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总裁助理，奔跑拥抱接吻》 第1章 第一章：自甘堕落 “抬起头来。”晦暗不清的房间里，沈姜南对程艾青说的第一句话。 这是她们相隔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 也不对，曾几何时，程艾青在好几个高端酒会上远远看过沈姜南几次。 被人簇拥的女人，矜贵不可一世，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该多谢人家大发菩萨心，竟给她程艾青这一次机会。让她一个小助理也能跟沈大总裁有在一张桌子上谈判的机会。 还是这种龌蹉的谈判：用自己的身体换另外一个女人的自由。 程艾青扪心自问，要是换了她自己，杀人的心都有了。 偏偏，沈姜南是个好教养的。 对方在听到程艾青的诉求后，只是拿修得干净整洁的手指轻轻点在茶几上，好一会，低头问她：“你确定要这样？” 程艾青既然来了，自然是做好决定。 她这才抬起头看向沈姜南。 四目相接，还是让程艾青忍不住怔了一下，本来要脱口而出的那句确定竟也哽住。 沈姜南的那对眼睛，总是冷白分明，那么明亮，映照着面前人，让人任何龌蹉心事都无所遁形。 程艾青早知道沈姜南有一对明亮漂亮的眼睛，但也忘记了，那对眼睛不含任何感情看人时，竟然似利刃刺人骨髓。 她悄悄咽下一口口水，这才点头，说：“我确定。” 沈姜南盯着她，没说话。 程艾青感觉空气中有一把无形的刀在凌迟着自己。 在她快坚持不住时，沈姜南薄唇微微一扬，勾起一抹冷笑。 她靠在沙发上，语气里满是嘲讽：“程艾青，你哪来的自信？竟然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会看上你？” 哪怕早做好被沈姜南羞辱的准备，但是这些话从对方口中出来，还是让程艾青心口一阵隐隐的疼。 这时候，沈姜南从沙发上站起身，似乎是要离开。 剪裁利落的阔腿黑色西裤从程艾青的胳膊边轻轻扫过，带起一阵浅浅的木质冷香。 程艾青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沈姜南的裤腿。 她听到自己颤抖着声音说到：“求你。” 把所有自尊抛弃。 沈姜南顿了一下，低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人，眼神复杂。 半天，她用命令的语气说：“起来。” 程艾青没动。 沈姜南又重复了一变：“我让你起来！” 程艾青依旧没动。 沈姜南：“程艾青，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程艾青自嘲一笑。 她都这样跪着，还能让谁瞧得起？ 她干脆低着头，耍起无赖。 半晌，沈姜南像是气笑了：“为了一个小破演员，你至于这样？” 程艾青立刻就说：“她不是小破演员。” 要不是对方的支助，她程艾青估计早早辍学工作，嫁进山里，从此不见天日。 对方改变了她的一生。 现在对方要被人当商品一样献给圈中某位大佬。她不能坐视不管。 她刚想要解释，沈姜南已经附身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脸颊。 力气大到她的牙齿割破了口腔内里的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瞬间袭来。 沈姜南生气了。 因为另外一个女人。 虽然牙齿磨的肉生疼，但程艾青内心却涌出一股浅浅的欣喜。 即使是自作多情，但她忍不住想，自己还有机会。 沈姜南捏着她的脸，强迫她跟自己对视，接着冷声说道：“没想到啊，程艾青，你还是个痴情种呢。我一直以为你没心呢，原来……” 好像还有话没讲完，她却停住了。 程艾青盯着她，想要她继续说下去。 她却再次甩开了她。 她起身，走到窗边。 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她倾长的身影。 国内顶尖的风投公司花运风投的最年轻掌控人，二十八岁就身价千亿的女人。背影孤傲冷绝。 程艾青突然惊醒，刚才自己那一丝还被她在意的庆幸像小丑行为。 自己何德何能？ 下一刻，一个闪烁的东西在昏暗的房间划出一道弧线，砸在程艾青的胸口。 她低下头，看到点银白陷在深灰色的长绒地毯里面。 那是一枚造型精巧的胸针，银白的光来自上面镶嵌的钻石。 “上个世纪某个国王的配件，后来成为大英博物馆的收藏，一年前，圈子里都知道这枚胸针姓了沈。” 这是一个小时前的酒会上，某个玩伴指着被人簇拥的沈姜南，跟程艾青说的原话。 程艾青看着地上的胸针懵了一下，就听到沈姜南冷冷丢过来一个字：“滚！” 厌恶，恶心，鄙夷……那一个字的情绪似千斤重鼎，狠狠砸在程艾青的身体上，让她差点倒下去。 她强撑着身体，好久才伸出手将那枚胸针捡了起来。 “谢谢。”她的声音在颤抖。 沈姜南没有回她的话。 用背影无声驱逐着她。 她咬咬唇，再次道谢，然后走到门口。 在开门要出去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沈姜南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愿意见她。 