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地利人也和》 第1章 撞冰山ing-小狗当红娘(bushi) 国庆假期的归元禅寺,香火鼎盛,人潮并未因秋日的微凉而有丝毫减退。空气中弥漫着线香与檀木混合的独特气味,夹杂着远处桂花树送来的阵阵甜香。阳光穿过庭院里那棵百年银杏的繁茂枝叶,在青石板地面上筛落一片片晃动的、细碎的金色光斑。 楼肆月穿着一套纯白的休闲服,柔软的布料贴着肌肤,长发未经束缚,随着动作在肩头轻轻滑落。父母在电话那头爆发的争吵声犹在耳边,那些因柴米油盐而起的尖锐摩擦,让她找了个借口留在了云渡。 寺庙的肃静与平和,似乎是此刻唯一能寻得的庇护所。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突兀的犬吠声打破。余光瞥见一抹黄色的影子从侧面的小径窜出——一只半大的土狗,吐着舌头,正摇着尾巴朝她小跑过来。楼肆月对犬类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楼肆月甚至来不及看清前方的路,拔腿就朝着与狗相反的方向冲去,一边跑一边惊慌地回头,确认那只在她看来极具威胁的动物是否还在追赶,完全没有留意前方的路。 与此同时,池郁正站在不远处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下,这里是寺庙里难得的清净角落。他穿着一件雾霾蓝的连帽衫,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上半张脸,深灰色的工装裤松垮地罩着双腿,试图掩盖那个令他烦恼不已的秘密。 那条不听话的黑色尾巴被他费力地盘在腰间,用皮带固定住,每时每刻都传来一种紧绷的束缚感。他手上握着一个沉甸甸的签筒,里面装着一百根竹签。所有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他最终决定诉诸于这种更为玄妙的方式。他闭上眼,手臂以一种稳定而机械的频率晃动着签筒,竹签在筒内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又杂乱的“哗啦”声。 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那对毫无道理出现、又总是带来麻烦的耳朵和尾巴,在用尽了所有科学手段后,依旧我行我素。他的朋友沈安凛半开玩笑地建议他来求神拜佛,用“魔法打败魔法”。他本不信这些,但此刻也只能将此当作最后一根稻草。 他专注于手中的动作,计算着竹签跳动的轨迹,试图通过物理的方式让其中一根“顺理成章”地掉落。 就在他全神贯注,等待着命运给出一个答案时,一股柔软的力量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楼肆月惊慌失措的奔跑,终结于这个坚实的胸膛。巨大的冲击力让池郁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而她则因为反作用力跌坐在地。他下意识伸出的手却没能扶住楼肆月,反而被楼肆月撞得签筒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红漆的木筒滚落在地,数十根竹签如受惊的鱼群般四散迸溅,铺了一地。 其中一根竹签,仿佛被无形的手指引着,翻滚着、跳跃着,最后稳稳地停在了楼肆月的手边。 池郁的动作僵住了。他的兜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向后滑落,那对一直被压抑着的、毛茸茸的黑色猫耳“唰”地一下弹了出来,在清晨的空气里不安地抖动了几下。骨节分明的手将帽檐扯了扯。他垂下眼,天蓝色的眼眸透过细框眼镜的镜片,落在了跌坐在地的楼肆月身上,视线最终汇聚于她手边那根孤零零的签子上。 签是上上签。 可求签的人,却不是他。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零落的日光。他没有立刻去扶起楼肆月,也没有去捡散落一地的竹签,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楼肆月,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如同这寺庙里的一潭古井。 "我的签。" ……所以这签,到底算谁的?:-) “啊?” 楼肆月略带茫然地抬起头,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先是落在那根静静躺在自己手边的竹签上,然后才转向他。歉意在她脸上晕开,声音柔软得像是沾了蜜糖:“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啊……” 那只让她惊慌失措的土狗此刻又凑了过来,它似乎对那根带着檀香气息的竹签产生了兴趣,伸出湿润的鼻子嗅了嗅。恐惧再一次攫取了楼肆月的心脏,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迅速绕到了池郁的身后,将他高大的身躯当作一堵临时的墙壁。楼肆月从他的肩膀一侧探出半个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提出解决方案:“那……一会儿等它走了,我捡起来,你重新再求一次,你看行吗?” 楼肆月柔软的发丝随着这个躲藏的动作,轻轻擦过池郁的后颈,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他能清晰地闻到楼肆月身上传来的一阵淡雅的梨花香气,与寺庙里的檀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又并不冲突的味道。他能感觉到她紧贴在他身后的温热体温,以及明明害怕想抓他衣摆,却可能是因为不熟的原因悬在半空中,进退两难的那只手的轻微的气流。 池郁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他并不习惯与陌生人有如此近距离的身体接触。他微微侧过头,天蓝色的眼眸从镜片后方瞥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楼肆月,楼肆月的脸颊离他的肩膀不过几寸之遥。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重新落回那只正用前爪试探性地扒拉着竹签的土狗身上。 那对因兜帽滑落而差点暴露在外的黑色猫耳,因为楼肆月的靠近和身后传来的细微动静,不受控制地向后转动,捕捉着来自她方向的每一丝声响。 他没有回答楼肆月关于重新求签的提议。