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刁民想害朕》 第1章 01 北京时间,20:00。 叮咚! 爱看戏小助手提醒您:您预约的电视剧《总有刁民想害朕》开播啦!点击下方链接跳转,不要错过喔! 方笑笑提着北京烤鸭和新鲜柠檬水外卖回到寝室,刚打开电脑准备寻找一部下饭剧,屏幕右下角就弹出了消息。正好,n刷滴血验亲名场面后的她决定这顿换换口味。网页自动跳转后,方笑笑点进了全屏模式。 此时,原本一片漆黑的屏幕出现了几行字: “观影须知: 本剧改编自韶琪同名无脑爽文《总有刁民想害朕》。为确保观赏体验,请各位观众自行摘掉脑子,谢谢合作!” 阅读完后,画面跳转,剧片正式开始。 - 轰隆—— 一道惊雷乍裂苏州天幕,碧光如剑,倏然劈开层层幽云。沈府深院作白昼,瓦影廊檐尽失色。未几,墨云覆卷穹,重压如垣,令天地俱为其所掩。 偏院里一盏残灯如豆。 榻上女子浑身似被烈火炙烤,额间冷汗涔涔,四肢软若无骨,连说话都需费尽气力。 “淮……淮安……” 不知煎熬多久,终是力竭难支。院外风声簌簌,伴着又一声霹雳,她缓缓阖上双眼。昏朦前夕,往生如走马灯般自眼前飞掠。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白玉灵本来是生活在21世纪的一个普通女孩。 一觉醒来,便莫名魂穿至此。 随后,一个自称是系统的存在闯入她的意识,强行与她结定契约。 契约内容: “甲方系统与乙方白玉灵自绑定起生效。 三年内,乙方须攻略该世界任意一人物,使其好感度达 100%,方视为任务完成。 任务成功,甲方需满足乙方提出的任意一个愿望; 任务失败,甲方将回收乙方意识。 本契约自动成立,任何一方不得解除。” 白玉灵所穿之身,随国姓魏,讳宝珠。诞时异彩照室,仁宗帝大悦,破格以公主礼降生,赐号裕甯,食邑一千户,恩宠冠于宗室。其母泰安公主,乃仁宗帝与当今女帝邓鸿所出独女,天命不永,芳华早折。裕甯虽为一脉孤根,然承女帝深情所系,恩泽加覆,位望愈显尊崇。 白玉灵初来之时,正逢裕甯公主及笄。世家贵女与宗亲皆依礼入席,猎场旌旗猎猎,天地开阔,风卷草香。 笙乐未起,远处忽传来一阵疾快的马蹄声。自草原深处,一少年郎骑青鬃骏马破风而来。他身着秋香色箭袖,腰束玉带,沐于朝晖浑若金霞笼体。 近礼榭时,少年郎身形微俯,侧腰贴马,指尖轻捻,便折下花盆中最艳丽的一朵。缰绳一紧,骏马嘶声低吁,稳若磐石。少年翻身下马,动作潇洒,衣袂随风微扬。他拂开衣袂,跪地,嗓音似清泉泠泠:“臣沈淮安祝寿公主芳诞,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惊鸿一瞥,万物俱寂,耳畔唯余心鼓轻鸣。 系统声在脑海里响起:“宿主,检测到目标对你的好感度达到56%,是目前最高数据。” 白玉灵微怔,旋即决定选择沈淮安作攻略对象。 沈淮安乃织造司使沈遇次子,本无科名,科举屡试不第,后捐纳方得一闲散小职。 白玉灵求皇祖父赐婚,仁宗对此甚是不满。可她一朝绝食明志,若仁宗不允,她便随阿娘一道去了。邓后终不忍,求得仁宗松了口。 婚后,依礼制,驸马当随公主居京城。沈淮安不喜宫闱繁礼,又言京畿森严处处掣肘,不似江南那般无拘。几番劝说,使得裕甯公主当真随他迁往江南。 沈淮安的好感度也在动身那日飙升至71%。 成婚月余,两人情意缠绵,如胶似漆。沈淮安好感度上升至75%。但打那以后,好感度进度如同冻结般,久久未有变化。 三载光阴转瞬即逝,白玉灵凡事顺从,事无巨细以他为先,甚至不顾宗室体统,为其纳妾。奈何走至这般委曲求全的地步,沈淮安的好感度却始终卡在80%。 