她情不自禁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江城最豪华的酒店，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翻滚的长江。 夜色如尘，江面上渔船的灯火星星般映照在玻璃幕墙之前，也映照着沈姜南倾长的身影。 程艾青在那道背影里看出一丝孤独，心脏隐隐有些难受。 恰好这时，沈姜南回过头来，那眼神比之前更冷，嘴角擒着一抹讥诮：“怎么，还不满足？” 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程艾青忍着胸口微微的涩，再次丢下一句谢谢，仓皇离开了那里。 门悄然关闭，沈姜南被关闭在一片黑暗之中。 “CUT！”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今日的拍摄结束。 时间已至凌晨三点。 许若离拖着一脸疲惫跟导演说再见，向着保姆车走来。 她看到程艾青，一扫疲惫，露出一个灿烂笑脸：“阿青，你去哪里了，我打你电话半天都打不通！” 许若离，八岁被做经纪人的母亲带出道，十五岁一部仙侠剧成为顶流。 如今快要三十岁，已经转型明艳女星，私下却依旧像个小孩。 就这样一个小孩，两年前被亲妈带着跟人签下对赌协议，三部电影，二十亿票房。结果自然是没能完成。如今面临赔偿，要被亲妈送给圈中知名导演。 程艾青尤记得第一次见许若离。对方跟着节目组去她家在的山区拍摄。 春光灿烂，许若离站在漫山野花之下笑着问她：“妹妹，你怎么没去上学？” 程艾青觉得她是个何不食肉糜的城里人，冷眼看着她，说：“没钱。” 谁想到，一天后的一个夜晚，许若离躲着摄像机跑到她家，给她偷偷塞下一万块钱和一张银行卡。 说以后她读书的钱对方包了。 那晚的猪圈前，程艾青满身猪臭，许若离香的不行。 对方笑着让程艾青不要担心的刹那，是程艾青那漫长童年尝过的唯一的甜。 程艾青曾暗暗发誓，她一定会守护那样的笑容。 后来，她在报纸上，电视上看过许若离好多次。 她拍了新电视，有了新电影，拿了新奖，有了代言…… 每一次她总是灿烂笑着。 程艾青想，对方有亲妈保驾护航，加之从小就众星捧月，该是无忧无虑的。 许若离也值得这样。 却没想到，漂亮光鲜之下藏了许多龌蹉的事情。 程艾青给许若离当了两年助理。 见对方吃抗抑郁药像吃饭，见对方被制片灌醉了吐血，也见对方面对前辈男演员借拍戏的由头吃豆腐只是打着哈哈过去…… 许若离总是笑着，好似什么都不在意。 连这一次，她妈妈当着一众工作人员的面，告诉她两天后跟着那位导演去某处旅游三天。 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那位导演爱好特殊，曾经甚至将不知名的小演员虐待伤残。 她却也只是笑笑，说：“好。” 程艾青从山里走来，懂事起就开始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知道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都不会教会人习惯，只会让人更加痛苦。 她不想许若离这样，她要帮她。 她伸手将许若离眉前的一缕头发理到耳后，问：“吃药没？” 许若离挽起她的一只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撒娇地说：“吃过啦，妈咪！” 程艾青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她十三岁，许若离十八岁。 那时候许若离脸上尚有没褪去的婴儿肥，带着鲜嫩的稚气。 转眼十一年过去，许若离早已出落成人们眼中的明艳大明星，但是孩子气的部分依旧未减。 每次只要程艾青询问情况，她还总爱拿“妈咪”打趣她。 程艾青也没反对这声称呼。 她将许若离拉到保姆车上，等对方坐好后，问：“许总那边怎么说？” 许总是许若离的妈妈，也是老板兼经纪人。 许若离眼神暗了一瞬，随即又带上惯有的笑容：“她没联系我。”又说，“这件事阿青你就不用管啦，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怎么处理？ 在这个圈子，得罪那位导演就相当于事业到此为止，谁敢轻易得罪，还是为了一个偶像女明星？ 程艾青没有直说，只是看了一眼许若离。 跟许若离相处久，程艾青也越发确定，对方那样的笑脸是一种职业习惯。 很多时候，许若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开心。 想了想，程艾青还是将那枚胸针拿了出来。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既然圈中不敢得罪那位导演，自然也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许若离看到她手中的胸针，一愣，接着将那枚胸针接过去，一脸惊喜地说：“可以啊，阿青，仿的这么像。” 越说，许若离的声音越低，语气也变得不可思议：“不对，这是……真的！” “你……”她那对小鹿似的眼睛瞪得奇圆无比看着程艾青，好似见鬼。 