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离婚呢?》 第1章 第一章 晏知寒收到医院的通知时,正在前往总部的路上。 三十五分钟后,他抵达医院走廊。 他站在0811的病房门口,隔着一扇被擦得锃亮的玻璃窗,看向正坐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那人清瘦素白、温柔和静,正微微抬眸与护士低声讲话,依旧是那副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想起电话里的通知: “晏长官,您的爱人醒过来了。” “他失忆了。” 虽然晏知寒自知自己也不是一个没有私心的圣人,但病房里那个从鬼门关里闯一遭又幸运地捡回一条命的男人,可真是一个满口谎言、助纣为虐、翻脸如翻书的大坏蛋。 一个,漂亮的,大坏蛋。 * “许主任,病床高度可以吗?枕头呢?被子呢?不舒服您可一定跟我说!” 护士拉开窗帘,晴朗的阳光倾泻进病房里,洒在身上热乎乎的。 许辞君浅色的瞳仁在阳光直射下微微收缩,像是不大熟悉这般明亮的光线。他听见护士的声音收回视线,动作略有一丝迟缓,随即白净的脸上挂上一枚温和清透的微笑。 “都很好,不必忙了。” 那年轻护士小陀螺一样从床边转到床头,熟练麻利地换下新的点滴瓶,眼底带着止不住的仰慕与崇拜,亲热地说: “哎呀您别不好意思,咱护士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您可是脑中心的科研大佬,这些年给我们多争取了多少福利呀。您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您病着,连我们神外都少发了不少奖金呢。” “脑中心?”听着护士的话,许辞君插着输液针的手无意识地颤了颤,感觉一片茫然的脑海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护士像是这才想起他的状况,“哎呀”一声,随即又仰起笑脸说:“不就是失忆嘛,您可别灰心,咱在医院什么疑难杂症没遇见过?我对您有信心,您一定会想起来的!” “加油,许主任!” 看着小护士对着他加油打气的样子,许辞君被这乐观精神感染到,不禁牵了牵唇角。 他的视线落在护士别在衣服上的胸牌,孟真,很好听的名字。正想说点什么,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门口,蓦地定住。 病房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戴着漆皮手套,身形格外挺拔突出的男人。 隔着玻璃窗,他仅能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侧影。但就在看见这个侧影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像被某种熟悉的力量攥住,突突跳了一下。 “那是谁?”他不自觉地问。 护士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了一眼,随即扑哧笑出了声,捂着嘴,打趣儿从眼里跑出来:“您是不是觉得他长得特帅特迷人呀。” ……不是。 他是觉得这家伙看着就特麻烦。 虽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这人但求平安稳妥,绝不会主动招惹此类看起来就很麻烦的人物。 许辞君正想收回目光,就见那带给他格外不详预感的陌生人颔首告别医生,踏着黑靴,推门而入。 “晏老师来啦。” 孟真笑盈盈地跟陌生人打了个招呼,又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神情俏皮地说,“那我去查房啦,你们慢聊!” 被称为“晏老师”的男人面无波澜地大步迈进门,对孟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人的气质与普通人相差甚远,明显不简单,但又没有寻常二代那副恨不得在全世界撒野的狂浮愚躁,气场极为克制与深沉,让人一眼探不出深浅。 直到那人走到他面前,许辞君才注意到这位晏先生手里还拿着个不足巴掌大的记事本。 那人看都未看他一眼,便翻开那小本子平淡地念道: “医生说你是心理原因导致的解离性失忆。” “好消息是没有生命危险、不用手术。坏消息是恢复时间从一天到一辈子不等,随缘。注意事项,多休息,别熬夜、别……” 等等,怎么就注意事项了? 许辞君一头雾水地面对着洪水一样朝他涌过来的信息,看着进门后只顾读笔记,连一句寒暄都没有的陌生人:“请问您是?” 陌生人连眼皮都没抬,视他如无物般顿也不顿地接着念:“别激动、别受刺激。从明天起可以恢复正常饮食,医院……” 许辞君不禁蹙起眉心:“这位先生,您要再这样自说自话,我……” “你就要报警了。” 那陌生人截住他尚未说完的话,这才停下翻页的动作,抬眸不紧不慢地瞥了他一眼。 “七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也是这句话。” 许辞君与那人四目相对。 病房里相当安静,带着消毒水味的空调冷风吹在身上,凉滋滋的。