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夏》 第1章 秋雨的重逢 一个不算祥和的秋日午后。 南希市的暴雨砸在玻璃上,瞬时咖啡店—— 息屏的手机突兀震动,瞥了一眼信息显示后按掉。 “林识洲,陈竞灼在学校又惹事了,我和你姐夫在国外回不去,你帮我去看看这小子又犯什么事了。” 林识洲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烦躁的看了看手表,“啧,真烦。” 开车来到亚特兰学院,现在是上课期间,整栋教学楼弥漫着老师的教书声。 他寻找着姐姐发的办公室房间号,皮鞋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脑海里思索着陈竞灼那小子犯了什么错。 不久,在办公室门口停下,整理了下西装袖口,深吸一口气后敲门:“你好,我是陈竞灼的家长。” 开门后,一眼就看到了陈竞灼身旁的夏棋,莫名觉得很熟悉。 夏棋看清面前的男人,脸上闪过一秒不易察觉的震惊,是他。 “竞灼家长啊,快请坐。” 林识洲在夏棋对面坐下,目光短暂的停留在她身上胸前的教师牌。 外语组——夏棋。 “夏老师,他犯了什么错?” 夏棋拍了拍陈竞灼的肩膀:“竞灼和同学发生了一些小冲突,后来有一些肢体上的接触,不过我检查过了,孩子们都没受伤。” 林识洲眉峰微蹙,转头看向旁边的陈竞灼:“混小子,回去再跟你算账,”随即又将目光移到夏棋脸上,“医药费我们会承担。” 夏棋似是没想到他会那么说,随即摇了摇头。 “您误会了,对方家长并不追究什么,叫您过来我是想和您谈谈竞灼性格方面的事情。” 林识洲身子微倾,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夏棋,语气虽淡,但却透着几分认真:“性格方面?老师具体说说。” “我从竞灼的口中得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我在想竞灼强势的性格是不是因为长辈太过溺爱所造成的。” 想到姐姐一家常年在国外出差,竞灼确实被老人家惯坏了,他的神色略微缓和:“是我们疏忽了对他的管教,多谢老师提醒。” 夏棋看着面前的孩子意味深长道:“孩子现在正学着怎么和同伴相处、控制情绪,学校里我们会教他礼貌沟通、换位思考,但家庭教育的引导也特别重要。” 林识洲看着对面前这个年纪不大,但说话老气横秋的女生挑了挑眉。 “嗯,老师说的有道理。” 夏棋摸了摸陈竞灼的头,“好了,回去上课吧。” 林识洲正准备离开,刚起身还是问了刚刚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夏棋心里突然一紧,不知道是酸涩还是开心,他还记得自己吗? 她攥紧了教案,指尖的红墨晕开一小片痕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雨:“没有吧,应该只是我比较大众脸。” “是吗?,”林识洲盯着夏棋看了几秒,觉得她的否认有些牵强,但也没在追问,“可能是我认错人了,我还有个会议先走了,竞灼这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林识洲走后夏棋突然感觉闷热,明明现在是秋季的暴雨天怎么她会那么热。 回到车上林识洲也很疑惑,他没立即发动车子,而是对着夏棋所在的办公室的方向发怔。 “到底在哪见过?” 夏棋走到窗边,恰好看见那辆黑色的轿车缓慢驶离,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将远去的车影扭曲成一片朦胧。 “原来都已经过去六年了。” 她还能清晰的记起,那个盛夏的午后,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演讲台上,声音清朗,目光笃定。他是那么耀眼,而自己只是台下众多仰望者中不起眼的一个。 那份少女心事,小心翼翼的藏在摞的高高的书本后面。 林识洲没有执着地去调查。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陈竞灼,他们不可避免地又见了几次。有时是在学校处理孩子的小摩擦,有时是放学后短暂的照面。 一周后的傍晚,林识洲难得准时下班,接到姐姐的电话,让他去学校接一下忘记带钥匙的陈竞灼。 再次来到亚特兰学院,放学时分,校园里热闹了许多。他在教学楼下的长廊边等待,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不远处小花园里的身影。 夏棋正蹲在那里,身边围着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她手里托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鸟,似乎是从巢里掉下来的雏鸟。 夕阳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身上洒下温暖的光斑。她侧着头,耐心地指导一个孩子如何用小手稳稳地捧住它,声音轻柔,笑容温和。 陈竞灼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舅舅!” 他的动静惊动了那边的人。夏棋抬起头,目光越过孩童的发顶,与林识洲的视线在空中相遇。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浅淡而自然的笑容,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林识洲也颔首回应,然后拍了拍陈竞灼的肩膀:“走吧。” 走出几步,他鬼使神差地回头,发现夏棋已经重新低下头,专注地照顾那只小鸟和身边的孩子们。 林识洲领着陈竞灼向校外走去,孩子的絮叨声在耳边,他却有些心不在焉。方才小花园里,夏棋低头时垂落的一缕碎发,和夕阳里她过于温柔的侧影,一切都都太过熟悉。 “舅舅,你在听吗?” “嗯。”他应着,拉开车门让陈竞灼上车。 另一边,夏棋将小鸟安顿在纸盒里,交由学校的保安大叔照料。孩子们散去后,花园恢复了宁静。她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膝盖,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校门口的方向。 他已经走了。 心里有一点空,但也有一点暖。至少,刚才他看过来的眼神,很平和,不再带着审视与探寻。这样,就很好。 她收拾好东西,也准备下班回家。 …… 英语课,夏棋布置了一个小组讨论。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她巡视着,走到陈竞灼那一组时,发现他正皱着眉,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手中的彩笔递给了同桌。 一个小小的进步。 下课后,夏棋叫住他,递给他一颗包装精致的水果糖,微笑着鼓励:“老师看到你今天和同学分享得很好。” 陈竞灼愣了一下,耳朵微微泛红,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夏老师”。 看着陈竞灼跑开的背影,夏棋想起林识洲提起这孩子时,那看似无奈实则关切的神情。她拿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林先生,竞灼今天在小组活动中有进步,主动和同学分享了文具。” 信息发出去后,她将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批改作业。心里有种很简单的愉悦,像是完成了一件该做的事。 林识洲正在审阅文件,手机屏幕亮起。他看完那条简短的信息,目光在“有进步”三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 他仿佛能看到夏棋打下这行字时,脸上那温和又带着点小确幸的表情,就像那天她在花园里,成功护住雏鸟时的样子。 他没有立刻回复。 直到晚上,哄睡了因为得到表扬而有些兴奋过头的陈竞灼,他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城市的夜景,才重新拿起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回复得很简单,却比以往多了一丝温度:“谢谢夏老师。是他调皮,让您费心了。” 信息发送成功。 而夏棋在睡前看到这条回复,没有多余的客套,只是将手机轻轻放在床头。 她闭上眼,觉得这个秋天,似乎比往年都要宁静和温柔一些。 陈竞灼的转变是缓慢而真实的。他开始会在课间帮同学捡起掉落的文具,也会在夏棋提问时,虽然别别扭扭,却还是举起手来。 周五放学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夏棋站在教学楼檐下,看着细密的雨丝发愁——她今天忘了带伞。 “夏老师。”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回头,看见林识洲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站在几步之外。他应该是来接陈竞灼的。 “没带伞?”他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温和。 