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剑斩我》 第133章 别叫我主人,叫我名字 无归子那如深渊般死寂的黑袍,在此刻竟因一句话而微微颤抖。 他立于跪地的萧云归身前,声音嘶哑,仿佛是从百年孤寂的古井中打捞而出:“你若融合我,便再无‘他’可替你赴死。九星连珠之时,便是天道审判之刻,这世间,再无人能为你代受分毫。” 萧云归缓缓抬头,嘴角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勾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种即将完整的释然与疯狂:“正因无人可代,我才该以最完整的姿态,堂堂正正地站上去!” 话音未落,他眼中最后的迷茫被决绝的剑光斩碎! 《斩我经》心法逆行,不是杀向敌人,而是直指本我! “斩无我·归真!” 一道无形却又锋锐至极的剑意,悍然反刺向自己的心口。 这一剑,并非为了自戕,而是为了破开那囚禁了百年真我的坚壳! 轰——! 仿佛宇宙初开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在萧云归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那困锁着无归子的第三层“无我之观”,如同被神兵利器贯穿的琉璃,寸寸碎裂! 裂缝之中,一道前所未有的脉动,自他胸腔最深处悍然升起! 第一声心跳,如万道银雷奔腾,那是属于“萧云归”的,纯粹而霸道的剑道生机! 第二声心跳,如无尽黑渊洞开,那是属于“无归子”的,沉寂百年的死寂与执念! 第三声心跳,空明澄澈,仿佛天地初开的第一缕光,又似万物终结的最后一抹寂静。 它不属于任何一方,却又包容了银雷与黑渊,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强行定格、融合! 一息银雷,一息黑渊,一息空明! 三脉轮转,合而为一! 萧云归的心跳,在这一刻诡异地停顿了整整三息。 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凝固了,整个悬影楼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 也就在此时,一直默默侍立在旁的影饲者,手中那盏燃烧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黑灯,“噗”的一声,火光骤然熄灭,化作一缕青烟。 他双膝一软,对着萧云归的方向重重跪下,声音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哭腔:“影子……吃饱了。它说……谢谢你,终于回来了。” 三息之后,一道仿佛与整个南疆大地同频的沉重搏动,骤然再起! 咚——! 萧云归的心脏,再次跳动! 这一次,不再是两股力量的冲撞,而是一种圆融如一、深邃如渊的全新生命! 他面前的无归子,身形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张如同面具般的虚幻阴影,开始片片剥落,露出一张与萧云归一模一样,却写满了百年风霜与沧桑的脸。 他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感,有解脱,有不舍,更有期待。 “我守了这悬影楼百年,等的……就是一个肯认我的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 萧云归缓缓站起,身上的伤势在新的心跳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没有去看那毁天灭地的天象,而是伸出手,轻轻触碰在无归子那冰冷如铁的手掌上。 “别叫我主人……”萧云归的眼神清澈无比,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轻声道,“叫我的名字。” 无归子那苍老的指尖,剧烈地一颤。 他凝视着萧云归的眼睛,仿佛要将这张年轻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刻进最后的意识里。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萧……云……归。” 当这三个字落下的刹那,仿佛一道尘封百年的契约终于完成。 无归子体内那奔腾如江河的黑渊死脉,瞬间找到了归宿,如百川归海,疯狂地倒灌入萧云归的体内,与那银雷生机彻底交融。 而第三道空明之脉,则化作了永恒的星轨,将这两种极致的力量完美地约束在一起,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无归子的身影,在萧云归的掌心化作最后一缕黑烟,彻底融入了他的身体。 从此,世间再无无归子,唯有完整的……萧云归! 轰隆隆——! 随着“影子”的归位,作为囚笼的悬影楼也走到了尽头。 整座高耸入云的巨楼,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它不再是坠落,而是像一柄被主人意志彻底瓦解的巨剑,从剑尖到剑柄,一寸寸崩解,化作亿万流沙与碎石,坠入下方的无尽地渊。 断笔姬立于崩塌的边缘,风沙吹拂着她的衣袂。 她伸手,从空中接住最后一捧代表着悬影楼核心的灰烬,低声呢喃:“焚名之誓,今日终有尽时。”说罢,她再不回头,转身走入漫天风沙之中,身影由实化虚,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 不远处的哑铃使,轰然扔掉了手中那对沉重无比的哑铃。 巨铃落地,砸出两个深坑,而他本人则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伏地不起。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就此归于沉寂。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影饲者则捧着熄灭的黑灯,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身体随着崩塌的楼阁一同化作飞烟,沉入地渊。 他们是影子的守护者,影子归去,他们亦随之消散。 不过片刻,曾经威压南疆的悬影楼,便彻底化为了一片虚无的废墟。 萧云归立于废墟的中心,周身那曾经锋芒毕露的剑意,此刻已尽数内敛,深沉如渊。 然而,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整个南疆大地却为之震颤! 百里之内,所有修习了心灯法门的修士,无论正邪,他们的心火在这一刻竟齐齐剧烈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某个来自血脉与灵魂深处的古老誓约! 一道倩影破开风沙,踉跄地奔至他面前。 苏青竹看着眼前的萧云归,美眸中写满了担忧与惊疑。 她看到的,不再是那个时而清醒、时而疯狂,眼中永远在进行着两我之争的男人。 此刻的他,眼神澄澈如洗,却又深邃得仿佛能吞噬星辰。 那是一种绝对的自信与掌控,一种完整无缺的剑心。 “你……你真的回来了。”苏青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萧云归转过头,看着她,眼中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他将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无锋剑随意地往肩上一扛,动作潇洒不羁。 “我不是回来了。”他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风沙与虚空,“我是第一次,真正地出发。” 也就在这一刻,远在万里之外的万妖谷,一座阴森的高台之上,一名黑袍大祭司的残魂猛地从祭坛上跪伏下来,惊恐万状地抬头望向南疆的方向,声音扭曲变形:“他……他竟然真的融合了‘无归子’?!不可能!那可是……” 他的话音未落,天穹之上,九星彻底连成一线! 悬影楼废墟上空那百丈井口虚影,在九星连珠的刹那,彻底凝实、裂开! 一道仿佛从亘古流淌而来的青色火焰长河,猛地自南疆地脉深处喷薄而出,如一条愤怒的苍龙,以贯穿天地之势,直直冲入那轮回井口之中! 整个天地的灵气都在因此而沸腾! 而立于风暴中心的萧云归,却只是淡淡地望向北方,那里是人族正道的圣地。 他轻声低语,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对这片混乱的世道宣告: “该去心灯祖庭了——这一代,不该再被当成祭品。” 话音落,他不再停留,背影踏着那因地脉变动而升腾的青火,一步步向北走去。 他的身影并不高大,却仿佛吸引了整个乱世的目光,这片沉沦已久的大地,似乎都在等待着那一声迟到了百年的“归”! 风沙一路向北,既是为旧我送葬,也是为新途开道。 那由悬影楼崩塌而掀起的漫天狂沙,形成了一道遮天蔽日的沙墙,紧紧跟随着萧云归和苏青竹的脚步,仿佛是他们与身后那个世界的分割线。 然而,当他们跨越了南疆与中州的界碑,继续向北行进了不知多少个日夜后,就在一处无形的边界之前,那追随了数千里的狂风与怒沙,竟在瞬息之间……静止了。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神墙,将所有的喧嚣与混乱都阻隔在外。 身后,是黄沙漫天,风声如鬼哭狼嚎。 身前,是万籁俱寂,连一丝风的流动都感受不到。 他与苏青竹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 没有言语,他们并肩迈出了那一步,踏入了一片死寂得令人心悸的土地。 前方,再无风声。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钟不响,路自开 死寂,是这片佛国边境唯一的声响。 风沙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截断,温顺地匍匐在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萧云归与苏青竹踏入这片土地,脚下的沙砾便化为干硬的黄土,仿佛从一个狂暴的世界走进了另一个被抽干了所有活力的坟墓。 眼前是一座村落,泥墙土屋,炊烟全无。 没有犬吠,没有人语,甚至连孩童的嬉闹声也一并被抹去。 死寂,是这里的规矩。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蹲在墙角,用一截黑炭在地上奋力划着,画的是一只张着嘴的鸟。 他画得极为用力,指节都磨破了,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见到萧云归二人,他惊恐地瞪大眼,一把将地上的画抹去,缩回了屋角的阴影里。 路边,几名老人枯坐在门槛上,眼皮耷拉着,如同风干的橘皮。 他们的嘴唇紧紧抿着,唇缝间甚至结出了一层暗褐色的痂,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黏合,十年,百年,都未曾张开。 苏青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里的诡异,比万千妖魔环伺更让人心悸。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这凝固的死寂。 一户人家的地窖木板被缓缓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挣扎着爬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妪,头发枯败如草,脸上布满沟壑,而她的嘴,或者说曾经是嘴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狰狞的、内陷的伤疤。 断舌婆。 她看见了萧云归,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希冀的疯狂光芒。 她连滚带爬地冲到萧云归面前,颤抖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卷被油布包裹的东西,猛地塞进他怀里。 那是一卷账册,甫一入手,便传来一股浓重的、浸入纸页的血腥味。 断舌婆指了指账册,又用那只剩一截指骨的手,狠狠抠进脚下的泥土里,一笔一划,写下几个扭曲的字: “归姓者,祸源也。” 萧云归瞳孔骤缩。 断舌婆的手指已经血肉模糊,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继续写道:“大雷音寺赐药,名为‘净言’,实为断舌。” 萧云归猛地翻开那卷浸血的账册。 一页页翻过,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跟着一个血红的“哑”字。 翻到最后一页,一行熟悉的字眼如钢针般刺入他的眼球: “青霄剑派·萧云归。” 而在名字之后,是两个触目惊心的批注。 “已灭。” “余音未绝。” 就在这时,夜色无声降临。 一缕缕比墨更浓的黑烟,竟从家家户户的屋檐下如水滴般渗出、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 时哑鬼!以沉默与怨恨为食的邪祟! 其中一道黑烟猛地暴起,如离弦之箭,目标不是手持无锋剑的萧云归,而是他身边的苏青竹! 它张开一道虚幻的巨口,并非要噬其血肉,而是要吞掉她口中可能发出的、那个代表着“归来”的“归”字! 苏青竹心中警铃大作,生死一线间,她甚至来不及拔剑,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被悍然引动! “轰!” 一簇青色火焰自她掌心破土而出,如新竹拔节,带着凛然不屈的生命力,瞬间将那道黑烟灼烧得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倒卷而回。 青竹心火! 几乎在同一瞬间,萧云归左眼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他闷哼一声,再睁眼时,左边的瞳孔已化为一片深邃的星空,无数星点在其中流转生灭! 星瞳初启,万物虚妄,无所遁形! 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村中每一个“哑人”的头顶,都缠绕着一根根肉眼不可见的灰色丝线,这些丝线如蛛网般密集,最终都汇聚向了村子北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那是被“寂灭经”强行抽走的言语所化的执念之丝! 萧云归猛然低头,剑指划过地面,一道凡人看不见的逆时剑痕悄然刻入地脉,模拟着一种独特的共振路径。 他压低声音,与其说是问苏青竹,不如说是问自己:“他们在用这满村的沉默,喂养什么东西?” “砰!” 一扇木门被狠狠撞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那个耳朵异常巨大的少年,星耳郎! 此刻,他那双引以为傲的耳朵正泊泊流着鲜血,脸上写满了末日降临的恐惧。 “钟要响了!钟要响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喉咙,“佛点的灯,烧的是命啊!” 话音未落—— “当——!”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钟鸣,自远方山巅轰然传来!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张由死亡和寂灭编织而成的大网,朝着村庄当头压下! 声波所至,村口那个枯坐的老者身体猛地一颤,随即,眼、耳、口、鼻,七窍之中,竟同时渗出暗红色的血丝! 萧云归星瞳暴睁,看得分明! 钟声落下的刹那,大地深处,被他逆时剑痕标记出的地脉星眼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层原本就存在的封印,竟被这钟声再度加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一个可怕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击穿了他的脑海! “佛国不是避世……他们在替别人封剑!” 封印的不是妖魔,是剑! 能让大雷音寺如此大费周章,用一整个佛国边境、无数人的言语和性命来封印的,会是怎样的一把剑? “归”姓者,祸源也…… 难道是“归”家的剑?! 时哑鬼们在钟声的滋养下变得更加狂暴,黑烟滚滚,再次聚拢而来,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纯由怨念构成的耳朵,对准了萧云归,仿佛要聆听他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想听?”萧云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让你们听个够!” 