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辛却有遇》 第1章 山雨欲来 仙历三万七千载，癸卯年，惊蛰。 无涯崖。 作为仙界知名的净土之一，无涯崖平日云海缥缈，仙鹤清唳，守心玉碑静矗崖顶，散发着宁心静气的柔和光辉。但今日，这里的宁静被彻底打破。 黑压压的魔云自天际线席卷而来，如同泼洒的浓墨，迅速侵蚀着碧空。魔气森然，带着腐蚀灵力的特性，使得崖边的灵花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凛冽的阴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崖顶那块万年不化的守心玉碑，此刻也发出了低沉的、不堪重负的嗡鸣。 万仙盟盟主凌霄真人立于阵前，面色凝重如水。他身披七星道袍，手持拂尘，雪白的长须在风中飞扬。身后，是以各宗精英弟子结成的“九天伏魔大阵”，阵纹流转，金光灿灿，散发出强大的肃杀之气。然而，面对下方那无边无际、煞气冲天的魔众，不少年轻弟子的脸上已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惊惧之色。 “师尊，魔尊辛遇……当真如此可怕？”一个站在凌霄真人身后的亲传弟子，声音微颤地问道。 凌霄真人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魔云最浓郁之处，沉声道：“百年之前，他便已是我仙门百年不遇的奇才，若非……误入歧途，其成就不可限量。如今他堕入魔道，炼成‘破妄魔瞳’，能窥万物本源，破尽万法，其实力……深不可测。今日一战，关乎仙界颜面，关乎净土存亡，尔等需谨守心神，不可有丝毫懈怠！” 他的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气氛愈发压抑，仿佛绷紧的弓弦。 而在这片肃杀的金光与压抑的等待中，崖边一角，却显得格格不入的宁静。 落知辛静立在那里，一袭白衣仿佛隔绝了周遭的一切喧嚣。他没有站在阵中，甚至没有看向崖下的魔众，只是望着那块守心玉碑，眼神空濛，仿佛神游天外。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和如墨的发丝，勾勒出清冷孤寂的轮廓。 几位长老频频向他投去焦急的目光，却无人敢上前催促。万象梦枢的守护者，地位超然，其态度本身，就是一种风向标。 “落尊者……”凌霄真人最终还是忍不住，快步走到他身边，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魔头势大，其魔瞳专克阵法变幻，大阵恐难持久。唯有您的梦境之力，超脱五行，不属阴阳，或可克制于他。恳请尊者，为天下苍生计，出手降魔！” 落知辛缓缓侧过头，看了凌霄真人一眼。他的眼眸极其好看，却像蒙着一层永远化不开的薄雾，让人看不清情绪。 “真人，”他开口，声音清冽如冰泉相激，“心若不动，风又奈何？” 说完，他便转回头，再次望向玉碑，不再言语。 凌霄真人一怔，品味着这句话，眉头锁得更紧。是说他道心坚定，无惧魔扰？还是暗示……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崖下的魔气骤然沸腾，如同烧开的巨釜！ 第2章 魔临天下 “轰——！” 一道粗壮如山的纯黑光柱，裹挟着毁灭性的气息，自魔云中心悍然冲起，直撞金光璀璨的九天伏魔大阵！ 阵法光幕剧烈摇晃，发出刺耳的撕裂声，明灭不定。位于阵法几个关键节点的弟子当场喷血倒飞出去，阵势瞬间出现了一丝滞涩。 魔气散处，一道玄色身影踏空而上。 他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空间的节点上，缩地成寸，转眼便已逼近崖顶。暗红色的大氅在身后猎猎飞舞，袍角绣着的烈焰图腾如同活过来般扭曲燃烧。他面容俊美绝伦，却带着邪肆张扬的侵略性，剑眉斜飞，凤眼微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异色的瞳孔——左眼漆黑如永夜，右眼却是一片冰冷、纯粹、毫无感情的金色！ 魔尊，辛遇。 他孤身一人上前，却带来了千军万马般的恐怖威压。庞大的魔识如同潮水般扫过崖顶，许多修为稍低的弟子顿时脸色惨白，识海刺痛，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法器。 “辛遇！”凌霄真人须发戟张，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这孽障！昔日叛出师门，堕入魔道，屠戮生灵，罪恶滔天！今日竟敢率众来犯我仙界净土，当真是不知死活！” 辛遇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严阵以待的仙门众人，最终，越过凌霄真人，精准地落在了那抹白色的身影上。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显而易见的嘲弄。 “凌霄老儿，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聒噪。”