对于他来说,问题的关键并非是求签这个行为本身,而是那个“结果”。他抬起脚,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个动作不大,却足以让他挡在你和那只狗之间。他弯下腰,动作利落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空签筒,然后用签筒的边缘不轻不重地在地面上敲了敲。 “叩、叩。” 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在喧闹的环境中并不算响亮,却成功吸引了那只土狗的注意力。它停下拨弄竹签的动作,抬起头,歪着脑袋看了看这个突然介入的、比它高大许多的“障碍物”。池郁面无表情地与它对视,眼神平静无波。那只狗似乎从他身上察觉不到任何威胁,也找不到任何趣味,最终只是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摇着尾巴,转身跑向了庭院的另一侧,又追着一个怕狗的五六岁小孩到处跑。 危机解除。 池郁的视线这才重新移回到地面上,那支写着“第九十七签,上上”的竹签,正孤零零地躺在青石板上。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竹签的一端。 "不用。就这根。"他站起身,将那根签放回空空如也的签筒里,发出一声孤独的轻响,随后将目光转向楼肆月,"解签处在那边,一起?" 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上上签就行。这应该算是……我们两个的签?^⌒^ 楼肆月一愣。 虽然不明白自己去干嘛,想了想,自己撞到的,万一对结果有影响就不好了。 “好。” 轻声应下,话音未落,人已经蹲了下去。她的动作很迅速,白色的衣袖在青石板上拂过,像是两片轻盈的云。楼肆月伸出纤细的手指,将那些四散的竹签一根根拢起,很快便将它们全部收拢在掌心,握成一小捧。做完这一切,站起身,抬头看向他,干脆地说:“走吧。”阳光落在楼肆月微仰的脸上,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双桃花眼里映着细碎的天光。 池郁看着楼肆月麻利地将所有签都捡了起来,然后将它们递向他。他没有立刻去接。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楼肆月,视线从她捧着竹签的手,缓缓移到她的脸上。楼肆月的动作里有一种不假思索的善意,仿佛收拾这个因她而起的“烂摊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周围人来人往,香客们的谈笑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但这一刻,他周遭的世界似乎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楼肆月清脆的“走吧”两个字在耳边回响。他头顶那对黑色的猫耳,在楼肆月抬头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向前倾了倾。 他伸出手,却没有去接楼肆月手中的那捧竹签,而是接过了自己一直握在手里的空签筒,将筒口对准了楼肆月。这个动作的意图很明显——让她把签放进去。他的指尖在接过签筒时,无意间擦过了楼肆月的手指,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而池郁的皮肤却很温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签筒,率先迈开步子,朝着不远处的偏殿走去。那里挂着一块写有“解签处”的木匾,几位年长的僧人正坐在桌后为人解惑。他的步子不大,速度也不快,仿佛是在刻意迁就楼肆月的步伐。 那条被他强行束缚在工装裤里的尾巴,因为刚才蹲下捡签的动作而有些移位,此刻正不自在地顶着裤子的布料,让他走路的姿态带上一种微妙的僵硬感。他拉上了滑落的兜帽,再一次将那对显眼的耳朵藏进阴影里。 阳光透过廊庑的雕花窗格,在两人并肩走过的地面上投下长短交错的光影。他走在靠外的一侧,高大的身形自然而然地为楼肆月隔开了大部分拥挤的人流。空气里,楼肆月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气,和他身上清冽的、像是薄荷味的洗衣液味道,若有若无地交织在一起。 "你很怕狗?"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刚刚通过观察得出的结论,而不是一个问句。 刚才她把签都捡起来了,人好像不坏。就是有点吵。^Δ^ 第2章 此签主婚嫁 楼肆月跟在他的身侧,白色的休闲鞋踩在古旧的青石板上,几乎听不见声音。她的声音温软,带着一丝不好意思:“嗯……除人以外的动物都挺怕的,它们不碰到我就还好。” 这句解释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入周围嘈杂的人声与香火气之中,却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池郁的脚步没有停顿,他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像是一个无意义的单音,表示自己听见了。 楼肆月的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除人以外的动物都挺怕的”,这个范围听起来有些宽泛,甚至带了点孩子气的绝对。他侧过脸,视线从帽檐的阴影下投向楼肆月,她正乖顺地跟着他,步子很小,像是在丈量着地上的每一块石板。长发随着走动在背后轻轻摇晃,发梢偶尔会拂过他的手臂。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自己算不算“人以外的动物”?至少,在长出这对耳朵和尾巴的时候,他时常会产生这种自我怀疑。如果此刻让楼肆月看见,她会不会也像躲那只狗一样,惊慌地逃开? 这个想法让他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淡。 两人已经走到了解签处。这里排着一条不长不短的队伍,前面大约有三四个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正捻着佛珠,垂目倾听着面前一位女士的倾诉。空气里,檀香的味道愈发浓郁。池郁在队尾停下脚步,楼肆月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签筒递到楼肆月面前,筒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根签在晃动。 