他不退反进,丹田内剑意流转,竟是主动模拟出那个禁忌的“归”姓之音的音波频率,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时哑鬼们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陷入癫狂,蜂拥而至! “《斩我经》——斩形我·破妄!” 萧云归手中无锋剑悍然出鞘,剑意冲霄,却并非斩向那些时哑鬼的形体,而是以一种玄奥至极的角度,精准地斩向了它们赖以存在的根基——那遍布全村的“沉默执念”之网! 这一剑,斩断了因果! “嘶——” 无数黑烟发出凄厉的哀嚎,如同被阳光照射的积雪,迅速溃散、蒸发。 而村中那些被抽走言语的村民,竟在同一时刻剧烈地咳嗽起来,从他们紧闭的嘴里、堵塞的耳朵里,流淌出的不是血,而是一捧捧灰白色的灰烬! 有人在剧咳中,无意识地张开了嘴。 “啊……” 一个破碎的、沙哑的、仿佛被尘封了十年的元音,艰难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是十年来,哑村的第一声人语。 断舌婆激动得浑身颤抖,她猛地抓起那本血账册,点燃一角,用燃烧的炭头,在地上写下最后的真相: “哑钟峰下,埋着百童舌骨。钟不停,舌不归。” 苏青竹握紧了萧云归冰冷的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他们怕的不是你回来……是怕有人听见被封印的东西。” 萧云归反手握住她,将无锋剑狠狠插入脚下大地。 一息,两息,三息。 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剑意,竟与脚下这片被奴役的地脉达成了诡异的同频。 他抬起头,星瞳穿透夜幕,死死锁定了北方那座被钟声笼罩的巍峨山峦。 “那就让钟,”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刚刚恢复些许听觉的村民耳中,“为他们而停。”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人一言不发,踏上了通往哑钟峰的山道。 身后死寂的村落里,那个曾在墙角画画的孩童,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张开干裂的嘴,发出了人生中第一个有意义的音节。 “归……” 音节未落,天地骤变! 天空之中,毫无征兆地降下了猩红的血雨,每一滴雨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铁锈味。 又一声钟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急促,更加暴虐! 一道身影,踏着血雨,凭空出现在半山腰的云端。 他身披一件用鲜血浸透的经文长袍,而他的舌头,竟是一条缠绕着符文的漆黑铁链! 空言子! 他居高临下,俯瞰着山道上的萧云归,那条铁舌猛地一震,与钟声共鸣,吐出三个仿佛用铁钉砸进灵魂深处的字: “归——姓——者——死!” 萧云归左眼的星芒在一瞬间暴涨到极致,剑意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然而,那恐怖的音波冲击,却让他右耳瞬间失聪,世界陷入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诡异境地。 他看不见漫天血雨,听不见夺命钟声,视野中,唯有苏青竹决然的身影。 她体内的青竹心火冲天而起,青色的烈焰化作一株迎着狂风暴雨的翠竹,虽看似纤弱,却笔直地、毫不退缩地,指向了那钟声传来的最终源头——哑钟峰!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舌断经燃,火照黑莲 山路尽头,哑钟峰如一尊沉默的巨佛,在云雾中森然耸立。 千名僧人盘坐于山巅各处,面无表情,闭目如石,手中紧握着冰冷的铜杵。 钟声,正是从他们手中连绵不绝地敲出,那浑厚而压抑的声波在空中交织、凝结,化作一张无形的金色巨网,死死镇压着山峰地底深处那一点幽暗的星眼。 一个身影从嶙峋的岩石后缓缓走出,他身披青灰色僧袍,身形枯槁,背上竟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篓。 竹篓里,上百名瘦弱的孩童如初生的猫崽般蜷缩在一起,双目紧闭,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们就是哑童,是这哑钟峰真正的“钟芯”。 青灰僧的嗓音如同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背着他们,在这条山路上走了整整十年……只为等一个,能斩断这钟声的人。” 萧云归伸出手,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目光穿过那些僧人,落在那口古朴巨钟上:“钟若毁了,他们能开口说话吗?” 青灰僧缓缓摇头,眼中是化不开的悲悯与决绝:“钟毁,我必死无疑。但他们……或许,能哭出声来。” 话音未落,另一侧,一名身着灰色僧衣的女尼——灰烛尼,已然点燃了三柱清香。 她神情肃穆,指尖轻弹,那三缕青烟竟未曾散去,反而如有了生命般,在空中蜿蜒盘旋,最终化作一道微弱的星辰轨迹,悄无声息地指向了巨钟底部一处毫不起眼的薄弱所在。 她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九星连珠之夜,是佛陀为世人点亮的灯……有时,也是一簇足以将灯火焚尽的火。” 萧云归的星瞳瞬间亮起,顺着那香烟轨迹望去,视线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青铜钟壁。 他看见了! 钟体腹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密密麻麻缠绕着上百条如同活物般的血色舌状经脉,这些经脉搏动着,将一股股诡异的力量输送进钟体。 而在所有经脉汇聚的核心之处,竟死死嵌着半块泛着墨色光华的残页——那上面的字迹,萧云归至死也不会忘记,正是当年封印青霄剑仙,让他师门覆灭的《寂灭经》! 原来如此!这钟,不是法器,而是一座活着的封印! 强攻,就在这一刻悍然启动! 萧云归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脚尖在陡峭的钟阶上连点,一步步逆着声浪而上。 他的剑意在身遭凝聚,化作一式“逆时痕”,眼前仿佛瞬间预演了上百种破开巨钟的轨迹,每一道轨迹都清晰无比,却又在下一瞬被更为猛烈的钟声震碎。 “唵!嘛!呢!叭!咪!吽!” 山巅之上,那一直沉默如石的千僧阵列中,为首的空言子猛然睁眼,他的舌头竟是一条布满了血色经文的铁链! 舌链一抖,那卷活着的血经迎风展开,千名僧人齐声诵经,压抑的钟声瞬间化作了尖锐的咆哮,音浪如万千钢刀,朝着萧云归疯狂攒刺! 噗! 萧云归的星瞳骤然收缩,右耳之中,一道血线控制不住地流淌而下。 声波的攻击远比刀剑更为致命,它直接攻击神魂! 然而,就在他神魂即将被撕裂的最后一瞬,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刀山剑海般的音浪中,一个微乎其微的破绽——每当钟声连响九次之后,必然会有一息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那是……哑钟童换气的瞬间! 就在这一刹那,苏青竹动了! 她体内压抑已久的青竹心火冲天而起,整个人如一只青色的火凤,猛然跃至半空。 青色的烈焰在她手中化作一条柔韧而炙热的长鞭,精准地缠住了巨钟顶端那面引动钟声的经幡。 她以自身为引,将萧云归那无形的“逆时痕”剑意,尽数导入自己的心火之中! “轰!” 青色火焰与逆时剑痕相融,骤然爆发出璀璨的赤金色光芒! 火焰的形态不再是虚无的燃烧,而是凝结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烙印,一个巨大的“归”字,狠狠地烙在了那血经之上! “啊——!” 千名僧人手中的经书在同一时刻无火自燃,化为飞灰。 为首的空言子更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他那条铁舌经文剧烈震颤,竟倒卷而回,无数细小的铁刺反向钉入他自己的头颅! 鲜血顺着他的七窍流下,他死死盯着苏青竹,声音扭曲而怨毒:“你……你不该唤醒被埋葬的执念!” 钟声,第一次出现了紊乱。 竹篓中,那些始终麻木的哑童,在看到那赤金色的“归”字火光时,空洞的眼中,竟第一次泛起了微弱的波动。 一名离得最近的孩童,他紧握着铜杵的小手,竟在无意识中,缓缓地松开了。 当!铜杵垂落,敲在岩石上,发出一声孤零零的脆响。 钟声大阵,眼看就要在这一刻彻底中断! “休想!”空言子状若疯魔,猛然暴起,那条被自己鲜血浸透的舌经竟脱口飞出,化作一条百丈长的血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死死缠住了萧云归那将要斩落的剑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生死,只在刹那之间! 就在血蟒即将把萧云归连人带剑一同吞噬的瞬间,苏青竹的身影已然跃上了巨钟之顶。 她看了一眼被困的萧云归,又看了一眼下方那些眼中透出茫然与希冀的孩童,脸上露出了一抹决然的微笑。 “我替你们说!” 一声清叱,她竟不再压制体内的心火,任由那赤金色的烈焰将自己完全吞噬! 心火焚身,她整个人化作了一株即将爆裂的青竹! 轰然一声巨响,青竹炸裂,漫天火雨夹杂着她的生命与意志,倾泻而下! 每一滴火雨,都与萧云归的“逆时痕”产生了最完美的共振,它们绕过了血蟒的纠缠,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钟体内那条最核心的血经主脉之上! 咔嚓—— 钟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言子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那条飞出的铁舌经文寸寸崩裂,化为齑粉。 他满脸是血,却发出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你……你们……毁了这世上唯一的净土……” 萧云归的右耳已经彻底失去了听觉,但他左眼的星瞳,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清晰地映照出空言子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绪——那并非怨毒与邪恶,而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在恐惧,恐惧言语会唤醒沉睡的罪孽;他在恐惧,那个用谎言和沉默堆砌起来的佛国,就此崩塌。 萧云归走到他面前,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钟:“你不是护道者……你只是第一个,被封住口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口沉寂的哑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深邃的裂痕,从钟顶一路蔓延至钟底。 地底深处,那被镇压了无数岁月的星眼,终于透出了一缕幽暗的光华,光华如水,映照在钟体的裂痕上,竟缓缓勾勒出一幅幅早已被遗忘的残影——那正是当年,青霄剑派山门前,血流成河的惨案。 地脉星眼,在万年的沉寂后,终于缓缓开启,那深邃的幽光如同一条沉默的冥河,从地心深处奔涌而出。 萧云归仅存的左眼星瞳,毫不畏惧地深入那片幽光,探向那被时光与谎言掩埋的,最黑暗的源头。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星眼开,我亦非我 幽光如决堤江河,瞬间吞噬了萧云归的全部感知。 时间与空间在他瞳中崩解、重塑,百年的光阴被压缩成一刹那的惊雷。 画面撕裂开来。 那是一座比雷音寺更宏伟的剑殿,青霄宗的“问道之巅”。 一个身着掌门华服的男人,面容与苏青竹有三分相似,眼神却死寂如灰。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无锋重剑的百年前形态——剑身星辉流转,锋芒足以割裂苍穹。 “我青霄,错了……” 男人低语,声音里没有悔恨,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与决绝。 他横剑于颈,没有丝毫犹豫,剑锋划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尚未喷涌,一道佛光已然降临。 大雷音寺的住持,那位被后世尊为佛陀的圣僧,竟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跪伏在地,双手高举,稳稳接住了那颗坠落的头颅。 他的脸上不见悲悯,唯有狂热的虔诚。 “阿弥陀佛,青霄施主,你终究为天下苍生,斩了‘自我’。” 圣僧口诵佛号,另一只手却从怀中取出一卷金灿灿的经文——《寂灭经》。 他将经文狠狠拍入那柄尚在悲鸣的灵剑之中,头颅置于剑柄之上,以掌门之血与魂,铸就了一道横跨百年的封印! “剑灵,灭!” 随着他一声断喝,星辉璀璨的神剑光芒骤敛,化作了如今这般朴实无华的无锋之姿。 画面破碎。 萧云归心神剧震,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不远处的苏青竹身子一软,扶住了额头。 她体内的心火剑意虽已平息,耳畔却响起了一阵诡异的余音,仿佛有无数亡魂在火焰中低语。 那不是《寂灭经》,而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气息。 是那些被焚毁的《斩我经》残页,在跨越生死,向她传递最后的执念。 “剑非祸……执剑者……惧……” 这声音虚无缥缈,却如烙印般刻入她的神魂。她猛地望向萧云归, 就在此时,一声微弱的呜咽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那哑钟童,竟拖着濒死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向萧云归走来。 他每走一步,嘴角便涌出一股鲜血,染红了胸襟。 他死死盯着萧云归,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脱般的急切。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舌底吐出了一枚晶莹剔透、宛如星辰碎片的晶石。 星眼密钥! “开……门……”他艰难地比划着唇形,干裂的嘴唇因用力而崩裂,“别……成……为……我……”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瘦小的身躯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再无声息。 萧云归闪电般接住那枚尚带着体温的密钥,一股冰凉的意念顺着掌心涌入脑海。 刹那间,他看到了这孩童短暂而悲哀的一生——从襁褓之中便被灌输着所谓的“终末使命”,被告知他的沉默、他的存在,都是为了守护这座钟,等待“归人”。 他从未有过自己的名字,不懂何为自由,他的一生,就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漫长的献祭。 萧云归握紧了密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低头看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声音低沉如冰。 “你不是钟的守者……你是钟的祭品。”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他心中悄然燃起。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身后响起。 那名一直沉默的青灰僧人,已将那上百名哑童一一抱起,安置在巨钟后方一座古老的石台上。 他做完这一切,便在石台前盘膝而坐,双手合十。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他背脊传来。 他那宽大的灰袍之下,竟猛地伸出上百条如同枯藤般的青黑色肉筋,每一条肉筋的末端,都连接着一名孩童的后心。 这十年,他竟是以自己的血肉为囚笼,承载了这百名孩童被压抑的所有执念与痛苦! 他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嘴角却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现在……换我……安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躯如同被风化的岩石,寸寸化为灰烬。 那上百条连接着孩童的“枯藤”也随之断裂,消散于风中。 “哇——” 石台上,一名孩童口中的封印悄然解开,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 紧接着,哭声此起彼伏,响彻了孤寂的山巅,仿佛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纪元的开始。 