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器修的受害者联盟》 第1章 追兵 是夜,斑驳月光散落大地,映着丛林间一片单薄的身影,骤然刮起的大风掀起帷帽一角,露出女人圆润光滑的下颌。 “站住!” 身后火光绰绰点亮了半边天,盔甲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她匆匆拢了拢身上被树丛刮出口子的外袍,脚下却不停。 她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跑了起来。外袍终于受不了锋利的树枝,被刮开漏出了内里的红嫁衣。 女人终于跑过这条泥泞小路,拽过层层茂密的植被,费力地踏上绵密的沙滩,眼前一片无垠深渊似的海。 她深一脚浅一脚向里连蹦带跳,身后追兵近在咫尺,往日坚不可摧的战甲成为累赘,灌满了海水直向后坠着人。 水位没过腰线时,女人一把摘下帷帽,露出尚显稚嫩的面容,杏脸柳眉,目剪秋水。 她回身看向那片土地,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她的来处。 她叫沈衔玉,前世在蓝星一心出人头地,却在连夜的加班中猝然倒下。 许是上天垂怜,再次醒来时,投胎做了人皇之子,衣食优渥,爹娘也相敬如宾。 可随着爹爹马场失足病逝,娘亲哀拗不已很快追随其后。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此刻戛然而止,叔叔伯伯们对她变了脸色,表哥继位后不久,更是在她在及笈之夜,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当做礼物送给老皇商做继室。 江衔玉长久地掩下锋芒佯装乖巧温顺,才总算在大婚当天众人酩酊大醉,守卫松懈时寻得机会,一路颠沛流离,逃至此处。 此时领头的追兵背在身后暗自挥手,指挥部下们拿着火把包了半圆,大海仿佛被点燃了般,滚烫的热意扑面而来。 他不耐地拢着斑驳湿发,步步逼近, “公主殿下,臣等奉的是皇上口谕。” “可别让咱们这些兄弟为难啊。” 语气尽显低微,可他的眼神却在不恭地直视着她,身后众人齐声附和, “请公主殿下回宫!” 闻言江衔玉身体战栗起来,眼泪大颗大颗从眼眶涌出,砸进澎湃的浪里。 她眼眶泛红,眼神空洞,仿佛悲伤到极致。 “爹!娘!女儿来找你们了!” 沙哑声线从嗓子里费力挤压喷涌而出,撕心过后,江衔玉向着漆黑汹涌的大海,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之际,猛地扎了进去。 有人立马屏气埋入水中,却被扑面而来的一层浪掀了个跟头,再次看去已然不见她踪影。 夜里的大海肆意宣泄着,便是最有经验的渔民也不敢在此时出海,领头的拦下众人,他本是为了赏金而来,没得要搭上性命。 “眼前四周除了这里,无处上岸,我们就在此处守着,天亮之前还不出现,咱们只禀报她淹死了就是!” 浑浊的海水下有着刺骨的冰冷,五感变得迟钝,幸得前世学过游泳,江衔玉借着远方的火光勉强辨认方向。向岸边相反的地方费力游了一段距离,她连忙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起来,转身那些火光逐渐淹没在海平线。 她连忙抬起冰冷有些失去知觉麻木的手,尾戒在月光的映照下一闪,一叶小舟出现,她赶紧爬了上去,扬起帆,拧出大把水,她瘫在船上。 这片海域就是青墟大陆的边缘与万仙洲的分界了。 沾满灰尘的双手放入海水中,随着海水不断地冲刷,逐渐显露出绵软却血迹斑斑的皮肤,指根处玉色尾戒闪着光亮在动作间晃动不定。 那天娘亲一如往常轻抚江衔玉的发顶,掌心的温暖透过发丝试图捂热她冰冷的四躯百骸。 “好孩子,别哭,仔细听娘说。” “去万仙洲找万隐宗的宗主,交予她戒中之信后,她自会明了一切,代替我们继续照顾你。” 她只无言摇摇头,泄出几声泣音,不敢看娘亲苍白如霜的脸。 良久,手被人轻轻抬起,温润的触觉从指尖传来。 尾指上是一枚洁白无暇,柔滑细腻的玉戒。 她抬头看向娘亲早已泛起水光的眸子,眼前的女人神色坚毅, “这是我和你爹爹在早些时候,用私库打造的空间玉戒,本想作为你及笈的礼物,现下只望它能护你顺遂。” 她略带急切地拽过脑后一根簪子,向江衔玉的手指刺下,那抹鲜红附在玉戒表面,转瞬间化为乌有。 江衔玉随即感受到和它之间的联系,心念转动间,来到一方小天地。 这里的灵石金银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她来不及细看退了出去,紧抓住娘亲的袖口听清了她最后的叮咛, “不求圆圆满满,但愿你长安常乐...” 紧跟着没过多久,叔伯反目,表哥算计,桩桩件件席卷而来。 她能够一路逃离至此,也是多亏了娘亲给的空间玉戒,现在想来娘亲或许早有预料。 