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 第111章 傀儡皇帝 左侧,是钢铁地狱。 王振的心腹,那个同样是穿越者的初三 ,正歇斯底里地指挥着工匠们。他的那台蒸汽动力机床,因为材料不过关,刀头蹦到了初三脸上划开了一个口子。他需要钢,需要商砚辞那种坚不可摧的高碳钢。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锦衣卫的皮鞭,如同毒蛇般落下,在那些“逃匠” 的背上,绽开一道道血花。“为什么你们炼出的钢,一碰就碎!方敬堂!说!你那个女婿的秘方,到底是什么!” 方敬堂闭着眼,面如死灰。他知道,他所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秘密。那是他女儿,和他外孙(他早已将商砚辞视为家人)的命。 “我……我不知道……” “那就打!”锦衣卫的酷刑,再次开始 。 右侧,是生化地狱。 这里,更加诡异,也更加恐怖。王振 同样觊觎着方琅琊那神乎其技的“仙药”——青霉素 。他将那些从方家缴获的、残缺不全的笔记,丢在了被俘的方家工匠 面前。 “造!造不出来,你们就跟这个月的指标,一起去死!” 这是一幅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的、荒诞而血腥的画面。 一群十五世纪的工匠,在锦衣卫的皮鞭和酷刑威胁下 ,绝望地进行着二十世纪最顶尖的生物化学实验。 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培养基”,什么是“无菌操作”。他们只能按照那些天书般的笔记,和方敬堂那含糊不清的供述,用巨大的陶缸,将“玉米糁” 、“豆粕” 和“草木灰” 胡乱地混合在一起。 没有灭菌,没有恒温。 结果,可想而知。 “又……又失败了……”一个工匠看着那满缸长满了五颜六色杂菌的、散发着恶臭的培养液,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失败?”监工的锦衣卫冷笑着上前,拖起他,“这个月的指标 完不成了。拖出去,‘点天灯’。” 酷刑,日复一日地进行着 。 王振,这个来自未来的暴君,试图用最野蛮、最原始的奴隶制 ,去强行催生一个属于他的工业革命。他不需要创新,他只需要复制。他不需要工程师,他只需要会喘气的工具。 这座地宫,便是他那扭曲灵魂的完美写照。 景泰元年,春 。 新君朱祁钰 ,在皇极殿登基。 登基大典的当晚,王振独自一人,走进了新皇帝的寝宫。 “奴婢,叩见万岁。”他恭敬地跪下,那姿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东宫侍奉朱祁镇 的、谦卑的“翁父” 。 “翁……翁父快快请起。”朱祁钰 几乎是跳了起来,亲自将他扶起,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自然的、过度的热情。 “陛下,”王振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异常温和,“奴婢为您准备了一碗安神酒。陛下连日劳碌,龙体要紧。” “哐当!” 朱祁钰失手打翻了御案上的一方玉玺。他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酒,那张脸,瞬间血色尽失。 那碗酒,与他兄长喝下的那碗,是如此的相像。 他想起了兄长那地狱般的半月。那幻觉,那便血,那无法抑制的抽搐。 “陛……陛下?”王振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不……不……”朱祁钰 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连连摆手,“朕……朕不渴!朕不渴!” “陛下。”王振的声音,沉了下去。他缓缓地,将那碗汤,放在了御案之上。 “您是天子,君无戏言。”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如同毒蛇般的冰冷。 “您是想自己喝,还是……奴婢喂您喝?” 朱祁钰瘫倒在龙椅之上。他看着眼前这个手无寸铁的阉人,却仿佛看到了一个手持剧毒匕首、随时可以“换掉” 自己的魔鬼。 他明白了。他不是皇帝。他只是一个被王振推到前台的、用来掩盖弑君罪行的傀儡 。 “……朕,知道了。”他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一切,全凭翁父做主。” 王振笑了。朱祁钰拿起那碗汤,自己一饮而尽。 “陛下宽心,”他擦了擦嘴角的汤汁,重新换上了那副谦卑的笑容,“这,真的是补药。” 夜,深了。 南澳岛的悬崖之上,海风呼啸,如同万鬼齐哭。 方琅琊的叙述,终于结束了。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如同死灰般的、冰冷的平静。 商砚辞沉默地站着。他那紧握的拳头,指甲早已刺破了掌心,暗红色的血液一滴滴地落下,却浑然不觉。 他没有为方敬堂和于谦的遭遇而惋惜 。 惋惜?不。 那是战争。 一场文明的战争。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他所面对的,不是那个愚昧、落后,可以被他随意降维打击的“大明朝”。他面对的,是一个与他一样,掌握着未来知识,却更加冷酷、更加不择手段、并且已经窃取了帝国最高权力的……同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暴君。一个工业独裁者。 王振,拥有整个帝国的资源。他拥有京西地宫 ,那个用数万工匠的白骨 堆砌而成的工业地狱。他正在用奴隶制的皮鞭,疯狂地复制着商砚辞的钢铁 和方琅琊的青霉素 。 而他们,一无所有。 只有这座海匪盘踞的孤岛 。 “我的父亲……”方琅琊的声音,在海风中断断续续,“……正在地狱里,为我们的敌人,锻造武器 。” “而我的钢,”商砚辞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比海风更冷,比岩石更硬,“将被用来屠戮那些本该被拯救的人。”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片轰鸣的、法外之地的工业基地。 “他用奴隶和酷刑 生产钢铁和药物。” “而我,”他指向那座灯火通明的、正在进行三班倒标准化生产的车床厂房,“将用自由、标准和蒸汽。” “他用恐惧和死亡,去维系一个腐朽的帝国。” “而我,”他指向那座刚刚建立起雏形、即将开始大规模培养“青龙之须” 的生化实验室,“将用科学和生命,去开创一个新的纪元。”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方琅琊那冰冷的、颤抖的手。 “琅琊,”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眸子里,重新点燃了火焰,“这不是复仇。这是战争。” “他有他的工业地狱 。我们就建我们的工业天堂。” “他有他的锦衣卫。我们就武装我们的海盗 。” “凛冬已至。那就看看,究竟是谁的火焰,能烧到最后。” “王振,你的新纪元,由我来终结。”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猪狗不如的方家家主 两年。 对于一个王朝而言,不过是史书上短短的一行注脚。对于芸芸众生,是二十四次寒暑易节,是两次秋收,是两度冬藏。 但对于那些被命运强行掷入这个时代的异乡者而言,这两年,七百三十个日夜,每一刻,都是一场在刀尖上进行的、与历史、与命运、与彼此的残酷对赌。 时间,以一种不容置辩的姿态,碾过了正统朝的最后余晖,在无数人的鲜血与枯骨之上,冷漠地翻开了新的一页。 景泰二年,凛冬。 京城,西山。 自元大都始建起,这里便是皇城脚下永不熄灭的“火井” 。深藏于地脉之中的乌金,曾是这座伟大城市在寒夜中唯一的慰藉。而此刻,景泰三年的严冬,这片连绵的群山,却被一种更为炽热、也更为暴虐的火焰,从内部彻底点燃。 一座庞大的、如同倒扣巨碗般的地下兵工厂,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意志下,如同一座活火山,日夜不休地轰鸣着。 这里,是王振的“西山大营”。一个地图上不存在、却足以令整个大明王朝为之颤栗的权力核心。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硫磺燃烧不充分的毒气,混杂着金属被强行扭曲时的尖锐嘶鸣、无数苦力在黑暗中发出的沉闷号子,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皮肉焦糊的腥臭。上百座锻炉如同地狱的入口,喷吐着猩红的火舌,将这片广阔的地下岩洞映照得如同修罗血池。 王振,那个来自数百年后的幽灵,正站在一座高高的铁铸平台上,冷漠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要的,是工业化。 但他没有商砚辞,没有那个真正理解“科学”的灵魂。于是,他只能用这个时代最野蛮、最残酷的手段,去实现那个跨越时代的梦想。 没有蒸汽机?那就用人。 数以千计的囚犯、叛军家属、乃至被强行掳来的流民,如同蝼蚁般,被铁链锁在巨大的风箱与传动轴上。他们赤裸着上身,肌肉在昏暗的火光下如同蠕动的蚯蚓,麻木地、日夜不休地推拉着,为那些高炉,提供着最原始、也最血腥的“人力蒸汽机”。 “不够!不够快!”一名手持皮鞭的锦衣卫校尉,对着一群动作稍缓的苦力,狠狠地抽了下去。皮鞭撕裂空气,带起一溜血花。 “炉温!炉温上不去!你们这群废物是想死吗!” 王振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目光,穿过这片嘈杂的地狱,落在了工坊最深处、那间被数十名锦衣卫精锐(他们装备着第一批粗制滥造的钢甲)严密看守的“静室”——一座地牢。 地牢内,没有轰鸣,没有烈火。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和一声声被刻意压抑的、如同小兽濒死般的呜咽。 方敬堂,这位曾经叱咤江南、运筹帷幄的徽商巨擘,此刻正被粗大的铁链,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态,锁在墙角的稻草堆里。 两年。 时间在这位曾经的枭雄身上,刻下了比任何酷刑都更深刻的痕迹。他的头发早已花白,如同深秋的乱草。那双曾经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一切商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穿后的、空洞的麻木。他不再是方家的家主,他是一具编号为“甲字柒号”的、尚在喘息的“技术容器”。 “吱呀——” 地牢的铁门被推开。 锦衣卫指挥使陆柄,一个面容如同刀削、眼神阴鸷的中年人,缓步走了进来。他手中,没有提着烙铁,也没有提着皮鞭。他只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 “方老板,”陆柄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直,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请用吧。这是公公特意赏你的,上好的鹿肉糜。” 方敬堂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他看着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粥,喉结剧烈地滚动起来。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闻到肉味,是什么时候了。是三个月前?还是半年前? 然而,他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陆柄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脸上那冰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将手中的粥碗,随手放在了地上。然后,他对着门外,轻轻地拍了拍手。 “带进来。” 两名锦衣卫,拖着一个早已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血人,走了进来。 “敬……敬堂叔……”那血人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含混不清的呻吟。 方敬堂那空洞的眼眸,在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 “方……方平!”他嘶吼起来,整个人如同被雷击般,从稻草堆上弹起,重重地撞在铁链上,发出“哗啦”的巨响,“你们这群畜生!他才十六岁!他才十六岁啊!” 那个名叫方平的少年,是方家旁支的一个子侄,也是方敬堂在这座地狱里,仅存的几个族人之一 。 “十六岁?”陆柄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可惜了。这么好的年纪,却非要跟着你这个老不死的,一起嘴硬。” 他不再废话,只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巧的、泛着幽幽蓝光的匕首。那匕首,并非凡铁,而是用方敬堂自己吐露出的“灌钢法”,锻造出的第一批高碳钢样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方老板,”陆柄用匕首,轻轻拍打着方平那血肉模糊的脸颊,“公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蹲下身,将那冰冷的刀锋,对准了方平的手掌。 “我最后问你一次。”陆柄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耳语,“‘青霉素’的最后一步提纯……那个用‘活性炭’吸附的法子……‘洗脱’的酸碱配比,到底是多少?” 方敬堂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知道,这是王振的最后通牒。 在过去的两年里,王振这个魔鬼,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超越时代的贪婪,一点点地,榨干了方家所有的秘密。 他要的,不是金银。他要的是技术。 他用酷刑,撬开了方敬堂的嘴,得到了商砚辞那套惊世骇俗的“炼钢法”。他得到了高炉的图纸,得到了焦炭的配比,得到了淬火的温度 。 但王振并不满足。他还要“仙药”。 于是,方敬堂又被迫吐露了方琅琊那套更为神秘的“青霉素”制法。他写出了如何培养霉菌,如何熬制培养基。 然而,在最后一步,在最关键的“提纯”上,方敬堂撒了谎。他隐瞒了那个用酸碱度变化,从活性炭中高效洗脱青霉素的最后法门。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是他和商砚辞、方琅琊约定好的、在绝境中保留的最后一道防线。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说,王振为了得到完整的“仙药”,就总会留着他们方家残存的族人一命。 他错了。 他低估了一个穿越者对“技术垄断”的偏执,更低估了锦衣卫诏狱的残忍。 “我……我不知道……”方敬堂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 陆柄的眼中,闪过一丝无趣。他不再犹豫,手中的匕首,稳稳地、没有一丝颤抖地,刺入了方平的掌心,然后,猛地一旋!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叫,撕裂了地牢的死寂。 “住手!住手!!!”方敬堂目眦欲裂,他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墙壁,发出“咚咚”的闷响,“我说!我什么都说!!” 陆柄停下了动作,用一块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 “早这样,不就结了?”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失去灵药的边疆将士 一个时辰后。 王振站在“静室”外,那座被他改造成“青霉素工坊”的炼金厨房里,手中拿着一张刚刚写就的、墨迹未干的纸。纸上,详细地记录着那组他梦寐以求的“洗脱”参数。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于病态的、满足的笑容。 “都处理干净。”他对着身后的陆柄,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那个老的,留着。其他的,没用了。” “是。”陆柄躬身退下。 地牢中,传来了方敬堂那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绝望的痛哭。 王振充耳不闻。他转身,走向了那座轰鸣不休的地下锻造大厅。 在那里,第一批按照商砚辞“标准化”流程、用焦炭高炉炼出的钢水,正奔腾如龙;第一批用新法提纯的“仙药”,正被装入精致的玉瓶。 “传哀家口谕。”王振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清晰地响起,“首批一千把钢刀,五百瓶‘仙药’,即刻入库。优先供给北镇抚司,其次御马监。再有富余,配发京营。” 一名新提拔的副手(原方家的一名管事,现已彻底沦为王振的走狗),小心翼翼地上前:“公公……北疆大同的边军,上月又递来急报,说……说刀剑损耗严重,伤兵营的青霉素也断了许久……伤亡……伤亡又大了起来 。” 王振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缓缓转过头,用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那名副手。 “北疆?”他的声音,尖细而冰冷,“一群废物,也配用这等神兵利器?” 他一脚踹在那副手的胸口,将其踹翻在地,用一种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尖刻,咆哮道: “给哀家记住!哀家的命,比他们所有人的命,都金贵!让他们用旧刀去死!这天下,能给哀家陪葬的,只有哀家自己!” 他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因为恐惧和窒息而剧烈咳嗽的背影,和一座……彻底沦为私人工厂的、庞大的地狱。 长城,大同镇,拒马堡。 景泰三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残忍。 老兵张五,将自己那件早已被冻得如同铁片般的破烂棉袄,又裹紧了几分。他靠在垛口冰冷的城砖上,嘴里呵出的白气,瞬间在眼前结成了细碎的冰晶。 “他娘的……这鬼天气……”他低声咒骂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硬得能砸死狗的黑面馍馍,狠狠地咬了一口,硌得牙龈生疼。 远处,地平线的尽头,是一片苍茫的、永无止境的雪原。在那片雪白之下,潜藏着这个帝国最大的噩梦——瓦剌人的铁骑。 “狼烟!” 了望塔上,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了清晨的死寂。 张五的心,猛地一沉。他丢下手中的馍馍,抓起了身旁的腰刀。 来了。 “咚!咚!咚!” 卫所的警钟被疯狂敲响。沉重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打开。 “骑兵队!随我出击!!”都指挥使石亨那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在城头炸响。 张五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翻身上马。他和他手下这支百人队,是这附近唯一一支尚有余力出城迎战的机动力量。 马蹄踏碎积雪,两股钢铁的洪流,在城外五里的雪原上,轰然对撞! “杀!” 张五的吼声,在瞬间便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兵刃交击声、战马的悲鸣和垂死者的惨叫声中。 他一刀劈开一名瓦剌骑兵的胸膛,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随即又被寒风冻成了冰渣。然而,当他的刀,与第二名敌人那势大力沉的马刀相撞时—— “当啷!” 一声脆响。 张五的腰刀,那把陪伴了他近十年的旧式官刀,应声而断。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闪烁着寒光的马刀,向着他的脖颈劈来。 “噗嗤!” 一支羽箭,从侧后方精准地射穿了那名瓦剌骑兵的喉咙。是他的老乡,李四。 “老五!发什么愣!操你娘的!”李四一边怒吼着,一边冲了上来。 张五还来不及道谢,一支流矢,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中了李四的大腿。李四惨叫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李四!”张五目眦欲裂。 战斗,在一炷香后结束了。瓦剌人丢下十几具尸体,呼啸而去。明军这边,也倒下了二十多个弟兄。 张五跳下马,冲到李四身边。 “妈的……不碍事……”李四的脸色惨白,大腿上的箭矢还在微微颤动,鲜血汩汩而出,“小伤……小伤……回去让军医给涂点金疮药……” 张五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不是小伤。 三天后。 卫所的伤兵营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草药苦味与腐肉的恶臭。 李四躺在肮脏的草垫上,高烧不退,整个人都在剧烈地抽搐,口中胡乱喊着他妻儿的名字。 他的那条腿,已经彻底烂了。伤口周围,红肿、发黑,流淌着黄绿色的脓液。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没用了……没用了……”老军医(他曾在方家覆灭前,短暂地使用过于谦送来的“青霉素”)蹲在一旁,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泪水,“金疮药、止血散……都用尽了……这伤,是邪毒入了骨了……” 张五跪在李四身边,紧紧握着他那只滚烫的手。 “军医……您再想想办法……”张五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记得……我记得去年,您不是有一种青霉素吗?就那么一小瓶……老王家的腿都被捅穿了,都给救回来了……您再给李四用点啊!” 老军医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于怨毒的愤怒。 “青霉素?!”他嘶吼起来,“你当那是大风刮来的吗?!那是方家倒台前,从京城送来的最后一批‘仙药’!早就用光了!一滴都没了!” 他站起身,指着京城的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与不甘。 “我听说……我听说京城里,那些锦衣卫的大爷们,现在人手一瓶!那玩意儿,比黄金还金贵!他们宁可拿去喂狗,也想不起我们这些在边关给他们卖命的丘八!” “为什么……”李四的呻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停止了。他睁开眼,那双早已被高烧烧得失焦的瞳孔,死死地盯着张五,“老五……我……我不想死……” 张五的眼泪,终于决堤。 “好兄弟……你撑住……撑住……” 然而,李四的眼神,还是在下一个瞬间,彻底涣散了。 张五跪在冰冷的地上,抱着李四那具尚有余温、却在迅速僵硬的尸体,发出了一声如同孤狼般的、压抑而又绝望的悲鸣。 这悲鸣,很快便被城外那呼啸的北风所吞没。 长城,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风雪之中。只是那城墙的砖缝里,又多了一个来自北疆的、无人问津的亡魂 。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剑拔弩张的南澳岛 与北方的冰封死寂截然相反,景泰三年的南中国海,正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暗流所搅动。 南澳岛 。 这座孤悬于闽粤交界、自古便“无所系属”的法外之地,此刻,正如同一个被过度催熟的畸形婴儿,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疯狂地膨胀着。 在商砚辞的工坊里,那座沉寂了数月的、由他亲手打造的蒸汽机原型,此刻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高炉的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盛。 两个月前。 当方家在京城的产业被王振连根拔起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传到这座孤岛时,整个基地,都陷入了覆灭的边缘。 “断了。”商砚辞站在码头上,看着空荡荡的、再也不会有方家商船驶来的海面,声音平静,指节却已捏得发白,“方敬堂……终究是斗不过王振。” 他身后,是那个曾经桀骜不驯的海盗头子,蒋梦。 此刻,蒋梦的脸上,再无半点恭敬,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的、野兽般的凶狠。 “商先生,”他的声音,如同两块铁在摩擦,“我的兄弟们,已经三个月没有摸到你造的火枪了。高炉里的铁矿石,也只够用三天。你我都知道,没有了这些,我们就是一群拿着木棍的猴子,任人宰割。” 他上前一步,那股海盗特有的、混杂着咸腥与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 “我敬你,称你一声‘先生’。”他腰间的佩刀,露出了半截寒光,“但你若不能让那些炉子重新冒烟……那这岛上,恐怕,也留你不得了。” 工坊内,数百名工匠与海盗家眷,都感受到了这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人人自危。商砚辞,这个基地的“神”,第一次,面临着被自己创造出的力量反噬的危险。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海面。 “等。”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蒋梦怒吼,“等什么?等王振的水师来剿灭我们吗?!” “等风来。” 就在蒋梦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下令将这个“神棍”拿下的时候,了望塔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变了调的、凄厉的号角声! “船——!西边!好……好大的船队!” 所有人的心,都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海天交界之处,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庞大得如同移动城池般的舰队,正破浪而来。那些船,挂着他们不认识的、绣着金象的异国旗帜。 是敌是友?! 蒋梦的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以自己这点人马,根本无法抵挡这等级别的舰队。 然而,商砚辞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风,来了。” 舰队在港口外停泊。一艘华丽的旗舰,放下了一艘小艇。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数十名身着异域(阿瑜陀耶)铠甲、手持弯刀的士兵簇拥下,走上码头时,整个南澳岛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琅琊。 她依旧是那身清冷的白衣,但她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 的变化。那不再是“一稿通”中那个初出茅庐的科学家,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属于王室贵胄的威严,和一种……执掌过生杀大权的冷漠。 “方……方小姐?”蒋梦的声音,都有些结巴。 方琅琊没有理他,只是径直走到商砚辞面前。 “我来晚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晚,”商砚辞看着她身后那些满载着铁矿石、煤炭、铜料和稻米的巨型商船,笑了,“一切,刚刚好。” 那一天,南澳岛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如同神话般的故事。 在得知方家出事、补给线被彻底切断的第一时间,方琅琊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她启动了他们B计划——南下。 她孤身一人,带着她手中仅存的、也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战略物资——整整十箱、高纯度的青霉素粗提液——登上了前往中南半岛的海船。 她的目的地,是阿瑜陀耶王国,这片土地上最强盛的霸主 。 接下来的故事,被蒋梦手下的说书人,演绎成了无数个版本。 有人说,她用一瓶“仙药”,在阿瑜陀耶的宫殿里,治好了一个被毒箭射中、即将死去的王子。 有人说,她用青霉素,在三天之内,平息了一场在军中蔓延的恐怖瘟疫(细菌感染)。 没有人知道具体的过程。 他们只知道结果: 方琅琊,这个来自东方的神秘女子,被阿瑜陀耶国王,奉为座上宾。她用那十箱“仙药”,换来了这个强盛王国最坚定的友谊,以及一条……完全绕开大明王朝海禁、由阿瑜陀耶皇家舰队亲自护航的、从东南亚直达南澳岛的“青霉素—资源”黄金航线 。 危机,解除了。 蒋梦看着那些从船上源源不断卸下的、堆积如山的铁矿石和铜锭,再看看方琅琊身后那些眼神彪悍、装备精良的异国士兵,他那颗刚刚燃起的、名为“反叛”的火苗,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再次恭敬地、发自内心地,对着商砚辞和方琅琊,深深地弯下了腰。 “二位……才是我等的再生父母。” 工业的巨兽,苏醒了。 三班倒的生产车间 ,重新点燃了炉火。 这一次,商砚辞不再有任何保留。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们必须在王振反应过来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地,武装自己。 高炉的钢水奔流不息,机床(由商砚辞的第一台卧式车床作为“母机”复制而来)日夜轰鸣,源源不断的、划时代的武器,被生产出来。 那是商砚辞发明的远超这个时代的火绳枪。 那是小型化的、安装在双轮炮架上的“青铜野战炮”,可以被马匹拖拽,快速机动。 那甚至……是三艘实验性的、在船体两侧加装了巨大明轮、由商砚辞那台简陋的瓦特蒸汽机驱动的、丑陋不堪、却能逆风而行的“黑烟铁甲船”。 当这些超越时代的杀戮机器,被悉数交付到蒋梦手中时,这头被压抑已久的海上蛟龙,终于,亮出了他狰狞的獠牙。 景泰元年到景泰三年。 整整两年。 蒋梦的舰队,如同黑色的瘟疫,席卷了整个南中国海。他们不再是打家劫舍的海盗,他们是一支拥有着降维打击力量的无敌舰队。 他们攻占了马六甲,切断了东西方的咽喉。 他们血洗了无数不肯臣服的苏丹国与土着部落。 他们甚至在阿瑜陀耶王国的默许下,将势力范围,一直延伸到了暹罗湾的深处。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建立景国 景泰三年,春。 在马六甲那座被战火熏黑的、曾经属于苏丹的宫殿之上,蒋梦,这个曾经的海盗头子,身披一件由商砚辞工坊织造的、镶嵌着钢片的黑色王袍,在数万名手持燧发枪的士兵的山呼海啸中,宣布: “自今日起,于大明之南,立国!国号,‘景’!” 商砚辞与方琅琊,并肩立于他的身后。他们看着那面升起的、以“齿轮与稻穗”为图案的黑色龙旗,神情平静。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流亡者。 他们,是开国元勋。 与蒋梦那张扬的、建立在钢铁与火焰之上的征服不同,方琅琊的征服,在南澳岛的另一端,一间更为隐秘的、被命名为“神农谷”的实验室里,悄然进行着。 她已经将青霉素的标准化生产流程,彻底教会了她那些忠心耿耿的土着学生 。她知道,这种“神药”的出现,迟早会催生出“耐药性”这个魔鬼。她必须赶在魔鬼苏醒之前,为商砚辞的军队,准备好第二、第三种武器。 她的目光,投向了那些古老而又充满智慧的植物。 “黄连素。” 在她的实验室里,一口口大缸一字排开。从阿瑜陀耶源源不断运来的黄连根茎,被粉碎后,浸泡在由她亲手提纯的、稀薄的硫酸溶液之中 。 “加盐!”她指挥着学徒。 随着大量的食盐被倒入浸泡液中,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黄色的、针状的结晶体,如同在溶液中下了一场金色的雪,缓缓沉淀下来。 “过滤,烘干。” 这便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广谱抗菌药物之一——黄连素。 “大蒜素。” 另一间工坊,则完全是另一个景象。那里堆满了成吨的大蒜,刺鼻的气味几乎要将人的眼泪都熏出来。学徒们用商砚辞制造的水力捣锤,将大蒜砸成蒜泥,然后混入大量的乙醇(酒精)之中,进行低温浸泡、提取 。 这两种全新的抗生素,与青霉素一起,构成了“景”国医疗体系的三驾马车。 商砚辞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这一日,他收到了来自另一位穿越者“韩苗”的密信。信中,充满了沮“丧与绝望。 “砚辞,我失败了。”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无力,“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不育系’这个概念。没有显微镜,没有基因测序……我所有的杂交水稻理论,都是空中楼阁。我找不到那株能开启新时代的‘母本’ ……” 农业的壁垒,暂时无法突破。 紫禁城,司礼监值房。 王振,正处于他权力的顶峰。 景泰三年的这场大雪,似乎也无法冻结他那颗火热的、膨胀到极限的野心。他斜倚在用西山新钢打造的、铺着厚厚白狐裘皮的躺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柄锋利的、同样由西山钢制成的拆信刀。 他很满意。 方敬堂那个老匹夫,终于还是被他敲骨吸髓,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如今,西山大营的钢产量和青霉素产量,已经趋于稳定。他麾下的锦衣卫和京营,已经换装了三成的新式铠甲与钢刀 。 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帝国的主宰。那个病恹恹的景泰皇帝朱祁钰,不过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那个被软禁在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更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他唯一需要忌惮的,只有北方的瓦剌。 但那又如何?他有钢,有药,他坚信,只要再给他两年时间,他就能打造出一支无敌的“王家军”,将那些敢于窥伺中原的豺狼,连同朝堂上所有反对他的声音,一并碾碎。 “公公,八百里加急。”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王振不悦地皱了皱眉。他讨厌一切打扰他享受胜利果实的行为。他不紧不慢地接过那份用火漆密封的紧急密报。 密报,来自福建水师。 他拆开信封,懒洋洋地展开。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张薄薄的信纸时,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当场劈中。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毫无血色的脸,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发紫。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奏章。 “公公!公公!”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疯狂磕头。 “滚!!” 王振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套价值连城的茶具,狠狠地,一件件,砸在了地上! “砰!砰!砰!” 名贵的瓷器,在金砖地面上,碎裂成无数的粉末。 “反了!反了!都他娘的反了!!!” 他那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值房的宁静,在整个司礼监的上空回荡。 “蒋梦……商砚辞……方琅琊……”他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出这几个蝼蚁般的名字。 “景国?!”他状若疯魔地大笑起来,“一群海上的臭虫!一群南方的蛆!竟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立国称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那张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的脸,显得狰狞而可怖。 “调兵!给哀家调兵!!”他嘶吼着,“哀家要亲率大军!把他们连同那座破岛,一起碾进南海喂鱼!” 兵部尚书,那个在毒杀政变后,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傀儡,闻讯赶来,跪在满地的瓷器碎片中,抖如筛糠。 “公公……公公息怒……”尚书的声音,带着哭腔,“调……调不动啊!” “你说什么?!”王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公公……您忘了……”兵部尚书几乎要哭了出来,“咱们大明……哪还有水师了啊!自郑和太监之后,宝船尽数被毁,图纸付之一炬……沿海卫所,早已废弛不堪。我们……我们根本没有能远航到南洋的舰队啊!” 王振的动作,僵住了。 他,这个来自未来的穿越者,第一次,被这个时代……被他亲手默许和纵容的、那个愚蠢的“海禁”国策,给狠狠地背刺了。 “那……那就从陆路!从广西!从云南!给哀家调兵!” “更……更不行啊……”兵部尚书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蚋,“北边……北边的瓦剌,开春之后,必定南下。大同、宣府、居庸关……我们所有的机动兵力,都死死地钉在北方防线,一步……一步也不能动啊!” 王振松开了手。 兵部尚书如同一滩烂泥,瘫软在地。 王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幅巨大的《大明疆域图》前。 他看着地图。 北边,是虎视眈眈的瓦剌。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南边,是那个他鞭长莫及的、刚刚诞生的“景”国。如同扎在他脚底的毒刺。 而他,这个大明朝的“立皇帝”,这个手握着钢铁与青霉素、自以为是棋手的穿越者,第一次发现…… 他被将死了。 他被困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名为“紫禁城”的巨大囚笼里。 他成了一个手中握着屠龙之剑,却被两只蝼蚁和一头豺狼,逼得动弹不得的、可笑的囚徒。 “呵……呵呵……” 他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冷笑。 “算他们走运”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 那笑声,在那间温暖如春、却又冰冷刺骨的值房里,久久回荡。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交接火枪队 景泰三年,夏。南海,南澳岛锚地。 酷暑,如同一张被浸透了的、滚烫的毛毯,蛮横地裹住了这片天地。空气是凝固的,是一种由高盐度的水汽、红树林沼泽腐烂的甜腥、以及一种全新的、刺鼻的工业气息混合而成的黏稠胶质。那股新味道——煤炭燃烧不充分的硫磺味与滚烫机油的金属腥气——如今已成为这座岛屿的新名片,是商砚辞那座庞大工业基地的无形疆域。 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沉默地对峙着。 一方,是蒋梦的传统水师。数十艘福船与广船,硬木的船壳在烈日下被晒得滚烫,巨大的风帆无力地垂挂着,水手们赤裸着上身,在甲板上躲避着毒辣的阳光,如同被炙烤的咸鱼。 而另一方,只有一艘船。商砚辞的旗舰,“龙骨”号。 这是一头钢铁与木材结合的混血巨兽。它保留了福船高耸的船首与宽阔的甲板,但船身两侧,却伸出了两只巨大的、由钢铁加固的明轮。此刻,在无风的海面上,在所有帆船都只能随波逐流的死寂中,唯有它,正源源不断地喷吐着浓郁的黑烟。烟囱之下,船腹深处,两台巨大的双缸蒸汽机正以低速运转,带动着明轮,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隆……轰隆……”声 。这声音,如同巨兽的心跳,让它得以无视风向与潮流,稳稳地在锚地中央犁出一道白色的浪花 。 蒋梦,这位在海上沉浮了半生的枭雄,乘坐着一艘小舢板,缓缓靠近了这头正在喘息的钢铁造物。他抬头仰望着那高耸的、被煤烟熏黑的船舷,感受着那股从明轮排出的、带着腥味的热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敬畏。三年了。三年前,他与这个神秘的年轻人达成盟约,以自己的全部兵力为赌注,换取对方在技术上的支持。如今,约定到期了。 他登上了“龙骨”号的甲板。 “商公子。”蒋梦拱了拱手,他的声音被蒸汽机的轰鸣压得有些模糊。 商砚辞站在船首,没有回头。他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棉布直身,仿佛还是那个南翔镇的铁匠之子。他手中把玩着一块冰冷的、闪烁着幽暗光泽的金属块——一块由他亲手锻造、打磨的“标准量块”,一块误差小于0.3毫米的高碳钢造物 。这是他的信仰,是他用来衡量这个混乱世界的唯一标尺。 “人,带来了吗?”商砚辞的声音平静无波。 “一万人。按照约定,一万名装备了你那些‘新式火枪’的精锐。”蒋梦沉声道,“从今日起,他们归你驱使一年。你要他们生,他们便生;要他们死,他们便死。” 商砚辞缓缓转身。他那双过于年轻的眼眸里,是一种蒋梦永远无法理解的深邃与疲惫。他看到的,远不止这片南海。“一年?”他轻声重复着,“足够了。” 他走下舷梯,登上了蒋梦的旗舰。一万名即将易主的士兵,在甲板与下方的运兵船上肃立着,沉默地等待着新主人的检阅。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这三年,他们吃着商砚辞用工业化捕鱼船队提供的饱饭,穿着由方家纺织厂标准化生产的靛蓝色作训服,腰间是皮革武装带与一排排黄铜底火的纸壳弹药筒。他们身上没有大明军队的臃肿与浮夸,只有一种被纪律与先进武器武装起来的、冰冷的杀戮效率。 商砚辞随意地走到一名站在前排的、神情刚毅的士兵面前。 “出列。呈上你的枪。” “遵命!” 那士兵跨前一步,动作干净利落,将手中的武器呈上。 这便是蒋梦口中的“火枪”——南澳兵工厂定型的“庚字三型”步枪。 它早已脱离了火门枪与火绳枪的范畴。这是一支真正的、划时代的后膛装填步枪。它没有龙头弯钩,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闪烁着枪油光芒的钢铁枪机。商砚辞没有采用更复杂的旋转后拉式枪机(如德莱赛针发枪) ,而是选择了结构更简单、更适合这个时代工业基础、也更坚固耐用的夏普斯式杠杆操作的滑动枪机 。 “演示。”商砚辞下令。 士兵啪地一声立正,随即开始了他那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的动作。 他左手持枪,右手猛地向下一拉枪机护圈下的杠杆,沉重的垂直滑动枪机“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向下滑落,露出黑洞洞的、可以直接从后方填装的弹膛 。士兵从弹药盒中取出一枚早已预制好的纸壳弹药筒——弹头在前,丝绸包裹的火药在后,黄铜底火镶嵌在纸壳底部。他将弹药筒塞入弹膛,右手闪电般地将杠杆回拉。 “哐!” 枪机猛然上抬,闭锁!锋利的枪机边缘,在闭锁的同时,干脆利落 地切开了弹药筒的尾部,将火药与底火彻底暴露在击针之下。 整个装填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三息。 蒋梦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麾下的老兵,使用最熟练的火绳枪,从点燃火绳、清空枪膛、倒入火药、压实弹丸、再到引火门点火……一整套流程下来,最快也要半分钟。而眼前这个士兵,三息之内,便已做好了下一次击发的准备。这已经不是效率的提升,这是两个时代的碾压。 更可怕的是,商砚辞看到,那士兵在完成这一切后,顺势便是一个卧倒的姿态,枪托抵肩,在甲板上稳稳地据枪瞄准。 一个可以卧姿装填、射速是火绳枪十倍的士兵 。一万个这样的士兵。 “很好。”商砚辞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将步枪还给士兵,目光越过这一万张年轻而狂热的面孔,投向了遥远的、被血色雾霭笼罩的北方。 在那里,在京城,在那个腐朽帝国的权力心脏,盘踞着另一个与他一样的、来自未来的灵魂。一个他必须亲手铲除的、名为“王振”的“同类” 。 三年前,景泰元年的那场大火,一场由商砚辞亲手点燃、烧毁了整个南翔镇工业基地的大火,成功地上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完美戏剧 。他让王振的锦衣卫相信,那个名为“商砚辞”的异数,连同他那些惊世骇俗的图纸,都已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调动禁军 这三年,是王振在京城继续巩固他那畸形权力的三年,也是商砚辞在南澳岛这座法外之地,白手起家、疯狂攀登科技树的三年。从炼钢高炉到标准量块,从珍妮纺纱机到蒸汽机,他从零开始,建立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工业王国。 而现在,蛰伏结束了。 “蒋将军,”商砚辞转身,看向蒋梦,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履行你我盟约的最后一步。维持南澳岛的秩序,守好我们的根基。” 蒋梦一愣:“那你……和这一万精锐?” 