在白玉灵意识涣散前,冰冷的机械音再度响起:“宿主攻略失败,正在回收意识。” 门外守夜的缃叶昏昏欲睡,忽闻惊雷劈落,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她抬眼望去,内室窗扉被妖风吹得吱呀作响,一开一合,声声渗人。公主畏寒,平日闻风必令关窗,而今夜却毫无动静。 她心下一紧,想起驸马爷悄然交代的暗令,咬牙壮着胆上前,轻推门扉。 “公主?”缃叶试探喊道。 无人应答。 缃叶轻轻撩起床幔的一角,瞧见向来柔弱的裕甯公主此刻静卧塌上,衣衾微乱。她手持蜡烛凑近,微光摇晃,映在公主没有血色的脸庞上。 她探出两指,置于鼻下。 寂然无息。 她继而覆上公主脉门,亦寻不得半分跳动。 公主薨了。 缃叶脚下一滑,险些跌坐在地。她终究不过是十六七的年纪,这是她第一次与死人如此之近,惊恐令她指尖发麻,背脊由下至上生出股寒意。 可惶然仅维持了片刻。待她缓过神来,心底悄然泛起一丝窃喜。她忙将唇角的笑意压住,放下床幔,不敢再多看一眼。她当即回身,朝驸马所居之处疾步而去。 轰隆—— 又一道惊雷自阴云而下,直劈偏院木梁,火光霎时腾起,焦烟扑面。与此间,屋内的裕甯公主徐徐睁开双眸。记忆如潮水倾泻而入,一时间冲得她头痛欲裂。 她,魏宝珠,竟然回来了……?! 犹记得及笄前夜,魏宝珠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骤暗。再醒来时,她已不在大齐,而是置身于1937年的民国。 彼时山河破碎,烽烟四起。在闻得倭寇暴行后,她毅然追随收留她的大娘投身抗战。 一朝不幸被俘,为不受折辱,她选择咬舌自尽。 再度睁眼,她来到了2015年的新中国。那是与大齐、民国截然不同的时代。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霓虹灯将整座城市照得通亮。 在这一世,她和其他普通女孩无异,每日需起早贪黑去一个名叫“学校”的地方,学习她从未听过的知识。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了两年。 谁料某个清晨,她在上学途中突遇车祸,当场便没了气。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故土。 这时,一道机械音在魏宝珠耳边响起。 系统对她进行了绑定。绑定?契约?那不是话本子里的桥段吗? 未等理清思绪,魏宝珠便见幔外火光漫天,赤焰映窗。 浓烟扑面而来,她被呛得咳嗽连连。 此时外头亦乱作一团,只听不断有人慌声高呼:“走水了!东偏院走水了!” 沈淮安匆匆赶至时,整座偏院几乎被烈焰吞没,火舌卷着梁柱,轰然作响。 扑通。 沈淮安重重跪地,声嘶力竭地喊道:“公主!快来人救公主啊!” 随后赶到的十二名金吾卫见此情形,皆惴栗失措。公主在他们眼皮底下罹此大火,若传回宫中,灭顶事小,唯恐祸延宗族。 护卫甲欲冲入火海,脚步刚踏出半尺便被灼热逼得踉跄。 身侧的同僚急忙将他死死抱住,厉声阻拦:“进去便是送死!你救不出公主不说,反倒白白搭上一条性命!” 护卫甲眼眶通红,无力跪倒在地。 沈淮安见金吾卫迟疑不前,猛地爬起身,狠狠踹向卫士的胸口。 “尔等还犹豫什么?” 他指向火势逼天的院落,声色俱厉道:“公主乃千金之躯,你等不过贱役。为她舍命乃是你们分内之事,有何可迟疑?” 闻言,金吾卫统领终于忍无可忍,几步上前,横身挡在沈淮安面前。他怒火直冲喉间,礼数尽失,眼底布满血丝,嘶声怒斥:“沈驸马,您这话倒是轻巧!自半年前起,您便强行向公主调用**名护卫,理由千般万般,只留我等俩三人把守此处。” 