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毫无波澜,除了冷漠、克制、与疏离之外,再没有任何其它的东西。陌生人就这样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十数秒后淡淡说道: “许辞君,我是你老公。” “什么?”许辞君顿时傻在了原地。 那自称是他老公的男人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很快垂下眼帘继续道:“医院每天供三次餐食,额外加钱也能送进病房。这是订餐和护工电话。” 说罢,陌生人从本子里抽出两张名片,递给了他。 许辞君并没有看那几张递过来的卡片,目光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陌生人,还停留在上一个话题。 “你刚说,你说你是我的什么?” 那人见他没接,便把纸条摆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地说:“我是你老公,也就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和现在的合法配偶。如果这些词你都不太理解,住院部楼下有报刊亭,可以花二十五买本《新华字典》。” 许辞君错愕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 “我是……同性恋吗?” 那陌生人回看他,面无表情,语气欠揍: “我是,女的吗?” …… 所以他不仅喜欢男人,他还偏偏审美奇葩地喜欢一个根本不会好好讲话的混蛋。 许辞君看着那张冷淡到没有温度的、明显对他充满了意见的脸,颇有些头疼地想,以前的他是安稳日子过腻了,就喜欢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那陌生人淡淡睨了他一眼,像是也看出他很难消化这个信息,垂眸露出个不知是习惯还是失望的眼神,冷笑一下。 “接受不了就算了,当我不存在吧。” 说罢,那人把小本子也摆在床头,转身欲走。 “你等一下!” 许辞君从病床上蹦下来,差点儿把输液杆都给绊倒。 他一把扯住那自称是他老公的家伙,一贯温和从容的语气罕见地带上了急切,蹙眉道:“什么算了?这种事还有算了的!?” 陌生人的脚步顿住,目光在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上停留一瞬,又重新抬眼看他: “许辞君,我们就要离婚了。” 许辞君一愣。 他松开陌生人,缓缓坐回病床上,这才真正读懂对方语气里的冷淡。 他想他曾在医院工作,必定见过许多因病痛而破碎的家庭。 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日复一日地照顾病人的困难和痛苦远超估量,谁活在这世上都有不得已的难处,既然人家已经决定了知难而退,他就不想再站在道德高点上,居高临下地勉强任何人。 许辞君久久看着那副陌生的冷淡轮廓,勾唇笑了笑: “好。你起草手续吧,我同意。” 陌生人仍是平淡而冷漠地看着他,伸手扶稳那根摇摇晃晃的输液杆,淡淡道: “你误会了。” “三个月前,你留下一封离婚协议书,离家出走。两周后,你约我在民政局见面。” 说到这里,陌生人顿了顿,一直毫无波澜的眼底浮过一抹他看不懂的冷笑,“但那天你没来。从街道监控上看,你在去离婚的路上过于雀跃与开心,以至于不小心摔进井里,还顺便碰坏了脑袋。” “所以,是我该说同意。” 说完,那男人对他伸出一只手,这才想起要自我介绍,“晏知寒,你未来的前夫。” 许辞君闻言一懵,一下子扑面而来的信息量太大了,他怔怔地看着晏知寒,嘴唇动了动,轻声问: “为什么?” 而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问的是那个问题的为什么。 约莫过了有小半分钟,打一进门就表现得无比冷漠的晏知寒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半晌,直到他被看得颇有些不太自在了,才淡淡地说: “不知道。” “你提离婚的时候,没有告诉我理由。” 第2章 第二章 不知为何,明明连对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但听了这话他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谁捏了一下,有点发酸。 许辞君把那一瞬间的酸涩归咎于自己的色令智昏。 刚才孟真说的不错,他的准前夫确实是个童叟无欺的大帅哥。 这晏知寒长得简直像是游戏建模,眉毛生得浓而硬,眼眸漆黑清冷,睫毛极长,整个人身材比例都出众极了,乍看起来沉静克制,哪怕净捡些不好听的话,也足够赏心悦目。 但他毕竟早就过了光看脸的年纪,许辞君微微低头,略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他出事了,在医院睡了几个月,醒来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还没等他见到自己的主治医生,就突然冒出一个自称是他丈夫的家伙。这家伙横眉冷对、冷漠刻薄,句句夹枪带棍,一上来就提离婚,还说了个那么扯的失忆理由。 