拉着魏辽躲到帘幕后面。 “你怕什么呀?”魏辽小声地询问。 “不是怕是不喜欢,我总感觉他是个笑面虎,刻着笑脸的木偶。”桓衡回忆着周汀兰的笑容,不自觉起鸡皮疙瘩,继续补充道:“就像是死人入殓时的那种笑……” 她用手在脸上比划着一个咧到耳后根的笑容,“小殿下知道吧?” 看二人藏好后,魏翎翊打开门,换上笑脸,“周公子,天色已晚,你……” 周汀兰捧着手里的一筐梨,就静静地看着魏翎翊,“我看殿下的灯还亮着,就送一筐梨子过来。” 魏翎翊挑眉,缓缓走出寝殿,关上门,走下台阶。 “你买的?” “不是在下。”他抱着梨子,眉眼弯弯,回答道:“是宫家娘子送的,舅父大人已经将剩下的分给仆从们,特地命我送一筐过来。” 魏翎翊收下梨子,两人相顾无言,场面一度有些尴尬,魏翎翊也不想没话找话,打算告辞回寝。 谁料周汀兰却叫住了她,“殿下。” “何事?” “今晚月色很美,可否容许在下再叨扰几句?” 魏翎翊沉默,看不出什么表情,静默地站在屋檐下。 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耳边清晰地听见蟋蟀的鸣叫,月光中也能看见凝滞的浮尘。 周汀兰就在台阶下抬头望着她。 月光对周汀兰似乎是有些偏爱,月辉正正好好将他镀了一层微弱的蓝光,背对着月亮,他的影子自然而然地延伸到魏翎翊脚尖,高一寸嫌多,矮一寸嫌少。 “今日殿下说只要百姓买不起梨,那它的价格就不合理。”他开口,犹豫良久,最后才鼓起勇气说道,“周某也非常赞同。周某也认为梨价不合理。” 他也认为梨价不合理。 周汀兰一言倒是让魏翎翊有些惊喜,不过一想到他的细作身份,那一抹惊喜就像是被风吹走的烟灰一般,转瞬即逝——空欢喜。 “几分真心啊?” 周汀兰怔了一瞬,没想到魏翎翊会是这般反应,可眼神又快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月光透入他的眼睛,显现出几分恳切,“十分!” 魏翎翊扫过他那张被月光照得诚挚的脸。 十分?演的倒真。 解锁两个新人物,大家猜猜ta们站哪个阵营吧——[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皎皎明月光,灼灼赤子心 第5章 人外有人,影中有影 刚除完杂草的小院还混杂着淡淡的泥土腥味,周汀兰借着月色回到自己的厢房,吹灭了幽暗的烛光,窗户大开,任由月色铺洒,凉风彻灌。 明净的月光将昏暗的房间分割,一明一暗,界限分明。 他倚靠在门上,卸了浑身力气,顺着门,滑坐在地上,在窗户的阴影里,偷窥着地上的月色。 长叹一口气,当人真难啊,当细作真难,当细作的替身更难。 周汀兰欣赏着地上的月色,一只信鸽扑棱翅膀的影子出现在雪白的月光里。 他无奈起身,先抚摸着信鸽的脑袋,随后将鸽子揽在怀里看信。 “白垣周氏子,愍,字汀兰。” 周汀兰冷笑,欲将纸条放在火上烧为灰烬,可转念一想,又将信绑在信鸽脚上,放飞。 看着鸽子从周汀兰的院子里飞出来,逐渐飞远,桓衡有些焦急,顾不得嘴里还嚼着梨,含糊不清地问:“殿下,就这么放走了?” 魏翎翊放下茶杯,“我们这个小院没有视野遮挡,你一箭射过去,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他知道我们在监视他吗?” 魏翎翊抿了一口茶,“知道。” 桓衡挠挠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语言,“不是,他知道你知道他是细作,你知道他知道你知道。”眉头紧皱,又十分不解,只能大口吃梨,“玩儿呢?” “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他露出真面目,要是没有威胁还可以一起合作。”魏翎翊挑挑眉,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期待。 “要是有威胁怎么办?” 魏翎翊皮笑肉不笑,幽幽转过头来看着桓衡,一字一顿,“风、光、大、办。” 看着魏翎翊的笑,桓衡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殿下,你笑的越来越像舅父大人了,怪瘆人的。” 说着三步跨作两步,用两根手指把魏翎翊的笑脸拉下来。 长舒一口气,“亲切多了。” 随后自然而然地拍拍魏翎翊的肩膀。 桓衡手上的梨汁并未擦净,在魏翎翊的肩头,留下斑驳的印记。 魏翎翊闭上眼睛,深呼吸,紧攥着拳头试图让自己消消火气,“衡啊,下次吃完东西记得擦手。” ———— “祁大人,信截下来了。” “念。” “白垣周氏子,愍,字汀兰。” 祁良正在批账簿的手停顿下来,搁笔,起身,借着微弱的烛光,接过信纸,眯眼看着上面的字。 释然一笑,“投名状。” 祁良捻着手指把信纸卷起来,递给手下,“该去哪里就送去哪里。” 祁良背着手,缓缓转身,殿内摇晃的烛火将他瘦削的影子拉得颀长高大。 近几日的卷宗,他早就都浏览一遍。虚假繁荣、以商代农、世家爪牙、匪患横生…… 这翎城真是千、疮、百、孔啊…… “把殿下叫来。” “祁、宫、阮、周,岫原四姓,祁家的小辈里,就属你最出色。” 祁良将蜡泪倒回托盘里,重新点燃,不疾不徐地阐述着四大家族的历史。 橙黄的光影中,祁良的影子不疾不徐在踱步,“宫家的福、禄、寿、禧,看似不学无术,实则深不可测。你上次去见宫娘子时,应该就见识到了。” “至于周家嘛,就显得有些凋敝,最优秀的无非就是雪中梅和水中兰。”祁良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水中兰呢,很巧,就在我们这里。” 祁良走到案桌前,在魏翎翊对面坐下,“你意下如何啊?” 周汀兰啊,可行也不可行。 “舅舅啊,有一事说来也蹊跷。” 魏翎翊擎着茶杯,细细酌饮,眉眼弯弯,心中暗自期待。 在篝火营地上,魏翎翊面对周汀兰无意间提的是白垣周氏,这天底下那么多周,白垣周、芒谷周、鹤清周…… 怎么她说哪一个,他就正好是那一个呢。 在此非常时期,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为了她准备的那碟醋,才包的饺子,就等着把她这个远道而来的亲王拆吃入腹。 “还有,”魏翎翊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犀利,“他很爱干净,尤其是他的丝帕……很软。” 系好安全,我们要提速咯——[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人外有人,影中有影 第6章 枯亭见青青,玉雨觅知音 翎王府有一个破败的亭子,由于砖瓦缺失,只能暂时盖上木板与茅草稍作修缮。风一吹,几根枯黄的茅草还会扎进祁良的帽子里。 风一大,也会有雨飘进他的茶杯中,他倒是没那么讲究,一口一口地品尝着。 “舅父大人,您找我?” 周汀兰执着一把油伞,静默地站在亭子外。 “坐吧,周愍。” 周汀兰眯着眼睛,挂上他的木偶微笑,“舅父都知道了?” 祁良冷哼一声,“别演,你不就是想让我知道吗?” ———— “殿下,这是上好的祁门红茶。” 祁红特绝群芳最,清誉高香不二门。 想起昨日舅舅让自己亲自来问宫福,魏翎翊就知道这壶茶不是那么好喝的。 “殿下,您看我上次跟您提的港口的事情,您考虑好了吗?”宫福柔声细语地询问着。 “港口啊,可那在周国境内啊,我就是一个小小亲王,那不是我所能左右的。” “诶——殿下,这您身边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周国人嘛——”宫福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往下说,将茶杯举到魏翎翊嘴边。 