火光映在他铁青的侧脸上,使愤怒愈显凄厉:“可便是这几人,您也日日使唤不断,更是无故挑刺,为难至极。连今日值守公主的最后一人,也被您强令差去城西买什么糖炒栗子!他若不去,便是对您大不敬。护卫被您差遣得一个不剩,如今出了这般大事……驸马爷,您当真以为自己脱得了干系!” 沈淮安眼底狠意一闪而逝,唇角浮起一抹讥笑,幽幽道:“本驸马何时差人去买过栗子?向公主借用护卫之事是不假,可尔等失职却妄想栽赃到本驸马头上?” 他的目光扫过众金吾卫之间,最终落在那名手里尚捧着包糖炒栗子之人身上,似笑非笑道:“怕不是他自己贪嘴偷懒才闯下这塌天大祸。” 话落,护卫乙怒不可遏,指着沈淮安破口大骂:“放你他娘的狗屁!明明就是你强令我去的!” “失职至此,还敢狡辩?”沈淮安袖袍一拂,寒声道,“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得令的家丁蜂拥而上。金吾卫们虽皆是千里挑一,但寡不敌众,若真交起手来未必有胜算。 见形势逼迫到眼前,他们当即亮出腰间佩刀。 锵。十二把寒刃出鞘,在火光下折射出凌厉寒光。他们背脊相抵,环立成一圆阵,脚下寸步不退,气势如临战阵。 千钧一发之际,火海深处传来一声清亮而冷冽的叱喝,震得众人心神俱颤。 “谁敢动本宫的人!” 第2章 02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裕甯公主自火海中缓步而出,宫裙在炎焰映照下如淬血殷红。 此裙乃大婚所制,重锦繁绣,内缀以防火秘丝。原是绣娘为避火烛而添的巧思,谁料此刻竟成了救命之物。 火光跳动,厚锦如流光翻覆。 裕甯公主面色阴寒,宛若从地狱深处踏返人间的罗刹。 “公主!是公主!”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 金吾卫们见公主死而复生,如蒙大赦,眼眶尽皆发红,纷纷俯身叩地。统领拱手作揖,声音哽咽:“属下失职,还请公主责罚。” 缃叶离公主不过一丈远,目睹此景,只觉魂魄尽散。 她分明亲手探过公主鼻息与脉门,确是绝了的。 古书曾记载:赤衣者,是为冤死难瞑,化作厉魄返人间索命。思至此,她唇瓣泛白,状若疯癫:“不是我,不是我…..” 魏宝珠偏头,疑惑地瞟向她。这一瞥,落在缃叶眼里,却恍若无声道:原来是你呀~ 缃叶两眼一翻,直直昏厥过去。 沈淮安亦怔立原地,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驸马爷见本宫还活着很失望吗?” “自、自然不是……”沈淮安强压住心底骇意,转瞬换上一副悲喜交加的假面。他踉跄上前半步,嗓音微颤得恰到好处,“臣是欢喜过了头才一时失态。” 这时,院外蓦地传来急促呼喝:“救火队到!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随即人影纷至,救火队分列而入,运水、接桶、扑打,动作井然有序。烈焰在他们的合力之下迅速被压制,火势渐弱,未多时便尽数扑灭。 余烟尚袅,又有高喝声自院外传来:“苏州府同知大人到!” 同知大人柳献之披着斗篷奔至,行至院中,衣襟沾染烟尘。见公主安然如故,他悬了整路的心头大石方才落地。 他当即屈膝跪地,俯首叩拜,声音带有几分余悸:“臣救驾来迟,惶恐万分,还望公主恕罪。” 周遭官役也尽数跪伏,齐声道:“还望公主恕罪。” 庭院里焦木的浊气蔓延。 魏宝珠在院中踱步,神情冷沉。众人不知其意,不敢擅声。 直至片刻后,她才将白玉灵三年记忆尽数理清。 堂堂公主竟沦落至此,当真是可笑。 尤其今夜此火,甚是诡异。 魏宝珠目光微敛,借过火把,不顾阻拦上前。