商砚辞的目光,望向那艘正在喷吐着黑烟的钢铁旗舰。 “我们,北上。” 蒋梦的脸色瞬间变了:“北上?你是说……京城?你疯了!王振如今权势滔天,京城周边,拱卫着大明最精锐的数十万大军!你这一万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商砚辞打断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冰冷的理性,“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应诏’。”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早已被他盘得包浆的、微微发黄的纸片。 那是三年前,王振为了搜捕他和其他“异类”,而颁布的那道荒诞不经的“寻访异人诏” 。 “诏书上说,‘凡有能献奇器、呈异术、言惊世之论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赴京自陈’。”商砚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商砚辞,一个来自南翔镇的铁匠之子,如今身怀‘奇技’,手握‘利器’。我此去,便是要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公公,呈上我的……‘投名状’。” 蒋梦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传令!”商砚辞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时间,他的声音,盖过了蒸汽机的轰鸣,“全军登船!目标,天津港!我们……直指京城!” 紫禁城,司礼监掌印衙署。 这里的空气,仿佛是凝固的。沉重、压抑,带着陈年书卷的霉味、高级熏香的甜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权力的铁锈味 。时已景泰三年,距离那场几乎葬送了大明国运的毒杀政变,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然而,那个本该在土木堡化为肉泥的权阉——王振,此刻,却依旧端坐于这座权力的中枢,甚至比三年前更加……深不可测。 他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一个卑微的政治掮客,却阴差阳错地被囚禁在了这具注定要被千刀万剐的宦官之躯里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轨迹,也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利用这份先知,去规避自己的宿命。 他赌赢了。 正统皇帝成了一抔黄土。而他王振,则从一个旧帝的“翁父”,无缝衔接,变成了新帝的“擎天白玉柱”。他非但没有死,反而借着这场滔天巨祸,将自己的权力,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权过元辅”的顶峰 。 他是一个成功战胜了自己命运的穿越者。 而现在,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那份由锦衣卫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 “商砚辞……南澳岛……蒸汽机……后膛枪……”他用那尖细的、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缓缓念出这几个词。 “呵呵……”他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笑声,“这条三年前溜走的鱼,终于还是忍不住,浮出水面了。” 他那张保养得宜、毫无胡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兴奋的潮红。三年前那场“金蝉脱壳”的大火,他从未真正相信过。他那道“寻访异人诏”,本就是撒向天下的一张大网,而商砚辞,就是他那条志在必得的、最大的“同类”。 “来的好。”他霍然起身,在奢华的地毯上踱步,猩红的蟒袍如同流动的血液,“哀家正愁找不到你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来人。”他对外喝道。 大殿的阴影里,闪出一个同样身着蟒袍的太监,那是他的心腹,东厂提督曹吉祥。 “传哀家的令。”王振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如同棋手落子般的精光,“命山海关总兵范广,率京营五万,即刻开赴天津卫!再调神机营火炮三百门,沿海岸线设防!” “五万?”曹吉祥一惊,“大人,对付一群海寇,何须如此大的阵仗?况且,那京营可是……” “你懂什么?”王振猛地回头,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爆发出骇人的厉色,“哀家要的,不是一场胜利。哀家要的,是一场大获全胜。” 他走到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前。那人身着龙袍,却是满脸病容,正是当今的天子,景泰帝朱祁钰 。 “陛下。”王振的声音,瞬间又变得温和、恭顺,如同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南方的叛逆,不识天恩,竟敢引兵北上。老奴已为您备好了大军。您,只需在此处,盖上您的玉玺便可。” 景泰帝看了一眼那份调兵令,又看了一眼王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能坐上这个龙椅,全凭眼前这个宦官。他的皇位,坐得并不安稳。被毒杀的太上皇(他的哥哥朱祁镇),如同一个幽灵,时刻威胁着他。他需要王振,需要王振手中的东厂与锦衣卫,来替他监视朝堂,镇压所有反对的声音。 “是……是……”景泰帝颤颤巍巍地拿起玉玺,在那份调兵令上,重重地盖了下去 。 王振满意地笑了。他收起调兵令,转身,目光仿佛穿透了紫禁城层层的宫墙,投向了遥远的、波涛汹涌的渤海。 “拍死在沙滩上?”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不。那太浪费了。哀家要的,是活捉。一只被拔了牙的、跪地乞怜的活虎。” 两个月的航行,是一场漫长而枯燥的炼狱。 一万名士兵,被塞进了十几艘缴获的福船与商砚辞自己建造的几艘蒸汽明轮运输船里 。福船高耸的船身,如同一个个巨大的木质牢笼,在风浪中剧烈地摇晃。底舱的空气污浊不堪,汗臭、呕吐物、食物残渣与海水的咸腥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黏稠的气味。 他们穿过了东海的季风,绕过了山东半岛的暗礁,终于,在夏末的一个黄昏,驶入了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浅黄色的渤海湾 。 平静,只持续了不到一天。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风暴潮脱险 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景泰三年的夏末,渤海湾的季风,比往常来得更加猛烈 。天空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就从清澈的浅蓝,变成了如同铅块般的、压抑的深灰色。海面,不再是平静的镜子,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成了无数翻滚的、肮脏的黄褐色山丘。 “左满舵!降帆!降下所有的帆!” 在一艘福船上,蒋梦留下的老船长,正声嘶力竭地对着桅杆上的水手咆哮。然而,他的声音,在瞬间就被那如同亿万冤魂同时尖啸的狂风撕得粉碎。 “轰!” 一道巨浪,如同神明挥下的巨鞭,狠狠地抽在了福船的侧舷。重达千吨的木质船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桅杆,在风中剧烈地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完了!”老船长的脸上,血色尽失。 这是一场典型的、足以摧毁一切舰队的渤海风暴潮 。在这片平均水深不过十八米的浅海中,风暴的能量无处释放,只能转化为更为狂暴的、足以将万吨巨轮都抛向天空的巨浪。对于依靠风帆航行的福船来说,这便是末日。他们失去了动力,失去了方向,只能像一片片枯叶,被狂风推搡着,冲向那些足以撕碎船底的、致命的浅滩。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一声奇异的、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汽笛长鸣,穿透了风暴的尖啸。 “龙骨”号,那艘钢铁巨兽,如同劈开混沌的神明,逆着狂风,破浪而来。它的风帆早已收起,那两只巨大的明轮,在蒸汽机的过载咆哮中,疯狂地搅动着黄褐色的海水,在它身后犁出两道坚定不移的白色航迹 。 “是……是商公子的船!”甲板上,一个被浪花打得浑身湿透的士兵,发出了惊喜的呼喊。 “龙骨”号的旁边,还跟着两艘更为灵活的、如同猎犬般的蒸汽小艇。它们是商砚辞的“工业结晶”,船身低矮,没有桅杆,只有一根喷吐着黑烟的烟囱和一对小巧而强劲的明轮。它们是这个时代的海上精灵,是第一批彻底摆脱了风神束缚的造物。 “发射牵引索!” 商砚辞站在“龙骨”号那被风雨抽打的舰桥上,冷静地发布着指令。 “嗖——”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压缩空气的爆鸣,一支带着绳索的钩爪,从“龙骨”号的船首发射器中呼啸而出,精准地越过数十米的狂涛,钉入了福船的前甲板。 紧接着,两艘蒸汽小艇也以同样的方式,各自固定住了福船的侧舷。 “主机满功率!拖住它!” “轰——轰——轰——” “龙骨”号的烟囱里,喷出了混合着火星的、近乎于实质的浓烟。锅炉的压力表指针,早已冲入了红色的危险区域。整艘船都在剧烈地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解体。 这是一场蛮横的、不讲道理的拔河。 一边,是代表着自然界最原始、最狂暴的愤怒——风暴潮。 另一边,是代表着人类智慧与勇气的、初生的工业之力。 那艘巨大的福船,如同一个被两股神力撕扯的灵魂。它先是被狂风推向浅滩,随即又被那三股钢铁的力量,硬生生地、一寸一寸地,从死亡的边缘拖了回来。 整整一个时辰。 当福船最终被拖出浅滩,重新回到相对安全的深水区时,船上所有的士兵,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甲板上。他们看着那三艘依旧在风浪中稳如磐石的蒸汽船,那目光,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敬畏。 那是一种……对神明的,狂热的崇拜。 他们意识到,他们追随的,不仅仅是一个掌握着犀利火器的将领。他们追随的,是一个能够驯服风暴、逆转天命的……人。 这场渤海迷航,非但没有摧毁这支军队的士气,反而用一场最残酷的洗礼,将他们的信仰,锻造得坚如钢铁。 风暴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舰队在距离天津港十里之外的海面上,缓缓停下了。黎明前的薄雾,如同亡者的裹尸布,与一股从陆地上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煤烟气息混合在一起,将整个海面笼罩在一片压抑的、灰蒙蒙的混沌之中 。 商砚辞站在“龙骨”号高耸的桅杆了望台上,举起了他手中那架由方琅琊亲手打磨镜片、在这个时代堪称神器的单筒黄铜望远镜 。 目镜之中,那条模糊的地平线,渐渐变得清晰。 然后,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海岸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连绵不绝的、长达数公里的、青灰色的钢铁地平线。 那是由无数巨石、夯土与新伐木料混合而成的、仓促却又坚固无比的防御工事 。在那些胸墙与箭垛之后,商砚辞的镜片,捕捉到了一点点闪烁着的、冰冷的金属反光。 那是炮口。 不是一门,两门。是成百上千门!大大小小的火炮,如同蛰伏的毒蛇,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整个防线上,黑洞洞的炮口,一致对准了海面 。他甚至能分辨出其中那些体型格外硕大、炮身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正是大明武库中威力最大的“大将军炮” 。 他的镜头,缓缓抬高,越过防线,望向更后方的陆地。 那里,不是空的。 那里,是一片由旗帜、帐篷和钢铁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海洋。数不清的营帐,如同白色的霉菌,蔓延了整个平原。无数的士兵,如同蚁群,正在防线后方集结。刀枪如林,旌旗蔽日。 五万。商砚辞甚至不需要仔细清点,就能从那营帐的规模和旗帜的数量上,估算出这个令人窒息的数字 。 他甚至能看清前排那些士兵身上穿着的、在晨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崭新的钢制布面铁甲 。 “呵……” 商砚辞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冷笑。 他知道了。 这不是一场陷阱。 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盛大的、用五万条人命和数百门火炮作为筹码的……公开处刑。 王振在用一种最傲慢、也最残忍的方式,向他宣告:我知道你要来。我知道你要在哪里登陆。我在这里,为你准备好了一座最华丽的坟墓。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抢滩登陆 “商公子……”蒋梦的副将也爬了上来,当他从望远镜里看到那如同铜墙铁壁般的防线时,声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这还怎么打?我们……我们是往陷阱里跳啊!” “陷阱?”商砚辞缓缓放下望远镜,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于残酷的、冰冷的平静。 “不。”他转过身,看着甲板上那一张张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这不是陷阱。这是我们的‘考场’。” 他知道,王振在看。在用一种他所不知道的方式,在看着这场即将发生的、新旧两个时代的终极对决。 他输不起。 “传令!”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海浪的低吼,“‘龙骨’号、‘海蟒’号,前出!目标,敌军岸防炮台。用我们的炮,告诉他们,什么叫‘射程’!” “所有蒸汽小艇,搭载第一、第二突击营!在舰炮开火后,不计一切代价,抢滩登陆!” “蒋将军!”他看向那名早已面如死灰的副将,“你指挥福船舰队,在后方压阵,一旦撕开缺口,立刻跟进。” 副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商砚辞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时,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只能颤抖着,拱手领命:“遵……遵命!” 商砚辞最后看了一眼那片钢铁地平线,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数百里的空间,与那个同样隐藏在幕后的“同类”,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视。 王振,你布下了考场。 那么,我商砚辞,便来为你…… ……答卷! “开火!!!” 上午辰时,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将那片钢铁防线照亮时,商砚辞下达了冷酷的指令。 “轰——隆——!!!” “龙骨”号与“海蟒”号,这两艘由蒸汽机驱动的浅水炮舰,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与福船上那些只能凭感觉发射的滑膛炮不同,这两艘战舰上搭载的,是商砚辞在南澳岛的兵工厂里,用高碳钢铸造、镗出了膛线的、真正意义上的“近代火炮”! 十二枚尖锐的、纺锤形的开花弹,在无烟火药的推动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如同十二只复仇的鹰隼,划破了数千米的距离,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明军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岸防炮台之中 。 下一刻,地动山摇! 橘红色的火焰,夹杂着黑色的浓烟、被撕碎的巨石、木料和人体残肢,冲天而起!一座由巨石垒砌的炮台,在爆炸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碎的积木,轰然垮塌。 明军的阵地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神机营的炮手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几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阵地中央的、巨大的弹坑。他们无法理解。他们的“大将军炮”,最大射程也不过一千五百步 ,而对方,却在两千步之外,就发动了如此精准、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还击!还击!给老子还击!”防线后方,督战的明军将领在短暂的震惊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咚!咚!咚咚咚!” 数百门明军火炮,如同被激怒的巨兽,开始不计代价地、疯狂地向海面倾泻着弹丸 。 一时间,整个天津港外,万炮齐鸣,海面上如同下起了一场由实心铁球组成的、致命的冰雹。数十道水柱,在商砚辞的舰队周围冲天而起,声势骇人。 然而,商砚辞的战舰,却在这片弹雨中,跳起了优雅而又致命的舞蹈。 “左舵十五!主机减速!规避弹道!” “右舵十!全速前进!拉开距离!” 蒸汽机的优势,在这一刻,被发挥到了极致 。它们不需要抢占上风口,它们可以在弹雨的缝隙中,进行着违背自然规律的、匪夷所思的机动。它们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横移,始终与明军的炮火保持在一个“敌疲我扰”的、绝对安全的距离上。 而它们那精准的、装填速度更快的后膛炮,则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一炮,一炮地,点名清除着岸上那些对他们威胁最大的火炮阵地。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跨越了时代的降维打击。 “登陆!!!” 就在明军的炮火被彻底压制得抬不起头时,商砚辞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十几艘吃水极浅、速度快如奔马的蒸汽小艇,如同出鞘的利剑,牵引着满载士兵的登陆驳船,从主力舰队的身后猛然窜出,冒着零星的炮火,义无反 顾地,冲向了那片死亡海滩! “放箭!上火枪!拦住他们!”明军将领眼看炮战失利,立刻改变了战术。 在舰炮与的“炮火掩护”下 ,第一波突击营的数千名士兵,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便成功地冲上了满是弹坑与尸骸的海滩。 他们没有欢呼,没有呐喊。 他们只是沉默地,以“连”为单位,迅速地,在滩头阵地上,拉开了三条平行的、疏松的散兵线。 然后,第一排士兵,齐刷刷地,卧倒在地 。 “杀——!!!” 眼看敌人已经登岸,明军的督战队,用刀逼迫着后方的五万京营,发动了总决战。 京营的统帅,范广,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心中虽然充满了对敌军火力的惊骇,但此刻,他别无选择。他知道,对付火器部队,唯一的生路,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冲进敌阵,将这场“妖法”之战,拉回到他所熟悉的、血肉相搏的白刃战 。 “京营!天下无敌!” “为了陛下!冲锋!” 在震天的呐喊声中,数万名身着精良钢制布面铁甲的明军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越过早已残破不堪的防线,向着那片近在咫尺的滩头阵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 他们是这个帝国最精锐的武力。他们身上的钢甲,是王振用京郊那如同“黑乡”般的兵工厂,倾力打造的、足以抵御寻常火铳在五十步内直射的“神佑之甲”。 他们心中,尚存着一丝希望。只要冲过去,只要冲进三百步,他们就能用手中的长矛与佩刀,将那些只会玩弄“奇技淫巧”的叛逆,撕成碎片。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溃不成军 三百米。 这是一个在冷兵器时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一个呼吸,一个冲刺,便可跨越。 然而,在商砚辞的军阵面前,这三百米,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通往地狱的天堑。 “第一排,卧姿射击!目标三百米!自由射击!” “第二排,跪姿射击!目标两百米!预备!” “第三排,立姿射击!目标一百米!预备!” 冰冷的指令,在滩头阵地上空响起。 一名卧倒在沙地上的南澳士兵,冷静地拉开他手中“庚字三型”步枪的枪栓,将一发纸壳弹推入弹膛,闭锁,然后,将准星套在了远处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身披重甲的明军旗手的胸口。 “砰!” 一声清脆的、与周围炮火轰鸣截然不同的枪响。 子弹,在无烟火药的推动下,以每秒七百米的恐怖初速,旋转着,呼啸着,跨越了三百米的距离。 那位明军旗手,是京营中有名的勇士。他自信地挺起胸膛,迎接着敌人的“无力”反击。他甚至能看到那颗小小的、向他飞来的弹丸。 然后,他的世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的巨力,彻底摧毁了。 “噗——” 一声闷响。 子弹,并没有穿透他那身厚重的、足以自傲的钢制胸甲 。 然而,这颗高动能的弹丸,在击中胸甲的瞬间,将其所有的能量,尽数释放。那坚硬的胸甲,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内凹陷。 旗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货运火车撞中” 。 他低头,茫然地看着自己那块仅仅是出现了一个小小凹陷的胸甲。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无法呼吸…… 在胸甲的内部,那块被击中的钢板,因为无法承受这恐怖的瞬时应力,猛地向内“崩裂”了。