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深深处是月明》 第1章 暗河明月 当然,这个角色设定与苏暮雨(卓月安)的清冷气质和复杂过往非常契合。我们为她取名——江浸月。 --- 人物档案:江浸月 ·名号:浸月仙子、双剑医仙 ·身份:曾为七秀坊与万花谷最耀眼的小师姐;后为隐世医者,江湖游侠。 ·武器:双剑「流影」、「惊鸿」 ·外貌:江湖第一美人。青丝如瀑,常以一支素白玉簪挽起。眸似秋水寒星,肤若凝脂初雪。气质清冷绝尘,如静夜湖中沉浸的皎皎明月,令人心折却不敢亵渎。常着一袭月白与浅青交织的衣裙,行动间如月华流淌,水波荡漾。 身世与羁绊:映月之影 江浸月与苏暮雨(彼时的卓月安)的羁绊,始于江南一场月下的相遇。 ·江南初见,月下剑舞:她出身江南书香望族,因体弱被送往七秀坊习武强身,展现出惊人天赋。某个夜晚,年幼的她正在湖边月下练习剑舞,身影倒映水中,与月影交融。一个浑身是伤、眼神却如孤狼般警惕的少年(卓月安)闯入她的庭院。她没有惊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或许是那双清澈眼眸中只有平静而无恶意,少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无声的疗愈:她拿出自己偷偷研习医术备下的伤药,为他仔细包扎。全程无人言语,只有水中沉浸的月光和微风作为见证。此后,他常在她练剑的夜晚悄然出现,带着新伤。她为他疗伤,他则沉默地看她舞剑。她是照进他黑暗逃亡生涯的第一缕浸入水底的月光,清冷而包容;她是她清冷规整生活里唯一的秘密。 ·信物与分离:在他决定前往暗河前夜,他将母亲唯一的遗物——一枚莹白的月牙古玉放入她手中。“等我。”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她握紧古玉,轻声道:“活着。” ♀??江湖之路:月华独照 ·七秀坊:她以双剑闻名,剑舞不仅绝美,更暗藏玄机,被誉为坊内百年最具天赋的弟子。 ·万花谷:为探寻“救人”之道,她前往万花谷,于医道一途同样天赋绝伦,很快成为药王最得意的弟子。 ·抉择与声名:学成之后,她并未回归家族,也未久留任何一派。她选择游历江湖,悬壶济世。因医术高超,貌若天仙,加之行踪飘忽,逐渐被世人尊为“浸月仙子”。她救治众生,却始终在寻找那个月夜下的身影。 重逢之刻:月照暗河 他们的重逢,注定在最极致的光暗交织处。 ·场景一:生死边缘:苏暮雨在一次极其凶险的任务中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意识模糊间,他仿佛沉入冰冷的水底,却嗅到一股清雅的药香,感受到一双微凉的手。他奋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在记忆中萦绕了千百回、清丽绝尘的容颜。她依旧是月下那个少女,只是更加风华绝代。她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昔,轻声道:“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场景二:宿命对决:在苏暮雨与苏昌河决裂的最终之战前夜。她于月下寻到他,将一枚可保心脉的丹药放入他手中。“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一场诀别。服下它,然后,活着回来见我。” 性格与内核:外冷内温 ·清冷如月:她的清冷源于天性,不喜喧闹,情绪内敛。这份清冷是她的保护色,也让她能于纷乱江湖中始终保持理智与澄澈。 ·温柔似水:她的温柔如浸入湖水的月光,无声蔓延,只对极少数人展现,尤其是对苏暮雨。她理解他的一切选择,包括加入暗河。她的等待,不是束缚,而是“我就在这里,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 ·坚韧如钢:她外柔内刚,有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她救人无数,但面对大奸大恶之徒,她的双剑亦会染血。她深爱苏暮雨,但若他的道路彻底背离她的道义,她会拔剑相向,正如明月映于水中,看似柔和,亦可照见一切冰冷。 人物关系与意象 ·与苏暮雨:他们是彼此的映月之影。他是暗河的影子,双手染血;她是水中沉浸的明月,圣洁清冷。看似两极,实则本质相同——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内心的执着。他是她唯一的“不冷静”,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象征意象:浸月与双剑。“浸月”是她——月光沉浸于水,清冷、温柔、包容,永恒地映照着黑暗中的他。双剑是她的一体两面——一剑救人,一剑亦可审判。 这个名为江浸月的角色,不仅是苏暮雨生命中的白月光,更是一个独立、强大、拥有自己道路的传奇。她的存在,让苏暮雨的黑暗过往有了一抹温柔的亮色,也让他的未来多了一份值得守护的美好。 第2章 第 2 章 往事篇章:万花谷的夏日蝉鸣 那是在江浸月已成为万花谷最受瞩目的小师姐时,某个盛夏。 ·濒死的少年:药庐外送来一个浑身是血、筋脉受损严重的少年,他眼神凶狠又浑浊,如同濒死的困兽。他,就是尚未成为暗河大家长的少年苏昌河。他因任务重伤,流落至此。 · "救他,与他是谁无关":谷中师长看出他来历不明,煞气太重,主张保守处理。但江浸月力排众议,平静地说:"万花谷前,只有病人。"她将他安置在药庐后的静室,亲自为他疗伤、换药、调理气息。 ·无波的时光:在养伤的那段日子里,苏昌河褪去了所有防备。他会坐在一旁,看江浸月捣药、练剑,双剑在她的舞动下,不似杀人技,更似与自然的共鸣。她采药,他便默默替她背着药篓;她看书,他就在不远处擦拭自己的兵刃。夏夜的萤火虫在山谷间飞舞,他会用轻功为她捉来满瓶的星光,却只换来她浅浅一瞥,那目光如水月相映,清澈却疏离。 ·暗生的情愫:对于从小在黑暗与厮杀中挣扎的苏昌河而言,江浸月是他生命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触到的纯粹的光明与宁静。她清冷下的温柔,高超的医术,以及那份不问他过往的包容,深深烙印在他心里。一种混杂着感激、仰慕与占有的情愫,在少年心中悄然滋生。 命运的分岔:未送出的邀约 伤愈之日,苏昌河站在万花谷的出口,久久凝视着那片他此生待过最温暖的地方。 ·未敢说出口的话:他心中澎湃着一个冲动——想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但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感受着背后暗河的引力,那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他深知,自己身处的黑暗,不配沾染这轮沉浸在水中的明月。 ·沉默的告别与决心:最终,他只是深深一揖,哑声道:"救命之恩,苏昌河永世不忘。他日,我必报答。"转身离去时,他在心中立下誓言:待我扫清前路所有障碍,拥有足够的力量,定要回来,将这轮明月,拥入怀中。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恋,成了他野心中最隐秘、最柔软的一环。 ??情感的囚笼:扭曲的执念 这份无果的初恋,最终成了催化苏昌河走向极端的重要诱因之一。 1. 偏执的投影:在他日后争夺权力、不择手段的行动中,"创造一个能配得上她的世界"或"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得到她",成了他内心深处扭曲的动力之一。他将江浸月神化为一个必须用权力和江山为聘礼才能匹配的终极目标。 2. 致命的误会:当他后来发现,江浸月心中所系之人,竟是自己的同伴、那个同样来自黑暗的苏暮雨时,这份压抑的情感瞬间转化为最炽烈的嫉妒与恨意。 3. 决裂的催化剂:这份求而不得的私情,与权力道路上的分歧交织在一起,让他对苏暮雨的敌意变得更加个人化、更加不死不休。在他眼中,苏暮雨不仅背叛了暗河,更"偷走"了他视若珍宝的月光。 浸月的视角:医者与过客 而在江浸月看来,这段往事则全然不同。 ·平等的慈悲:她救治苏昌河,与救治任何一个伤患并无本质区别。那是她秉持的医道与善良。那段宁静的时光,于她,是寻常的行医过程;于他,却是刻骨铭心的救赎。 ·清晰的界限:她或许感觉得到少年那份朦胧的好感,但她清冷的心,早在多年前的月下,就已许给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卓月安。苏昌河,在她生命中,始终只是一个她曾尽力救治、并希望他走向光明的过客。 ·悲剧的根源: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一次纯粹的善举,竟在另一个人心中种下了如此偏执的种子,并间接催化了后来暗河的内乱,让她此生最爱的人陷入生死险境。 最终的图景:月光照暗河 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幅充满悲剧美学的图景: ·江浸月是浸月,清辉沉浸于水,平等地映照着暗河与人间,看似触手可及,实则永远无法真正掌握。 ·苏暮雨是映月之影,他与水中月影相伴相生,沉默地守护着这份照亮他的清辉,懂得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 ·苏昌河则是溺水之人,他疯狂地想要将水中月揽入怀中,却不知自己每一次用力的追逐,只会让月影破碎得更加彻底,最终让自己沉沦更深。 这个名字的改动,让这个角色的意象更加完整——她始终是那轮沉浸在水中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即,她的温柔与清冷都因这"浸"字的意境而更加深邃动人。 第3章 第 3 章 那是在一场席卷江湖的风波边缘,一家不起眼的野店。 苏暮雨执行任务时,为掩护同伴,肩胛被一种极阴毒的掌力所伤。那掌力如附骨之疽,不仅阻碍伤口愈合,更不断侵蚀经脉。他不得不暂时脱离暗河的阴影,寻到这处僻静之地,自行运功疗伤。 月色凄清,从破旧的窗棂洒入,照亮他因痛苦而苍白的脸,冷汗浸湿了鬓角。就在内力与阴毒掌力纠缠不下,气血翻涌之际,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 一道清冷皎洁的身影立在月光下,仿佛她自身就是一轮落入凡尘的明月。她背着药箱,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草药清香,气质空灵得不似尘世中人。 “路过此地,察觉此处有阴寒掌力与紊乱气息。阁下若信得过,容我一观。”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山间清泉。 苏暮雨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是清月。 他少年时黑暗生涯里唯一的月光,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时支撑着他的幻影。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面前。 然而,几乎是本能,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下了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呼唤。他是暗河的“执伞鬼”,双手沾满洗不净的鲜血,身处世间最肮脏的泥沼。而这轮明月,依旧那般清辉熠熠,不染尘埃。 相认,对她而言,只会是拖累,是玷污。 于是,在电光火石间,他垂下了眼眸,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锁在心底,只从喉间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有劳。” ??咫尺天涯 江清月并未察觉他内心的滔天巨浪。她走近,纤长微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腕脉上,专注地感知着。 “是‘玄冥掌’,”她微微蹙眉,“阁下能撑到现在,内力修为令人佩服。” 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与药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医者独有的专注与慈悲。