另一边,灰烛尼燃尽了最后一炷引魂香。 袅袅青烟在空中盘旋,竟凝聚出几个古朴的字迹: “心灯祖庭,在南烬荒原。灯不灭,执不息。” 她深深看了一眼萧云归,没有言语,转身走入身后那片亘古不散的迷雾之中。 她的身影在雾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 “嘿嘿……听见了吗?” 一个诡异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星耳郎不知何时已蹲在了那巨大的裂钟之顶,他的双耳鲜血淋漓,一滴滴落在钟体上,但他却笑得无比开心。 “整个六道轮回,都在喊着一个字——‘归’!” 他的话音仿佛一道敕令,那座裂钟的缝隙之中,幽光骤然大盛! 一道粗壮如天柱的光芒冲天而起,撕裂云层,直冲九霄! 天穹之上,那亘古不变的九颗星辰,竟在这道光柱的引动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极其微小的偏离! 天地法则,为之动摇! 这股磅礴的力量瞬间引爆了萧云归体内的隐患。 他那本已勉强融合的双生灵脉,银色雷霆与黑色深渊,再次发出狂暴的嘶吼,欲要挣脱空明脉的束缚,将他的身体彻底撕裂! “给我……合!” 萧云归眼神一凝,强行催动“三息归一”心法,以自身意志为熔炉,硬生生将那两股即将暴走的力量重新压制、糅合! 剧烈的痛苦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然而,在这极限的压迫与冲击之下,他仅存的左眼星瞳,却发生了始料未及的进化! 那片深邃的星海骤然旋转,时间的界限被再度打破。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过去,而是未来! 仅仅三日之后的未来之景! 画面中,是一片名为“万妖谷”的血色炼狱。 冲天的火海将整个山谷化为焦土,一名身着华丽黑袍、头戴骨冠的大祭司,正站在一座由无数妖族尸骨堆砌的祭坛上。 他的脚下,是整个万妖谷的族人,无论老幼,尽数被献祭。 那大祭司仰天狂笑,声音嘶哑而疯狂:“以我全族之血魂,恭请轮回之门……阻你归途!” 他的目光,跨越了三日时光,死死地锁定了此刻的萧云归! 他献祭全族,竟只为阻止萧云归进入一座名为“轮回井”的地方! 未来之景,一闪而逝。 萧云归猛然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了他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佛国封印的……根本不是那柄剑……”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栗,“他们封印的……是时间!” 是阻止他回到某个特定的时间节点! 不远处,苏青竹缓缓蹲下身,从地上捻起一撮被焚毁的《斩我经》经灰。 那灰烬落在她的掌心,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仿佛火焰从未熄灭。 她闭上双眼,那道来自亡魂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化作了一句清晰的恳求。 “带我走。” 萧云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 他反手将那柄沉重的无锋剑扛在肩上,目光穿透迷雾,望向了灰烛尼所指的南方——南烬荒原。 “佛以为灭去声音,便能中止因果……”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锋锐。 “但他们忘了,真正的‘归’,从来都不是用口说出来的。” 风起了,卷起漫山遍野的灰烬。 那青灰僧与哑钟童化作的尘埃,那无数经文焚尽的余灰,此刻都如漫天星辰般,追随着那一高一矮两个背影,向着未知的南方飘摇而去。 仿佛天地初开,那第一声该要响彻世界的钟鸣,终究要由这柄被封印了百年的剑,来亲手敲响。 只是,无人知晓,当那代表着“时间”的封印被彻底撕裂,当那镇压天地的佛国钟声真正停止之后,这个世界,又将迎来何等恐怖的寂静。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聋了才听得清 当那镇压天地的佛国钟声彻底消失,这个世界并未迎来想象中的死寂,恰恰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喧嚣,正从万物深处喷薄而出。 萧云归的右耳陷入了绝对的虚无,连血液流淌的声音都听不见。 然而,他的左耳,却在此刻听见了整个世界的心跳。 风吹过山岩的缝隙,不再是呜咽,而是万千魂灵在低声诵读着不属于人间的经文;燃烧殆尽的纸灰飘落,每一片都带着亡者的低语,诉说着被钟声掩盖了千百年的秘辛。 失聪非是削弱,而是剥离! 天道用一只耳朵的代价,强行剥离了施加于他身上的“外音”枷锁,逼他去聆听这个世界最本源的“内声”! 一瞬间的明悟,让萧云归眼中的星瞳骤然亮起,光芒几乎凝成实质。 他的视线穿透了厚重的地壳,直抵地脉深处。 在那里,一幕被时光尘封的画面如烙印般浮现——百年前,一个身穿青衫的剑修,孤身跪在大雷音寺那紧闭的金色山门前。 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迷雾,看不真切,但萧云归却一眼认出,那是他自己! 画面中,那个青衫剑修眼神决绝,亲手将一卷泛着不祥黑光的《寂灭经》压入地底,以自身剑骨为钉,设下封印。 而他起身的刹那,大雷音寺的钟声,第一次响彻天地。 原来,这钟声,从一开始就是为他而鸣! 就在萧云归心神剧震之际,苏青竹已然走到了那片燃烧的经文灰烬前。 她并非修士,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性。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尚有余温的经灰,那微烫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心底。 她闭上双眼,竟在火焰的余烬中,清晰地“听”到了一句决绝而悲怆的低语:“你说不出,我替你说。” 话音入心,她指尖猛地一颤。 那曾因过度催发而熄灭的心火,此刻竟自掌心那片经灰接触之处,生出了一缕纤细却坚韧的青色光芒。 这青芒如同一颗破土而出的竹笋,瞬间扎入大地,沿着无形的地脉疯狂蔓延! “原来……火也能记住话。”苏青竹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 萧云归的目光猛地从地底收回,死死盯住苏青竹。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此刻所站立、所触碰的地方,正是方才他星瞳神光无意间照亮的一处地脉节点! 那是星眼密钥的共鸣点! 她的执念,她的心火,竟在无意中与这片土地的记忆产生了共振,让她自己,化作了点燃真相的“火引”! “嘿嘿……” 一声怪异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星耳郎摇摇晃晃地蹲在那口巨大裂钟的边缘,他的双耳仍在滴血,脸上却挂着一种癫狂而快意的笑容。 “听见了吗?萧云归。钟声停了,可西天的佛陀,还在他们的极乐世界里念经呢!” 他用沾血的手指,指向遥远的南方,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广袤土地。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你开口说话,他们怕的是……你听懂了这天地的悲鸣。看到南方了吗?那里是心灯祖庭的旧址。佛国在那里立了三千座心灯,据说每一盏都对应着一个新生儿的啼哭。可如今,心灯每灭一盏,世上就有一个孩子,忘了该怎么哭泣。” 话音未落,远处山道上尘烟骤起,一股肃杀之气破空而来! 数十道身影如鬼魅般踏风而至,他们身穿统一的灰色僧袍,手中各持一卷空白的经卷,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随着他们口诵无声之咒,一股无形的精神压力如山岳般碾压而来! 佛国追杀令——诵经使! “他们来了。”星耳郎笑得更疯了,“来补钟的。” 萧云归眼神一凛,手中无锋重剑“铮”地一声插入地面。 一息,二息,三息! 他的心跳与脚下的大地脉动瞬间合而为一。 星瞳之中,那数十名诵经使的景象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 在那些诵经使的头顶,都缠绕着一根根比发丝还细的黑色丝线,那不是修士的执念,更不是魔头的怨气,而是一种……被强行植入的经咒! 是活生生的枷锁! “原来如此。”萧云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是来诛我,是来用他们的神魂,修补这镇压真相的裂钟!” 就在这时,苏青竹突然抬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块石碑。 那块碑上,用朱砂血墨刻着一个巨大的“归”字,字迹周围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镇压符文。 “去!” 随着她一声轻喝,那道扎入地脉的心火青芒,如一条地下狂龙,瞬间冲至石碑之下! 轰——! 石碑上的“归”字仿佛被点燃,那些镇言符文发出凄厉的尖啸,随即轰然炸裂! 整块石碑化作齑粉! 冲在最前方的诵经使首领,步伐猛然一滞。 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整个人痛苦地蜷缩在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脑中那被植入的经咒,竟被苏青竹引动地脉记忆的心火,给活生生“听”破了! 这短暂的混乱,便是萧云归等待的唯一机会! 他毫不犹豫,将自身凌厉的剑意悉数灌入左眼的星瞳之中,发动了他最不愿动用的禁忌之术——观劫! 以身为引,逆溯因果!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未来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他看到了一幕令他瞳孔骤缩的景象:三日之后,佛国大殿之内,一名幸存的诵经使虔诚地跪在佛像前,他用自己的戒刀,亲手割下了自己的舌头,将其作为祭品,只为从佛陀那里,换取一道足以彻底抹杀萧云归存在的“灭归之咒”! 不是怕他说,而是怕他听! 不是怕他宣扬真相,而是怕他……听见那被掩埋的真相本身! 萧云归猛然从“观劫”的状态中挣脱,脸色苍白如纸。 他转身,对着身旁同样面带惊色的苏青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接下来,我不再开口。你听火,我观劫,我们……用沉默,来打破他们的沉默。” 夜幕彻底降临,短暂的交锋后,幸存的诵经使们似乎接到了新的指令,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黑暗的山林中。 萧云归没有追,他只是盘坐在那巨大的裂钟之下,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左眼的星瞳,向着地脉更深处、更久远的时空探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那所谓“星眼”的全貌。 那根本不是什么封印! 那是一口“井”,一口深不见底、连通着光阴上下游的“时间之井”! 它的其中一条支脉,正好就在这大雷音寺之下! 佛国以千僧万佛的诵经之声,镇压的也并非什么邪魔,而是从这口井中,不断向上逆流的“声音”! 那声音古老、苍茫、充满了斩断一切的决绝。 那正是《斩我经》最原始、最本源的诵念之声! 萧云归豁然睁眼,右耳依旧万籁俱寂,左眼的星芒却亮如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 “我从未被放逐。”他轻声自语,声音沙哑,“我是……被‘过去’,赶出来的。” 风起,吹动了满地的灰烬。 那些记录着经文、承载着记忆的灰烬,在夜风的裹挟下,如同一群黑色的蝴蝶,悄然在他面前,围成了一行残破的古字—— 归,即始。 凝视着那三个字,萧云归缓缓站起身,目光投向星耳郎所指的南方。 苏青竹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那里没有佛光,没有灯火,甚至连星光都显得格外黯淡。 一种比死寂更加可怕的静,如同一块巨大无边的黑布,笼罩了那片大地。 那是一种被抽走了所有声音的、令人窒息的真空。 在那里,山川无言,草木喑哑,仿佛连风,都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萧云归的左耳,在那片广袤的沉寂之中,努力地分辨着。 他听不见哭声,听不见笑声,听不见鸟叫虫鸣,甚至听不见一声叹息。 他只听见了无数颗心脏,在绝望而麻木地跳动。 那里,藏着佛国最大的谎言,也埋着……被他们亲手夺走的声音。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火不言,自燎原 南行的风,带着一股死寂的铁锈味。 不过百里,接二连三的村落映入眼帘,景象却如出一辙的诡异——炊烟断绝,鸡犬无声,田地荒芜,唯有木讷的村民,坐在门槛上,用空洞的眼神望着远方,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又一个哑村。 萧云归和苏青竹在一口枯井旁停下脚步。 正当萧云归准备以星瞳探查井底时,一旁破败的地窖木板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人,颤巍巍地从黑暗中爬了出来。 她的舌头……被人齐根斩断,只留下一个狰狞的肉疤。 她见到二人,眼中先是惊恐,随即化为一种绝望的希冀。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本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册子推到他们面前,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村里所有的人,最后指向了那口枯井。 萧云归解开油布,是一本泛黄的账册。 上面没有金银交易,只有一行行用炭笔写下的歪扭小字,记录着同一个名字——“净言药”。 “每月初一,佛国僧人自东而来,分发‘净言药’,让我们按时饮用。药渣……倒入井底。”老妇人见他们看懂,又抓起一块木炭,在地上奋力写着,每一笔都仿佛耗尽了生命。 “药不是治病,是养钟。” 养钟?什么钟? 萧云归瞳孔中星芒一闪,视线瞬间穿透了厚重的泥土与岩层。 刹那间,他看到了一幅令他头皮发麻的景象! 这片大地下,无数条比发丝更细的灰色丝线,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 而每一个交汇的节点,正是一口这样的枯井! 井底沉积的药渣,那些所谓的“星眼灰”与“舌骨粉”,正源源不断地向灰线中输送着一种阴冷死寂的能量。 而这张巨网的尽头,所有灰线汇聚的终点,赫然指向南方——佛国心灯祖庭! 这哪里是药井,这分明是一座座巨大的阵眼! 苏青竹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她缓缓俯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冷的井沿。 就在接触的瞬间,她心口那团青色的心火骤然一亮,一股无形的波动顺着她的手臂传入井中。 “嗡——” 她的脑海里,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同时哀鸣、尖叫、哭泣! “我不想忘……我不想忘掉阿爹的模样……” “我的声音……还给我……我还要唱歌给阿娘听……” “痛……好痛啊……为什么……要割掉我的舌头……” 那不是幻觉,而是被“净言药”强行剥离、碾碎后,禁锢在井底的记忆残响! “啊!”苏青竹猛然抽回手,掌心一痛,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黑烟,竟从她掌心被逼了出来,在空中扭曲成一张痛苦的人脸。 是时哑鬼的残魂!它被苏青竹的心火之力从井中强行拽出了一丝。 那残魂发出嘶哑到极致的呐喊,声音断断续续,却充满了无尽的怨毒:“火……烧的是记忆……可记忆……不该活着……” 话音未落,黑烟“噗”地一声,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苏青竹豁然睁眼,原本温婉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从未有过的决绝与怒火。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重如山岳:“这口井,得烧。” “不能硬来。”萧云归的声音冰冷如铁。 他右手并指如剑,在地上急速刻画起来。 逆时剑痕的微光闪烁,一幅未来的画面在他星瞳中飞速预演——青色心火如天降流星坠入井中,井底的剧毒药渣瞬间被引爆,一股墨绿色的毒气冲天而起,逆着地脉倒灌回百里内的所有村庄。 