数十块锋利如刀的、被高温烧红的金属碎片,从胸甲的内侧,如同天女散花般,爆射而出。 他的肋骨,瞬间被这股力量震得粉碎。那些崩裂的钢甲碎片,则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将他的心脏和肺叶,绞成了一滩烂泥 。 他的“刀枪不入”的铠甲,在这一刻,变成了最致命的、指向自己的“破片手雷”。 他死了。死在自己的铠甲里。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砰!砰!砰!砰!” 滩头阵地上,数千支“庚字三型”步枪,开始了冷酷而高效的死亡点名。 成排的、冲在最前面的明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片片地倒下 。 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那种与旗手一般无二的、极致的困惑与茫然。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钢甲,在这些叛逆的火枪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 。 “不可能……不可能!妖法!这是妖法!” 一名明军千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兵,在三百米外,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活生生地“震”死在铠甲里,他的信仰,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这已经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充满了工业时代冰冷美感的……屠杀。 南澳的士兵们,冷静地执行着早已演练了无数次的战术。卧姿射击,拉栓,退壳,上弹,射击……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 。一个熟练的士兵,可以在短短十息之内,打空他弹药盒里的五发子弹 。 而明军的阵营里,只有一片混乱。他们那可怜的、零星的火绳枪手,还在手忙脚乱地进行着那套繁琐的装填流程,还没等他们点燃火绳,新一轮的死亡弹雨,便已呼啸而至。 “第二排!跪姿!开火!” “第三排!立姿!开火!” 三段式的线列射击,在这个时代,被商砚辞发挥到了极致。当明军的冲锋人潮,终于用无数的尸体,将战线推进到一百米时,他们迎来的,是三排士兵同时开火的、暴风骤雨般的死亡弹幕! “溃……溃败了!将军!全溃了!” 当伤亡数字,在短短一刻钟内,便飙升到了一个令人无法承受的三成时 3,那五万京营的士气,终于彻底崩溃了。 那不是战败,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对一种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神力”的恐惧。 第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长矛,尖叫着,向后逃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数万人的军阵中,瞬间传染开来。 “不准退!不准退!督战队!斩了他们!”范广目眦欲裂,他拔出佩刀,亲手斩杀了两名逃兵,却依旧无法阻挡那如同山崩地裂般的溃败。 五万大军,如同退潮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地,向着天津卫城的方向,仓皇逃去 3。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片海滩,逃离那个正在不断喷吐着死亡火焰的、魔鬼的阵地。 商砚辞的火枪队,大获全胜 。 黄昏。 硝烟,在刺骨的海风中,缓缓散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天津港的滩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钢铁坟场。数不清的、破碎的盔甲、折断的旗帜、被丢弃的刀枪,混杂在暗红色的、正在凝固的血泊之中。 商砚辞踏上了这片土地。他的军靴,踩在那些曾经坚不可摧的钢甲 之上,发出“咔嚓”的轻响。 他的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打扫着战场。他们将那些尚可使用的明军火炮拖走 ,收集着那些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却可以回炉重造的劣质钢甲。伤员被迅速抬离,弹药被重新清点。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种如同机器般冰冷的效率。 “这一战商砚辞的火枪队大获全胜。” 商砚辞缓步走上了那座早已空无一人的、明军的中央要塞 。王振的旗帜,已被扯下,丢在地上,被无数只军靴踩踏。 他举起了他的望远镜 ,望向西北方。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 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意料之中的胜利。这不是火枪对长矛的胜利,甚至不是蒸汽对风帆的胜利。 这是“标准化工业”对“手工作坊式战争”的胜利。这是他那来自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知识体系,对这个时代所有陈腐法则的、第一次公开的、血腥的碾压。 望远镜的视野尽头,穿过大运河那蜿蜒的、如同丝带般的终点,是那座庞大的、腐朽的、如今已门户洞开的城市——京城 。 王振,那个躲在皇权阴影之下的“同类”。 你的铁甲,不堪一击。 你的炮台,形同虚设。 现在,轮到你了。 商砚辞放下了望远镜,海风将他的黑色大氅吹得猎猎作响。 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但也马上就要结束。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城外决战 景泰三年的夏风,带着渤海特有的咸腥与硝烟余味,吹拂过刚刚结束激战的天津港。夕阳如血,残阳将战场上那些即便是大明最精锐的神机营也从未见过的弹坑,染成了暗红色。商砚辞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地上,俯瞰着这支被称为“新军”的部队。 与传统明军那种“胜则喧哗争功,败则鸟兽散”的习气截然不同,新军的营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静谧与秩序。这不仅是军纪的体现,更是工业化逻辑在军事领域的延伸。“虽然是大捷但没有人喝酒庆祝,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这种清醒,源于商砚辞早在南翔镇地下工坊时期便确立的“标准化”与“工程师思维”。 炊烟在营地上空笔直升起,那是高效能煤炭燃烧的迹象。这些煤炭并非原始的烟煤,而是经过洗选和干馏处理的焦炭——这一技术最早由商砚辞在南翔镇为解决炼钢炉温不足而引入。士兵们正在进食,他们手中的饭盒由冲压钢板制成,食物中甚至包含着在那个时代堪称奢侈的肉类制品。这一切的背后,是南澳岛基地强大的工业生产力在支撑。商砚辞深知,他带来的不仅仅是枪炮,更是一整套高效的社会组织方式。 与天津港的肃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京师的恐慌。溃败的督战官并非骑着高头大马回报,而是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了京城。他带回的消息,击碎了紫禁城最后的幻象。 “五万大军,一日溃败。” “火枪无往不利,火炮百步穿杨。” 这些描述对于深居宫中的王振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作为一名穿越者,王振自以为掌控了历史的剧本。他利用对“土木堡之变”的预知,不仅让自己死里逃生,更将这一危机转化为清洗朝堂异己、独揽大权的契机。他曾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于谦这样的忠臣,或者是历史的惯性。他甚至通过颁布“异人诏”,试图捕杀或收编所有像李怀安那样的“同类”。 然而,商砚辞的存在,是他算式中最大的那个“变量”。 王振第一次感到了“生命受到了威胁”。这种恐惧并非源于对死亡的抽象想象,而是源于一种深刻的认知失调。他意识到,对方手中的牌,不是权谋,不是宫斗,而是物理法则。那是他无法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印章去封印的力量。 当晚,王振连夜召见景泰帝朱祁钰与兵部尚书。这是一场充满了荒诞感的会议。名义上是“商量对敌之策”,实际上却是王振单方面的歇斯底里与命令发布。朱祁钰,这位在兄长被俘后仓促登基的皇帝,此刻面色苍白,完全沦为了王振恐惧的投影。 王振的命令简单而粗暴:“调动禁军,修筑防御工事,将所有大炮推上城墙。” 这一决策暴露了王振战略思维的局限性。他依然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城防逻辑中,迷信北京城那高大厚实的城墙。他不知道,在商砚辞掌握的“三酸二碱”化学工业体系支持下,黑火药早已被更具威力的硝化炸药所取代,传统的夯土包砖城墙在现代爆破技术面前,脆弱得如同蛋壳。 京城在当晚便“动了起来”。禁军开始在街道上设卡,强征民夫运送滚木礌石。原本繁华的西市、东市被肃清,店铺关门,百姓闭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日般的压抑。 王振试图利用他在京城经营多年的特务网络——锦衣卫北镇抚司——来维持秩序。鹰犬倾巢而出,任何敢于议论战事或流露出一丝投降意图的官员、百姓,都会被当街格杀。这是一种通过制造更大的内部恐怖来对抗外部恐惧的手段。 然而,人心的防线往往比城墙更早崩塌。关于“南边来了支神兵”、“不用马拉的车”、“能打雷的枪”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坊间流传。这些流言的源头,或许正是商砚辞安插在京城的眼线——那些早年被方敬堂和方琳琅收买或安插的商业情报网。 第二天一早,商砚辞收到了斥候发来的情报。透过高倍率的光学望远镜——这是方琅琊利用纯碱和石英砂烧制出的高纯度玻璃打磨而成的杰作——斥候清晰地看到了京城城墙上的防御部署。 “无数大炮推上城墙,大门紧闭。” 商砚辞看着这份报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些所谓的“大炮”,不过是铸造工艺粗糙、炸膛率极高的旧式红夷大炮或弗朗机炮。而在他的炮兵阵地上,排列着的是利用高炉炼出的优质钢材,经过精密车床加工出膛线的后装线膛炮。 “继续开拔。”他下达了命令。 大军的推进并非乱哄哄的行军,而是如同精密的机械钟表般运转。运兵车、弹药车在平整的官道上隆隆驶过,车轮的轴承使用了标准化的滚珠结构,大大减少了摩擦损耗。这是商砚辞当年在南翔镇地下工坊,对着那群老匠人通过游标卡尺和千分尺,一点点“磨”出来的工业基础。 第三天,大军抵达北京城下。 这座见证了无数帝王兴衰的古都,此刻显得格外的苍老与脆弱。城墙之上,旌旗蔽日,王振试图用这种虚张声势来掩盖内心的虚弱。 王振和朱祁钰出现在城楼之上。王振身着蟒袍,声嘶力竭地喊话:“这是谋逆!放下武器,速速投降!皇上仁慈,或许还能留你们全尸!” 他的声音通过简陋的传声筒传下,显得有些失真和滑稽。他试图用“君君臣臣”的儒家伦理大义来压倒商砚辞。他以为商砚辞还是那个大明的子民,还是那个会跪在皇权脚下颤抖的凡人。 商砚辞骑在马上,抬头仰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城楼。他的眼神平静,那是洞悉了历史走向、掌握了绝对力量之后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王振的喊话,因为不需要。两个不同维度的文明,是无法对话的。他只是轻轻抬起了右手。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改朝换代 随着商砚辞的手臂落下,新军的炮兵阵地发出了怒吼。 第一轮齐射,并非针对城墙上的士兵,而是精准地瞄准了城门的门楼和城墙上的炮台。 “轰——!!!”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淹没了王振的叫嚣。那不是黑火药沉闷的爆燃,而是苦味酸炸药(利用苯酚硝化制得,依托于方琳琅建立的三酸二碱体系)产生的猛烈爆轰。 城楼在火光中瞬间解体,巨大的木梁和石块如同积木般崩塌。王振被气浪掀翻在地,狼狈不堪。他惊恐地发现,对方的炮弹不仅射程极远,而且精度高得可怕。每一发炮弹都像是有眼睛一样,精准地落在防御最薄弱的节点上。 这不仅是火力的压制,更是数学与弹道学的胜利。新军的炮手们,是经过专门算术培训的“技术兵种”,他们懂得如何计算抛物线,如何修正风偏。 城墙上的守军崩溃了。他们手中的火铳射程甚至够不到对方的阵地,而对方的炮火却像死神的点名一样,收割着生命。 “妖法!这是妖法!” 士兵们丢盔弃甲,争相逃命。对于迷信的古人来说,这种无法理解的毁灭力量,只能归结为鬼神。而王振,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九千岁”,此刻在他们眼中,不再是威严的象征,而是招来天罚的灾星。 商砚辞没有下令强攻,而是让军队继续推进,保持着压迫感。他的步兵方阵,手持后装击针式步枪(基于底火和定装弹药技术),迈着整齐的步伐逼近城墙。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那是由南翔镇高炉炼出的特种钢材打造,锋利无比。 城门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商砚辞策马走在最前列,身后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入。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狼藉。商砚辞径直向紫禁城走去。他知道,王振就在那里。 当火枪队的先锋抵达午门广场时锦衣卫的指挥官,一位身经百战的千户,试图依托人数优势和地形进行反击。他高举绣春刀,怒吼着下令冲锋。然而,回应他的不是刀剑的碰撞,而是一阵如爆豆般密集的、清脆的枪声。 随着外围防线的崩溃,商砚辞带领精锐小队直插内廷。他们对皇宫的布局了如指掌——这得益于方家长期渗透的情报网,以及那些被策反的宦官内应。 王振躲在乾清宫的暖阁中,手中紧握着那柄尚方宝剑。他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他知道,这不是历史书上记载的任何一场叛乱。这是“变数”的回噬。 当大门被一脚踹开,寒风夹杂着硝烟味涌入暖阁时,王振看到了那个他以为已经葬身火海的年轻人——商砚辞。 商砚辞面无表情,手中的转轮手枪(精密机械加工的巅峰之作)指着王振的眉心。 “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但未来是创造者铸就的。”商砚辞的声音冷冽,“王振,你太迷信剧本了。你以为你知道一切,但你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个世界运作的规律。你只看到了权谋,而我看到的是物理、化学和数学。” 王振试图反抗,试图用他那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来威慑对方。他高喊着“护驾”,试图指挥那些早已吓破胆的锦衣卫残部。但回应他的,只有两声沉闷的枪响。 那两名试图护主的死士应声倒地,眉心中弹,红白之物溅了王振一身。 王振瘫软在地,胯下一片温热。他看着商砚辞,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时代的碾压。 “结束了。”商砚辞扣动了扳机。 子弹穿透了这位权阉的胸膛,将他钉死在他梦寐以求的龙椅旁。王振的尸体滑落在地,那双至死未闭的眼睛里,倒映着紫禁城上方那片被战火映红的天空。他至死都没能等到土木堡,却提前迎来了他的终局。 解决了王振,剩下的便是法理上的收尾。 搜寻朱祁钰的过程充满了黑色幽默。这位历史上的“景泰帝”,此时还只是一个并未做好准备的郕王。当火枪队冲进奉天殿时,他们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桌下发现了瑟瑟发抖的朱祁钰。 工业元年的夏天,北京城笼罩在一层奇异的静谧之中。这不仅仅是季节性的闷热,更是一种政治气压的极度低沉。王振的暴政刚刚结束,商砚辞的军队控制了九门。紫禁城,这座见证了无数阴谋与杀戮的庞然大物,此刻显得格外脆弱。 奉天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胶质,沉重得让人窒息。 这本该是上朝的时辰,但往日里那些绯袍玉带、手持笏板的文武百官,此刻却不见踪影。偌大的殿堂之上,只有寥寥数人。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那些阴影被拉得极长,像极了某种不可名状的巨兽,正张开大口,准备吞噬这延续了近百年的朱明皇权。 朱祁钰孤零零地坐在龙椅之上。这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椅子,此刻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脊背,让他坐立难安。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滴在他那身繁复厚重的龙袍上,洇出一小块深色的水渍。 他看着站在丹陛之下的那个男人——商砚辞。 商砚辞没有穿盔甲,也没有穿朝服。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色泽深沉的棉布直身,这种布料来自南澳岛的纺织厂,紧密、结实,透着一股工业制品特有的冷峻质感。他身姿挺拔如松,双手负后,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龙椅上的皇帝。那眼神中没有臣子的卑微与惶恐,只有一种……审视。一种仿佛在审视一台过时的机器、一件待处理的古董般的,绝对理性的审视。 “陛下,”商砚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清冷而清晰,“时辰到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朱祁钰的心口。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胜利 朱祁钰的手指死死地抠住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他的目光游移,落在了面前御案上那份早已铺展开来的黄绢之上。那不是圣旨,那是一份判决书,一份关于大明王朝皇权终结的判决书——《退位诏书》与《景国宪章草案》。 “商……商爱卿,”朱祁钰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朕……朕愿意封你为王,愿意……愿意将半壁江山……” “陛下,”商砚辞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您误会了。我们要的,不是裂土封王,也不是改朝换代的旧戏码。我们要的,是一个新的规则。” 商砚辞缓缓走上丹陛,每一步都踩在朱祁钰紧绷的神经上。他来到御案前,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那份文件。 “王振之乱,并非一人之过,乃是制度之殇,”商砚辞的声音低沉有力,“皇权无限,则奸佞滋生;一人独裁,则万民遭殃。大明已经病入膏肓,那一碗毒死太上皇(朱祁镇)的蓖麻毒素,毒死的不仅仅是一个皇帝,更是这套陈旧腐朽的统治逻辑。” 朱祁钰浑身一颤。他想起了兄长死时的惨状,想起了王振那张阴柔恐怖的脸,想起了自己这三年来的傀儡生涯。 “景国,将不再有‘家天下’,”商砚辞继续说道,“我们将实行君主立宪制与议会制。您,依然是国家的元首,是名义上的君主。您可以住在紫禁城,享受皇室的尊荣与供奉。但您的权力,将被关进笼子里。治理国家的,将是议会,是内阁,是法律。” “朕……朕将成为傀儡?”朱祁钰绝望地问道。 “不,是象征,”商砚辞纠正道,“您将成为国家统一的象征,文化的象征。而不再是那个需要对黄河决堤、对边疆战败负责的‘孤家寡人’。这是一种解脱,陛下。” 朱祁钰看着商砚辞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在那里看不到贪婪,只看到一种浩瀚如海的意志。他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城外,商砚辞的一万火枪队早已控制了京师防务;城内,王振的党羽已被清洗一空。 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支沉重的御笔。 笔尖饱蘸浓墨,悬在黄绢之上。这一落笔,便是两个时代的分割线。 “写吧,”商砚辞轻声说道,“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朱家的一线血脉。” 朱祁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准。” 他在诏书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字。随后,拿起了那方缺了一角的传国玉玺,盖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声响。 大明,在这一刻,名存实亡。景国,在这一刻,浴火重生。 离开阳光明媚的奉天殿,商砚辞与方琅琊径直前往了京城的另一个极端——北镇抚司诏狱。如果说奉天殿是权力的巅峰,那么诏狱就是人性的深渊。 沿着潮湿、滑腻的石阶一路向下,光线逐渐被黑暗吞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腐烂的稻草、陈旧的血腥、排泄物的恶臭,以及一种特殊的、由于常年不见天日而滋生的霉菌气息。这里是王振用来粉碎异己的修罗场,每一块砖石缝里,都塞满了冤魂的哀嚎。 方琅琊走在商砚辞身旁,她的手紧紧攥着商砚辞的衣袖,指节发白。她不再是那个在阿瑜陀耶王宫中谈笑风生的外交家,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心急如焚的女儿。 “到了。”带路的锦衣卫校尉在一个阴暗的水牢前停下脚步,声音颤抖,“这就是……方老先生的牢房。” 铁门被打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微弱的灯光照进牢房,照亮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爹!”方琅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地上的污秽,猛地冲了进去。 方敬堂,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徽商巨擘,此刻已经不成人形。他的头发全白了,乱蓬蓬地纠结在一起。他的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手腕和脚踝处的皮肤早已溃烂,露出了森森白骨。