魏翎翊迎着宫娘子秋水一般的眼眸,眼神不似先前散漫,相反附上一层耐人寻味的审视。 她笑着,接过宫娘子手中的茶杯,却没喝,而是将茶轻轻放在杯垫上。 饶有兴味地评价道:“买卖讲究实诚,宫娘子不太实诚啊。” “这实诚的卖家也要遇上实诚的买家,不是吗?”宫娘子还是那般的游刃有余地笑着,“您不也早就知道了吗?” —————— “在下青木来,字于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都是一些雕虫小技。”祁良不留情面地评价,不屑地抿了一口茶,“丫头一句话就给你试出来了。” “哦?哪一句?” “免得白垣周氏说我有眼无珠。”青于蓝呢喃着重复着这句话,“殿下当真心思缜密。” 青于蓝有些失落地笑着,一见面就可以开始下套,书上怎么没教呢。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不是吗?” “那你还记得你贴身的那条手帕吗?” 青于蓝拿出之前给魏翎翊擦鞋的手帕,前几天刚洗,上面还残留着皂角的香味。 祁良撇了一眼,“我们魏国不产轻薄柔软的丝帕,又与周国交恶,为了避嫌,就算是白垣周氏也不会用南方产的丝帕。” 青于蓝自嘲地笑笑,没想到自己一时兴起的亲近反而暴露了自己。 单个细节或许只能说可疑,可一桩桩一件件同时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说是巧合未免牵强。 “你坦白,还是我来说?”祁良试探道,虽然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但面子上不能输。 他正襟危坐,做足了架势。 —————— “说是要说的,但是我说了殿下就能答应我吗?” 魏翎翊笑道:“这就要看宫娘子这比买卖值不值得翎翊冒着杀头的危险了。” “殿下说笑了,有祁御史镇场子,您这比买卖绝对稳赚不赔啊。” “宫娘子哪里的话,二舅向来铁面无私,怎会偏袒我呢?” 闻言,宫福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毕竟这朝廷的事情各自知道就好,捅破了反而不好利用。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祁御史兢兢业业,尽职尽责。可这港口的事情并不是我宫家一家之私,事关国家大事啊。这港口是非有不可,而且这周汀兰啊,来头可不小,他前几天来找我可不是以您随从的身份来的。” “哦?那是什么身份?一日王夫?”魏翎翊假装疑惑地调侃道。 宫福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发笑,“殿下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下一秒就收起笑容,附在魏翎翊耳边说道:“周国二皇子,瑞安亲王。” 瑞安亲王,当今周王的二弟,封地就在翎城九十里外。 “敢问这瑞安亲王的姓名?” “周愍字汀兰。”说完宫福就转身,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愤愤说道:“他前几日来找我,说是要我做翎城的内应,助他拿下翎城。” 魏翎翊也装作吃惊的样子,嘴巴张大,眉头扬起,焦急地问:“那宫娘子答应了吗?” “当然不行!我宫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但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又继续补充道,“为此我还和我那不学无术的弟弟大吵一架。” 宫福说得凄凄切切,要是旁人看到必要催下泪来,与她一起痛骂那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弟弟。 可她是魏翎翊。 “既然如此,那翎翊作为大魏子民,绝对和宫娘子在同一条战线啊。” 魏翎翊牵着宫福的手,拉她入座,面露难色,“可我带的兵力不足三万,少了就打不下来,多了,城内就空虚了呀?” 魏翎翊叹着气,无奈摇头,“翎城三面环山,还有不少匪患啊,要是他们趁虚而入,我该怎么办呀……” 她装作掩面哭泣,偷偷在指缝里瞄着宫福的反应。 ———————— “翎城三面环山,唯一的开口却朝向周国境内,对周国来说就是天然堡垒。”青于蓝在祁良面前展开地图,一步一步分析着,说完似乎有些怅然若失,他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在下自从做为瑞安亲王的替身来到鹊洲,就知道鹊洲渡对当地人有多重要,它不仅是渡口,还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水源,所有的农事都仰仗这一条河流……” 他抚摸着舆图上的鹊洲,心中若有所思,口中喃喃:“在下只是不想让乡亲们失去这条河。” 亭外的雨还在下,在这安静的亭子里,静静听着雨声,心多了几分诚意。 祁良退去先前的机警,温声安慰道:“丫头的想法和你是一样的,她会理解你的。” “殿下的想法?敢问是何想法?”青于蓝轻微皱眉,隐隐期待着,期待着和自己一样的政治知音。 “当然是让所有人都可以在屋檐下避雨的想法。”身后传来魏翎翊清亮的声音。 青于蓝转头,正巧一缕清风吹起魏翎翊的衣袍。 与伞下的魏翎翊对视,他第一次直视那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坦然。 前夜月下的十分真心,是不夹杂任何算计的赤子之心,这次……也是。 他微笑,点点头,侧身邀请魏翎翊入席。 第7章 高楼起,灯下黑 宁静的雨夜,青于蓝倚着窗户欣赏着翎城夜晚。 魏翎翊的房间视野辽阔,翎城景况净收眼底。 一户户人家进入夜晚,相继点燃灯火,星星点点,璀璨若光下浮尘。 说来也巧,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梁家的高墙大院,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总让人觉得巧的发邪。 “殿下,我总有不详的预感。”青于蓝平静的说着。 “哦?瑞安亲王是做贼做久了,心虚?”魏翎翊咬着梨子,也走到窗边,“谢谢你的梨子。” 说完又咔嚓咬一大口。 上次和宫福谈话时她特意问了一下。宫福的疑惑不像是假的,所以月下那筐梨子不是她送的。 青于蓝笑得比以前更真切,还能看到眼角堆起的细纹,温润如玉,谦谦有礼,“就当是贿赂您好了。” “贿赂我?就这?”魏翎翊有些不屑,“当年永日布可是要把她们的王子嫁给我呢,你这算什么呀。” “那算份子钱。” 魏翎翊张口想要反驳,可又想不到什么话来堵住周汀兰那张随机说话的嘴。 他怎么什么离谱的话都张口就来? “殿下,您看。” 魏翎翊纳闷,顺着青于蓝手掌的指向,看向翎城最高的宅院——梁府。 有几个黑影跳上屋檐,身手利索地翻越游墙。 看到这一幕,魏翎翊继续吃梨,漫不经心说道:“他们是贼,应该偷点东西就走,梁家家大业大,让她们拿点也无妨。” “贼?她们每人配备了一把大刀。” 玩归玩,闹归闹,不拿人命开玩笑。 魏翎翊将嘴里的梨咬碎,提刀冲出去,又折返跑回来,“亲王和我一起走。“ 见青于蓝有些犹豫与扭捏,她补充道:“怕你趁我不在,烧我后院。” 细密的雨线,穿梭着,织进魏翎翊的发丝与衣袍。 魏翎翊正要像那几个贼人一样翻墙进去,却被青于蓝及时拉住,示意她走大门。 “走大门?到时候人都被杀光了。” 