院中一根横梁被烧得焦黑,自屋脊坠落,斜倚在残垣前。她俯下身,伸手轻触断面。灰屑簌簌而落,仍带有余热。 此处焦焚最深,想必便是火头所在。 可屋顶原设引雷之铜牛,雷火遇铜,当由铜牛导入地下石槽,断不会从屋脊起燃。既有铜牛引雷,何故会着火? 魏宝珠抬眸望向天边,雷云已然散尽,露出清冷月色。 她回首随手一指,吩咐道:“你,上屋脊将铜牛取来。” 护卫丙领命,脚尖一点,身形如燕掠空,轻稳落在房梁。月色洒在他的甲衣上,他沿瓦脊疾行一圈,将每处角隅都探查得极细。 片刻,他自屋顶稳稳跃下,空手而归。 他抱拳沉声道:“禀公主,卑职已将屋脊尽数搜遍,未见铜牛半分踪迹。” 魏宝珠眉峰轻挑,却未言语。 柳献之心下大凛,忙挥手唤来官役:“还愣着做甚?沿屋内外仔细搜查,铜牛重器,不得有失!” 众官役领命,迅速分散开去。或登木梯,或入断壁废梁之中翻找。 同时,柳献之又抬手唤人,将一张太师椅急急抬来,恭敬安置于院中:“请殿下稍坐。” 良久,负责的官役快步上前复命,跪地大声回禀:“启禀公主,大人,屋上屋下尽皆寻过,并未见铜牛踪影。” 铜牛失踪,金吾卫又遭擅调。种种迹象,无不指向沈淮安。 魏宝珠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将沈淮安给本宫拿下。” 得令的金吾卫如猛虎出柙。 离沈淮安最近的两名卫士上前一步,其中一人抬腿一踢,正中他膝弯。沈淮安猝不及防,腿骨一软,嘭然跪倒在地,膝尖砸在砖石上发出闷响。另一名金吾卫动作迅疾,反手扣住他双臂,死死扭到身后,如铁钳般锁住。 沈淮安痛得龇牙,冷汗直冒,却仍不死心地喊冤:“冤枉啊!公主明鉴!此事与臣无关!臣毫不知情啊!” “吵得本宫头疼,”魏宝珠抬手揉了揉额角,连眼皮也懒得抬,“押下去。” “且慢!”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女声。那声音细软娇腻,令众人不由侧目。 只见苏姨娘从人群中缓步出了来,裙裾微乱,泪痕斑驳。她一边拭泪,一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姿态柔弱却暗藏锋芒:“殿下三思啊。驸马爷平日宽厚待人,断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公主尚未查明真相便遽然将驸马拿下……” 她咬住下唇,似是鼓足勇气道:“如此行止不能服众不说,更叫人心寒。” “大胆!公主岂容你置喙。”柳献之喝斥。 魏宝珠从记忆中迅速翻检,终于将此人对上号。 苏婉婉,出身教坊。因生得貌美,被沈淮安纳入府中,抬作了姨娘。 白玉灵虽贵为公主,性子却温弱。苏婉婉起初不敢造次,可随着日久,在摸得公主脾性后,她便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表面温顺,做小伏低,实则口蜜腹剑。用21世纪的话来说,妥妥的白莲花一枚。 如今记忆一展,魏宝珠只觉好笑。 “妾自知人微言轻,不该在殿下前多言半句。只是驸马待妾等向来温和,又素来敬重公主。今夜之事多有疑点,殿下未审便要将他枷押问罪。妾虽卑贱,却也知何为恩义。”苏姨娘特意咬重“恩义”二字,其意不言而喻。 “你的意思是我今日拿下驸马便是不知恩义了?”魏宝珠饶有兴致反问。 “妾,不敢。”苏姨娘眉眼低垂,跪着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魏宝珠掩唇轻笑,连道三声好。 苏姨娘以为公主被她几句话打动,心底顿生侥幸。她抬起头来,见公主神色似无怒意,更觉是为驸马据理力争的良机。 