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手——那双曾经拨弄算盘、签订万金契约的手,十根手指已经被夹棍夹得血肉模糊,指甲全部脱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形状。 听到女儿的声音,方敬堂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 “琅……琅琊?”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呐,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是你吗?还是……爹又做梦了?” “是我!爹!是我!”方琅琊抱住父亲那瘦骨嶙峋的身体,泪如雨下,“王振死了!我们赢了!女儿来接您回家了!” 方敬堂浑身一震,似乎在消化这个巨大的信息。良久,他那张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惨淡的、却又释然的笑容。 “赢了……好……好啊……”他喘息着,目光转向站在门口的商砚辞,“砚辞……我……我没做到……青霉素的最后一步……洗脱的酸碱度……我……我告诉他们了……我没守住……族兄们……都死……死了” 商砚辞感到眼眶一阵发热。他大步走进牢房,单膝跪在方敬堂面前,握住那双残破的手。 “我知道,伯父。虽然说出去了但您仍是英雄。您比我们所有人都勇敢。”商砚辞的声音哽咽。 就在这时,方琅琊的目光落在了牢房的另一侧。那里,立着一个十字木架。木架上,绑着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那是兵部侍郎,于谦。 他已经死了。 但即便是在死后,他也依然保持着一种令人震撼的尊严。他的头颅低垂,却并未折断。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那是被凌迟酷刑一刀一刀割裂的痕迹。那是王振对他“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最后报复。 方琅琊捂住了嘴,发出一声压抑的悲鸣。 商砚辞站起身,走到于谦的尸体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于少保,”商砚辞轻声说道,“这大明的江山,您守住了。接下来的路,由我们来走。您安息吧。”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下令:“传令下去,厚葬于少保。为方老先生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所有参与拷打的狱卒,全部……处决。”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新的时代 京西,西山。这里曾是王振的秘密基地,也是一座用血肉堆砌而成的工业地狱。 巨大的地下溶洞中,数百座炼炉虽然已经熄火,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味——那是蓖麻毒素(代号“神恩”)特有的气息。 商砚辞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接管了这里。 在工厂的最深处,他们找到了代号“初三”的首席技术官和其他几名核心工匠。这些人面容枯槁,眼神狂热而又恐惧。他们是王振的帮凶,用奴隶的生命提炼毒药,制造劣质的钢甲。 “别杀我们!我们有用!我们会造毒药!会造钢!”初三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那种毒药,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是神器啊!” 商砚辞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神器?”商砚辞指着那些装满白色粉末的陶罐,“那是懦夫的武器。是卑劣的谋杀工具。它救不了国家,只能制造恐慌。” “全部销毁。”商砚辞下令。 士兵们搬来一桶桶强酸和石灰,将那些不仅毒死了皇帝,也毒害了无数无辜生命的“神恩”,倾倒入处理池中。随着一阵剧烈的化学反应,白色的泡沫翻滚,那令人作呕的甜腥味终于被刺鼻的酸味所掩盖。 处理完毒药,商砚辞转过身,面对着那些战战兢兢的普通工匠。他们大多是被抓来的逃匠、流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商砚辞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长方体的金属块。那是一块表面被打磨得如镜面般光滑的钢块。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商砚辞高声问道。 工匠们茫然地摇头。 “这叫‘标准量块’,”商砚辞说道,“它的长度,是绝对的。它的表面,是绝对平整的。” 他将量块递给一名老铁匠。 “在王振手下,你们造东西靠运气,靠经验,靠鞭子。炼出的钢,有的硬,有的脆。造出的甲,有的厚,有的薄。所以在天津卫,你们的甲挡不住我的枪。” “从今天起,我们要立规矩。”商砚辞的声音在溶洞中回荡,“每一颗螺丝,每一根枪管,都要以此为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要你们忘掉以前的‘差不多’,学会什么是‘标准化’。” “另外,”商砚辞指了指外面,“去招募学徒吧。把你们的手艺,结合这新的规矩,传下去。我们不造毒药,我们造机器,造工具,造能让大伙儿吃饱饭的东西。” 北疆,大同镇。凛冽的寒风卷着沙硕,拍打着斑驳的城墙。 前线的士兵们正围坐在篝火旁,擦拭着手中的兵器。这些兵器不再是以前那种容易卷刃的熟铁刀,而是从京城刚刚运到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钢刀——那是用西山工厂新法炼制的弹簧钢打造的。 一名老兵,张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瓶子里装着剩下的一点点浑浊的液体。 “这就是‘神药’啊……”旁边的年轻新兵羡慕地看着,“听说京城里只有大官才用得起。” “是啊,”张五感慨道,“上次老李的大腿烂得都生蛆了,眼看就要截肢。随军的方大夫给打了一针这个,三天,嘿,三天就好了!这玩意儿,真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骑着快马,冲进了营地。 “报——!京城巨变!王振阉贼已死!新皇登基!大明……大明亡了!现在是景国了!” 营地里一片死寂。 士兵们面面相觑。大明亡了?那个延续了近百年的王朝,就这么没了? “那……那咱们以后给谁卖命?”新兵怯生生地问道。 张五沉默了片刻。他摸了摸手中那把锋利无比的钢刀,又看了看手里那瓶救命的青霉素。 “管他娘的谁当皇帝,”张五啐了一口唾沫,冷冷地说道,“以前那个皇帝,让咱们吃糠咽菜,拿着破铜烂铁去跟瓦剌人拼命。死了连口棺材都没有。” “现在这个‘首相’,虽然没见过面,但他给咱们发神兵,给咱们发神药。上次送来的棉衣,也比往年的厚实。” 他站起身,将钢刀归鞘,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谁让咱们活下去,谁让咱们能杀鞑子,咱们就跟谁干!大明?哼,那个把咱们当炮灰的大明,亡了就亡了吧!” 周围的士兵们纷纷点头。在生与死的边缘,忠诚是廉价的,生存才是唯一的真理。商砚辞用工业品——更高效的杀戮工具(钢刀)和更高效的生存保障(青霉素)——买下了这支边军的效忠。 京城南城,一座废弃的寺庙被改建成了第一所“景国公学”。 没有了往日的晨钟暮鼓,取而代之的是朗朗的读书声。但他们读的不再是《四书五经》,不再是“天地君亲师”。 商砚辞站在教室窗外,看着里面那些衣着朴素、却眼神明亮的孩子。 黑板上,方琅琊(她现在兼任教育部长)正用粉笔写下一个大大的字:“理”。 “同学们,”方琅琊的声音清脆悦耳,“今天我们不学怎么做官,我们学这个世界的一道理。水为什么会开?铁为什么会硬?太阳为什么会升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与此同时,在京城的各个告示栏前,贴出了一张张复杂的图纸。 那是“珍妮纺纱机”的图纸。 一群商人和手工业者围在告示前,指指点点。 “这是什么?” “听说是‘首相’大人公布的‘神机’。只要照着这个造,一个纺娘能顶以前八个!” “真的假的?这么好的东西,官府不藏着,反而白送给我们?” “这上面写了,鼓励百姓仿制、改进。谁造出来,官府还给奖励!” 一名精明的丝绸商人,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纸,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他敏锐地嗅到了时代的风向变了。以前,朝廷重农抑商,工匠和商人是贱籍。但现在,这个新政府,似乎在鼓励他们赚钱,鼓励他们创造。 “快!抄下来!”商人对身边的伙计喊道,“回去就找木匠!咱们要发财了!” 工业元年的夏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太阳依旧升起,知了依旧鸣叫。 但在历史的宏观视角下,这是一个天翻地覆的转折点。 紫禁城里的皇帝变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图腾;西山的工厂里,标准的钢材开始流向全国;北疆的士兵握紧了手中的新式武器;南城的学堂里,孩子们第一次听说了“科学”;而江南的作坊里,第一台珍妮纺纱机正在工匠的手中成型。 王振试图用毒药和奴役来对抗历史,他失败了。 商砚辞用钢铁、契约和理性来顺应历史,他成功了。 巨大的工业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第一声沉闷的轰鸣。它将无情地碾碎一切旧时代的残渣,带着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度,轰隆隆地驶向那个充满了烟尘、钢铁与欲望的——工业时代。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婚礼(1) 工业元年,深秋,京城。 黎明并未像往常那样,被更夫的梆子声敲醒,而是被一声凄厉、悠长、足以穿透厚重宫墙的汽笛声,强行撕裂了咽喉。 那是京师第一座火力发电厂——由商砚辞亲自选址、建在玄武门外的庞然大物——正在进行晨间的试机。滚滚黑烟如同一条被囚禁的黑龙,咆哮着冲入那个属于大明王朝、如今却更名为“景国”的苍穹,将天边那抹象征着皇权的惨淡金黄,染上了一层属于煤炭与钢铁的、粗砺的灰霾。 这灰霾,在商砚辞眼中,是最性感的迷雾。 丞相府邸,前身为王振的私宅,如今已被彻底改造。那些奢靡的金丝楠木柱子上,不再挂着矫揉造作的字画,而是钉上了巨大的、用标准图纸绘制的全国铁路网规划图。 商砚辞站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这镜子不是铜磨的,而是方琅琊工坊里最新出品的、背涂银水的高纯度玻璃镜。镜中的男人,褪去了那一身总是沾染着机油味的工装,换上了一件从未有过的盛装。 那是一件大红色的、织金的吉服。 但它不是传统的宽袍大袖。这件吉服,采用了类似于后世军礼服的修身剪裁,硬朗的垫肩,收紧的腰线,那一排排扣子并非玉石,而是用高碳钢冲压而成、镀金并刻有齿轮徽章的金属扣。当他扣上最后一颗领扣时,发出的那声清脆的“咔嗒”声,像极了枪机闭锁的声响。 这哪里是新郎的礼服?这分明是一件披着喜庆外衣的战甲。 “相爷,吉时到了。” 蒋梦——这位曾经的海盗王,如今景国的海军总司令,正站在门口。他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海军呢子大衣,腰间别着那把跟他出生入死的左轮手枪,脸上挂着一种看起来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容。 “蒋姐,你这表情,像是要去劫法场,而不是去接亲。”商砚辞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袖口。 “这比劫法场难多了。”蒋梦抓了抓那头刚被剃短的硬发,嘿嘿一笑,“若是劫法场,老子把炮一架,轰他娘的便是。可今天……那是方小姐。不,是首相夫人。老子怕踩坏了地上的红毯,回头她不给我批下个季度的燃煤配额。” 商砚辞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在实验室里的冷酷,多了一丝凡人的温度。 “走吧。” 他推开门。 门外,不再是瑟瑟发抖的家奴,而是两排荷枪实弹、挺立如松的“龙牙”卫队。他们手中的“庚字三型”步枪,枪刺在晨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这,就是他的迎亲队伍。 方家旧宅。 这里曾是方敬堂在京城的产业,在经历了王振的查抄、洗劫后,曾一度沦为废墟。但此刻,它被红绸与鲜花淹没了。 那不是寻常的红。 那是如血一般的、铺天盖地的红。 方琅琊坐在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 三年的风霜,南澳岛带咸味的海风,阿瑜陀耶酷烈的阳光,以及地牢里那散发着腐臭的黑暗,都在这张曾经温婉的江南女子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的肤色不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她的眼神,不再是闺阁女子的羞怯,而是如同经过酸洗、淬火后的钢刀般,透着一种令人生畏的锋利与沉静。 身后的喜娘——是从宫里特意请出来的老嬷嬷——正战战兢兢地为她梳头。嬷嬷的手在颤抖,因为她知道,这位新娘子,不是那个需要依附夫权的弱女子。 她是景国的“居里夫人”,是掌握着青霉素这一“神权”的炼金术士,是能让无数瘟疫退散、也能让无数敌人无声溃烂的——方部长。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嬷嬷的声音在发颤。 方琅琊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嬷嬷的手腕。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腹上带着长期握试管和操作精密仪器留下的薄茧。 “不用怕。”方琅琊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在这个新国家,没人会因为梳断一根头发而掉脑袋。” 她接过木梳,自己梳了下去。 “这一梳,敬我的父亲。”她看着镜子,轻声说道,“敬他在那个黑暗的地牢里,守住了最后的秘密。” “这一梳,敬于少保。”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敬他一身清白,化作这京城的石灰。” “这一梳……” 她放下木梳,站起身来。 侍女们捧来了嫁衣。那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作品。它保留了凤冠霞帔的华丽,但在那层层叠叠的红绸之下,却内衬了一层轻薄的、由方家最新工艺拉丝编织的软钢甲。 这就是方琅琊。 哪怕是在大婚之日,她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因为她知道,这和平来之不易,这繁华如同建立在火山口上,随时可能崩塌。 “小姐,商相爷的车队……到了。” 门外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不,那不仅仅是鞭炮。在那噼里啪啦的喜庆声浪底层,涌动着一种更低沉、更震撼、如同大地心跳般的轰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是蒸汽机车的引擎声。 京城上下,彻底沸腾了。 自紫禁城直达大明门(现更名为“复兴门”)的御道,早已净水泼街、红绸结彩。然而,让两旁裹着厚袄、呵着白气的百姓们瞪大眼睛、甚至忘记了呼吸的,并不是那些昂贵的丝绸,而是那支缓缓驶来的、如同神话中走出的迎亲车队。 没有高头大马。 没有八抬大轿。 为首开路的,是十二辆由南澳兵工厂特制的、加装了蒸汽动力的“铁甲礼宾车”。它们喷吐着白色的蒸汽,活塞连杆在车轮侧面做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机械运动,发出富有节奏的“嗤——通——嗤——通”声。车头上,原本应该挂着兽首的地方,赫然镶嵌着巨大的、金色的齿轮徽章。 紧随其后的,是商砚辞的座驾。 那是一辆经过彻底魔改的、四轮独立悬挂的黑色敞篷马车——但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一台隐藏在车厢后部的、做工极其精密的微型高压蒸汽机。 而在车队的两侧,不是手持金瓜钺斧的仪仗队,而是整整两个营的“龙牙”卫队。他们身着深蓝色的新式军礼服,脚踩牛皮长靴,步伐整齐得如同一个人。每一步落下,皮靴撞击青石板路面发出的轰鸣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围观百姓、以及那些躲在暗处窥视的旧权贵心头。 “这……这就是‘格物’的力量吗?”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生,颤颤巍巍地指着那喷着白气的铁车,浑浊的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骇,“不用牛马,竟能自走?此乃……此乃神迹啊!” “什么神迹!那是商相爷造的‘机器’!”旁边一个穿着工装、显然是在西山新工厂做工的年轻人,挺起胸膛,满脸自豪地纠正道,“那是咱们工人一锤子一锤子敲出来的!是科学!”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婚礼(2) “来了!新娘子来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十六抬的凤轿? 不。 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是一座移动的“水晶宫”。 商砚辞没有用轿子。他用全钢结构和防弹玻璃,为方琅琊打造了一辆专属的花车。车身被漆成了热烈的中国红,四周镶嵌着无数颗细小的、经过切面打磨的水晶,在深秋的阳光下,整辆车流光溢彩,宛如一颗从天而降的巨大红宝石。 方琅琊端坐其中,透过明净的玻璃,平静地注视着这片她曾经仓皇逃离、如今又以征服者姿态归来的土地。 她看到了百姓眼中狂热的崇拜。 她看到了远处城楼上,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官们,此刻正缩在角落里,用敬畏而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这支钢铁队伍。 她知道,今天这场婚礼,不仅仅是她和商砚辞的结合。 这是一场展示。 是一场向整个旧世界宣告“工业文明”已经彻底降临的、赤裸裸的武力与技术的炫耀。 队伍最终停在了午门广场。 这里,曾经是王振杖杀大臣的刑场,曾经是无数阴谋与鲜血汇聚的死地。而此刻,它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礼堂。 傀儡皇帝朱祁钰,身着龙袍,却像个局促不安的司仪,站在高台的一侧。他看着那缓缓走上丹陛的一对璧人,眼神中既有恐惧,又有一种解脱。他知道,从今天起,大明真的只是一个符号了。 商砚辞牵着方琅琊的手,一步一步,走上了那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汉白玉台阶。 风,很大。 吹得两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商砚辞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只手很凉,但他握得很紧。 “怕吗?”他低声问。 “怕什么?”方琅琊目视前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怕王振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是怕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 “怕这高处不胜寒。”商砚辞说。 “有你在,这寒风,便是为我们加冕的礼炮。” 两人走到了最高处。 台下,是十万京城市民,是整齐列队的“龙牙”军团,是无数双仰望的眼睛。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份早已拟好的、充满了新式词汇的赐婚诏书。 “……兹有丞相商砚辞,格物致知,再造乾坤;部长方琅琊,妙手回春,泽被苍生。二人珠联璧合,乃天作之合,国之大幸……” 诏书念完。 没有跪拜。 商砚辞和方琅琊,只是微微向朱祁钰鞠了一躬。这是新礼节——君主立宪制下的礼节。 然后,商砚辞转过身,面对着广场上的十万人。 他没有说那些花好月圆的套话。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戒指。 那是一个小小的、精密的、由黄金和白银齿轮咬合而成的同心结。 他将这个充满了工业美感的信物,戴在了方琅琊的手腕上。 “琅琊,”他的声音通过广场四周架设的铜皮扩音筒,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我无法向你承诺永恒的安宁,因为我们的路,注定是荆棘丛生的征途。” “但我向你承诺——” “只要这世界还有一粒铁矿,我就能为你铸造最坚固的盾牌。” “只要这蒸汽机还在轰鸣,我就能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要这大明的江山,不仅有稻花香,更有钢铁的脊梁。我要我们的孩子,不再跪拜神佛,而是仰望星空。” “你,愿意与我一起,去点燃那个未来吗?” 方琅琊看着他。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南澳岛的悬崖上,满手鲜血、眼中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少年。 她伸出手,抚摸着他胸口那枚冰冷的齿轮徽章。 “我愿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坚定如铁。 “不仅是作为妻子。更是作为战友。作为……另一个点火者。” “轰——!!!” 礼炮齐鸣。 这一次,不再是传统的二踢脚。而是整整二十四门刚刚下列装的“神威”后膛野战炮,向着天空,喷吐出了象征着新时代力量的怒火。 二十四道白烟冲天而起,在湛蓝的空中交织成一道钢铁的帷幕。 这是工业元年的礼赞。这是属于商砚辞和方琅琊的、独一无二的浪漫。 夜幕降临。 丞相府内,灯火通明。但那光不是摇曳的烛火,而是数盏以鲸油为燃料、加装了菲涅尔透镜的强光气灯,将整个宴会厅照得亮如白昼。 宾客们觥筹交错。 这里汇聚了景国的新贵。满身油污味刚洗净的高级工程师,穿着军装、举止粗鲁却战功赫赫的将领,还有那些见风使舵、迅速剪掉辫子换上短打的新派商人。 角落里,几个旧时代的文官聚在一起,端着酒杯,神色复杂。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一个老翰林看着那些大口吃肉、大声喧哗的军官,痛心疾首地低语,“这哪里是婚礼,这分明是梁山泊聚义!” “嘘!噤声!”旁边的同僚吓得脸色煞白,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正在和蒋梦拼酒的独臂军人,“那是张五!当年在大同镇杀过瓦剌的狠人!你不要命了?” 主桌上。 商砚辞喝了不少酒。