世上有这么戏剧性的事情吗? 许辞君垂眸思忖片刻,盯着毫无波澜的眼睛:“你刚才说的这些,能请你证明一下吗?” “证明?”晏知寒用本就没有温度的眼神缓缓扫了他一眼,气极反笑,“许辞君,你可真是撒谎撒多了,看谁都像骗子。” 许辞君眉心一紧,就见晏知寒把漆皮手套摘下来丢进了他怀里,朝着床边跨了一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你干什么?” 晏知寒没讲话,只沉着脸看着他,三两下扯松了自己的领带。 这人的体型要比他大一圈,又穿着厚实的西装和大衣,站在他面前颇有几分像是韩漫流行的双开门冰箱,立马就把他的视线堵得死死的。 许辞君一边无语于自己都失忆了却还记得这些没营养的小说和漫画,一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你有话好好说。” 冰箱先生充耳不闻,一边解着衬衫最顶上的纽扣,一边还嫌不够近似的又往前逼近了一步。 许辞君手上连着的吊瓶还没有输完,走都没法走。 被晏知寒一逼再逼,愈发觉得生存空间在步步缩窄,连呼吸都变得不太自在,他忍耐不住地往后仰了仰身体:“晏先生……” 晏知寒终于肯开尊口,说的却是:“别叫我先生。” 早在晏知寒丢手套的时候,他就按下了床边的紧急呼叫键,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医生那头依旧没有回音。冷硬的西装布料擦在他只穿着病号服的膝盖上,眼看再不叫停的话,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了。 许辞君只好一把握住了晏知寒的手腕。 “你做什么?耍流氓吗?” 他扬起头,看着晏知寒波澜不惊、毫无歉意的眼神,温和的脸上不禁染上几分严词厉色,“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晏先生,做人总要讲最基本的文明吧!” 晏知寒微微垂目,沉沉视线落在他的手掌上,没有开口。 许辞君被那如有实质的目光炽到了,猛然收回手,瞪了眼一副短剧霸总做派的晏知寒:“无赖。” 晏知寒这才往后推开,微微扯开自己扯松了领带的领口,语气仍是淡淡的:“证据。” 许辞君抬眼,在晏知寒藏在西装和衬衣之下的右颈内侧,看见一圈很深的咬痕。 伤口早已愈合了,但疤痕却依旧很清晰,可见咬他的人必然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许辞君转过视线:“……我怎么知道是谁做的。” 晏知寒闻言微微抬眉,系纽扣的手顿了顿:“那你要不要再来一口,看看能不能对得上?” 许辞君虽然觉得自己绝不会做出这种没素质的事情,但还是不自觉地有点心虚。 便心说就算真是他咬的,那他也一定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说不定是晏知寒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否则无缘无故他干嘛要咬人?他又不是狗。 晏知寒慢悠悠地重新打好领带,淡淡问道:“现在谁是不认账的无赖?” 于是,继“渣男负心汉”与“撒谎撒多了”之后,许辞君又喜提“不认账的无赖”。 他当下便撑着输液杆,决定自己去找医生。 他想自己既然曾在医院工作,那这里一定多的是熟悉他家庭情况的人,就比如刚才的孟真。他干嘛放着好端端的靠谱同事不问,非和这一看就没安好心的流氓无赖争辩?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卧床太久了,他一下床便觉得眼前一晕。 许辞君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扶住墙,却发现自己的大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砸向地面。 就在他脑袋撞上地面之前,有双手牢牢握住他的胳膊,一把揽住了他。 许辞君撞进晏知寒胸膛。 低沉而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边,顿时脑袋和胸腔都疼得厉害,让他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就好像有什么弹片震裂了他的耳膜,让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又好像有一把枪抵着他的胸口,用力击碎了他的心脏。 许辞君大脑一空,眼前彻底黑了下来。 * 不知过了多久,许辞君再次睁开眼睛,在床前看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脸色比刚才还黑的晏知寒,还有一个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那医生一头卷发,长着一双醉人的桃花眼,胸前口袋里插着几根五颜六色的棒棒糖,见他醒了便勾唇笑起来。 “睡美人儿,醒了?” 许辞君用力睁了睁眼,看清那人胸前的名牌。 ——神经外科主任医师。 ——叶逢春。 “看来真忘了。”叶逢春颇有些忧伤地摇了摇头,“作为你曾经的同事兼好基友,为父表示很桑心呀。” 