青于蓝摇摇头,一脚踹开大门。面无表情,却是一瘸一拐地走进梁府。 他轻工极差,跳不上去,只能出此下策,但是这种活计,下次还是让魏翎翊来做比较好。 外院空无一人,两人一齐走进内院,一声“救命”引得魏翎翊下意识回头,将手中的剑飞掷出去。 长剑循着声音,越过包围刺客的家丁。 那被劫持的老妇人紧闭双眼,只感觉自己脖颈上溅上一片温热,再睁眼时贼人已经倒地不起,身下漫出一个血泊。 魏翎翊愣在原地,木讷地注视前方,扔出剑的那只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脑海里母亲被劫持的身影与老妇人重叠,一时恍惚,不曾想手中的剑早已扔出。 “殿下,殿下?” 青于蓝用匕首手柄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殿下,梁家主母在向您道谢呢。” 经过提醒,魏翎翊陡然回过神,回答道:“守护翎城百姓的安危是我的职责,不必言谢。” 梁家主母听到这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魏翎翊的袖子,“那君上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啊。” 梁家主母说着说着就跪下来,痛哭流涕,“这翎城的匪患一日不绝,我们百姓就难得安宁啊。求君上替我们做主啊。” 魏翎翊轻佻眉头。 嗯?这两个贼人一见面就说自己是土匪了?这么没有职业操守? 魏翎翊和青于蓝将老妇人扶起来,主母的话怎么听都不对劲,二人也冷静地安慰道:“剿匪并非小事,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 老妇人思索一番,面露愁容,眼底透出淡淡的失望,“那我们最近怎们办呀?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会回来寻仇的。” 魏翎翊说不出让他们去自己王府暂住的话,毕竟这梁府随随便便一个庭院都比她的寝殿大上不少,去了难道不是委屈人家吗? “我会严加管理夜巡的士卒,您不用担心。”她拿起梁夫人冰冷的双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 回到翎王府,魏翎翊和青于蓝依旧站在窗边,观察着梁府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游墙。 旁边的桓衡嘟囔着嘴,忍不住说道:“我小时候要是翻的这堵墙,我的腿都不用我爹打,它自己就会断。这么高的墙,有这功夫我还不如偷其他家呢。” 不理会桓衡的说辞,魏翎翊不动声色的问青于蓝,“亲王,来翎城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这梁家与谁结仇啊?” 青于蓝摇摇头,“没有。”,怕魏翎翊不信,他又继续解释,“在下也是在殿下来时才混进翎城,对翎城的恩怨一概不知。” 他思索片刻,正要说什么,就看见魏翎翊往床边走,准备收拾收拾睡觉,“那我明天去问问宫家娘子,亲王明日再来吧。” 青于蓝含笑点头。 走出魏翎翊的房门,青于蓝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微妙的喜悦,她要找的正是他要说的,这无声的默契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或者说是……心情很舒畅。 果然和聪明的自己人讲话就是省时省力。 谢谢大家的喜欢,下一章要出现的宫娘子与之前的精明商人大不相同哦,大家浅浅期待一下吧——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高楼起,灯下黑 第8章 枫林人负剑,亭中蔻丹红 雨终于停了,宫福看着晴朗的天气,露出久违的笑容。 下雨就容易误期,误期就意味着无法得到及时的补给,无法得到及时的补给,自己的家人朋友就有可能挨饿…… 下雨还意味着涨潮、洪水,船队的航行充满着未知的危险,船员死于海难,船只无法及时靠岸……因为下雨,万事变得皆有可能。 终于停了,停了就好。 她出钱帮魏翎翊修建府邸,还借钱给她招兵买马,只是为了多一个港口,缩短补给距离,多一分安全保险。 至于匪患,她也忍那个土匪头子寇飖很久了,眼下魏翎翊人手不足一定会在诛杀和招安之间选择后者。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私吞补给的教训。 今日,宫娘子饶有兴致。一边染着指甲,一边听着昨日梁府遇袭的新闻,她失声笑道:“赚不义之财,自作自受,以为把自己锁在高高的宅院里就可以消解罪孽的蠢蛋。” “娘子,翎王求见。” 宫福勾唇一笑,瞥着那些染指甲的什物,“再置办两套来,我和殿下一起染。” “宫娘子果然心细如发,连亲王那份都考虑好了。”魏翎翊看着眼下的两套什物忍俊不禁。 听见“亲王”二字,宫福就立刻会意了两人的关系,也非常上道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今早一出门青于蓝的眼皮就狂跳不止,果然…… 青于蓝肉眼可见有些尴尬,苦笑着悄悄挪到魏翎翊后面,谁料魏翎翊故意挪开,让他无处可躲。 他面上微笑,说着一些推辞的话,脚后跟慢慢往后蹭,打算一点点拉开距离。 宫娘子最后假装愠怒,忍无可忍发问,“殿下,您这一日王夫很不领情啊?” 魏翎翊双手抱胸,朝着青于蓝挑衅道:“亲王?扭捏什么呢?坐啊。” 魏翎翊那副看戏的嘴脸,青于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求助她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他心下一横,两眼一闭,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三人悠闲地躺在湖心亭上,享受着徐徐的清风,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 眼皮上浸透着清凉,让青于蓝十分舒适,竟不自觉地荡着摇摇椅,与之前视死如归的模样大相径庭。 魏翎翊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询问起梁家的过往。 宫福悠哉悠哉把眼睛闭上,并且贴上两片黄瓜,缓缓躺下。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梁家之前谋通关府,私吞了寇飖的家产,使她不得不落草为寇。” “我看不是为了钱财那么简单吧,如果是为了财直接抢库房就好了,没必要跑到内院去。” 听魏翎翊这话,宫福感叹于她的敏锐,起身喝了一壶茶,复又躺下,接着说道:“是如此,他们两家积了三代世仇。” “官府不管?” “被调走了,不然这里怎么会成为你的封地?” 沉默一瞬后,宫福玩味地问道:“殿下要管?建议不要。这寇飖虽落草为寇,但也算是义士,不抢老弱妇孺,不抢书生官府。” 在宫福的描述中,寇飖并非十恶不赦,相反倒是有情有义的侠士。 当初的一城山匪帮林立,如今的匪患与当时相比都属于是小巫见大巫。 三五个匪徒联合自己的匪帮,大半夜上山,打算夜烧她的营寨,结果在山上兜兜转转半天,愣是没见着半点村寨的影子。 他们不信邪,白天的时候又带着一群人上山。 那时也是秋天,那群人刚一踏进山,下一刻,怪雾仿佛从土里漫出来,从脚边生长出来。 更有甚者听见山中有虎啸龙吟,还没见到寇飖就溃不成军,四处逃窜。 那一批人马无一人生还。 