毒气过处,那些失语的村民瞬间化为枯骨,连同土地都变得焦黑一片! 焚井,等于屠村! 这佛国,好毒的连环计! 萧云归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布满星辰纹路的奇特钥匙。 这是他从星辰阁带出的“星眼密钥”,专门用以勘破与星辰之力相关的阵法。 他将密钥缓缓插入井口边缘的一处不起眼的凹槽内。 “咔哒”一声轻响,密钥与井下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 井底的淤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开始剧烈翻滚。 紧接着,一具具小小的骸骨,在浑浊的泥水中浮了上来。 一具,两具,十具,百具! 整整一百具孩童的骸骨! 他们的喉骨处,都有着与那老妇人一般无二的、被利刃齐根斩断的痕迹。 而在每一块断裂的舌骨上,都用血色的朱砂,刻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小字—— “归”。 原来,那所谓的“舌骨粉”,竟是这些孩童的舌骨! 萧云归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养钟”的含义。 “他们不是病患……他们是祭品。”他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佛国,以百村生灵的记忆与声音为“饲料”,以百名孩童的舌骨与怨念为“引”,在这片大地上,供养着一个邪恶至极的“大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苏青竹眼中泪光闪动,但更多的却是滔天怒火。 她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短匕,在自己白皙的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涌出,却没有滴落,而是被她心口涌出的青色火焰尽数吸收。 那心火得到她精血的滋养,骤然暴涨,竟化作无数条青翠欲滴的竹藤,带着灼热的温度,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顺着井口急速向下蔓延! “听火!” 苏青竹闭上双眼,心神与火焰完全融为一体。 她能“听”到火焰所触及的一切。 她能分辨出井底哪些是无辜村民被剥离的记忆残响,哪些是孩童怨念所化的生魂,哪些……才是真正需要被焚毁的、附着在药渣与骸骨上的“执念之咒”! 在她的精妙引导下,青火长藤如拥有生命的灵蛇,灵巧地避开那些脆弱的生魂与记忆碎片,精准地缠绕上了井底的每一块骸骨、每一粒药渣。 下一刻,她猛然睁眼,厉喝一声:“燃!” 轰——! 井底的火焰骤然腾起,不再是青色,而是化作了净化一切的纯白! 井口处,一股浓郁如墨的黑烟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聚、翻滚,最终化作了成百上千张痛苦扭曲的嘴型! 它们无法发出声音,却用最极致的形态,齐齐向着南方的天空,做出了同一个口型—— “归——!” 就是现在! 萧云归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股怨念的爆发,是井下邪阵与源头联系最紧密的瞬间! 他左手紧握剑鞘,右手食中二指并拢,点在自己眉心。 三息之间,他的心跳、呼吸、乃至全身的血液流动,都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天地万物,在他眼中化作了无数流动的线条。 星瞳,全力暴睁! 他的视线,顺着那冲天的黑烟,顺着地脉中那张无形的巨网,瞬间跨越了千里之遥,精准地锁定在了黑烟的源头—— 佛国深处,一座宏伟而压抑的“净言殿”内。 大殿中,上百名身披金红袈裟的僧侣,正盘膝而坐。 他们面前的经案上,铺着金箔经文,手中握着的,却不是笔,而是自己的舌头! 他们竟以舌尖之血,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一部经文! 那经文上的字迹,散发着与井底黑烟同源的死寂与怨毒,正是那部传说中早已失传的《寂灭经》残篇! 每一个字写下,地脉中的灰线便会亮上一分,哑村村民的痛苦便会加深一寸! 找到了! 萧云归眼中杀意沸腾,他猛然抬起右手,剑指天穹! “逆时痕——斩!”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撕裂虚空的威势。 它斩的不是千里之外的僧侣,也不是那座净言殿,而是……那部由舌血写就的《寂灭经》残篇,与这片大地地脉之间,那条无形的、概念上的连接! 遥远的净言殿内,上百名僧侣正沉浸在一种病态的虔诚中。 突然,他们面前的金箔经书,无火自燃! 一股无法言喻的反噬之力,顺着他们与经文的连接,疯狂倒灌而回! “噗——!” 上百名僧侣,同一时间七窍流血,抱着脑袋满地翻滚,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 与此同时,村落井口的冲天黑烟,如同被剪断了线的风筝,瞬间失去了根基,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井中的白色火焰,也随之缓缓熄灭。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那个送来账册的断舌婆,呆呆地望着井口,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村口,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原本正木然地坐在地上玩泥巴。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茫然地抬起头,望着不远处一个同样呆滞的妇人,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终于,一个干涩、嘶哑,如同两块破布摩擦的声音,从他口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娘……” 一声“娘”,石破天惊! 妇人身体剧震,空洞的眼神瞬间恢复了神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泪水决堤而下。 苏青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泪流满面。 然而,她身后的萧云归,却猛地单膝跪地,“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那口血,竟带着点点碎裂的星光。 他左眼中的星瞳,浮现出蛛网般的细密裂纹,右耳的失聪之症,在这一刻变得更加严重。 可他那只完好的左眼,却在此刻,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清晰地映照出了一角未来的景象—— 那是在佛国的心灯祖庭深处,悬浮于虚空中的上千盏长明灯,正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最终,千灯俱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 唯有在祖庭的最中央,一盏孤零零的青色火焰,依旧在顽强地摇曳着。 而那盏灯的灯芯……赫然是苏青竹的身影! 萧云归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捂着胸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艰涩地低语: “火已燎原……可代价,是她。” 一阵风吹过,将井中燃尽的灰烬卷起,如同一场黑色的雨,纷纷扬扬,飘向遥远的南方。 灯,该换了。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灯下无影,才是真光 那盏悬于祖庭正央,大如华盖的主灯,光芒骤然一黯。 仿佛是萧云归的心跳被抽空了一瞬,他喉头干涩,重复着那个冰冷的结论:“无影者……已非生人。”那灯下空空如也的地面,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让人心悸。 那不是没有影子,而是它本身,就是一道凝固在时光中的虚影。 “听见了!我听见了!”星耳郎的尖叫撕裂了死寂,他整个人像被钉在沙地上,五官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每一盏灯里,都有人在哭!哭得好惨!他们都在说……都在说……‘别来’!” 话音未落,他身前的沙地猛然炸开! 不是爆裂,而是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地底掀开了一方黄沙地毯。 一具干瘪如柴的尸体,直挺挺地从沙穴中坐起。 它身披一件早已褪色腐朽的灯守袍,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萧云归。 这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在那具干尸的胸口,一柄剑的残骸深深刺入,只留下半截剑柄在外。 那剑柄的样式,那上面一道不起眼的划痕,那块磨损得恰到好处的兽皮缠带…… 萧云归的呼吸彻底停滞。 那是他的无锋剑,是他少年时佩的第一把剑,早已在一次断崖搏杀中遗失。 可眼前这柄,却带着千百年风沙侵蚀的痕迹,古老得仿佛从上个纪元出土的文物。 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发生了灾难性的对撞。 萧云归的瞳孔缩成了一个危险的针尖,一个足以让他道心崩裂的念头疯长如魔:“这是……未来的我?” “不。”苏青竹的声音清冷如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不知何时已来到干尸身侧,白皙的指尖轻轻触碰在那截古老的剑柄上。 一缕心火所化的青色光芒,如游蛇般顺着她的指尖缠绕而上,瞬间将干尸笼罩。 没有焚烧,没有毁灭,那青芒竟如春雨润物,渗入干尸体内。 苏青竹闭上了眼,仿佛在倾听来自亘古的呓语。 片刻后,她猛然睁眼,眼中满是震撼与了然:“我‘听’到了,是他的残念。”她转向萧云归,一字一句道:“他说……灯不能灭……可火,可以走。” 火,可以走? 萧云归心神剧震,被苏青竹这句话从未来的死亡幻象中强行拽回。 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握紧了手中陪伴至今的无锋剑,星瞳逆溯之力催发到极致! 刹那间,他眼前的世界褪去了色彩,时光如潮水般倒卷。 他看到了佛国大军的铁蹄,看到了万妖谷的冲天妖气,看到了无数人在这片荒原上厮杀、陨落……时间继续倒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 终于,画面定格在千年前。 南烬荒原还是一片绿洲,心灯祖庭初立。 一个面容模糊的僧人,身披第一件灯守袍,他手捧一团微弱却精纯到极致的火焰。 那火焰中,隐约能看到无数经文流转,正是《斩我经》最初始的心火形态! 他没有点燃油灯,而是将那团心火郑重地封入了主灯的灯芯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坐下,双手合十,身体在瞬间化作飞灰,消散于天地之间。 唯有一道执念,化作无影之身,永远地留在了灯下。 萧云归的星瞳回溯结束,眼角已有血丝渗出。 他终于明白,这哪里是什么诅咒,这分明是一场横跨千年的悲壮献祭! 首任灯守牺牲自己,将《斩我经》的火种封印于此,等待一个能够将其带走,而非熄灭它的传人! “轰隆隆——” 大地震颤,远方天际线涌起一片金光,肃杀之气铺天盖地而来。 “佛国大军!”星耳郎骇然失色。 只见荒原尽头,无数身披金甲的僧兵结成战阵,如潮水般推进。 阵前,数百名手持法杖的诵经使高声吟唱,声浪汇聚成一道金色的法旨,悬于半空,上面三个大字杀气腾腾——灭归令! 他们是来杀萧云归,更是来灭这千年灯火! 退?已无路可退! 萧云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在佛国大军兵临百丈之际,猛地将手中的无锋剑狠狠插入脚下坚硬的地脉之中! “嗡——” 剑身与地脉共鸣,一股奇异的律动顺着剑身传导进萧云归体内。 三息之内,他的心跳竟与那千百盏心灯的明灭频率,达成了完美的同步! 这一刻,他的星瞳暴睁,视野再度发生剧变! 他看到的不再是灯,而是千百条与灯火相连的、纤细脆弱的命运丝线! 每一盏灯中,都囚禁着一道完整的命轨! 这些命轨的主人,早已在千百年前死去,但他们的生命力,却被这灯火尽数抽取,用作燃料。 点燃,即是献祭他们的死亡。灯灭,才是他们真正的魂飞魄散。 “这不是护道……”萧云归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彻骨的寒意,“这是养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在佛国大军的第一波经文攻击即将落下之际,苏青竹动了! 她如一只离弦的青鸟,冲天而起。 体内心火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在空中化作一道凝实的青竹长桥,一端连着她的脚下,另一端,悍然指向那盏千年未熄的主灯! “火,不是用来守的!”她的声音清越如凤鸣,响彻整片荒原,“是用来传的!” 话音落,心火离体! 那磅礴的青色火焰,如一条有生命的奔腾江河,顺着青竹长桥逆流而上,以一种决绝而惨烈的方式,狠狠撞进了那盏巨大的主灯之中!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千灯齐颤,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而被心火灌入的主灯,更是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它内部那团沉寂了千年的金色火种,竟仿佛被唤醒的巨龙,开始疯狂流动,如决堤的黄金之河,沿着那青竹长桥,倒灌而下,逆向冲回苏青竹的体内! 灯下,那道守候了千年的无影之身,缓缓抬头。 他那由光影构成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类似“表情”的波动,发出了百年来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明白无误的叹息: “终于……有人来接火了。” 随着叹息声散去,他的身影也如青烟般彻底消散。 主灯的光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紧接着,千百盏悬空的心灯也一盏接一盏地黯淡。 失去了灯火,南烬荒原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萧云归双目刺痛,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的星瞳在方才的极致催动和此刻的剧变中,几乎濒临失明。 然而,就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却“看”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光。 苏青竹静立于那座即将消散的青竹长桥中央,她周身不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流淌的光。 她的双眼,变成了两枚明亮的灯芯,她的身体,仿佛化作了那枚传承千年的火种本身。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磅礴、古老、炽热,却又带着一丝难以驾驭的狂暴,似乎随时会将她这个新生的容器撑得粉碎。 她缓缓转身,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望向萧云归的方向,声音轻柔却带着无可撼动的力量:“现在,轮到我们……点灯了。” 话音刚落,极远之处,万妖谷的方向,一道通天彻地的血色火柱猛然升腾,将半边天幕映照得如同炼狱。 隐约可见,一个身披黑袍的大祭司正高举白骨权杖,无数妖魔的嘶吼汇聚成献祭的狂潮。 那是另一种火,一种需要用无尽生灵去点燃的邪火。 萧云归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泪,视野中一片模糊血红,但他扛起无锋剑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 “走。”他沉声道,声音嘶哑却坚定,“去把火,送到该亮的地方。” 风起了,卷起漫天黄沙。 最后一盏心灯的残焰,在他迈出第一步的瞬间,悄然熄灭。 千年的守候与囚禁,终归于虚无。 光,从不属于灯,只属于敢于接火的人。 可那传承千年的火种,又岂是凡人之躯能轻易承载。 