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魔气特有的沙哑磁性，撩拨着人的心弦，“本尊今日来，并非为了听你这些陈词滥调。” 他抬起手，指向那块守心玉碑，金色的右眼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玩味。 “只是想看看，这号称能照见本心、净化污秽的石头，能不能镇得住你们这些……表里不一、心藏魍魉的，仙、道、正、统。” “放肆！” “魔头狂妄！” “结阵！诛魔！” 仙门众人群情激愤，无需号令，阵法之力被催动到极致。无数道符箓、剑光、法宝虹芒，如同疾风骤雨，铺天盖地般向辛遇轰击而去！绚烂的光华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流光溢彩，声势浩大，足以将一座山峰夷为平地。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真仙色变的攻击，辛遇甚至没有做出防御的姿态。 他金色的右瞳之中，复杂玄奥的符文一闪而逝，如同镜面流转。那漫天而来的攻击，在他眼中仿佛被瞬间解析、拆破。所有能量运行的轨迹、灵力的薄弱点、神通的结构缺陷，都清晰无比。 他动了。 身形如鬼魅，在密集的攻击缝隙中穿梭。时而侧身，时而微步，时而只是简单地抬手，屈指一弹。 一道凌厉的剑光被他指尖迸发的魔气击偏，撞上了另一道灼热的火符，双双湮灭。 一片铺天盖地的冰棱术法，被他看似随意地引动气流，反而卷向了仙门弟子聚集的方向，引起一阵慌乱。 他甚至借用了一道雷霆之力，反手将其甩向大阵的一个能量节点，引得阵法又是一阵剧烈波动。 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破妄之瞳，窥破虚妄，直指本源！在他面前，这声势浩大的联合攻击，竟如同孩童嬉闹般拙劣可笑！ 仙门众人的脸色，从愤怒逐渐变成了惊骇，再到一丝绝望。 这……还怎么打？ 第3章 旧梦残影 外界的一切——震天的喊杀声、爆裂的法术轰鸣、凌霄真人焦急的传音——仿佛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变得模糊而遥远。 落知辛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颤动了一下。那星屑般的、唯有他自己能清晰感知的梦丝光华，在他修长的指间萦绕、明灭。 当辛遇那双异瞳，隔着纷乱的战局与百年的光阴，再次清晰地映入他眼帘时，一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遥远过去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空濛的识海之中。 记忆碎片一：雨巷与伞 那是个氤氲着水汽的黄昏。细雨如丝，敲打着青石板路，溅起细碎的水花。 一个浑身湿透、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抱着一柄比他个子还高的旧剑，在一棵虬结的老松下，执拗地、一遍遍重复着最基础的劈砍动作。雨水顺着他黑亮的发梢滴落，嘴唇冻得发紫，那双尚且稚嫩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倔强和……狼性。 忽然，头顶的雨停了。 少年辛遇愕然抬头，看到一把素雅的油纸伞，撑在了自己头顶。执伞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白衣少年（落知辛），面容精致得如同玉琢，眼神却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拒人千里的安静。 “雨大了，会生病。”落知辛的声音还很稚嫩，但已有了日后那份清冷的底色。 辛遇警惕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兽，没动，也没说话。 落知辛也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将伞又往他那边倾斜了几分。冰凉的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悄无声息地浸透了他半边肩膀的衣料。 空气中只有雨声和辛遇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辛遇才闷闷地、带着点别扭地开口：“……多管闲事。”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推开那把伞，也没有离开。 那天晚上，落知辛在自己那间简陋的、除了书卷便是药草的小屋里，对着一个小泥炉，盯着跳跃的火苗，第一次笨拙地熬煮着一碗驱寒的姜汤。他看着自己指尖因为不熟悉火候而被烫出的微小红痕，眼神里有些许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为一个陌生的、看起来并不友好的少年做这些。 记忆碎片二：星光与绳结 “哇！你的手会发光！” 稍大一些的辛遇，在某次落知辛凝神编织一个安抚灵兽的小梦境后，好奇地抓住了他的手指，对着透过树叶缝隙的阳光仔细瞧。