现下纵他们权利滔天,也是鞭长莫及。头顶星辰漫天,江衔玉扬起脸,所有的低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耳边好似飘来娘亲含糊低语。 她抬手扫过眼尾泪光,随意地从戒中抽出一件罗裙,她摩挲着细腻柔滑的料子,才终于卸下持续紧绷的神经,随浪悠悠漂荡间沉下意识。 ... ... 正午艳阳高照时,叫卖声响彻整条街,紧跟着熙熙攘攘的闹音便沿着风,经由大敞的窗户驶入江衔玉的耳中,神经再次迎来熟悉的紧绷感,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愣了好一会,回忆起前夜已然到达万仙洲,心才落回肚子里。 她推开客房的门,客栈里人声鼎沸,三三两两的人们扎着堆,高亢地讨论着什么,叫嚷声一阵高过一阵。 江衔玉艰难挤过人群,终于扫到一处空位,刚落座,旁边的紫衣男子一个箭步冲上来, “小妹妹,你也是来参加明天的宗门招生选拔得吗?” “万隐宗也招吗?” “招!当然招。不过说来万隐宗虽在一流宗门之列,却是最末等的。” “我观道友根骨奇佳,不若在我这里买些逢考必过符?便是进那最牛的玄天宗也是绰绰有余!” 那男子不等她回应,正欲从怀里掏出大叠黄红相间的符纸, “今天特价出售,一张只要二十枚下品灵石!” 江衔玉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没想到修仙界的学子也信奉这些玄学。 紫衣男子见她无意,随即转身扎进人堆里再次奋力吆喝,倒也引来不少人哄抢。 江衔玉叫过小二点了几道招牌菜,品尝起这大陆另一头的新奇菜式。 筷子刚刚扎下去,独属于灵兽的鲜嫩肉香便争先恐后地溢出,入口爽滑弹牙,辅以灵草,更添回甘。她眯着眼又塞了几筷子,就着香米大快朵颐起来。 碗碟碰撞间,江衔玉思索着,一宗之主非寻常人可轻易见得,若趁着此时宗门招生的当口前往,定能省却不少功夫。 蓦地隔壁桌子上传来一道尖锐的质问声, “世家子弟了不起啊!” 江衔玉手一抖抓紧差点甩飞的碗,抬头望向前桌几人。 其中一身着鹅黄烟罗衫的女子,剑眉斜飞入鬓,眼尾些微上挑勾勒出几分少年俊俏,此刻她英气眉头紧皱,正拍案而起, “这位置自然是先到先得,凭甚要让给你们!” “像你这样的散修,没资源没人脉,能上个二流宗门怕都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几人神情傲慢,在相互对视间发出“噗”的讥笑声,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我们鹏哥可是玄天宗的亲传弟子,识相的就赶紧让开!” 这些世家子弟们身上衣着华贵,身后还有家丁相随,且隐隐以中间一个的白袍男子为首,他们咄咄逼人,大有不可罢休的架势,场面一时间就这样僵持着。客栈里原本喧闹的人群此刻也静下来,以他们桌为圆心,凝结的空气笼罩着,除了端着碗的江衔玉外,无人还杵在这无形的结界里。 有几人气势冲冲上前被伙伴拦下,大多人还是在隔岸观火,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就连一直忙里忙外的店小二,在突然发现气氛不对后,也快速转头钻进了后厨,见此眼前几人笑作一团,越发猖狂起来。 女子孤身一人只甩了甩衣袖,红唇紧紧抿起,眼角依稀有光亮闪过,却依旧怒目圆睁僵持着。 江衔玉是在这时起身的,随后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际,猛地用力把菜盘接连甩在笑得前仰后合的几人脚下,汤汁随之高高溅起,落在他们的发丝上、衣袍上,晕染出片片脏污。 “你疯了!这可是我特地买来参加选拔的!这身衣服足足花了三百中品灵石,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我爹可是玄天宗的二长老,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咬牙切齿跳脚嚷叫,连忙扯下惨不忍睹的外袍,有些动作太急切的,竟连着内衫也牵连下来,蓬头垢首而又衣不蔽体,引得围观人群里时不时传来压抑的细碎笑声。 江衔玉漫不经心踱步挡在女子身前,望着几人拖腔带调道, “别生气,修仙世家难道都是不爱惜脸皮的?你们刚才的丑态我都用留影石录下来了,再不走我就把它散播出去,想必可能换不少灵石。” 几人突然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淋下,面面相觑着。 其中一个小男孩拉了拉身旁人的袖口, “鹏哥,咱们走吧,你忘了上次...” 被叫做鹏哥的男子有些下不来台,只得一把甩开他,撂下狠话悻悻离开。 “要不是小弟想吃这家独有的菜式,谁稀罕来这与尔等争抢,总之你们俩我都记下了,走着瞧!” 