萧云归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苏青竹的气息正在剧烈波动,那股源自《斩我经》的无上心火,既是她的新生,亦是她此刻最沉重的枷锁。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天在喊我 那无边风沙仿佛被一道无形之墙截断,在归墟渊的边缘骤然静止,堆积成丘。 随着萧云归的脚步踏上渊畔,他身后那条由千百盏残灯组成的火路,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光与热,一盏接一盏,悄然熄灭。 天地间,只余下深渊中翻涌的黑雾与亘古的死寂。 “噗通”一声,苏青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踉跄跪倒在地。 她体内的心火,那朵源自《斩我经》的无上青焰,在这一刻像是被深渊底部某种无形的存在狠狠拽住,骤然沸腾,失控地灼烧着她的经脉。 她猛地抬手捂住心口,纤细的指缝间竟渗出丝丝缕缕的青色火苗,痛苦地低语:“那里……有人在烧……和我一样的火。” 萧云归俯身,沉稳的手掌扶住她颤抖的臂膀,将她缓缓拉起。 他的目光,那双仿佛蕴藏着星辰生灭的瞳孔,没有丝毫波澜,径直穿透了下方浓得化不开的黑雾。 视线尽头,他看到了一口倒悬于渊底虚空的古井。 井口之上,一枚核桃大小、通体剔透的玉石正静静悬浮,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星光,仿佛一颗跳动不息的心脏——正是星枢玉。 也就在此时,一道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悲怆与不甘的剑鸣,自井中幽幽传来,跨越了百年的时光,清晰地响彻在萧云归的识海。 “归——” 正是百年前,青霄宗末代掌门于此地自尽时,泣血喊出的最后一个字。 不等二人有所反应,虚空陡然撕裂,一名身着六色道袍、面容模糊的身影踏步而出,正是六道判。 他神情漠然,随手一挥,六面颜色各异的令旗便呼啸着插入归墟渊畔,分列六方,瞬间结成一座封天锁地的法阵。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律法条文,不带一丝情感地宣告: “星枢现,命轨动。争玉者,入归墟。” 话音未落,西方的天际,一团巨大的黑云如山峦般压境而来,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 云端之上,天外楼楼主无归子负手而立,身形笔直如剑。 他手中握着的那柄通体漆黑、不断吞噬着周围光线的长剑,正是凶名赫赫的“斩我剑”。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死死锁定在渊底的星枢玉上,声音森寒刺骨:“此玉可断因果之链,足以将那该死的‘归姓’,从万古源头彻底抹去!” 紧接着,南方的妖庭大祭司仰天长啸,他干瘦的身体骤然燃起血色妖火,竟以自身精血在虚空中铺就一条通往归墟的血色长路。 东方的魔宗阵营中,一名看似七八岁的血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竟毫不犹豫地用指甲剖开自己的胸膛,掏出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高高祭起,引动一面血幡猎猎作响。 更有青霄宗仅存的残部,一群衣衫褴褛、眼神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修士,他们高举着手中的断剑,发出悲愤的嘶吼。 而来自遥远佛国的诵经使,则盘膝而坐,咬破舌尖,以舌血在身前虚空飞速书写着一道道金色梵文咒印,无声的杀意比任何呐喊都更加令人心悸。 六道齐聚,八方云动。 他们的目标各不相同,但此刻,所有的杀机却如百川归海,尽数汇于一人之身——萧云归。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手捧古旧书册、气质玩世不恭的断命郎,用指尖轻轻翻过一页,书页上,“萧云归”三个字鲜红如血。 他看着那三个字,嗤笑一声,仿佛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的笑话:“萧云归,寿尽于今夜,死因:众望所归。” 随即,他抬起眼,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被萧云归护在身后的苏青竹,低声喃喃:“不过嘛……那丫头体内的心火燃尽之时,才是这出好戏真正的‘归’处。”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敌意与杀机,萧云归的面容依旧平静如渊。 他松开扶着苏青竹的手,反手将那柄看似平平无奇的无锋剑,重重插入脚下的地脉之中。 “嗡——” 剑身入地,仿佛触动了某种古老的律动。 一息,两息,三息。 萧云归的心跳,竟在第三息时与渊底那口古井的脉动、与那一声“归”的剑鸣,达成了完美的共鸣。 整个归墟渊,仿佛成了他身躯的延伸。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问道:“若我斩断未来之身,以此身为引,你的心火,可能撑住这一剑?” 苏青竹苍白的脸上,因心火灼烧而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重重地点头,摊开的掌心中,那团青色火焰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意志,激烈地跳动着,如同一颗不屈的脉搏。 “你说过,”她的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火,不是用来守的……是用来传的。”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悄无声息地跪倒在苏青竹面前,正是一直隐匿踪迹的心火婢。 她眼中含着决绝的泪光,双手交叠,虔诚地捧在胸前,对苏青竹深深叩首:“我族最后一脉,愿为小姐……为这天下最后一朵心火,献上火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说罢,她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她的胸膛之内,血肉之间,竟没有心脏,而是一团早已凝固、宛如青色琉璃的火焰结晶! 这是她们一族代代相传的火种源头! 苏青竹泪水夺眶而出,她没有拒绝。 她知道,这是使命,是传承。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心火婢冰冷的手。 刹那间,她掌心的活火,顺着二人相连的经脉,涌向那团凝固的青焰。 两火相触,没有爆裂,反而如水乳交融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嗡!” 一道比之前炽烈百倍的青色火线,猛地从二人交握的手中冲天而起,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火龙,盘旋着缠上了插在地上的无锋剑身。 古朴的剑胚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身上那些模糊的纹路,在青焰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转。 “动手!” 无归子等不及了。 他感受到了那柄剑上正在觉醒的可怕气息,率先出手。 斩我剑划破长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的黑色剑意,仿佛能斩断时空,直指渊底的星枢玉! 萧云归眼神一凝,横剑于前。 “铛!” 无锋剑精准地挡下了那道黑色剑意。 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却猛地从他体内的双生脉中爆发出来! 那条连接着他与未来之身的银色雷霆脉络,与另一条代表着黑渊之力的脉络,在此刻疯狂纠缠、撕扯,仿佛要将他的神魂撕成两半。 “你敢!”一道暴虐的意念在他识海中疯狂咆哮,“你若断我,便是自毁道基!你将一无所有!” 那是未来之身的声音。 萧云归牙关紧咬,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他没有理会识海中的咆哮,星瞳死死锁定住渊底古井旁,那尊一直如同石雕般静立的星枢守。 就在他目光投下的瞬间,那尊不知守护了多少岁月的石人,竟缓缓睁开了双眼。 它的眼中没有敌意,反而向着渊上的萧云归,微微颔首。 随即,它高大的身躯向后退去,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古井的阴影之中,让出了通往星枢玉的唯一通路。 萧云归瞬间明白了。 星枢守让开的,不是夺玉之路,而是赴死之路,是……破而后立之路! 此战,非夺玉,而是断命! 电光石火之间,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骇然的决定。 他猛然转身,手中那柄缠绕着熊熊青焰的无锋剑,剑锋一转,不再指向任何敌人,而是反指自己的心口! 他引动的,并非任何杀伐之术,而是《斩我经》中最为凶险、近乎自绝的一式——“斩形我·归墟”! “噗嗤!” 长剑入体,没有丝毫犹豫。 这一剑,不为杀敌,只为斩断自己体内,那道位于银雷与黑渊交汇处的双生之脉! 殷红的鲜血混杂着青色的心火,喷薄而出,洒向身下的万丈星渊。 刹那间,天地骤静。风停了,云凝了,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扼住。 就在那双生脉被剑意彻底斩断的瞬间,在断裂之处,一条前所未闻、前所未见的透明脉络,竟凭空而生! 它无光、无色、无形、无相,却在诞生的那一刻,自行开始流转起一股纯粹而古老的剑意。 “无痕之脉……成!” 六道强者齐齐色变,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远处的断命郎“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天命簿,死死盯着渊畔那个持剑自戕的身影,第一次失态地喃喃自语:“命……断了。” 而归墟渊底,那口倒悬的古井之中,沉寂了百年的剑鸣,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失散已久的归宿,发出一声清晰无比的回应。 渊上,萧云归静立不动,胸前的剑柄兀自颤动,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下,滴入深渊。 他缓缓垂下眼帘,感受着那条新生的“无痕之脉”中,一股不属于他,却又与他同源的剑意,正自行苏醒,缓缓流淌,仿佛在重新定义着何为剑,何为……归。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火引燃时,我不再是我 渊上风起,吹动萧云归的发丝,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死寂般的平静。 他体内的双生脉已成废墟,唯有那条新生的“无痕之脉”如初生神龙,盘踞于百骸之间,那股不属于他,却又与他同源的剑意,正缓缓流淌,温养着他几近枯竭的生机。 未来之身那萦绕耳畔的低语彻底消失了。 没有了未来的指引,亦没有了过去的桎梏,萧云归发现,自己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地感知着“现在”。 他缓缓抬起右手。 嗡——! 一声轻鸣,一直沉寂的无锋剑胚竟毫无征兆地自行浮起,悬于他的掌心之上。 三道银色的光华如呼吸般在剑身上缠绕、流转,每一次明灭,都与脚下深渊的地脉产生一股奇异的共振,仿佛这柄剑不再是死物,而是与这方天地一同苏醒的心脏。 “咳……”一声轻咳自身后传来,苏青竹虚弱地靠在他的肩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双眸却亮得惊人。 她体内那燃烧了生命的心火,此刻已化作一条奔流不息的青色长河,沿着那道他为她斩出的逆时剑痕,源源不断地涌向他掌心的剑胚。 “火……快走完了。”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随时会散去,“但它……记得路。” 话音未落,一直侍立在她脚边,身形早已变得半透明的心火婢,最后一缕青焰从眉心飘出,如倦鸟归林般汇入那道火之长河。 下一刻,她的身躯彻底化作飞灰,被渊上的罡风一卷,便了无痕迹。 就在此时,天地间风云突变! 六面黑底金纹的大旗自虚空中猛然探出,分立六合方位,猎猎作响。 旗面上,分别刺绣着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的古老图腾,正是六道判的“封命六旗”! “轰隆隆——!” 大地剧烈震颤,深渊之下,一根根粗如山脉的青铜巨锁破土而出,带着万钧之力冲天而起,目标直指苍穹之上那颗若隐若现,统御万星的星枢玉! “封命大阵,启!” 无归子冰冷无情的声音响彻云霄,仿佛天道宣判,“宿命不可逆,归姓者,当诛!” 青铜巨锁在空中交织成网,彻底封死了萧云归所有退路,更有一股无形的天地伟力当头压下,要将他连同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彻底碾碎。 萧云归却恍若未闻,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伸出左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嗡鸣不休的剑胚之上。 就在他指尖触及剑胚的刹那,他体内那条“无痕之脉”骤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咿呀——!” 一声仿佛初生婴儿啼哭般的剑鸣,猛地从剑胚内部传出。 这哭声,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与渴望,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那是被萧云过往岁月磨灭,此刻却被苏青竹心火重新点燃的,《斩我经》最本源的那一缕剑心之火,它在回应着这最后的火引! “夺玉!不能让他铸剑成功!”妖庭那位金瞳大祭司发出惊天怒吼,声震四野。 他身旁,魔宗那位看似天真无邪的血童,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容,整个身躯瞬间炸开,化作万千道细如牛毛的血色刃光,铺天盖地般射向萧云归。 “阿弥陀佛,孽障当诛。”佛国诵经使面带悲悯,却张口喷出一股舌尖精血,精血在空中迅速交织成一张散发着腥甜与梵音的血色罗网。 青霄道宫仅存的几位长老更是目眦欲裂,合力催动残阵,一道凝聚了他们所有道法与恨意的“断归剑阵”轰然斩落,剑光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 四方绝杀,避无可避! 然而,萧云归一步未退。 他只是静静地立于原地,任凭那狂暴的攻击席卷而来。 就在攻击临身的千分之一刹那,他体内的“无痕之脉”中,那股新生的剑意如决堤江河,轰然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气,也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那剑意透体而出,竟在萧云归的周身,瞬间交织出上百道似虚似实的逆时剑痕。 血刃、血网、剑阵……所有攻击落在那层由剑痕组成的“盾”上,都发生了诡异的一幕。 它们仿佛陷入了一个被预演了无数次的剧本,每一道攻击的轨迹,每一个力量的爆发点,都被一道恰到好处的逆时剑痕提前截断、牵引、化解。 看似凶险万分,却连萧云归的衣角都未能触及。 “好一个‘无我之剑’!”一直隐于暗处的断命郎抚掌赞叹,眼中异彩连连,“不借未来之影,不靠顿悟之机,只凭‘此刻之我’的极致,便能衍化万法,化解万般攻伐!这才是真正的……斩我!” 就在此时,靠在萧云归背上的苏青竹,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温柔似水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青色火焰。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直起身子,心火离体而出,不再是溪流,而是化作了一座横贯天地的青竹长桥,一头连接着她的心口,另一头,则悍然贯入了那柄悬浮的剑胚之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说过……”她的声音,已细若游丝,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要带火……去它……该亮的地方……”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座宏伟的青竹火桥,轰然炸裂! 亿万点青色火种,如同漫天星辰,尽数被剑胚鲸吞而入! 嗡——!!! 无锋剑胚发出一声震动九霄的龙吟,剑身颜色骤然剧变! 由死寂的灰,化作了充满生机的青,再由青,蜕变为圣洁的白。 