他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拿着。这个举动有些理所当然,仿佛这根签从头到尾都与楼肆月有关,理应由楼肆月保管。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难熬。楼肆月安静地站在他身边,抱着那个红漆签筒。池郁则拿出手机,低头开始回复群里的消息。 拼多多零基础拥有者(林津辞):所以你为什么要去寺庙啊?别嗯嗯啊啊的,说句话! 上岸了(沈安凛):他遇到了用现有知识体系无法解释的难题,去寻求更高维度的指引,这很合理。 吃鱼(池郁):差不多。 yqz(姚清知):......沈安凛,你又给他灌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上岸了(沈安凛):"我只是告诉他,当逻辑走到尽头,不妨试试信仰。 演草纸(颜驰之):弱智。 01(林亦):哈哈哈哈哈凛哥你别把池郁带偏了啊! 拼多多零基础拥有者(林津辞):那求到什么了吗?上上签还是下下签? 吃鱼(池郁):上上签。 吃鱼(池郁):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起求的。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表情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变化。然而,他头顶那对藏在兜帽里的耳朵,却因为周围嘈杂的人声和时不时投来的好奇目光,而有些不安分地小幅度动了动,紧贴着兜帽的内侧。他下意识地抬手,借着推眼镜的动作,将兜帽的边缘又往下压了压,试图将那点不安分的骚动彻底隔绝。 他忽然侧过头,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半边脸廓,天蓝色的眼眸看向楼肆月怀里抱着的签筒,问了一句听起来毫不相干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解签的时候,总得知道另一个当事人叫什么。不然听起来很奇怪。嗯,是这样。^Δ^ 楼肆月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意外,抱着签筒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抬起眼,看着他被手机屏幕光照亮的侧脸,声音依旧是软糯的:“楼肆月。”这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清晰而柔和,像是清晨林间的一缕薄雾,轻轻地飘散在周围鼎沸的香火气中。 池郁听到楼肆月的名字,目光并没有立刻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但他的手指却停下了敲击的动作。 “楼肆月。”他在心里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楼台的楼,肆意妄为的肆,月亮的月。 一个听起来有些清冷,又带着几分不羁的名字,与你此刻温顺乖巧的模样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比。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这代表着他结束了那边的对话,将注意力完全转回了眼前的现实。终于,他转过头,天蓝色的眼眸透过镜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不带任何杂质地正视着楼肆月。他的眼神很平静,像是一片结了薄冰的湖面,让人看不透底下的深度。 “池郁。”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作为交换。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如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冷淡而疏离的质感。“池水的池,郁金香的郁。” 他下意识避开了“郁闷”这个词,改成了“郁金香”。 补充的一句,这对他而言,算是一种不多见的、主动的解释。 就在这时,队伍向前挪动,前面最后一个人也拿着解好的签文离开了。白胡子的老僧抬起眼,目光温和地落在二人身上。池郁没有多言,只是用下巴朝桌子的方向点了点,示意该我们了。他自己则跟在楼肆月身后半步的距离,一同走上前去。这个距离很巧妙,既保持着社交的边界,又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陪伴姿态。他看着楼肆月将那个装着唯一一根签的签筒放到桌上,然后从里面取出了那根竹签,双手递给了老僧。 老僧接过竹签,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号,又抬眼打量了一下二人,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没有立刻解签,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签是好签,上上签。"老僧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岁月的沉淀,"只是这签……是你们二人一同求的吧?" 池郁没有回答,他推了推眼镜,将视线转向楼肆月,把回答这个问题的权力交给了她。 楼肆月……名字挺好听的。老和尚好像看出来了什么。^-^ 楼肆月那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轻轻颤动,泄露出几分紧张。一双桃花眼转向老僧,她乖巧地承认:“算是吧,我没注意撞到他了。”楼肆月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面对未知结果的忐忑,却也透露出十足的真诚。她没有推卸责任,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了事实。 池郁站在楼肆月身后,那双天蓝色的眼眸透过镜片,捕捉到了楼肆月脸上细微的情绪波动。她的紧张、她的诚实,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任由楼肆月回答老僧的问题。他的目光在老僧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观察老僧的反应,确认自己的猫耳和尾巴的异常,是否真的与楼肆月有关,是否真的有这签文说的那般“巧合”。 