至此以后,无人敢靠近寇飖的山头,说她是女鬼转世,在雾中锁魂。 “无人入得了她的村寨,那她又是如何统一这一城山的匪患的呢?”青于蓝问道。 “哼,”宫福笑笑,“女人有的是办法解决问题。我们有的是智慧与头脑。” 匪患横生,翎城的刺史宿月采取封山政策,大部分的山匪无计可施只能下山接受官府的招安。 官府刚收获一批人不久,招安的浪潮很快就平息下来,原来是寇飖在翎城有自己的粮仓。 “竟是如此,难怪如此硬气,不抢老弱妇孺,不抢书生官府。” “是呀,诶——多宝,我的指甲有些干了,再敷上些。”宫福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转头又继续对着魏翎翊讲道:“不过这个宿月刺史也是真的飙,气不过,一怒之下自己一个人上了山。” 宿月手里拿着一把君子剑就冲上山头,他一样也看见了妖雾,也在林中迷路,也听见林中怪吼,但与众不同的是他多见了一道风景。 秋风扫落叶,满山的黄叶,秋风轻轻一吹,就落得纷纷扬扬。 金黄的枫叶林中,浅橘色的身影逆风舞剑。 死板的剑谱招式在山中、风中,在她身上仿佛都有了呼吸,令秋风为之动容,让枯叶重返春葱。 “竟真般厉害,我倒想与她见上一见。”魏翎翊感慨道。 “那……那位宿月刺史呢?”青于蓝追问。 看多了美人英雄惊鸿一瞥的戏码,青于蓝脑海中自动编织着属于他们的美好结局,嘲笑着这些老套的结局。 “自那一面后,宿月便请辞离开翎城,走之前留了四个字——‘此官甚匪’。” “此官甚匪。”魏、青二人异口同声重复道,两人又一起沉默良久。 这话确实有些尖锐与敏感,察觉到空气中不妙的气氛,宫福立刻转移话题,“仔细说来,这宿月刺史不仅年轻有为,还仪表堂堂呢。” 闻言,魏翎翊勾唇一笑,立刻顺坡下台阶,“比我的军谘祭酒还好看吗?” “哈,”宫禧笑出声来,从眼睛上揭下一片黄瓜,看青于蓝一眼,肯定说道:“他俩不是一个类型。宿月刺史正的发邪,你的这位军谘祭酒……” “殿下与宫娘子莫要再调笑在下了,宫娘子莫不是要说周某城府极深不像好人。” “何止是不像,本来就不是好人。”魏翎翊双手交叠,撑在脖颈上,接着问道:“诶?既然寇飖那般正直,谁也不抢,那她如何养活那一大帮子的人呢?” 不问还好,一问到这,宫福气不打一处来,白眼要翻上天,阴阳怪气道:“谁说她谁都不抢?她抢我啊!我又不是皇商!” 宫福说的话亦真亦假,大家注意分别哦。 这三个人凑一起,信誉分加起来连一台充电宝都借不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枫林人负剑,亭中蔻丹红 第9章 真君子,假匪徒 破败的亭子里,青于蓝端详着他那被染得殷红的指甲,有些手足无措,这难道就是不会拒绝的代价吗? 祁良从远处走来,看见青于蓝怅然若失的模样,忍不住嗤笑道:“亲王还是太年轻了,这种事情以后会很常见的。” 说完捋着胡子,仰天大笑着离开。 留下青于蓝一个人风中萧瑟,一个人干巴巴的笑着。 “哟,还看呢?这么喜欢,下次再给你染好啦。”魏翎翊从舅父身侧走出来,笑得嘴歪眼斜。 两个人一起调侃,走向会客厅。 “亲王快跟上,商量正事呢。” 青于蓝遮遮掩掩地给二人沏茶,拉着个脸像苦瓜一样,即便是笑也是苦笑。 “哎呀,别伤心了,我把鹊洲渡让给你还不行?” 青于蓝眼神一亮,喜出望外,“真的假的?” 魏翎翊冷笑一声,“假的。” 青于蓝知道自己被耍,小发雷霆,也不管自己的红指甲了,故意将茶杯磕得当当响,溅出来的热茶差点烫到舅父的手。 祁良紧急闪躲,茶水溅在他心爱的绣花鞋上,那是姐姐给他绣的。 “年轻人,情绪不要外露啊,很伤人的。”说完他拿出手帕,弯腰擦鞋。 魏翎翊换上一副笑眯眯的脸,“骗你的啦,骗你的啦。” “君、无、戏、言!”四个字一个字一个字从青于蓝牙缝里挤出来。 “哎呀不要伤了和气。”魏翎翊上一秒还在笑盈盈地安慰青于蓝,下一秒她就换了一张脸,擎着茶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青于蓝,“想不想当一回真、君、子啊?” 青于蓝再回头看向祁良,祁良正好擦完鞋子抬头,也是眉眼弯弯一副慈祥模样,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屋里的炭火烤得通红,噼里啪啦地响着。 “老大,我们刚要动手,就发现有人闯进来,木槿掩护我们,被那两个人一剑刺死了。” “知道了。” 寇飖坐在由皮毛包裹的椅子上烤火,眼神飘向洞外的落叶。 她拿起一把君子剑,目光落在剑刃上那刻的板板正正的“月”字。 暗自喃喃:“没想到吧,最后给你收尸的是我。” “年年行刺年年失败,这梁家的高墙确实高啊。” 寇飖收起翘起的二郎腿,拿起刚温好的酒,缓缓倒在地上。 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明年不行那就后年,梁家总有死绝的那一天。如果老天不收,那就她亲自来收。 为了家父,也是为了已故的挚友。 “入秋了,距离上次运送的补给已经过去三个月,宫家是不是又要运一批了?” “老大,这宫娘子貌似学聪明了,她这回不在鹊洲渡泊船,咱们……该怎么过冬啊?” 寇飖叹了口气,看向落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倦怠疲惫。 这翎城商业繁荣,却不产粮,她以前设的粮仓也被官府抄用。 以往只能抢宫家娘子的商队,将她的瓷器倒卖,如今有些难办啊…… 北风越刮越大,将山间的树刮得歪七扭八,将枫叶刮至一城山的山脚。 火红的枫叶被一只粗糙的手捡起,凝视,赞赏,“这么红的叶子也舍得刮下来,秋风当真无情啊。” “殿下说的‘真君子’就是来此处附庸风雅吗?”青于蓝四顾,面上不解。 魏翎翊回头,勾唇,挑眉,一副欠揍的模样,“不行吗?” 青于蓝讪笑着,“当然可以。” 他还以为让他当的“真君子”是什么舍生取义、杀生成仁的事情,没想到就是简简单单的吟诗作对,演一下文人骚客。 恍神之间,魏翎翊已经走上登山的石阶,“走,我们走主峰,其余的山脉就交给桓衡和其他人。” 蜿蜒陡峭的山路上,魏翎翊轻轻松松一步跨三个台阶,遥遥领先。 青于蓝虽说没有落后,但是体力显然赶不上魏翎翊,面上虽不显,但是在寂静的深山中,他急促的呼吸声早就顺着风传到魏翎翊的耳中。 “就算你是一个细作,应该也是按照世家子弟的标准培养的。”她回头看着撑着膝盖,艰难呼吸的青于蓝说,“怎么,君子六艺没学透吗?” 青于蓝额头与脸颊泛红,强撑着微笑,“瑞安亲王可不会培养一个可以刺杀他的细作,学的都是皮毛,多而不精,只要不露馅就行。” “哦,那他也挺差劲的,还怕以下犯上,看来他自己也不是人心所向。” 面对魏翎翊的刻薄,青于蓝无话可说,毕竟她说的都是真的。 一个深得人心的亲王怎么会去当细作,并且找到他这个倒霉鬼当细作的替身呢。 正出神,青于蓝突然感受到腰间受力,一条锁扣突然扣上他的衣钩,将他往前拽,“跟着我,这个山的布局有些怪,小心走丢了。” 石阶上,青于蓝被魏翎翊牵着走,一条细细的锁扣扣在青于蓝腰间,锁扣的另一端牢牢握在魏翎翊手上。 青于蓝的一呼一吸都通过那条锁扣传到魏翎翊手里。 “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什么寨子呢?难道宫娘子讲的都是真的?”青于蓝心中疑惑。 “怎么?你不信她?” “难道你信?”青于蓝反问。 魏翎翊没有回答,答案显而易见。 不久,她站在分叉路口停下,神情严肃,冷冷说道:“中招了。” 第10章 困于石,据于蒺藜 “魏辽,今天不能再走了。” 祁良蹲下,抓起一捧土,细细在指尖抿开。又抬头扫过这些枫树的布局,回头看看来时的路,“走。” 白色斗篷下魏辽回头,看着山脚下逐渐漫上来的迷雾,心中了然。