夏棋点点头:“没想到会下雨。” 他稍作迟疑,将伞递过来:“先用这把吧。” “那你……” “我车就在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竞灼那小子估计还在收拾书包,我等他一会儿没关系。” 夏棋接过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伞柄,轻声道谢。 “该我谢谢您才对。”林识洲看着她,“竞灼最近变化很大,多亏了您。”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们隔着雨幕对视,谁都没有再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 这时陈竞灼背着书包跑出来:“舅舅!夏老师!” 林识洲自然地接过夏棋手中的教案本:“我送您到车站吧。” 夏棋本想拒绝,但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走到车站估计会湿透吧。 三人打着伞往停车场走去,伞面微微倾向她和孩子这一侧,她注意到林识洲的西装肩头洇开了一小片深色。 上车后,陈竞灼兴奋地说着周末的计划,林识洲偶尔应和,夏棋安静地听着。 走到车站,正好公交车来了。 夏棋把伞还给他:“谢谢你的伞。” “不客气。”林识洲接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周末愉快,夏老师。” “周末愉快。” 公交车门关上,缓缓驶离。夏棋透过沾着雨珠的车窗,看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还站在原地。陈竞灼在挥手,林识洲只是静静站着。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隔着人群,目送那个少年的背影远去。 只是这一次,她停留在了他的视线里。 林识洲看着公交车消失在街角,这才低头对陈竞灼说:“走吧,回家。” “舅舅,你的肩膀都湿了。” “没关系。” 难得的周末,夏棋想在家安心的睡一觉,工作真的太累了,她只想躺在被窝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 …… 下一秒,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门又被轻轻敲了两下,传来室友许言午清亮的声音:“夏夏,醒了吗?木梓熬了红薯粥,趁热喝点吧。” 夏棋揉了揉眼睛,心里的那点无奈瞬间消散。她应了一声,披上外套起身。 客厅里,于木梓正把煎好的鸡蛋端上桌,许言午摆着碗筷。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看你最近挺累的,”于木梓盛了碗粥推到她面前,“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许言午凑近打量:“该不会是为情所困吧?最近总看你对着手机发呆。” 夏棋低头喝粥:“怎么可能?是工作。” 两个室友交换了个眼神,没再追问。她们仨合租三年,早已摸清了彼此的脾气。 饭后,夏棋窝在沙发里打盹,秋天就应该在睡觉中度过。 而许言午在旁边赶稿,许言午作为设计师,总是昼夜颠倒,美其名曰“灵感来源于夜晚”。 于木梓在阳台给绿植浇水。谁也没说话,却有种恰到好处的安宁。 手机响了一下,是林识洲发来的信息:“夏老师,竞灼的月考成绩出来了,英语有进步。多谢您的辅导。” 她看着那行字,想起昨天放学时,他撑着伞站在雨里的样子。肩膀淋湿了也不在意。 “笑什么呢?”许言午做完最后一张设计稿,歪头看她。 ”没什么。”夏棋收起手机,继续闭目养神,可嘴角却控制不住的上扬了。 于木梓修剪完最后一盆绿萝,回头问:“下午去逛街吗?听说附近的一个商场在搞秋冬促销。” “好啊,正好该买一些生活用品了。”夏棋点点头。 城市的另一端,林识洲看着手机屏幕,那条已读的信息没有回复。 他放下手机,对正在打游戏的陈竞灼说:“下午带你去书店,买几本英语辅导书。” 陈竞灼哀嚎一声:“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午后,三个女生走进商场。促销季的人潮比想象中更多,于木梓熟练地带着她们穿梭在各大专柜之间。 走到三楼中庭时,夏棋突然停下脚步。 “我想去趟书店,”她指着不远处的招牌,“梁罗老师出了新书。” 许言午挑眉:“你上周不是才说书架放不下了?” “这本不一样。”夏棋轻声说,眼里有细碎的光。 书店里很安静,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夏棋径直走向文学区,在书架前仔细寻找。 “舅舅,这本阅读理解的难度适合我吗?” 熟悉的声音从教辅区传来。夏棋下意识转头,看见林识洲正低头翻着一本习题集,陈竞灼站在他身边,难得乖巧。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林识洲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 “夏老师。”他颔首致意。 陈竞灼也看见了她,眼睛一亮:“夏老师!您也来书店?” “来买本书。”夏棋走过去,注意到林识洲手里拿着的正是她打算推荐的那本英语辅导书。 “好巧,”林识洲将书递给她看,“正想请教您,这本适合竞灼现在的水平吗?” 夏棋接过翻看:“这本确实不错,题型很新。” 陈竞灼苦着脸:“又要多做题啊...” 三人在书架前轻声交谈,窗外秋阳明媚。许言午和于木梓站在不远处,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许言午和于木梓这时走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幕。夏棋简单做了介绍:"这是我室友许言午和于木梓。这是陈竞灼的家长林先生。" 许言午了然一笑,露出一副她都懂的眼神,主动牵起陈竞灼:"小朋友,带阿姨们去看看你们的书单好不好?" 他们走开后,书架前只剩下两人。夏棋继续找书,林识洲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 “是这本吗?”他忽然从上层书架取下一本淡蓝色封面的书,递到她面前。 正是她要找的那本。 “谢谢。”她接过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很轻的触碰,却让两人都微微一顿。 “舅舅!我想要这几本书!”陈竞灼抱着几本漫画书跑回来,许言午跟在后面,朝夏棋眨了眨眼。 “只能买一本。”林识洲的语气不容商量,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纵容。 陈竞灼露出一抹沮丧的神情,可随即就把书本放在桌子上仔细挑选起来。 结账时,夏棋发现林识洲已经悄悄帮她付了书款。 “这不合适。”她想要推辞。 “就当是谢礼。”他轻声说,“竞灼的英语进步很大。” 从书店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林识洲看了眼时间,“算是感谢夏老师对竞灼的照顾。” 陈竞灼难得机灵地接话:“夏老师去吧,我想跟许阿姨她们再去逛逛玩具店。” 许言午笑着拉过孩子:“走吧,带你去看看玩具。” 夏棋看着室友们带着陈竞灼走远,轻轻点头:“好。” 咖啡店的落地窗外,秋日的暮色正缓缓降临。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 “竞灼最近在学校表现很好。”夏棋捧着温热的拿铁,“各科老师都觉得竞灼这孩子现在很听话。” 林识洲唇角微扬:“是您教得好。” 窗外,许言午和于木梓正带着陈竞灼在广场上喂鸽子。孩子笑得开心,完全不见当初那个倔强的模样。 “其实,”林识洲忽然开口,“我好像想起在哪里见过你了。” 夏棋指尖微顿,抬眸看他。 “是高中的图书馆,”他的声音很轻,“你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读的是梁罗老师的‘火车’。” 夏棋丝毫没有印象,有这回事吗? “那天你穿了条浅蓝色的裙子。”他补充道。 夏棋怔了怔,低头轻抿一口咖啡。她确实常穿那条浅蓝色裙子,也总在图书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看书。 “原来你也在那所高中。”她轻声说。 林识洲望向窗外渐深的暮色:“我经常在图书馆看到你。你总是很专注,阳光照在书页上时,你会微微眯起眼睛。” 夏棋努力回忆,却只记得那个在演讲台上发光和你在教室看书的身影。 “有次你的书掉在地上,”他继续道,“我帮你捡起来,你说了声谢谢,但头也没抬。” 夏棋完全记不得这些细碎的瞬间。原来在他们彼此不知道的时光里,曾经有过这样安静的交集。 “所以那天在办公室,我觉得你很眼熟。”林识洲转着咖啡杯,“但隔了太久,一时想不起来。”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林识洲也曾注意过那个安静看书的自己。那些被她珍藏在心底的、关于他的零星记忆,忽然间有了回应。 “我很高兴。”她轻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咖啡杯沿,“高兴你还记得这些。” 林识洲注视着她:“那时候你总是很专注,让人不忍打扰。” “差点和‘林学长’就是朋友了。” 