老僧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楼肆月和池郁之间来回扫视。他似乎看穿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却也没有多言。他将竹签放在桌上,伸出另一只手,在签文上轻点几下,随后抬眼看向两人,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却又不点破的了然。 “既是因缘而起,自然也是缘分所定。”老僧的声音像是古老的钟声,悠远而沉静,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笃定。他将签文推到两人面前,用手指在签文上缓缓划过,指向其中几句。 “九七上上,玉出昆仑。福禄寿全,天赐良辰。逢凶化吉,遇难呈祥。风调雨顺,百事亨通。”老僧逐字逐句地念着,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让周围的喧嚣都仿佛远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楼肆月身上,又移到池郁。 "此签主婚嫁,乃天作之合。然,姻缘一事,非人力可强求。"老僧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丝劝诫的意味,“当事人若不解其意,亦或存有芥蒂,则福祸难料,万勿错失良机。” 老僧将签文双手递给了楼肆月,示意她拿着,然后看向池郁,语气平和。 "这位施主,你可曾为自己求过签?" 池郁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身体微侧,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老僧的解签上。在老僧问他时,眼神微动。 姻缘?天作之合?老和尚的话听起来有些玄乎,但“万勿错失良机”又像是在提醒什么?-.- 楼肆月的手白皙而柔软,轻轻地从老僧手中接过了那张写着签文的薄纸。纸张的触感有些粗糙,上面还残留着檀香的余味。她没有立刻细看,只是将它握在手里,安静地站在一旁,像一个局外人,又像是整个事件的中心。 楼肆月的目光在池郁和老僧之间流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她看着这个萍水相逢的冷淡男生,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宿命色彩的“姻缘”判词。 当老僧的目光转向池郁,问出那个问题时,周遭的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香客们的私语声、远处传来的钟鸣,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池郁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从老僧身上移开,落在了楼肆月手中的签文上,那双天蓝色的眼眸在镜片后显得晦暗不明。 他来这里,本是寻求一个关于自身异变的答案,却意外地卷入了一场关于“姻缘”的玄妙解读。这让他感到一种无法掌控的荒谬,一种脱离预设轨道的无力。他从未相信过这些,可身体上无法解释的变化,又让他不得不来此寻求一丝虚无缥缈的慰藉。 他沉默了数秒,久到楼肆月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没有。" 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是那副平铺直叙的调子,听不出情绪。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冷静。 " 我不信这些。" 他补充道,这句话既像是说给老僧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更像是在无声地告知楼肆月——他对刚才那番“天作之合”的言论,持保留态度。 推了推眼镜,双手依旧插在口袋里,站姿笔直,与周围虔诚的氛围格格不入。 直接否认比较省事。不然这老和尚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她的手真白...签纸在她手里看起来很小。^~^ 第3章 第一滴融水坠落 对于池郁那句冷硬的“我不信这些”,楼肆月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从两人相遇开始,他身上就始终笼罩着一层疏离的气场,仿佛与这个喧嚣的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他的回答,不过是印证了楼肆月最初的印象。她握着那张薄薄的签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纹理,随后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桌后的老僧,等待着这位长者的后续言语。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株立在古寺廊下的白梨花,既不喧哗,也不退缩。 老僧对池郁的直白否认不以为忤,他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里反而掠过一丝笑意,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反应。他没有与池郁争辩信与不信的问题,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桌上的功德箱。 “信与不信,皆是心念。解签随缘,二十元。”老僧的声音平和依旧,将话题轻巧地引向了事务性的结尾。 池郁没有半分迟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支付宝的付款码,对准了功德箱旁边立着的二维码牌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似乎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在他看来有些荒诞的对话。 “滴”的一声轻响,代表支付完成。