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邪修老祖》 第1章 邪修老祖重生成“招财猫” 照孤山大爆炸的惊天轰鸣声中,一代邪修老祖就此落幕。 百家精锐共同见证。 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谢隐临死之前想,这结局倒也轰轰烈烈,配得上他这一生的惊涛骇浪。 谁料短暂的黑暗过后,他又醒了过来。 准确来说也不能算醒。 意识虽然恢复,身体却不受控制,阴寒麻木,如置冰窟,连睁眼都无力。 他正纳闷没道理自己还没凉透时,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开始在他耳边明晃晃打起了广告: “天降祥瑞,福佑一方!我庄地仙显圣之地,特供‘天香宝茶’,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谢隐心下奇怪。 分明自己上一刻还在受百家讨伐,怎的眨眼功夫就到了这般吵嚷的市井之地?什么情况? 既不能睁眼,他便试图调动魂力,好容易才勉强凝出一缕微弱神识,化作半拉透明人影,出体打探情况。 目之所及为一雕梁画栋的宽敞厅堂,四面陈设讲究,门口架着一圈围栏,左右两侧长案上,堆着小山高的精美锦盒。院子里乌泱泱挤满了人,有形貌朴素的乡民,也有衣着光鲜的商贾,个个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望着这边,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仿佛在看什么稀罕事物。 谢隐一向爱看热闹,这下顿时来了精神。神识顺着众人目光回头,只见厅堂中央架着一座半人高的神坛,黄绸悬顶、红锦铺地,花团锦簇中供奉着一位“神仙”。 此人斜倚莲台之上,衣冠华美,妆容精致,眉心一点朱砂,衬得本就清俊的眉眼,更添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气。尤其是那姿态,一手闲搭膝头成拈花指,一手慵懒支颐作慈悲俯瞰状,活像一尊从壁画上抠下来、经二次加工的飞天菩萨。 三分清冷,七分仙气,十分造作。 谢隐心下正啧啧点评,忽然神识一僵。 等等! 这眉眼,这轮廓…… 他操控神识凑近,几乎要贴到那张脸上。 好家伙。 这不是他自己吗?! 他怎不知自己半道改了行,不做阴修老祖,反而跑别人家里当起了镇宅神仙? 真是吃瓜吃到瓜田里,惊觉本人就是猹。 他正眼角抽搐,围观人群中有人出声: “不是说地仙周身有五彩华光吗,在哪儿呢?怎么眼瞅着一点都没有!” “该不会是……福泽散尽了吧?” 门口正中站着一人,身形清瘦,留着撮花白的山羊胡,乍看像个富贵文人,然而面颊凹陷、眼泛精光,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的市井气,闻言脸上笑容僵了一瞬,扬声安抚众人道: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地仙这是在收敛神通,休养生息。心诚则灵,莫要不敬……” 地仙?毫无疑问指的就是谢隐了。 现场议论声此起彼伏,从围观人群的闲言碎语中,他连蒙带猜,大概拼凑出了自己成为“地仙”的真相: 此地名叫红叶岭,以茶为营。现下身处为钱氏茶庄,乃本地的大户,垄断茶业,称霸一方。这家的家主,也便是眼前这个山羊胡,为人精明吝啬,威名远扬,人送外号“铁公鸡”。 月前,铁公鸡老娘作古,开祖坟合葬,竟在完好无损的墓室里发现了一只古怪大蛹,割开后,里面便是沉睡不醒的他,彩华萦体,十分奇异。当时有个劳工开墓受伤,手臂血流不止,在这般华光照耀下,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痊愈,最后连道疤都没留。 众人见墓穴完好,只在墙壁上发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虫洞,加上钱家祖坟风水绝佳,阴阳调和,立即联想到了传闻中的“地仙化蛹”,认为谢隐是祥瑞降世,神通显现。 所谓地仙,乃是民间传闻中的一种瑞兽灵虫,引地脉灵气为养,有荫蔽生灵,疗愈伤患之能。待修为抵达一定境界,便会结蛹化人,云游天下布施福泽,故被百姓尊为“地仙”。 这两年茶情不好,庄里积压了不少存货,铁公鸡正愁没有销路,见此福至心灵,立即将谢隐请回家安置,一通精心包装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地仙营销”,借此噱头卖货。谁知被铁公鸡挪回家后,谢隐身上那层光华每日愈散,终于前两日彻底消失,这才遭到质疑。 此事听来玄奥,谢隐也难以置评,然而眼下并非纠结之时,还有一桩更要命的事! 方才趁着铁公鸡与众人周旋,他仔细探查了这具涂脂抹粉的肉身,外表看着气色十足,实际内里却阴盛阳衰至极。 脖子以下衣衫掩盖着的皮肤,隐约可察大片大片坚硬粗糙的痂壳,质感诡异,仿佛枯木树皮,正散发着刺骨阴寒,使得周身气血几乎凝滞。仅存的一点生机摇摇欲坠,如风中残烛,已然半脚踏进了鬼门关。 他若再不赶紧想办法补充阳气,恐怕要不了半日,便真的要去奈何桥报道喝汤了。 那可大大的不行! 先前之死是情势逼就,无可奈何。如今既已重生,便是上天也觉他命不该亡,给了他重来的机会,不管背后是何缘由,自己都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话虽如此,操作起来又见了难。 于普通人而言,补充阳气再简单不过,只需要晒太阳或者进食即可。