她点燃一支宁神的药香,淡淡的烟雾缭绕在她周围,让她清丽的侧颜显得有些朦胧。 苏暮雨僵直着身体,任由她施为。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皮肤,那微凉的触感,每一次都像一道惊雷,在他死寂的心湖炸开波澜。他必须用尽毕生所有的克制力,才能维持住呼吸的平稳,才能不让自己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脸上。 他看得如此贪婪,又如此痛苦——她眉眼间的神态,与记忆中月下舞剑的少女渐渐重叠,却又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疏离与风华。她为他施针时,一缕青丝从鬓边滑落,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为她拢起。她身上那熟悉的、混合了冷梅与药草的淡香,是他无数个血腥梦境里唯一的安宁。 如此接近,却又隔着他亲手划下的、名为“守护”的天堑。 无声的告别 疗伤的过程很顺利。江清月的医术果然超凡,几针下去,辅以独门药膏,那纠缠不去的阴寒掌力便被逼出大半。 “余毒已清,按时敷药,静养七日便可无碍。”她收拾好药箱,声音依旧平淡。她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素白的药囊,放在他手边,与他记忆中她留下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 “这枚‘清心囊’于你伤势有益,也算答谢阁下信任。” 说完,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门口,如同月光般,来得悄然,去得也无声。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他一眼,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属于“故人”的情绪。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时,苏暮雨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沉而沙哑地问:“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江清月脚步微顿,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万花谷,江清月。” 然后,她便真的离开了。 野店内,只剩下苏暮雨一人,和那枚仿佛还带着她体温与清香的药囊。他缓缓地、颤抖地伸出手,将药囊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住了这短暂重逢里,唯一的、虚幻的凭证。 他低声呢喃,那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千回,最终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清月……” 而已经走远的江清月,在月光照不到的转角,也缓缓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抚上心口。为何方才为那人疗伤时,心下会掠过一丝莫名的、熟悉的悸动?但那感觉稍纵即逝,如同水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摇了摇头,将这微不足道的异样抛诸脑后,身影彻底融入了夜色。 月光平等地洒在两人身上,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怀着同一份记忆,走向了各自未知的命运,中间隔着一段尚未被月光照亮的、沉默的距离。 第4章 第 4 章 那年的万花谷,夏日格外的长,蝉鸣也格外的响。 对于刚刚从濒死线上被拉回来的少年苏昌河而言,这片药香弥漫、生机盎然的山谷,是他从未想象过的仙境。而将这仙境具象化的,便是那个名为江浸月的少女。 他几乎成了她的影子。 江浸月去药田,他便提着竹篮跟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她如何甄别药草,偶尔在她需要时,递上铲子或水壶。江浸月在药庐研磨药材,他就坐在门槛上,目光追随着她专注的身影,听着那有节奏的捣药声,觉得比任何乐曲都动听。江浸月于晨雾中演练她那精妙绝伦的双剑,他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剑光缭绕间,她衣袂飘飘,宛若随时会乘风归去的仙子。 谷中其他弟子时常能看到这样一幅景象:清冷出众的小师姐身后,总跟着一个沉默而眼神执拗的少年。起初还有人打趣,但江浸月总是淡然处之:“他伤势未愈,需人看顾。”而苏昌河,则用更加警惕和凶狠的眼神回敬每一个试图靠近或调侃的人,仿佛一只守护着自己唯一宝藏的幼兽。 第二节:最初的赠与 苏昌河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得也快。或许是看出了他内心的不安与空无,江浸月开始教他一些东西。 “你经脉初愈,不宜修炼霸道内功,但强身健体总是好的。”她演示了一套最简单不过的呼吸吐纳法和与之配套的健体拳法,动作舒缓,意在凝神。“跟着我做,感受气息在体内的流转。” 苏昌河学得极其认真,每一个动作都力求与她一模一样。他并非为了强身,只是想抓住任何能与她产生联结的事物。 一日,她见他对着角落里一段废弃的坚硬乌木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她走过去,拿起那段乌木,并指如剑,体内精纯的真气微微流转,集中于指尖。“看好了,”她声音清凌,“力,不必散,可凝于一点。心之所向,指之所往。”话音未落,她指尖轻轻点向乌木,并未见如何用力,木身上便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指印。“这并非高深武学,只是一种运气发力的技巧,名为‘寸指’。”她将乌木递给他,“你若感兴趣,可以试试。关键在于凝神,而非蛮力。” 这简陋的“寸指剑”,成了苏昌河此生正式学习的第一门“武功”。他废寝忘食地练习,指尖磨破了又愈合,只为了能像她一样,在木头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更多的时候,是闲暇的午后。江浸月会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翻阅医书,苏昌河就靠坐在旁边的树根上。她会拿出一把她用来切割草药的精巧匕首,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匕首在她纤纤玉指间仿佛有了生命,翻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给,”有一次,她将匕首递给他,“无聊时可以玩玩,能让你手指更灵活,对练习‘寸指’也有好处。”他笨拙地模仿,匕首几次险些掉落。她也不恼,偶尔会放下书卷,伸手轻轻调整他手指的位置。“这里,要放松,腕部用力……对,就是这样。”渐渐地,转匕首成了他无意识时的习惯动作,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第三节:融不进的温暖 江浸月并非将他藏于身后。她尝试着带他认识谷中的同门。“这位是李师兄,最擅长针灸。”“这是张师姐,药膳做得极好。”“王师弟,陈师妹……” 她一一介绍,语气平和。那些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也大多报以友善的微笑。然而,苏昌河却始终像一只绷紧的弓。他无法适应这种毫无来由的善意,无法理解为何这些人能如此轻易地笑闹。他只会僵硬地点头,或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作为回应。 他的世界太小,太黑,只能容下江浸月这一轮月亮。其他的光,他既觉得刺眼,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依旧只跟在江浸月身后,对其他人保持着疏离的警惕。那些热闹是他们的,他只有她。 第四节:蝉鸣骤歇 变故发生在一个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傍晚。 天边晚霞似火,江浸月正在药庐内整理今日新采的药材,苏昌河在一旁帮忙分拣。他动作熟练,眼神专注,偶尔会抬头飞快地看一眼江浸月在灯光下更显柔和的侧脸,心中被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情绪填满。 “浸月师姐!后山发现一株罕见的‘七星伴月兰’,快要过了采摘时辰了!”一个师弟气喘吁吁地跑来喊道。 江浸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七星伴月兰”是炼制几种珍贵丹药的主药,极为难寻。她看了看手边的药材,又看了看苏昌河。 “你去吧,”苏昌河立刻说,“这些,我来整理。” 江浸月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好,我尽快回来。”她拿起药锄和药篓,便随那师弟匆匆离去。 苏昌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继续低头,更加细致地分拣着药材。他想着,等她回来,要让她看看自己新练的转匕首手法,比以前流畅多了。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江浸月,而是几个如同鬼魅般潜入药庐的黑影。 他甚至没能发出太大的声响。对方身手极高,配合默契,显然是冲他而来。他奋力挣扎,使出了江浸月教的健体拳,用出了尚不成熟的“寸指”,甚至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想掏出那把他时刻携带的、她送他的匕首…… 但差距太大了。一股辛辣的气息捂住他的口鼻,意识迅速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他看到的最后景象,是桌上那盏江浸月点燃、尚未熄灭的油灯,以及她被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药材。他心中涌起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浸月……我还没能……跟她道别……” 第五节:习惯成殇 当江浸月捧着那株珍贵的“七星伴月兰”赶回药庐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药材散落一地,桌椅歪倒,那盏油灯还亮着,却映不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桌上,只留下她送他的那把匕首,静静地躺在那里,刃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挣扎时留下的、不属于他的血迹。 她站在那里,晚风吹动她的衣袂,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愕然”与“担忧”的情绪。她搜寻了附近,只找到一些陌生的、充满杀气的脚印痕迹。她明白了,他不是自己走的,是被迫的,是被他过往的黑暗拖拽了回去。 那一刻,她心中第一次对“江湖”二字,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而在遥远的地方,在一个不见天日的秘密据点里,少年苏昌河从冰冷的石板上醒来。浑身剧痛,但比疼痛更刺骨的,是失去温暖的冰冷与绝望。 训练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厮杀、阴谋、背叛,将他曾经在万花谷感受到的那点微光迅速磨灭。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凶狠。只有在极度疲惫或思考时,他会无意识地摸出一把匕首——不再是当年那把,而是更利于杀戮的兵刃——在指间生涩地转动着。 