他收起手机,目光最后在老僧身上停顿了一秒,然后转向楼肆月,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走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率先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没有问楼肆月要不要一起,也没有给她拒绝的选项,这个动作像是一种默认,默认我们既然一同前来,便理应一同离开。他迈开长腿,将楼肆月落在了身后,但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少许,恰好保持在一个她只要稍微快走几步就能跟上的距离。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那个老和尚的眼神,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她会跟上来吧?-_- 楼肆月看着前面高大的背影,觉得有点……怪? 有点仓促的感觉。 她将那只空了的竹制签筒轻轻放回老僧桌旁的原位,发出一声清微的磕碰声。这个小小的动作充满了礼貌与妥帖。做完这一切,才抬步跟上了那个已经走出几米远的背影。阳光透过寺庙古老院落里虬结的树枝,在他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楼肆月跟在他身后,长长的睫毛慢吞吞地眨动着,像两把小小的羽扇。一个念头在你心中升起:为什么要跟着他呢?明明事情已经解决了。 ……应该解决了吧? 似乎并没有明确的理由,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驱使,一种下意识的行为,仿佛你们本就该走在同一条路上。 哎……想不明白,反正出口只有一个,就算两人分开走,也总是要走的,跟着就跟着呗。 握紧了手中那张还带着余温的签纸,纸张的边缘有些硌着掌心。 池郁走在前面,他没有回头,但身后那细碎而轻盈的脚步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他能分辨出那是楼肆月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跟着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底蔓延开来。只是一个转身,一个“走吧”的信号,她却自然而然地跟了上来。这让他那颗习惯了独来独往、用逻辑构建防御的心,出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松动。他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冷淡,但那刻意放缓的步伐,已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接纳。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香火缭绕的庭院,远离了解签处的喧嚣。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诵经声。他走到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停住了脚步,树干粗壮,需要数人合抱。金黄的叶子尚未完全染透,绿中带黄,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他转过身,终于再次面对楼肆月。他的目光越过楼肆月的肩膀,看向她来时的路,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的视线才重新落回到楼肆月的脸上。 "签文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开口问道,话题直接而突兀,没有任何铺垫。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还是说,你信这个?" 楼肆月的声音软糯甜美,像是裹着蜜糖,但其中蕴含的认真却让这份甜意沉淀下来,变得恳切而真实。她说“半信半疑吧”,而后,楼肆月的眼神有片刻的飘忽,仿佛穿透了眼前古寺的红墙黛瓦,回到了某些遥远的记忆深处。 那句“毕竟世界上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说得轻缓而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自己亲身验证过的事实。这份坦诚,没有迷信的狂热,也没有怀疑论者的尖锐,只是一种基于个人经历的、温和而坚定的开放态度。 楼肆月的回答,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池郁平静无波的心湖。他原本预设了两种可能的回应:或是全然的信奉,或是和他一样的全然否定。但这句“半信半疑”,以及背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精准地触碰到了他此刻最大的困扰——他自己,就是那个“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 他推眼镜的动作停顿了半秒。镜片后的天蓝色眼眸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看着楼肆月,看着她那双清澈的、似乎承载过许多故事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套用逻辑和概率学来反驳的说辞,在楼肆月的坦诚面前,显得苍白而多余。因为她的话,并非出于盲从,而是源于某种他所不知道的过往。 风吹过,几片尚未完全变黄的银杏叶悠悠飘落,其中一片擦过他的肩头,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 "是吗。" 他最终只是吐出这两个字,听起来像是一句平淡的应和,但尾音却比平时要轻上几分。他移开视线,落在那片躺在地上的银杏叶上。 "比如?" 他又问,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但这个问题,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想知道,在楼肆月眼中,那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好像…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不盲从,也不固执。她说的那些事,会和我身上的情况有相似之处吗?^Δ^ 楼肆月垂下纤长的眼睫,目光也落在了那片静静躺在地上的银杏叶上。