可如今他肉身失灵无法行动,还被人当成神仙安置在神坛上,谁会来喂他吃饭?更别说把他拖出去晒太阳。 其实原本来说,仅是肉身不能动的话,倒也不是难事。他修阴冥之道,擅于魂灵擒纵之法,若在平日,蛊惑一两个无甚修为的普通人为自己办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只可惜,眼下他这一缕神识过于微弱,难以直接发挥效力,又无甚道具可用,实在受限。 神识在神坛上飘转两圈,正在焦灼,铁公鸡眼见今日生意一落千丈,决意使出杀手锏,命人拿了条红绸过来,在门口挂成横幅,开始在上面题字,游龙走笔,一气呵成。谢隐定睛一看,原来是则促销广告,最后一句赫然写着: “消费满二十两,尊享上房住宿一晚,更得与地仙近身接触,沾染灵气,摸手祈求赐福之机缘!” 谢隐:“……” 摸手赐福?二十两? 他一时竟不知该感叹铁公鸡生财有道,还是该欣慰自己这“色相”卖得还算值钱。 但……话又说回来。 这路子野是野了点,却似乎给他吸阳气提供了一个完美契机。若能多来几位慷慨解囊,自己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般想着,他心中倒释怀了几分,开始期待起了第一个送货上门的主顾。 促销活动一出,众人倒是生出了些购买欲,前几档很快便有人达成,唯独这第一位二十两选手,迟迟没有露面,似乎缺点东风。想必是那所谓的“神光”消散,导致地仙吸引力下滑的缘故。 谢隐心叹一声,果然靠人不如靠己,终究还得他亲自出马。 他有一门“慑心术”,本是用来镇压驾驭凶煞厉鬼,虽不能直接操控活人生魂,却能一定程度影响其心念判断,放大内心深处已有的**。 神识在人群中一通扫视,很快锁定了几个衣着光鲜、一看便知家境殷实,且似乎有心求“赐福”的面孔。在他的悄然引导下,几人眼神果然变得更加热切,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了摊位。 可惜他如今魂力微薄,术法效果大打折扣,仅有两人果断出手,选择了那最高档的“摸手赐福”服务,其余的则犹犹豫豫,成功率只能说一半一半。 第一位前来求“赐福”的是个衣着华丽的丰腴妇人,在铁公鸡装模作样的进香仪式后,目光虔诚地跪坐在了神坛边沿,小心翼翼地将手搭进了他的掌心。 对方身上流转的温和阳气,仿佛冬日里的一团融融火光,随着指尖触碰传来丝缕,如三两雨滴落入旱土,虽然并未产生什么实际作用,却倏然唤起了他整个身体的渴望。 那一瞬间,求生本能作祟,谢隐猛地生出一股要将她周身阳气吸食殆尽的冲动,却被理智生生压了下来。 绝对不行! 活人以阳气存身,若骤然尽失,于身体大有损害,甚至致命。 他虽被外界称作邪修老祖,却也未曾真的害过无辜。若真如此,与那些嗜血害命的邪祟何异? 他不会,也不屑如此。 平复片刻,谢隐重回冷静,望着正低声祈愿的妇人,心道一句“得罪”,骤然发力抽出一股,控量精准,只在三分之一不到。此量既不会于身体有损,又能在三五日间尽数恢复。 阳气汇入经脉,如暖流破开坚冰,立即消减了周身些许寒意。只是这点可怜份量,相较于他所需,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那妇人被吸了阳气,骤觉脊背一阵发寒,茫然抬头望着谢隐肉身眨了眨眼,忽然喜笑颜开称赞道: “啊呀呀,不愧是地仙!近来我肝火燥热,心闷发慌得紧,没想到一下便平息了不少,真真奇效啊!……” 此话一出,后面排队的几位立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原本铁公鸡还在担忧这“赐福”的功效,见此情状,心中那抹忧愁顿时烟消云散,连山羊须都跟着得意地翘了翘。 望着那满面红光,陆续朝着神坛走来的“有缘人”,谢隐心感罪恶的同时,不禁略微悲凉: 想他堂堂一代阴修老祖,不说后无来者冠绝天下,那也是威名赫赫震慑八方,如今竟然沦落到为了吸点阳气出卖色相,当起了尽职尽责的“招财猫”,若是传扬出去,恐怕要叫百家笑掉大牙。 他这厢正因助纣为虐而感喟自艾,铁公鸡那头却简直笑得合不拢嘴,直以为是自己的营销策略大获成功,围着神坛抚须踱步起来,望向谢隐的眼神中更添了几分敬意。 大半日下来,他虽成功吸了十余人,手指已然能轻微活动,沉重的眼皮也能微微拉开些许缝隙,然而周身阴寒刺骨依旧,那些诡异的痂壳每次都能抢先一步,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阳气吞噬大半,以至于留给周身经脉骨肉的寥寥无几,见效甚微。 力量消耗下,那缕神识也愈发微弱,开始出现阵阵昏沉的眩晕感,几乎难以维持人形。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刚及申时,谢隐便察地面阴气已有回笼之兆,从百姓口中探听得知,原来今日是二月廿七,相接晦日,心道难怪。 晦日乃玄门称谓,特指每月最后一天。此日月华尽敛,天地向阴,夜晚阴气极深,阳气流逝会成倍加剧。他迫切需要更多、更纯、更强烈的阳气,否则以他目前的肉身状况,必将难熬此夜。 黄昏渐至,院内客流愈发稀少,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看热闹的普通乡民,铁公鸡开始命人收拾摊位,准备结束营业。眼见没了阳气来源,谢隐心下焦急,这时院门口一前一后走进两名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先一人穿着素雅青衣,年纪虽小,却气质沉静,眉眼间带着书卷气,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小册子,正用炭笔刷刷记录着什么。 