好久，她扑过来一把将程艾青搂住，上下一阵打量，一边焦急地说到：“我的神仙，你怎么敢去惹那样一位活菩萨，你没事吧？” 圈子里，关于那位导演的传言固然变态，关于沈姜南的传闻也不遑多让。 年轻的女总裁，身边的莺莺燕燕自然不会少。但是，那些但凡跟她传出过一点绯闻的人，无论男女，无论职业，都在某一天，突然从江城销声匿迹。 所以私下里，沈姜南还有个外号，叫绝命毒师。 程艾青起初听到这个外号的时候还忍不住想，以沈姜南的性格，一定会觉得这个称呼又土又二，嫌弃得不行。 还为此偷偷开心了一阵。 “你笑什么呢？”许若离的声音将程艾青拉回现实。 她忙说：“我没事。” 又说：“沈总没你想的那么恐怖，她是个慷慨的好人。我求她帮忙，她就帮了。” 说完，又有点心虚。不知道沈姜南要是得知她给对方发好人卡，会怎么想？ 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沈姜南？慷慨的好人？”许若离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程艾青，你真当我是傻子啊！她沈姜南要真是你说的这样的人，她会坐上今天的位置？” “她可是亲爹都能送进精神病院，亲哥在面前跳楼都能面无波澜从旁边走过去的人！” 关于沈家那些故事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程艾青知道这一关不好忽悠。 可她总不能说，曾几何时，沈总瞎了眼，跟她这个小助理有过一段吧！ 好在，还未等她解释，许若离突然就抱着她哭了起来。 被亲妈当成商品送给陌生男人都没哭的女人，这会儿哇哇哭的像个小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到的。但是沈姜南那样的人，小青，你肯定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 “呜呜呜，不值得，为了我，呜呜呜……” 当初偷偷塞给她银行卡让她继续读书的时候，她可曾想过值得？ 程艾青心里想着，伸手拍拍许若离的后背，说：“要是你都不值得，那还有谁值得？” “你忘记我说过的，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国际一线女星。怎么可能让你在这种事情上受委屈。” 许若离听了这话，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甚至哭得抽抽起来。 程艾青看到她鼻涕眼泪流的样子，哭笑不得地给她递纸，一边打趣她：“好了，怎么说也是顶流，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被粉丝看到你这样不得笑死你？”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很丑吗，不行，我明天还有个红毯呢，我不能再哭了，呜呜呜……” 她能够一直外在乐观，与她这种粗线条的性格也不无关系。 程艾青笑说：“现在知道慌了？” 许若离双眼挂着眼泪点点头，过一会，又忍不住嘴巴一撇，继续哭起来。 一边哭，她一边冲程艾青发誓：“小青，为了你，我也一定要摆脱流量，成为实力派！呜呜呜，小青，那位沈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顿了顿，她又瞪大了一对含泪的大眼睛，惊恐道：“我听说他们这种人都会给自己准备备用器官，不会是……” 程艾青翻着白眼将卫生纸塞她手上：“姐姐，你怎么说也算接触了很多名流圈的人的，脑洞开这么大，合适吗！” 许若离擦着鼻涕，说：“那是什么原因，你跟她认识？不对啊。她一直在国外，两年前才回来。这两年你一直在我身边，要是认识我不可能不知道啊。” “行了。我都跟你说了是沈总大慈善家，你又不信。” 她睁着一对哭红的大眼睛，脸颊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说：“等等，不会是沈总暗恋我吧！” 程艾青：“……”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不对，像我们这种明星在她这种人眼里算个屁啊。她看不上我的。” “那就是……”她一脸狐疑看着程艾青。 程艾青不等她多想，就立刻说：“那更不可能看上我这种算个屁的小助理。” 许若离说：“小青，你可别妄自菲薄，你看起来多干净啊，指不定就是她喜欢的款。” 程艾青因为这句话，心脏止不住狂跳了好一阵。 保姆车往前行驶。许若离还在她身边喋喋不休，让她不要受了委屈不说。 她有一句没一句应付着，一只手撑着脸颊看着窗外。 凌晨四点，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整个江城路上车辆窸窣，只有路边大楼的灯光在寂寞闪烁着。 程艾青突然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在季月酒店顶楼的落地窗前看到的那个背影。 沈姜南。 多年未见，竟连一句问好都没对你说出就擅自找你帮忙。 还真是抱歉啊。 