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鼠喵喵》 第1章 希望 九月的阳光没心没肺地灿烂着，和高一开学时一模一样。林妙妙抱着崭新的课本，站在高二（三）班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像过去一年里无数次做的那样，努力把嘴角往上弯了弯。 “新的开始，林妙妙。”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当她踏进教室，那股熟悉的、属于集体初建时的喧闹热浪扑面而来时，她的脚步还是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飞快地扫过整个教室——没有周莉，没有王蓓，没有那几个曾经用黏腻的耳语和冰冷的眼神将她困在孤岛上的面孔。 心脏像被一只攥紧许久的手突然松开，血液猛地回流，带来一阵酸麻的刺痛感。她们终于不在了。 然而，紧接着涌上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狂喜，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旧的枷锁碎裂，但她站在原地，手脚却仿佛还被无形的镣铐束缚着，不知道该如何奔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走向一个空位。 她本能地、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了最后一排那个靠窗的角落。这里安静，像风暴眼里唯一平静的点。窗外是那棵老香樟树，枝叶在风里哗啦啦地响，像个忠实却沉默的朋友。前面的座位空着，很好。这意味着暂时不会有人需要她鼓起勇气去打招呼，也不会有人用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打量这个“独行侠”。 开学几天，日子像上了发条，规律却沉闷。新班级的同学似乎都迅速找到了自己的小圈子，课间和午休时，教室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林妙妙坐在她的角落里，偶尔，那沉睡在心底的开朗会悄悄苏醒，让她几乎要接上邻座女生闲聊的话头，或者对前排男生一个笨拙的玩笑报以大笑——就像她初中时那样。 但话到了嘴边，总像被什么堵住了。高一一年的经历，像一层透明的、坚韧的薄膜，将她与周围的热闹隔开。她害怕自己贸然的搭话会换来尴尬的沉默，害怕自己不合时宜的笑声会引来诧异的侧目。她变得小心翼翼，像一只曾经被烫伤的猫，即使闻到鱼腥味，也不敢轻易靠近。 唯一还能让她感到一丝松弛的，是原班的乔小月。乔小月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开朗又热心肠，算是高一班里极少数没有参与孤立她、偶尔还会和她普通聊几句的人。现在分到一个新班，乔小月课间偶尔会跑来她的角落，叽叽喳喳地说着“新数学老师头发好少”、“后排那个男生好像宋舒欸，原来重点班的”之类的话。 林妙妙会笑着回应，甚至偶尔还能开个小玩笑。只有在乔小月面前，她才能短暂地找回一点点过去那个自己的影子。但乔小月也有了自己的新朋友，她们会约着一起去小卖部，一起去厕所。林妙妙从不会主动加入，只是看着她们挽着手离开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暖意，又一点点凉下去。她知道，乔小月的善意是真实的，但也仅限于此。她们之间，终究隔着一层由过往织就的、看不见的薄纱。 这天早晨的物理课，老师正在黑板上画着复杂的受力分析图。林妙妙的思绪有点飘，笔尖无意识地在笔记本的空白处游走。等她回过神来，页脚已经多了几条奇形怪状的鱼，它们舒展着巨大的、如同翅膀般的胸鳍，正奋力向着页面上方——那片代表天空的空白处飞去。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习惯，一想事情或者感到不安时，就喜欢画这些想象中的生物，这是她内心世界一个小小的、安全的出口。 就在这时，前排那个清瘦的背影动了一下。 是宋舒。那个开学第一天，在她前面坐下的男生。她认得他，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成绩顶尖，羽毛球打得好，和女生说话总是言简意赅。他留着时下男生常见的微分碎盖，细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斯文又清爽。他存在感太强，即使坐在这个角落，也仿佛自带光环，让林妙妙有些不太自在。 他回过头，目光在她桌面上扫了一下，声音清淡：“同学，借一下橡皮。” 林妙妙愣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笔袋里掏出那块小小的、白色的橡皮，递了过去。她的动作有些匆忙，带着一种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引起对方不耐烦的紧张。 “谢谢。”宋舒接过，视线却在收回的途中，不经意地落在了她摊开的笔记本上，落在了那些张着翅膀、奋力向上的飞鱼上。 他的动作顿住了。 林妙妙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脸颊瞬间有些发烫。她几乎能预想到对方可能会露出的诧异，或者一丝不易察觉的嘲笑——多大的人了，还画这种幼稚奇怪的东西。 然而，宋舒的目光在那片蓝色的飞鱼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抬起眼，镜片后的眼睛看向她。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看向她。他的眼神里没有诧异，更没有嘲笑，反而带着一点……探究？或者说，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他极轻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像是觉得很有趣，低声说了一句： “有意思。” 橡皮被轻轻放回她的桌角，他转回了身，继续听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教室里，物理老师的声音依旧洪亮，窗外的香樟树依旧沙沙作响。可林妙妙却觉得，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仿佛隔了一层膜，只有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异常清晰。 他……说了什么？ “有意思”？ 他不是在嘲讽。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赞赏？ 林妙妙低头，看着笔记本上那些原本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沉默的飞鱼。它们似乎在这一刻，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那块被他指尖触碰过的橡皮，静静地躺在桌角，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指微凉的触感。 一种陌生的、久违的情绪，像一颗被投入死水潭的小石子，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她不知道这涟漪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这片笼罩了她整个高一的、灰白压抑的天空，似乎就在这个平淡无奇的物理课上，因为前排那个叫宋舒的男生一句随口的“有意思”，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缕她几乎已经忘记颜色的光。 而前排的宋舒，只是在想，后排这个看起来挺安静的女生，脑子里倒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有点特别。