另一人则气质活泼,束着一头棕褐色高马尾,脑门儿上支着一撮小卷毛,眼神灵动,东张西望,无形之中与他来了个对视。 这两名少年与周遭乡民气质迥异,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衣着谈吐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难言的底蕴。 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散发的阳气,远比普通百姓精纯和旺盛,如同黑夜中的两轮太阳!若能吸上一口,堪抵先前十人,对此刻阴寒缠身的谢隐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Oi!终于发出了第一章,老祖的退休之路正式启……咳,暂时启动不了,还是个木头人。 哈哈哈……先当好招财猫吧,祝他吸阳气成功,先保住狗命再说退休事宜[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邪修老祖重生成“招财猫” 第2章 冤家路窄 谢隐的神识几乎是飞扑过去,兴奋地绕着二人打了个转。这一转不要紧,却是看清了二人腰间挂着的令牌,当即心下猛地一沉。 那令牌通体澄黄,以刚玉琉璃铸就,边沿镂空卷焰纹路,中央浮雕着一盏“灯”,隐约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暖流。 谢隐对这令牌无比熟悉,即使粉身碎骨也能立即认出: 明灯会。 他前世的师门。 一个让他留下万般回忆,却最终毅然背离、乃至成为敌对的组织。 谢隐如遭火烫,瞬间切断神识,匿回神坛之上的躯壳中,静默无声。 并非真的害怕或惶恐,只是往事前尘纠葛,历历在目。 照孤山讨伐中,明灯会高举“大义灭亲”的大旗,喊着“肃清邪魔”的口号,站在讨伐大军最前方,对自己指剑相向。他虽无怨无悔,不曾记恨半分,然而人非草木,加上现在自己这副可笑模样,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名突如其来的冤家小辈。 于是乎,鼎鼎大名的阴修老祖当即做了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 原地装死。 棕发小卷毛远远望着神坛方向,胳膊肘顶了顶身旁的同伴,语气兴奋:“清雨你看,这就是那个地仙?样貌确好,只是……跟传闻里那个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祥瑞,好像不太搭边啊?” 话音未落,被他称作清雨的少年便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低声劝阻道:“钟驰,慎言。民间风俗志物各异,妄加评议,冲撞了主家反倒不美。” 铁公鸡何等精明,一看便知二人来历不凡,加上今日营业颇丰,心中高兴,亲自迎了上去,语气热络:“二位小公子,一看便是福缘深厚之人。今日若能得地仙亲手赐福,必定是锦上添花,前程似锦……” 季清雨合上手中的厚册子,微微颔首,语气礼貌而温和:“多谢主人美意,我二人途经贵地,只想借宿一晚,顺便……瞻仰一番地仙风采。” 钟驰在一旁点头附和,头顶小卷毛随之晃动,目光却始终黏在神坛那边的谢隐身上。 一听只是住宿,不搞消费,铁公鸡脸上的热情瞬间褪去大半:“哦,住宿啊……也好,也好。” 钟驰按捺不住,想凑近神坛看个仔细,趁着二人交谈,一个身法闪到门口,半只脑袋已然探入房间,不料旁边冒出个家丁,手臂一横,皮笑肉不笑地拦住了他:“这位小哥,消费满五两,方可进殿观瞻。” “五两?你们怎么不去抢!”钟驰顿时没了兴致,翻着白眼退了出去。 谢隐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二人或许入门不久,资历尚浅,不认得他,倒省去了许多麻烦。 正暗暗松气时,一道凄厉的猫叫声由远及近,一个华服锦衣的青年胖子追着一只黑猫冲进了院内。 此人桶腰盆脸,臃肿笨拙,眉眼间一股子被惯坏了的嚣张跋扈,手中握着一柄匕首,破音刺耳的公鸭嗓不断叫嚣: “小,小畜生!被我逮着你就死定了!” 那小黑猫也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追的满院子乱窜,惊恐的眼睛竖成一条细线。慌不择路中,黑猫窜上神坛,一头扎进谢隐身后,蜷缩在宽大衣袖下瑟瑟发抖。 这胖子眼见黑猫躲藏,竟不管不顾,张牙舞爪地抓着匕首朝神坛扑去,肥壮的身躯先是“哐当”一声撞翻了一尊香炉,尘土飞扬中,又在后方绣屏上“刺啦”划开两道大口。 那匕首青锈斑斑,样式奇古,似是件古董,看着不甚锋利,谁想杀伤力十足,竟能一刀将那厚实的屏风架子捅个对穿,干净利落,连木屑都不溅。 铁公鸡正与那沉静少年说话,见状慌忙上前喝止,谁料这胖子压根就不搭理,随手一挥便将铁公鸡推出老远,幸而被小卷毛手快扶住,才不致摔个后脑朝天。 谢隐见他围着自己肉身乱捅乱刺,几次刀锋将将擦脸而过,心几乎悬到嗓子眼,好在并未真的受害,庆幸之余,这胖子却不甚争气,踩着地上的香灰,一个脚滑趔趄,活像座肉山倒地,猛地将神坛撞移了位。 突如其来的颠簸,让谢隐这具被精心摆弄出绝世仙姿的躯壳瞬间失衡,向前一栽。 脸先着地,发出一声“砰”然闷响。 紧接着,便是一阵不甚雅观的咕噜翻滚,整个身体顺着神坛前方的台阶,一路滚落在地,最终四仰八叉地躺平,仰面朝天。 黑猫受惊窜将下来,一脚蹬在他脸上,在额头留下三条渗血的爪痕。