最终,所有的色彩尽数褪去,剑身变得通体透明,宛如一道凝固在时空中的光,其形态,赫然是一个古朴苍劲的“归”字! 归一剑胚,成! 就在剑胚成型的刹那,高悬天际,被青铜巨锁层层封印的星枢玉,竟也感应到了这股气息,骤然剧烈震动起来! 深不见底的归墟之井中,一连九声浩大的剑鸣冲天而起,与归一剑胚遥相呼应! 一直如同石雕般镇守在井口的星枢守,缓缓抬头,那双万年不变的石目之中,竟流淌出一丝璀璨的光华,他喃喃自语:“此玉……非天赐,乃是万世执念所凝。谁持之,谁便成宿命之锚,为众生定轨……” 萧云归终于动了。 他反手将气息渐冷的苏青竹拥入怀中,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握住了那柄透明的归一剑胚。 剑入手,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这柄剑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层层封锁,第一次,平静地望向了虚空中的无归子。 “你不是要斩我。”萧云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你是……怕我醒。” 他没有理会那些再次围拢上来的敌人,而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归一剑胚,剑尖直指那颗被天地伟力锁住的星枢玉。 “今日,我不改命。”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我,斩命!” 归一剑胚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发出一阵欢愉的轻颤,透明的剑尖之上,凝聚出一点极致的锋芒。 苏青竹倒在他的怀中,身体的温度正在飞速流逝,嘴角却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在他耳边轻语:“听见了吗?火……在唱歌。” 萧云归缓缓闭上了双眼。 下一瞬,他一剑斩出! 这一剑,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甚至没有斩向任何实体。 他并非要夺取星枢玉,而是以苏青竹那不灭的火种为引,将自己“无我之剑”的剑意,毫无保留地、精准无比地,直透玉心! 他要斩的,是星枢玉作为“宿命之锚”的那个“锚”! 咔——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仿佛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炸响的碎裂声传来。 那颗光华万丈、亘古不变的星枢玉之上,竟凭空出现了一道发丝般纤细的裂纹。 随着这道裂纹的出现,九颗围绕着它运转的星辰,轨迹陡然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偏离。 而远在亿万里之外,一座悬于九天之上的天外楼中,守护着核心阵法的无归子,脸色骤然一白,猛地喷出一口金色的血液! 他眼中那万年不变的淡漠与掌控,第一次被惊骇与动摇所取代。 “他……他怎么可能……”无归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面前缓缓崩塌一角的阵法,失声喃道,“他真的斩了‘我’?” 渊上,萧云归持剑而立,怀抱伊人,那一剑斩出后,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然而,所有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这片死寂,只是更大风暴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平静。 这一剑,斩的不是玉石,而是维系着整个天道宿命的,第一根弦。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碎玉三日,天改其轨 咔嚓—— 一声轻微却又仿佛响彻寰宇的脆响,自归一剑胚的剑尖下传来。 那不是金石之音,更像是一根绷紧到极致的琴弦,在最激昂的乐章中断裂的悲鸣。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存在,无论是人是影,都心脏骤停。 星枢玉之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诞生了。 紧接着,这道裂纹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咔嚓! 咔嚓咔嚓! 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整块温润如水的古玉,其上流转的九星星辉,仿佛决堤的洪流,失去了固有的轨迹,在玉中狂乱奔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归墟渊外,那由六道判官之力凝结的六面黑幡,在同一时刻齐齐颤抖,幡面上的符文锁链寸寸崩断。 噗! 噗! 噗! 六声闷响连成一片,六旗尽折! 维系了万古的封命大阵,在失去了星枢玉的星力指引和六道判的镇压之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然崩解! 狂暴的能量风暴席卷四方,那个一直屹立在阵眼,身披斗篷的神秘人,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他脸上那张隔绝一切窥探的青铜面具,在阵法崩解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面具之下,是一张脸。 一张与萧云归有着七八分相似,却布满了岁月风霜,眼角刻着无尽疲惫与沧桑的脸。 那分明是百年之后,早已勘破天机,斩断自身命运的——断命郎! 他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在萧云归身上,嘴角竟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呢喃,声音仿佛是风中残烛,却清晰地传入萧云归的耳中。 “我守了千年……只为等一个……敢碎命的人。” 话音落下,他的身躯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自脚下开始化作点点流光,烟消云散。 那些光点没有飞向别处,而是义无反顾地融入了那座正在崩塌的封命大阵,随着大阵一同归于虚无。 他守的不是阵,而是等待一个破阵人。 就在此时,一道撕裂天地的剑意骤然降临! 无归子须发皆张,手持嗡鸣不止的斩我剑,自虚空中一步踏出,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竖子!你若毁玉,万世因果将彻底崩盘,天地重归混沌,你担得起吗!” 他的剑意如山如海,压得整个归墟渊都在颤抖,可这股力量却在距离萧云归三尺之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 萧云归没有看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中气息渐弱的苏青竹。 他将沉重的归一剑胚横于胸前,像是在守护最后的珍宝。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更锋利的剑,直刺无归子的道心。 “因果本就是强者为人间编撰的故事。我只问你一句——你守的,是这天下,还是你百年前的悔?” “你!” 无归子滔天的剑势,在这一问之下,竟出现了一丝凝滞。 他的眼前,刹那间闪过一幅画面。 百年前,青霄山,轮回井前。 他也曾这样跪着,身后是宗门的殷切期望,眼前是万家的生死存亡。 他亲手将那个眼神清澈、尚且年幼的萧云归,那个他最得意的弟子,用力推入了深不见底的轮回井中。 只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重来一次”的机会,只为了弥补他曾经犯下的一个错。 他守的,究竟是什么? 是天下苍生,还是那个被他亲手葬送的、问心无愧的自己? 剑势的这一滞,便是永恒。 萧云归不再看他一眼,这个沉浸在过去中的可怜人,不值得他再出一剑。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块即将彻底崩碎的星枢玉上,眼中没有半分动摇。 他引动了丹田内那枚沉寂的归一剑意,催动了《斩我经》的最后一章。 “斩无我……归一!”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归一剑胚的剑尖,只是轻轻地,向前递出了一寸。 剑出无声,玉碎如雪! 那块维系了天道宿命的星枢玉,在一瞬间化作了亿万片晶莹的粉末,如同在深渊中下了一场盛大的雪。 刹那间,天穹之上,那亘古不变的九颗星辰,其运行轨迹,竟硬生生偏移了三日之距! 遥远的天外楼,守护宗门的护山大阵发出一声哀鸣,一角轰然崩塌! 南疆妖庭,那片焚烧了千年的无尽火海,竟诡异地开始逆转倒流! 西漠佛国,供奉在万佛窟中的三千长明灯,于同一时刻,灯火齐灭! 归墟渊的井沿上,那只一直沉默观望的时哭鸟,突然张开嘴,朝着崩毁的星枢玉,发出了九声短促而凄厉的啼鸣。 啼鸣声落,它的身躯骤然化作一捧黑色的灰烬。 那灰烬被井口倒灌的罡风卷起,在空中盘旋、凝聚,最终拼出了一个清晰的字—— “归”。 “噗通”一声,无归子踉跄后退,手中的斩我剑再也握不住,脱手坠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失神地望着那场深渊中的雪,望着空中那个“归”字,口中喃喃自语。 “原来……真我不在斩中,在归……归……”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也如风中残影,寸寸消散,化作虚无。 与断命郎不同,他没有留下任何光点,唯有一道跪地的残影,在原地停留了数息,才彻底不见。 一片寂静中,一道身影从倒悬的井影中悄然走出,正是影归客。 他走到无归子消散的地方,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星枢玉碎片,放在掌心。 他低语,像是在对谁承诺:“这一世……换我来等。” 随即,他再次退后一步,身形便鬼魅般融入了那片深沉的井影之中,再无踪迹。 “咳……” 一声轻咳将萧云归的思绪拉回。 苏青竹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她指尖上,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心火,如同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她费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却带着一抹安详的笑意:“火……灭了……可我……看见了。” 萧云归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嘶哑:“看见什么?” 她的笑容更甚,眼中映着他疲惫的脸庞。 “我看见……你扛着剑走来的路……很长,很长。但这一次……你没有再回头。” 话音落下,她指尖的最后一缕心火,终于熄灭。 归墟渊内,万籁俱寂。 星枢玉碎尽,井中剑鸣止息,万古的宿命枷锁,终于被一剑斩断。 萧云归将已经失去温度的苏青竹轻轻地、珍重地放在地上,为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 然后,他站起身,重新将那柄依旧朴实无华的归一剑胚扛在肩上,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尽头。 在那里,一处亘古存在的石台上,断命郎的身影仿佛从未离去。 他手中拿着一本残破的簿册,封面上“天命”二字龙飞凤舞。 他放声大笑,双手用力,将这本天命簿撕得粉碎! “哈哈哈哈!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天命!命,由我,由剑,由你们自己来定!” 笑声在深渊中回荡。 而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烬荒原,那片被世人遗忘的焦土之上。 一盏被遗弃在破庙中的青铜残灯,在熄灭了千年之后,灯芯之上,毫无征兆地,忽地……亮起了一豆微光。 那光芒虽弱,却在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摇曳着。 仿佛在说:火,还没有灭。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3章 剑不归,人先归 那一声低语并非幻觉,它穿透了归墟渊的死寂,越过了断命郎的狂笑,清晰地烙印在萧云归的无痕之脉中。 仿佛一滴滚烫的岩浆滴入冰湖,激起滔天巨浪。 他怀中苏青竹的身体虽已冰冷,可那股源自南烬荒原的意念,却带着一丝决绝的暖意,与他左眼灼烧的青焰遥相呼应。 火种未灭! 这个念头如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萧云归的心神。 他猛然抬头,望向南方,那双诡异的眼瞳似乎能穿透无尽虚空。 星瞳之内,未来画面一闪而过,天门万民执灯的景象愈发清晰,而那一盏盏灯火,竟都与南烬荒原的残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丝残念罢了,入轮回便会烟消云散,何必执着。”断命郎的声音在他右耳边响起,平淡无波,是他真实所说之言。 但萧云归的左耳,却听到了截然不同的“未说之言”,那是断命郎藏于心底的真实想法:“……除非,有人能以无我之身,在轮回开启的刹那,用自身因果为引,为那缕残念铸就一盏不灭魂灯,将其从万世沉沦中捞起。可这……无异于以身饲魔,自投罗网。” 萧云归心中剧震,原来,还有路!哪怕那是一条九死一生的绝路! 他缓缓将苏青竹的遗体放下,归一剑胚自行出鞘,无锋的剑身在地面划过,泥土翻飞,一座简朴的孤坟迅速成型。 他没有立碑,只是将归一剑胚深深插入坟前。 剑身青竹纹路微光流转,与地脉相连,竟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守护阵法,护佑着坟中人的安宁。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目光如剑,直视断命郎:“轮回井,如何走?” 断命郎嘿然一笑,指了指北方:“九星偏移,天地磁场紊乱,唯有此剑能为你指明方向。但你可想好了,你斩断的是天命簿上的命,可这世间的因果,却会变本加厉地缠上你。你此去,不是求生,是求死。” “生又何欢,死亦何苦。”萧云归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她还在,我便要去。轮回井,我入定了。” “你走你的独木桥,我渡我的奈何舟!”影归客突然开口,他死死盯着萧云归,眼中满是挣扎与不甘。 他没有再索要那块碎玉,而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座孤坟,转身朝着与北方截然相反的南方大步走去。 “你去做什么?”萧云归问。 影归客没有回头,声音遥遥传来:“你入轮回井为她捞魂,我便去南烬荒原为她守灯!她若归来,你我再论谁才是‘归’!”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沙之中,竟是选择了另一条同样艰难的道路。 萧云归默然,将那枚自燃后温度尽失的碎玉贴身收好。 “倒是两个痴儿。”星枢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他的石躯缓缓沉回井影之中,“归墟渊的使命,是见证‘归’。井开之日,我自会为你引路,但井外之路,需你自己走。切记,你如今左耳所闻,皆是人心诡秘,是执念,是欲望,是未出口的刀剑。善用之,可洞察先机;沉溺之,则万劫不复。”话音落,井影恢复了平静,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归墟渊上,再度只剩下萧云归与断命郎二人。 萧云归不再有丝毫犹豫,他握住插在坟前的归一剑胚,轻轻一拔。 剑身发出清越的鸣响,一股磅礴的吸力自剑尖传来,牢牢指向北方。 那里,黑雾翻涌,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你真要走?”断命郎饶有兴致地问,“外面可比这归墟渊里有趣多了,但也危险多了。星枢玉碎,天道崩塌,昔日的法则荡然无存。沉睡的古妖,避世的魔头,蛰伏的旧神……如今都闻到了自由的血腥味。你这一身新生的因果,对它们而言,可是上等的补品。” 萧云归没有回答,只是用行动表明了决心。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归墟渊的边缘。 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仿佛踏在万古的时光之上,但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因为苏青竹说过,别回头。 