起初,这动作会让他想起那个霞光满天的傍晚,想起她离去的身影,心口便是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后来,这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却再也带不来丝毫温暖,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与计算。 这转匕首的习惯,成了他与那段过往唯一的、无声的连接,也成了烙在他灵魂深处,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力量……我需要力量……”只有拥有颠覆一切的力量,才能不再失去,才能……夺回那轮本该属于他的月亮。这执念,如同毒藤,在他心底疯狂滋长,最终将缠绕他的一生。 万花谷的夏日蝉鸣,终究消散在了暗河冰冷的流水声中,只余下一段被血色浸染的回忆,和一个在黑暗中,不断转动着匕首的孤独灵魂。 第5章 月照鬼哭,影乱人心 暗河的“鬼哭渊”,是一处终年弥漫着瘴气、怪石嶙峋如恶鬼哀嚎的绝地。能从这里活着走出来的,便是“无名者”中的佼佼者。 那一年的试炼,残酷到了极致。参与者需在限定时间内,穿越布满天然陷阱与人为杀机的深渊,并夺取一面特定的令牌。苏暮雨与苏昌河,这两个名字在最初并未被任何人放在一起讨论。 苏暮雨凭借的是其精妙绝伦、已初具大家风范的剑法与冷静到可怕的判断力。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总能以最省力的方式避开危险,或以最精准的一击解决对手。 而苏昌河,则完全相反。他如同在泥泞与血污中挣扎出来的野狼,手段狠辣刁钻,那手源自江浸月启蒙、却被他运用到杀戮中的“寸指剑”诡谲难防,常常在对手意想不到的角度给出致命一击。他更擅长利用环境,甚至引诱他人互斗,自己坐收渔利。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试炼的最后阶段。苏暮雨率先找到了令牌,却被另外三名最强的“无名者”联手围堵在一处绝壁。他剑法虽高,但以一敌三,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就在一把淬毒的短剑即将刺入苏暮雨后心之际,一柄匕首破空而来,精准地打偏了短剑。“啧,三个人打一个,暗河现在都这么不讲规矩了么?”苏昌河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响起。他斜倚在一块岩石上,手里把玩着另一把匕首,姿态轻松,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好戏。 那三人一愣,其中一人厉声道:“苏昌河,少管闲事!令牌我们到手后平分!” 苏昌河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渊底显得有些森然:“平分?我对令牌没兴趣。”他目光转向浑身紧绷、持剑戒备的苏暮雨,“我只是觉得,他比较顺眼。” 战斗瞬间爆发。苏昌河的加入,彻底改变了战局。他的打法与苏暮雨的严谨截然不同,充满了诡变与出其不意。寸指剑专破护体真气,转匕首的手法格挡、突袭无所不用其极。更可怕的是,两人明明毫无默契,却在战斗中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互补。苏暮雨的剑构筑起坚实的防御与正面压力,而苏昌河则像一条致命的毒蛇,游走在侧,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 最终,那三名“无名者”两死一重伤逃遁。 苏暮雨持剑而立,微微喘息,看着收起步走上前来的苏昌河,沉默片刻,道:“为何帮我?” 苏昌河捡起地上那枚沾染了血迹的令牌,随手抛给苏暮雨,漫不经心地说:“都说了,看你顺眼。”他走到苏暮雨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而且,我觉得……我们是一类人。” 从鬼哭渊并肩走出的那一刻,“苏暮雨与苏昌河”便成了暗河新一代中,最令人忌惮也最看不懂的搭档。一个沉默如影,一个玩世不恭如风,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第二节:药香与血腥的重逢 一次高难度的任务,目标人物身边有高手护卫。激战中,苏暮雨为了给苏昌河创造必杀一击的机会,硬生生承受了对方高手一掌,虽成功击杀目标,但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内伤,阴寒掌力侵入经脉。 任务完成后,两人寻了一处偏僻的、由暗河控制的据点休整。这据点表面是一家经营不善的野店,掩藏在荒凉的山道旁。 苏暮雨盘坐在榻上运功疗伤,脸色苍白,眉宇间凝结着痛苦之色。那阴寒掌力极为顽固,以他的内力,竟难以尽数逼出。 苏昌河靠在窗边,手里习惯性地转着匕首,看着苏暮雨的样子,啧了一声:“我说暮雨,你这硬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下次再这样,我可不管你死活了啊。”语气虽是调侃,但目光却时不时扫过苏暮雨的状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房门外。 两人瞬间警惕。苏昌河匕首隐入袖中,眼神锐利如鹰。苏暮雨也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手按上了身边的剑。 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身影逆着门外黯淡的天光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月白与浅青交织的衣裙,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周身仿佛带着山间清泉与草药混合的淡淡香气。她的容颜清丽绝伦,气质空灵澄澈,与这破败野店、与两人身上未散的血腥气格格不入。 正是游历行医至此,察觉到此地有异常阴寒气息的江浸月。 “路过此地,感知到有阴寒掌力肆虐,伤者若不及早疏导,恐损及经脉根本。”她的声音平静,如同玉石轻叩,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苏暮雨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刹那,整个人如遭雷击。即使多年未见,他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他魂牵梦萦的“浸月”!他几乎是本能地垂下了眼眸,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住,不敢让她看到自己此刻隐藏在阴影下的、属于暗河杀手的眼神。他放在剑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而苏昌河,在最初的惊愕之后,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那光芒被一层复杂难言的情绪所覆盖——有狂喜,有怀念,有自惭形秽,但最终,都化为了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面具。 “哟?”苏昌河率先开口,他上前一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江浸月大部分看向苏暮雨的视线,脸上堆起懒洋洋的笑意,“哪来的仙子,误入我们这穷山恶水了?我们兄弟只是小伤,不敢劳烦仙子大驾。” 江浸月的目光掠过苏昌河,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这张脸,依稀有些熟悉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的某些东西,让她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但她并未深想,只是觉得这少年言语轻浮,却并无太多恶意。 “医者本分而已。”她语气依旧清淡,目光越过苏昌河,看向他身后榻上低着头的苏暮雨,“这位公子的伤势,耽搁不得。” 苏昌河见她目光落在苏暮雨身上,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他侧身让开,语气带着几分夸张的调侃:“说的是,说的是。我这位兄弟啊,面皮薄,性子闷,受了伤也不吭声,可愁死我了。仙子你快给他看看,最好能开副药,治治他这闷葫芦的毛病。” 江浸月没有理会他的调笑,径直走到榻边。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苏暮雨身上散逸出的紊乱气息和那股阴寒之力。她伸出纤长的手指,准备搭上他的腕脉。 就在这时,苏暮雨猛地将手缩回,避开了她的触碰。他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低沉:“不必……劳烦。” 江浸月的手停在半空,微微一怔。她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抗拒治疗的伤者。 苏昌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他清楚苏暮雨为何躲避,正因为清楚,才更加不是滋味。他走到江浸月身边,几乎是挨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地对苏暮雨说:“暮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仙子好心救你,你怎么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又转向江浸月,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炫耀?“仙子莫怪,我这兄弟啊,从小就这样,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除了我,都没人愿意跟他搭伙。是吧,暮雨?” 他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苏暮雨说的,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建立在共同经历之上的熟稔。 苏暮雨紧绷着下颌,没有回应。他能感受到苏昌河离江浸月极近,那姿态近乎一种宣告。他能闻到江浸月身上传来的、记忆中的淡淡药香,也能闻到苏昌河身上未散的血腥与尘土气。两种气息交织,让他心乱如麻。 江浸月微微蹙眉,对苏昌河过于靠近的姿态感到些许不适,但医者的责任心让她保持了耐心。“公子,若信得过,请容我一观。此寒毒拖延愈久,愈难根除。” 最终,在江浸月平静而坚持的目光下,在苏昌河那看似调侃实则步步紧逼的注视下,苏暮雨极其缓慢地,重新将手腕伸了出来。 江浸月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脉搏。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他灼热而紊乱的脉搏时,苏暮雨浑身几不可察地一颤。 第三节:沉默、调侃与暗涌的醋海 房间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江浸月专注地诊脉,感受着那阴寒掌力在苏暮雨经脉中肆虐的情况。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掌力比她想得更阴毒。 苏昌河则抱臂站在一旁,目光在江浸月和苏暮雨之间来回逡巡。他看着江浸月专注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挺翘的鼻梁,无一不与他记忆中的“小月亮”重合,只是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清冷与风韵。他的心绪难以平静。 为了打破这让他心烦意乱的沉默,也为了吸引江浸月的注意,他再次开口,语气更加轻佻: “仙子,你看我兄弟这伤,严重不?不会留下什么病根,以后影响娶媳妇吧?”“说起来,仙子这般人物,怎么会独自到这荒郊野岭来行医?莫非是哪个隐世高人的弟子?”“仙子你这医术真是神了,光靠摸脉就能知道这么多?比我们暗……咳咳,比我们见过的那些郎中强多了。” 他喋喋不休,试图用语言填补三人之间那巨大的、沉默的鸿沟。 