与此同时,两道鲜艳鼻血一左一右顺颊滑落,在精致妆容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滑稽可笑。 谢隐心中默默扶额,一股名为尴尬的邪火,“嗖”的一声从头顶窜起,一路向下烧穿脚心,将他烤得外焦里嫩。当众丢人便罢了,还是当着这两个冤家小辈的面,一张老脸丢的稀碎,恨不能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铁公鸡踉跄起身,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定格在跌落神坛、脸上挂彩的谢隐身上,一时面色铁青、眼角抽搐,两眼一白差点背过气去。 “哎呦喂!我的仙人!” 他大叫一声,几步抢上前,满脸惶恐地对着地上的谢隐作了几个深揖,语气虔诚,痛心疾首:“小儿无状,冲撞仙驾,您老人家大人大量,莫要怪罪,莫要怪罪……钱某给您赔罪了!” 铁公鸡一边念叨,一边赶紧指挥两个下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地仙恭请回座!小心着点!” 他这厢因仙人破相而急得团团转,目光扫过院子,发现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竟还杵在槐树底下,捡了块石头准备往树上扔,怒火攻心,大喝一声:“阿福!” 阿福恍若未闻,继续去砸猫。 铁公鸡使了个眼色,命人将阿福揪过来,怒斥道:“还不赶紧跪下,给地仙磕头赔罪!” 阿福一把甩开家丁的手,满脸不忿,指着谢隐嚷道:“跪他?一个墓里挖出来的活死人,被你涂脂抹粉打扮起来,装神弄鬼骗骗外人就成了,还要我磕头?呸!” 阿福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谢隐脸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铁公鸡气得山羊须直抖,伸手就要去按阿福的肩膀,逼他下跪认错。 阿福梗着脖子嚷道:“我说错了?保不准跟外人说的一样,就是你把这不知来头的东西带回家,才惹得镇上阴灵出没。前两天我还听说要请术师来除祟呢,看你还能留他多久!” “术师”两字一出,谢隐只觉牙疼。 世间鬼怪邪祟猖獗盗害人命,执掌除祟术法者,被称作术师。 昔日他与师门断绝后,为吸引视线、坐实这“阴修老祖”的名号,行事不可不谓张狂,四处抛头露面,公然挑衅传统术师派的符阵法宝“老三样”,借此搅黄了各家不少除祟生意,拉仇无数,以至声名狼藉,通缉悬赏满天飞。 这些人一边对他嗤之以鼻喊打喊杀,一边又对他虎视眈眈图谋不轨,最后还联手搞了个百家公审要将他治罪,失败后又对他进行围困讨伐,可谓针尖麦芒水火不容。 阿福扬了扬手里的匕首,“再说了,要真像你说的是什么地仙祥瑞,金身不坏,那我捅他两刀,该不会有事吧?” 阿福说着,提刀就往谢隐身上扎,仿佛对面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块砧板上的死肉,毫无敬畏怜悯之心,被惊恐的铁公鸡拧着胳膊拽了回来,狠狠地打了两下手。 阿福被打疼了,竟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屁股蹲倒在地,双腿乱蹬哭嚎起来:“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呜呜呜……娘啊,你死了以后,爹他就这么对我……” 此时院中还有外人围观,尤其是那两个气度不凡的少年,面面相觑十分惊讶,铁公鸡只觉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一来面子挂不住,二来又得为自己这不成器的儿子冲撞地仙表个态度,对着左右家丁厉声道:“把他给我架起来!” 两个壮实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胖墩墩的阿福从地上提溜起来,好似乌龟翻面。 铁公鸡上前一步,在阿福惊愕的目光中,“啪”的一声,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揪起阿福的衣领,指着满屋狼藉和那扇造价不菲的屏风,咬牙切齿道:“蠢货!败家子!” “你看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钱某人精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成日杀猫虐狗,捣鼓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心肠都黑了!连地仙都敢不敬,我看你是真坏了脑子!” 他松开手,转头对管家喝道:“去!把他屋里那些破烂全都给我丢了,找个时间一把火烧了干净!” 阿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更何况当着外人面被这样斥骂,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攥着那把匕首,呆呆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似乎是被吓傻了。 “拖下去关禁闭,没我的吩咐,不许公子踏出房门半步!” “是!” 眼见儿子被拖走,铁公鸡这才深吸一口气,赶紧摆出笑脸向众人致歉。 很快,谢隐的肉身被重新摆回神坛,小心翼翼擦去两道鼻血,尽量恢复了原状。