她咬了咬唇,继续道:“殿下明断,自当体恤驸马爷的苦心。驸马爷事事以殿下为先,今朝却被错擒,殿下应当好生宽慰,再狠狠责罚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金吾卫,替驸马爷出口恶气。” 金吾卫闻言,均心下一紧。 往日公主性情柔弱。他们虽是奉令行事,可若触怒驸马或苏姨娘,二人稍作悲戚,殿下便听信佞言迁怒于他们这些护卫。 今日只怕又要重蹈覆辙,他们丧气垂头,做好被责罚的准备。 魏宝珠却未理会苏姨娘,侧首环顾四方,询问:“你们的心思呢?也如苏姨娘一般吗?” 众人面面相觑。 须臾,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妾附和:“请殿下明察。” 魏宝珠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 她说:“念尔等愚昧,本宫便多费些口舌,点拨你们一二。” “其一——” “本宫居于沈府之内,有半分差池,不论是谁所为,沈淮安都得担十分之责。” 妾室与奴仆齐齐低头,胆战心惊。 “其二——” “尊卑有别。” 魏宝珠望向出尽风头的苏姨娘,一字一句道:“苏姨娘出言不逊,僭越犯上。既管不好自己的舌头,留着也是无用,那便割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金吾卫十二人不约而同抬眼望向殿下,眸底皆闪过深深的难以置信。 今日殿下不但未曾责罚他们,反而先行处置了苏姨娘……? 苏姨娘顿时瘫软倒地,开口便慌得走了音:“不……不,我可是驸马爷的爱妾……” 魏宝珠故作受惊,抬手拍了拍心口。 她偏头望向柳献之,无辜问道:“柳大人,本宫倒是孤陋寡闻了。这驸马爷的爱妾,是几品的尊贵身份?” 又轻叹一声,似是在认真思虑:“莫非比我这一品公主还要大不成?” 柳献之擦了擦额头若有若无的虚汗,抬首赔笑:“公主说笑了,天下哪有妾室尊过公主之理。” 魏宝珠斜睨了金吾卫一眼,淡淡道:“还愣着作甚,难道要本宫亲自动手不成?” 金吾卫统领忙俯首应声:“卑职不敢。” 随后,护卫甲上前捏住苏姨娘的双颊,迫使她张口。苏姨娘瞳孔骤缩,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颤音。金吾卫统领将其舌头拽出,手起刀落,一滩软肉便摔在了石板上。 一声凄厉划破寂夜,苏姨娘当场昏死了过去。 “啧,又晕一个。”魏宝珠嫌恶道。 柳献之极有眼力,当即招呼官役上前:“还不速速抬下去?莫脏了公主的眼睛。” 魏宝珠放眼望去,沈府诸人个个噤若寒蝉。方才还附和苏姨娘的几名小妾,此刻个个脸色煞白,吓得胆都破了。至于沈淮安,更是如遭雷噬,双目失神,张口欲言,却吐不出半字。 魏宝珠轻抬衣袖,扫了一眼满院狼藉,“这沈府,本宫是住不得了。” 她转向柳献之:“同知大人,可否借柳府暂居几隅?” 柳献之受宠若惊,忙不迭俯首应下:“殿下肯屈驾寒舍,乃臣三生之幸!” “如此便叨扰了。”魏宝珠眸光流转,又道,“沈府今日生乱,为防有人出去乱嚼舌根,还请柳大人先行封府。” 柳献之心头一震,领命道:“臣遵旨。” 他转身喝道:“来人,传本官之令。即刻起,沈府四门即刻封闭,不得出入;府中上下,概不得擅离片步。凡有擅动者,一律捉拿,听候发落!” “遵命!”官役齐声领令而去。 柳献之斟酌片刻,复又小心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那……驸马爷,殿下欲如何处置?” 魏宝珠问:“犯事者关何处?” 柳献之如实答道:“先行打入衙门大牢,待日后提上公堂,再行审问。” “依律例行事即可。” 