林识洲微微一笑:“下周是竞灼的生日,他想邀请你参加。” “我吗?” “他说你是他最喜欢的老师。”林识洲的语气很温和,“如果你方便的话。” 夏棋想起陈竞灼最近的变化,轻轻点头:“好,我会去的。” “那到时候见。”林识洲看了眼时间,“该去接竞灼了。” 广场上,陈竞灼正和鸽子玩得开心。看见他们走来,许言午促狭地朝夏棋眨眨眼。 “夏老师答应来参加你的生日会了。”林识洲对陈竞灼说。 陈竞灼眼睛一亮:“真的吗?那许阿姨和于阿姨也来好不好?” 于木梓笑着揉揉他的头发:“这么热情啊?” 回家的路上,夏棋一直很安静。许言午碰碰她的肩膀:“怎么了?” “只是觉得...很奇妙。”夏棋望着车窗外流动的灯火,“原来他注意到了我。” 于木梓从前座回头:“这就是缘分吧。” 生日会定在下周六下午。夏棋特意去买了份礼物——一套航天主题的拼图,还有几本英文原版漫画。 “这么用心?”许言午看着她精心包装礼物。 “竞灼最近真的很努力。”夏棋系好丝带,“而且...” 而且那是他的外甥。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生日会就在林识洲家的客厅举办。到的时候,陈竞灼已经和几个同学玩成一团。令夏棋意外的是,现场并没有太多大人,只有林识洲和一个帮忙的阿姨。 “我姐他们赶不回来。”林识洲解释着,接过她们带来的礼物,“谢谢你们能来。” 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看起来比平时年轻几分。夏棋注意到客厅布置得很用心,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的彩带,餐桌上摆着可爱的卡通蛋糕。 “舅舅!来跟我们一起玩!”陈竞灼跑过来拉住林识洲的手。 夏棋和室友被孩子们的笑声感染,也加入了游戏。她发现林识洲很会带孩子,明明是个商界精英,此刻却耐心地陪着孩子们玩着幼稚的游戏。 许言午凑到夏棋耳边:“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 切蛋糕时,陈竞灼非要夏棋站在他旁边。吹灭蜡烛后,他小声许愿:“希望夏老师一直教我。” 夏棋心里一暖,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竞灼想上一辈子英语课啊?” 陈竞灼思考了一下:“我收回刚刚那句话,希望夏老师一直陪着我。” 一阵大笑。 “看来我们竞灼真的很喜欢你。”林识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 “孩子们的感情最纯粹。” 林识洲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忽然说:“其实那天在咖啡馆,我还有话没说完。” 夏棋转头看他:“没说完?还有什么?” “既然我们早就认识,”他的声音轻轻的,“能不能从现在开始,以朋友的身份重新认识?” 周围是孩子们的欢笑声,空气中飘着蛋糕的甜香。夏棋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映着客厅温暖的灯光。 “好。” 送走其他孩子后,陈竞灼迫不及待地拆礼物。看到夏棋送的航天拼图时,他高兴得跳起来:“我最喜欢这个了!” “要不要现在就开始拼?”林识洲提议。 于是四个人围坐在茶几旁,开始研究那副一千片的拼图。许言午和于木梓负责分类,林识洲和夏棋陪着陈竞灼拼装。 “这里应该是对接舱的部分。”夏棋指着一块拼图。 “你怎么知道?”陈竞灼好奇地问。 “因为我有超能力呀,”夏棋笑着说,“竞灼好好学习也会有超能力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声淅沥,衬得室内更加温馨。拼图完成大半时,陈竞灼已经靠在林识洲怀里睡着了。 “今天玩得太疯了。”林识洲轻声说,小心地抱起孩子。 夏棋帮忙整理着散落的拼图,忽然发现少了一块。她蹲下身寻找,终于在沙发底下找到了最后一片。 “给。”她把拼图递给林识洲,“这样就完整了。” 林识洲接过拼图,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手掌:“谢谢。” 安置好陈竞灼后,三人准备离开。林识洲送她们到门口:“今天谢谢你们。” 雨已经小了,秋夜的空气清新湿润。走出很远后,许言午才开口:“他看你的眼神很特别。” 夏棋没有否认。她握着手机,里面存着林识洲刚发来的消息:今天竞灼很开心,谢谢你 第2章 心结 夏棋没有回复那条短信。 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份感情。她习惯了在安全的距离里仰望,当那个人真的走近时,第一反应竟是后退。 “他约你了?”许言午从沙发那头探头。 “没有。”夏棋按熄屏幕,“就是说谢谢。” 于木梓从厨房端出热茶,袅袅蒸汽中瞥了她一眼:“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就是有事。” 夏棋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她想起刚才在林识洲家,他弯腰捡起拼图时,毛衣袖口擦过她的手背。很轻的触感,却让她整晚都在回想。 “他可能只是客气。”她说。 许言午翻了个白眼:“哪个男人会为了客气特意发消息?” 雨声渐密,夏棋望向窗外。命运有时比小说更出其不意,但她太清楚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些天发生的事都让她觉得和做梦一样。 周一英语课,陈竞灼格外积极。下课铃响,他跑到讲台前:“夏老师,舅舅说周末想请你看电影。”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个学生听见。孩子们好奇地张望,夏棋有些尴尬的捂住他的嘴。 “竞灼,这种事可以私下说。” 竞灼眨眨眼:“舅舅说,要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样你就不好拒绝了。” 夏棋哑然。这确实是林识洲的风格——目标明确,行动高效。 放学后,手机准时响起。林识洲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竞灼今天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开门见山。 “你说呢?”夏棋抱着教案往办公室走。 电话那头有轻微的笑意:“抱歉,我没想到他会当众说。本来想亲自邀请你的。” 走廊尽头是窗户,秋日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拉长她的影子。 “这周末我可能有事。” “那下周末呢?” 夏棋停下脚步。他的直接让她无处可躲。 “林先生...” “林识洲。”他纠正,“我们不是已经重新认识了吗?” 窗外,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少年的欢呼声隐约传来。她想起高中时,也曾这样远远看着他在篮球场上奔跑。那时他们之间隔着整个操场,现在只隔着一条电话线。 “我考虑一下。”她最终说。 “好。”他愿意给夏棋时间,“竞灼这周的英语小测进步了,多谢你。” 挂掉电话,夏棋在走廊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沉,才慢慢走回办公室。 …… 周五傍晚,夏棋最后一个离开学校。校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林识洲降下车窗:“刚好路过。”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实在不像是“刚好”。但夏棋没有戳破。 “竞灼呢?” “在家写作业。”他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一起吃个饭?就当是感谢你对竞灼的照顾。” 秋夜的风已经带了凉意,他穿着深灰色的大衣,比西装时柔和许多。 “只是感谢?”夏棋站在原地。 林识洲看着她,目光坦诚:“不完全是。” 他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馆子,店面不大,但很干净。点菜时,夏棋发现他还记得她不吃香菜。 “竞灼说的。”他解释。 吃饭时,他们聊的大多是陈竞灼。孩子的进步,孩子的趣事,安全的话题让夏棋渐渐放松。 直到送她回家的路上,林识洲才再次提起:“电影的事,考虑好了吗?”车停在小区门口,路灯的光晕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 “林识洲,”夏棋轻声说,“我不太擅长这些。” “哪些?” “就是……这种关系。” 他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她:“哪种关系?” 车内空间突然变得狭小。夏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就是...从认识到熟悉的这个过程。” “你教竞灼要和同学好好相处,”他的声音很轻,“怎么轮到我们自己,反而害怕了?” 夏棋听到这怔住:“我不是害怕……” “那是什么?” 是什么呢?她也不知道,是习惯了仰望的人,当星星真的落在掌心时,反而因为自卑不敢握紧。是怕期待落空,怕美好短暂,怕一切只是一时兴起。 “夏棋,”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没有加老师,“我们可以慢慢来。” 夜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桂花最后的香气。夏棋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节微微发白。 “慢慢来是多久?”她轻声问。 “到你觉得安心为止。”林识洲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一个月,一年,或者更久。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在认真对待这件事。” 她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路灯的光线在他眼里晕开温柔的色泽。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旋了很久。他是站在演讲台上发光的人,而她只是台下众多仰望者之一。即使现在,他们之间依然隔着六年的时光和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林识洲沉吟片刻:“记得高中图书馆窗外那棵梧桐树吗?” 夏棋怔住。她当然记得,每到秋天,金黄的叶子就会铺满窗台。 “你总是坐在那里看书,阳光透过叶子落在你身上。”他顿了顿,“有次你对着窗外笑了,因为看见一只松鼠在树枝上跳来跳去。那个笑容很干净,让我记了很久。” 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响。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也被他这样认真地注视过。 “可是...” “没有可是。”他轻轻打断,“夏棋,你不需要担心我是一时兴起,对你,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小区门口有晚归的居民刷卡进门,电子音打破了夜的静谧。 “我上去了。”夏棋解开安全带。 “好。”他没有挽留,“周末愉快。” 她下车,似是想到了什么,走出几步又回头。车还停在原地,他降下车窗,安静地目送她。 “林识洲。”她走回车边,“电影...下周六可以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笑意:“好,我来接你。” 这一周过得格外慢。夏棋照常上课、批改作业、组织小组活动,却总会在某个瞬间走神。陈竞灼似乎察觉到什么,每次英语课都坐得笔直,眼神亮晶晶地望着她。 周五放学时,她在校门口遇见来接孩子的林识洲。他站在车边,正在听陈竞灼兴奋地说着什么。 “夏老师!”陈竞灼先看见她,蹦跳着跑过来,“舅舅说你们明天要去看电影!” 夏棋轻轻按住陈竞灼的肩膀,对走来的林识洲笑了笑。 “我来接竞灼去上钢琴课。”他解释,目光温和。 陈竞灼还在兴奋地说着电影的事,林识洲弯下腰:“这是我和夏老师之间的事,不要到处说。” 男孩立刻捂住嘴,眼睛却还亮晶晶的。 “明天我来接你?”林识洲看向夏棋。 “好。”她点头,“几点?” “下午两点。”他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票,“选了文艺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票根上印着《落花》的片名,是她想看好久的电影。 周六午后,阳光正好。林识洲准时出现在小区门口,穿着浅色毛衣,比平时年轻几岁。 电影院人不多,他们坐在中间位置。黑暗中,夏棋专注地看着银幕,偶尔伸手拿爆米花时,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每次触碰都让她微微一顿。 电影讲的是一个关于爱人经历重重困难却错过的故事。散场时,夏棋眼角还有些湿润。 “还好吗?”林识洲递来纸巾。 “结局太遗憾了。”她轻声说。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走,秋日的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 “如果是你,会像女主角一样选择离开吗?”林识洲问。 夏棋想了想:“可能也会。有些距离,是打破不了的。” 他停下脚步:“为什么这么说?” 风吹过,梧桐叶簌簌落下。她低头看着满地金黄:“因为害怕靠得太近,会发现彼此并不合适。” “不试试怎么知道?” 夏棋听出来了他是在说自己,可她觉得自己太普通了,林识洲又是那么优秀,她实在不知道林识洲喜欢自己什么。沉默片刻:“林识洲,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教书,回家,和室友聊天...很平静,也很安全。” “和我在一起,会让你觉得不安全吗?” “不是这个意思。”她轻轻摇头,“只是...改变需要勇气,可我,缺少的就是这份勇气。” 林识洲点点头,虽然有些失望,算了,他有的是耐心。 夏棋,他要定了。 路过一家甜品店,他推门进去:“听说这里的栗子蛋糕不错。” 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暖融融地照在桌上。夏棋小口吃着蛋糕,听见他说:“我们可以就这样,偶尔一起吃个饭,看场电影。不需要刻意改变什么。” 她抬起眼。 “就像现在这样,”他继续说,“你觉得舒服就可以。” “这对你不公平。” “感情里没有公不公平,只有愿不愿意。”林识洲微笑,“我愿意等你觉得安心。” 夏棋看着他,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桌角,最终还是问了她一直以来都好奇的问题:“你喜欢我什么?我普通,平凡,好像也没什么优点……” 林识洲放下咖啡杯,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 “记得竞灼第一次惹事那天吗?你在办公室对他说,强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那时我就想,这个老师很特别。” “还有你高中时在图书馆翻阅书籍的侧颜,很美,在我心中你是不普通的。虽然高中觉得你很特别,隔了那么久...算了,怪我没有早点认出来你。” 夏棋:他这是在和我解释为什么没认出来我吗...? “后来看到你照顾受伤的小鸟,耐心教孩子们怎么保护它。还有你批改作业时,会在本子上画小小的星星作为鼓励。”他顿了顿,“这些在你看来可能很普通,但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她低头搅拌着奶茶,杯中的漩涡缓缓荡开。 “可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差距?”他轻轻摇头,“夏棋,感情不是比较谁更优秀。而是和一个人在一起时,会不会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窗外有落叶飘过,阳光在桌面上移动。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声音很轻,“我会注意到平时忽略的细节——天空的颜色,落叶的形状,还有你笑起来时眼角的小皱纹。” 夏棋下意识摸了摸眼角。 “看,”他微笑,“就是这样的小动作,让我觉得真实又温暖。” 她终于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我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没关系。”他伸手,轻轻覆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偶尔一起吃饭,看电影,聊聊天。就像现在这样。” 他的手掌很暖,那种温度慢慢传到她的心里。 “万一...最后你还是觉得不合适呢?” “那至少我们尝试过。”他收回手,给她足够的空间,“但如果因为害怕就不开始,岂不是更遗憾?” 服务生过来续杯,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等服务生离开后,夏棋轻声说:“我试试看。” 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识洲眼里漾开笑意。 “好。” 他没再说更多,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蛋糕盒,为她推开玻璃门。秋风卷着几片梧桐叶掠过脚边,夏棋把半张脸埋进围巾,听见他在身侧说:“下周竞灼有钢琴表演,你来听吗?” “是以老师身份还是……” “以你喜欢的任何身份。”他停下脚步,“夏棋,你不用这么快给自己定位。” 她低头看着两人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一前一后,若即若离。 …… 钢琴表演那天,夏棋特意选了后排位置。林识洲坐在家长席最边上,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整场表演,她能感受到他偶尔投来的目光,温暖而不逼人。 陈竞灼表现得很好,演奏结束后眼神亮晶晶地望向观众席鞠躬。表演结束,孩子们鱼贯而出,夏棋收拾衣服时,他已经跑到面前:“夏老师,我厉不厉害!” 