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江衔玉带着女子离开大堂,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2章 宗门招生 墨绿雕花桌子前,江衔玉刚想倒杯茶给她缓缓情绪,却被女子一把抱住,后衫被逐渐洇湿,她轻轻顺着眼前人的背,短暂沉默过后,女子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道, “刚才谢谢你呀,我叫宋茵,叫我茵茵就好,啊对了!你也是来参加宗门选拔的吗?” “算是吧,我叫江衔玉。”江衔玉递上一杯热茶,语调散漫。 “那我就叫你衔玉啦!你也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刚才可多亏你呀,那些世家子弟... ... ”宋茵一口咽下,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着。 江衔玉斜在一旁靠着扶手安静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 据宋茵所言,她家里是做小生意的,旺季里爹娘脱不开身,本是派了家丁送她来的,她觉着只剩一天了就让他们提前回去帮忙,不想竟会在吃饭时被这些人刁难。 此番万仙洲宗门的招生选拔五年才一回,通常设立在位处边缘的平阳城,为的就是方便从青墟大陆赶来的人们,时机正巧江衔玉刚来就遇上了。 而洲中势力以各大宗门为首,通常是各扫门前雪,修仙世家处在其中盘根错节。今天那几人提到的玄天宗,便是一流宗门之首,依次便是白云宗、合欢宗、灵兽宗、法华宗,和万隐宗。曾坐于首位的万隐宗,在多年前几位坐镇大能相继闭关后至今未出,已隐隐有跌出一流宗门之势...... 突然,宋茵眼睛“唰”地亮起,“衔玉,你的留影石快给我看看,他们多半怕也是来参加选拔的,到时少不了碰见还可以再挟持一番!” “没有留影石,” 江衔玉托腮看向宋茵一瞬间呆滞的脸,嘴角漾起弧度, “随便诌来吓唬他们的罢了。” 隔天的宗门招生现场,测灵柱巍然矗立,巧夺天工的浮雕环绕其上,细微脱落处还隐隐透着丝丝缕缕精纯灵气。 测灵台蜿蜒盘旋的阶梯下,是大理石铺就的开阔广场,四海八方赶来的人们比肩接踵在此等待,人声鼎沸中,众多凡人散修们熙熙攘攘。 而少数底蕴丰厚的世家子弟则可骑匹威猛无比金光闪闪的灵兽、或乘一叶华贵金纹镶着大颗宝石的飞舟,在空中悬停着。其上有些人时不时探头斜睨,神色嘲弄居多,似乎在鄙夷广场里蚂蚁群般的人潮。 闷热的环境令人困顿,江衔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单手为扇驱散些热意,和宋茵一同寻了个难得的阴凉处躲着。 直到“铮”地一声,悠远又令人耳清目明的钟声自远方传来。 众人皆抬头望去,只见测灵柱旁浮现出一面面水镜,镜面玄妙变化后,浮现出端坐着的道骨仙风的长者们。 水镜群中最大的一面镜不断抖动,随后猛地,像是“哇”地呕出来似的坚难释放了几个广袖鹤氅的年轻人。 几人忙不迭稳了稳身形,随即围在测灵柱前双手掐诀,合掌低吟时灵力从他们手心逸散而出,而后一齐打开将灵力射向测灵柱,一张巨大的牛皮卷裹挟着古朴的气息在柱身正上方展开。 随后几人以灵力为介,高声宣布,“宗门招生第一场——测灵根,开始!”,便四散飞下测灵台,各处维持秩序去了。 于是广场中众人纷纷拍成一列依次上前,江衔玉挽着在宋茵跟在她身后排在队尾,随着队伍向前缓慢移动着。 高台之上测灵柱柱身的亮光忽隐忽现,牛皮卷上的人数在不断地添加着,底下的人群也随之高呼或惋惜。 刹那间一男孩滑行飞向江衔玉她们,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他才用脑袋刹住将将在离她俩鞋尖几寸之处停了下来,他缓了好半晌,刚抬起满是血污的脸便被人再次踩下。 一只缎锦云雀鞋在腮帮子处用力捻了捻,尖锐带着一丝熟悉的声音响起,“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你哪来的资格能和我一起选拔!” 江衔玉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哟,老熟人,她转头和宋茵对视一眼,意会此人正是那天世家子弟中的一个。 男孩死死咬住唇,却在齿间泻出幼兽般的呜咽, 四周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间,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孩被人海挡住,那维持秩序的人一时竟也没来得及发现。 