仅此而已。他并未察觉，自己无意间投下的这颗石子，正在另一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引发了怎样微小却坚定的动荡。 第2章 飞鱼 林妙妙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妈妈系着那条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围裙，手里还沾着面粉，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紧张： “妙妙回来了？今天……新班级还好吗？”妈妈的声音比平时轻柔，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哎呀你让孩子先进门喘口气！”爸爸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抽油烟机的轰鸣，“妙妙，爸在做你最爱吃的椒盐大虾！” 林妙妙鼻子一酸。她知道，过去那一年，她的沉默像一层看不见的阴云，笼罩在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里。她故意用力跺了跺脚，让鞋跟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饿死我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她踢掉鞋子，袜子都没穿就跑进厨房，从后面抱住爸爸的腰。爸爸宽阔的后背散发着温暖的油烟味，锅里的大虾正滋滋作响。 “爸爸我爱你！”她大声说。 爸爸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掉进锅里。妈妈站在厨房门口，眼眶突然就红了，赶紧用围裙擦了擦手： “这孩子……新班级到底怎么样？有没有……” “特别好！”林妙妙转身，眼睛亮得像星星，“一个讨厌的人都没有！我坐在窗边，还能看见操场上的梧桐树。同桌是个特别可爱的女生，还问我借了笔记呢！” 她悄悄藏起了那个借橡皮的片段，把“有意思”三个字像珍藏的糖果一样，悄悄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妈妈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当看到女儿嘴角自然上扬的弧度时，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笑着拍了她一下： “快去洗手！面疙瘩汤要凉了！老林，别显摆你的大虾了，先把汤端出去！” 晚饭时，爸爸兴奋地讲着单位趣事，妈妈唠叨着菜价又涨了，电视里放着吵闹的家庭剧。林妙妙咬了一口酥脆的大虾，感受着久违的温馨在舌尖绽放。原来幸福就是这样简单——有人听你说话，有人为你做饭。 --- 宋舒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抑扬顿挫的朗诵声——母亲在备课。他停下脚步，整理了下表情，才用钥匙打开门。 “《滕王阁序》的骈文结构要注意对仗……哦，小舒回来了。”母亲从书房探出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他身上，“分班结果我看到了，三班。虽然平行分班，但你要明白……” “我摸底考了年级第一。”宋舒打断她，把成绩单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运动鞋被他整齐地摆进鞋柜，像两个恪守规矩的士兵。 母亲拿起成绩单，目光在分数上停留片刻，语气稍缓： “‘取法乎上，仅得乎中’。这个分数虽然不错，但理综还有提升空间。我让王老师给你准备了些竞赛题……” 宋舒沉默地拎起书包。经过客厅时，父亲正在看新闻联播，对他点了点头，继续沉浸在时政要闻里。 他的房间像一间样品房。书架上的书按高矮排列得像仪仗队，墙上的“静”字仿佛一道封印。只有角落里的羽毛球拍和吉他，还保留着些许生气——球拍的网线有些松动，吉他的琴弦微微生锈。 门外，母亲的声音隐约传来： “……现在的教育理念实在令人担忧。对了，你们班这次作文最高分是多少？” 宋舒轻轻戴上耳机，贝斯声隔绝了外界。他翻开物理练习册，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眼前突然浮现出午后阳光里，那个女生笔记本边缘跃动的飞鱼。 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草稿纸上勾勒，一条灵动的小鱼跃然纸上——没有翅膀，却摆动着尾巴，倔强地向上游去。 --- 这个夜晚，城市的两个角落： 宋舒烦躁地揉皱了画着飞鱼的草稿纸，重新投入题海；而林妙妙趴在床上，画笔在素描本上欢快地游走，画下一群跃向星空的飞鱼，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 高二，或许真的会不一样呢。 第3章 第 3 章自行车和面包 昨晚对高二生活的美好憧憬，到底没能战胜温暖的被窝。林妙妙定的闹钟响到第三遍，她才猛地从梦中惊醒，一看时间，魂飞魄散。 “完了完了完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她嘴里叼着妈妈强行塞过来的吐司面包，一边单脚跳着穿鞋，一边含糊不清地朝屋里喊：“妈我走了！要迟到了！” 冲出小区大门，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歪斜的书包带，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自身侧响起。她下意识抬头，恰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如风般从她身边掠过。 是宋舒。 他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背影清瘦挺拔。清晨的风迎面吹来，将他额前那微分碎盖的黑发吹得微微拂动，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细框眼镜下的侧脸线条清晰，他目视前方，神情专注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弛感，仿佛周遭匆忙的早晨都与他无关。那辆普通的自行车在他身下，好像也拥有了追逐自由的速度。 林妙妙愣在原地，忘了咀嚼嘴里的面包，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身影汇入上学的人流，很快变成一个模糊的小点。心脏，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直到身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她才猛地回神，脸颊有些发烫，赶紧加快脚步向学校跑去。 当她气喘吁吁地冲进高二（三）班教室时，早读的铃声刚好响起。她抚着胸口平复呼吸，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靠窗的那组。宋舒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上，正低头翻看着英语课本，姿态从容，仿佛早已到了许久。 林妙妙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自行车就是快啊……” 然后灰溜溜地溜到了自己的座位——宋舒的正后方。 她的同桌已经到了，是个看起来精神十足的男生，留着利落的短发，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她。 “嘿，差点迟到啊同学？”男生主动搭话，笑容爽朗，“我叫尹贺，祝贺的贺。” “啊，你好，我叫林妙妙。”林妙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拿出早读要用的书。 