落知辛指尖那星屑般微弱、凡人根本无从察觉的梦丝光华，在辛遇眼中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他小心翼翼地、鼓足腮帮子吹了一口气，看着那微光似乎随着气流轻轻摇曳、流动，开心地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像夏天夜里草丛里的萤火虫！真好看！” 落知辛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抓得更紧。少年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他有些不适，又有些……陌生的悸动。 辛遇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根普通的、甚至有些磨损的红色丝绳，珍重地塞到他手里：“喏，这个跟你换！这是我……我娘以前给我编的，说是能保平安。你手这么好看，还会发光，可不能受伤了。” 落知辛低头，看着掌心那根粗糙、却带着对方体温的绳结。他又抬眸，对上辛遇亮晶晶的、充满纯粹喜悦和期待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还没有后来冰冷的金色，只有一片赤诚的黑。 他沉默了片刻，依稀有记忆里某个极其久远、模糊的影子，手指笨拙地翻动，将那条红绳，编成了一个简单的、却结实的平安结，递还给辛遇。 “这个，给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护身符。” 辛遇惊喜地接过，像是得到了什么绝世珍宝，立刻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左手手腕上，还举起手对着阳光晃了晃，绳结上简陋的纹路在光下清晰可见：“真好看！以后它就是我的本命法宝了！谁都不给换！” 落知辛看着他傻气又认真的样子，唇角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指尖那原本微弱的星光，似乎也在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明亮了那么一瞬。 记忆碎片三：月光与抉择 那是在他们一次冒险后共同发现的隐秘山谷。溪水潺潺，月光如练，洒在盛放的、仿佛永不凋零的桃花上。 两人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上都带着不轻的伤，靠坐在最大的一棵桃花树下调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桃花冷香。 气氛，却不同往日的轻松与默契。 辛遇仰头望着漫天璀璨却冰冷的星子，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沉：“知辛，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很远的路，做了很多……你可能无法理解，甚至会觉得厌恶的事情，你会怎么办？” 落知辛正用指尖凝聚着更为凝实的梦丝，小心地拂过辛遇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缠绕着顽固煞气的伤口。闻言，他指尖的梦丝微不可察地紊乱了一瞬。 他没有抬头，只是专注地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在纯净的梦境之力下，缓缓驱散煞气，生出新的肉芽。半晌，才轻声反问：“为何，要走那样的路？” 辛遇笑了笑，笑容里有些落寞，有些疲惫，更深处，是一种落知辛当时未能完全读懂的决绝：“因为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有些被掩盖的真相，总得有人去揭开。哪怕……代价是众叛亲离，永堕无间。” 他转过头，那双尚未异化的、纯粹的黑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紧紧锁住落知辛：“你会……拦我吗？” 落知辛终于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月光下，他的眼眸清澈依旧，却仿佛永远隔着一层让人看不真切的迷雾。 “你的选择，我尊重。”他说的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但我的路，亦不会变。” 守护万象梦枢，守护众生梦境安宁，这是他的道，是他存在的意义，不容动摇。 辛遇眼中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暗了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漆黑。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解脱：“是啊……你是注定要成圣、守护众生的落尊者，光明坦荡。