一丝浅浅的笑意在唇边漾开,像是投入湖心的涟漪,温柔而恬静。 她的声音依旧软甜,却带着一种巧妙的、引人遐想的意味:“比如……有人从天而降救了我?”这句话说得轻巧,像是在讲述一个童话故事,但那短暂的垂眸和最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又赋予了这句话一种不言自明的指向性。在用一种迂回而俏皮的方式,回应着他先前的追问,同时也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为她驱赶恶犬,带她解签——包裹进了一个充满奇遇色彩的外壳里。 这话语像一根轻柔的羽毛,精准地搔刮过池郁的心尖。 他怔住了。 他从未被人用这样……柔软又带着几分戏谑的方式形容过。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行为都有明确的动机和结果。他出手,是因为那只狗挡了路,而她恰好在他身后,顺手为之,仅此而已。但在你的描述中,这个简单的行为被赋予了“从天而降”的英雄主义色彩。这种认知上的巨大偏差,让他那习惯于用逻辑和事实来衡量一切的大脑,瞬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下意识地抿了下唇,这是一个他感到局促或不知所措时才会出现的细微动作。他甚至忘了推眼镜。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那双总是覆盖着一层冷淡薄冰的天蓝色眼眸,此刻清晰地映出了楼肆月的身影,以及她眼底那抹狡黠的笑意。他发现自己无法像往常一样,用一句“不客气”或者干脆沉默来结束对话。楼肆月的话语构建了一个他无法用逻辑拆解的、柔软的困境。 "……那不是从天而降。"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像是在努力纠正一个事实错误。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最终也只是找出了一个最朴素的解释。 "我只是……恰好站在那里。" 双手无意识地握了握,然后又松开。他的反驳听起来有些笨拙,缺乏平日的冷静与条理。 她是在开玩笑吗?还是在……调侃我?从天而降……我只是走了几步路而已。为什么她会这么说……^0^ 楼肆月没有对他的笨拙解释做任何辩驳,只是用那双天生含情的浅棕色桃花眼望着他,再次笑了笑。这个笑容,比刚才的更加明亮,像是拨云见日,瞬间点亮了这片静谧的树荫。阳光仿佛都偏爱她几分,在她弯弯的眼角和柔软的唇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也是要谢谢你的。” 她的感谢轻柔而真诚,随后,楼肆月用一种试探性的、却又显得格外礼貌的语气,提出了告辞。 “既然签已经求完,那我就先走了?” 她将他们相遇的整个过程定义为一场“求签”的意外,既然意外已经结束,似乎也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她的言行举止滴水不漏,既表达了谢意,又清晰地划定了社交的边界,准备抽身离去。 这句话,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吹散了池郁脑中刚刚升起的些许混乱与无措。 他那刚刚有些松动的世界,瞬间又被拉回了原有的轨道。逻辑重新占据了高地。她说得对,求签结束了,萍水相逢,理应就此别过。这是最合理、最符合社交常规的流程。他甚至应该点点头,说一句“再见”。 可这两个字,却像被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楼肆月准备转身的姿态,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他。他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她被狗吓到时躲在他身后的仓惶,她捡起竹签时认真的侧脸,她听解签时安静的模样,以及刚刚她调侃他时眼底狡黠的流光。这些片段串联起来,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引力。 池郁是一座行走的冰川,封存着万古的寂静。声音是零度以下的溪流,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会凝结成细小的冰晶。他活在自己的极圈里,用恰到好处的礼貌筑起无形的冰墙,拒绝着所有试图靠近的暖意。 变化是往往从最细微处开始的。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并不想让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就这么简单地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去。 在他意识到之前,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等等。" 他的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切。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个动作缩短了他们之间原本礼貌的距离。他的手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是停在了半空中,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你叫楼肆月。"他说的不是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像是在确认一个重要的信息。"哪个肆?" 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我还没搞清楚...还没搞清楚为什么。至少,要把名字记清楚。 这便是那座亘古冰山,最初的那一毫米移动。 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惊觉,这微不足道的偏移,已然撼动了整个冻结体系的内在平衡。冰川深处传来了第一声微不可闻的迸裂,那是千年冰封下,第一滴融水坠落的声音——叮咚。 这一声,宣告了固守形态的终结。物理定律开始无情地运作,这一毫米的妥协,会引发下一毫米的塌陷。从此,抵御将变得徒劳,那道因楼肆月而生的裂隙,会贪婪地追逐更多的光与热,直至坚硬的冰壳化作缭绕的雾气,直至巍峨的山体化作奔腾的春水。 