眼见来人衣着不似寻常人,也都默不作声地充当起看客来,眼前景象恍若昨日。 可不同的是,有人挺身而出了,一道烟灰色身影站了出来,她昂首挺胸,骨节分明的手指向对方,“我认得你,杨家老三!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平时真是作威作福久了 ,今日宗门选拔竟也敢肆意妄为!” 杨老三被她激的退了两步,左右看看复又缩缩脖子上前,“关你什么事!” “我管关你什么事!家中奴仆不过是想来搏个机会,何故欺辱至此,若他真有那本事进入宗门,所在宗门自会替他赎了卖身契,莫不是你杨家大厦将倾?” “你,你这是咒我呢!”杨老三怒气填胸,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 此时远处维持秩序中的一人终于闻声而来,其余几人先后赶到,待近身后,江衔玉和宋茵才认出当中一人还是昨日和杨老三为伍的亲传弟子鹏哥,出乎意料的是,昨天叫嚣着让她们等着瞧得鹏哥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正装作没认出来的样子。 杨老三早在他们往这边来时就已逃之夭夭,几人只待扶起男孩,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目光低垂,嘴唇翁动却好半晌没发出声音来。 问及旁人时收到的回复都是不知道,江衔玉左右环顾寻找着刚才的子女,她已如一阵烟般无影无踪,于是刚要开口,恰逢此时人群中又传来尖叫声,几人眼见这里暂时稳妥,便转头匆匆赶去了。 江衔玉担心那杨老三又折回来,便询问了周围人的意见将男孩带进了队伍里,排在她和宋茵的前面。 宋茵递出手帕,看他擦干净面容,露出张严肃又稚嫩的脸,忍不住逗弄起来,“这位小友,你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呀?” “赵狗,八岁。”男孩顶着萌脸,简短地回答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不时惹得江衔玉暗自窃笑。 待牛皮卷上的名字越来越多,终于轮到三人时, 赵狗跛着脚迈上台阶,面色紧张地来到测灵柱前,他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手搭了上去,几息过后,柱身青光透出,微弱的光芒缓慢向上了一丢丢,江衔玉抬头看向牛皮卷,其密密麻麻的名单上,于前排出现一行小字。 “赵狗木属性天灵根” 众人哗然,惊叹又一个天才的降世,赵狗在注目礼中走向一旁,神色淡淡。 宋茵隔空给他鼓了鼓掌,几步来到在测灵柱前,一阵寒风袭来,冰蓝色光芒亮起,在柱身不停上窜,直到顶端才将将停了下来。 “宋茵冰属性变异灵根” 众人又是一阵喧闹,宋茵神色端庄,莲步轻移下了测灵台,转身时递给了江衔青一个眼神,站到赵狗身旁。 江衔玉突然福至心灵,她怕不是在说,“别有压力,不行以后姐罩你!” 她朝宋茵乖巧点头眨眨眼,罗裙轻动,拾阶而上,思索着如果不成,那就靠着她的亿点家财和捡来的便宜姐妹过活了,那宗主之事改日再说。 没成想指尖当下正接触到测灵柱的一瞬间,金光自柱底冲天而起,直直冲向云端,光芒冲出柱顶,打向云端。 江衔玉讶异于眼前这副景象,柱身的亮光颜色代表灵根,可高度代表着什么? 她虽自知死后转生到了的是修仙世界,但由于修仙者不入轮回,故而通常无意修仙的青墟大陆之人自是对此讨论不多,让她在皇宫里更加知之甚远。 见此,水镜中有些长者们已经坐不住,身姿矫捷地从中冲出,来到现场。 江衔玉余光扫到嘴巴大张的长者们,刚要收回手时,很快又是一阵红光冲天而起,与金光相互纠缠,直达云端。 她转头看向空中展开的牛皮卷,于名单中间赫然浮现出自己的名字。 “江衔玉金火双属性真灵根” 人群刹时寂静下来,原先激动不已的长者们也纷纷坐回水镜,台下更是唏嘘一片。 江衔青掀了掀眼皮,在众人的瞩目中寻到宋茵身旁,散漫挑眉,趁着余下几人测灵根的间隙,正大光明地和她低声咬起耳朵,宋茵仅知灵根越少者资质越高,可那测灵柱的光芒又是为何而来,似乎并无人知晓,她很好奇。 此时所有人测试完毕,几个维持秩序的弟子挥手召出一面更大的水镜,镜中模糊不可见,雾蒙蒙的。 通过测灵根选拔的人中,多数灵根不超过三种属性,他们跟随几人进入镜中,一阵犹如在泡沫中被包裹住的真空感过后,众人睁开眼,眼前阶梯直入云霄,直叫人两腿发软。 弟子几人再次挥出坐着长者们的水镜,高声宣布道, “宗门招生第二场——登天梯,开始!” 众人一齐拾阶而上,起初人们信心满满,却很快转变为气喘吁吁。 一层层的台阶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尽管回头望去自己已经走了很远,但抬头看去,天空看似很近,实则永远无法到达。 