但他那双眼睛,却越喝越亮,越喝越冷。 他看着这满堂的喧嚣,心中却没有丝毫的醉意。 方琅琊换下了一身红装,穿了一件便于行动的月白色旗袍。她走到商砚辞身边,递给他一杯醒酒汤。 “在想什么?” “在想瓦剌。”商砚辞接过汤,抿了一口,“也先那个老狐狸,听说我们大婚,特意派人送来了一千匹战马。这礼,太重,也太烫手。” “他在试探。”方琅琊冷冷地说道,“他在看这只新生的‘景国’老虎,是不是沉溺于温柔乡,磨平了爪牙。” “是啊。”商砚辞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北方的铁路刚修到居里关,高炉的产量虽然上来了,但要把这支军队完全换装成后膛枪,还需要半年。” “半年……”方琅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的新药厂下个月就能投产。除了青霉素,磺胺的试制也到了关键时刻。只要有足够的药,伤亡率就能压下去。这一仗,我们能打。” 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没有旖旎的调情,没有羞涩的红烛。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瓦剌归顺 他们并肩坐在喧嚣的人群中心,像两台精密的计算机,在推演着这个国家的未来,计算着每一吨钢铁、每一克火药的去向。 深夜。宾客散去。 新房内,安静得能听到座钟指针走动的声音。 商砚辞卸下了那身沉重的吉服,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他走到窗前,推开窗。 深秋的寒风灌入,带着一股熟悉的煤烟味。 方琅琊走了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累吗?” “不累。”商砚辞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直到这一刻,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私密空间里,他才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坚硬。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不是脂粉香,而是一种淡淡的、混合着药草与金属的清冽气息。 “琅琊。” “嗯?” “我们做到了。”商砚辞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把那个该死的剧本,撕碎了。” 方琅琊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她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眉骨的轮廓。 “是啊。我们活下来了。” 她想起了父亲那双残破的手,想起了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面孔。 “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商砚辞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我知道。” 他一把将她抱起,走向那张铺满红枣与花生的大床。 “但在明天太阳升起、机器重新轰鸣之前……”商砚辞看着她,眼中有星辰,也有火焰,“今晚,你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方琅琊笑了。她勾住他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那是一个充满了力量、热烈而深沉的吻。 窗外,远处的兵工厂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飞轮在旋转,活塞在往复。那是这个新国家的脉搏,也是他们爱情的伴奏。 在这个工业元年的秋夜,历史的齿轮,与他们命运的齿轮,终于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了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通向未来的轰鸣。 这一夜,无人入眠。 这一夜,万物新生。 工业二年,春。大同镇。 风,依旧是那股自西伯利亚呼啸而下的寒流,裹挟着边塞特有的黄沙与血腥气,狠狠地拍打在古老的长城砖石上。然而,在这个春天,大同镇的百姓与守军们,却听到了一种全然陌生的、足以令大地颤抖的咆哮。 那不是瓦剌骑兵万马奔腾的蹄声,也不是牛角号苍凉的呜咽。 “呜——!!!” 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如同一把烧红的利刃,悍然撕裂了塞北清晨那灰蒙蒙的苍穹。紧接着,是一种沉闷、规律、且蕴含着无穷爆发力的“轰隆……轰隆……”巨响,仿佛有一头来自太古的钢铁巨兽,正在地底深处复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大地的战栗。 大同镇新建的“北站”月台上,内阁总理大臣商砚辞身披一件黑色呢绒大衣,负手而立。他的目光穿透了弥漫的白色蒸汽,落在了那条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闪烁着冷冽寒光的双轨之上。 那是景国的第一条大动脉——京大铁路(京城至大同)。 这不再是前朝那种需要征发数十万民夫、耗时数月才能运抵边关的粮道。这是一条用钢铁、枕木与蒸汽机车铺就的“战争输送带”。 在商砚辞的身后,是被俘虏的瓦剌太师也先的使节,以及几位依旧穿着大明旧式官服、神色复杂的投诚将领。当那个喷吐着滚滚黑烟、通体漆黑的巨大车头,拖拽着整整二十节满载着“庚字三型”步枪 、后装线膛炮 以及成吨压缩军粮的车皮,如同一条黑色的钢铁巨龙般缓缓驶入站台时,那位瓦剌使节的双腿,终于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这就是你们的‘神兽’?”使节面如土色,用生硬的汉话问道。 “这是‘工业’的力量。”商砚辞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条物理定律,“从京城到这里,曾经需要半个月的急行军。而现在,只要十二个时辰。源源不断的兵员,打不完的弹药,吃不尽的粮食,会像血液一样,通过这条血管,泵入这颗战争的心脏。” 他微微俯身,盯着使节那双恐惧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的骑兵在西伯利亚的冻土上,被追得像丧家之犬。因为你们是在用血肉,对抗钢铁的洪流。” 谈判桌就设在车站的调度室内。 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扯皮的拉锯。这是一场不对等的、降维打击后的“通知”。 商砚辞将一份早已拟好的《景瓦归顺条约》 扔在了桌上。窗外,蒸汽机车正在进行加水作业,那巨大的排气声如同一种无声的威慑,每一次“嗤——”的声响,都让瓦剌使节的心脏猛地一缩。 “签字。”商砚辞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首相大人,”使节看着条约上的条款,冷汗直流,“归顺……我们可以接受。但是,不仅要我们要向北迁徙至西伯利亚苦寒之地 ,还要交出所有的马匹作为‘工业原材料’……这,这是否太苛刻了?没了马,草原的男儿如何生存?” “那就去挖矿。”商砚辞冷冷地打断了他,“西伯利亚的冻土下,埋藏着能够驱动下一个时代的宝藏。学会拿镐,比学会骑马,更能让你们的族人活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些正在搬运货物的士兵。他们身上穿着整齐划一的作训服,动作干练,那是工业化流水线锻造出的战争机器。 “依靠火枪的射程优势和铁路的后勤,我们已经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 商砚辞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果不签,下一列火车运来的就不是谈判代表,而是能够把贝加尔湖都煮沸的燃烧弹。北方的祸患,我会在今年彻底解决。” 使节颤抖着拿起了笔。他知道,那个曾经属于弯刀与骑射的时代,在那声汽笛长鸣中,彻底终结了。 随着北方战事的尘埃落定,那股一直支撑着景国这架庞大机器高速运转的外部压力,骤然消失。而就像所有的压力容器一样,当外部压力卸去,内部那些被强行压制的裂痕,便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破碎声。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内忧 从大同回京的专列上,商砚辞并没有享受胜利的喜悦。 车厢内,一盏煤油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方琅琊坐在他对面,手中拿着一沓厚厚的情报汇总,眉头紧锁。她依旧穿着那身干练的职业装,但眼角的疲惫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外患已平,内忧将至。” 方琅琊将一份标红的文件递给商砚辞,“这是‘暗部’(原蒋梦的情报网改组)刚刚截获的消息。京城里,最近不太平。” 商砚辞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保皇党?” “一群活在旧梦里的僵尸。”方琅琊冷哼一声,“朱祁钰虽然退位当了‘虚君’ ,但那些曾经依附于皇权的旧文官、失势的勋贵,还有那些被剥夺了土地的士绅,他们不甘心。他们不敢明着动刀枪,就开始玩阴的。” 文件上详细记录了几起诡异的“事故”: 京郊的一段铁轨,夜间被人偷偷撬走了道钉,险些造成脱轨。现场留下了“黑狗血”和符咒,宣称是“铁龙断了地脉,惊扰了祖宗龙气”。 西山的新式纺织厂里,流言四起。工人们传说机器是“吃人的妖怪”,夜里会发出鬼哭狼嚎。甚至有愚昧的妇人,在织布机前烧香磕头,阻碍生产。 最恶毒的是,市井间开始流传一本名为《讨逆檄文》的小册子,暗指商砚辞是“王莽之流”,用“奇技淫巧” 迷惑人心,实际上是在窃取神器,必将招致天谴。 “总有人认为这是妖术,想阻碍技术的进步。” 商砚辞合上文件,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从不离身的标准量块 ,“他们怕的不是妖术,他们怕的是‘去魅’。工业化不仅打破了他们的饭碗,更打破了他们解释世界的权力。” “还有更麻烦的。”方琅琊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那漆黑的夜色,“粮食。” 景国的工业化虽然狂飙突进,但农业的底子,依旧是那个看天吃饭的旧农业。 随着大量流民被吸纳入工厂,城市人口爆炸式增长,原本就脆弱的粮食供应体系,立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警报。 “去年的旱灾,加上今年的战事消耗,国库里的陈粮已经见底了。”方琅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虽然我们推广了新式农具,但那是治标不治本。土地的产出是有上限的,这就像那个‘马尔萨斯陷阱’,人口增长永远快于粮食增长。” “不够百姓吃的,这是大问题。肚子不饱,就会造反。” 商砚辞站起身,在狭窄的车厢里踱步,“我们必须用技术手段,强行突破这个上限。” 他走到一块挂在车厢壁上的黑板前,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他拿起粉笔,在上面重重地写下了三个词: 杂交水稻 合成复合肥 南美洲(新大陆) “韩苗那边有消息了吗?”商砚辞问。韩苗是另一位穿越者,专注于农业育种 。 “还是老样子,‘不育系’的寻找是大海捞针。”方琅琊摇了摇头,“他写信来说,还需要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远水解不了近渴。” “那就只能双管齐下。”商砚辞的目光落在第二个词上,那是他作为化学家最擅长的领域,“土地贫瘠,是因为缺氮。大明的老百姓还在用草木灰和粪便,那点肥力怎么够?我们要造‘神肥’。” “你是说……哈伯-博施法?”方琅琊的眼睛亮了,“合成氨?” “对。我们已经有了高压容器的基础(枪炮制造技术),也有了催化剂的初步理论。西山的化工厂,要立刻转型。我要把空气变成面包!”商砚辞的眼中燃烧着一种名为“科学”的狂热火焰。 “但这还不够。”他的手指滑向第三个词,“化肥能增产,但不能无中生有。我们需要更高产的作物。土豆、玉米、红薯……那些沉睡在南美洲的高产作物,才是彻底解决饥荒的钥匙。” “可是……”方琅琊犹豫道,“我们的远洋舰队虽然控制了南洋,但要跨越太平洋,去往那个未知的‘新大陆’,风险太大了。现在的航海技术……” “蒋梦会去的。”商砚辞笃定地说道,“告诉那个海盗头子,那里不仅有土豆,还有金山银山,还有无数未被征服的土地。他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冲过去的。” 列车在黎明时分抵达了京城。 刚一下车,那种暗流涌动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虽然站台上依旧有荷枪实弹的“龙牙”卫队警戒,但商砚辞敏锐地感觉到,远处围观百姓的眼神中,少了几分往日的敬畏,多了几分惶恐与疑虑。 那是谣言在发酵。 回到首相府(原王振私宅 ),屁股还没坐热,一份紧急奏报便送到了案头。 “相爷,出事了。”蒋梦的副官一脸焦急,“昨晚,一群自称‘护国神兵’的暴民,冲击了京郊的化肥试验田。他们……他们把刚刚撒下去的试验肥料给刨了出来,还打伤了几名技术员,叫嚣着那是‘断子绝孙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还有,翰林院的那帮老学究,联名上书,要在午门死谏,请求陛下……请求陛下废除‘奇技’,恢复祖制,以平天怒。” 商砚辞看着奏报,脸色阴沉得可怕。 “内忧,果然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 ,看着镜中那个穿着西式军礼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自己。 他想起了王振。那个试图用毒药和阴谋控制历史的阉人 。王振失败了,因为他试图对抗历史的洪流。 而现在,商砚辞要做的,不仅仅是顺应洪流,更是要炸开河道,让这股洪流流得更快、更猛。 “传令。”商砚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 “第一,命蒋梦组建‘远洋探索舰队’,即刻整备,目标东方万里之外的新大陆。告诉他,带不回土豆和玉米,就别回来见我!” “第二,西山化工厂即刻列为军事禁区。调一个营的兵力驻守。谁敢冲击工厂,无论是不是百姓,按战时条例,格杀勿论!”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投向了皇宫的方向,那里住着那位名义上的君主朱祁钰。 “通知教育部,方部长。”商砚辞看向刚进门的方琅琊,“我们不仅要造枪炮,还要造‘思想的枪炮’。从明天起,办报纸。我要让《景国日报》贴满京城的每一面墙。那些保皇党不是喜欢造谣吗?我们就用科学和真理,把他们的画皮扒下来!” “这是一场战争,琅琊。”商砚辞握住了妻子的手,那是戴着齿轮同心结的手 ,“一场比杀瓦剌人更艰难的战争。我们要对抗的,是这片土地上沉积了千年的愚昧与顽固。” 方琅琊反握住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那就战吧。为了那个……不再有饥饿,不再有磕头的未来。” 窗外,旭日东升。 第一缕阳光照在京城那新建的火力发电厂的大烟囱上,黑烟滚滚升腾,与晨雾交织在一起,笼罩在这座古老而又年轻的城市上空。 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也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内忧外患,不过是工业巨轮启航时,必须撞碎的第一层浮冰。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饥荒 蒸汽机车的活塞在做着不知疲倦的往复运动,每一次撞击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古老的大地之上。 “呜——!” 汽笛的长鸣声,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剑,猝然撕裂了华北平原死寂的黎明。这声音带着金属的摩擦质感,穿透凝滞的晨雾,在空旷的原野上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惊起了远方枯树枝头栖息的寒鸦。 这列深黑色的专列,宛如一条沉默而威严的钢铁巨蟒,正沿着那条刚刚铺设完成、枕木甚至还散发着新鲜松脂清香的京大铁路,向着那个庞大帝国的权力心脏——北京,疾驰而去。车轮以恒定的、不容置疑的节奏,撞击着冰冷的钢轨,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重回响,仿佛在敲打着这片古老土地的胸膛。车身披着一层由北方寒夜凝结成的薄霜,在破晓时分熹微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它满载着来自远方的、无法言说的荣耀与尚未散尽的硝烟,一种混合着功勋与血腥气的沉重气息,似乎正从每一扇紧闭的车窗缝隙中弥漫出来。 车窗外,冬末春初的华北平原,正以一种令人心酸的荒凉姿态飞速倒退。视线所及,是大片大片枯黄的、在寒风中伏倒又扬起的野草,它们如同给大地铺上了一张破败的巨毯。偶尔掠过一两座残破的烽火台,像被时光遗弃的巨人骸骨,黢黑的剪影默然矗立在天地之间,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烽火与沧桑。更远处,那些如同蝼蚁般散布在平原上的村落,土黄色的泥墙和低矮的屋顶在寒气中瑟瑟发抖,一缕缕若有若无的、代表着生计的炊烟,才刚刚挣扎着升起,旋即就被这钢铁巨兽裹挟的狂风扯得粉碎,连同整个村庄的贫瘠与寂静,一起被无情地、彻底地抛在了身后,迅速缩小,直至消失在地平线下那一片迷蒙的灰白之中。前方,是铁轨延伸的未知,后方,是被速度模糊的过往。 商砚辞坐在铺着天鹅绒的软椅上,却没有丝毫睡意。他那双握惯了精密量块与绘图笔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抵在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玻璃倒映出他那张年轻却已过早染上风霜的脸,那双眸子里,燃烧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火焰。 如果是三年前,他或许会为窗外那飞逝的风景而感叹。但现在,他看到的不是风景,是数据。 是燃烧效率,是运输成本,是那个该死的、永远填不满的——人口与粮食的函数曲线。 “还在看?”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闷。方琅琊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这是通过阿瑜陀耶的贸易线,从更遥远的西方辗转弄来的奢侈品。她依旧穿着那身干练的深灰色职业装,剪裁得体的西式翻领衬衫下,是那颗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从未乱过的、科学家的心脏。 但此刻,她的眉宇间,却锁着一团化不开的阴云。 “睡不着。”商砚辞接过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丝倦意,“这场仗,我们赢得太轻松,也太沉重了。” “瓦剌人是被打断了脊梁,”方琅琊在他对面坐下,将一份刚刚通过沿途电报站(基于原始的有线电报技术雏形)传来的加密急件,推到了商砚辞面前,“但我们自己的脊梁,也快被压断了。” 商砚辞并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文件。他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作为这个新生“景国”的实际掌舵人,他的大脑里装着一张比任何地图都更详尽的报表。 钢铁产量:虽然西山和南澳的基地都在三班倒,但铁路的延伸、军队的换装、城市的建设,每一个环节都在像饕餮一样吞噬着钢材。 财政赤字:为了维持这场工业化的狂飙突进,为了供养那支全副武装的“龙牙”军团,国库里的银子正以一种令人眩晕的速度流向煤矿、铁厂和化工厂。 但这些,比起方琅琊带来的消息,都不过是癣疥之疾。 “说吧,”商砚辞的声音有些沙哑,“坏消息。” 方琅琊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文件,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只有机械轰鸣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粮食。”她吐出了这两个字,仿佛吐出了两块烧红的炭,“去年的旱灾比预想的更严重。河南、山东、直隶,三个产粮大省,几乎绝收。而我们推行的新政,吸引了数百万流民涌入城市和工矿区。这些人,不种地了,但他们要吃饭。” “库存呢?” “见底了。”方琅琊的眼神变得锐利,“户部的那些旧官僚,做账的本事一流,管粮的本事却是负数。昨天暗部查抄了京通二仓,账面上说是满的,打开一看……全是沙土和霉变的陈粮。” 商砚辞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就是封建官僚体系对他这个“篡位者”的第一次无声反击。他们不敢用刀剑,便用这种更为阴毒的方式——让整个国家,在他的工业机器轰鸣声中,活活饿死。 “马尔萨斯陷阱……”商砚辞低声喃喃,那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诅咒,“人口几何级增长,粮食指术级增长。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第一个BOSS吗?” “还有更糟的。”方琅琊从文件堆里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告示,上面用拙劣的笔触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正对着农田喷吐黑烟。 “这是暗部在京郊截获的揭帖。”方琅琊冷笑一声,“有人在散布谣言,说你的化肥厂是‘断子绝孙坊’,说那些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烟,吸走了大地的‘地气’,触怒了龙神,所以老天爷才降下旱灾。” “愚昧。”商砚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愚昧是这世上最廉价、也最有效的武器。”方琅琊看着他,“就在三天前,一群被煽动的‘义民’,冲击了我们在通州的化肥试验田。他们……把你刚刚合成出来的第一批硫酸铵,当成毒药,全给刨出来倒进了河里。”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愚昧势力 商砚辞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咖啡杯“啪”的一声,在掌心被捏得粉碎。