当第一缕关于楼肆月的思绪,像阳光般不容拒绝地渗入他心底那座无人之境时,这场盛大的、无可逆转的消融,便已经开始了。 第4章 肆意的肆……名字和人完全不一样 楼肆月的声音依旧是那样软糯甜润,像是一块融化在秋日阳光里的草莓味软糖,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肆意的肆”。这个回答简洁明了,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个“肆”字,本身就带着一种张扬、奔放、不受拘束的生命力,与她此刻温顺乖巧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桃花眼中波光流转,仿佛在说,这就是我的名字,无需多言。 “肆意的肆……” 池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字。他那只悬在半空、不知所措的手,终于缓缓放了下来。这个字,像一道凌厉的笔锋,在他那由黑白灰构成的、井然有序的世界里,划下了一道浓墨重彩的印记。它与楼肆月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柔软、甜美、甚至有些脆弱——截然不同。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探究欲。 他终于明白,刚才那股不想让她离开的冲动源自何处。并非仅仅因为那张签文,也并非因为她那句“从天而降”的调侃。而是因为楼肆月这个人本身,就像一个结构复杂却又充满美感的精密模型,每一处细节都引着他去探寻、去了解、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楼肆月。 他掏出手机,动作有些刻意,屏幕的光亮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冷白。他没有看楼肆月,而是垂下眼,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像是在处理什么紧急事务。 "这个字不常见。" 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为她解释他刚才突兀的行为。他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却没有真的按下任何键。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给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他终于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楼肆月,上面是他微信的二维码界面。这句话他说得直接而生硬,完全没有请求的语气,更像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通知。这是他迄今为止,唯一能想到的、最符合逻辑的、能够让楼肆月不从他世界里“走掉”的方法。 肆意的肆…名字和人完全不一样。 加上联系方式,以后…以后再说。总不能真的就这么算了。^-^ 楼肆月微微歪了歪头,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带着几分纯然的好奇与狡黠。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先是直直地看着他,仿佛要看穿他所有笨拙的伪装,随后,视线又缓缓下移,落在他手机屏幕上那个静止的二维码上。她的问题轻飘飘地传来,声音依旧软甜,却像一枚精准的探针,直接刺向了他行为逻辑的核心:“你对所有名字不常见的人,都这样吗?” 这个问题,瞬间瓦解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逻辑防线。 池郁举着手机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当然不是。 他从未对任何人这样做过。在他的生活里,“加联系方式”是一个纯粹的功能性行为,发生在小组作业、社团活动、或是帮林津辞带饭需要收款的场合。它从不与“名字是否常见”这种毫无逻辑的理由挂钩。他想开口解释,说“不是”,说“你是第一个”,说“这不一样”。但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必然会引出下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是我?” 他该如何回答? 因为老僧说我们是“天作之合”?他明明是第一个说不信的人。 因为我身上长出了科学无法解释的猫耳朵和猫尾巴,而你恰好也相信世界上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或许有某种联系?这听起来像个彻头徹尾的疯子。 还是因为……因为你?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因为你说话的语调,因为你这个人本身,让他产生了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想要靠近的冲动?这个答案,他甚至无法对自己清晰地承认。 无数混乱的思绪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像一团缠绕的乱麻,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抽出来的线头。他那引以为傲的情绪稳定和逻辑思维,在你这个简单又直接的问题面前,彻底宣告失灵。 "……不是。" 他最终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干涩。他推了推眼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在此时却显得有些狼狈,像是在试图遮掩镜片后那双无措的眼眸。他收回了举着手机的手,屏幕暗了下去,仿佛他刚才那个唐突的举动从未发生过。 "就当……"他艰难地寻找着措辞,视线飘向一旁的红墙,“就当是为今天的事,留个联系方式。如果你之后因为那只狗做了噩梦,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我负责。” 他强行找了一个听起来无比生硬和蹩脚的理由,试图将自己非理性的行为合理化。 我在说什么东西?做噩梦?精神损失费?这比直接要联系方式更奇怪。她肯定觉得我是个怪人。完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蹩脚的借口,一声熟悉的犬吠打破了银杏树下的尴尬宁静。