一些体力不支无法坚持的人已经开始坐在台阶上休息,更有甚者气喘如牛地哀嚎。 也有少数人仍旧在坚持,其中宋茵与赵狗赫然在列。 彼时宋茵本想拉着江衔玉一起,谁知江衔玉闻言立马坐下,姿态闲散地叉着腿,悠然开口让她不用管自己。 第3章 是我的孩子 江衔玉揉了揉像是灌了铅的腿,环视四周,见大多数人已经开始倒下,放心地腿一软,趴伏在台阶上,作娇弱倒地状。 偶有关注着她的长老惋惜地摇头,修仙之路乃是逆天而行,没有韧劲如何前进呢,可惜了,也罢也罢。 当钟声再次响起时,众人被传送至地面,或趴着,或仰面朝天,或正艰难地手脚并行。一切突如其来,人们迷茫地相互看看。 硕大的牛皮卷再次浮现,其上宋茵和赵狗的名字赫然位于前列。 面对众人疑问,弟子中有人扬声解释道,第二场考试已经结束,坚持到最后者得分愈高。 当熟悉的真空感再次传来,江衔玉眼前却不再是宗门选拔场地,而是她曾经的家。 皇后宫里,身为人皇的爹爹背着她到处跑,她骑在背上伸展双臂,向着天空展露笑颜,一旁乘凉的娘亲温柔地笑着看着父女俩,催促着他们一起纳凉。 回忆中的画面已有些模糊,但当一切再现眼前,江衔玉摩挲着爹爹顺滑的头发,脑海中闪过棺木中他干燥如枯草般的头发。这些事情一串接一串发生地飞快,让人应接不暇,但她仍觉得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娘亲的笑颜也恍若隔世。 江衔青拥了拥眼前尚且宽阔的背,挣扎着让爹爹把她放回地面,然后助跑对着娘亲一个猛扑,皇后随着惯性踉跄几步接住她,放生大笑, “怎么了衔玉,好像最后一次抱娘亲那般。” 江衔青埋在怀里,像只快要饿死的蚊子般用尽全力汲取着娘亲的味道。 抬眼最后看了眼身形挺拔的爹爹和喜悦幸福的娘亲,一头撞向了承重柱,在最后的视线中,爹娘仿佛被按上了暂停键,停滞的面容却留下一线水痕。 仿若大梦一场,她略带迷朦地睁开双眼,周围倒了一地人,都是一起参加招生选拔的人,他们中已然有几个醒了过来,立于一旁,赵狗也在其中。 看着前方面带微笑的弟子们,和渐渐浮现出自己名字的牛皮卷。 她转头寻找着宋茵的身影,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紧皱着眉头的宋茵。宋茵此刻正瑟缩着,江衔玉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头上反着光的密密麻麻的汗珠,她一副正处在梦魇中的样子。 江衔玉自知不可干扰考试秩序,只得先行起身,站到一旁安静等待着。 中途陆陆续续有不少人醒来,宋茵是最后一个,她的手在虚空中挣扎着,哭嚎声越来越大,猛地睁开泛红的双眼时,神色狠戾决然,待看清周围的一切后,周身气息才开始变得温和放松。 她揉揉眼睛,状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般来到江衔玉的身边,江衔玉只握着她的手,并没有多问。 那群弟子面前有一个巨大的沙漏逐渐浮现,随着沙子一点点渗漏尽,又是“铛”一声,昭告着这场考试的结束。 地上尚未醒来的人们纷纷睁开眼,迷朦地看向周围的一切后清醒过来,流露出或惋惜或难过又或是愤怒的神色。 终于结束了这场招生选拔,水镜也逐渐化作空气中的蒸汽后又蒸发。 没过多久,弟子们玉简亮起,正式公布了招生名单,江衔玉、宋茵和赵狗赫然在列。 随后弟子们召唤出两个传送阵,一方用来送人进宗门,一方用来给那些落选的人们传送回家。 不同于水镜的包裹失重感,传送阵显得相当平稳,江衔青并无不适,转瞬间。 一座比刚才那个招生广场更加视野宽阔的广场中,一眼便看到刚才于水镜中见到的仙风道骨的长老们,他们真切地立于众人眼前,有种不真实感。 弟子们按着方才招生名单上的顺序,一一点了前四十五名上前。 第一名是一个雷属性天灵根的女子叫安升,她走上前时江衔玉三人眼中皆是一阵,是刚才的替赵狗出头的女孩,她坚持要去普度众生的法华宗。 第五名的宋茵不知为何毫不犹豫地去了玄天宗,而第六名的赵狗去了白玉宗。 将将卡第四十五名的江衔玉不疾不徐地说出万隐宗的名字后,至此,除却少数几人,排名在前列,可自由选择宗门的人们皆去了玄天宗。 在场众人纷纷震惊了一把,眼看着万隐就要跌下一流宗门之列,她这不是自断仙途? 在如此多的丰厚待遇之中,万隐宗能给出的资源和玄天宗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众人纷纷惋惜江衔玉如此排名却眼光短浅。 上方代表玄天宗的长老忍不住哼了一声,却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气音说道,“小地方的散修就是这样,哼,不过一个真灵根便觉着自己什么都行,我还不稀罕要呢。” 玄天宗宗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有吭声,默认了他的话。 