林识洲走过来,轻轻按了下外甥的肩膀:“今天表现的很棒。” “竞灼真厉害。”夏棋摸摸陈竞灼的头,“像个小星星一样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呢。” 走廊上人来人往,有家长认出是行业新贵——林识洲,上前讨好。他应对得体,目光却不时落在她身上。夏棋就在一旁看着。 “夏老师。”他突然转身,“晚上一起吃饭?竞灼说想庆祝。” 陈竞灼机灵地点头:“对!我想庆祝!” “好。” 餐厅选在商场顶楼,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陈竞灼兴奋地讲着学校趣事,气氛轻松。饭后,林识洲送她回家,陈竞灼在后座睡着了。 等红灯时,他轻声问:“今天怎么样?” 夏棋摇头:“竞灼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 “嗯。”绿灯亮起,他专注开车,“下周我出差,大概三天。” “会想你。”林识洲说得自然,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夏棋手指微微收紧。这种直白她还在适应,但不再想要逃避。 他出差第一天,一切如常。第二天放学时,夏棋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窗外暮色渐沉。手机亮起,是他发来的照片——陌生城市的夜景,灯火阑珊。 “这里有你可能会喜欢的书店。”他附言。 她放下红笔,仔细端详照片。书架高耸,暖光从顶层洒落,确实是她会喜欢的风格。 “下次一起去。”她回复。 这五个字在对话框里停留片刻,终于发送。几乎立刻,他的电话就打过来。 “夏棋。”背景音嘈杂,他的声音却清晰,“我改签了明晚的机票。” “不用着急……” “我想早点见到你。”他顿了顿,“这不算催促,只是表达我的心情。” 她握着手机,唇角不自觉扬起。 第三天傍晚,夏棋走出校门,看见他靠在车边。风尘仆仆,眼底有淡淡倦色,手里却捧着热腾腾的栗子蛋糕。 “路过那家店。”他把纸袋递过来,“趁热吃。” 车上,他简单说着出差见闻,声音里带着疲惫。夏棋小口吃着蛋糕,甜香在唇齿间化开。 “林识洲。”她轻声打断。 “嗯?” “要不要上去坐坐?言午和木梓今天要加班。” 他明显怔住,方向盘微微偏了下:“你确定?” “只是喝杯茶。”她补充,“你看起来很累。” 公寓不大,但整洁温馨。夏棋泡了红茶,切了水果。林识洲坐在沙发上,打量书架上的照片——大多是她和室友的合影,也有和学生的毕业照。 “这就是你的世界。”他轻声说。 夏棋递过茶杯:“很普通。” “很真实。”他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比我每天面对的报表和会议真实得多。” 她在他身侧坐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窗外夜色渐深,谁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林识洲将茶杯轻轻放回茶几,目光落在书架上一张夏棋和学生们的合影上。照片里她笑得眉眼弯弯,身后是孩子们稚嫩的笑脸。 “下周有个商务晚宴。”他转向她,“需要带女伴。” 夏棋正端起茶杯,闻言动作微顿。茶水在杯中晃出细小涟漪。她的家境一般,父亲早早离世,母亲靠在县城打工过活,林识洲的这番话,让她又重新意识到他们中间的地位悬殊,夏棋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我可能不太适合那种场合。” “适合与否,该由我判断。”他声音平静,“当然,你可以拒绝。” 她低头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商务晚宴意味着正式场合,意味着要踏入他那个光鲜亮丽的世界。这比她想象的来得更快。 “我不会应酬。” “不需要应酬。”他说,“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 窗外的路灯突然亮起,暖黄的光透过玻璃,在茶几上投下斑驳光影。夏棋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指尖泛白。 “林识洲,我......” “害怕?”他接过她的话,语气里没有责备。 她轻轻点头。 他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些,沙发微微下陷:“还记得竞灼第一次上台表演吗?他在后台紧张得直抖,你说过什么?” 夏棋怔了怔。那时男孩紧紧抓着她的手,她轻声安慰:“就当是去玩,玩得开心就好。” “同样的道理。”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就当是去玩,不喜欢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他的目光太坦诚,让她无处躲藏。 “为什么是我?”她又问出这个问题,声音轻得像叹息。 “因为站在那里的人如果不是你,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他答得干脆,“夏棋,我不是在找一个符合标准的女伴,我是在邀请我喜欢的人参与我的生活。” 这样直白的表达让她耳根发烫。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想起许言午常说:“你总是想太多,有时候跟着感觉走反而更好。” “我需要时间考虑。”她最终说。 “好。”他没有强求,“周五前告诉我就行。” 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 门轻轻合上。夏棋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夜色出神。他们真的合适吗?如果去参加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告诉所有人他们的关系了吗?自己真的有资格踏入这个圈子的名利场吗? …… “夏夏,你怎么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于木梓和许言午下班回来了,夏棋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坐起来。许言午已经打开客厅的灯,暖黄的光线洒满整个房间。 “几点了?”她声音还带着睡意。 “十点半。”于木梓放下包,仔细打量她,“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林识洲不是来过吗?” 夏棋把抱枕搂在怀里,下巴抵在柔软的布料上:“他刚走。” “吵架了?”许言午凑过来。 “没有。”夏棋轻声说,“他邀请我参加商务晚宴。” “这不是好事吗!?”许言午眼睛一亮,“说明他认真想把你介绍进他的圈子。” 于木梓倒了三杯温水过来,在夏棋身边坐下:“那你为什么这个表情?” 夏棋接过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那种场合......我应付不来。而且,我们差距太大了。” “差距?”许言午挑眉,“你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嗯。”夏棋低头,“他的世界和我的完全不同,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轻声说,“他那个圈子,我一点都不了解。” 于木梓倒了三杯温水,递给她一杯:“记得我大学时谈的那个富二代吗?” 夏棋点头。那段恋情只维持了三个月,可于木梓分手后哭了整整一周。 “我当时拼命想挤进他的圈子,学礼仪,学品酒,甚至改变穿衣风格。”于木梓自嘲地笑笑,“最后他跟我说,还是喜欢最初那个穿着休闲装,在篮球场边给他加油的我。” 许言午接话:"夏夏,问题不在于你适不适合他的世界,而在于你愿不愿意走进他的世界。" 于木梓盘腿坐在她对面的地毯上:“夏夏,你总说自己普通。可在我眼里,你比那些所谓的有钱人优秀多了。你耐心、真诚,会把每个学生都放在心上。这些品质,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可是......” “没有可是。”许言午打断她,“林识洲选择你,就是因为你是你。如果你为了迎合他的世界而改变自己,那才真的会失去他。” 夏棋怔了怔。 于木梓接着说:“感情里最怕的不是差距,而是一方因为自卑不断后退。你往后退一步,他就得往前追两步。久了,谁都会累。” “但我真的能做好吗?” “做自己就好。”许言午说,“你不需要学着应酬,不需要假装擅长什么。就像你教孩子们的那样,真诚最重要。” 夏棋想起林识洲在车上说的话——“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 “他跟我说,如果不喜欢,随时可以离开。” “看吧!”许言午一拍手,“他都在给你留退路了,你还怕什么?” 于木梓微笑:“夏夏,你想想,是站在他身边让你更紧张,还是可能失去他让你更害怕?” 这句话像一记轻锤,敲在夏棋心上。 她想起他出差提前回来,就为了送一块栗子蛋糕;想起他记得她所有的小习惯;想起他说“因为站在那里的人如果不是你,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 “我好像......