滚烫的液体混合着鲜血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他愤怒的不是损失的化肥。他愤怒的是这种深植于这片土地骨髓里的、对他所代表的“科学”的本能排斥。 他用枪炮打败了王振 ,打败了瓦剌 。 但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用枪炮,去打败这五千年的……惯性。 京城,夜。 这座刚刚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古老都城,并没有因为“景国”的建立而焕发出新生。相反,它像一头受惊的巨兽,蜷缩在夜色中,每一条胡同、每一座深宅大院里,都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 西城,一座不起眼的茶馆地窖内。 这里没有电灯,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将几张苍老而阴鸷的脸庞,映照得如同鬼魅。 在座的,皆是前朝的遗老。有被商砚辞强行勒令退休的礼部侍郎,有因为土地改革而被没收了万亩良田的乡绅,还有那些因为废除科举、改考“格物算术”而失去了晋升阶梯的腐儒。 他们失去了权力,失去了土地,失去了话语权。他们现在剩下的,只有满腔的怨毒。 “诸位,”坐在上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曾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如今却只能躲在这个散发着霉味的地窖里,“那‘妖人’(指商砚辞)明日便要回京了。” “回便回!”一个满脸横肉的乡绅咬牙切齿地说道,“他能在塞外杀人,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这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大旱!这是天谴!是上天在警示世人,妖孽乱国,必有大灾!” “光靠天谴是不够的。”老翰林阴恻恻地笑了,那声音像是指甲划过黑板,“我们要帮老天爷一把。”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这是从西山那边的‘内线’流出来的东西。”老翰林的声音压得极低,“据说,是当年王振那阉狗留下的‘神药’配方残渣。虽然不如那阉狗用的精纯,但只要一点点……加在井水里,加在面粉里……” 众人的脸色一变。 “这……这是要下毒?” “非也。”老翰林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这是‘除妖’。我们要让百姓看到,自从这景国建立,自从那冒黑烟的怪物进城,这京城就怪病丛生,人畜不安。到时候,无需我们动手,那些饿疯了、吓傻了的泥腿子,自然会冲进那个所谓的‘首相府’,把那个离经叛道的妖人,撕成碎片!” “可是……那商贼手里有枪,有那种能连发的妖枪……”有人畏惧道。 “枪能杀一人,能杀百人,能杀万万人乎?”老翰林猛地一拍桌子,“民心即天心!当全天下的百姓都认为他是妖魔时,他手里的枪,就是烧火棍!” 地窖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那盏油灯的火苗,在浑浊的空气中,疯狂地跳动着,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比战争更可怕的风暴。 商砚辞回到首相府的第一件事,不是休息,也不是召开内阁会议,而是直奔后院那间戒备森严的“神农谷”二号实验室。 这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无数瓶瓶罐罐和精密仪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氨气味——那是哈伯-博施法合成氨实验的标志性气味 。 “失败了?” 商砚辞看着实验台上那一堆黑乎乎的催化剂废料,声音冷得像冰。 负责项目的首席化学家,是方琅琊从南澳岛带回来的亲传弟子,此刻正满头大汗地调试着高压反应釜的阀门。 “相爷……压力上不去。”年轻的化学家声音发颤,“我们的钢材……虽然强度够了,但在高温高压和氢气腐蚀下,还是会出现微裂纹。昨天……昨天三号炉炸了,伤了两个弟兄。” 商砚辞闭上了眼睛。 材料学。又是该死的材料学。 哪怕他脑子里装着二十一世纪最先进的化肥合成公式,哪怕他知道铁触媒的精确配比,但在这个工业基础薄弱的时代,想要造出能承受两百个大气压、五百摄氏度高温的合成氨反应塔,依然难如登天。 没有合成氨,就没有大规模的氮肥。 没有氮肥,面对那日益枯竭的土地和即将爆发的饥荒,他拿什么去喂饱那四万万张嘴? “难道……真的要输给那群只会念经的老古董?”商砚辞的手指紧紧抓着实验台的边缘,指节发白。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方琅琊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封上沾着些许泥土,那是从极遥远的南方,跨越了无数山川河流,经由秘密驿站送来的。 “韩苗的信。”方琅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韩苗,另一位穿越者。在商砚辞选择钢铁,王振选择毒药的时候,他选择了泥土。他隐姓埋名,深入岭南的崇山峻岭,去寻找那个传说中的“野败”——杂交水稻的母本 。 商砚辞猛地转过身,一把抢过信封。 信纸很糙,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亢奋或极度疲惫的状态下写就的。 “砚辞、琅琊: 见信如晤。 若是你们收到这封信,说明我还活着,没被毒蛇咬死,也没被瘴气毒死。 我有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我还没找到那株完美的‘野败’。这个时代的野生稻分布,和我们记忆中的有些偏差。这里的山,太深了。 好消息是……” 商砚辞的目光在纸上飞速扫过,呼吸突然停滞了。 “……我在海南岛的崖州,发现了一种特殊的野生稻种。虽然它的雄性不育特性还不稳定,但我用它和当地的常规稻进行了杂交,第一代的产量……增加了两成!” 两成! 在农业社会,两成的增产,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数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家庭可以活下来。意味着商砚辞的政权可以多喘一口气。 但信的末尾,却是一行触目惊心的血书: “……但我被盯上了。当地的土司认为我在行巫术,在亵渎谷神。他们烧了我的试验田,我带着剩下的种子躲进了深山。砚辞,我需要支援。不是钱,是枪!是能保护这些种子的力量!如果不快点,这点星星之火,就要灭了。”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行刑 商砚辞的手在颤抖。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戴着眼镜、文弱书生模样的韩苗,正抱着一袋比生命还珍贵的种子,在莽莽丛林中被一群愚昧的暴徒追杀。 “这就是我们的处境。”商砚辞抬起头,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杀意。 “我们在前方流血拼命,想要把这个民族从泥潭里拉出来。而那些我们要拯救的人,却在背后捅我们的刀子。” “既然道理讲不通,”商砚辞将信纸重重地拍在桌上,“那就用他们听得懂的语言。” “蒋梦在哪?” 天津港,海军基地。 这里的气氛,比京城还要肃杀。数十艘巨舰停泊在港湾内,那是蒋梦的“远洋探索舰队” 。 他们已经整装待发。 不同于以往的战舰,这几艘被命名为“开拓者级”的蒸汽风帆混合动力舰,经过了特殊的改装。它们的货仓被极度扩大,原本安装火炮的甲板,现在堆满了淡水桶和腌肉箱。 蒋梦依旧是一身标志性的海军大衣,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雪茄——这是他从南洋带回来的坏习惯。 “相爷的命令到了。”副官递过来一份电报。 蒋梦扫了一眼,眉头一挑,随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狰狞而又兴奋的笑容。 “好家伙。这哪是去种地,这是去抢劫啊。” 电报上的内容简洁明了: “目标:新大陆(美洲)。 任务一:不惜一切代价,带回马铃薯、玉米、红薯种苗。 任务二:若遇阻拦,无论是土着还是所谓的‘文明人’,按战时条例处置。 特别指令:准许使用‘神威’级舰炮进行‘地形改造’。” “神威”级舰炮,是商砚辞兵工厂里最新下线的怪物。它不再发射实心弹,而是发射装填了苦味酸的高爆弹。一炮下去,方圆五十米,人畜不留。 “相爷这是急眼了。”蒋梦将电报揉成一团,扔进海里,“告诉弟兄们,别想着带什么黄金白银回来。这次,咱们是去抢‘命’的!谁要是把那一袋子土豆给我弄丢了,老子把他塞进炮管里打出去!” “另外,”蒋梦看向南方,那是海南岛的方向,“分出一支分舰队,带上最精锐的陆战队,全速南下崖州。告诉那个书呆子韩苗,撑住。老子的炮,比那些土司的巫术,更灵!” 汽笛长鸣。 这支承载着景国最后希望的舰队,缓缓驶离了港口,没入那茫茫的迷雾之中。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地图的空白处,是未知的深渊,也是唯一的生路。 京城,报馆。 这里是除了兵工厂之外,景国最忙碌的地方。巨大的轮转印刷机(商砚辞根据记忆复原的原始版本)正在轰鸣,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方琅琊站在排版间里,亲自校对着明天的头版头条。 以前,这里印的是《景国日报》,内容多是政令宣导和科普文章。文字温和,讲究以理服人。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今天的头版,是一幅巨大的、触目惊心的黑白版画。 画面上,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正趴在干裂的土地上啃食树皮,而旁边,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肥胖乡绅,正指挥着家丁,将成袋的粮食倒入河中(这是“暗部”查实的囤积居奇、销毁证据的罪行)。 标题只有四个大字,鲜红如血: 《谁在杀人?》 文章不再是晦涩的文言文,而是最直白、最粗俗、甚至带着脏字的白话文。它直接点名道姓,揭露了那些造谣“化肥有毒”、阻挠水利建设、囤积粮食发国难财的旧官僚和乡绅名单。 “这……是不是太激进了?”一位老编辑擦着冷汗,“这可是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得罪了啊。” “得罪?”方琅琊冷笑一声,她拿起一支红笔,在那些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他们想要我们的命,还要我们跟他们讲礼貌?” “发!印十万份!不仅要在京城发,还要通过铁路,发到大同,发到江南,发到每一个识字的人手里!不识字的,这就派宣讲队,去茶馆,去田间地头,念给他们听!” “商相说过,舆论的高地,如果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现在,我们要把这把刀,插进他们的心脏!” 三天后。京城菜市口。 这里曾经是处决犯人的地方,但今天,这里挤满了从未有过的人群。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来求一个答案的。 因为就在今天清晨,《景国日报》的那篇文章,像一颗炸弹,在京城炸开了。那些被饥饿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百姓,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的苦难,不是因为什么“天谴”,也不是因为什么“化肥毒气”,而是因为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老爷们,把粮食藏起来了! 高台之上,商砚辞一身戎装,端坐在监斩官的位置上。 他的面前,跪着一排人。 有那个在地下室密谋的老翰林,有那个带头打砸试验田的乡绅头子,甚至还有一个身穿道袍、自称能通神的妖道。 “冤枉啊!相爷!草民冤枉啊!”老翰林还在嘶吼,“草民是读书人!是圣人门徒!你不能杀我!你这是斯文扫地!” 商砚辞站起身,走到台前。 他看着台下那乌压压的人群,那些因为饥饿而浮肿的脸,那些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 “斯文?”商砚辞的声音通过扩音筒,传遍了整个广场,“当百姓易子而食的时候,你的斯文在哪?当你们往井里投毒,制造恐慌的时候,你的圣人之道在哪?” “你们不是读书人。你们是吸附在这个国家肌体上的毒瘤。你们利用百姓的愚昧,来维护你们那可怜的特权。” “今天,我商砚辞,就在这里告诉全天下。”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转轮手枪,枪口直指苍穹。 “科学,不是妖术。它是让你们吃饱饭、穿暖衣、不再受冻挨饿的唯一真理!” “谁敢阻挡这条路,谁就是景国的死敌!无论是瓦剌人,还是所谓的圣人门徒!” “行刑!” “砰!砰!砰!” 枪声响起。 没有刽子手的大刀,只有最现代化的行刑队。十二支步枪齐射,那一排跪着的旧时代残党,在硝烟中倒下。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工业十三年 人群先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发疯般的怒吼: “杀得好!” “万岁!景国万岁!” 这种欢呼,不再是以前那种对皇权的盲目崇拜,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被压抑了千年的、对生存权利的呐喊。 商砚辞收起枪,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几颗人头,解决不了饥荒,也解决不了缺钢少煤的困境。但这几声枪响,至少在这个混沌的黎明,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光,透了进来。 回到府中,方琅琊正站在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前发呆。 “结束了?”她问。 “刚刚开始。”商砚辞走到她身后,看着地图上那浩瀚的太平洋,“蒋梦的舰队出发了吗?” “出发了。韩苗那边也传回了消息,援军到了,种子保住了。” 商砚辞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的更西方——欧洲。 那里,文艺复兴的火种正在燃烧,大航海时代的帆影即将遮蔽海洋。 “我们要跑得更快一点。”商砚辞轻声说道,“比饥荒快,比愚昧快,比这世界上的任何对手都要快。” “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窗外,西山工厂的汽笛声再次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嘹亮。那滚滚的黑烟,在商砚辞眼中,不再是污染,而是这个新生国家,最粗重的呼吸。 工业三年,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工业十三年,冬。京师,或者现在应该被称为——“景都”。 并没有雄鸡报晓。 唤醒这座城市的,是一声仿佛能撕裂天穹的、凄厉而悠长的汽笛嘶鸣。 “呜————!!” 声音源自玄武门外那座庞然如山的“第一热电厂”。四根高达百米的红砖烟囱,如同四根定海神针,日夜不休地向着灰白色的苍穹喷吐着滚滚黑烟。那烟雾并非污垢,在景国人的眼中,那是工业的呼吸,是强盛的图腾,是驱散了这片古老土地上徘徊千年的饿鬼与愚昧的“神之吐息”。 雪花纷扬落下,却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化作了黑色的泥水。 一列通体漆黑、宛如钢铁巨龙般的蒸汽列车,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轰鸣着冲破了晨雾。巨大的动轮连杆在蒸汽的推动下,进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机械往复运动,活塞的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大地的战栗。车头前方,硕大的黄铜车灯刺破黑暗,如同巨兽独眼,而在那车头之上,镶嵌着一枚金色的徽章——齿轮簇拥下的稻穗与长剑。 这是“景国号”特快专列。它不再属于哪位皇帝,它属于那个站在权力与技术巅峰的男人。 车厢内,温暖如春。 商砚辞并没有坐在那张铺着波斯天鹅绒的办公椅上。他站在防弹玻璃窗前,凝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 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 岁月这把刻刀,即便对他这位“穿越者”也未曾留情。三十岁的商砚辞,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与锐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深海般不可测度的沉稳与威严。他的鬓角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霜色,那是无数个不眠之夜与数不清的数据报表留下的代价。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十年前在南澳岛上点燃高炉时那样,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理性的黑色火焰。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剪裁考究的中山装——这是他亲自定版的新式“国服”,去掉了繁琐的宽袍大袖,只保留了东方的立领与西方的利落。他的胸前,只别着一枚小小的、朴素的“工业奠基勋章”。 “父亲,那是‘安培’定律的应用吗?” 一个稚嫩却透着早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商砚辞回过头。 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男孩有着和方琅琊如出一辙的清冷眉眼,却又继承了商砚辞那股子刨根问底的执拗。他手里并没有拿着《三字经》或《千字文》,而是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线圈插图的《初级电磁学导论》。 这是商启。景国的“长子”。一个生在蒸汽机轰鸣声中,喝着巴氏杀菌牛奶,还没学会写八股文就已经先学会了微积分公式的孩子。 “你看出来了?”商砚辞走到儿子身边,目光柔和下来。他指着窗外远处那一排排刚刚架设好的、如同五线谱般延伸向远方的高压输电塔。 “嗯。”商启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为了矫正视力而特制的小金丝眼镜,语气严肃得像个小大人,“母亲说过,电生磁,磁生电。那些大铁塔上的线,把电子像流水一样送进城市,让钨丝发光。可是父亲,为什么我们不用交流电?特斯拉线圈的模型我在实验室见过,那种传输效率更高。” 商砚辞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小子!”他揉乱了儿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现在的技术储备还不够,绝缘材料、变压器的大规模制造还有瓶颈。不过……这正是留给你们这一代人的作业。” 若是让十年前那些腐儒听到这番对话,恐怕会当场吓得魂飞魄散,高呼“妖孽”。但在如今的景国,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精英家庭的晨间闲谈。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沧海变桑田,也足以让“科学”二字,从妖术变成真理。 列车缓缓减速,驶入了那个曾经被称为“前门”,如今扩建为“中央车站”的巨型建筑。站台上,不再是跪地磕头的奴才,而是身着笔挺制服、手持最新式“癸卯式”后拉枪机步枪的卫兵。 而在卫兵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翘首以盼的人群。 他们没有下跪。他们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帽子、报纸,眼神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首相!” “商相回来了!” 声浪如潮。 商砚辞整理了一下衣领,牵起儿子的小手。 “走吧,启儿。”他轻声说道,“去看看我们亲手打造的这个新世界。” 如果说京师是景国的大脑,那么天津卫——这座如今已扩建十倍、拥有十二个深水泊位的超级军港,就是景国那探向世界的、粗壮的臂膀。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68章 赦免 他没有多做解释,而是转向御座之侧,侍立着的一名身披金甲的御前侍卫。“敢请将军,借佩刀一用。” 那侍卫一愣,看向皇帝。朱祁镇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他点了点头。侍卫解下腰间那柄象征着荣誉与武力的御赐佩刀,递了过去。那是一柄好刀,百炼钢打造,寒光闪闪。 于谦没有自己动手,而是将那柄新刀递给了侍卫:“将军,请试之。” 侍卫接过新刀,只觉手腕一沉,那分量远超寻常制式兵刃,却又有一种奇特的平衡感。他看看自己那柄心爱的佩刀,又看看手中这柄貌不惊人的“黑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在皇帝与满朝文武的注视下,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持刀,猛然相击! 没有预想中金铁交鸣的巨响。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声音,不像是两柄刀在碰撞,更像是一根枯枝被生生折断。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柄代表着大明军工最高水准的御赐佩刀,竟如朽木般,从中应声而断!上半截刀身在空中打着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当啷”一声,摔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之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又无比屈辱的哀鸣。 而那柄新刀,刀刃之上,毫发无伤。连一丝一毫的卷口都没有。 “嘶——” 整个奉天门广场,响起了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充满了敬畏与贪婪的浪潮。 队列中,大同总兵石亨等一众武将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呼吸变得粗重,那眼神,如同饿狼看到了最肥美的羔羊。文官们则面露惊骇,他们不懂兵器,但他们能看懂这无可辩驳的、碾压性的力量。 