江浸月终于被他吵得有些无奈,抬起眼,清冷的目光扫过他:“公子,请安静片刻。诊脉需静心。” 苏昌河被她这一眼看得心头一滞,那眼神……太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悻悻地闭了嘴,但没过多久,他又忍不住。尤其是看到江浸月拿出银针,准备为苏暮雨施针,手指即将触碰到苏暮雨的穴道时,一种强烈的、名为“嫉妒”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 他忽然笑道:“暮雨,你小子运气真好。受了点小伤,就有这么漂亮的仙子亲自为你施针。我可告诉你,待会儿不许喊疼,别在仙子面前丢了我们暗河的脸。” 他刻意点出了“暗河”二字,目光紧紧盯着江浸月,想从她脸上看到惊愕、恐惧或者厌恶。任何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听到“暗河”二字,都该是那种反应。 然而,江浸月只是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了苏昌河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寻常的门派名字。然后,她继续专注于手中的银针,精准地刺入苏暮雨的穴道。 她的平静,让苏昌河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同时也让他更加确信——她就是他的“小月亮”,那个眼中只有“病人”,而无所谓正邪的江浸月。 苏暮雨则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他感受着银针入体带来的细微刺痛和随之而来的、温和疏导的内息,这感觉熟悉而遥远。他听着苏昌河那些充满试探与醋意的话语,心中一片冰冷的苦涩。他不能相认,不能回应,只能将一切情绪埋藏在沉默的面具之下。 第四节:习惯与旧忆的刺痛 施针的过程需要一段时间。江浸月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等待,目光偶尔会扫过房间。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苏昌河无意识转动匕首的手指上。那手法,流畅而熟悉,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与她记忆中教给那个万花谷少年的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微微一动,再次看向苏昌河那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试图从那轻浮的表象下,找出更多熟悉的痕迹。 苏昌河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心中一跳,转匕首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住了。他扯了扯嘴角:“怎么了仙子?对我这玩匕首的手法感兴趣?想学吗?我教你啊。” 江浸月缓缓摇头,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苏昌河的心湖:“只是想起一位故人。他小时,我也曾教过他类似的手法,用以活络指掌。” 苏昌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故人!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她记得!她竟然还记得!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冲动涌上心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故人就是我!” 然而,他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更加夸张的笑声:“哈哈,是吗?那还真是巧了。看来我和仙子那位故人,很有缘分啊。”他用力地转动着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不知道仙子那位故人,现在何处啊?” 江浸月的眼神掠过一丝极淡的怅惘,摇了摇头:“失散多年,不知所踪。” 苏昌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失散多年……不知所踪……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失散”的“故人”吗? 而一直沉默的苏暮雨,在听到江浸月那句话时,搭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知道,她口中的“故人”,是苏昌河。那个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留下痕迹,然后消失的少年。一股混合着庆幸与莫名失落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庆幸她未认出自己(卓月安),却又因她对苏昌河的“记得”而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闷痛。 第五节:月隐,影散 疗伤终于结束。江浸月收回银针,又取出一些药膏和内服的药丸递给苏暮雨——依旧是递给苏暮雨,而非在一旁目光灼灼的苏昌河。 “外敷内服,三日不可动武,静养七日便可痊愈。”她叮嘱道,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医者的负责。 苏暮雨低着头,接过药,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多谢。” 江浸月微微颔首,开始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苏昌河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心中的酸涩、不甘与多年积压的情感几乎要决堤。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挡在门口,脸上努力维持着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执拗:“仙子这就走了?救命之恩,我们兄弟还没报答呢。至少,留下个名讳,也好让我们日后登门道谢?” 江浸月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医者本分,不必言谢。”她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万花谷,江浸月。” 江、浸、月。这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敲在苏昌河的心上,也敲在苏暮雨的心上。 说完,她不再停留,绕过苏昌河,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暮色中,如同来时的月光,悄然而逝。 野店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苏昌河依然站在门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玩世不恭终于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狰狞的痛苦与不甘。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木屑纷飞。 “江、浸、月……”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碾碎在齿间。 而苏暮雨,则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轮渐渐升起的、清冷的月亮。他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轮廓分明,也格外寂寥。他握紧了手中尚带着她体温的药瓶,心中一片冰冷的茫然。 苏昌河猛地转身,看向苏暮雨,眼神复杂难明,有嫉妒,有愤怒,也有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涩。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暮雨,我们这位‘月亮’,是不是亮得有些刺眼了?” 苏暮雨没有回答,只是重新低下了头。 月光平等地洒落,照亮了野店的尘埃,也照亮了两个年轻杀手心中,那无法言说、各自汹涌的暗河。重逢,撕开了过往的温情面纱,也将更复杂的纠葛与矛盾,埋入了未来的道路。属于暗河的风暴,似乎也因此,而多了一重宿命的色彩。 第6章 月照暗河,影落三方 暗河的据点,往往隐藏在人间烟火之下的阴影里。这一处,便设在一座繁华城池的地下,通过一家喧嚣的酒肆作为掩护。 药庐内,灯火昏黄。苏暮雨褪去上半身的衣物,露出精悍的肌肉和一道自左肩胛骨斜划至背心的狰狞伤口。皮肉外翻,泛着不祥的青黑色,显然是淬了剧毒。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却依旧平稳,只是唇色微微发白。 江浸月坐在他身后,纤细的手指正熟练地清理着创口。她的药箱打开在一旁,银针、药瓶、纱布井然有序。她神情专注,清冷的眸子映着跳动的灯火,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如何驱除毒素、愈合伤口之上。 “这‘碧磷蛇毒’甚是阴狠,若非你内力深厚,及时封住心脉,此刻怕是已侵入肺腑。”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医者的严谨。指尖沾了特制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周围,带来一阵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痛楚。 苏暮雨“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习惯了沉默,尤其是在她面前。这份沉默里,有信任,有不易察觉的放松,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喻的情感。他知道她是万花谷最杰出的弟子,知道她医术无双,更知道……她是照亮他黑暗生命的月光。只是这月光,他从未想过独占,能偶尔沐浴其清辉,已是侥幸。 就在这时,药庐那扇不起眼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股混合着酒气、血腥味和地下阴湿气息的风随之卷入,打破了室内略显凝滞的平静。 来人一身暗河标准的夜行衣,却穿得松松垮垮,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他脸上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懒洋洋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先在苏暮雨背上的伤口扫过,然后,精准地落在了江浸月身上。 正是苏昌河。 他的目光在接触到江浸月侧脸的一刹那,有瞬间的凝固,仿佛冰层下的暗流骤然加速。但仅仅是一瞬,那抹异样就被更深的笑意掩盖,变得轻佻而富有侵略性。 “哟,我们苏大家长这是怎么了?”他语调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几步走近,毫不客气地拉过一张椅子,反着坐下,双臂交叠搭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少年郎。“这才几天不见,就弄得如此狼狈?看来没了我在旁边照应,就是不行啊。” 苏暮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回了句:“小伤。” 倒是江浸月,因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微微蹙了蹙眉。她不喜欢在医治时被人干扰,尤其来人是如此……不着调。