江衔玉没有多做辩解,只是抬头望向万隐宗派来的唯一一个长老,重申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去万隐宗。 那长老自是喜不自胜,已然一副看自家小孩的眼神,忍不住护起短来,“想来我万隐宗有什么稀奇的,她若来,我们宗门也是大把资源供着,绝不比你玄天宗少,再着说,懒惰乃人之天性,她尚且一个娃娃......” 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了很久才恍然惊醒,赶忙伸出手,“嗷~小娃娃你好,我是万隐宗的大长老,欢迎你的到来。” 江衔玉双手回握住,眼前之人的神色越发显的慈祥。 她跟在他身后,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看着最后零星加入万隐宗的几人,这个宗门明明还留在一流宗门之列,招生却已不及二流宗门的盛况。 终于一切落幕时,江衔玉也跟着大长老回到了万隐宗。 此地依山傍水,灵气浓郁,看起来倒不似外界传言那般落魄。 见她意料之味的神情,大长老神秘笑笑。 大长老带她和众新生们来到群山中心一座古色古香的大殿前,命门口弟子通传后带领众人进入。 殿内一红衣女子正坐在首位,四周坐着各个仙风道骨的长老,大长老对她颔首后在她的左手空缺处坐下。 “你似乎,看起来有点眼熟?” 江衔玉抬头时正对上宗主打量的视线,想到娘要她交出去的玉佩还是私下里给比较好,于是故作不懂, “也许好看的人都千篇一律呢,我观宗主你面容大气温婉,我们倒是有几分相像。” “嘿,小丫头,你倒是会摸杆子往上爬!” 江衔玉懒洋洋笑着,没再接话。 “说回正题,各位新生们,我乃万隐宗宗主万绮罗,我万隐宗的主要以阵修、符修和器修为主,大长老稍后就会带你们去往以分配的各个峰去拜见各个峰的管事长老。” 其他弟子整齐划一道了句,“多谢宗主费心。宗主挥挥手随机让手下弟子带他们先行下去发放宗门弟子服、收拾宿舍等等。 只余江衔玉“孤零零”留在原地,“宗主,那我......” 宗主笑笑,“你天赋是最高的,咱们宗门阵修符修器修都有涉及,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咱们这些长老可都提前抢着要人呢。” 江衔玉眨眨眼,“那就器修吧,我对研究这个很感兴趣。” 众长老皆目光停住,眼底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一来万仙洲近些年灵矿产出随着灵气的稀薄越来越少,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器修已经走向没落。 二来万隐宗曾因炼器盛极一时不假,可最精通器修的那位长老,也是那闭关尚未出关的坐镇长老,眼下他不知何时能够出关,说不好听的,是否会就此陨落也不一定。 脾气急躁的三长老已经先一步开口为江衔玉理清现状,试图劝她换一个,毕竟天赋在这里,阵修或符修任何一种都是不错的行业,她做这个更是如鱼得水。 宗主不明所以地看着江衔玉眼神一亮,语气反而更加坚定,也就随她去了,想着或许撞了南墙自会回头。 她遣散众长老,带着江衔青来到东部一处风景优美的山峰, “这里是晨长老的居处,若是你要学器修,自是要拜他为师,他在此虽然闭关了,晨曦峰以后就是你的住处,醒来之后再吃拜师茶想来那老头也完全不会计较。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随即她便要转身迈步离开,江衔玉赶快喊住她,翻手拿出戒中的信, “我娘名温岚序,这是她让我交给您的。” 她看着宗主的瞳孔急剧收缩,连忙接过信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随即眸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光亮,但很快被克制住,她怔松地望着江衔玉的面容喃喃道, “怪不得,怪不得... ...” “你安心住在这里,就把这里当作第二个家,不若以后唤我便做你干娘可好?” “岚序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江衔玉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没有接话,宗主自知她也是神色凌乱,一副缓不过神的样子,匆匆留下一句“有事用玉简喊我”便马不停蹄地飞离晨曦峰,徒留江衔玉手里捧着刚接到的传讯玉简站在原地。 江衔玉缓过神,收起玉简,才开始慢条斯理地参观起此处,山峰的顶端是一处竹林景致,溪流蜿蜒伸向后面房屋,似乎是块修仙静心的佳地。 不远处便是煅器工坊,走进还能闻到里面极细微的烟火气。