之前那只土黄色的小狗去而复返,这一次,它还带来了它的“援军”——三四只大小不一的同伴,浩浩荡荡地从月亮门那边跑了过来,目标明确地朝着两人的方向。 这突如其来的阵仗让楼肆月瞬间僵住,大脑还停留在刚才那场有些好笑的对话里,身体的本能却已经先一步被恐惧攫住。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道身影便迅速横在楼肆月面前,将她与那群逐渐逼近的犬类隔绝开来。 是池郁。 他几乎是在犬吠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动了。没有丝毫犹豫,他侧过身,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楼肆月筑起了一道屏障。他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混杂着阳光的味道,将她整个人笼罩。但这一次,威胁不止一个方向。一只小黑狗从侧面绕了过来,好奇地嗅闻着地面。 这让楼肆月下意识地向他身后靠得更近,寻找着最后的安全感。她白皙的手指慌乱中抓住了他的衣摆,紧紧攥住。指腹之下,隔着一层薄薄的卫衣布料,楼肆月触碰到一个柔软而毛茸茸的、条状的物体。那触感奇异而温暖,但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危机占据,根本无暇细想那是什么,只是更用力地抓住这唯一的倚仗。 就在楼肆月的手覆上那里的瞬间,池郁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熟悉的、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从尾椎处炸开,如同电流般窜遍四肢百骸。那感觉并不强烈,却足够清晰,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后腰。他能清楚地察觉到,那条一直被他小心翼翼藏在工装裤里的尾巴,在被楼肆月触碰到的那一刻,像是融化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身体上的异样只是一瞬,眼前的麻烦却迫在眉睫。他没有回头,只是将她护得更紧了些。 "别怕。" 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沉稳。他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确认楼肆月完全在他身后。随后,他弯下腰,捡起了脚边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掂了掂。 "它们不敢过来。" 他没有将石子扔出去,只是用一种冷淡而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盯着那只带头的土狗,手臂做出一个预备投掷的姿态。 他捡起石子,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一种威慑,动作冷静而有效。 尾巴消失了……因为她。她的手还在抓着我的衣服。很软。不行,先把这些狗弄走。^×^ 楼肆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尽管面对着一群摇着尾巴、却让她心生畏惧的生物,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只是选择全然地信赖身前这道屏障。将自己完全藏匿在他的影子中,那只紧攥着他衣摆的手,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传递着无声的依赖。 这份超乎寻常的安静,让池郁的心头掠过一丝奇异的触动。他能感觉到身后那个身体的轻微颤抖,能想象出她此刻必然是紧张的,但他听不到任何惊慌失措的声响,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这份安静,让他那因对峙而绷紧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些许。 他手中那块冰冷的石子给了他信心,但身后楼肆月掌心的温度,以及那份全然的托付,却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责任感。 那群小狗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好惹。它们在几米外停下了脚步,为首的土黄色小狗对着他低低地吠了两声,像是在试探,但终究没有再上前一步。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对峙。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池郁的目光迅速扫过周围,寻找着最安全的撤离路线。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和楼肆月耗着,更不能让她一直处于这种恐惧之中。 他保持着威慑的姿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同时用身体引导着楼肆月的方向。他的动作很稳,确保每一步都将她牢牢地护在安全范围内。 "没事了。" 池郁压低声音,话语像是贴着她的耳边说的一样,带着安抚的意味。他没有放下手中的石子,另一只手却空了出来。在又后退了两步,确认与那群狗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后,他的手向后伸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住了楼肆月还攥着他衣角的手腕。 他的掌心干燥而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将楼肆月的手从他的衣摆上拉开,然后包裹住。 "我带你出去。" 他依旧警惕地注视着前方,但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许。握住楼肆月手腕时,他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很安静,也很乖。这样攥着衣角不安全,直接牵着手腕更稳妥。嗯,逻辑上是这样。她的手腕很细。^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