更怕失去他。”她轻声承认。 “那就勇敢一次。”于木梓握紧她的手,“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自己。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们一个机会。” 许言午跳起来:“来来来,我们先演练一下!假设我是林识洲的商业伙伴。”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深沉,“夏小姐在哪里高就?” 夏棋忍不住笑了:“我是小学老师。” “很好!”许言午点头,“就这么简单直接。下一个问题——” 三个女人在客厅里笑作一团。夏棋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勇气。 第二天放学后,夏棋站在校门口等林识洲。秋日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黑色轿车准时出现。林识洲下车,眼里带着询问。 “那个晚宴,”夏棋主动开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他眼里闪过惊喜,很快又平静下来:“你答应了?” “嗯。”她点头,“但我可能做得不够好。” “你只需要到场,就是最好。”他微笑,“礼服我已经准备好了,是按照你的尺码定制的。” 夏棋怔住:“你那么确定我会答应?” “不确定。”他坦诚道,“但我觉得你会。” 看着眼前的男人,夏棋忽然觉得,也许勇敢一次,真的值得。 “林识洲,”她轻声说,“我会努力适应你的世界。” 他摇头:“不需要适应。我的世界会因为你的加入而变得更完整。” 车流在身边穿梭,放学的孩子们嬉笑着跑过。在这个平凡的傍晚,夏棋做出了一个不平凡的决定。 夏棋要去他的世界看看,带着全部的真诚和一点点勇气。毕竟,最美好的爱情,不就是两个人愿意为了彼此,勇敢地走进对方的世界吗? 第3章 情路坎坷 晚宴当晚,林识洲准时来接。淡蓝色长裙很合身,他站在门口看了她很久,最后只说:“很美。” 车上,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紧张吗?” “有一点。” “跟着我就好。”他手指收紧,“不想说话的时候可以不说。” 宴会厅灯火通明。夏棋挽着林识洲的手臂走进去,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他从容地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中,偶尔停下来寒暄几句。 “这位是夏棋。”他介绍得简单,却每次都郑重其事。 很快,他们走向角落的沙发区,那里坐着三男一女。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率先起身。 “这位就是夏老师吧?”他笑着伸出手,“韩序池,识洲的发小。” 林识洲低声在她耳边补充:“也是竞灼的钢琴老师。” 夏棋微笑握手。另外两人也站起身——穿着花衬衫的是柳垚,神色慵懒;另一个西装笔挺的是苏祥翼,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的意味。 唯一坐着的女孩这才慢悠悠站起来,一袭香槟色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舒倾绝。”她声音柔美,伸手时钻石手链闪闪发光,“常听识洲哥提起你。” 夏棋注意到她称呼的亲昵。林识洲似乎没察觉,自然地替夏棋拉开椅子。 “夏老师在哪里高就?”苏祥翼晃着酒杯。 “我是老师。” “哦?”他挑眉,“这倒是新鲜。识洲身边很少见到教育工作者。” 柳垚打圆场:“老师好啊,教书育人。我妹妹也是老师,在音乐学院教钢琴。” 舒倾绝轻笑:“那怎么能一样?哥你在国外呆久了不知道,普通小学老师和音乐学院教授差别可大了。” 林识洲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抿嘴不语。 韩序池适时转移话题:“听说竞灼最近英语进步很大,都是夏老师的功劳。” 夏棋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是孩子自己努力。” “你太谦虚了。”林识洲侧头看她,眼神温和,“竞灼现在每天主动背单词。” 舒倾绝突然凑近:“识洲哥,我上周在拍卖会上看到那幅你找了好久的画,要不要改天一起去看看?” “最近忙。” “就抽个下午嘛。”她声音娇嗔,“你知道我对画不精通,需要你把关。” 夏棋低头小口喝着果汁。林识洲的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像是安抚。 晚宴进行到一半,主持人邀请林识洲上台致辞。他捏了捏她的手心:“等我一下。” 他刚离开,气氛就立马微妙起来。 苏祥翼点燃一支烟:“夏老师平时喜欢什么?逛街?追剧?听说现在年轻女孩都爱这些。” “偶尔看书。” “识洲收藏的那些原著你可看得懂?”舒倾绝掩口轻笑,“他最爱的那本《百年叹》,我读了四遍才勉强理解。” 柳垚皱眉:“倾绝。” “我说事实嘛。”她眨眨眼,“夏老师别介意,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要有共同语言。” 夏棋握紧酒杯,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笑了笑,都是他的朋友,自己不想闹的那么难看。这时林识洲回来了,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在聊什么?” “在说你的藏书呢。”舒倾绝笑靥如花,“夏老师好像不太感兴趣。” “她对我书房里那套绘本更感兴趣。”林识洲神色如常,“每次来都要看。” 后半场夏棋很安静。林识洲几次想和她说话,都被其他人打断。终于等到晚宴结束,柳垚提议去楼上的KTV包间。 “累了的话我们就回家。”林识洲低声说。 夏棋摇摇头。她不想让林识洲显得格格不入。 包间里,舒倾绝主动坐在点歌机前:“识洲哥,还是老规矩?你最爱的那首《to love》?” “先让夏棋点。” “没关系。”夏棋往角落挪了挪,“你们先唱。” 她看着舒倾绝自然地把话筒递给林识洲,看着他们合唱时其他人会心的笑容,看着舒倾绝说话时不经意碰他手臂的动作。这些默契都是她不曾参与的过去。 手机震动,是于木梓来电。夏棋如释重负地走出包间。 走廊尽头,她挂掉电话,正要回去,却听见包间里熟悉的声音。 “你今晚有点过了。”是林识洲。 舒倾绝在笑:“怎么?心疼你的小学老师了?说真的识洲哥,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她连《百年叹》都读不懂吧?” “这不重要,难道你一开始就能读懂吗?” 舒倾绝被林识洲的话一噎,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什么重要?她单纯?善良?”苏祥翼的声音插进来,“得了吧,这种阶层的女孩我见多了,最后图的不都是钱?” 夏棋僵在原地。 “她不是这样的人。”林识洲声音冷下来。 “那就测试一下?”舒倾绝轻声说,“我认识个朋友曾经也被这种女孩缠上,给了张支票就打发了。要不要试试?” “够了。” “识洲,我们都是为你好。”苏祥翼叹气,“你总不能真娶个小学老师吧?门不当户不对的,以后带出去应酬都丢人。” 夏棋后退一步,转身倚在走廊的墙壁上。她的手在发抖。 丢人吗?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这所大城市站稳脚跟,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性,怎么就丢人了? 几分钟后夏棋给林识洲发消息说有点累了,想想回家了。 [你等我,我送你回去。] 车上,夏棋一直看着窗外。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模糊的光斑。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林识洲开口。 “我想起来明天早上还有教研会。”她打断林识洲,“能不能在前面地铁站停?我今天直接回学校宿舍住,方便些。” 他侧头看夏棋:“发生什么了吗?感觉你的情绪不对。” “真的只是累了。”她低头解开安全带,“今晚很开心,谢谢你。” 车停在地铁站口,她快速下车,甚至没有回头。 站在空荡的地铁站里,看着末班车呼啸而过。之前夏棋天真的以为爱可以打破阶级,但真当面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多么愚蠢。她知道自己逃走了,可是那一刻,她只能逃走。 接下来的一周,夏棋以各种理由推脱见面。教研会、学生家访、同事聚餐——她把自己埋进工作中,像只遇到危险的蜗牛,迅速缩回安全的壳里。 林识洲发来消息:“竞灼说想你了。”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回复:“最近学校事多,代我向竞灼问好。” 周五放学时,那辆黑色轿车还是出现在了校门口。林识洲下车,倚在车门上等她。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我坐地铁就好。” 他走到她面前:“夏棋,我们谈谈。”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真的只是最近太忙......” “看着我。”