利索拿出匕首,在自己的左手上轻轻划下一道。 “通知阿姊了,快走。” 与此同时,魏翎翊的左手臂相同位置,轻微发烫,将袖子卷起,一条红色的纹路悄然浮现。 看到慢慢升到半山腰的雾气,她将锁扣拉近,眼神犀利,声音平静,“建议你离我近点,不然这雾里要是长出一只手来,你躲都没得躲。” 青于蓝也知道这雾的怪异,自觉地握紧锁扣,向魏翎翊走进几步…… 平时雾都是在背阴之地自上而下形成,现在的雾起在向阳之地还是自下而上升起。 这十分有十二分的邪门啊。 白色的雾气中,火红的枫林宛若沸锅中烫着的手爪,时时刻刻都想着将人拉进这滚烫又充满水汽的热锅。 走进枫树,摘下一片来,上方未沾半点水汽。 前方又走到岔路口,魏翎翊发问:“还记得刚才的岔路口,我们走的是窄路还是宽路吗?” “窄路。” 魏翎翊嗤笑道:“一直走的窄路?” “一直。” 大雾蔓延整座山头,他们看不清对方,只能凭借细细的锁扣确认对方的存在。 静悄悄的山间,响起二人踩碎枯叶的脆响。 “周汀兰,你说这大当家愿意跟我们合作嘛?”魏翎翊试探地问道。 “会……会吧。” “周汀兰,你声音怎么变了?” 雾里传来的声音回答道:“这雾有毒,我们最好不要说话。” “哦,那你跟紧我,别走丢了。”魏翎翊勾唇笑着,一路上仔细听着对方的脚步声,走得很稳。 可青于蓝自上次一脚踹开梁家大门,脚到目前都还瘸着。 —————————— 本就瘸着脚的青于蓝被山匪抛进牢房里,还崴到了原本健全的另一只。 腐臭、潮湿、阴暗,青于蓝缓缓双手撑着自己的上半身,挪到墙边。 挪过来的一路上,手上粘上黏糊糊的东西,惹得他心烦。 他向来爱干净,此时恨不得将自己的整个手臂都砍掉。 地上如此肮脏,而他半个人都坐在地上。一想到此处他的脸颊开始抽搐,扶着墙想要快速站起。 正要将腰板挺直,“咚——”一声,头狠狠地撞上牢房的天花板。冷冰冰的头冠仿佛扎进他的头皮中,拔凉拔凉还带有尖锐的刺痛。 无奈之下,只能用墙蹭掉手上的脏污,躬着腰,开始摸索牢房的构造。 他每挪动几步就试着将身子挺直,每一次都精准地磕到自己的脑袋。 心中暗自得出结论,这个牢房高不足八尺。 又双臂张开,弯着腰,盲人摸象一般计算着牢房的长与宽。 “长宽不过五步。” 伸手开始抚摸牢房的四周,如此循环往复,他只觉得这个牢房没有尽头一般,“没有四角,看来是个圆。” 身子微微往前探,抓了一个空,没出现冷冰冰的石壁。抬手摸向所谓的牢房顶部,指尖顺着石壁划出一个圆弧。 青于蓝虽学得杂而不精,可这点构造常在哪里出现,他还是知道的。 拱形的屋顶,圆弧的四周…… 至少自己已经不在地上,要么是在山洞里,要么是在地下。 “难怪之前上山根本没看见什么村寨。”他自言自语道。 山匪根本没有正经寨子,他们的寨子是一整座一城山。 —————————— 半山腰,魏翎翊还在迷雾中行走,甩着锁扣的另一端转圈玩。 悠然走在宽阔的大路上,她饶有兴致得又问:“殿下,您说寇大当家的会和我们合作吗?” 对方没有回答。 “啊呀——瑞安亲王,摇摇绳子就当你听到了。” 对方晃了几下,锁扣在雾中摇荡。 “马上又要到岔路口了,亲王你抓稳了。” 顺着锁扣摇晃的方向,魏翎翊猛地一拉,从雾里拉出一双比青于蓝还要粗糙的手。 随即一招搬拦捶,捶在那人的左肋上,趁那人来不及反应,她就抽出锁扣将其五花大绑,阴测测地拍着那人的脸笑着:“正愁没人带路呢。” —————————— 青于蓝朝着刚才抹空的方向大喊一声,“来人啊——” 无人回应。 他上半身向后倾,扶着墙壁,忍痛抬起自己的脚,点在前方,试探着前方是否有路。 他的脚尖刚点在地上,立刻就带动他的整个脚踝开始酸痛。 皱着眉,强忍着,半个身子倚靠在石壁上,一只手辅助般抓起自己的腿,让它缓缓落在地上。 他的额头渐渐渗出薄汗,一缕微弱的清风袭来,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努力回想着魏翎翊带他上山的细节,想着每条一起走过的路,每次他因为脚痛想走大路,都被魏翎翊伸拉硬拽走小路。 又想起山里那场怪异的雾气…… 原来如此。 以山为营,善用奇门,不愧是寇飖,果然聪明。 “困于石,据于蒺藜。”他口中默念着,擦擦自己额间的汗水,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既然看不见,那就干脆将眼睛闭上。 他闭着眼睛,仔细地感受着洞中的潮湿,嗅着腐臭的方向,摸着光滑冰冷的石壁继续向前。 向前摸索,他循着墙壁,绕着圈旋转摸索,有三次扑空,他笑道:“三个出口?雕虫小技,不过尔尔。” 青于蓝忍着疼痛,俯身趴在每一个洞口上,仔细得捕捉风声。 刚才有阵风把他吹的极冷,那里想必就是生门。 第11章 良谋魏动,匪寇飘飖 “舅舅,我们就这样等着?” 魏辽急躁地在房间里转圈,可惜自己武艺不精,否则定要抢走舅父的刀冲上山去。 “不急,我这里有些旧案卷宗,要不你也看看?” “我不看!”魏辽跑到房中搜罗出她带来的药材,三五下打包成包裹背在身上,“我现在就要上山,要是阿姊受伤,我还可以医治。” 祁良倒是不急,见魏辽走到门口,才从容开口问道:“你还记得宿月吗?” 魏辽立刻收回要踏出房门的脚,微微皱眉,“您是说那封密信?” 三年前,魏辽假扮魏翎翊回京述职,军旅途中收到一封署名为宿月的密信。 信中言:二皇子蓄意谋反。 她将此事转告给正在与苗疆交战的魏翎翊,魏翎翊回京后却无事发生。 “当时的确无事发生,但谋反确有其事。今天,我在查旧案卷宗的时候,发现了他。三年前他辞去翎城刺史一职,便再无踪迹。” “这和救不救阿姊有什么关系?”魏辽在门边站定。 祁良尴尬笑笑,“确实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留住你。” 他从容品茶,袖手一挥,一城山的地貌舆图便在魏辽面前展开,“看看,这座山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 看魏辽不解的神情,祁良微笑着,引导魏辽,缓缓开口说道:“三面环山,东方开口……” “藏风聚气,紫气东来?” “哈哈对咯,小丫头。” 翎城确实是风水宝地,瓷土广布,盛产白瓷,商业繁荣;由于瓷土居多,粮食作物无以为继,民众大多还是朝不保夕。 “这和我们去不去接阿姊有什么关系?” “诶——看这儿。”祁良点了点舆图的一角,点在了一城山的南段山脉,意味深长地说,“这里是离卦所在。何必亲自上山找人呢?让她们自己下来不就好了?” 魏辽抬头看向舅父的眼睛,他眼中映衬着她身后的火光。 “舅父我明白了,我这就带人去离卦上放火,断那帮土匪的生机。” “诶——孺子可教也,但别真放啊,演的像点就行,别熏着你的阿姊。” 待魏辽带兵走后,祁良将桓衡召进来,又开始密谋着。 —————————— “老大老大,那个瘸子跑了。” 洞外传来一些尖锐的喊声,将寇飖吓了一跳。 寇飖本在精打细算的看着山寨的流水,寇老七突然咋咋唬唬跑进来,不小心撞到她的桌角,将她算了一个时辰的账目与还没看的撞成一坨。 本来手下人没读过书,不能帮她算账她就已经很头疼了,没想到看个瘸子都能让他跑了,现在还将她刚做完的工作搅乱。 她紧闭双眼,深呼吸,半天挤出一个假笑,朝寇老七摆摆手,柔声说道:“来,寇老七你过来。” 寇老七本来撞到老大的桌子就有些心虚,暗自退了几步。 但是老大叫他过去,肯定不能不听啊…… 寇老七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往寇飖方向挪。 等到老七真正靠近时,寇飖瞅准时机,一下子就拧住他的耳朵,寇老七疼的哇哇乱叫。 光拧还不够,寇飖厉声骂道:“一个瘸子,一个瘸子,怎么跑的?” 