许辞君问:“我刚刚怎么了?” “营养不良外加刺激太大,导致了血压骤降和短暂的脑供血不足,俗称气晕了。”叶医生笑眯眯地问,“现在还记得什么?” 许辞君垂下眼帘,缓缓换了一口气。 刚才的眩晕与闷痛已然退去,心底只剩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裂痕,让他有点不安。 “只记得一些常识。” 他清醒后也试图回忆过。 他还记得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记得冰冷的河水拍在脸上会让自己觉得清醒,也记得楼下的书店正在宣传一本刚出版的畅销科幻小说。但关于自己的事情,他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就连“许辞君”这三个字,都是孟真告诉他的。 叶逢春听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漫不经心地靠在监护仪旁边道: “问题不大,不用太担心。” “你又没查出器质性病变,估计就是摔了一下又突遭变故所以全忘了,也许过几天就能想起来。” 那叶医生耸耸肩,仿佛失忆只是一件比感冒发烧还不值一提的小事,语气里甚至带着点求之不得,“要实在想不起来,就当换个活法迎接新人生呗。” 而忘记一切的许辞君显然没有如此潇洒的心境,但他还没开口,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的晏知寒忽然问:“你不说没有后遗症?” “我说的是,别受刺激、好好休息,应该不会有危及生命安全的后遗症。谁让你非得刺激人家?” 叶逢春转身看向晏知寒,语调拖长,一伸手揽住了对方的肩膀,“晏sir打扮得这么帅气,难道是专程过来惹老婆生气的?刚才警报声一响,全值班室可都听见了。” 许辞君看见晏知寒和叶逢春亲近的肢体语言,眉心不自觉地皱了皱。 “你们,很熟吗?” “我可是你俩的大媒人!”叶逢春一拍胸脯,乐呵呵地说道,“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叶主任还没有一见钟情的机会呢。” 许辞君一愣,瞥了眼面色铁青的晏知寒,无比惊愕地问道:“我,一见钟情?” “啊哈,你都不记得了。”叶逢春看着他满脸疑惑的样子,像是终于抓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眼睛一亮,便兴致勃勃绘声绘色道,“许主任当年那叫一个勇气可嘉,手段了得,只略施小……” 许辞君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不懂中文,他居然会是那种一见钟情还主动追求别人的人!? 晏知寒好似比他更不待见这个话题,还没等叶逢春说完便立刻黑着脸打断道:“你很闲吗?” “瞧瞧,不体贴,我这刚下手术台!” 叶逢春赏了晏知寒一颗白眼,靠在了许辞君旁边,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我说你一天到晚守着座不通人性的冰山有什么意思?等你俩真离了,也考虑考虑我呗。我论情商、论长相、论和你的共同语言,哪点不比他强?” 许辞君微微牵了牵唇角,心里却不由一沉。 叶逢春与晏知寒的话互相印证,如果不是这俩人特意串了口供骗他,那看来晏知寒真就是他以前的爱人,而他们的婚姻也确实走到了人尽皆知的末路。 许辞君在心底叹了口气,抬眸问道:“我可以办理出院吗?” 叶逢春愣了一下:“现在?”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尽快。”许辞君点了点头,“我既然没有检查出病理性问题,那应该也没必要一直住在医院,白白占用医疗资源。” 叶逢春摸着自己的下巴,眉心微皱:“咱这资源倒也没这么紧张,干嘛这么急?” “我……”许辞君思忖片刻后道,“如果我能回到一个更熟悉的环境里,我是不是更有可能恢复记忆?” 叶逢春还没说什么,就听晏知寒插嘴道:“你所谓更熟悉的环境是指什么?” “家啊。”许辞君本能地回答。 就好像在他的潜意识里,除了家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让他觉得心安,就连据说他工作多年的医院也不行。 可话一出口他自己却先愣住了。是啊,家,他现在还有家这种东西吗? 晏知寒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没人知道你的新家在哪。” 那人讲话时着意加重了那个“新”字,还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你离家出走后没联系过任何人,最起码,没联系过任何我认识的人。” 许辞君看向自称曾与他是好友的叶逢春,后者也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那我手机?” “摔碎了,修不好。”晏知寒抱臂站在一旁,“就算能修好,你记得自己的密码吗?” 许辞君被问得一愣。 他刚发现自己什么都忘记了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觉得难过恐慌,反而特别平静。就像是卸下了背负已久的千钧重担,又或是抛开了什么困扰多时的两难抉择。 