尹贺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一整天的课下来，林妙妙发现他简直就是课堂气氛的调节剂。数学老师讲到枯燥的公式时，他能接一句无伤大雅的俏皮话；历史老师提到某个冷门典故时，他也能煞有介事地补充一句野史趣闻，常常逗得坐在他旁边的林妙妙忍不住捂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她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在课堂上这么轻松地想笑就笑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尹贺和前排的宋舒关系似乎很好。课间时，尹贺会很自然地用笔帽戳戳宋舒的后背，讨论周末去哪里打羽毛球，或者抱怨一下昨晚的作业太难。宋舒虽然话依旧不多，但面对尹贺时，神情明显比平时要松弛，偶尔还会回一两句。 “林妙妙，下次跟我们一起去打球呗？宋舒技术可好了，让他教你！”体育课自由活动时，尹贺一边做着夸张的拉伸动作，一边热情地发出邀请。 林妙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几个男生打球的宋舒，他跳跃、挥拍的动作干净利落，阳光下额角有晶莹的汗珠。她连忙摆手：“啊？我……我打得很烂的。” “没事儿！谁都不是一开始就会的嘛！”尹贺满不在乎地说。 下午的语文课，温婉的语文老师宣布要评选一名课代表，主要负责收发作业、协助老师沟通等事宜。她让班长雷茜在下课后登记有意向的同学。 下课铃一响，大家纷纷收拾书包。林妙妙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忽然动了一下。高一一年，她像个隐形人，除了被动地完成学习任务，几乎不参与任何班级事务。现在，新环境，新开始，或许……可以有点不一样？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儿干。”她这么想着，深吸一口气，走到正在整理记录的班长雷茜面前。 “班长，我想登记一下，竞选语文课代表。” 雷茜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着在本子上记下了她的名字：“好的，林妙妙对吧？欢迎参与。” 也许是因为报名的人不多，也许是因为语文老师对她有点印象，第二天早自习，语文老师就宣布，由林妙妙担任班级的语文课代表。 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林妙妙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前方，宋舒依旧在低头看书，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关心。倒是旁边的尹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朝她挤了挤眼睛，用口型说：“可以啊，课代表！” 林妙妙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一种微小的、名为“参与感”和“被认可”的暖流，悄悄在她心底蔓延。高二的生活，似乎正朝着她期待的方向，一点点展开。而那个清晨骑着自行车如风般掠过的身影，也像一颗种子，在她未曾察觉的心湖深处，悄然落定。 第4章 课代表与课代表 成为语文课代表这件事，像是给林妙妙灰白的高二生活悄悄推开了一扇窗。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蜷缩在角落的影子了。现在，她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在课间站起身，清脆地喊一声“收语文作业啦！”，然后穿梭在课桌之间的过道里。这种感觉很奇妙，带着一点点新官上任的紧张，更多的是终于被需要、被看见的微小雀跃。 第一次独自抱着那厚厚一摞作业本去办公室时，林妙妙心里还有点没底。本子堆得有点高，挡住了部分视线，她走得小心翼翼。刚出教室门没几步，就在走廊上迎面遇到了同样抱着一叠数学练习册的宋舒。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都愣了一下。清晨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他干净的镜片上跳跃出细碎的光点。 “好巧啊，课代表。” 林妙妙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还有一点点“看，我们现在是同类了”的小小得意。 宋舒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瞬，他轻轻点头：“嗯，去数学组？” “对啊，语文组在隔壁。” 林妙妙边说边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抱作业本的姿势，没想到最上面那本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滑落。她心里一慌。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那本即将“叛逃”的作业本。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她的手背。 林妙妙感觉手背被触碰到的地方像是过电般微微一麻，一股热意倏地窜了上来，直冲脸颊。“谢……谢谢。” 她慌忙道谢，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心里暗恼自己的笨手笨脚。 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和心跳失序，她赶紧找了个话题：“你们数学作业每次都收得好快哦。” 这话说完，她又有点后悔，听起来好像她在特别关注他们组似的。 “习惯了。” 宋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林妙妙注意到，他抱着练习册的手臂也微微调整了下位置，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些，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速度。这个细微的发现，让她心里那点不好意思悄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暖意。 他接着又说：“你们语文作业才是，每次都要催。” 这话听起来像是抱怨，但语气里并没有不耐烦。林妙妙的胆子便大了一点，她狡黠地眨眨眼，半开玩笑地说：“哎呀，这不是给大家多留点创作时间嘛！” 话音刚落，她清晰地看到宋舒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弧度，但那绝对是一个笑容！他笑了？！ 林妙妙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泡泡咕嘟咕嘟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原来他也会笑，而且笑起来……很好看。 这只是个开始。此后，收发作业这件原本枯燥的差事，竟然成了林妙妙一天中隐隐有些期待的环节。它成了她和宋舒之间最频繁也最自然的交集。 有时，她需要在他座位前稍作停留，等他从一堆整洁的书本里找出作文本。她会趁机偷偷打量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翻找的神情，心里嘀咕：“连找本子都这么认真……” 有时，则是宋舒将收齐的数学作业放在她桌上，言简意赅地说一句：“麻烦，顺路。” 虽然只有三个字，却让林妙妙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记得我要去办公室呢。” 