然而脑门上那几道赫然爪痕,却使得原本的仙气大打折扣。 铁公鸡正准备找个丫头给谢隐补妆,遮一遮额头上的伤,却听见庄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阴灵”、“除祟”等字眼。 谢隐登时冷水泼面,心道莫非是红叶岭请的术师到了?放出神识一看,果不其然,只见两位“仙师”在若干镇民簇拥下,迈着四方阔步,大摇大摆地闯进了院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说曹操曹操到。 他这张脸,可是业内响当当的恶人招牌,见阅者无数。 若说来的是明灯会弟子,纵使认出他来,或许还会顾念旧情,行事留有几分余地。可若来的是旁人,一旦被认出,情况便大为不妙!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碰头,前世声名太坏,重生后提心吊胆,hhh,惨[狗头]不过也是自找的啦[三花猫头]起码表面上来看是这样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冤家路窄 第3章 柴房贵宾一位 两人一高一矮,身着华丽的术师袍服,高的那个生着一对醒目的招风耳,矮的那个则顶着一个红彤彤的酒糟鼻,皆大腹便便,眼神睥睨,恨不能将“耀武扬威”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架势摆得倒是十足,然而谢隐一眼便看出,这二人脚步虚浮,气息紊乱,连腰间悬挂的符囊也是下等货色,俨然是两个半吊子。 铁公鸡没想到镇上真请了术师上门,还来得这么快,心中叫苦不迭,连忙端起假笑,带着十二分的恭维迎了上去: “恭迎二位仙师,一路辛劳,失敬失敬……” “少来这套!”二人鼻孔朝天冷哼一声,直接越过了铁公鸡,抱手晃至神坛前,目光落在谢隐身上,轻蔑打量起来。 扫脸对视间,谢隐见那招风耳忽然眼睛瞪大,小脖一缩,眉头紧蹙,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以为自己身份暴露,顿时心头打鼓紧张起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短短一瞬,脑子里便闪过了无数悲惨画面,甚至开始幻想二下黄泉速通喝汤的情形。 “啊切!!” 招风耳打了一个喷嚏。 谢隐:“……” 酒糟鼻斜睨着众人道:“如你们所说,便是这东西惹得辟邪阵法失效,召来了阴灵?” 陪同百姓连连称是,远远站在一旁不敢靠近,望向谢隐的眼神中充满敬畏与不安。 红叶岭与附近的术师家族缔结了除祟协议,原本设有辟邪法阵保平安,然而谢隐被铁公鸡挪回家后不久,此地的法阵便不知何故失效,渐有阴灵出没。 所谓阴灵,即执念深重、死后不肯超脱的亡灵。虽然暂时无害,只是偶尔借阴气显形,样子有些吓人,但若不及时超度,不断吸收怨恨执念成长,便会逐渐化为凶灵厉鬼,危害世间。 周遭百姓认为,正是铁公鸡私占地仙,散了其华光神通,才惹得仙人发怒坏了法阵,引来阴灵警告,曾几度上门劝诫铁公鸡将其送回墓地安置,谁知铁公鸡贪财心切,坚决不肯放弃这颗摇钱树,众人无奈,这才去请了术师。 怪异的是,方才探查下来,辟邪法阵完好无损,并未遭到破坏,而似被什么力量干扰,这才失了效力。阴灵出没之事因此更显扑朔迷离,谢隐这位地仙的嫌疑,自然又上一重。 谢隐心道这锅他可不背。他一动弹不得的活人,又不是什么凶煞厉鬼,眼下想吸两口阳气自保都费劲,哪来的本事干扰阵法,更别说凭空招引阴灵,纯纯污蔑! “好说,且待我兄弟二人探一探这地仙的底细!” 在铁公鸡和一众百姓紧张的目光中,招风耳装模作样地取出了一柄探祟罗盘,开始围着神坛转圈。酒糟鼻则念念有词,激活了一道风邪符纸,拍在谢隐胸口。 钟驰拉着季清雨挤到人群前方看戏,见二人迟迟没有结论,忍不住扬声询问:“咋样咋样?查出来了没有,是不是祥瑞?” 罗盘左晃右晃,并无固定指向,符纸也毫无动静。 眼看探不出个所以然,两个半罐水对视一眼,默契交换了一个眼神,亮起嗓门宣布: “什么地仙?非仙非鬼,不过是个不知何故陷入龟息的活死人罢了!”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有百姓壮着胆子提出质疑:“可是两位大师,我们分明见过那‘疗愈神光’……” 招风耳指着谢隐额头上的伤痕,言之凿凿道:“看这儿!瞧见没?” “若真是仙人,岂会连自己脸上这点小伤都治不好?依我看,此人多半是遭了什么邪祟侵害,不知怎地被拖进了墓地,机缘巧合让你们撞见,误以为是祥瑞!” 酒糟鼻嗤笑一声,顺势帮腔:“保不准那所谓的神光正是邪祟遗留的源气,看似有治愈之效,实则邪异古怪,这才招致阴灵!”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谢隐批得一文不值,就差原地将他打成邪祟本尊。 若非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谢隐简直都想为这出精彩的反转剧目鼓一鼓掌,赞扬赞扬两人临场发挥、胡诌瞎编的本事。 原本还在维护谢隐的那些百姓闻言,眼神从敬畏迅速转为惊恐,连连后退。 两名少年完全没料到是这番走向,尤其是钟驰,本就是为这位所谓的“地仙”而来,听到这个结论,简直大跌眼镜,同时又心生疑窦,准备靠拢细看一番,结果被两个半罐水眼神逼退了回来。 两个术师拆完“地仙”的台,转而便将目标对准了面色铁青的铁公鸡,一左一右将他架在中间,不怀好意地嘿嘿笑起来。他们来的路上便听闻铁公鸡借此赚钱之事,早已打定主意要敲竹杠,如今铺垫完毕,立即进入了正题。 