他声音很轻,“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她终于抬起头。他眼底有淡淡的疲惫,让她心里一紧。 “你什么都没做错。”她说的是实话。错的是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个她永远无法真正融入的世界。 “那为什么躲着我?” 初冬的风吹落一片梧桐叶,正好落在她肩头。他自然地伸手替她拂去,这个动作却让她后退了半步。 他的手停在半空。 “林识洲。”她轻声说,“我们可能还是做朋友更合适。” 林识洲沉默地看着她,目光像是能看进她心里去。 “因为晚宴那天的事?” “不是。”她别开脸,“只是觉得我们还是不太合适。” “这句话不该由你一个人决定。”他声音依然平静,“给我一个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说她听见了他朋友的轻视?说她害怕成为他的负担?说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六年时光,而是整个世界的距离? 她说出口的却是:“我们一开始就是不合适的。” “好。”他收回手,“我等你。” “别等我了。”说完这句话,夏棋察觉到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 …… 周一下午,她正在办公室备课,陈竞灼突然跑进来。 “夏老师!”男孩眼睛红红的,“你和舅舅吵架了吗?” 她心里一紧:“为什么这么问?” “舅舅这几天都不笑了。”他扯着她的衣角,“你们能不能和好?” 她蹲下身,平视着男孩:“竞灼,有些事不像拼图那么简单,拼不好可以重来。” “可是舅舅真的很喜欢你。”陈竞灼小声说,“舅舅之前都不会和我讲道理,是因为夏老师的出现才改变的。” 夏棋揉了揉他的脑袋:“竞灼别担心了,好好学习舅舅就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夏老师不许骗我。” 送走陈竞灼,夏棋站在窗前发呆。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孩子们的笑声随风传来。那么简单的快乐,为什么长大后反而变得这么难? 下班,走出校门,看见舒倾绝站在一辆粉色超跑旁。 “夏老师,有空聊几句吗?” 她们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舒倾绝搅动着拿铁,开门见山:“我希望你离开识洲哥。”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两家是世交。”舒倾绝微笑,“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会在一起。你出现之前,他从来没带过别的女人参加正式场合。”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不,这是两个世界的事。”舒倾绝放下勺子,“你了解他的生活吗?知道他每天面对的都是什么人?应付的都是什么事?你连他最基本的社交圈都融不进去,怎么陪他走以后的路?” 夏棋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想起晚宴那天苏祥翼的话——门不当户不对的,以后带出去应酬都丢人。 “他值得更好的人。“舒倾绝轻声说,“而你,值得不用这么辛苦的感情。” “我如果没记错,舒小姐也是柳家收养的,我想你应该没资格和我说些吧。”说罢,夏棋没有看舒倾绝脸上的神色就转身离开。 可那天晚上,夏棋还是给林识洲发了消息:“我们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联系了。“ 手机很快响起,她按了静音。窗外开始下雨,秋雨敲打着玻璃,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 第二天清晨,她在公寓楼下看见他。他站在细雨中,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了肩头。 “为什么?”他问得直接,眼睛里布满血丝。 她撑伞走到他面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 “我努力过了,林识洲。”她声音很轻,“可是真的太累了。” “累在哪里?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她摇摇头。有些问题无法解决,比如出身,比如成长环境,比如那个她永远无法真正理解的圈子。 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她后退一步避开了。 这个动作让他眼神彻底暗了下去。 “所以你的答案就是这样?”他声音沙哑,“连尝试都不愿意继续?” 她沉默地看着伞尖滴落的水珠。一滴,两滴,在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们有钱人好像真的很单纯,物质方面得到了满足,就开始追求精神上的,固执的认为相爱就会有结果。 “好。”他最终说,“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转身走进雨幕,没有回头。夏棋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她收起伞,看见地上有什么在闪光——是他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那串沉香木手串,断开了,珠子散落一地。 她蹲下身,捡拾那些散落的沉香木珠。珠子沾了雨水,触感温润,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数了数,一共十八颗,用纸巾小心包好,放进口袋。 回到公寓,她把珠子洗净晾干,收进一个空首饰盒里。这个过程中她的动作很慢,仿佛在完成什么仪式。 受到盒子里,没有任何行动,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首饰盒。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的主治医生打来的。 “夏小姐,你母亲最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有些变化,方便的时候最好来医院一趟,详细聊聊后续的治疗方案。” 医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专业,但夏棋的心却猛地一沉。那种熟悉的、悬在半空的无措感又一次攫住了她。 与医生见面详谈后,证实了她的担忧。母亲的病情虽然目前还算稳定,但医生坦言,这种慢性病随着时间推移,功能会逐渐衰退,后期对护理的要求会越来越高,身边最好不能离人。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反复说着“我没事,你别担心,工作要紧”,但夏棋听出了那笑意背后的疲惫和小心翼翼。 夜里,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变幻。南希市很好,这里有她热爱的工作,有她刚刚萌芽却已被她亲手掐断的感情,有繁华和机遇。 但老家那个小县城,有需要她的母亲,有她无法推卸的责任。天平的两端,其实从来就不平衡。 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不动声色地整理东西。办理离职需要时间,她依旧每天上课、批改作业、组织班级活动,只是更加沉默。 陈竞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课总爱黏着她,用那双酷似林识洲的眼睛望着她,却不再问关于他舅舅的问题。孩子的心思敏感得让人心疼。 林识洲果然信守承诺,没有再联系她。他的世界离她很远,一旦他不再主动靠近,便真的像是消失在了人海。偶尔,她会点开那个沉寂的聊天窗口,看着最后那条自己发出的决绝信息,心里空落落的。 她知道自己伤了他,那种基于“配不上”和“太累”的退缩,对于骄傲如他而言,或许是一种侮辱。这样也好,她想,长痛不如短痛。 离职手续办得比她想象中要慢,流程繁琐。期间,于木梓来找过她一次,两人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吃饭。于木梓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强颜欢笑。 “真要回去?为了妈妈?” 夏棋点点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粥。 “那……他呢?就这么算了?”于木梓压低声音,“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他。就因为那些人几句话?夏棋,这不像你。” 夏棋抬起头,眼里是于木梓从未见过的迷茫和疲惫:“木梓,不全是因为他们的话。那只是一个引子,让我看清楚了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那不只是钱和地位,是整个人生轨迹和背负的责任。 