而王振,他那张总是挂着虚伪笑容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丝真正的、无法掩饰的震惊与恐惧,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于谦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只是拿起那只玻璃小瓶,声音依旧沉稳:“此物,名为青霉素。陛下,边关将士,十之三四,非死于刀剑,而死于伤口溃烂。此药,可活死人,肉白骨,让无数忠勇之士,重返沙场。” 如果说刚才那断裂的钢刀,是对众人视觉的冲击,那么这瓶小小的药水,便是对他们灵魂的震撼。保存珍贵的、训练有素的士兵的生命,其战略意义,丝毫不亚于拥有一件神兵利器。 朝堂之上,彻底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汇成了嗡嗡的巨响。 王振的党羽们乱了阵脚,他们试图寻找新的攻击点。“此乃妖物!”“此技恐非我族类,必有后患!”之类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于谦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断裂的钢刀和那瓶神秘的药水,替他进行着最雄辩的辩护。 “肃静!” 朱祁镇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所有的嘈杂,瞬间消失。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那张年轻的、阴晴不定的、属于天子的脸上。 朱祁镇的内心,此刻正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一方面,是那柄无坚不摧的钢刀和那瓶起死回生的神药所带来的、足以让他建立不世之功的巨大诱惑。拥有它们,他就能成为超越太祖、成祖的伟大君王!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荣耀! 但另一方面,王振的毒液,依旧在他的血管里流淌。这份力量,来自于谦。它让于谦变得不可或得。它让于谦变得无比强大。一个如此强大的臣子,对君权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他的目光,在丹墀之上来回游移。 从于谦那张刚直不阿、如山岳般屹立不动的脸上。 滑到王振那张卑微地跪伏在地、充满了“忠心”与“担忧”的脸上。 最后,落在了那半截静静地躺在金砖之上、闪烁着屈辱光芒的断刃之上。 整个朝堂,整个帝国,都在等待着他的裁决。 整个奉天门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半截断刀折射出的寒光,与玻璃瓶中澄澈液体泛出的微光,在晨曦中交织,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数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牢牢锁在年轻天子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连风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金口玉言。 朱祁镇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目光深处那场天人交战几乎要溢出来。一边,是那柄斩断御赐军器的钢刀所代表的、足以横扫漠北的无上武备,是那瓶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药所象征的、保全万千将士生命的仁慈,是成就千古一帝霸业的绝佳基石,是诱惑他踏出王振阴影、独掌乾坤的致命吸引。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着戎装,手持这般神兵利器的大明雄师旌旗所指,瓦剌望风披靡,他朱祁镇的功绩将铭刻史册,远超父祖。 然而,另一边,翁父王振那带着温热湿气的耳语,如同跗骨之蛆,再次钻进他的脑海:“……拥兵自重……尾大不掉……于君权,大为不利啊!” 这话语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刚刚燃起的雄心之火,只剩下对权柄旁落的深深忌惮。他看向丹墀下跪伏的王振,那卑微的姿态是他熟悉的依赖;再看挺身而立的于谦,那份不卑不亢的刚直,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充满了不可控的威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的指尖在龙椅冰冷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细微的“哒哒”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文武百官,连同侍立的宦官侍卫,无不敛声屏气,连吞咽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丝声响便会引爆这凝滞的空气,或者……招致天威降临。 终于,那敲击声停了。 朱祁镇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针,射向于谦。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属于帝王的疏离与评判,一字一句,清晰地回荡在广场上空: “于谦。” 仅仅两个字,带着千钧之力压下。 “你今日所为,擅权逾矩,结交商贾,惹得朝议汹汹,本难逃罪责。”他的声音冷硬,先定了性,目光扫过那断裂的御刀和晶莹的药瓶,话锋随即微妙一转,带着一种仿佛是施舍般的宽容,“然……念在你终究是为国谋器,所献之物,或于军国大业确有裨益……朕,便姑且信你一次。” 他微微停顿,身体前倾,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在于谦身上,那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此番,便算你将功抵过!” 他特意加重了“将功抵过”四个字,仿佛于谦真的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而他的宽宥是何等的恩典。 “但,只此一次!”朱祁镇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雷霆般的震慑,目光如电,扫过于谦,也扫过满朝文武,最终,若有若无地,在王振低伏的背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是在安抚,又像是在重申自己的绝对权威,“军国重器,自有法度!下不为例!若再有人敢擅专妄为,视朝廷规制如无物,朕,绝不轻饶!” “退朝!” 说罢,他不给任何人再开口的机会,猛地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卷起一阵决绝的风,在王振等人匆忙的簇拥下,转身便走,迅速消失在奉天门深不可测的阴影之中。将那断裂的刀,神秘的药,无尽的猜忌,以及一场暂时被压下却远未结束的风暴,全部留在了那片被晨曦逐渐照亮,却感觉比黑夜更冷的汉白玉广场上。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4章 面试 那一刻,李怀安彻底明白了。在王振眼中,他李怀安,连同他脑子里那些惊世骇俗的知识,都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蒸汽机造得成,很好;造不成,炸死了人,也无所谓。只要他这个“奇人”的身份,还能用来钓出更多的“奇人”,他就有活下去的价值。 他成了一个诱饵。一个活着的、会呼吸的、内心早已被掏空的诱饵。 从那天起,他心中的那团火,就彻底熄灭了。他变得懒散、自卑,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用这种方式,来对抗这个世界的荒谬,来麻醉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属于现代人的灵魂。 “……大人?大人?” 徐见一的声音,将他从那片血与火的记忆废墟中唤醒。 李怀安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重新聚焦。还是那张榆木桌,还是那两个衣衫褴褛的应募者。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将所有情绪都重新压回心底,换上了那副懒洋洋的、公事公办的面具。 “行了,别废话了。”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正准备口若悬河介绍自己“奇技”的徐见一,“规矩改了。不是你们说,我听。那样太麻烦。” 他的目光,如同捕食者锁定猎物般,落在了两人身上。 “现在,是我问,你们答。” 李怀安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徐见一的心上。 “什……什么?”徐见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双原本还闪烁着投机光芒的眼睛里,所有的神采都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纯粹的、动物般的恐慌。他精心准备了一路的、那套关于“祥瑞之兆”、“龙脉走向”的玄妙说辞,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垃圾。 他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击穿了他的大脑。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就想逃。 “我……我不来了!我不来了!我走,我走!”他语无伦次地叫着,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感到致命危险的地方。 “晚了。” 李怀安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终结意味。 话音刚落,商铺两侧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滑出了两道身影。他们穿着锦衣卫特有的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脸上戴着没有表情的面具,如同两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勾魂使者,一左一右,封死了初三和徐见一所有的退路 。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徐见一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他全身抖得像风中的筛糠,牙齿上下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李怀安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越过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骗子,落在了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那个叫初三的少年身上。 “请听题。”李怀安的声音,在死寂的铺子里响起,清晰得如同钟磬之声,“七七事变,指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一把用另一个时空的语言铸造而成的钥匙,被他轻轻地,投进了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徐见一已经彻底崩溃了。他听不懂这句如同天书般的问话,他只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他一边重重地磕头,一边用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哀嚎:“我不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欺君罔上,我不该贪图富贵!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那响亮的耳光声和绝望的哭嚎,成了这场诡异面试的背景音乐。 然而,李怀安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初三的身上。 他看到,那个少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身体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直。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一瞬间,李怀安看到了一双他从未在这个时代见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迷茫,只有一种深邃的、仿佛承载了无数岁月尘埃的平静。 然后,那个声音响起了。 “卢沟桥事变。标志着,日本全面侵华的开始。” 那声音不大,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当它响起的瞬间,李怀安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那不是这个时代的口音。 那是一种字正腔圆的、每一个音节都无比标准、无比熟悉的……二十一世纪的普通话 。 这声音,像一道跨越了数百年时空的惊雷,悍然劈入李怀安那颗早已麻木的心脏。它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入了他记忆最深处那把生锈的锁,然后狠狠一拧。 轰——! 无数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用懒散和自我怀疑筑起的堤坝,野蛮地灌入他的脑海。他仿佛听到了高楼大厦间穿行的地铁轰鸣,闻到了雨后柏油马路上泛起的尘土气息,看到了霓虹灯在夜色中化开的斑斓倒影…… 这个声音,是回家的路标。 这个声音,是同类的证明。 这个声音,是一个时间的奇点,一个将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强行连接在一起的、不可思议的奇迹。 李怀安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僵住了。他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那双因为震惊而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年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他乡遇故知。 不。 这比他乡遇故知,要震撼一万倍。 这是在一个早已死亡的、被历史掩埋的古老世界里,遇到了另一个……来自未来的鬼魂。 时间,仿佛凝固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 铺子里,只剩下徐见一那绝望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和磕头声。那声音,在此刻,显得如此的遥远而不真切。 李怀安终于从那巨大的、如同灵魂出窍般的震撼中,找回了自己的呼吸。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靠在了太师椅的椅背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看着初三,那目光,已经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混杂着狂喜、警惕、探究,甚至是一丝同病相怜的悲哀。 他知道,不必再考察了。 一个问题,一个答案,一个口音,已经足够。 他摆了摆手,那动作,依旧带着几分懒散,但声音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答上来的这个,留下。”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刀锋般,扫向跪在地上的徐见一,“另一个,砍了。”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53章 豪华的权腌府邸 京城,东华门内,王振府邸。 时已初冬,夜色如一块被反复浸染、却永远洗不透的墨色重缎,沉甸甸地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风,自塞北莽原长驱直入,早已失去了在旷野上的狂野与自由,被京城高大的坊墙与纵横的巷陌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如同鬼魅般的、在飞檐斗拱间穿行的呜咽。这呜咽声,最终消弭于一座殿宇的重重护卫与厚厚墙壁之外。 这里,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卧室。 它并非一间寻常的寝居,而是一座独立、幽静且戒备森严的殿宇。它是主人滔天权柄与无尽欲望的私密映射,是一座用极致奢华与逾制之物精心构建的、用以对抗内心深处那永恒空洞的黄金囚笼 。 推开那扇沉重的、几乎能吸尽一切声响的紫檀木雕花门,一股混合着龙涎香的霸道、沉香的静谧以及地龙翻滚带来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氤氲暖气,便如同有实质的潮水般扑面而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床榻或几案,而是脚下。 地面,并非寻常砖石,而是以来自江南官窑特制的“金砖”铺就 。此砖烧制工艺繁复,需经数十道工序,成品“敲之有声,断之无孔”,其质坚硬如石,其色漆黑如墨玉。此刻,每一块金砖的表面都被打磨得光可鉴人,那冰冷的、深不见底的黑色镜面,清晰地倒映着穹顶之上那座精巧绝伦的蟠龙藻井。烛火摇曳间,那倒影中的龙仿佛在漆黑的深渊中缓缓游动,扭曲、变形,一如主人那深藏于猩红蟒袍之下的、同样扭曲的野心。 藻井的中心,并未悬挂灯盏,而是匪夷所思地镶嵌着一面巨大的波斯水晶镜 。镜面澄澈,边缘以金丝掐出繁复的缠枝莲纹,将下方数十支巨烛的光芒尽数吸收,再加倍地反射出去,使得这间密不透风的殿宇亮如白昼,却是一种没有温度的、令人心悸的惨白。王振从不愿在黑暗中独处,哪怕片刻。他需要这无处不在的光,来驱散那源自身体残缺的、永恒的心理阴影。这面镜子,与其说是为了照见容颜,不如说是为了监视——监视每一个角落,监视每一个影子,监视那个永远无法被填满的、名为“恐惧”的黑洞。 卧室的核心,是一张宽大得逾越了臣子本分的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 。床体通体采用早已一木难求的名贵海南黄花梨,木纹瑰丽,如行云流水,在烛光下泛着一层温润的、琥珀般的光泽。床围、挂檐之上,以透雕、浮雕之法,密密麻麻地刻满了“鸾凤和鸣”、“麒麟送子”之类的吉祥图案。然而,在那些繁复的花纹深处,却隐约可见几处僭越礼制的龙形纹样。那并非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而是一种更为隐晦的、藏于云雾之间的螭龙或蟠龙,仿佛在用这种方式,试探着皇权的底线,也慰藉着一个阉人对那份至高无上的、属于男性的权力的病态渴求 。 床帐并非寻常丝绸,而是由蜀锦织就,其上用五彩丝线绣着一幅壮丽的《江山万里图》。夜幕垂下时,放下床帐,便仿佛将整个大明王朝的山川河流都拥入怀中。这并非享受,这是一种掌控的仪式,一种对权力的反复确认。衾被枕褥,皆为江宁织造局特供的云锦,触手温润,其上用捻金银线织出绚丽的图案,冰冷而坚硬,硌着肌肤,提醒着他,这一切的荣华,都必须用清醒与警惕去守护 。 床榻不远处,设有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翘头案。案上陈设,无一不是奇珍:一方和田青玉雕成的笔山,纹理天然;一盏紫金铜胎画珐琅的西洋景宫灯,显然是番邦贡品;还有一套釉色如脂的定窑白瓷茶具,与一旁犀角雕成的杯盏相映成趣 。墙角的多宝格上,更是琳琅满目,商周青铜彝器、宋代官窑瓷瓶、海外泊来的玻璃器……这些本该属于内府或帝王书房的雅玩,此刻都成了他卧榻之侧的寻常点缀。 空气中弥漫的,是御药房特制的安神香,在一座皮色沉静、包浆温润的宣德炉中静静燃烧 。这香气能安抚常人的心神,却早已无法 prate 王振那被权力与恐惧反复淬炼得坚硬如铁的神经。他早已习惯了在半梦半醒之间,警惕地倾听着殿外最细微的声响。 在这里,每一寸空间、每一件器物,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主人——这位被少年天子尊称为“翁父”的权阉——是如何侵夺内帑、收受贿赂,将帝国最顶级的资源与象征着皇权的物事,肆无忌惮地纳入自己的私密领域 。这不仅仅是一间卧室,更是一个权力欲望极度膨胀的内心世界,在物质上的完美投射。 是帝国肌体上一处华丽而腐朽的脓疮。 “笃,笃笃。” 三声极轻、却极富节奏的叩门声,如同三滴冰冷的露水,滴入这片凝固的暖香之中。 “进来。”王振的声音响起,阴柔,平缓,不带一丝情绪。他依旧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串念珠,仿佛门外的动静,与他无关。 门被无声地推开,两道身影如鬼魅般滑了进来,随即又将门轻轻合上。他们身上穿着的,是足以令满朝文武都为之色变的飞鱼服。然而,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他们的服饰与寻常锦衣卫有着天壤之别 。 那并非真正的飞鱼,而是更为高级的、由飞鱼纹演变而来的“斗牛”或“麒麟”纹样,其形狰狞,其工繁复,是大红织金的缎面,在烛光下流淌着一层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泽。这代表着他们并非寻常的缇骑校尉,而是来自那个令百官闻之丧胆的、专理“诏狱”的北镇抚司的精英,是王振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一把刀 。 为首之人名唤高远,年约四旬,是北镇抚司的一名百户。他面容沉静,眼神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只是沉默地行礼,然后退到一旁,将主位让给了身后的年轻人。 另一人名唤沈十,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锋芒。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姿态恭敬到了极点,手中捧着一卷黄绫封皮的密报。 “大人,”沈十的声音清朗,却刻意压低,带着一种对上位的绝对顺服,“这是近半月来的各处要情。” 喜欢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请大家收藏:()从明朝开始的工业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