这个认知让她抱着两科作业本走去办公室的路上，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简单的对话也在这日常的交接中，渐渐多了起来： “这次作文题目有点难，感觉没什么思路。” 她偶尔会抱怨一句。 “嗯，议论文的话，结构清晰比较重要。”他会给出简短的、却往往切中要害的建议。 “数学最后那道大题你做出来了吗？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她鼓起勇气请教。 “用了点超纲的知识点，下课有空可以跟你说。”他答应得自然，没有一丝敷衍。 这些对话简短、平常，大多围绕着学习，却像涓涓细流，悄然冲刷着两人之间最初的陌生和距离感。林妙妙发现，宋舒虽然外表看起来清冷，话也不多，但讲解题目时思路异常清晰，耐心十足，完全不是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山。而她自己也渐渐放松下来，偶尔甚至能在交作业时，指着自己草稿纸角落新画的一只抱着笔杆睡觉的小猫，跟他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看到他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她会觉得一整天都明亮起来。 尹贺将这一切日渐频繁的互动看在眼里。他和宋舒是固定的球友，关系很铁，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宋舒对这位新晋语文课代表的不同。至少，宋舒不会拒绝林妙妙递过来的、上面画着哭脸小人求放过迟交作业的小纸条，甚至有时，尹贺还能捕捉到宋舒看着那张纸条时，唇角那抹他熟悉的、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这天下午放学，尹贺勾着宋舒的肩膀，看着前面正和小组长核对作业名单的林妙妙，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问：“行啊老宋，跟咱们语文课代表挺熟了啊？” 宋舒不动声色地抖开他的胳膊，语气没什么起伏：“收作业而已。” “是吗？” 尹贺故意拖长了语调，明显不信，“那我上次约她打球，你怎么还帮腔？这可不像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风格啊。” 宋舒推了推眼镜，目光掠过林妙妙因为低头核对而滑落颊边的一缕碎发，没有回答。 尹贺嘿嘿一笑，心里跟明镜似的了。他快走几步，追上正准备去办公室的林妙妙，这次表情认真了许多：“课代表！明天周六，体育馆，羽毛球，来不来？正式邀请！” 林妙妙抱着一摞本子，看着尹贺认真的表情，又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等尹贺的宋舒。宋舒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鼓励。她心里有些雀跃，又有点担心自己技术太差会扫兴：“真的？可是我水平真的很菜哦，你们别嫌弃。” “放心！” 尹贺拍着胸脯，“有我和宋舒在，包教包会！是吧，老宋？” 他回头朝宋舒使了个眼色。 宋舒站在原地，看着林妙妙那双带着期待和些许不确定的、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声音清晰地传来：“嗯，新手很正常，可以从基础动作开始学。”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妙妙心里漾开了一圈圈安心的涟漪。他不仅没有嫌弃，还说要教她基础动作！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像阳光穿透云层般彻底绽开：“那好吧！明天九点，不见不散！” 看着林妙妙抱着作业本脚步轻快离开的背影，尹贺用肩膀撞了一下宋舒，笑得意味深长：“可以啊，宋老师，都会主动教学了。” 宋舒没理他，转身去拿自己的书包，只是那白皙的耳根，在夕阳的余晖下，似乎又泛起了那抹熟悉的、浅浅的红晕。 林妙妙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怀里沉重的作业本仿佛都失去了重量。心里像揣了一只快乐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出来。不仅仅是因为终于有人一起打球，可以尽情流汗、大笑，更是因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被这个新的集体，被宋舒和尹贺，温柔地接纳着。 与宋舒因为“课代表”身份而逐渐增多的、平淡却真实的互动，像一点点星火，照亮了她曾经有些黯淡的日常；与尹贺从最初的陌生客气，到如今能互相开玩笑、收到正式邀请的熟稔，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属于同龄人之间的轻松友谊。这一切，都让她那颗曾经被孤立压抑得有些蜷缩的心，正在慢慢地、试探性地舒展开来。 她抬头看了看走廊窗外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相信，高二这一年，真的会不一样。而那场即将到来的羽毛球，不仅仅是一场运动，更像是一个崭新的开始，让她对明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甜蜜的期待。 第5章 日记本 林妙妙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得像是要飞起来。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故意踩着影子的边缘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她破天荒地走进去买了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虽然她平时更偏爱巧克力，但今天就想吃点粉红色的东西。 推开家门，熟悉的喧嚣扑面而来。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妙妙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与此同时，七岁的妹妹笑笑正骑着儿童三轮车在客厅里横冲直撞，嘴里发出"滴滴叭叭"的模拟喇叭声。 "姐姐！"笑笑一个急刹车停在林妙妙面前，小脸通红，"我的作业要画''我的家人''，你帮我画爸爸！" 要在平时，林妙妙肯定会找借口推脱，但今天她居然放下书包，接过妹妹的图画本："爸爸是不是要画戴眼镜的样子？" 她认真画着爸爸的方框眼镜，心里却在回味今天课间收作业时，宋舒递给她本子时指尖的触碰。就那么0.1秒的接触，现在想起来却让她耳根发烫。 "姐姐你画错了！"笑笑突然大叫，"爸爸的头发没有这么卷！" 林妙妙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爸爸的头发画成了宋舒那样的微分碎盖。她慌乱地用橡皮擦掉："抱歉抱歉，姐姐走神了。" 帮妹妹完成作业后，她终于得以钻进自己的房间。关门时特意确认门锁已经扣上，这才从抽屉最深处取出那个浅蓝色封面的日记本。封面上贴着几张泛黄的贴纸，都是小学时最喜欢的卡通人物。她转动小钥匙时，金属发出的"咔哒"声让她莫名屏住了呼吸。 笔尖在横线纸上沙沙移动，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认真： "9月12日晴 今天当课代表去办公室，在走廊和他并肩走了二十七步。阳光从尽头的窗户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我的影子上，两个影子靠得很近，像在牵手。我偷偷放慢脚步，让这个画面多停留了一会儿。 数学课他回头传卷子时，一块薄荷糖从他那堆整整齐齐的书本里滚出来，正好掉在我摊开的练习册上。包装是浅蓝色的，和他校服的颜色很像。是巧合吗？还是...（写到这里我必须把脸埋进枕头里冷静一下） 体育课才是重头戏！他和尹贺打羽毛球时跳起来扣杀，衣摆随风扬起，露出一截腰线。