身后是她的安眠之地,身前是她的唯一希望。 他不能回头。 就在他的脚即将踏出归墟渊范围的瞬间,断命郎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小子,再送你一句。你那只星瞳,看到的是未来的‘可能’,而非‘必然’。你看到的万民执灯,或许是为你送行,但更可能是……为你送葬!” 萧云归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更加坚定地踏了出去。 一步踏出,天地变色。 归墟渊内风停沙定,宛如净土。而一步之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无穷无尽的黑雾如浓墨般翻滚,遮蔽了天光,吞噬了声音,剥夺了方向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与不祥的气息,大地干裂,寸草不生,千里之内,竟无半点光亮与生机。 这才是天道崩塌后,真实的世界。 萧云归立于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宛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孤舟。 他左眼的青焰微微跳动,成了这方天地唯一的微光,映照出他冷峻而决绝的脸庞。 他的左耳中,瞬间涌入了无数混乱的、充满了恶意的“未说之言”——那是潜藏在黑雾中无数妖魔的贪婪低语。 “好浓郁的生机……吞了他!” “他的灵魂里……有天命破碎的味道,大补啊!” “那把剑……是剑胚……我的!是我的!” 萧云归恍若未闻,只是紧了紧手中的归一剑胚。 剑尖依然坚定地指向北方,那股吸力穿透了所有恶意与混沌,为他标定了唯一的方向。 他抬起脚,准备在这片妖魔横行的黑暗中,踏出属于自己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在这死寂与喧嚣并存的诡异之地,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归墟渊外,黑雾如墨,千里无光。 断命郎拄杖前行,竟是跟了出来,他走到萧云归身侧,与他一同望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笑问道: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4章 听天道 “我这双眼,见的是人心,不是路。我这双耳,听的是天道,不是人言。”萧云归的声音沙哑,却如金石掷地,字字铿锵,“所以,走得动。” 话音未落,他肩扛剑胚,已然踏入那片能吞噬光与声的归墟黑雾。 影归客无声无息地跟上,他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萧云归的脚印上,仿佛一道追逐着实体的影子。 他手中的碎玉温润,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是他最后的依凭。 黑雾翻涌,如活物般缠绕而来。 第一个幻象,是无归子。 他手持那柄曾名震天下的“无归剑”,剑锋直指萧云归的眉心,眼神冰冷如铁:“叛徒!你毁我道基,夺我传承,今日便用你的命来偿!” 萧云归恍若未闻,目不视物,脚步不停。 影归客却停了半步,他手中的碎玉骤然亮起,青色光焰一闪而过。 那光焰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极致的清冷,仿佛能映照万物本相。 青焰之中,无归子的身影扭曲、淡化,最终如烟尘般溃散。 紧接着,苏青竹的身影在雾中跪倒,泪流满面,楚楚可怜:“云归……我错了……求你,别去……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 青焰再燃,苏青竹的哀求化作了一声尖利的嘶叫,消散无踪。 青霄掌门的怒斥,同门师兄弟的指控,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接踵而至,却都在影归客掌心那枚碎玉的青焰下化为乌有。 断命郎拄着杖,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他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有意思。你靠‘影’石映照本心,破除虚幻。他靠心头那点不灭的‘火’,燃尽妄念。可你们都错了,真正能在这归墟里走下去的,不是你们这些眼明心亮的,恰恰是那个听不见人话、却能听见天道真言的聋子。” 他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在影归客心头炸响。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的萧云归猛地停住脚步,身形剧烈一晃。 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左耳耳廓,蜿蜒流下,滴落在漆黑的沙地上。 他聋了,却听到了比任何声音都更恐怖的东西。 那不是言语,不是剑鸣,更不是风声。那是“井底之声”。 是轮回井深处,无数沉沦其中、无法超脱的生灵,在永恒的孤寂与绝望中,发出的无声呐喊。 那呐喊凝成了一个字,一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字——“归……” 归来,归去,归于沉寂。 这声音足以让任何仙人道心崩溃,魂飞魄散! 萧云归的星瞳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几近全盲。 然而,在他的心象世界里,一条全新的道路却豁然洞开。 那是一条由亿万盏明灭不定的残灯铺就的长路,每一盏灯,都代表着一个消逝的执念。 路的尽头,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正是轮回井! 他抬起了脚。 当他踏出第一步的瞬间,脚下的黑沙之上,竟凭空生出了一株青翠欲滴的竹子虚影。 竹影随他脚步而生,又随他脚步而灭,仿佛在为他引路。 那是苏青竹最后的执念,不是幻象,而是她种在他道心里的那颗种子,此刻,成了他的路标。 黑雾的侵蚀陡然加剧! 前方的雾气疯狂凝聚,化作一个由成千上万张面孔组成的巨大怪物。 那些面孔,有的是他剑下亡魂,有的是被他辜负的旧识,每一张脸上都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憎恨。 “萧云归!” 千面人影齐声开口,声音重叠在一起,化作一道足以震碎神魂的质问。 “你修无痕之脉,斩尽因果,断绝尘缘!你斩我等,为何不斩你自己?!你才是这世间最大的执念!” 面对这诛心之问,萧云归依旧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那股无形无质、却锋锐至极的无痕剑意透指而出。 下一刻,他竟毫不犹豫地,一剑斩向自己的左肩! 噗嗤! 血光迸溅! 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鲜血如泉涌,洒落在地。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鲜血并未被黑沙吞噬,反而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他左臂上迅速蔓延开来,勾勒出一道道繁复而古老的青竹纹路。 纹路从伤口处延伸,瞬间覆盖了整条左臂,并攀上了他肩头的归一剑胚。 剑胚嗡然一震,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残念在他心底响起,那是心火婢的声音:“火不灭……路……不绝……” 随着心火婢残念的最后低语,萧云归左臂上的青竹血纹骤然燃起一层无形的火焰! 那火焰无色无相,却仿佛是世间一切虚妄的克星。 前方的千面人影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漫天黑雾,溃散而去。 雾气散尽的刹那,一个稚嫩的童声在虚空中轻轻回响,带着一丝欣慰,一丝释然:“他……回来了。” 是剑归童,那个牧羊儿。他的执念,也在此刻彻底消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萧云归身形一软,险些跪倒,他将归一剑胚狠狠插入地面,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直跟在后方的断命郎,此刻却突然弯下腰,从地上捻起一粒被萧云归鲜血浸染过的黑沙。 他将沙粒放在眼前,那沙粒之中,竟倒映出了一只巨大无比、缓缓开阖的石眼。 “这是……星枢守的眼泪。”断命郎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猛地抬头,望向萧云归的背影,眼神复杂无比,“归墟之底的石人,千年一睁眼,只为等一个不信命、不靠命,敢以自身为薪柴,点燃前路的疯子。萧云归,你若是倒在这里,他这一次的睁眼,就成了永远的闭眼。” 萧云归默然不语,只是将手掌握住插入地脉的归一剑胚。 一息,两息,三息。 他的心跳,他的脉搏,竟通过剑胚,与整片归墟渊的大地脉动达成了诡异的共鸣。 轰隆—— 以他为中心,那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竟如潮水般向后退散了整整三里! 一条清晰的小径,出现在他的脚下。 那路并非沙石,而是由无数碎裂的玉片铺就而成,每一片碎玉上,都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青焰气息。 影归客站在小径的起点,对他深深一躬,悄然后退了一步,融入了更后方的黑暗之中。 “我送你至此。”他的声音,第一次清晰地传入萧云归的心中。 萧云归扛起剑,踏上了这条碎玉之路。 路不长,只有百丈。 路的尽头,天穹之上,九颗死寂的星辰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连成一线。 那光芒穿透了归墟的无尽黑暗,精准地投射在前方。 轮回井,就那么凭空悬浮在虚空之中,井口幽深,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井中,不再是死寂,而是有奔腾如大河的青色火焰,正汹涌澎湃,倒灌天穹。 萧云归的左眼已经彻底盲了,右耳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但他却前所未有地“看”得清晰,“听”得真切。 天地在对他“说话”。 以风的流动,以火的燃烧,以九星连珠的轨迹,以大地的心跳。 他扛着剑,一步步走向那吞天噬地的轮回井口。 断命郎站在他身后,遥望着那道孤寂却决绝的背影,手中的拐杖轻轻点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一路,你不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云归脚下那些若隐若现的青竹虚影,感受着空气中那丝不灭的火焰气息,缓缓说道: “……你是被‘她’,一步步推出来的。” 话音落下,归墟渊中,那万千盏由执念所化的残灯,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灯火齐齐摇曳了一下。 火,从未熄灭。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4章 你们终于来了 地脉裂谷深处,热浪如沸腾的巨兽吐息,炙烤着每一寸岩壁。 萧云归一行人仿佛置身于天地烘炉之中,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灰奴儿那一声惊骇的尖叫,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萧云归滚烫的神经上。 “这些字……不是用剑刻的,是用血写的!”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手指闪电般从滚烫的岩壁上缩回,“他们在说,当年血案,” 不是弑师,是封印! 这六个字如六道惊雷,在萧云归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些纵横交错、杀伐气冲天的剑痕。 之前只觉得是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恨,此刻再看,却分明读出了一种决绝,一种……以身为祭的悲壮! 百年前,那些被他“亲手”斩杀的师门长辈,不是在咒骂他这个叛徒,而是在用生命最后的余烬,向着某个未知的存在,宣告他们的抉择! 萧云归心头巨震,下意识地探入识海,想向那道端坐于未来的身影求证。 然而,未来之身却如亘古冰山,巍然不动,沉默不语。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悸。 “这边!”灰奴儿嗅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焦糊与血腥气,指向一条更为幽深的裂隙。 三人一犬顺着裂隙深入,地窟的温度不降反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焚烧神魂的诡异气息。 绕过一块巨大的钟乳石,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百丈见方的地底石窟,中央有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台,地火自台下缝隙中升腾,将整个石台烧得赤红。 而那石台之上,赫然盘坐着一具焦黑的人形! 那焦尸早已碳化,却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仿佛圆寂的老僧。 他的胸口被完全洞穿,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狰狞可怖,可以看出是某种火焰之力由内而外爆发所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焦黑的双手紧紧环抱着一物——那是一卷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竹简。 就在此时,一道沙哑如枯木摩擦的声音自石窟的阴影中响起:“你们终于来了。” 萧云归瞳孔骤缩,归一剑瞬间出鞘半寸,剑鸣清越,护在身前。 灰奴儿和光蚀犬也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一个身穿灰袍、身形佝偻的老者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面容枯槁,双眼深陷,仿佛所有的生命精气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副骨架和无尽的悲哀。 “不必紧张,”老者看着石台上的焦尸,眼中流露出刻骨的哀恸,“这是我师兄,齐望。当年,正是他写下了那份指证你‘萧云归弑师’的证词。” 萧云归握剑的手一紧,心头杀意翻涌。 老者仿佛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但他不是自愿的。青霄宗的青烬使,以‘焚心火种’种入他的心脉,日夜焚烧他的神魂,强行篡改他的记忆,逼他写下了那份血书。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时,火种爆发,心焚而死。” 他枯瘦的手指向那具焦尸怀中的竹简残页:“那才是他真正想留下的东西。” 萧云归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半卷竹简上。 借着地火的光芒,他隐约看到竹简上并非墨迹,而是一行行已经褪色发黑的血字。 “斩我经,非修法,乃斩因之器;归剑者,非罪人,是归来之始。” 这几行字仿佛拥有魔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萧云归的心脏上。 斩因之器? 归来之始? 这与他一直以来对《斩我经》的认知完全相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试图凝聚心神,将竹简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更清楚。 然而,就在他闭目欲读的刹那,识海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自识海深处传来,他七岁时被师尊带上青霄山、初次见到漫山剑光的记忆,竟如同画卷般被硬生生撕扯、吞噬! 剧痛! 撕裂神魂的剧痛让萧云归闷哼一声,猛然睁眼,额上冷汗涔涔如雨。 “你……在改我的过去?”他对着自己的识海,发出了惊怒交加的质问。 识海之中,那道未来之身依旧盘坐,周身笼罩在迷雾里,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超越情感的平静:“我不改,你便不信。你若不信,便无法斩。” “主人!”