平静之余,还夹杂着几分说不上来的轻松。 但直到晏知寒三言两语地挑明他的处境,他才明白自己自以为无忧无虑的轻松与安宁有多天真。 一时间,许辞君脑袋里空荡荡的,忽然无比迷茫。 “这个,事缓则圆嘛。”叶逢春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取出一枚棒棒糖,安慰道:“你就先安稳住着吧,多观察几天总没坏处,再说了,不还有我……” 晏知寒的视线落在叶逢春亲近地落在他肩头的手上,垂下眼眸,带着漆皮手套的拳头紧了紧,转过身去掉头离开。 在晏知寒消失在病房之前,许辞君忽然抬头问道:“那我以前的家呢?” 晏知寒脚步定住,没有回头。 “既然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我总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家吧。” 第3章 第三章 十五分钟后,许辞君抱着一个文件袋,坐进晏知寒的车。 他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孟真说绝大部分留在办公室里的私人物品,都在他刚失踪的时候就被晏知寒领走了。现在医院里除了一套他住院时穿的冬装之外,就只有一个装着证件的文件袋。 他的视线透过透明的塑料壳,落在那本巴掌大的《结婚证》上。 结婚证上的公章日期是四年前,贴着张两寸照片。照片里的晏知寒跟现在外貌差异不大,但气质却天差地别,乐呵呵地咧嘴笑着,目光里全是某种藏不住的期待与幸福。 而结婚照上的自己……许辞君的目光落在那浅浅弯起的唇角上,又很快移开了。 所以他真的结过婚,真的有一段长达十年的感情,也真和自己曾经的爱人走到形同陌路。 他的准前夫先生并不健谈,从出了病房起就没跟他讲过一句话,开车时也规矩得近乎刻板,两手稳握方向盘,后背挺得笔直如松。 车随主人,副驾驶的靠背也非常笔直。 许辞君学着晏知寒的样子尽力挺直了背,仍觉得像是被对半折叠了,不太舒服。在座椅下方摸索了几下,没找到调节按钮。 就在他打算放弃时,晏知寒不知道在左手边车门的键板上按了什么,他的座椅靠背自动往后倒了二十多度。 许辞君微微一愣,那句“谢谢”在喉头滚了滚,最后也没被说出口。 他侧头看向窗外。 遥远的天际线在他的视线尽头一字排开。 他出院时已近傍晚,但天色却依旧如水洗过般澄澈透净,粉紫色的云霞沿着天际蔓延开来,毫无灰霾。他甚至能看见最遥远的云霞的边缘,绚丽得像是大师笔下的油画。 紧接着,他看见高楼栉比的都市。 一栋一栋笔直的建筑在地平线尽头升起,井然有序,错落别致,摩天大楼与玻璃墙面交相辉映,现代又繁华。 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天空与城市。 甚至比他印象里关于天空与城市的概念还要完美,完美到了不太真实的地步。 许辞君一时都有点看愣了。 医院外的世界,居然完美成了这个样子吗? 地平线尽头最高的那栋建筑顶端立着一个金灿灿的巨幅字样。夕阳下,就仿佛是这个城市的招牌。牌子上写着一行数字,和一串他看不懂是什么小众语言的文字。 他不由地跟着念了出来:“……2025。” 晏知寒忽然淡淡接道:“Aetas Aurea in Regno Somniorum。” 他回眸看去。 晏知寒目不斜视地把着方向盘,语气冷淡地说:“拉丁文,意思是黄金铸成的年代。” “城市标语。” 许辞君微微点了点头。 晏知寒翻译完那句话,车里重又安静了下来。过了几分钟,许辞君轻声说道: “谢谢。”他看了眼目不斜视的晏知寒,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谢谢你来医院看我和接我回家。我……以前的事,不管我是因为什么跟你过不下去了,我都该和你解释清楚。” 晏知寒什么也没说,只是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就在他以为晏知寒并不会有所反应时,那人忽然道:“你的生日是三月十九日,今年三十岁。” 许辞君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晏知寒接着说:“你是南方人,七年前来华清念书,主修脑神经医学。毕业后进了二院,前年升了脑中心主任。” 许辞君发现晏知寒的声音其实非常好听,他语速不快,声线稳重低沉,带着与外表相衬的克制。在不横眉冷对、句句带刺的时候,即便不加任何夸张的修饰,也依旧可以牢牢抓住人的耳朵。 他静静听着晏知寒口中的自己,仿佛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一下。 “你能力强、认真责任、脾气也好,是医院的模范员工,跟同事们大多关系不错。你刚消失的时候,连急诊科的实习生都给我打电话,还有不少人跑来家里找你。” 许辞君听到这里不禁有些愕然,低声问:“我没去上班?” “嗯。”晏知寒语气平淡地点头,“你办了停职。” 就因为感情不顺,他居然连班都不上了? 在他看来,一个三十岁的成年人,还是堂堂专业医生,不管是因为什么理由,都不应该如此毫无交代、幼稚任性地抛下爱人说走就走,更不应该因为私人生活而影响到自己的工作,这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评价过去的自己。 