她能感觉到此人身上那股与苏暮雨截然不同的气息——危险、张扬,带着一种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疯狂底色。她并未抬头,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为银针消毒,准备施针逼出余毒。 苏昌河见苏暮雨不理他,也不在意,目光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黏在江浸月身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几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清丽绝尘,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反而更添了一种让人想要征服、想要玷污的诱惑。 他心里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又酸又痒。他知道她是谁,从她踏入这个据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他的“小月亮”,终于还是照进了这片污秽的暗河,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这位仙子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暧昧地在苏暮雨和江浸月之间来回逡巡,“暮雨,不介绍一下?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啧啧,难怪最近任务都心不在焉的。” 这话语里的暗示意味极其明显,连苏暮雨都忍不住皱了下眉,终于侧头看了苏昌河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昌河,不得无礼。这位是万花谷的江浸月姑娘,是我请来疗伤的朋友。” “江、浸、月……”苏昌河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唇齿间细细品味着什么。他脸上在笑,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去。“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清冷如江心之月。”他话锋一转,又变得轻浮起来,“不过,万花谷的仙子,怎么会和我们暗河的人成了‘朋友’?暮雨,你用了什么手段?该不会是……以身相许了吧?” “昌河!”苏暮雨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悦。他了解苏昌河,知道他越是表现得混不吝,内心可能越是波涛汹涌。但他不确定,苏昌河的这番作态,究竟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江浸月。 江浸月终于施完了最后一针,轻轻捻动针尾,将最后一丝毒素引出。她这才抬起眼,看向那个聒噪不已的男子。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像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既无被冒犯的恼怒,也无对陌生人的好奇。 “阁下若无事,请安静片刻。施针需凝神,若有差池,于伤者不利。”她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越,却毫无温度。 苏昌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她看他的眼神,是彻头彻尾的陌生。 没有惊讶,没有熟悉,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疑虑都没有。就好像,他苏昌河,对于她江浸月来说,完完全全是一个从未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那些万花谷的夏日蝉鸣,那些他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的日子,那些她教他“寸指”、陪他转匕首、带他认识同门的点点滴滴……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只有他一个人将那些视若珍宝,在无数个血腥的夜晚反复咀嚼,当成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一股无名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是,他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沉默跟在她身后、满心依赖的少年。他经历了鬼哭渊的生死,经历了暗河最残酷的磨砺,他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变得强大而危险。可她……她怎么能,怎么可以,完全认不出他?! 他甚至宁愿她从他的眼神、他的轮廓中看出些许熟悉的影子,然后流露出惊恐、厌恶,或是任何情绪,也好过现在这般,彻底的、冰冷的无视。 “呵……”苏昌河低笑一声,掩饰住心底翻涌的醋意和怒火。他站起身,踱步到江浸月身侧,靠得极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药草与冷梅的清香,这味道让他恍惚了一瞬,随即是更深的刺痛。 “江仙子是吧?”他歪着头,语气更加恶劣,“你们万花谷救人,都不问来历的么?还是说……”他目光扫过苏暮雨**的上身,又回到江浸月脸上,意有所指,“只看脸?” 这话已经近乎侮辱了。 苏暮雨猛地攥紧了拳,背脊绷直,伤口因这动作传来一阵刺痛,但他浑不在意。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如此轻慢江浸月。“苏昌河,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厉色。 江浸月却依旧平静。她缓缓收起银针,动作优雅从容,仿佛苏昌河那些刺耳的话只是过耳清风。她甚至没有看苏昌河,而是对着苏暮雨温声道:“毒素已清,按时敷药,静养几日便无碍。这是外敷的药膏,每日换一次。”她将一只小巧的白玉药盒放在苏暮雨手边。 然后,她才转向苏昌河,目光依旧平淡:“万花谷行医,只问伤病,不问出处。至于看脸……”她顿了顿,清冷的眸光似乎在苏昌河脸上停留了微不足道的一瞬,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阁下多虑了。在我眼中,伤者便是伤者,并无分别。” 这平静无波的回应,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苏昌河故意挑起的火焰,却让他心底那点因被无视而燃起的“小狗般的生气”更加旺了。她不仅没认出他,还如此理所当然地把他归为“并无分别”的寻常路人! 他看着江浸月仔细地替苏暮雨盖上薄被,看着她低头轻声嘱咐注意事项,看着苏暮雨虽然沉默却眼神专注地听着……这一幕,和谐得刺眼。 凭什么? 凭什么他苏暮雨就能得到她如此的温柔对待?凭什么他苏昌河就只能活在记忆的尘埃里,连被她认出的资格都没有? 鬼哭渊下,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托。他为了两人都能活下来,曾毫不犹豫地将短剑刺入自己身体,以血引开追踪的恶兽。那一刻,他们约定要改变这肮脏的暗河,成为彼此最信任的搭档。苏暮雨立下“三不接”的原则,他便替他扛下所有见不得光的杀戮,护他周全,让他手上尽量少沾无辜者的血。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是最默契的伙伴。 可此刻,看着江浸月对苏暮雨的关切(哪怕只是医者对伤者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嫉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这份嫉妒,与他内心深处对江浸月从未熄灭的执念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了一种酸涩难言的情绪。 他失去了调侃的兴致,那股玩世不恭的姿态也维持不下去了。他猛地站直身体,周身散发出一种阴郁冰冷的气息,与方才判若两人。 “行了,伤也治了,关心也送到了。”他语气生硬地打断那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暮雨,“上面的老头子们催得紧,下一个任务目标的情报到了,需要商议。” 说完,他不再看江浸月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碍眼的摆设,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只是在经过桌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视线掠过江浸月放在那里的药箱,以及她方才用来拭手的、绣着一弯新月的素白绢帕。 那轮新月,和他记忆深处,她曾衣角绣着的,一模一样。 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拳头再次狠狠攥紧。 他大步离开,用力摔上了药庐的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关在那片令他窒息的、有着她气息的空间之外。 药庐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灯火摇曳。 苏暮雨看着那扇还在微微震动的门,眉头深锁。他了解苏昌河,知道他绝非仅仅因为任务而来。他那反常的举动,那掩饰不住的尖锐和最后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都指向一个可能。 他缓缓看向正在整理药箱的江浸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浸月,你……认识他?” 江浸月动作未停,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清澈见底的茫然,她轻轻摇头,语气肯定:“从未见过。” 苏暮雨沉默下去。他相信江浸月不会说谎。那便是苏昌河单方面的……情绪。 而门外,阴影中的苏昌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并非神兵利器,只是暗河制式的短刃。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着,匕首在他指间翻飞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银光,一如当年万花谷树荫下,那个少年笨拙模仿的动作。 只是此刻,这动作再无半分当年的青涩与温暖,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无法排解的、名为“嫉妒”的毒火,在寂静的阴影里,无声地燃烧。 月光透过酒肆地面的缝隙,零星地洒落几缕,却照不亮他深陷的阴影,也照不见他心中那片,因求不得而早已荒芜的废墟。 第7章 月照暗河,影碎涟漪 在成为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大家长”与“执伞鬼”之前,苏昌河与苏暮雨,只是暗河“无名者”训练营中,两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少年。 那场位于鬼哭渊的最终试炼,残酷得超乎想象。他们被投入绝境,面对的不仅是恶劣的环境、凶猛的毒虫异兽,还有来自同伴的背叛与杀戮。最终,苏昌河与?苏暮雨背靠背,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苏昌河为替苏暮雨挡下致命一击,腹部被淬毒的利刃划开,剧毒迅速蔓延。苏暮雨拼死将他拖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但毒性猛烈,缺医少药,苏昌河的面色很快由苍白转为青紫,呼吸微弱。 “走……别管我……”苏昌河意识模糊,推着苏暮雨。 苏暮雨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里,第一次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他忽然想起幼时那个救了他的少女,想起她说的“活着”。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与他一同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就此死去。 没有任何犹豫,苏暮雨俯下身,用嘴吸出他伤口大部分的毒血,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苏昌河即使多年后回想起来,依旧心神震颤的举动—— 他拿起苏昌河随身那柄简陋的匕首,在自己的掌心深深划了一道口子,随即,将流着血的手掌紧紧覆在苏昌河腹部的伤口上。 “你……做什么!”苏昌河瞳孔骤缩。 “赌一把。”苏暮雨的声音因失血和可能的毒素影响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血……或许有些不同。若你死,我陪你。” 他以自身为药引,以血脉为赌注,试图中和那未知的剧毒。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源自本能的尝试,超越了任何已知的医理。 或许是上天垂怜,或许是苏暮雨特殊的体质真的起了作用,苏昌河的毒性蔓延速度减缓了。他们依偎在冰冷的山洞里,靠着彼此微弱的体温和坚定的意志,熬过了最危险的一夜。 黎明来临,苏昌河的高热退了。他看着苏暮雨苍白如纸的脸和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把救了他也伤了苏暮雨的匕首,握得更紧。 从鬼哭渊活着出来后,一切都不同了。苏昌河自刺求生的狠戾,苏暮雨以血为引的决绝,在他们之间铸就了一道超越生死、无法斩断的信任纽带。 后来,苏暮雨因自身经历与未泯的良知,立下了“三不接”的原则——不接刺杀忠良、不接屠戮妇孺、不接祸乱苍生。这在天生的杀戮机器“暗河”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危险。 是苏昌河,一次次站在他身前,用更狠辣的手段,更缜密的算计,接下了所有苏暮雨不愿触碰的肮脏任务,将所有明枪暗箭替他挡下。“你的手,该执伞,也该执剑,但不该染上不必要的血。”苏昌河曾一边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那些脏事,我来。” 他们在暗河的阴影下,约定要改变这条肮脏的河流,让它拥有属于自己的秩序和光明。他们是彼此最锋利的刃,也是最坚实的盾,是黑暗中唯一可以交付后背的、最默契的搭档与朋友。 第二节:雨巷重逢 数年过去,苏昌河与苏暮雨已在暗河声名鹊起。一次任务结束后,两人于一江南烟雨小镇暂时休整。 细雨如织,青石板路湿滑反光。苏暮雨撑着油纸伞,沉默地走在前面,苏昌河则落后半步,手指间那柄已成为他标志的匕首灵活地转动着,眼神玩味地打量着这雨中的宁静,与暗河的血腥格格不入。 就在拐过一条僻静小巷时,走在前面的苏暮雨脚步猛地一顿。 巷子尽头,一家医馆的屋檐下,立着一道倩影。 她一袭月白医袍,青丝如瀑,仅以一支素玉簪挽起。身姿窈窕,气质清冷绝尘,仿佛连这江南的烟雨都无法沾染她分毫,只是在她周围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她正微微仰头看着檐角滴落的雨水,侧脸线条完美得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仙子。 苏暮雨握着伞柄的手,指节瞬间泛白。伞面微微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他整个人僵在原地,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冷静自持,在见到她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是江浸月。 他找了那么久,念了那么久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苏昌河正漫不经心地转着匕首,差点撞上突然停住的苏暮雨。他顺着苏暮雨的目光望去,在看到江浸月的瞬间,他指尖飞速旋转的匕首猛地一滞,险些脱手掉落!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的“小月亮”……长大了。比记忆中在万花谷时,更加风华绝代,那清冷的气质也愈发明显,如同九天孤月,令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狂喜、酸涩、紧张、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怯懦,瞬间淹没了他。但下一刻,他看到身边苏暮雨那失魂落魄、眼中只有她一人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混合着多年求而不得的酸意,瞬间冲垮了最初的悸动。 他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弧度,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僵立的苏暮雨,声音带着刻意的调侃,打破了这凝滞的寂静: “哟,看傻眼了?我们大名鼎鼎的‘执伞鬼’,也有为美人失神的一天?怎么,认识?” 苏暮雨被他一撞,猛地回神。他迅速垂下眼眸,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再抬眼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那紧握伞柄、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没有回答苏昌河,只是目光依旧不受控制地落在江浸月身上。 江浸月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苏暮雨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淡然,但在触及他腰间的伞和那沉静却难掩锋芒的气质时,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探究。这男子的眼神……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随即,她的视线转向一旁笑嘻嘻的苏昌河。那目光清冷、平和,如同看着任何一个陌生的路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更没有丝毫的熟悉与波澜。 她,没有认出他。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苏昌河所有的伪装。他心中那点可怜的期盼,碎得干干净净。 第三节:暗涌的醋海 江浸月并未在意这两个气质不凡却略显奇怪的男子,她撑开自己的油纸伞,准备离开。 苏昌河却一步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 “这位姑娘,下雨天路滑,一个人多不安全。看姑娘气质不凡,莫非是悬壶济世的医者?正巧我这兄弟……”他指了指身后的苏暮雨,“前几日受了些内伤,一直未愈,姑娘可否帮忙看看?” 他刻意将苏暮雨推出来,既是想制造他们接触的机会(一种扭曲的试探),更是想看看,江浸月对苏暮雨,是否会有所不同。 苏暮雨眉头微蹙,想要阻止苏昌河这突兀的举动。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与江浸月重逢。 江浸月停下脚步,目光再次扫过苏暮雨,语气疏离而有礼:“若需诊治,可去前方‘济世堂’,坐堂大夫医术精湛。”她并未接苏昌河的话茬,也没有对苏暮雨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关注。 苏昌河心中的火苗“噌”地烧得更旺了。她对着苏暮雨也是这般清冷!这认知让他莫名舒服了一点,但那份被她彻底无视的愤怒和委屈(如同当年那个被抛弃的“跟屁虫”),让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济世堂哪有姑娘您这般仙姿玉貌的大夫?”苏昌河不退反进,语气带着轻佻,手中的匕首转得飞快,几乎化作一团银光,“我这兄弟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其实他对姑娘你……” “昌河!”苏暮雨终于出声制止,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他上前一步,微微挡在江浸月与苏昌河之间,对江浸月歉意地颔首,“姑娘勿怪,我朋友……言行无状,并无恶意。” 这个保护性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苏昌河的醋意和怒火。 哦?这就护上了?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在他看来)!苏暮雨就知道她是谁了?就这么急着在她面前表现?! “我怎么就言行无状了?”苏昌河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地看向苏暮雨,话语像淬了毒的针,“苏暮雨,你平时对着那些目标可没见你这么怜香惜玉?怎么,见人家姑娘长得美,就走不动道了?还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他故意提起“目标”、“杀戮”,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狗,疯狂地想要撕咬,想要破坏眼前这让他刺眼的一幕——苏暮雨维护她,而她站在他身后,那般和谐! 苏暮雨眼神一沉,看向苏昌河的目光充满了不解与凝重。他不明白,苏昌河为何突然如此失控,如此尖刻。 江浸月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那玩世不恭的男子(苏昌河)身上散发出的戾气与醋意几乎凝成实质,而那位沉静的持伞男子(苏暮雨)……他的沉默,他的维护,以及他眼中那深藏的、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愫,都让她感到困惑。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为何……带着一种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重? 她不想卷入这莫名的纷争,再次淡淡开口:“二位若有私怨,请另寻他处解决。告辞。”说完,她撑着伞,绕过如同斗鸡般的苏昌河,步履从容地消失在蒙蒙雨帘中,自始至终,未曾对苏昌河投去一丝一毫额外的关注。 第四节:小狗生气与沉默的月影 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彻底消失,苏昌河才像一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困兽,猛地挥拳砸向旁边湿漉漉的墙壁! “砰”的一声闷响,手背瞬间红肿。 “她没认出我……”他低着头,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委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竟然……一点都没认出我!” 那枚她送的、他珍藏至今的旧匕首,那套她教的、他已练至化境的转匕首手法,那些他午夜梦回无数次重温的万花谷时光……在她眼里,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在她生命中,就如此轻如鸿毛?! 那苏暮雨呢?她看他那一眼时的停顿又算什么?! 苏昌河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苏暮雨,语气充满了迁怒与质问:“你早就知道她在这里?苏暮雨,你他妈早就找到了她,却瞒着我?!” 