招风耳压低声音:“钱老板,我等为你勘破此獠真身,免你庄上继续受其蒙蔽,这探查辛苦费……你看?” 酒糟鼻伸出四根手指,暗暗戳进铁公鸡袖子里:“这个数。少一个子儿,我等便上报官府,治你一个招摇撞骗、危害乡里之罪!” “四……四十两?” “四百!” 铁公鸡眼前一黑。好说歹说,求爹告奶,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将价钱砍到了三百两。 没捞到预期的数目,两个半罐水心中不满,只想速战速决拿钱走人,大手一挥,向着众人洒洒道:“既然民愿恳切,我二人也不多做耽搁,这便布阵,今晚就收了那盘踞不散的阴灵!” 一直在旁沉默观察的季清雨,此刻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执礼甚恭,出言劝诫道:“二位前辈,今夜晦日,此时布设招魂阵法,恐引来不测,甚至可能助长阴灵凶性。是否等到后天再……” 招风耳厉声将他打断:“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出来指手画脚?” 他眼神一转,瞟到两名少年腰间的令牌,忽然换了副脸孔,开始阴阳怪气:“我当是谁,原来是明灯会的高徒,难怪难怪。” 酒糟鼻更是直接,出言讥讽道:“老子行走江湖的时候,你们两个娃娃还在穿开裆裤!少在别人地盘上多管闲事,你们明灯会的那套规矩,在这里不管用!” 季清雨恭敬道:“两位前辈,晚辈并非此意……” “并非此意?那你们是什么意思?”酒糟鼻见二人年纪尚浅,竟也不顾现场人多,毫不避讳堂而皇之地抱怨起来:“就是你们这些明灯会的家伙,成天嚷嚷着什么‘普惠’、‘降价’,带出一帮子所谓的‘革新派’,坏了行业规矩,才害得大家现在活儿越来越多,钱却越赚越少!” 招风耳就势接话:“都是吃喝拉撒的凡夫俗子,装什么济世为怀的清高圣人?我看你们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这话说得极其难听,饶是谢隐早已离开师门,听来都觉憋屈不爽,更何况这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钟驰性格一向坦率,这一下,头上卷毛都差点气直,当场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理论:“你说谁是老鼠屎?!” 季清雨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住,低声劝慰道:“钟驰,冷静。我们此行有要务在身,不宜在此节外生枝。公道自在人心,何必与人争口舌之快。” 他转向两个术师,面色如常,语气依旧保持克制:“既如此,望二位前辈小心行事。” 两个半罐水懒得再跟这俩半大娃娃多费口舌,转而看向铁公鸡,轻飘飘道:“多耽搁一天,就得多付一天的钱!要是拖到后天,这价钱可就不是三百两了,得翻个倍!” 铁公鸡此刻只想尽快了事,少赔点钱,赶紧帮腔:“两位小……仙师,我地向来仰仗二位大师庇佑,便听凭他们安排吧!” 季清雨见状,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暗叹一声,拉着愤愤不平的钟驰退到一旁。 铁公鸡生怕怠慢,再节外生枝,忙命管家领路,带着两名术师前去堪舆布阵,又赶紧交代下人准备招待宴。待人群散去,他假笑紧绷的脸皮这才终于放松,挂在高耸的颧骨上,阴沉得几乎滴水,望着谢隐越想越气,三两大步跨上神坛,一把扯下他头上那顶流光溢彩的莲花冠,恶狠狠地攥在手里,向着一旁边的家丁吼道: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他处理掉,难不成还继续摆在这儿当菩萨供着?” 在他心里,谢隐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是一颗摇钱树,如今不仅失了那层华光,身份被当众揭穿,还害得自己惨遭敲诈,自然失去价值,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在铁公鸡的示意下,谢隐很快被剥去一身华服,换上发臭的补丁破烂,被人拖拽着衣领,披头散发地丢进了后院柴房角落,遗弃在了冰冷阴暗的地板上。 随着“砰”的一声,柴房大门紧闭,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隔绝在外,留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真是世事无常啊……”谢隐心叹一声。 日出时分,他还是光鲜亮丽的仙人,高坐神坛,受人顶礼膜拜。谁料短短半日,地位一落千丈,被人榨干利用价值后,便被弃之如敝屣,丢进了柴房等死。 地面阴气愈发浓厚,裹着空气中弥漫的柴草腐木气息,穿透薄薄的衣料和皮肤,冰针般扎进骨髓,与身上那层诡异痂壳一起,吞噬着体内仅存的阳气,不断冻结他的血液。 意识开始模糊,思绪也变得迟缓。 难道就要这样无声无息,死在这不见天日的柴房里? 他得想想办法,再做点什么,比如设法引那两个少年过来,或许还有希望…… 然而老天似乎存心捉弄他,让他看到重生的希望,却又狠心掐断所有出路。那缕唯一能探出体外自由活动的微弱神识,还未飘到门口,便在阴气笼罩下迅速瓦解,烟散般消融在了黑暗里。 一切似乎都走到了终点。 好不甘心。 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主角看起来有点惨对不对? 