晏知寒透过后视镜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以前很少休息,就当把这些年没休的年假都补了吧。” 许辞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好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我父母?” 晏知寒沉默片刻后道:“你父亲是做编程的,母亲是大学老师。” “你爸妈年纪都大了,你出事的事我没告诉他们。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我们就要离婚了。上个月你妈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我糊弄过去了。” “你有空的时候,给他们报个平安。” “好。”许辞君再次点了点头。 他听晏知寒说起自己的父母,心中浮起了一种非常难以言喻的感觉。好像特别动容与依赖,等不及要和他们立刻见面。又好像特别酸涩与愧疚,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扎了一下,只想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提。 许辞君转头看了眼晏知寒,犹豫了一下又问:“那我们……” 晏知寒一时没回答,不知道是我们太多无从说起,还是事已至此所以不想回提起过去的话题。刚才叙述他的生平时条理清晰的人,居然一言不发了好一会。就在许辞君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才淡淡道: “我们认识那年,你二十三岁,刚进医院实习。” 二十三岁,许辞君心脏一紧,忽然觉得那是无比遥远的过去,遥远到让他在那一瞬间有点心酸于时光无情。 但晏知寒很快换了个话题,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叶逢春玩得很花。” 许辞君:“啊?” “我和叶逢春是发小,他从小就喜欢美人,见到漂亮的哥哥姐姐走不动道,这些年不知道撩过多少人。” 晏知寒说着,侧眸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说的话,你别太当真。” 许辞君顺着晏知寒的目光低下头,发觉自己手心里居然还攥着临走前叶逢春递给自己的棒棒糖。 攥了一路,本来硬邦邦的糖块都快被他给捂化了。 其实他只是在想事情,想得入神,压根没注意自己手里拿着什么。 他现在这种情况,连自己究竟是谁都没搞清楚呢,哪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许辞君把棒棒糖放进装着证件的文件袋里,顺着话题问:“你家里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晏知寒:“嗯?” 许辞君清了清嗓子:“就比如我万一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或者造成了什么不该造成的误会。” 晏知寒透过后视镜淡淡地睨他一眼:“如果你想知道我有没有出轨,你可以直接问。” 哪有想知道…… 许辞君只是觉得明明自己先离家出走,现在又自己要住回去,虽然有失忆作为不可抗力因素,但也颇有些跟前任纠缠不清的嫌疑。 不过既然晏知寒自己都不介意,那许辞君道:“我没想知道。” 他没有继续追问,人家也真的没有回答,而是一拉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晏知寒下车后大步绕到副驾驶前,为他拉开车门。 许辞君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开进了一处居民区,他仰起头,看见一栋不高不低、不新不旧的民房楼。 晏知寒扔给他一串钥匙。 “回家吧。” 许辞君跟着晏知寒走进电梯,小区看着很新,楼道里一尘不染,但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入住率高得不像新楼盘,这让他有些无法判断房龄。 他拿着钥匙打开门,往里环顾一圈。 家里的风格与晏知寒截然不同,令人觉得温馨自然,繁而不乱。 屋子主色调以原木为主,窗台养着许多生机盎然的绿植,像个小小的热带雨林。 茶几上摆着几本书。毛毯一半披在沙发上、一半垂落在地。电视柜下面放着宠物食盆和水碗。根据尺寸来看,应该是只大狗。 被玻璃窗隔开的厨房台面上有三只卡通造型的陶土杯,各种各样的锅碗瓢盆与油盐酱醋把橱柜装得满满当当。 一种熟悉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好像他曾经在这个房子里度过上千个日夜。 又好像他只要一转脸,就能看见某个人正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隔着玻璃窗对他挥一挥锅铲。 但不知为何,他看着如此安静的客厅,隐隐觉得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许辞君的视线落在客厅的墙上和角落里堆着的许多笔触青涩的画,下意识地低下头,看见入户门的旁边躺着一双长着小兔子耳朵的拖鞋。 