夜风卷着灰烬荡过庭院,沈府死寂如坟。 魏宝珠抬眼望向灰蒙夜色,衣袂微扬,缓声道:“备车。” 第3章 03 柳府前朱漆大门高高敞开,火把成排燃起,光影在青石上摇晃,将整座府邸照得如同白昼。 魏宝珠自车辇中缓缓而出。金吾卫分列两侧,甲胄冷光凛然。 穿廊过庭,柳献之亲自引着魏宝珠往东厢。东厢远离正院,庭前竹影婆娑,清雅且幽净。 魏宝珠并未即刻歇息,而是命人呈上笔砚。 她提笔落字,写下密信一封,折好后亲自递予金吾卫,郑重嘱咐道:“此信务必呈到陛下案前,不可有半点差池。” “是,属下谨遵殿下之令。” 随即,她又将数件要紧之事分派予其余金吾卫。待诸事安排妥当,她方才让侍女备水,沐浴更衣,入内室安歇。 屋内只余她一人,夜风掠过窗棂,吹得烛火轻轻摇晃。 魏宝珠盘膝坐于榻上,尝试召唤出系统。 她当下最想弄清便是这穿越之事,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只是唤了好几次,都无声应答。魏宝珠无可奈何,遂作罢。 另一边厢。 为护公主安危,院门、屋顶与周遭皆布有金吾卫巡逻暗哨。 见四下无人,巡逻的护卫丁悄声八卦开口:“你觉不觉得今夜的公主跟从前不大一样?跟变了个人似的。” 今夜众伙都或多或少察觉出公主的异样。 公主虽容颜依旧,性情与气场却与往昔大相径庭,再不是以往那副柔弱娇怯的模样,仿佛换了个灵魂。 护卫乙仍未完全平复,握着兵器的手微微发抖。早些时候被沈淮安陷害,他险些丢了性命,还连累同僚。 他好半晌才道:“今夜公主确实……不同,倒是让我想起数年前。” “那时的公主尚未及笄,可不像近几年这般柔弱温顺。她自幼在宫中长大,骑射样样精通,性子又倔,连几位老将军见了她都得让上三分。记得有一回,她在校场替侍女出头,把个仗势欺人的小校尉喝得腿都软了,当场跪地求饶。”他顿了顿,低声叹道,“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性子慢慢收敛了。今日这一幕,倒……像是旧日的影子突然回了身。” 护卫丙进金吾卫的年岁比护卫乙浅得多,闻言眼中立刻亮起一丝光:“当真?原来公主竟有这般英姿飒爽的时候!” 他忍不住感叹,声音里充满向往:“若能一睹当年的风采就好了。” 说到这,他那股激动劲儿又弱了下来,叹了口气,语气里透出几分惆怅:“只是……不知今夜这般变化是否昙花一现。若明日一觉醒来,公主又成了往日那副模样……可要白欢喜一场了。 “但愿,不会吧。” - 接下来几日,魏宝珠命金吾卫搜罗沈淮安的罪证。金吾卫们一面四处奔走,一面又提心吊胆,生怕公主忽然性情再变,回到往日温顺、事事以驸马为先的模样,到时他们便不知该如何自处。 可东翻西查,盘问沈府上下,却始终寻不着确切的证据。 唯有一个婢女缃叶,醒来后便疯癫失常。金吾卫的人还未施压,她就语无伦次地全盘招认,说是驸马爷指使她下毒谋害公主。可当初毒药是按次分包交予她的,如今在她身上半点实物都寻不到。 若真对簿公堂,缃叶如今神智混乱,她的供词怕是难以令人采信。 “属下无能,驸马行迹收拾得太干净,我等始终寻不出铁证,还请公主责罚。”金吾卫队统领跪地复命。 魏宝珠淡然颔首,似乎早预料到一般:“他行事一向缜密,收拾得如此干净,并非你们过错。” “只是这样一来……”统领神情凝重,担忧道,“驸马便能脱身。” 若无铁证指证沈淮安谋害公主,朝中也只能追他一个护卫不周的罪名,断然罪不至死。 “统领言之尚早。”魏宝珠唇角含笑,神情胜券在握。她目光一转,落在众人身上,问道:“火灾当夜当值的是谁?” 护卫乙上前一步,应道:“回公主,是卑职。” “你随本宫走一趟衙门大牢。” …… 衙门大牢。 