莫慌莫慌,触底反弹,下一章就……咳,起码能动了,也是好事哈哈哈哈哈。 下一章,啃老萝卜捡破烂的老祖已就位![墨镜][墨镜]牙口好,吃嘛嘛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柴房贵宾一位 第4章 夜色藏危 一道温暖的光芒驱散黑暗,抓住了他疾速下坠的意识。 是季清雨和钟驰。 两人听闻“地仙”被弃置于此的消息,特地寻了过来。 “啧,这姓钱的,可真不是个东西。”钟驰率先推门而入,望着地上气息奄奄的谢隐,眉头紧皱,“利用完了就扔,比丢破麻袋还干脆,真是黑心肠,迟早遭报应!” 在他手中,举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灯,握杆粗壮形似剑柄,顶端嵌有一颗荔枝大小的琉璃珠,正喷发着一簇奇异跳动的金色火焰。光芒所及之处,阴气受到压制,开始缓缓退散,屋内温度也随之回升了不少。 季清雨没有说话,快步上前,手指搭在谢隐冰冷的手腕上开始探脉,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他体内阴气极重,气血凝滞,已然命悬一线,需得赶紧度阳气疏通经脉才行。” “那还等什么?”钟驰立刻挽起袖子,将人从地上扶坐起来。两人一前一后盘膝而坐,手掌分别悬于谢隐的心口后背,开始运功救人。 不同于常人阳气的微弱,阳灯术师的九阳之气精纯而蓬勃,蕴含着强大能量,如同两条奔涌的温暖河流,所过之处冰消雪融,带来一阵令人颤栗的苏痒与生机。 谢隐意识朦胧,只觉周身极暖,巨大的困意席卷而来,昏昏欲睡间,恍惚听见两人在交谈: “这人身体好生古怪,怎么跟个无底洞似的,我都感觉要被他吸干了!” “他体内情况的确诡异,或真如旁人所猜,受邪祟侵害伤及本元才致如此。眼下救人要紧,吝啬不得。” “我就是这么一说,又不会真的停手。对了清雨,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看着有些眼熟。” “何处?” “有次我去师叔那里送卷宗,见过一张画像,对,就摆在案头!” “许是师叔在纠人查案,你可看清了?” “害,师叔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敢多看,匆匆瞟了一眼,只瞧到个大概。再说了,你看这人要死不活的样子,哪像什么要犯,估计是我记错了吧……” “有理……但勿要妄议长辈。” “成天这个不要那个不行的,你都快成小古板了!不过话说回来,师叔这一路神龙见首不见尾,说是沿途调查阴修之事,还不让我们同行,丢下咱们自个儿赶路……” “近来阴修活动愈加频繁,手段也越发诡异。师叔独行调查,也是为你我安全考量。 ” “没想到那场大爆炸都过去七年了,这些阴修却一日比一日猖獗,真是可恶。都怪那个姓谢的!” 谢隐听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唯独最后一句格外分明,仿佛一道无声惊雷炸亮心底。 难怪初醒时无比平静释然,仿佛已经多年沉淀。原来这闭眼睁眼的短短一瞬,竟已过去了七载春秋…… 不知何时陷入的沉睡,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周身阴寒退了大半,神魂五感也恢复了几成,连胸腹上的诡异痂壳也陷入了沉寂,不再发难。谢隐试着动了动手脚,虽还有些麻木,却已能自如活动,随即缓缓撑坐起身。 长发如瀑垂落,散在肩头,他随手摸了一根草标准备绾起,动作间,身下传来窸窣声响,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躺着的已不是冰冷地面,而是干燥厚实的草堆,身上还盖着一件外袍,残余着些许少年人的清新气息。 动作微微停顿。 记忆回笼,濒死复生的欣喜逐渐消退,一种对久违的、陌生人善意的触动,混杂着“人情债”的沉重压力,一同涌上心头。 世间人情如纸薄,如这般素不相识却慷慨相助的情义,实在可贵。他向来奉行“互不相欠,即时结清”的准则,可眼下潦倒,身无一物,这样大的恩情,一时三刻倒不知该如何偿清了。 正揉着太阳穴头痛时,一阵翻天覆地的异动忽然打断了思绪,原来是自己的胃袋在饕餮翻身,叫嚣着要补充能量。 谢隐拢了拢袍子,将其仔细叠好放在一旁,摸黑扶着墙壁站起。脚步虽虚,却已能勉强行走,柴门推开的瞬间,阴冷夜风扑面而来,激得手臂竖起一片密集的鸡皮疙瘩。 四下寂静,起了薄雾,远处零散亮着几盏昏暗灯笼。 他适应片刻,转进了不远处的厨房,对着冷锅冷灶好一通翻找,竟然只在角落寻到两根歪头萝卜,糙皮裂口,卖相奇差。 谢隐安慰自己不可以貌取之,满怀期待地咬了一口,谁料这厮竟真的表里如一,又老又辣,直齁嗓子,白白辜负了他的信任,心中来气,提脚踢了一下旁边的柴堆,结果震下来个硬物,咔哒一声落在地面,向前滚了两转。 弯腰拾起一看,竟然是个阴油筒。 筒身冰凉,以沉阴木制成,揭盖发现内里余量过半,冰凉黝黑的液体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阴郁气息,算不得好闻,却令他倍感亲切。 虽被称作阴油,其本质却并不是“油”,而是阴气汇成的浓液,又称作**,因是他所创阴灯术的重要施法能源,故而得名。 谢隐心道正好。照孤山大爆炸后,他的本命阴灯不知遗落在了何处,眼下正缺个傍身的凭仗。这阴油筒本是收集储藏阴油的容器,效用虽然远比不上正儿八经的阴灯,却也能临时替补,解一解燃眉之急。 咬破手指滴入血液,复盖回位,随着心念一动,一点豆大的幽绿冷焰瞬时而生,悬于盖顶小孔之上,平稳无波,安静的几乎诡异。随着灯焰亮起,一股死寂之气以之为中心,迅速弥散至整个房间,带着屋内温度缓缓下降。 