他微微一愣。 “是的,我们有一个女儿。”晏知寒的声音在他身后淡淡响起。 第4章 第四章 女儿这两个字炸在耳边,让他犹如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 许辞君觉得失忆前的自己一定读了太多乱七八糟的小说,因为第一时间冲进他脑海里的,是一系列譬如ABO、双性、分化产子的不能说也不能播的奇怪设定,让他顿时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他,他不会吧!? 就在他误以为自己拥有某绿色网站主角们的常备技能时,晏知寒插着口袋越过玄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领养的。” …… 许辞君被人看破心思,耳尖一热,也跟着走进屋子:“我知道。” “她叫江攸宁,今年八岁。” 晏知寒随手捡起落在沙发上的毯子,熟练地叠了两下,“攸宁父母意外去世后,我们就领养了她。这几天学校组织美术冬令营,她去参加了。” 许辞君点了点头,停在电视墙旁边的一只纯色木架子旁,捡起一张全家福。 这张照片应该是好几年前拍的,画面中心是个满头卷毛,长得像洋娃娃的小女孩,也就三四岁大。孩子长着双小鹿般大大圆圆的眼睛,非常可爱。但眼神却灰蒙蒙的,不哭也不笑地看着镜头,几乎没有任何神采。 倒是如今冷淡严肃的晏知寒,在照片里正举着沾满颜料的手指,蹑手蹑脚地接近女儿,想要发起一场恶作剧。 许辞君抬起眼眸,恰好在晏知寒脸上看到提及女儿时所划过的一瞬暖意。 “她什么时候回来?” “一周后。” 许辞君点点头,把照片放回架子,跟着晏知寒在卧室里简单地转了一圈。 “主卧、书房、攸宁房间,厨房,卫生间。” 这个家本身面积不大,晏知寒也言简意赅,旧房新迁的room tour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 许辞君亦步亦趋地跟着,听晏知寒讲完,才意识到这个家是没有客房的。 晏知寒想必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他的脚步在主卧门前猝然停下,随即猛地转过身,二人之间的距离被骤然拉近。 许辞君脑海里闪过医院里的那次“亲密接触”,连忙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晏知寒瞥了眼他慌忙退开的样子,淡淡道:“我睡沙发。” 许辞君:“啊,那多给不好意思,还是我……” 没想到他话没说完,晏知寒却微微垂眸,勾唇笑了一下:“呵。” 许辞君一怔:“你这是什么表情?” “觉得可笑的表情。” 晏知寒抬眸淡淡看着他,也不知道谁又招惹到他了,眉峰以极细微的弧度挑了下,慢悠悠地说,“你骗我结婚一骗骗七年没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却为了一张床抱歉起来了,不可笑吗?” “什么叫骗?”许辞君眉头紧锁,看着好端端地又被怨鬼附身的晏知寒,“晏先生,你能把话讲清楚吗?” “清楚地说就是,”晏知寒淡淡道,“许辞君,我特别讨厌你装客气的样子。” 说完,晏知寒的视线往卧室里瞟了一眼,淡淡道:“主卧里有洗手间,你的东西一般都放在右侧,找不到就拆新的,鞋柜上有零钱。” “我还有事,走了。” * 说完,晏知寒径直离开家,推开了楼梯间的门。 楼道里的感应灯感知到他的到来,很快便自动亮了起来,把昏暗的楼梯间映照得一尘不染,就像是刚装修好的一样。 人类总有惰性,总贪图科技带来的便利,就譬如有了电梯,便不肯再把力气花在走楼梯上。 晏知寒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打开窗,单手叉腰地独自点了一根烟。 若说许辞君身上有什么是他非常讨厌的,就是这种客气,改也改不掉的假客气。 这些年来,他常从外人口中听到一种不怀好意的羡慕。 羡慕他白得了个这么漂亮、又这么省事的男朋友。 不管人前还是人后,许辞君永远都是一副温柔和顺、笑意盈盈的样子,还不用他自己追。简直像只没长一根反骨、主动送上门来任人捏圆揉扁的小猫咪,完美到无可挑剔,如何不让人羡慕呢? 但他非常清楚,那外人看来静水流深的低眉浅笑,其实根本就是一层虚伪的牢不可破的壳。 许辞君是他见过最捉摸不透、软硬不吃的人。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无论他付出了多少努力,许辞君永远都藏在那副壳子里,摆出一副礼貌温和又清清淡淡的样子笑眼看他。 相识七年,许辞君从来都没跟他红过脸、闹过脾气、有过情绪。 甚至有时候他心怀不满故意跟这人挑事闹事,许辞君也每次都会放低身段来主动哄他,从无积怨。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许辞君的动机。 后来想想,许辞君这人从头假到尾,完美得过分,很多时候演得也没多好,只是过去的他愿者上钩、自欺欺人,从来不深究。 于是就这么装聋作哑地过到了不得不面对真相的那一天。 想起那天…… 晏知寒垂目,眉心锁得很紧,弹掉了烟灰。