我的目光像被粘住了，直到尹贺大声喊我名字才回过神，假装在看天上的云。太丢人了！ 笑笑又在砸门了，但我要把每个细节都刻在纸上，怕明天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刚合上日记本，门就被捶得震天响："林妙妙！妈妈做了可乐鸡翅，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那份也吃掉！" --- 第二天的数学课显得格外漫长。林妙妙盯着练习册最后一道函数题，手中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这道题其实没有难到完全不会的地步，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找个理由和宋舒说话。 "喂，同桌。"尹贺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这题你会不会？我看你发半天呆了。" 林妙妙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打羽毛球的小人。她慌忙用左手遮住涂鸦，支支吾吾地说："好像...不太会。" "巧了，我也不会。"尹贺立刻转身，伸长手臂拍了拍前排宋舒的肩膀，"老宋，救命！最后一道题，我和我同桌都被难住了！" 宋舒转过身来时，目光先快速扫过林妙妙，才落在尹贺指着的题目上。他今天换了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向林妙妙时似乎多停留了一秒。 "这题需要换个思路。"他拿起笔，很自然地把练习册往两个桌子中间挪了挪，开始画辅助线。 林妙妙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一丝薄荷糖的清凉。她偷偷打量他握笔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就是这只手，昨天递作业本时轻轻擦过她的手背... "听懂了吗？"宋舒突然抬头，正好对上她出神的目光。 林妙妙慌乱地点头，其实根本没过脑子。尹贺已经开始走神，玩起林妙妙笔袋上的毛绒挂件。 宋舒看了眼林妙妙草稿纸上空白的演算过程，轻轻叹了口气："我换个方法再讲一遍。" 这次他讲得更细，每一步都确认她是否跟上。讲到第三遍时，林妙妙的注意力又被他的睫毛吸引——在阳光照射下，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这里，"他用笔尖轻点草稿纸上的一个步骤，"是不是卡住了？" 林妙妙这才发现自己在函数图像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赶紧用手捂住："对不起，我走神了..." 宋舒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抿直："要再讲一遍吗？" 当她第五次在同一个步骤露出困惑的表情时，宋舒突然歪头笑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重新戴好时眼里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这已经是第五遍了，林同学。" 他的声音比平时轻柔，带着无奈的纵容。林妙妙的脸"唰"地红了，支支吾吾地想辩解，这时尹贺突然大声说："哇老宋你居然会计数！上次你给我讲物理题讲了十遍都没见你抱怨！" 何凡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过来，单手撑着尹贺的课桌，校服拉链只拉到一半："哟，宋老师今天这么有耐心？" 宋舒立刻收起笑容，推了推眼镜："都要上课了，你们很闲？" "闲啊~"何凡故意拉长调子，弯腰对林妙妙说，"下次问我，我讲题不计数，还附赠零食。" 尹贺立刻拆台："得了吧你，上次给我讲题直接把答案拍我脸上！还说''这么简单都不会''！" 趁着两个男生斗嘴，林妙妙偷偷往前看。宋舒正低头假装整理笔袋，可通红的耳朵在碎发间若隐若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发梢，染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她把发热的脸颊贴在冰凉的课桌上，手指在桌下悄悄比了个耶。窗外传来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排少年泛红的耳尖，和心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甜蜜。 这节课间特别长，长到足够她把这一刻永远刻在记忆里。下节课的铃声响起时，她发现自己的草稿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是宋舒讲题时无意间写下的："这里要特别注意..."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一页折起来，决定今晚要给日记本加页。 第6章 意外之喜 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塑胶跑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体育课的跑步环节总是让人喘不过气，但今天林妙妙却暗自庆幸——因为她正好跑在宋舒后面不远处。 微风拂过，吹动少年微湿的碎发。林妙妙看着宋舒跑步时摆动的双臂，修长的手指，还有汗湿后紧贴背部的校服布料，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怎么会有人连跑步都这么好看..."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落后队伍一大截。 "解散！" 体育老师一声令下，同学们顿时作鸟兽散。林妙妙快步追上正准备回教室的乔小月： "小月，我们去羽毛球场那边看看吧？" 乔小月擦着汗，无奈地看她："又去看宋舒打球？这周都第几次了？" "就一会儿嘛～"林妙妙双手合十，眨着眼睛恳求。 最终乔小月还是被她拉到了球场边的树荫下。 场上的宋舒正在和尹贺、何凡进行三人轮换比赛。他每一个跃起扣杀的动作都干净利落，每一次精准的吊球都让林妙妙移不开眼。 "你看何凡那个动作好好笑..."乔小月试图分享趣事。 "啊？嗯..."林妙妙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宋舒的身影。 当宋舒打出一个漂亮的网前球时，林妙妙忍不住抓紧乔小月的手臂："哇！这个球太厉害了！" 乔小月看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臂，又看看完全沉浸在"追星"中的好友，终于忍无可忍： "哎呀，我不想看了！你自己一个人看吧！" 她甩开林妙妙的手，头也不回地朝教学楼走去。 林妙妙愣在原地，心里既委屈又愧疚。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那个...我陪你一起看吧？" 林妙妙转头，看见同班的白柏昱不知何时站在一旁。她齐刘海下的眼睛透过圆框眼镜温和地望过来，整个人散发着日系少女的清新气质。 "好啊..."林妙妙往旁边挪了挪，"谢谢你，柏昱。" 白柏昱浅浅一笑，安静地站在她身边。与乔小月不同，她不会刻意找话题，但当林妙妙为宋舒的精彩表现小声欢呼时，她会轻轻推下眼镜，露出理解的微笑。 "他打球的样子，确实很吸引人。"白柏昱突然轻声说。 林妙妙的脸顿时红了。原来她的心思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尹贺一记用力过猛的扣杀，羽毛球像出膛的炮弹般偏离轨道，直直朝场边飞来！ "小心！" 白柏昱的惊呼声中，林妙妙只觉右眼一阵剧痛，瞬间蹲下身捂住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林妙妙你没事吧？！"尹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何凡跟在后面，看着林妙妙疼出眼泪的样子，居然笑出了声。 "尹贺你能不能小心点？" 宋舒快步走来，眉头紧皱。他先是责备地瞪了尹贺一眼，随即蹲下身，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林妙妙？你怎么样？手拿开让我看看。" 他伸手想要查看伤势，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迟疑地停住。 何凡见状，挑眉露出玩味的笑容，用手肘撞了下尹贺： "哟——宋舒，平时可不见你这么会关心人啊？" 这话让宋舒的手僵在半空，耳根迅速泛红。他抿紧嘴唇，想要反驳什么，最终却只是更担忧地看着疼得直抽气的林妙妙 何凡那句拖长了调子的“哟——”还悬在半空，宋舒已经一把抓住林妙妙的手腕，轻轻却坚定地把她捂着眼睛的手拉了下来。 “别乱动，让我看看。”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绷。 林妙妙被迫仰起脸，右眼火辣辣地疼，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水光，她看见宋舒凑得很近，眉头紧锁，专注地检查她的伤势。 “得去医务室。”他快速做出判断，拉着她的手腕转身就走。 “等等！”白柏昱快步跟上，齐刘海下的眼睛里写满担忧，“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妙妙可能需要人照顾……” “不用。”宋舒头也没回，脚步不停，“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白柏昱愣在原地，看着宋舒几乎是拽着林妙妙离开的背影，轻轻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 “你们都回去上课吧。”宋舒又补了一句，这次是对着还在原地发呆的尹贺和看热闹的何凡说的。 何凡抱着手臂，笑得意味深长：“行啊宋舒，这么体贴？” 宋舒像是没听见，只是握着林妙妙手腕的力道又紧了紧。他走得很快，林妙妙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后，他的步伐才稍稍放慢，但依旧没有松开手。 走着走着，宋舒忽然侧过头，目光看着前方，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懊恼： “能不能小心点？” 这话听起来凶巴巴的，林妙妙却莫名听出了一丝后怕。她小声辩解：“我哪知道球会飞过来……” “站在球场边就要时刻注意，”宋舒打断她，语气还是硬的，但拽着她的动作却轻柔了些，“尤其是尹贺打球的时候。” 林妙妙不再吭声，任由他拉着自己穿过操场。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手腕上的温度持续传来，右眼的疼痛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她偷偷抬眼，看见他紧绷的侧脸和依旧泛红的耳廓，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如果小心一点，就得不到你这样拉着我去医务室了。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第7章 医务室的暧昧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切割成一条条斜斜的光带，安静地洒在白色的床单上。校医简单检查后，确认眼球没事，只是眼皮软组织挫伤，给了个冰袋让冷敷，便转身去隔壁药房了，留下他们两人在这片静谧的空间里。 “自己按好，敷二十分钟。”宋舒把冰袋递给她，声音比起刚才在球场边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点公事公办的疏离。 林妙妙接过冰冷的冰袋，小心翼翼地按在又胀又痛的右眼上，冰冷的触感刺激到伤处，她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冷气，小声哀嚎：“好痛……” 宋舒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她因为吃痛而皱成一团的小脸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林妙妙的耳膜。 “你怎么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无奈，或许两者都有。这话像一根小针，轻轻扎了一下林妙妙敏感的心。她下意识就想反驳：我哪里笨手笨脚了？明明是尹贺那个冒失鬼的错！ 可还没等她张口，拿着冰袋的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住了。 宋舒倾身过来，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抓住了她胡乱按着冰袋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托住了冰袋的底部。 “别乱动，位置不对效果不好。” 他低声说，然后调整了一下冰袋的角度，更精准地覆盖在肿痛处。他的动作算不上特别温柔，甚至有点笨拙的生硬，但那专注的神情和近在咫尺的气息，让林妙妙瞬间僵住了，所有到嘴边的反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他在帮她敷冰袋？ 这个认知让林妙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跳动。血液“嗡”地一下全部涌向头顶，脸颊烫得惊人，幸好有冰袋挡着，才没让他看见她此刻的窘迫。 她被迫微微仰着脸，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上，透过左眼清晰的视野，撞进了他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里。他戴着那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正低垂着，专注地看着她受伤的眼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随着他偶尔的眨眼轻轻颤动。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微微抿着，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怎么会有男生的眼睛这么好看…… 林妙妙看得有些失神，连眼睛的疼痛似乎都变得遥远了。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她如擂鼓般的心跳。 一种莫名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被这暧昧氛围蛊惑下的冲动，让她鬼使神差地轻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颤： “宋舒……你干嘛总是对我这么好？” 问完这句话，林妙妙就后悔了。她立刻垂下左眼的视线，不敢再看他，心脏悬到了嗓子眼，既期待又害怕他的回答。他会说什么？会不会觉得她太自作多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她能感觉到宋舒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微微顿了一下，他似乎在思考。 他会怎么回答？是因为有点喜欢我吗？还是因为我是课代表？或者……只是因为他是数学课代表的责任感？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飞快闪过，像一群受惊的麻雀。 短暂的沉默后，头顶传来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因为傻子需要人照顾。” 