他的世界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并肩,轻松应对一切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时时刻刻担心老家母亲病情,可能随时要抛下一切往回赶的人。我……我负担不起他的未来,也承担不起让他和我一起负担的风险。”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而且,我真的累了。你们知道的,我很要强,那种小心翼翼,那种生怕行差踏错让人看了他笑话的感觉,太消耗人了,我想活的体面一点。” 于木梓看着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有些决定,终究要自己下。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入深冬。南希市的冬天湿冷刺骨。夏棋的离职申请终于批了下来,她订好了回老家县城的高铁票。 离开前的一天,她独自一人去了很多地方。走了走第一次和来南希市逛的那条街,去了和陈竞灼还有他去过的博物馆,最后在学校大门外站了一会儿。风吹在脸上,干冷干冷的。 她拿出手机,翻到林识洲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出去。电话响了很久,最终传来的是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她松了口气,随即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也好,这样无声的告别,或许最适合他们。她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留下寥寥数语。 “林先生,我因家中原因,已离职并即将离开南希市。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祝您和竞灼一切安好。夏棋。”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 第二天,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粒,是南希市这个冬天的初雪。夏棋拖着行李箱,走出了宿舍楼。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的离开时间,于木梓说要送她,也被她婉拒了,她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出租车在高架桥上行驶,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后退,渐渐变得模糊。她想起晚宴那晚他握住她的手说“跟着我就好”,想起他在包间外找到她时眼里的担忧,想起他在雨中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口细细密密地疼了起来。 她知道,她不仅仅是离开一座城市,也是在告别一种可能,一种她曾无比渴望却又无力抓住的可能。 列车启动,南希市在视野里彻底消失。她靠在窗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次,她是真的逃走了,逃向无法回避的责任,也逃离了让她心慌意乱的爱情。 前路是熟悉的县城,是母亲的病榻,是另一种需要她全力以赴的生活。而关于林识洲的一切,都将被封存在这座渐渐远去的城市里,成为心底一道不敢触碰的伤痕。 回到老家小县城的日子,像一杯逐渐沉淀的清水,缓慢而清晰。初冬的县城,空气里带着熟悉的、属于故乡的凛冽味道,远没有南希市的湿冷那么刺骨,却也更直接地穿透衣衫。 夏棋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小区,房子不大,但被母亲收拾得干净整洁。 母亲见到她回来,自然是高兴的,眼角堆起了细密的纹路,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念叨:“都说不用回来了,我还能动,你在大城市发展得好好的……” 夏棋只是笑笑,挽起袖子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行李。她把那盒沉香木珠放在了书桌抽屉的最里层,和旧日记本、学生时代得的奖状放在一起,像封存一个不愿示人的秘密。 母亲的身体状况,比电话里听起来要具体得多。药盒摆满了茶几的一角,每种药的服用时间、剂量都写得清清楚楚。 母亲走路比从前慢了些,上下楼会有些微喘,但精神尚可,依旧坚持每天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回来给她做小时候爱吃的菜。 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略微佝偻的背影,夏棋心里那点因离开南希市而产生的空落,被一种更沉重、更实在的责任感填满了。回来是对的,她对自己说。 她很快在县城的初中办理了入职手续,教初一语文。学校离家不远,骑电动车只需要十分钟。校园不大,教学楼有些年头了,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爬山虎藤蔓。 学生们的脸上带着县城孩子特有的、一种介于懵懂和早熟之间的神情。课堂纪律不像南希市的学校那样需要时刻紧绷,但孩子们的基础也相对薄弱些。 生活骤然间慢了下来。 每天清晨,她起床准备简单的早餐,和母亲一起吃。然后骑车去学校,上课,批改作业,处理班级琐事。下午放学后,如果没有晚自习,她就去附近集市买菜,回家做饭。 晚饭后,陪母亲看看电视,或者各自看书。母亲睡下后,她才能在书桌前坐下,备课,或者只是发呆。 日子像钟摆一样规律,却也带着一种停滞感。 她会想起南希市。想起教研组办公室里热烈的讨论,想起那些思维活跃、见多识广的学生,想起和陈竞灼在课间玩单词游戏,孩子亮晶晶的眼睛。 然后,思绪会不受控制地滑向更深处——那个站在细雨中、肩膀被打湿的身影,那双曾经温和看着她、后来布满血丝的眼睛。 心口会泛起细密的、熟悉的疼痛。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教案或者学生的作文本上。 她换了手机卡,旧的南希号码被她放在了一个不常用的钱包夹层里。 偶尔,她会鬼使神差地把旧卡装进手机,开机,等待信号连接。除了几条垃圾短信,什么都没有。那个署名为“林”的对话框,永远沉寂在她发出那条告别信息之后。 这样也好。她告诉自己。 林识洲那样的人,骄傲,果决,身边从不缺优秀的、与他匹配的人。舒倾绝的话虽然刺耳,但确是事实。 她的离开,对他而言,或许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很快就会被新的工作和社交淹没。 只是,在批改学生作文,看到“我的理想”这样的题目时,她会恍惚一下。 在街上看到身形相似、穿着深色大衣的男性背影时,心跳会漏掉半拍。在夜深人静,母亲轻微的咳嗽声从隔壁房间传来时,一种混合着愧疚、思念和无力感的情绪会悄然蔓延。 她开始更细致地打理家里的阳台,种上几盆好养活的花草。 周末的时候,会陪着母亲去县城新开的超市逛逛,或者沿着河堤散步。河水流得很慢,两岸是光秃秃的梧桐树。 母亲会说些邻里间的琐事,谁家孩子考上了大学,谁家老人搬去了市里和儿女同住。夏棋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几句。 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拉长了。一天变得很长,一周也变得很长。 她甚至开始学着做母亲擅长的那些腌菜和酱料,在厨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过程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当浓郁的酱香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时,她会获得一种短暂的、脚踏实地的平静。 许言午和于木梓偶尔会给她发信息,说说南希市的新鲜事,说说学校里的变化。不过从不主动提起林识洲,夏棋也从不问。听到林识洲的事情,也是在电视的财经新闻上。她们之间的聊天,默契地绕开了那个巨大的、沉默的空白。 有一次,于木梓无意中提到,陈竞灼转学了,据说是去了国外。夏棋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她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最终落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回响。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木珠的首饰盒,在手里握了一会儿,指尖能感受到木珠圆润的轮廓。然后,她又把它放了回去,轻轻推上抽屉。 哎呀~识洲漫漫追妻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情路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