说来奇怪,阴油筒这东西虽源于民间,然而材料特殊,制作工艺繁琐,向来只安置于义庄坟场,用于积净阴气,减少亡灵作乱,出现在这寻常富户的厨房里,便显得尤为突兀。 他环顾四周,见柴堆后面有方杂物,堆得老高,瓶瓶罐罐琳琅满目,走近一瞧,原来是铁公鸡叫人从阿福房里清出来的那堆破烂,顿时心下了然。 铁公鸡老来得子,对这根独苗极尽溺爱,从小百依百顺,疏于管教,结果养出来个混世魔王,平日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喜好钻研各类偏门术法,搞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取乐。这些年,阿福从各个旧物市场淘回来了不少所谓的“古籍珍本”和“奇门法宝”,没事就捣鼓一番,当做消遣。 谢隐俯身在那堆破烂里翻拣起来,发现大多是些做旧充数的西贝货,挑挑拣拣半天,可用之物寥寥,拍手起身,心叹自己这老祖真是做到了阴沟里,竟然捡起了别人不要的破烂,真真丢份儿,啃着萝卜踱到水缸边,准备舀一瓢水净面,去去晦气。 手刚触及到水瓢,他便察觉到了异常。 水面幽深阴暗,微弱绿芒中映出的,除了自己模糊晃动的倒影,还有……一团纠缠在一起的黑色头发。 那团头发像是有生命般,在水中缓缓蠕动沉浮,聚散中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 谢隐收手后退。 “哗啦——!” 伴随着四溅的水花,缸里突然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婴啼声,在阴暗的厨房中回荡响起。几条湿漉漉的发丝如同毒蛇,闪电般缠向他还未完全收回的手腕,骤然发力,将他拖向水底。 谢隐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连这种小鬼都敢欺负到自己头上,阴油筒轻轻一抖,一缕极淡的绿色阴火一闪而逝,精准斩在缚手的发丝上。 “嗤!” 仿佛烧灼皮肉的声音响起,那缕发丝瞬间焦黑断裂,一个由乱发包裹成的球状鬼物猝然窜出水底,发出一声吃痛的尖锐嘶鸣,径直朝他撞来。 谢隐看准时机,指尖点起一缕阴火,如离弦之箭瞬发弹出,精准打在那鬼物身躯之上。随着一声轰然闷响,鬼物倒飞而出,结结实实砸落在墙角,身躯破开一个窟窿,头发蓬乱如遭火燎。 受此一击,小鬼伤了元气,两只布满黑线的硕大白瞳从头发中央翻出,状若死鱼,怨毒地瞪了谢隐一眼,整个身躯旋即化作一道黑影,射向了窗户。 它正欲逃逸,又是一点幽火当空射来,瞬时张如渔网,将其牢牢困缚。刺耳哭鸣声中,随着一阵骤亮的绿芒,小鬼阴身迅速瓦解,不消片刻便被阴火炼化,彻底消失。 灯芒渐暗,屋内恢复如常。 谢隐甩了甩手腕上的头发,看着它掉落在地,逐渐失去活力、变作枯白,最后化为阴气飘散,面色浮起一抹凝重。 一只凶灵境界的胎蒙鬼。 少数妊娠足月、最后却夭亡腹中的婴儿亡魂,因带着对人世的向往不愿投胎转世。这些小鬼怨念单纯,是最弱的一类阴灵,往往在世间游荡一段时间满足好奇后便会自行超脱,主动化为凶灵作恶者极为罕见。 他心想,莫非是那两个半罐水的阵法召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戾怨滔天,以至于连胎蒙小鬼都受到了牵连催化? 今夜晦日,阴冥之气大盛,未必不可能。 若真如此,那可就麻烦了。 放在平时,他大可以原地甩手一走了之。然而今夜,这里还住着好几位给他度过阳气的百姓,以及两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小朋友。 哎。人情债啊,最是难还。 他将阴油筒暗握袖中,只存丝缕火光,循着阵法气息找到了庄园偏僻处的一间暗房。四下漆黑一片,大门微敞,地面散落着几张破裂失效的结界符。 警惕推门,目光先人一步落入昏暗室内迅速扫视,里面阴气虽重,却并未见什么凶灵厉鬼,只有地上的一个潦草法阵,微弱光芒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在屋内巡视一圈,眼观这阵法符文扭曲,阵眼单薄,用的还都是些最次最劣等的材料,效力极为有限,至多招引一些低等阴灵,没道理会引来凶灵以上的鬼物,不禁心生疑窦。 且他刚刚一路过来,察觉庄内隐约笼罩着一股古怪气息,很难说具体是什么,但凭他的经验,必非善类。 他正准备离开房间,去别处探查一番,庄内另一侧陡然爆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声音慌乱颤抖,带着活人特有的情绪,绝非邪物模拟而成。 谢隐心道不好,难道是有人受害了? 他赶至现场,只见巡夜的家丁瘫坐在地,面色惨白地指着前方,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死…死……” 谢隐靠拢过去,借着纸灯笼燃烧的火光,看清了地面上的那摊东西。 是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具干尸。 [狗头]啃一口萝卜嘎嘣脆(好吧其实是焉儿不拉几的萝卜)。攻君暂未出场,先通过两小只口头对话渲染一下出场氛围~ 下一章,正式战斗,同时抽两个嘴臭半罐水大嘴巴子,让他们侮辱师门,是可忍孰不可忍!公报私仇一把好手[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夜色藏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