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 傻……傻子？ 林妙妙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大左眼看着他。刚才所有的旖旎心思、所有的期待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混合着委屈、羞恼和失望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爆发开来。 “你说谁是傻子？！” 她猛地用力，一把抢回冰袋，因为动作太大，冰袋差点掉在地上。右眼传来的刺痛让她更加气恼，连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谁要你照顾了！你……你自己回去上课吧！不用你管我！” 她气得别过脸去，用后脑勺对着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冰袋，感觉心脏比眼睛还要疼。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低笑。那笑声很短暂，却像一根小刺，扎得林妙妙更加难受。 “还生气了？” 宋舒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调侃？ 就在林妙妙想着要不要再怼他一句的时候，医务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和声响打破了室内微妙而紧张的气氛。林妙妙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白柏昱、尹贺，还有一脸看好戏表情的何凡。 显然，他们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白柏昱的目光快速地在林妙妙泛红的眼眶（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她手里紧紧攥着的冰袋，以及站在她旁边、神情似乎有些无奈的宋舒身上扫过。她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迅速垂下眼帘，轻声问道： “妙妙，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林妙妙却莫名觉得那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尴尬。 尹贺则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他一个大步跨进来，脸上写满了愧疚和慌张，对着林妙妙就是一个九十度鞠躬： “林妙妙！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眼睛怎么样了？会不会瞎啊？医药费我出！你要我怎么赔罪都行！” 他连珠炮似的道歉，声音大得几乎要掀翻屋顶，冲散了刚才那点残存的暧昧。 而何凡，他最后一个慢悠悠地晃进来，双手插在裤兜里，视线在宋舒和林妙妙之间来回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宋舒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神情的脸上，嘴角勾起一个痞痞的、意味深长的笑容，故意拉长了语调： “哟——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啊？宋舒，你这‘照顾’得挺到位嘛？林同学这眼睛是疼红的，还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挤眉弄眼的样子，意思再明显不过。 林妙妙的脸“轰”地一下彻底红透了，比刚才被球砸到还要烫。她慌乱地低下头，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冰袋里。刚才和宋舒之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被这群不速之客彻底搅乱，只剩下无尽的尴尬和心跳失序的慌乱。 而站在她旁边的宋舒，在何凡话音落下的瞬间，刚刚才恢复正常颜色的耳根，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漫上了一层薄红。他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移开了目光。 --- 放学铃一响，林妙妙就拉着白柏昱往小卖部冲。 “快快快，今天有新到的芝士味威化！” 白柏昱被她拽得踉跄，齐刘海都被风吹乱了：“你慢点，眼睛不疼啦？” “美食当前，疼痛算什么！”林妙妙嘿嘿一笑，右眼的乌青显得特别滑稽。 小卖部门口挤满了人，空气里混着烤肠和泡面的香味。林妙妙目标明确，直奔零食区，左手抓威化，右手拿薯片，还不忘往白柏昱怀里塞了包棉花糖。 “你也太能吃了。”白柏昱看着怀里越堆越高的零食，哭笑不得。 “这是化悲愤为食量！”林妙妙理直气壮，又往购物篮里扔了包水果糖。 结账的时候，她特意把水果糖放在最上面。走出小卖部，两个女生一边啃着烤肠一边往校门走。 “你说宋舒会不会还在生气啊？”林妙妙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白柏昱慢条斯理地擦着嘴：“他生什么气？不是你在生气吗？” “也是哦......”林妙妙啃着烤肠，若有所思。 走到每天必经的那个十字路口，白柏昱要往左走，林妙妙要直行。就在这时，林妙妙眼尖地看见马路对面，宋舒正推着自行车在等红灯。 他校服外套随意地系在腰间，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连自行车把手上挂着的书包都镀了层金边。 “看什么这么入神？”白柏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一笑，“要不要我陪你等？” “不用不用！”林妙妙慌忙摆手，“你快回家吧！” 等白柏昱走远，林妙妙做了个深呼吸，假装自然地走过马路。越靠近心跳得越快，手里的零食袋子哗啦哗啦响。 就在快要擦肩而过时，她猛地从零食袋里掏出那包水果糖，看都没看就塞进宋舒手里： “请你吃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再见”都忘了说。 宋舒愣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包粉蓝包装的水果糖。包装袋上还沾着点薯片碎屑，摸起来温温的，像是被她攥了很久。 红灯变绿，身后的行人开始走动。他推着自行车站在原地，直到有人按铃才回过神，把糖小心地塞进书包最里层。 --- 宋舒推开家门时，妈妈正在厨房炒菜。 “回来了？饭马上好，先去写作业。”妈妈头也不回地说，锅铲碰撞的声音噼里啪啦。 “嗯。”他换好鞋，径直走向房间。 书桌上摊着数学试卷，他坐下写了几个字，又站起身，轻手轻脚地把房门锁上。 从书包最里层掏出那包糖，他拆开包装，挑出一颗草莓味的。糖纸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把糖放进嘴里，甜味慢慢化开。他看着剩下的糖，突然笑了——林妙妙肯定不知道，她随手塞给他的这包糖，是他妈妈明令禁止的“垃圾食品”。 他把糖一颗颗倒出来，在书桌上排成一排。五颜六色的糖纸在台灯下闪着微光。 最后他拉开抽屉，取出那个藏在最里面的玻璃罐。罐子里已经有不少小玩意儿：一片干枯的银杏叶，半块印着卡通图案的橡皮，还有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上面写着“数学作业拜托了”。 现在，这包水果糖成了最新的收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小舒，吃饭了！”妈妈在敲门。 他慌忙把罐子塞回抽屉，糖纸扫进笔袋，含着嘴里的糖含糊应道：“来了！” 打开门，妈妈疑惑地看着他：“你锁门干什么？” “在背课文，怕吵。”