寇飖随着情绪的激动起伏越拧越紧,老七疼的缓缓跪下,哭丧着脸说:“对对对,他不能跑,他是一个瘸子,他是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走出洞口的。” 寇飖气极反笑,松了手,背过身,叹气着摆摆手,“完,这龙虎山是没救了。” 最后坐在地上,又朝老七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老七捂着耳朵猫着腰,小步小步走过去,生怕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也保不住。 寇飖见他慢吞吞的,不耐烦地骂道:“快点儿的,没吃饱饭呐?” 老七点点头,补充说道,“有几天没吃饱了。” 寇飖又再次叹气,心中泛起一丝愧疚,拍拍身旁的座位让老七坐下,“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他以什么方式跑的?跑了为什么不去追?” 强忍心中的怒火,又可怜他们跟着自己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还是没骂出那一句“你们是废物吗?” 说到这,寇老七似乎就有发言权了,他立刻站起来说道:“老大,我好像找到小恩人说的那个人了”,随即又赶紧说道:“就是她挟持寇小幺,在出口等那个瘸子,我们看着就打不过,就……” 听到“小恩人”寇飖立即心中燃起希望。 “此话当真?”她眼里闪着光,两手抓着寇老七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他。 “啊……啊?要当什么针?”寇老七被晃得有些晕,嘴里不知所云。 —————————— “知不知道这大山里找一个被拐的人是大海捞针啊,下次记得抓紧锁扣,离我近点,保你……”魏翎翊勾唇一笑,阴阳怪气说道:“保你另一只脚——安然无恙。” “殿下教训的是。” 魏翎翊回头看向背着一个小孩和一只猴子的寇小幺,颇有几分赞赏的意味,“亲王还是很厉害的吗?身陷险境还能临危不乱,从迷宫里捡到一只猴子和一个小孩儿。” “实乃真、君、子也——” 青于蓝脸皮本来就薄,麻烦魏翎翊背着他走,心中已然过意不去,又听见魏翎翊夸他,心中更加愧不敢当。 羞得把头压低,几乎要贴在魏翎翊的脖颈上。 慢慢压低……慢慢压低…… 魏翎翊突然眼前一亮,把头一抬,顾不得身后青于蓝的闷哼声,有些激动地催促道:“亲王亲王看见没看见没?” 魏翎翊的头有些铁,撞得青于蓝的眼睛生疼。 他眼皮颤抖着,睁开眼睛,努力舒展着被撞疼得皱起来的眼尾,却在看见那一丛桃花菊的霎那间,将眼睛睁大。 一片枯黄中,一朵粉白色的菊花直挺挺的盛放在秋风中。微风拂过,花枝摇曳。火红的枫叶落在它脚下,显得黯然失色。 “秋天了,正是菊花开放的好时节。”魏翎翊背着青于蓝走近,话语中洋溢着雀跃,“舅舅爱簪花,给他摘几朵回去。” “舅父大人喜欢簪花?” 听到这话,魏翎翊转头就给青于蓝一记眼刀,“怎么?不行?舅父正值而立之年,不喝酒不逛青楼,就爱点花花草草怎么了?” 说完又态度强硬地命令道:“我没手用了,你摘。” 荒郊野岭怎会长出这般娇贵稀有的菊花,显然是有人精心培育。寇小幺望着那几株她看着长大的菊花,有些犹豫,结结巴巴地询问道:“能……能不能不摘啊……这……这花很难种的。” 第12章 月下阴阳路,枫林现诡符 火把自山下蜿蜒而上,红中带着橙的火光温着士卒们的脸,将清爽的秋烤得干燥。 寇飖站在山顶,静静得看着,火把的余晖的扫过她的脸颊,只留下一瞬间的熨烫。 她冷眼看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官兵和为首的那个“白斗篷”。 身旁的老七看着这些官兵,心中有些发怵,“老……老大……她们不会是要放火烧山吧?” 小恩人果然神机妙算,那她说的那个可以挽救她们山寨的亲王…… 那群酒囊饭袋能成什么气候,反正他们不敢真烧,煞气堵住生门,两败俱伤的事情,官府那么精于算计,才不会那么做。 手持火把的官兵排列整齐,有序前进,在山道上宛若长龙。 这么多人来放火,那他们看守粮仓的人…… 不管!要么饿死,要么赌一把。 原则上寇飖不抢官府,但在生死抉择间,她就是原则。 看着那些随风摇晃的火把,“传话,把二当家喊来,让他拖住这群人。带他们兜兜圈子。其余青壮年,跟我走。” ——————————————— 魏翎翊抬头,看着三个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寨门,“这就是你们龙虎山寨的大门啊。” 好歹是翎城唯一的匪帮,怎么大门还漏风啊。 心中暗自生疑,过得比她这个落魄的亲王还差,太不应该了。 “亲王,三奇六仪,猜猜哪个是真寨门啊?” 青于蓝,沉默,思索再三,“要不问问人家,这里可是她家。” “哎呦喂——这里是她家更不能问她了,她把你往死门带你也跟着?”魏翎翊故意扯着嗓子喊,就是为了让寇小幺听见她们二人的谈话。 寇小幺听到这话把嘴抿起来,默默走到三个寨门一旁,放下小孩和猴子,在藤蔓横生的墙上,挑出一个最不起眼的出来,稍微往下一拽,另一边的墙上开启了第四道门。 魏翎翊走向门边,看着严丝合缝的石门,又看向歪斜的大门,眉头紧皱。 这样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石门,土匪真能自己造出来吗? “小孩儿真乖,亲王你先自己走吧,我背那小孩儿和猴子。” 青于蓝缓缓从魏翎翊背上滑下来,还未站定就抢过她手里的猴子,又手足无措地眨眨眼,“这个轻点,我抱着吧。” “好,那你抱着。” 两人在寇小幺的带领下来到龙虎山寨的会客大厅。 山外一片寂寥,山内确实别有洞天。 会客大厅,整体呈圆弧状,拱形屋顶,边缘处都修有水渠用于排水。 再往里走,顺着人工开凿的阶梯,一阵阴风刮来。 魏翎翊回头,看见一处有盆口那么大,映射着月光的洞口。她将眼睛凑上去,惊呼一声,“哇——” 洞口可以清晰地看见整个一城山的布局,以及翎城的中心。 看见那些蔓延半座山的火把,魏翎翊心中了然,这一定是舅父的计划。 一定是舅父带人来找她了,以舅父的智慧一定能找到这个山中的营寨,她只要在这里等着就好。 看过此处,她又继续往深处走,寇小幺在前面带着路。 月光透过一个个石窗,巧妙地照亮每一层石阶,即便是在洞中,也恍若天明。 “诶,小孩儿。我看你们这个山洞设计的很巧妙啊,可是有什么高人指点?” 寇小幺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我来的时候这个山就长这个样子。” 青于蓝抱着小猴,走在魏翎翊身后,看向洞口的形状,以及月光在石墙上的投影。 此山绝非天然形成,这些洞口看似随意,实则都是根据月相的阴晴圆缺来开凿,除新月外,都可以确保月光进入洞中。 青于蓝用食指点了点魏翎翊的肩膀,在魏翎翊回头时冲她摇摇头。 又指指魏翎翊与自己的脚,又指了指寇小幺的脚。 魏翎翊扭头,发现寇小幺走的每一步,从始至终都踩在月光无法照及的暗处。 魏翎翊收起笑容,和青于蓝一道,逐步后撤。 “二位怎么不走了?” 魏翎翊回头,寇小幺正站在明暗交界处,冲着她们二人笑着,“快跟上来啊。” 洞内狭窄,魏翎翊和青于蓝退到暗处,徒留月光寂寞地照在石墙上。 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中闪闪发光。 这洞内有些狭窄,我们两个人都背着人,有些慢。” “不急,我在此处等你们,你们快走到光下,那里亮堂,走的也快。” 正如青于蓝所料,那几道被月光照到石阶肯定有问题。 “等等我,书上讲过,这个叫阴阳道,你拖着她。”他悄悄附在魏翎翊耳边说道,随后便开始用手在石壁上摸索着。 