第2章 第二章：一场日出 一场夏雨来的猝不及防，一下就将整座米山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程艾青背着一竹篓的猪草在山路间快速跑过。 很快，她路过一个村民搭着的雨棚。 本来已经跑了过去，她又折返回来。 这雨怕是还有一会才停。与其回去挨爸妈骂，还不如在这里躲一会雨。 她这样想着，将背后的竹篓放了下来。 她身上的碎花衬衣早就湿漉，紧贴着身体，正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 她胡乱抹去脸上的雨珠，将湿漉漉的鞋子踢到一边，光脚踩在地上。 原本洁白的一双脚，很快染了泥沙。 她也没在意那些，脱下衬衣，拧一下上面的水。就是这时候，一阵轰隆声响，一辆摩托车由远及近，向着这边开了过来。 她听到声音，赶紧将衬衣穿上。 摩托车很快就驶近。 来者是村里的一位大叔，程艾青注意到对方摩托车后还坐着一个人。 是个很难让人不去注意的年轻女人。 对方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衬衣，黑色牛仔裤，黑色皮鞋，漆黑如墨的头发简单束着，露出来的额头光洁白净，过于冷白的皮肤显得那对眼睛尤其明亮漆黑。 女人手上抱着一个黑色的皮夹子，连露在外面的手指甲都染成了黑色。 像电视剧里的黑寡妇，或是奔丧者，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味道。 大叔停在程艾青面前，那女人回头看着程艾青。 那对眼睛，带着审视，毫不客气地将程艾青从下到上一阵打量。 山里的空气带着雨水的朦胧，在一片潮湿中，少女被雨水浸湿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初经发育的身体。 经常劳作的身体，没有过于纤细，也尚未变得粗糙。 像沾了雨水的春桃。 那女人的眼神审判意味过重，程艾青想不注意都难。 她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这时候，女人的眼神落在她的脚上。 程艾青想着自己的脚是光着的，不自觉勾了勾圆润的脚拇指。 对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轻轻扬了下眉。 青春期的自尊心，和一点点不明意味的情绪，让程艾青的脸颊微微发起热。 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棚子和女人的雨伞上，湿气在空气中蔓延，裹挟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思潮。 不知道过去多久，那个女人好似笑了一下，但程艾青没有听清，因为同一时间，那个大叔叫了她的名字。 是没那么好听的小名：“望娣丫头。怎么现在还在割猪草，你爸回来了？” 女人应该来自很远很远的大城市。程艾青这样想着，第一次对自己的小名从厌恶到恶心的程度。 她倔强地装作没有听见，抿着唇没有回话。 那个大叔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不情不愿啊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那个女人说：“叔，我就在这里下吧。” 大叔回头说：“还没到学校哩！” 女人说：“没事，我走一走。” 雨水打在伞上的声音变得很大。女人走到了雨棚边缘。 大叔却在这时候说：“丫头，快上来我给你载回去。” 程艾青本来想要拒绝。 对方却说：“等会猪草不送回去，你爸又该打你了。” 程艾青想求对方别说了。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 她感受到从雨伞下面透出来的眼神，耳朵有点发热。 她只能低着头快速抱起旁边装猪草的竹篓，跑过去坐上了大叔的摩托车。 轰隆一声响，摩托就驶了出去。 经过一道弯时，程艾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女人站在雨棚下，一片黑。 程艾青重新回过头来时，心想，对方像个女鬼。 这就是程艾青跟沈姜南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就在隔日。 大雨停后，夏日的米山风和日丽。夏花幽幽。 程艾青依旧是每日割猪草，正割的起兴，耳边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 她循声抬头，看到昨天那个女人向着她的方向走来。 依旧是跟昨天一样的黑，不同的是头顶多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女人背着一个木架子，不知道要做什么去。 对方似乎看到了她。 不等目光想接，程艾青就快速低下头，继续割猪草。 窸窣声却越来越近，女人走到了程艾青的镰刀旁边。 同一时间，程艾青闻到了一阵跟花不一样的香味。 很淡，很好闻。 她忍不住捏紧手中的镰刀柄。 下一秒，女人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好听的青雉音：“小妹妹，米山头在哪里？” 