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舌尖悄悄顶着那颗正在融化的糖。 甜味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底。 晚饭时妈妈还在唠叨：“下周期中考试，你们年级组的李老师说这次数学会很难......” 宋舒低头扒着饭，第一次没觉得这些唠叨烦人。 那颗糖的甜味，持续了很久很久。 第8章 酸味糖 第二天早上，林妙妙特意提前了十分钟出门。她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犹豫了很久，最后选了一包混合水果糖。自己先剥了颗荔枝味的含着，甜丝丝的味道让她多了几分勇气。 果然，那棵老槐树下，宋舒单脚支着自行车，正低头看手机。晨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他今天没戴眼镜，微微眯着眼的样子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 林妙妙小跑过去，心跳得厉害。她从口袋里摸出颗水蜜桃味的糖，迅速塞进他校服口袋：“早上好！” 宋舒明显愣了一下，抬头看见是她，眼神柔和了一瞬。他摸了摸口袋，糖纸窸窣作响。“怎么又给？”他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因为……甜啊。”林妙妙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昨天给你的糖，你没吃吗？我看口袋还是鼓的。” 宋舒下意识按住口袋，耳尖微微发红。“现在不想吃。”他别过脸去，声音有点闷。 其实那两颗糖——柠檬黄和蜜桃粉的，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书桌抽屉最深处。那里有个磨砂玻璃罐，是去年他数学竞赛获奖的礼物。罐子里已经收集了一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一片压得平整的香樟树叶，是秋天时无意间落在她头发上被他捡到的；一张写着她名字的课程表废稿，字迹娟秀；还有她上次借给他的橡皮，用剩的一小块，带着淡淡的草莓香。 现在，这个精致的罐子里又多了两颗水果糖。昨晚他做作业到深夜，困倦时就会打开罐子看一眼，糖纸在台灯下闪着微光，仿佛能驱散所有的疲惫。但他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那个给他糖的女孩。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自行车链条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快到校门口时，宋舒突然放缓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还疼吗？” “好多了！”林妙妙赶紧指着自己的右眼，“就是还有点青，像被人打了一拳。”她故意说得夸张，想逗他笑。 宋舒果然弯了嘴角，但很快又抿直。“下次站远点。”他说着，推车走进校门。这句话他说得很快，像是随口一提，但林妙妙还是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点不自在的关心。 --- 早读课前的教室总是最吵的。林妙妙抱着越来越重的作业本，在桌椅间艰难穿梭。“语文作业交一下！”她喊得嗓子有点哑。 收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时，她没注意到桌角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手肘一带，“哐当”一声，杯子倒了，深褐色的液体瞬间漫过桌面。 “对不起对不起！”林妙妙慌得差点把怀里的作业本都扔了。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擦，却发现校服袖子早就沾满了粉笔灰。 趴在桌上的人缓缓抬起头。过长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他坐直身子，校服外套从肩头滑落，露出瘦得突出的锁骨。 林妙妙这才想起来，语文老师说过后排的沈晖之不用交作业。开学两周，她几乎没见这位同学抬过头。此刻看清他的脸，她不由得愣了一下——他的五官很好看，但那种白得不正常的肤色，让他看起来像久病初愈。 “我、我帮你擦干净！”林妙妙急着找纸巾，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桌子。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沈晖之不知从哪摸出张纸巾，垂着眼，一点点擦她手上溅到的药汁。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冷得让人发颤。 “这么怕我？”他抬起眼。黑发间，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林妙妙确实有点害怕。这种害怕说不清缘由，可能是他过于苍白的脸色，可能是他低沉的声音，也可能是他此刻过于亲近的距离。 就在这时，宋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收完了，要一起……” 他的话戛然而止。 林妙妙回头，看见宋舒抱着数学作业站在后门，目光落在她被握住的手腕上。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唇线绷得紧紧的，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宋舒！”林妙妙心里一慌，猛地抽回手，也顾不上道歉了，抱起作业本就追出去。 在门口撞见白柏昱，她直接把作业本塞过去：“帮帮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可是宋舒走得飞快，转眼就消失在楼梯拐角。 “怎么了这是？”白柏昱抱着一大摞作业本，一脸茫然。 林妙妙垂头丧气地走回来，鼻子发酸：“我好像……惹他生气了。” --- 数学课上，宋舒的后背挺得笔直，连后脑勺都写着“别惹我”。林妙妙委屈地用笔在草稿纸上乱画，不小心画了个气鼓鼓的侧脸，分明就是前排某人的模样。 “喂，同桌，”尹贺凑过来小声说，“老宋今天吃炸药了？我刚才问他题，他直接让我看课本。” 林妙妙扁着嘴，一整节课都只跟尹贺说话：“谁知道呢，阴晴不定的……” 下课铃一响，宋舒就拎着羽毛球拍往外走。尹贺和何凡赶紧跟上。 今天的羽毛球场上杀气腾腾。宋舒每一个扣杀都又狠又准，羽毛球像子弹一样射向对面。尹贺被打得满场跑，哀嚎连连： “老宋！手下留情啊！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何凡靠在球场边笑得直抖：“尹贺你完了，你绝对惹到他了。” “我哪有！”尹贺委屈地接住一个刁钻的球，“他今天一来就这个状态好不好！” 宋舒一言不发，又是一个凌厉的扣杀。羽毛球擦着尹贺的耳边飞过，带起一阵风。 尹贺摸着发烫的耳朵，欲哭无泪：“哥，我错了还不行吗？虽然我不知道错在哪……” 宋舒抹了把额头的汗，终于开口：“专心打球。” 可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教学楼的方向。那个笨蛋现在在干什么？该不会又和那个病秧子…… 他用力甩甩头，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昨晚他打开玻璃罐，看着那两颗糖时心里泛起的柔软，此刻都被一种陌生的焦躁取代。这种情绪来得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只能通过一次次凶狠的扣杀来发泄。 而教室里的林妙妙，正对着数学课本发呆。她想起宋舒离开时冰冷的眼神，心里像堵了团棉花。她不明白，为什么一颗真心送出去的糖，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