像这种机关就是为了诱敌深入,寇小幺站的地方一定有一个机关,而山寨为了通行方便肯定不会只有一个机关。 他抚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指尖掠过一处光滑的部分。 大部分都糙的像树皮,唯有此处光滑如玉…… “是这个。”伴随着青于蓝的肯定,他用力摁下那处机关。 “轰隆——” 刹那间,魏翎翊的下一层台阶急速抽回石墙中,而台阶下方露出一处看不清的洞口。 冷风吹来,洞中还飘出一丝腐臭。 魏翎翊笑道:“小孩儿,你不厚道啊。” 对面并没有什么反应。 “没人了。“?? “估计是走了。” “你还会什么?” “各个领域均有涉猎,”黑暗中传来青于蓝笑声,其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尴尬。 闻言,魏翎翊嘴角上扬,正想开口夸耀,“不愧是我的军谘……” “但都不精通。” “哈、哈,你认为这样很幽默吗?”魏翎翊眯眼假笑,随后变脸,将笑容收敛,“跟我走。” “殿下精通此道?” “不会,但是舅父马上就带人来了,就算我们自己出不去,他也会来救我们的。” 青于蓝应声,按下机关,原先抽回的石阶又再次暴露在月光下。 魏翎翊探出左脚试探着,发现结实无异样后,才放心落下右脚。 “既然你知道这种阴阳道,怎么上山的时候还要走大路?” “殿下早就知道此山布局诡异,为何还要跟着那小孩儿进来,是为了试探青某吗?”青于蓝反问道。 “你是我的军谘祭酒,为我出谋划策难道不是你的职责所在?” 青于蓝笑笑,“殿下说的是。” 黑暗中,伴随着清晰可辨的脚步声,魏翎翊几人逐渐走向深处。 —————————— 魏辽手持火把,火芯中过剩的桐油一滴一滴地烫着山上的草木,留下点点滴滴的油斑…… 半个时辰后,又出现在相同的地方,又过了那么个时辰,还是原来的地方,还是原来的那一拨人。 魏辽抬手挥停,将火把递给手下,一个人走向前方蹲下查看。 一阵大风袭来,视野像是蒙上了一张厚厚的黑布,云层渐渐将月亮吞没。 火红的枫叶似一张张红符,生了眼睛一般,贴在人身上,将人禁锢;贴在火把上,将火把熄灭…… 四下一片寂静。 枫林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吼,云层一将月亮吐出来,枫林远处掠过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一个眼尖的士卒率先甩掉火把,大喊一声,“鬼啊!” 其余众人不明真相也跟着慌乱,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蹿跳着,左脚踩右脚,额头碰额头,乱成一团。 魏辽回头,迅速接住他扔掉的火把,将火把熄灭,厉声喝道:“蠢货!闭嘴!” “大家把火都灭了,火燃烧有大量的气,改变了局部的风向,大风一吹枫叶就顺势飘过来了。” 众人闻面面相觑,面有愧色,迅速将火把熄灭,并检查地上是否有火种的残留,以防大火烧山。 魏辽回到队伍中,想起刚才在草木上看到混杂着炭黑的油脂,大声喊道:“大家先原地休整,我去去就回。” “殿下,您要去哪里?” “惊门。” 方才林中的低吼,必然是山匪设在惊门的机关,无风时一片寂静,风起时怪音四起。 魏辽拍拍衣裙上的杂草,微笑着,只要确定惊门所在,生门还不好找吗? 一缕月光穿透树梢,光影似剑影一般,映照着魏辽的脸,那张和魏翎翊一模一样的脸。 第13章 良谋诱敌深入,义寇腹背受敌 坚硬的石门訇然中开,寇小幺快步跑进大堂。 她四处张望,正堂上的双钺和那把昂贵的君子剑不见踪影,伸手探向炭灰,凉的。 看来走了有一会儿了。 “小孩儿别看了,走很久了。” 寇小幺回头,魏翎翊背着孩子斜倚在石门上,冲着她勾唇一笑,似乎是在挑衅。 “你们怎么进来的?” “山洞确实很精妙,找找规律而已。” 找找规律而已? 当初那些自以为是的匪帮可是在这个山洞中无一生还。 寇小幺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魏翎翊。 “好了好了,别挣扎了,我们又不会杀了你,干嘛要对我们包藏祸心呢?” “能不能给我们弄点米汤来,这猴子和这小孩儿应该好几天没吃饭了,都饿晕了。” 寇小幺眼角带泪,皱巴着嘴,随后哇哇大哭,“我……我们也……也没有多少存粮了。” 魏翎翊背着孩子有些手足无措,苦笑道:“你先去煮着,等我回去赔你一袋。”看寇小幺不动,她又拍拍青于蓝的肩膀,说道:“看见这个哥哥没有,他可是周国大名鼎鼎的瑞安亲王,不会少你那一袋粮食的。 寇小幺在后厨抽泣着数米下锅,心里透着隐隐的不安。 原本以为那两个人会被困在山洞里,谁知道竟然跟上来了。 自己跑不了,打也打不过,她擦了擦眼泪,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老大干嘛去了。” —————————— 与此同时,寇飖正和大伙儿伏在墙头,趁哨兵换岗之际将他们打晕,和姊妹们冲进粮仓。 粮仓里黑灯瞎火,火折子刚冒火头,一把长刀从天而降,擦着寇飖的发丝劈下来,连着刀鞘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寇飖侧身闪躲,桓衡将刀柄绕身一周,一脚踢开刀鞘,刀鞘掣向寇飖。 寇飖手持子午鸳鸯钺格挡,定睛一看,“斩//马//刀?”。 “对咯——还是舅父最爱的那一把。”桓衡双手持握起势,蓄势待发。 反手撩刀,行至眼前,挥刀斩马。在寇飖轻巧闪身后即刻反扫刃,转身向下劈刀,三连劈刀。 寇飖双钺挥舞,寒光缭绕,灵巧翻身,钺刃游走在桓衡咽喉之间。 兵刃相接,尖锐的刀鸣不绝于耳。 九尺斩//马//刀,凭借刀身的重量以及桓衡大开大合,锐意进攻的身法,将子午鸳鸯钺压制身下。 桓衡出刀迅猛,动作狠辣,却招招躲开要害。 双方对峙,僵持不下。 桓衡见状,好勇斗狠之念陡然升起,弓步向前,直视寇飖的眼睛,倾身施加压力。 寇飖臂力不敌,腰背向后压,不久腰酸背痛。视线下移,见桓衡中盘空虚,立刻趁虚而入,正蹬踹击桓衡腹部。 桓衡侧闪,闪至寇飖身侧,刀柄击胸,抹身横斩刀再斩。 寇飖绕身,矮身从桓衡臂下穿过,在桓衡错愕间,反手一钺径直袭向桓衡后脑。 桓衡低头,顺势锁臂,巧用刀柄,斜击寇飖下腹。 寇飖见情况不对,打算撤退。 “跑?跑得掉吗?” 桓衡哈了一口气,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刀入鞘,双手抱胸,看着寇飖的一举一动。 寇飖将帐篷一掀,她们已经被重重包围。 她的姊妹们已经被五花大绑,圈成一团。 “哎呀——舅父果真料事如神啊——” 桓衡走进寇飖,慢悠悠地从袋中拿出绳索,将她的手反绑起来,笑眯眯地说道:“舅父说来了就别走了,我看你刚才使得那双钺很灵巧,以后能不能教教我啊?” —————————— 二当家曲泽撩拨开参差不齐的野草,将身前的树枝往后压,身体慢慢向前探。 身后来的人接替着压树枝,方便后面的兄弟姐妹向前行走。 刚才那拨人肯定被惊门吓破了胆,他现在要去找大当家。 “这位大哥是要去哪里呀?”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曲泽抬头,看见一穿着白斗篷的女子坐在树枝上,悠闲地荡着腿。 月光穿过林层,斑驳地洒在她身上,白色的斗篷与月光交相辉映,她微微抬头,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动手。” 身后传来沙沙声响,刚刚被撩拨的小树枝背后,窜跳出一群官兵来,将曲泽及其众团团围住。 ———————————————— 魏翎翊拿着几根干麦秆,对折再对折 ,蘸着米汤点在那小孩和猴子的嘴上。 