苏暮雨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与自己生死与共的搭档,此刻因为一个女子,变得如此陌生而狂躁。他看到了苏昌河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江浸月的执念,以及……对自己的嫉妒。 原来,昌河对浸月…… 一个被他深埋心底的猜测,此刻浮上心头,让他心中一片冰凉。 他没有回答苏昌河荒谬的质问,只是走上前,捡起因为苏昌河失控而掉落在地的、那柄崭新的匕首,用手帕擦去上面的泥水,递还给他。 “昌河,”苏暮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她不属于暗河。别把她卷进来。”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昌河。 “她不属于暗河?哈哈哈哈!”苏昌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癫狂,他一把打掉苏暮雨递过来的匕首,指着江浸月离开的方向,低吼道,“那她属于谁?属于你吗?苏暮雨!你凭什么?!就凭你比我更早认识她?!啊?!” 雨水打湿了苏昌河的头发和衣衫,让他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像一只被主人遗弃、却又不甘心地龇着牙,想要撕咬一切的小狗。 苏暮雨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翻滚的痛苦、嫉妒和不甘。他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否认。有些事,此刻说得越多,错得越多。他只是弯腰,再次捡起那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然后转身,撑着伞,走向他们临时的落脚点。 他的沉默,在苏昌河看来,无异于默认,无异于胜利者的炫耀。 苏昌河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他看着苏暮雨离开的背影,又望向江浸月消失的巷口,眼中的疯狂、偏执与占有欲,如同野火般蔓延。 他的月亮,他少年时期唯一的光。无论是谁,哪怕是苏暮雨,也休想从他身边夺走! 这场雨中的重逢,搅乱了三个人的心湖。苏暮雨的沉默守护,江浸月的茫然未识,苏昌河的醋海翻波与小狗般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他们之间纠缠的命运,才刚刚开始。而那把被苏暮雨紧紧握在手中的、属于苏昌河的匕首,仿佛也成了未来某种尖锐冲突的冰冷预兆。 第8章 暗河醋王与他的月亮 苏昌河与苏暮雨,是暗河最锋利的双刃,是能交付生死的搭档,是彼此在这污浊泥沼中唯一的家人。他们一起从尸山血海中爬出,苏昌河能毫不犹豫地为苏暮雨挡下致命一击,苏暮雨亦曾为他以血为引,对抗剧毒。他们约定要一起改变暗河,赋予这条肮脏的河流新的秩序。 这份信任,坚不可摧——直到江浸月重新出现。 那日雨中巷口的重逢,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苏昌河心中激起了永不平静的涟漪。他看着苏暮雨在见到江浸月瞬间的失态,看着那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为她掀起巨浪,一股混合着恐慌、嫉妒和巨大失落感的酸意,几乎将他吞没。 他的“小月亮”,他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触碰也不敢让人知晓的光,竟然照向了他最好的兄弟? 任务结束后,暗河据点。 苏暮雨擦拭着他的“十八剑阵”,动作一如既往的专注,但苏昌河就是能感觉到,那专注之下,藏着一丝不同以往的心神不宁。 “啧,”苏昌河转着匕首,凑了过去,用肩膀撞了一下苏暮雨,脸上是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还在想你那‘雨中仙’呢?眼神都直了。我说苏暮雨,认识你这么多年,没见你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啊?” 苏暮雨擦拭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回了句:“没有。” “没有?”苏昌河拔高音量,绕到他面前,俯身盯着他,“你当我瞎?你那眼神,恨不得把人家姑娘刻在伞面上!怎么,我们暗河的‘执伞鬼’,终于凡心大动了?” 他话语里的调侃意味十足,仿佛只是兄弟间寻常的打趣,唯有他自己知道,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 苏暮雨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昌河,你似乎对她……格外关注。” 苏昌河心中一跳,脸上却笑得更加灿烂,甚至带了几分自嘲:“我关注?我那是替你着急!你看看你,整天绷着张脸,沉默寡言的,哪个姑娘会喜欢?我是怕你打光棍,我们暗河双煞的面子往哪搁?” 他不能承认,打死也不能承认,那个让苏暮雨失态的姑娘,就是他珍藏心底多年的“小月亮”。那太狼狈,太可笑,也太……可悲。 第二节:曲线救国的“拉郎配”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迫使苏昌河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不能让苏暮雨和江浸月有太多接触!必须想办法“阻断”这种可能! 很快,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给苏暮雨找个“伴儿”! 而最佳人选,无疑是那位与他们暗河颇有渊源、性格活泼跳脱、医术高超,且对苏暮雨似乎颇有几分不同的——白鹤淮。 于是,在接下来一次与白鹤淮交接任务(通常是苏暮雨负责与她沟通)时,苏昌河破天荒地挤开了苏暮雨,笑嘻嘻地凑到白鹤淮面前。 “白姑娘,几日不见,又漂亮了哈!”他笑容可掬,语气热络。 白鹤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苏昌河,你吃错药了?” “瞧你这话说的,”苏昌河也不恼,眼神瞟向一旁沉默的苏暮雨,故意放大音量,“我这是替我们家暮雨关心你!你看他,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着你……的伤药了!上次你给的那批,效果特别好!” 苏暮雨蹙眉,看了苏昌河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昌河。” 白鹤CA倒是来了兴趣,看看苏昌河,又看看苏暮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哦?是吗?苏暮雨,你还会惦记我的药?” 苏暮雨:“……”他选择沉默。 苏昌河却来了劲,继续他的“撮合大业”:“那当然!我们暮雨就是脸皮薄!白姑娘,你看你医术这么好,人又善良,跟我们暮雨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负责杀人……不是,他负责执行任务,你负责救死扶伤,这互补得多好!” 白鹤淮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苏昌河的意图,她非但不羞恼,反而觉得有趣,配合着演下去:“是吗?那苏大家长觉得,我们哪里般配?” “哪里都般配!”苏昌河一拍大腿,“性格!他闷,你活泼!专业!他搞破坏,你搞建设!最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他对你,绝对跟对别的姑娘不一样!” 苏暮雨终于听不下去,周身气息一冷,转身就走。 “哎!暮雨!别走啊!我还没跟白姑娘聊完呢!”苏昌河还在后面喊,脸上挂着“看我多为兄弟终身大事操心”的得意表情,心里却暗暗祈祷:白鹤淮,你加把劲,赶紧把苏暮雨这木头拿下吧! 第三节:暗河大家长的“跟屁虫”日常 然而,“撮合”苏暮雨和白鹤淮只是他的防御策略。他自己,则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那轮重新出现的月亮。 凭借暗河的情报网,他很快找到了江浸月暂时落脚的地方——一家她偶尔会去帮忙坐诊的医馆。 于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河大家长,开始了他的“跟屁虫”生涯。 他不再总是隐匿于阴影中,而是会换上寻常的、甚至有些骚包的锦袍(虽然依旧以暗色为主),收敛起满身的戾气,像一只试图开屏的孔雀,却又带着少年般的笨拙,出现在江浸月可能出现的地方。 医馆外,他假装路过,靠在墙边转着匕首,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馆内那抹清丽的身影。 她去出诊,他便远远跟着,确保她的安全,美其名曰“暗河大家长巡视地盘”。 她上山采药,他更是如影随形,躲在树后,看着她熟练地辨识草药,弯腰挖掘,那专注的侧脸,与记忆中万花谷的“小师姐”完美重叠。 有一次,江浸月背着的药篓绳子突然断裂,药材散落一地。她正要俯身去捡,一道身影却快她一步。 苏昌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动作麻利地帮她将药材捡回药篓,甚至还用自己的匕首削了一段藤蔓,临时帮她将药篓修补好。 “给。”他将药篓递过去,脸上努力做出一个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 江浸月看着他,眼神依旧清冷平静,带着淡淡的疏离:“多谢阁下。阁下似乎……很闲?” 苏昌河脸上的笑容一僵,心中哀嚎:她嫌我闲!她是不是觉得我很游手好闲? 他连忙正色道:“不闲!我很忙!只是……恰巧路过,乐于助人!”他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姑娘不觉得……我有点眼熟吗?” 江浸月微微蹙眉,认真打量了他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不曾见过。告辞。”说完,接过药篓,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苏昌河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中的匕首转得飞快,几乎要冒出火星子。没认出!又没认出!他这么大个人,这么明显的提示(他自觉)!她怎么就认不出呢?! 挫败感、委屈感,还有那该死的、越来越浓的醋意,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就像回到了万花谷的那个夏天,依旧是那个眼巴巴跟在她身后,渴望得到她多一点关注,却总是被淡然对待的“小跟屁虫”。 第四节:醋海翻波与自我调侃 最让苏昌河无法忍受的,是苏暮雨和江浸月之间那种无形的、该死的默契! 一次,他们三人(苏昌河死皮赖脸跟着)因一桩牵扯到某种奇毒的江湖恩怨,不得不短暂同行。讨论到解毒关键时,苏暮雨提出了一个基于剑气引导毒素的大胆设想。 江浸月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竟自然而然地接话道:“此计虽险,但若佐以‘七星海棠’的汁液稳定心脉,或可一试。” 苏暮雨微微颔首:“正是此意。” 两人甚至不需要过多交流,一个提出构想,一个立刻补充上最关键的一环,仿佛合作过无数次般默契。 苏昌河在一旁,看着他们之间那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酸得牙都要倒了。 “哟,这么默契?”他阴阳怪气地插话,手中的匕首转得呼呼生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失散多年的同门师兄妹呢!” 苏暮雨淡淡看了他一眼。江浸月则是完全无视了他的话,继续与苏暮雨探讨细节。 苏昌河更气了!他就像个多余的背景板! 当晚,他拉着苏暮雨喝酒(单方面灌自己),醉眼朦胧地搂着苏暮雨的肩膀,开始了他经典的“自我调侃”式发泄: “暮雨啊……你说,我苏昌河,论长相,虽然没你帅,但也不差吧?论本事,暗河大家长,江湖上谁听了不抖三抖?论……论跟她认识的时间,我他娘的还是她亲手救回来的,跟在她屁股后面那么久……” 他打了个酒嗝,语气充满了愤懑和不甘:“她怎么就……怎么就一眼都不肯多看我呢?啊?她怎么就……偏偏跟你那么有话说?” 