这下子倒好,失了个忆,把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会惊讶、会迷茫、会软弱,会一无所知,会因为自责而道歉、会主动叫住他挽留他,甚至还学会了生气与反击。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许辞君急了还会骂人呢? 但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晏知寒颇有些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接通在过去几个小时内已经连续呼叫了他十几变的电话,听着另一头满腹委屈的倾诉,迈下台阶。 “别哭了,我现在过去。” * 晏知寒出门后,许辞君先是非常无语地对着空荡荡的客厅气笑了一声。 随后拿起浴巾进了浴室,三十分钟后,换了一套看起来符合他身材的旧睡衣,站在卧室的那张双人床前。 这张床的右侧空荡荡的。 左侧那一半倒很整齐。被子叠得方正,像只棱角分明的豆腐块。枕头齐整地压在被子上,恰好占据了这张床的二分之一。床单也铺得特别展,没有一丝褶皱,乍看之下,就像是部队用以激励新兵的模范宿舍。 卧室里到处都是晏知寒的生活痕迹,他仿佛都能嗅到晏知寒那泠冽如初冬雪松的气息。 而联想起那个明显已经厌憎他厌憎到了骨子里的前夫,许辞君再也无法在卧室里待下去,便关上房门,重新走到卧室正对着电视墙的那面架子前。 架子上摆了整整两层各种各样的奖杯与证书,大多都跟医学相关,刻着他本人的名字。 这些奖章一尘不染,一看就有人在时常擦拭,他大概浏览了一圈,都是些极有含金量的奖项。 这样看来,失忆前的他事业有成,父母健在,有一个相爱多年的丈夫,还有一个很有艺术天分的女儿。 他怎么觉得自己的前半生堪称人生赢家般美满顺遂呢? 可如果真有如此美满,许辞君蹲下来,自书架一层一层看去。 那他干嘛要想不开瞒着爸妈离家出走闹离婚啊。 根据卧室里满当当的衣橱来看,他当时选择抛弃一切的时候,大概率什么也没拿。 简直就像是逃跑。 可让他宁可放弃一切也要逃离又能是什么呢? 而且……晏知寒为什么会说骗? 许辞君在书柜的下面两层,看见两大只装着相册和录像带的收纳箱。 他一愣,总觉得在他生活的年代,实体照片和DVD碟片都应该已经变成了只能在博物馆看到的老古董,更别提是自刻光碟。 许辞君拉出其中一只收纳箱,碟片都按照时间顺序码得整整齐齐,被黑色的塑料盒单独装了起来,每一张都贴着同一尺寸的白色标签。 「许辞君/升职/01.06.13.」 「家庭/结婚录像/03.11.24.」 「江攸宁/美术/05.07.19」 …… 他算了一下,发现光碟上标注的并不是常见的公历年,似乎是从他们相识那一年开始重新计起的。 标签上的笔迹很工整,一笔一划相当有力且端正。让他隐约觉得自己看见了晏知寒握着黑色钢笔正襟危坐地写字的画面。没想到他那看起来时髦帅气的前夫,居然还有如此老派的一面。 许辞君抽出几本相簿,抱到了沙发旁。 这几本相册里几乎记载了他在过去七年,从学生到初入社会,从与爱人相逢又到为人父母的全过程。 等许辞君翻完最后一本,才发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了,窗外的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许僵硬的身体,觉得胃里有点空荡荡的。 他走进厨房,拉开冰箱门,冷白色的光映在他脸上,不由一愣。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自己一拉开冰箱,就应该能够看见各种各样的可口饭菜与应季水果,没想到他翻遍了冰箱的上下两部分,除了几瓶冷藏矿泉水和一盒冰块之外,居然什么都没找到。 许辞君正对着空荡荡的冰箱发着愣,就听大门处传来动静,晏知寒回来了。 他的准前夫先生穿着禁欲而威严的黑色大衣,仿若浓浓夜色的化身,脸上的神情比早先在医院里时还要更加淡漠,直到看见站在冰箱前的他,眼底才闪过一丝波动。 “饿了?”晏知寒停下脱大衣的动作。 “没,我喝点水。”许辞君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 晏知寒什么也没讲,只是略显疲惫地伸手捏了捏眉心:“忙忘了。” 随后重新穿好大衣,裹挟着寒气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厨房。这厨房也就几平米,又摆满了家具,装不下两个成年男人。晏知寒一进来,许辞君立刻就觉得自己被挡住了去路。 “……真不饿。”许辞君微微蹙眉,试探着想错身离开。 没想到晏知寒居然一抬手,直接把他堵在了角落里。 清冷泠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许辞君想起医院里那人不讲道理的霸道模样,不由得心下一沉,眼看着这么晚了,还不知道他这明显不太正常的前夫想干什么会干什么,便瞪着对那正愈发逼近他的最熟悉的陌生人,不由抬高了声音: “晏知寒!” 晏知寒闻言一愣,随即继续伸出手,缓缓拉开了他头顶的橱柜。 “家里只有面包了。” 那人从柜子里取出一袋吐司,轻轻地摆在了他面前。随即才后退一步,微微侧过脸去,像是叹息又像是好笑地勾了勾唇。 “这么讨厌我。” “过去七年,许辞君,也真是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