石壁渗着污水,腐木与霉气交缠,隐隐带着几分腥气。老鼠在角落里窜行,铁链碰撞声在空荡的牢道里回响,阴森得叫人心底发寒。 沈淮安被锁在最深的那间牢房。 整整五日,除去送食的钦差,无论他如何拍栏呼喊,都无人理会。 昔日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如今发髻散乱,手腕被铁镣磨得血痕斑驳。他蜷坐在冰冷的枯草堆上假寐,脚边放着半碗馊臭的冷饭。 冷风从狭窄的小窗灌入,卷着刺骨寒意。 沈淮安囚衣本就单薄,身子止不住颤栗。骤然,一桶冰冷的井水朝他劈头浇下,几乎要将骨头冻透。 牢头拔高声线:“公主驾到,还不速速跪迎!” 沈淮安费力地睁开眼,只见魏宝珠端坐在牢道中央。她今日身着一袭浅色华服,鲜亮如初春,鬓边簪着一朵朱红绢花,艳丽至极。 他宛若一条哈巴狗连滚带爬,手指在砖地胡乱扒拉,却连她的鞋面都够不到:“公主,臣……臣冤枉啊……” 魏宝珠不疾不徐,从衣袖间捻出一锭银子递给牢头:“本宫有几句体己话与驸马说,还请行个方便。” 牢头得了银子,眉开眼笑道:“是是,小人这就去门口守着。公主若有吩咐,尽管招声!” 待牢头脚步渐远,魏宝珠这才抬眼,细细打量起沈淮安。他的确生得副好相貌。纵是此刻蓬头垢面,也掩不住清俊姿色。一双鹿似的眼眸蓄着泪,好不可怜。 只叹—— 皮囊虽好,心肠却黑,终究叫人作呕。 “铜牛是你命人取的,”魏宝珠道,“你故意支走我身边的金吾卫,我猜你大抵早知那夜有旱雷。” 沈淮安面色霎白,仍强撑道:“臣……臣不知道殿下在说些什么……” 魏宝珠轻嗤:“不知?” 她目光似针,缓缓落在他脸上:“你为防万一,又在我饮食中动手脚。缃叶醒来便什么都招了,看来本宫活着当真是碍你的眼了。” “臣何曾做过这等事?分明是那贱婢攀咬于臣!公主为何信他们不信臣?你我夫妻三载,难道比不过几句外人的污言?” “人证俱在,你休得抵赖。” “人证?”沈淮安冷笑一声,“不过是几名下人同声攀咬,何足为凭?” “更何况,公主指摘臣下毒,可您神采如常,何曾见得半分中毒迹象?空口白牙,岂能算罪?” 魏宝珠指尖微顿,望进他的眸:“话至此,沈淮安,你便不好奇,本宫为何还能安然无恙?” “那是因为臣根本不曾毒害公主。” 魏宝珠淡笑:“有也好,无也罢。过了今日,天下人都会知晓沈家次子谋害公主不成,证据确凿。” 他咬牙反驳:“仅凭几名下人的无稽之谈,公主便欲将如此大罪扣在臣头上?” 魏宝珠摇头:“自然不是。” “你的手脚确实干净,干净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她赞许。 沈淮安心底一松,还未来得及舒一口气。 “只是——”魏宝珠忽而收了笑,“可本宫若以为你谋逆,你便是谋逆。缺了的证据,本宫自会命人替你一一补齐。” 牢中火光骤闪,明灭不定。魏宝珠半张面容落在光里,半张隐在暗处,如阴阳两隔。 她不怒不笑,却浑身透着一股阴冷渗意,似活人皮下藏着另一副面孔。 沈淮安彻底变了脸色。 “为什么……为什么?”沈淮安像被抽了魂似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魏宝珠挑眉:“本宫倒更想问问你为何执意置本宫于死地?本宫待你不薄,荣华富贵垂手可得,府中姬妾也从未断绝。你样样不缺,又是哪一处不满足,竟非要本宫死不可?” “还不是因为你。”沈淮安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憋了三年的怨气在这刻统统爆发。 “凭什么我要永远低你一等?!” 他的声线激动得发抖:“你知道我这些年听了多少讥笑吗?