而我……”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只是抬起手，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手腕上那个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牢固的红色绳结。 那一夜，两人再无一言。 溪水声，桃花落地的微响，以及无形中横亘而出的鸿沟，成了那段记忆最后的注脚。 第二天，辛遇叛出仙门、堕入魔道、弑杀师尊（对外宣称）的消息，便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整个仙界，也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闪回结束） 思绪如潮水般退去，带着百年前的雨意、星光与月寒，重新被拉回到眼前剑拔弩张、杀机四溢的现实。 落知辛空濛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他看向那个在万军从中如入无人之境、视仙门大阵如无物的玄色身影，看向他手腕上——在翻飞的衣袖间若隐若现的、那抹刺眼的、褪色的红 第4章 暗流汹涌 辛遇的嚣张与强大，彻底激怒了仙门中的激进派。 “跟他拼了！”烈火宗长老炎烁真人脾气最为火爆，见阵法攻击无效，怒吼一声，周身爆发出冲天烈焰，整个人化作一颗人流星，手持燃烧着熊熊真火的“焚天剑”，人剑合一，直刺辛遇心口！这一击，蕴含了他苦修数百年的纯阳真火，速度快到极致，威力集中，誓要一击必杀！ 然而，在破妄之瞳下，这凝聚了强大力量的一击，轨迹清晰，意图明显。 辛遇甚至没有做出太大的闪避动作，只是在剑尖即将触及他胸前衣襟的刹那，身形如同鬼魅般极其微小地一侧。 焚天剑带着灼热的气浪，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同时，辛遇左手五指如爪，萦绕着凝练的黑色魔气，看似随意地在那狂暴的烈焰边缘轻轻一引、一拨。 如同拨动了琴弦，引发了共鸣。 炎烁真人那凝聚到极点的纯阳真火，被这四两拨千斤的一下，瞬间引偏了方向，失去了控制！狂暴的火龙发出一声扭曲的咆哮，竟调转矛头，向着侧后方——落知辛所站立方向不远处，一位正在全力维持阵法运转的、来自清音阁的女修轰去！ 那女修修为不过化神期，远不及炎烁真人，若被这失控的、蕴含长老毕生修为的真火击中，必然形神俱灭，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她惊恐地睁大了美眸，想要躲避，但那真火的速度和威压，让她周身灵力凝滞，根本动弹不得！死亡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师妹！” “小心！”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如同雕塑的落知辛，动了。 他的动作依旧不见丝毫烟火气，没有掐诀，没有念咒，只是抬起了右手，并指如笔，在空中极其轻柔地、如同描绘梦境般一划。 一道柔和的、半透明的、荡漾着水波般涟漪的屏障，瞬间出现在那清音阁女修身前。那屏障看似薄弱，却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 失控的纯阳真火悍然撞上屏障！ 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能量冲击的爆鸣。那足以焚山煮海的烈焰，在触及梦境屏障的刹那，就像是猛兽被拖入了最深沉的睡眠，火焰的形状扭曲、涣散、颜色迅速黯淡，最终分解成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无声无息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万象梦枢之力，化实为虚，归绚烂于平静。 劫后余生的清音阁女修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大口喘息着，看向落知辛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感激。 仙门众人也松了口气，随即对炎烁真人投去埋怨的目光——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就在落知辛出手化解真火，心神稍有分散的同一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因攻击落空、真火失控而显得有些狼狈的炎烁真人，眼中骤然闪过一抹极其隐晦、却浓烈如实质的漆黑煞气！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而狰狞，再无半分之前的愤怒与刚直，只剩下纯粹的、疯狂的杀意！ 他竟不顾自身因真火反噬而翻腾的气血，强行逆转灵力，左手并指如刀，一抹幽暗、污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墨绿色光芒在他指尖凝聚，如同毒蛇吐信，以比之前御剑更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直刺落知辛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击，时机歹毒，角度刁钻，狠辣决绝！