远处的壁炉里似乎还有火光,罩着整个房间宽敞又明亮,头顶还有一处空隙留着放烟,里面还有一处房间存放着一排由下品至上品的各色灵气,江衔玉深吸了一口气,她很喜欢这里的味道。 简单收拾出竹林景致中的一间房屋,重点细致地布置了床榻,她此行带来的巨大软枕如馒头般软软绵绵,斜在上面不多时便坠入梦乡。 再次醒来时已近黄昏,霞光锦簇笼罩了整座晨曦峰,红的似火,格外绚烂。 江衔玉伸了个懒腰,换上一袭鹅黄撒花烟罗衫,琢磨着下山遛个弯熟悉下位置。 与晨曦峰的静谧不同,山下新生们打打闹闹着,好不热闹,他们接受了江衔玉的到来,一群人簇拥着来到食堂门口。 “哎哎哎,我可听我师姐说了,这里的红烧灵乳鸽堪称一绝!”一身穿浅色蓝缎锦衣的女子眉眼弯弯道。 紧跟着一个粉色银纹蟒袍的男子回怼道,“我不服,我怎么听师兄说的是水煮灵鱼最香呢?” “得嘞!进去看看就是啦,都尝尝,都尝尝!”众人纷纷笑作一团,蜂拥而入。 一勺混着灵草灵兽肉的热汤下肚,江衔玉直觉舌头要鲜掉了,这个来一碗,那个也来一勺,宗门里除了他们大半已经辟谷,除了偶有嘴馋来此的,来食堂吃饭的弟子寥寥无几,大家吃的好不乐乎。 第4章 他是? 江衔玉步伐轻快,和他们笑闹着互通了传讯玉简,扬眉挥手作别后,一人踏上了晨曦峰的道路。如今她还没有学会御剑飞行,便沿着绵延的石阶步步向上走去。夜幕降临,周围逐渐回归寂寥无声,夜晚的风跃过平坦的草地席卷而来,寒风侵肌。 几天前,她也是在同样的夜里自己渡过的吗。如今遇到了好多朋友之后,再次分别时竟然会于心底升起一阵沉闷裹挟着钝痛的失落感。 所幸这条有些难捱的路并不长,没多久江衔玉便躺回舒适绵软的小窝里,瞄着摇曳的烛火出神,也迟迟不愿再下床面对湿冷的空气,这时一个灵感油然而生,她赶忙翻出纸笔写写画画...... 翌日天光大亮时,江衔玉正微微喘着粗气,扶住学堂的门框,小心地探出一个头来,见众同门还在嬉笑打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刚落座,便听窗边一圆脸女子半是气音地使劲喊道, “师傅来了!” 众人立刻风驰电挚般的回到原位坐好,心有灵犀地默不作声起来。 不着片刻,一身着仙鹤纹白袍的老人背手迈入,脚下祥云化作雾样散去。 他环视着学堂里如鸡仔般乖巧的众弟子,清亮的瞳孔浮现笑意,柔声道,“我们这届弟子,是我带过的...” 有个调皮的弟子没忍住接茬,“最差的一届!” 老师傅淡笑摇头,语气坚定地纠正他,“你说的不对,是最好的一届。” 他转身端起桌案上的卷宗,随意翻看后扔在一旁, “接下来我们从引灵入体开始讲起,所谓引灵入体,是连接天地灵气与人身的第一步,请诸位闭上眼睛,清空杂念,让我们在一呼一吸间逐渐地感受它,运化它。” 江衔玉随着众人一同阖上眼睛,在众人用心感受灵气之时,昨夜遗留的困意却更加顽强地向下拖拽着她。 彼时一个背部微驼的高个男子屡试屡挫,他有些焦躁,“师傅,我感受不到应该怎么办?” “别急,你瞧好多人也没成功呢。”老人用温和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他,“你能行的,再试试。” 半梦半醒间,江衔玉一个点头差点撞向书桌,正巧听到师傅的话她有些羞愧,总不该叫如此信任他们的师傅失望。 江衔玉循着记忆中老人的话,尝试步步放缓呼吸节奏,放空杂念。学堂里的交谈声愈来愈远,平静杳冥的世界里,一团又一团灵气倏尔亮起,红黄相间,好似日落时分的天边晚霞,恍然照亮了这方小天地。 老人似有所觉般朝着江衔玉的方向望去,短暂顿了下,又移开目光指导其他弟子去了。 无声无息地,江衔玉层层叠叠样袖口的掩盖之下,尾指玉戒划过一抹碧色。 而今她正沉浸在小天地里,懒散地朝灵气们勾勾手指,它们便像回了老家般争先恐后地冲进她体内。直到浑身经络各处相继出现麻胀刺痛感,她才停了下来,边慢慢消化着,边拄着下巴暗暗看着师傅来来回回地指导弟子们。 授课的两个时辰悄然流逝,老人先是风轻云淡地夸了夸几个成功引气入体的,也表扬了一些不焦不躁的,唯独不知为何着重劝解了那几个过于固执爱钻牛角尖的弟子,而全然不顾他们忿忿的神色。 江衔玉就这样连着上了好几天入门的课,大家也都各自按修行方式分了山头,有了自己的居所,如今已经没有那么频繁热闹地扎在一起了。虽然和同窗们一起吃饭时,总是聚着嬉笑吵闹,可每次回来的路上,她总在俯首间就能够到悲伤压抑着的酸涩。 后来课程越来越少,终于在某天上完以后,大多人都和各自的同门并行了,趁得江衔玉愈发形影相吊。 偶然间撞上一次宗主时,她看似不经意地抚过江衔玉有些毛躁的发丝,凝神望向晨曦峰顶的碧色竹林,悄然离去。 也许是兴趣使然,也许是为了对抗孤寂,江衔玉开始频繁出入山下的藏经阁,翻阅过一本本晦涩的炼器卷宗,亦或是画画偶然联想到的图纸,日子充实匆忙。 随后晨曦峰的炼器工坊里便日渐堆满了她日复一日送来的各种材料与卷宗。 