苏暮雨沉默地喝着酒,没有回答。他知道苏昌河对江浸月的心思,正因为知道,才更觉沉重。他也无法解释,为何与江浸月之间,总有种莫名的、灵魂层面的契合感,仿佛早已认识。 苏昌河见他不说话,更加来气,用力拍着他的背:“你说话啊!你是不是给她灌了什么**汤?苏暮雨我告诉你……她……她是我先认识的!是我的小月亮!你……你不准抢!”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带上了委屈,像只被抢了心爱骨头的小狗,把脑袋抵在苏暮雨肩上,嘟嘟囔囔:“不准抢……谁抢我跟谁急……兄弟也不行……” 苏暮雨看着他这副难得卸下所有伪装、露出脆弱本性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将醉醺醺的苏昌河扶好。 “你醉了,昌河。” “我没醉!”苏昌河猛地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盯着苏暮雨,一字一句地说,“苏暮雨,我拿你当最好的兄弟,唯一的家人……但江浸月,不行。她不行。” 这是警告,也是哀求。 苏暮雨看着他,许久,才缓缓道:“我从未想过,要与谁争抢什么。”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月亮,心中一片沉寂的惘然。有些缘分,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只是那个沉默的影子,而她,是永远高悬天际、可望不可即的光。 苏昌河得到了这句不算承诺的承诺,心稍微安定了一点,但那股浓浓的醋意和危机感,却从未消散。他的“跟屁虫”日常和“撮合大计”仍在继续,这场因月光而起的、暗河之下的暗涌,远未到平息之时。而他与苏暮雨之间那坚不可摧的信任与羁绊,也因这无法言说的情感,悄然生出了一道细微的、唯有他们自己能感受到的裂痕。 第9章 孔雀折羽与无名之火 苏昌河决定不再满足于当一个暗处的“跟屁虫”。他要用一种更耀眼的方式,重新闯入江浸月的世界,让她不得不注意到他。 他耗费“巨资”(主要是威胁了几个为富不仁的商贾),弄来了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锦长袍,袍角用暗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行动间隐约有华光流动。他甚至还特意熏了时下江南贵族公子间流行的冷梅香,将常年随意束起的长发用一枚精致的墨玉冠一丝不苟地束好。 对着水镜照了又照,苏昌河自觉完美无缺。他本就容貌俊朗,只是平日被戾气和玩世不恭掩盖,此刻稍作打扮,竟真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哼,这次看你还能不能无视我。”他得意地转了个圈,想象着江浸月看到他时惊艳的眼神。 他特意挑了一个江浸月会在医馆坐诊的下午,算准了苏暮雨外出处理事务不在附近。他要以一种惊艳的、不容忽视的方式,正式地、单独地,出现在他的“小月亮”面前。 第一节:开屏的孔雀与冰冷的月光 医馆内飘着淡淡的药香,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江浸月坐在窗边的诊案后,正垂眸为一个老妇人诊脉,侧脸在午后的光线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苏昌河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自以为最迷人的笑容,摇着一把不知从哪儿顺来的折扇(虽然天气并不热),迈着自以为风流潇洒的步伐,走了进去。 他这身打扮与周遭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却浑不在意,目光直直锁在江浸月身上,走到诊案前,合起折扇,轻轻敲了敲桌面。 “江神医,”他声音放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在下近日总觉得心口郁结,气息不畅,可否请神医……为我细细诊治一番?”他刻意加重了“细细”二字,眼神带着钩子。 江浸月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一瞬间,苏昌河心脏狂跳,屏住了呼吸。来了!她终于正眼看他了!他几乎能预想到她眼中即将出现的惊艳、疑惑,或许还有一丝熟悉感…… 然而,什么都没有。 江浸月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件家具、一味药材。她只是例行公事般地点点头,指向旁边的凳子:“请坐,伸手。” 苏昌河:“……”他精心准备的登场、他暧昧的话语,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僵硬地坐下,伸出手腕,还不死心,试图寻找话题:“江神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看你十分面善。” 江浸月纤细微凉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回了两个字:“没有。” 她的指尖触及他的皮肤,苏昌河浑身一颤,那熟悉的、魂牵梦绕的感觉几乎让他失控。可她随即微微蹙眉,像是察觉到他瞬间紊乱的脉搏,公事公办地说:“阁下脉象急促,肝火有些旺,可是近日烦心事过多?需静心休养,少思少虑。” 苏昌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肝火旺是因为谁?!他烦心是因为谁?! 就在这时,医馆门口的光线一暗,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处理完事务,循例过来看看(或者说,看看某人)的苏暮雨。他依旧是一身暗色劲装,沉默寡言,与苏昌河的“花枝招展”形成鲜明对比。 苏暮雨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他习惯性地走向角落,不想打扰江浸月问诊。 然而,就在他经过诊案,目光无意间扫过江浸月时,江浸月正准备为苏昌河写药方的手,猛地一顿。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这个“花里胡哨”、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男人,直直地落在了苏暮雨身上。 她的眼神不再是面对苏昌河时的全然陌生与平静,而是带上了一种极深的、复杂的探究,甚至……是一丝恍然和不确定。 苏暮雨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脚步停下,回望过去。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许久,江浸月放下笔,看着苏暮雨,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医馆的嘈杂,也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苏昌河的耳膜: “你的眼神……我们,是否曾在江南……见过?”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一个久远的名字,最终带着几分迟疑,却又无比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卓……月安?” 轰——!!! 苏昌河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认出来了!她竟然认出来了!她认出了打扮得像个隐形灯笼、沉默得像块石头的苏暮雨!却对精心打扮、拼命示好、就差没直接报上“万花谷小跟屁虫”名号的他,毫无印象! 凭什么?!凭什么苏暮雨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能被她认出来?!而他苏昌河,做了这么多,在她眼里却依然像个跳梁小丑?! 第三节:无能狂怒与小狗龇牙 巨大的失落、挫败、以及被彻底无视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苏昌河胸腔里爆发。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掀翻了诊案。 “卓月安?!”他声音尖锐,带着难以置信的嘲讽和怒火,死死瞪着苏暮雨,“他?他是苏暮雨!暗河的执伞鬼!杀人不眨眼的苏暮雨!不是什么卓月安!” 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对着江浸月低吼:“你看清楚!他手上沾的血比我这辈子见过的都多!你还记得他?!你怎么就记得他?!” 江浸月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微微一怔,随即眉头蹙得更紧,看向苏昌河的眼神里带上了明显的不悦和疏离:“这位阁下,请注意你的言辞。我认不认识谁,与阁下似乎并无干系。” 并无干系?!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审判,彻底击垮了苏昌河。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盼,在她眼里,只是“并无干系”! 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巨大的打击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狠狠地、像要杀人一样瞪了苏暮雨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了医馆的门,冲了出去。 “砰!”医馆的木门在他身后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 苏昌河没有走远,他冲到医馆后巷的墙角,对着斑驳的墙壁,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咚!”墙壁闷响,碎石簌簌落下。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苏暮雨?!为什么她记得他却不记得我?! 他像一头困兽,在巷子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手中的匕首被他转得几乎要冒烟,眼神凶狠得能杀人。他想起小时候在万花谷,他也是这样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而她所有的温柔和耐心,似乎也总是更多地给予那个沉默的卓月安…… 一种深埋心底的、名为“嫉妒”的毒草,在这一刻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无能狂怒。 他苏昌河,暗河的大家长,能算计江湖,能掌控生死,却在一个女子面前,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连让她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极致的挫败感,化作了对苏暮雨更深的、毫无道理的迁怒。 “苏暮雨……好你个苏暮雨……”他咬牙切齿,眼神阴鸷,“等着……你给我等着!” 这一刻,暗河的大家长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因为求而不得、因为被彻底忽视而气得跳脚、龇着牙却无计可施的……伤心小狗。 而医馆内,苏暮雨看着苏昌河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向江浸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江浸月则重新坐回诊案后,神色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只是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许。 那声“卓月安”,似乎也搅动了她心中,某些尘封已久的涟漪。而那隻开屏失败、愤怒离去的“孔雀”,或许在她清冷的心湖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