与方才那声势浩大的一剑截然不同，分明是蓄谋已久、隐忍到极致的偷袭！而那墨绿色的光芒，带着强烈的污秽、诅咒、堕落的气息，显然是专门针对落知辛这种修炼纯净梦境、神魂之力修行者的致命毒药！ “尊者小心！” “炎烁！你做什么？！” “卑鄙！” 惊呼声、怒斥声再次响彻崖顶！这一次，距离太近，变故太快，谁也来不及救援！凌霄真人目眦欲裂，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墨绿疾射向落知辛的后心！ 第5章 出手为何？ 就在那抹凝聚了致命污秽的墨绿光芒，即将触及落知辛白衣的刹那—— 一道玄色身影，动了。 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仿佛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 是辛遇！ 他似乎早在炎烁真人眼中黑气闪现的瞬间，便已预判到了这一切。他没有去试图阻挡那迅疾如光的墨绿指芒——距离和速度都已来不及。他选择了更直接、更暴烈的方式！ 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右手五指成爪，萦绕着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纯黑的毁灭魔气，后发先至，并非攻向指芒，而是直接抓向了炎烁真人施展偷袭的左手手臂！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炎烁真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无涯崖！ 辛遇的魔爪，如同烧红的烙铁切入凝固的牛油，硬生生地将炎烁真人的左臂齐肩折断、撕扯了下来！黑色的魔气瞬间侵入断臂，将其中的经脉、骨骼尽数摧毁！ 那截断臂无力地垂下，指尖凝聚的墨绿指芒也因失去灵力支撑而骤然消散。 辛遇看也没看那断臂，随手像扔垃圾一般将其甩向远处，魔气一吐，那断臂尚在空中便“噗”地一声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他做完这一切，金色的右眼才冷冷地扫过满脸惊怒、尚未从这接连变故中回过神来的仙门众人，最终，那冰冷的目光定格在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凌霄真人脸上。 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了讥诮与讽刺的弧度。 “凌霄老儿，”他语气轻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字字如刀，刮在每一位仙门修士的心头，“你们这自诩清白的仙门正道，内部看来也藏污纳垢，干净不到哪里去啊。” 他目光转向在地上因剧痛和魔气侵蚀而不断翻滚、哀嚎的炎烁真人，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这等被‘心魔煞’彻底侵蚀、沦为傀儡而不自知的废物，也配站在诛魔的队伍里，对你们敬爱的落尊者下此毒手？”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刚刚转过身、眸光平静看向他的落知辛，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 “若非本尊出手‘清理门户’，你们此刻，怕是已经在给落尊者准备身后事了吧？呵呵……” 心魔煞！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仙门众人脑海中炸响！ 那是域外天魔最诡异、最防不胜防的手段之一，能于无形中侵蚀修士心神，放大其心魔执念，最终将其化为完全受控于施术者的傀儡，而本人甚至可能毫无察觉！炎烁真人脾气火爆，刚愎自用，道心本就存在瑕疵，被心魔煞侵蚀并非不可能！ 可是，他是何时被侵蚀的？施术者是谁？仙门之中，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傀儡？ 一时间，猜疑、恐惧、愤怒的情绪在仙门阵营中弥漫开来，人人自危，之前同仇敌忾的气氛荡然无存！ 凌霄真人又惊又怒，更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完全不知道，自家阵营的核心长老，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心魔煞控制，偷袭万象梦枢的守护者！这简直是仙门立派以来最大的丑闻和耻辱！ “拿下！给本座彻查！彻查炎烁近期所有接触之人！彻查宗门内外所有可疑迹象！”凌霄真人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几名执法弟子上前，强行制住仍在哀嚎的炎烁真人，拖了下去。崖顶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和压抑。