米山头是米山上的一块平地，从那里可以看到小米山的瀑布，偶有旅游的人过来去那边大卡。 是来旅游的吧。 程艾青想着，没抬头地伸手指了个方向。 对方哦了一声。下一刻，程艾青又听到窸窣声。 是走了吧。程艾青正忍不住想要抬头看一眼，突然眼前一暗，一个什么东西盖在了她的头上。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被一个石头绊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下一刻，头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小心点啊。” 程艾青心想着还不是你害得，正要发脾气，才发现自己头顶多了一顶帽子。 是女人刚才戴在头上的鸭舌帽。 她有些茫然地伸出手摸了摸，然后听到对方说：“女孩子要学会保护皮肤，不然老的快。” 程艾青常年帮家里农作，风吹日晒的，皮肤一直都有点黑。 在学校读书的时候，还有同学嘲笑她是黑娃。 听到对方的话，程艾青立刻想到自己的肤色，脸咻一下热了起来。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等她再抬头时，对方已经扛着那个大大的木架子走远了。 风吹起对方束在脑后的黑发，脖颈比山头冬日的雪还要白。 程艾青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黑到像抹了灰粉。 一股浓浓的羞耻感袭击了她。 可是，头顶的那顶帽子又告诉她，对方没有恶意，而且，好像还是个挺仗义的人。 她伸手摸了摸头顶。 黑色鸭舌帽的帽檐顶端有两个铁环，人一动，铁环就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响，是风的声音。 她闻到了帽子上传来的好闻味道。 像夏日的麦穗，又像冬日的梨花，温和中带着点若即若离的清冷。 跟女人带给她的感觉很像。 后来的一周，程艾青每天准时出现在山头，但是都没有见过沈姜南。 她以为对方走了，不免有些可惜，那顶帽子还没还给对方呢。 一周后的一个傍晚，爸妈难得没有给程艾青派活。 她去了米山小学。 米山小学是这片山区唯一的一座小学，就在村头，两年前一个富豪投资重建。 也是两年前，从大城市里来了几个大学生到这边支教。 但很快就走得只剩下了两个。 程艾青高考能考出高分，多亏了那两个大学生的帮忙。 所以只要有空，她就会偷偷从家里拿点好吃的去找他们。 她拿了外婆前几天偷偷塞给她的一大包炒榛子，刚走到米山小学门口，就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这地方条件也太差了，你是怎么受得了的！” “大小姐，不是每个人出生都跟你一样含着金钥匙的，您是不是忘记了，我就是从这样的山里出去的。”这个声音程艾青认识，是那两个留下的大学生里的女生。 叫王婧。大家都叫她小王老师。 小王老师话音未落，先前那个声音就说：“别挖苦我啊。我什么情况你不清楚？说这种话故意刺激我？” “我就是觉得，你走出去不容易，怎么又走回来了呢？” 程艾青终于想起来，是那个女鬼！ 不对，是那个给她帽子的女人。 她莫名有些欣喜，却又突然不太敢进去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阿青，你来找小王老师玩呢？” 她回过头。 身后站着个身材瘦削戴着细框眼镜的男生。这是留下来的两个老师中的另外一个。叫王创，大家喊他大王老师。 程艾青立刻打了声招呼：“大王老师好。” 王创咧一口白牙：“你高考结束我就没见过你，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你小王老师都快骂你小没良心了。” 程艾青立刻解释道：“家里这几天一直忙。” 王创哈哈哈笑着说：“逗你的。你小王老师除了每天念叨你，都不准我们谁说你半句坏话！” 院子里这时候传来王婧的声音：“阿青，是你吗？” “还能是谁！”王创说着，一只手推着程艾青的肩膀，将她推了进去。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以为你考上大学就不来找我了呢！”王婧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抬头嗔怪地瞪程艾青一眼。 王婧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色棉T，白白净净的大学生模样。 程艾青又忙解释一句：“家里有活要做。” 王婧笑着说：“逗你呢。我能不知道你情况啊？哎呀，这才几天，怎么黑了这么多？” “不是跟你说过，去干活的时候要记得戴帽子。” 听到帽子两个字，程艾青下意识抿了下唇，眼睛往旁边瞥了一眼。 王婧旁边的躺椅上，一个女人倒着身体躺在那里，一双纤长的双腿翘在椅子靠背上，一头黑发湿漉漉的坠在椅子旁边，正缓慢向下低着水。 滴答，地上的石板已经氤氲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向她这边。 