一旁的灰奴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刚才……你刚才喃喃自语说‘师父待我如子,恩重如山’……可是……可是那段记忆,是假的!” 萧云归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段记忆,是他被宗门追杀、被天下唾弃的无数个日夜里,心中唯一的慰藉。 记忆中,白发苍苍的师尊将年幼的他抱在膝上,用温暖的大手抚摸他的头顶,告诉他:“云归,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为师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这幅画面,是他对抗整个世界恶意侵蚀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现在,灰奴儿,这个能聆听万物记忆的灰奴儿,竟然告诉他——那是假的!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斩契 刹那间,万千光流如群蛇归巢,疯狂涌向夜市中心。 一座由百盏命灯构筑而成的血色灯阵轰然成型,其光芒妖异刺目,将悬于天际的血月都映衬得黯淡无光。 灯阵中央,并非灯火,而是一枚巨大而繁复的星砂符文,它如同一个贪婪的漩涡,正缓缓转动,每一次脉动,都从那些悬浮的命灯中抽取出一缕微弱的、名为“心火”的生命本源。 灯奴儿跪在阵前,她那盏从未亮过的空灯,此刻竟诡异地映出了阵心那枚吞噬生命的符文。 她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悲鸣。 “这是天外楼的‘命契’。”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萧云归身侧响起。 雾面客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手中托着一角泛黄的残页,上面勾勒着与阵心符文极为相似的图案。 “每一道契纹,都用星砂刻下了一名混血者的名姓。灯在,契在,他们的命,便永远拴在天外楼的手中。” 萧云归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枚星砂符文。 就在他凝神之际,识海深处猛地一震,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未来之身虚影再次浮现,这一次,他的轮廓因痛苦而扭曲,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低语:“斩契,需以真火焚我。” 话音未落,虚影便溃散成漫天星点。 “噗——”苏青竹撑着重伤的身子,呕出一口鲜血,脸色愈发苍白。 她没有理会自己的伤势,反而挣扎着上前,指尖亮起一抹微弱的青芒,轻轻触碰在灯奴儿冰冷的额头上。 青竹心火,温润而坚韧,顺着经脉探入灯奴儿枯竭的识海。 尘封百年的记忆如山洪般决堤。 灯奴儿空洞的眼眸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她看到了百年前的自己,作为万妖谷的守灯人,日夜守护着那盏象征妖族希望的青莲心灯。 直到那一天,一个身披天外楼黑袍的男人踏入灯塔,他的笑声比寒冬更冷。 他剜走了她的心脏,抽干了她的心火,将她的魂魄封印在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之内,永世沦为看守同族命灯的“灯奴”。 “命契……”灯奴儿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需以……守灯人之血……破之!” “守灯人之血?”断角郎血红的双眼扫过阵中那些奄奄一息的孩童,胸中怒火焚天。 他猛地拔出背后的断剑,剑锋直指血色灯阵,咆哮道:“那还等什么!我们杀进去,用命去填,哪怕只剩一人,也要把这鬼东西给我砸了!” “不行!”萧云归断然喝止。 他抬起手,掌心那只紧闭的逆命之眼缓缓张开,幽深的瞳孔中,无数星轨飞速流转,瞬间推演出了破阵之后的所有可能。 三条绝路,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 其一,如断角郎所言,强行毁掉星砂符文。 结果将是命契反噬之力瞬间爆发,灯阵内的百名混血孩童将在同一时刻心火俱灭,当场暴毙。 其二,以他自身为引,代承所有命契。 他可以凭借逆命之躯强行接管这百道因果,但代价是,他识海中那本就蠢蠢欲动的未来之身,将彻底失控,瞬间将他的神魂吞噬殆尽。 其三……萧云归的目光落在了苏青竹和灯奴儿身上。 借双生星轨之力,暂时将他、苏青竹、灯奴儿三者的命格连接。 由苏青竹——这位初代青竹妖的后裔,以自身心血为引,点燃灯奴儿的空灯,让百年前的“守灯人”短暂重临。 再由重临的守灯人,引动那传说中能够净化一切契约的“真火”,从内部焚毁命契! 这是唯一一条能救下所有人的路,也是最凶险的一条路。 因为双生星轨一旦开启,他与苏青竹、灯奴儿的伤痛将彼此共通,甚至会数倍叠加。 没有丝毫犹豫,萧云归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万古寒星般的决绝。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青竹,”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你的血,点亮她的灯。” 苏青竹看懂了他眼中的决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半分迟疑,咬破白皙的指尖,将一滴蕴含着青竹心火本源的精血,滴入灯奴儿捧在胸前的那盏空灯之中。 嗡—— 血珠落入灯芯,一团青色火焰轰然腾起,其光芒不似凡火,明亮却不灼人,充满了生生不息的韵味。 灯奴儿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百年的眼眸中,瞬间映出了百年前灯塔之上,万千妖火朝拜的盛景。 她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奴隶,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从她体内爆发开来。 她缓缓站起,踏步向前,随着她的脚步,掌心中那盏青火明灯上的契约纹路开始疯狂燃烧,化作一道道枷锁的虚影,被青火焚尽。 “天外楼,拿命来!” 一声清叱,响彻云霄。 她手捧青灯,如一道离弦之箭,直冲星砂符阵! 刹那间,血色灯阵仿佛被激怒的凶兽,符文剧烈震颤。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阵列外围的三十六盏命灯齐齐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响,灯芯猛地拉长,竟化作三十六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利刃,撕裂空气,带着滔天煞气,直刺灯奴儿的心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萧云归动了。 他一步踏出,挡在了灯奴儿身前。 无锋剑并未出鞘,他只是以身为剑,以意引剑! 磅礴的剑意冲天而起,瞬间引动了逆命之眼中的双生星轨! 噗!噗!噗! 一连七道血色灯刃,本该穿透灯奴儿的身体,却诡异地落在了萧云归身上。 剧痛传来,仿佛七座烧红的烙铁刺入神魂,饶是萧云归心志如铁,也不禁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三息之内,他为灯奴儿代受了七道穿心之痛! 而苏青竹,则借着他这股悍然不退的剑意,强行稳住翻涌的气血,遥遥一指点向符文最核心处,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喝道:“我烧的不是灯,是你们刻在同族骨血里的命契!” 话音落,灯奴儿掌中青火随之暴涨,席卷而出,如一条青龙,精准地撞上了那枚巨大的星砂符文! 咔嚓……咔嚓咔嚓…… 青火所过之处,星砂符文寸寸崩裂! 那一道道束缚着百名孩童的契纹,如同冰雪遇阳,飞速消融。 被抽走的心火开始倒流,重新回到那一盏盏命灯之中。 夜市之内,百名混血孩童的命格气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复苏! 灯奴儿手中的空灯光芒暴涨,亮如曜日,其光辉甚至穿透了夜市的结界,映照向遥远的万妖谷深处。 在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三十六名形容枯槁、气息断绝的混血大妖,在同一时刻悄然睁开了双眼,他们沉寂百年的心火,重燃了! “吼——!” 夜烛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苍老而痛苦的嘶吼。 烛阴老祖盘踞在残破的阵眼之上,巨大的残尾死死压住因命契崩坏而疯狂反噬的地脉。 他浑浊的龙目中流出血泪,嘶吼道:“若火可焚契,那我烛龙一族的罪……便由我来一力承担!” 他咆哮着,竟用龙爪猛地自剜一目! 那颗蕴含着磅礴龙元与时光之力的龙目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冲破地表,瞬间没入灯奴儿手中的青灯之内,为她完成了这焚尽苍穹的最后一击! 轰隆!!! 命契,应声碎裂! 笼罩夜烛城上空的血月,光芒骤然一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灭。 紧接着,城中那数千盏摇曳的烛火,也在同一时间齐齐熄灭。 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座夜烛城。 灯奴儿力竭跪倒在地,那盏曾吞噬了龙目的明灯光芒也尽数收敛,灯火中,缓缓浮现出初代青竹妖的温柔虚影,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不远处,萧云归怀中,苏青竹的气息已微弱到了极点,她却努力地扬起一丝苍白的微笑,轻声呢喃:“萧云归……这一次,是我们……一起点的灯。” 混乱的中心归于死寂,所有人都未曾察觉,那名神秘的雾面客,已在黑暗降临的瞬间悄然离去。 他宽大的袖袍中,那角星砂图残页正微微发烫,图上,一个模糊的黑袍人侧影,赫然浮现——那轮廓,与百年前潜入万妖谷,剜心抽火的天外楼使者,一般无二。 死寂的黑暗笼罩着一切,仿佛连时间与空间都被凝固。 曾经灯火通明的城市,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无和冰冷。 喜欢归剑斩我请大家收藏:()归剑斩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4章 你们终于来了 地脉裂谷深处,热浪如沸腾的巨兽吐息,炙烤着每一寸岩壁。 萧云归一行人仿佛置身于天地烘炉之中,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灰奴儿那一声惊骇的尖叫,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萧云归滚烫的神经上。 “这些字……不是用剑刻的,是用血写的!”他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手指闪电般从滚烫的岩壁上缩回,“他们在说,当年血案,” 不是弑师,是封印! 这六个字如六道惊雷,在萧云归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些纵横交错、杀伐气冲天的剑痕。 之前只觉得是临死前的不甘与怨恨,此刻再看,却分明读出了一种决绝,一种……以身为祭的悲壮! 百年前,那些被他“亲手”斩杀的师门长辈,不是在咒骂他这个叛徒,而是在用生命最后的余烬,向着某个未知的存在,宣告他们的抉择! 萧云归心头巨震,下意识地探入识海,想向那道端坐于未来的身影求证。 然而,未来之身却如亘古冰山,巍然不动,沉默不语。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心悸。 “这边!”灰奴儿嗅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焦糊与血腥气,指向一条更为幽深的裂隙。 三人一犬顺着裂隙深入,地窟的温度不降反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焚烧神魂的诡异气息。 绕过一块巨大的钟乳石,眼前豁然开朗。 一处百丈见方的地底石窟,中央有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台,地火自台下缝隙中升腾,将整个石台烧得赤红。 而那石台之上,赫然盘坐着一具焦黑的人形! 那焦尸早已碳化,却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仿佛圆寂的老僧。 他的胸口被完全洞穿,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狰狞可怖,可以看出是某种火焰之力由内而外爆发所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焦黑的双手紧紧环抱着一物——那是一卷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竹简。 就在此时,一道沙哑如枯木摩擦的声音自石窟的阴影中响起:“你们终于来了。” 萧云归瞳孔骤缩,归一剑瞬间出鞘半寸,剑鸣清越,护在身前。 灰奴儿和光蚀犬也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一个身穿灰袍、身形佝偻的老者缓缓从阴影中走出。 他面容枯槁,双眼深陷,仿佛所有的生命精气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副骨架和无尽的悲哀。 “不必紧张,”老者看着石台上的焦尸,眼中流露出刻骨的哀恸,“这是我师兄,齐望。当年,正是他写下了那份指证你‘萧云归弑师’的证词。” 萧云归握剑的手一紧,心头杀意翻涌。 老者仿佛没有察觉,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但他不是自愿的。青霄宗的青烬使,以‘焚心火种’种入他的心脉,日夜焚烧他的神魂,强行篡改他的记忆,逼他写下了那份血书。他写下最后一个字时,火种爆发,心焚而死。” 他枯瘦的手指向那具焦尸怀中的竹简残页:“那才是他真正想留下的东西。” 萧云归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半卷竹简上。 借着地火的光芒,他隐约看到竹简上并非墨迹,而是一行行已经褪色发黑的血字。 “斩我经,非修法,乃斩因之器;归剑者,非罪人,是归来之始。” 这几行字仿佛拥有魔力,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萧云归的心脏上。 斩因之器? 归来之始? 这与他一直以来对《斩我经》的认知完全相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试图凝聚心神,将竹简上的每一个字都看得更清楚。 然而,就在他闭目欲读的刹那,识海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自识海深处传来,他七岁时被师尊带上青霄山、初次见到漫山剑光的记忆,竟如同画卷般被硬生生撕扯、吞噬! 剧痛! 撕裂神魂的剧痛让萧云归闷哼一声,猛然睁眼,额上冷汗涔涔如雨。 “你……在改我的过去?”他对着自己的识海,发出了惊怒交加的质问。 识海之中,那道未来之身依旧盘坐,周身笼罩在迷雾里,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超越情感的平静:“我不改,你便不信。你若不信,便无法斩。” “主人!”一旁的灰奴儿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刚才……你刚才喃喃自语说‘师父待我如子,恩重如山’……可是……可是那段记忆,是假的!” 萧云归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段记忆,是他被宗门追杀、被天下唾弃的无数个日夜里,心中唯一的慰藉。 记忆中,白发苍苍的师尊将年幼的他抱在膝上,用温暖的大手抚摸他的头顶,告诉他:“云归,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为师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 这幅画面,是他对抗整个世界恶意侵蚀的最后一道防线。 可现在,灰奴儿,这个能聆听万物记忆的灰奴儿,竟然告诉他——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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