仙魔双方，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内部变故而暂时停止了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场中央的两人身上——落知辛，与辛遇。 第6章 无声的试探 风声鹤唳，卷动着硝烟与未散的血腥气。 守心玉碑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落知辛缓缓转过身，彻底面向辛遇。 这是他自辛遇现身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如此完整地，将目光投向他。 他的视线，平静地掠过辛遇那张俊美却写满桀骜与邪气的脸，掠过他刚刚撕碎了一条仙臂、此刻仍缭绕着令人不安的黑色魔气的右手，最终，落点精准地，定格在了他自然垂落的左手手腕上。 那里，玄色的衣袖略微滑落，清晰地露出一根已经褪色发白、编织却依旧完好的、陈旧的红绳结。 风，吹动辛遇暗红色的大氅，那抹陈旧的红，在肃杀的黑与战场残留的光影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刺眼。 落知辛空濛的眼眸里，仿佛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波动了一下。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被投入了一颗极小极小的石子，涟漪微不可察地荡开一圈，随即又迅速被无尽的平静所吞噬，恢复成那片让人看不透的迷雾。 他看到了。 他肯定看到了。 辛遇也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的目光落点。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手腕微不可查地向内一缩，想要将那绳结藏进袖中。这个动作细微而迅速，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不想被窥探软弱的防御。 但下一刻，他这细微的动作猛地顿住。像是突然意识到这举动背后的示弱意味，他非但没有再隐藏，反而刻意地将左手手腕完全暴露出来，甚至迎着落知辛的目光，挑衅似的将手腕抬了抬，让那绳结在光下更加显眼。下巴微扬，唇角重新挂上那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讥诮。 仿佛在说：看见了？又如何？本尊就是戴着，你能奈我何？ 两人之间，隔着不过十丈的距离。 这短短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百年的时光，横亘着仙与魔不可逾越的鸿沟，横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试探、怨怼、未能宣之于口的诘问，以及……被深深埋藏、谁也不敢、也不愿先去触碰的，柔软而痛楚的核心。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对峙中蔓延。 终于，落知辛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清冷得像山巅的积雪。 “为什么？” 他问得没头没脑，极其简略。 是在问他为什么出手相助，斩杀被心魔煞控制的炎烁？ 还是在问他，百年前为何不告而别，叛出仙门，堕入魔道？ 抑或是，在问他，既然已选择背道而驰，为何腕间还戴着那象征着过往、象征着“护身”承诺的旧物？ 辛遇嗤笑一声，金色的右眼在渐沉的暮色中流转着冰冷而妖异的光泽。 “本尊行事，何需向你解释？”他语气张扬，带着魔尊独有的恣意与狂妄，将刚才那瞬间可能流露的异常彻底掩盖，“只是清理一下碍眼的虫子罢了，免得脏了本尊的眼。”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再次刮过落知辛清俊却淡漠的面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刻意营造的、残忍的玩味： “更何况……” “你的命，只能由本尊来取。其他人……” 他拖长了语调，金色的瞳孔中杀意一闪而逝。 “……不配。 第7章 真正目标 话音未落，辛遇周身原本略有收敛的魔气，再次轰然爆发！ 这一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恐怖、更加肆无忌惮！漆黑的魔焰自他体内升腾而起，直冲云霄，将他映衬得如同从地狱归来的魔神！庞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压向仙门众人，刚刚经历内乱、心神不宁的阵法，顿时摇摇欲坠，光芒急速黯淡！ 他不再理会仙门众人的反应，也不再去看落知辛。那双异瞳，牢牢锁定了崖顶最高处，那块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守心玉碑！ “本尊腻了。” 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身形猛然拔高，化作一道撕裂长空、毁灭一切的黑色闪电，携带着滔天魔焰，以决绝无比、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扑守心玉碑！ “今日，便让本尊亲手碎了这虚伪的‘净土’，看看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龌龊！” “不好！他的目标是守心玉碑！”凌霄真人瞬间明白了辛遇的真正意图，脸色剧变，嘶声大吼：“阻止他！绝不能让他毁了玉碑！大阵全力运转！诸位道友，随我一起上！” 守心玉碑不仅是无涯崖净土的象征，更关乎此地灵脉的稳定，甚至传说与仙界某处古老的封印有关！一旦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九天伏魔大阵的光芒再次强行亮起，虽然不如最初稳固，却依旧汇聚了在场所有仙门修士的力量，化作一条凝实的金色光龙，咆哮着缠绕向辛遇所化的黑色闪电！ 同时，凌霄真人亲自出手，拂尘挥洒出万千银丝，如同天罗地网，罩向辛遇！其余长老也各施神通，飞剑、宝印、雷法、风刃……从四面八方轰击而至！ 然而，拥有破妄之瞳的辛遇，根本无视这些攻击。他的身法诡谲到极致，在密集的攻击中穿梭，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踩在阵法运转和神通衔接最微小的间隙上。金色的右眼冰冷地注视着守心玉碑，仿佛已经看到了它崩碎的画面。 落知辛站在原地，白衣在因能量碰撞而产生的狂风中剧烈翻飞。 他看着那道决绝的、充满了毁灭意志的黑色身影，看着他义无反顾地冲向守心玉碑，看着他腕间那抹在极致黑暗中依旧顽强存在的、刺眼的红。 百年前那个雨夜中倔强少年的身影，那个笑着说“像萤火虫”的灿烂笑容，那个月光下摩挲着绳结、眼神黯淡的侧影……与眼前这煞气冲天、欲要毁天灭地的魔尊形象，疯狂地交错、重叠、撕裂。 他知道，有些问题，逃避无用。 有些重逢，注定要以最激烈的方式开场。 有些救赎，或许……始于最彻底的毁灭。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无人能看见，他垂在宽大袖袍之中的双手，那修长如玉的指尖，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星屑般的梦丝光华，不再是平和的萦绕，而是如同失控的萤火，剧烈地、混乱地明灭闪烁，映照着他内心深处远非表面那般平静的……惊涛骇浪。 第8章 初露端倪 就在辛遇所化的黑色闪电即将撞上守心玉碑前那最后一层、也是最强大的天然守护结界时，异变再次发生！ 那层原本无形无质、只有在受到攻击时才会显现的结界，此刻竟自主地荡漾起一圈圈剧烈的、不稳定的涟漪！结界的光芒不再是纯净的乳白色，而是夹杂了一丝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灰黑色气流！ 这些灰黑色气流如同有生命的寄生虫，在结界光幕上迅速游走、钻探，所过之处，结界的结构仿佛变得脆弱不堪！ 辛遇金色的右瞳中，精准地倒映出这些灰黑色气流的存在。他嘴角那抹讥诮的冷笑，愈发深刻。 “果然……连这最后的‘净土’，也早已从根子里烂透了！” 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将周身魔气再度催谷，速度更增三分，悍然撞向那已然出现破绽的结界最薄弱点！ “那是……魔气？不对！是……是更深沉的……”一位见识广博的长老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这结界为何会被这种力量侵蚀？！” 凌霄真人也是瞳孔骤缩，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无涯崖的守护结界，是由历代仙门大能加持维护，怎么可能被侵蚀？除非……有内鬼，而且是地位极高、能接触到结界核心的内鬼，在漫长的时间里，持续不断地进行着破坏！ 联想到刚才被心魔煞控制的炎烁真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难道仙门内部，早已被渗透成了筛子？而辛遇今日之举，看似是魔道入侵，实则……是早就知道这一切，故意来捅破这脓包的？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听闻，让凌霄真人一时之间竟忘了继续攻击。 也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刹那——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开！ 黑色闪电与摇曳不定的守护结界，悍然对撞！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疯狂扩散！崖顶的岩石寸寸碎裂，被卷上高空，修为稍弱的弟子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掀飞出去，九天伏魔大阵在这恐怖的冲击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金光彻底溃散！ 整个无涯崖，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