人人都说我吃软饭,说我仗着驸马之名混吃等死,我这一辈子都踩在公主的影子里抬不起头!” 竟只是为此?魏宝珠心底冷意直浸骨髓,失声出笑。 白玉灵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世间最难将养的,便是那欲壑难填的野心。 沈淮安面孔在火光映照下变得狰狞,五官几乎扭曲成一团。 “只要你死!你死了!”他嘶声吼着,压抑许久的怨毒终于破笼而出,“我便再不用在你面前低声下气!待我继承你的财产与食邑,我便可真正挺起胸膛做人!” 牢中一静,唯余风声。 “荒谬……”魏宝珠怔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须臾,那股子荒唐劲儿终于刺破魏宝珠的理智。 她忽地弯了腰,喉咙溢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下一瞬,她猛然仰首,沈淮安这才看清她竟是在大笑。泪滴自眼角滑落,她笑得痴狂,似是被逼疯般。 笑够了,魏宝珠站起身,步步逼近牢栏,居高临下道:“你如今这点身价地位,全凭攀上本宫。你以为本宫死了,你便能自由?本宫若死了,你所得到爵位也会立刻被废,我的财产与食邑皆收归皇家库藏。” 她俯下身,与他目光相接,字字诛心:“没有本宫,你什么都不是。” “什、什么……?” 魏宝珠嘴角微弯,笑意里满是凉薄讥诮:“连我大齐律例都未曾熟读,难怪你科举连年不中。还妄想谋害本宫,谋来谋去,到头来谋出的唯有一个蠢字。” “不可能!你骗我!”沈淮安几近癫狂,猛地抓住她的手,沙哑道,“你在骗我对不对?我阿耶便是这样将大夫人吃绝户的,怎么可能会失败?!怎么可能轮到我就不成了?!” 魏宝珠倒也不恼,一根一根将他的手指从自己腕上掰开:“你若执意不信,本宫也无法子。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本宫好心劝你一句,来世做人,万别再生这等蠢绝的邪念。” “你、你……”沈淮安望向她,眼底覆上惊恐与陌生,嘴角不可控地抽了抽,“你不是公主……宝珠她不会这样对我的……” “呀!被你识破了本宫的秘密,看来你也不是完全蠢得无药可救嘛。”魏宝珠用帕子捂嘴,轻笑道。 闻言,沈淮安被吓得摔了一屁墩。 反应过来的他猛然挣起身来,用铁链疯狂拍打栏杆,好生刺耳。 “来人!来人啊!”他声嘶力竭,喊破喉咙道,“她是假冒的!她根本不是公主!快来人!快来人啊!” 半晌,有人闻讯而来。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夜被他诬陷的金吾卫。 护卫乙先是向魏宝珠肃然揖礼,紧接着二话不说,用钥匙打开牢门,抬手便赏了沈淮安一记响亮的耳光:“呸!什么玩意儿?敢污蔑公主,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金吾卫出身武卫,常年操练,那一掌力道之重,几可裂石。沈淮安当场被扇得眼冒金星,脑壳嗡鸣作痛,犹如一条丧家之犬跌扑在地。 魏宝珠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低头欣赏着新染的丹蔻,朱唇轻启:“驸马得了失心疯。念在夫妻一场,与其在外头丢人现眼,不如本宫替他全一全颜面。” “公主的意思是?” 魏宝珠嫣然一笑:“驸马沈淮安,因自觉有负于天家,有愧于本宫,特留书一封认罪伏法,自请和离。” “其后羞愧难当,”她的声音似鹅毛那般轻,“畏罪自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