小猴子机敏,不出几刻就睁开眼睛,孱弱地呜咽着,缓缓吞食。 魏翎翊见猴子醒了就将它抬到青于蓝手里,青于蓝给它喂稀粥。她则将那小男孩儿抱起,沿着碗边慢慢喂着。 “长久不吃饭,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容易撑死。”魏翎翊拍拍小孩儿的背,圈在怀里,像哄魏辽一样摇摆着、晃着。 “婆……婆……”那小男孩儿睫毛微颤,极力睁开眼睛。 昏昏的灯火下,火光映衬着魏翎翊的半张脸,暖暖的。她弯唇笑着,“马上就能见到你婆婆了。” 旁边传来猴子的怪叫,青于蓝朝着魏翎翊露出一个尴尬而得体的微笑,“殿下,这位小朋友有点激动。” 青于蓝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抓住那只猴子,小猴子跳到小孩儿的肚子上,又蹦又跳,还模仿人轻轻拍拍他的脸。 “跳跳别跳,你踩着我肚子了。” 跳跳像是能听得懂人话一般,赶紧攀上魏翎翊的脖颈,挂在她身前。 魏翎翊脖子前伸,小猴子的指甲有些倒刺,挠得她起鸡皮疙瘩,她咧嘴讪笑,“跳……跳?先松开,我脖子以前没挂过东西,不、不熟练。” 青于蓝走进,摘走了跳跳,按在怀里。 洞外传来嘈杂的声响,听动静是铠甲摩擦与铁靴扣地的声音。 猴子一惊爬到青于蓝的头上,把脸藏进他的头发里,还贴心的用手捂住青的耳朵,用尾巴遮住青于蓝的眼睛。 可能是担心青于蓝会害怕这些声响吧…… 魏翎翊嗤笑着小猴的机灵,安慰怀里的小孩,“没事的,是我们的人来了。” 随后,眼睛看向角落里喝粥的寇小幺,“小孩儿,你也跟我走吧,我们还欠你一袋米呢。” “真、真的吗?” “你叫什么呀?” “寇小幺。” 魏翎翊不知道是哪个小幺,让她写下来。 寇小幺捻起一颗木炭,歪歪扭扭写下那几个字。 “你写字怎么和我一样歪歪扭扭的,一看就偷懒不练字吧——以后……”魏翎翊调侃着。 “这是我趴在墙上,探头偷学来的。看得是歪的,也就写不出正的。” …… 桓衡都尉好身手,顶礼膜拜;寇飖老大好身手,顶礼膜拜。[玫瑰][玫瑰][玫瑰] (我终于知道我以前发的玫瑰为什么都变成了问号!哼,必须要用晋江本土的玫瑰才行,输入法的玫瑰在晋江不被允许生长,哭死。[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良谋诱敌深入,义寇腹背受敌 第14章 今夕荷花枯败,来年应是好景 府内,灯火通明,桓衡领着被绑的寇飖参观府邸。 “小小的刺史府,随随便便走两步就能结束,没有介绍的必要。” 嗯?桓衡想了想,这里是翎王府啊?她怎么知道前身是刺史府? “姐姐——你猜错了,这里是翎王府,不是刺史府呢。” 闻言,寇飖冷哼一声,“这里我来过,我记得一清二楚。” 她转身,抬头看着桓衡那张略显青涩的脸,面色沉静,“而且我还知道前前任刺史宿月还将这里翻新过,他的一切我都有所了解。” “一切?包括他的生平所有事?”紧接着桓衡又开始问道:“何年何月出生?家中姊妹几人?可有心上人?” 面对桓衡连珠炮一般的提问,寇飖瞬间黑脸,“知道为什么那间房的窗户那么巧吗?” 寇飖伸手指向魏翎翊房间的那扇窗户。 桓衡即刻正色,收敛起来,微笑着询问道:“姐姐知道?” “当然。” “不愿意告诉我?” “不能跟你说。” “好嘛——那就跟我家翎王说呗——反正殿下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哦?那她告诉过你什么?”寇飖闲的无聊,随意打发式的提问。 “她要招安姐姐你们,并且要求我们一视同仁,互敬互爱,消除过往恩怨。” 桓衡看着寇飖的脸,郑重地将祁良告诉她的话一一转述。 寇飖微愣,稍后面色有所缓和,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上弧。 “大当家你想看哪里?我领你去。” “去看粮仓。” “粮仓?好啊。”桓衡爽快地答应道,刚走出几步又退回寇飖身侧,一脸诚恳地问道:“我带你去,你可以教我使双钺吗?” “你斩//马//刀用得炉火纯青,何必盯着双钺呢?” “哎呀——计多不压身嘛——姐姐——” 寇飖眼神示意自己被反绑的手,“你给我解开,我就答应你。” 桓衡转到寇飖身后,支着一个头,看向那松松垮垮的绳子,“这就是个活结啊,我没认真绑,是你自己在骗自己嘛。” 闻言,寇飖一愣,稍稍用力,就挣开了绳索。她神情复杂,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真的,是活结。 桓衡低头看着寇飖,嘴角含笑。最后假装无赖把她生拉硬拽,带到粮仓,双臂伸展豪迈地展示粮仓,满脸自豪,得意洋洋地告诉寇飖,“看,这就是我们的粮仓。” 看着这仓廪丰实的情景,寇飖冷笑道:“知道这些粮食哪里来的吗?” 桓衡不解,粮食不都从地里来的吗? 她挠挠头,看向一脸冷漠的寇飖。 寇飖抬眼,迎着桓衡的目光,言语讥讽地说道:“抄寇家,抄来的;抢龙虎山寨,抢来的。” —————————— 初秋,寒露微凉,微风渐起,远处的残荷枯枝依旧挺立池中,想来来年应该又是一片良辰美景。 魏翎翊席地而坐,她有些出神地望着对面的空座位,那个为寇飖准备的座位。 宫家态度暧昧,梁家行迹古怪,前任刺史紧急调离,前前任刺史宿月不知所踪,而宿月又与寇飖有所交集。 由此看来,招安寇飖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可是,为什么她总感觉怪怪的呢? 宫家想让她招安,梁家想让她剿匪,这些都可以理解。一个劫货之仇,一个有三代恩怨,可这宿月…… 魏翎翊从怀中拿出三年前那封署名为宿月的密信,将其展开。 二皇子蓄意谋反……他远在翎城怎么会知道二皇子谋反一事? 他为何不知所踪?在这场预言式的谋反中扮演什么角色? 三年前她正要征服苗疆,正是这封密信将她拉回京城,而二哥谋反就在几月前发生。 她微微斜视,看向房间的那扇窗户。刺史府曾经在宿月就任时翻新过一回,而她所在的那间房间是最新修建的。 而那扇窗户,怎么就正对着梁家的游墙呢? 巧啊……怎么就那么巧呢…… 秋风起,白色的纱幔随风涌入室内,荡漾着魏翎翊的耳坠,微凉的秋风扫过她的额头,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 今日她起早挽了一个十字髻,换了一身青色大袖衫,搭配鹅黄间色裙。 青于蓝说见客人,要穿的得体一些,这样也能彰显招安的诚意。她觉得很有道理,沐浴更衣,焚香见客。 翻涌的纱幔翩翩飘然,露出寇飖的身影。 茶色的衣袍被秋风捋顺,浮现出流畅的褶皱。她手持一把君子剑,萤黄色的剑穗在风中开花。 魏翎翊擒着茶杯,含笑看向寇飖,缓缓站起。 眉宇间不见昔日的傲慢,却似春日的暖风一般,替她撩开纱幔,请她入座。 白色的纱幔隔着两个人,一官一匪。她们坦诚地看着对方,不加丝毫掩饰,一切都在不言中。 寇飖扯扯衣角,掸掸肩上的灰尘,走向了有魏翎翊的屋檐。 祁良、桓衡、青于蓝、寇小幺、曲泽……在远处扎堆,静静地望着,魏辽在更高的地方,望着这一切的人和事。 黄昏渐沉,落日映照池中,装的满塘赤红…… “我有故友,宿月吟风。” 猜猜那把君子剑是谁的呀——[玫瑰][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今夕荷花枯败,来年应是好景 第15章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代理服务器连接失败,请更换代理。 代理一代理二代理三代理四代理五 众生有相来源更新 文学城 第15章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