这天正午,蒸腾的水汽从闷热的铁炉里断断续续溢出,江衔玉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侧的矮凳上,时不时挥手注入火焰,滚烫的温度带着周围的空间有些扭曲失真,她不慌不忙掐着时间抬腕,手指翻飞掌控着铁炉盖子自行揭下,合掌时迅速垂眸凝神在心中绘出一颗圆润通透五寸大小的珠子。 这是她这段时间第十七次炼制了,在没有师父指引的情况下,她经历了无数次炸炉、无法凝聚和化渣种种,几乎把新手的坑踩了个遍。 密密麻麻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滑向鼻梁辗转来到大片乌青色的眼底,清冽眼眸猛地睁开时,一颗珠子从炉中缓缓升起,她一把拿下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成果,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着,眼睛却亮晶晶一眨也不眨的。 这次再不成功,也只能下次再成功了。 须臾过后一道充满兴奋的欢呼炸响晨曦峰,“我炼出来啦!” 这是她观烛火又结合电灯想到的,修仙者抬手间便可熄灭,尚未步入炼气却要多勤勉些避免出现意外。 而她现下手里的散灵灯,能够随时声控关闭不说,还能够有效避免因为火焰而发生的意外事故。正如其名,它的运作靠着百年寒铁融了夜明珠,制成通透的外壳,而内里的空间可以将引爆后的灵气逐渐消解,声波则能够让它的内里材质收缩瞬间包裹灵气,使用过程安全缓慢,至少可用半年之久。 想到要跟宗主分享这个好消息,她小心地举起散灵灯就要回房换身衣服,可刚推开门,就见天姿绝色的宗主已经久候在外多时了。 “干娘,怎么不进来?”江衔玉和她约定,私下里称她为干娘,一时竟没发现现场还有个“外人”在场。 宗主不语,举止从容地推出身后一个男孩。 也不怪江衔玉没看见,他身量瞧着尚为幼学之年,披着宗主素来喜爱的玄色外袍,漏出满是灰尘污垢的脚腕,被她摘下帽沿后更是蓬乱肮脏。 江衔玉望着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孩短暂一怔,“干娘,他是?” “我今日游历回程时正巧从一群老乞丐手里救下的,看他根骨不错,还是风灵根能帮你炼器。怎么样?够格做你小师弟吗?” 江衔玉听到风灵根时眼前一亮,又转念道,“风灵根好是好,可是现在我师父闭关,我自己琢磨着炼器已是不易,如何能......” “你师父那老匹夫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出山呢!” 宗主用一口豪迈的嗓音打破了她优雅的形象,又贴近江衔玉朝男孩努努嘴, “多个人也热闹点,这孩子可省心。” 江衔玉盯着男孩灰扑扑的脸,依稀辨别出他温润的眉眼,且这么久了他一句话也没说,想必和赵狗一样,是个慢热温和的性子。 “那好吧...谢谢干娘!”她转头弯起嘴角,小幅度地晃了晃宗主的袖口。 宗主似乎轻咳一声,“这孩子可怜,你别欺负人家啊......” 当晚,萧瑟的风打着旋儿卷过江衔玉的发丝,她腾出左手一把捂住后颈,边驱散着寒意,右手还在坚持敲着俞如珩的房门, “俞如珩!咱们一块去遛弯儿吧!” 江衔玉歇歇手的功夫,没骨头似的倚在门口,屋内的烛火透过斑驳纸窗晕出光圈,显然屋子主人还没睡下。 这孩子自收拾干净后便一直待在屋内不肯出来,她猜测许是怕生? 房门徒然打开,她猛地随之向后顿了顿,再抬眼时,哪还见灰头土脸的小乞儿,俨然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见江衔玉直愣愣的盯着他的脸,俞如珩眉毛快到拧到一处,半晌才语气疏离地开口,“你最好不要想着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倒是想的挺远”,江衔玉两根手指摁上他的眉头,使劲一展,低头含笑挑眉,“我的小师弟,我只问你现在去不去玩?” 俞如珩似是有些抗拒她的接触,摸着额头连连后退,眼尾愠着粉,“乓”地把门再次甩上。 江衔玉捏捏鼻梁,也许她把人惹恼了。 此后一段时间,无论她和俞如珩说什么,送什么,俞如珩都再没理过。 就连她堵在他门口,想要和他问个清楚,谁想他只睨了一眼,随后便状若无物般转身离开。 时间久了,江衔玉自然不会再给好脸贴着他,渐渐大些了,师父久久闭关不出,她便经常趁着宋茵他们有空时偷偷溜下山,一起逛逛琳琅满目的市集,又或者是一些新奇的菜式...... 偶有刚好回来时撞见俞如珩,她也只是冷眼瞧着,自顾自向屋里走去。 自此,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在晨曦峰构成一种近乎诡异的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