那对黑色的眼睛，带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夹杂着夕阳的浅金色光，有种隔着薄纱的朦胧感。 程艾青有些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还是敏锐捕捉到对方在跟她对视的时候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程艾青的心脏也跟着轻轻挑了一下。 王婧注意到程艾青的视线，在一边说到：“忘记介绍了，这是我学妹沈姜南。姜南，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特别聪明的小孩，程艾青。” 沈江南。程艾青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 第一次连正确的字都没弄清楚。以为是江南水乡的江南。 沈姜南的声音同时传来：“哦，那个考上北城大学的？” 她竟然知道她！程艾青耳朵又热起来。 王婧在一边说：“你竟然还记得呢。”好像她的记忆力很差的样子。 说完，王婧又说：“对了，刚好你要在米山采生，我暑假要家访没空陪你，就让阿青带你吧。” 程艾青下意识想要拒绝，却听到沈姜南说：“也行。” 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像一根羽毛轻轻在耳边扫过，有点难以描述的痒。 程艾青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动作很是随意的，偏偏气质又有点说不出的冷淡。跟她身后批着的头发一样，湿漉的，发冷的，漆黑的，像女鬼一样。 对人事依旧懵懂的少女，偏偏对这样的气质产生了好奇。 当然，程艾青确定自己一开始对沈姜南这个人，是有点不太敢接触的。 沈姜南太过随心所欲，不是她这种老实孩子能够应付的。 那天从学校离开时，沈姜南跟着程艾青到学校门口。 红墙之下，沈姜南双手放在口袋里，宽松的黑色长裙，一脸慵懒。 “手机号给我一个？”她直接说。 “我……”程艾青正要说自己没有手机，对方已经擅作主张丢了一个手机在她怀里。 “我不……”程艾青哪里敢要。 沈姜南却不容置疑地说：“拿着，我好联系你。” “我没空。”程艾青说的是实话， 整个暑假她都要帮爸妈干农活，不然这大学不一定能去读。 她本来想着再找时间跟沈姜南说，现在说了也好。 谁知道，沈姜南却不管不顾说到：“是你老师说让你带我的，怎么，你都不听你老师话的？” 这招显然是对程艾青管用。 她一时就语塞了。 沈姜南看到她一副为难的样子，有点想笑，但是憋住了，半晌，说：“放心吧，就带我去几个地方，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接着还轻飘飘补上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找你老师告状。” 程艾青没招，只能气鼓鼓收下手机，在心里骂了沈姜南卑鄙一万遍。 山风带来山姜花的清香，程艾青在转身的时候听到背后的沈姜南笑了一声。 蔫坏的笑。 第二日天还未亮，程艾青就接到某位“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人的电话。 她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才凌晨四点多！ 神经啊！！ 她毫不犹豫就关了手机，转身要睡。 沈姜南的电话却不死不休。 她关，她打，她关，她又打。 反复几次，程艾青的瞌睡彻底没了。 她在床上低嚎一声，认命地爬了起来。 简单洗漱一下，她就走了出去。 正低头在手机上打字问沈姜南在哪，头撞上一个柔软的东西。 程艾青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一对漆黑明亮的眼睛。 是沈姜南。 程艾青想着自己刚才撞的东西，脸颊立刻就烧起来，慌忙往后退了一大步。 沈姜南倒是一脸淡定瞥了她一眼。 沈姜南依旧是一件黑色的紧身短T配黑色牛仔裤，很冷的色调，但是很好的勾勒出身形。 程艾青又想起刚才的触感，脸颊持续升温。 沈姜南看到她红到滴血的脸，终于没忍住挑了一下眉头。 这个动作让程艾青的脸颊烧得更狠了。 还好，沈姜南没有继续其他的行为，只是回头说：“走吧。” 程艾青看到她身后背着一个跟那天一样的木板，想起王婧说她是来写生的。 她忙跟上去，一边问：“去哪里？” “米山头。”沈姜南说。 程艾青：“你不是知道米山头怎么走？” “我一个人害怕。”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害怕的语气。 程艾青在后面偷偷翻了个白眼，说：“我待会还要割猪草呢。” 沈姜南说：“要不了多久，快点，马上太阳就要上来了。” 程艾青猜到她想去看日出。想了想，她还是快步走到对方面前，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们走出山村，很快就路过了米山头，然后再走过一个小路，来到了一个大概能够容纳五六个人的平台处。 这一处平台周围被半人高的山石围着，站起来可以将远处的山峦一览无遗，近处还能看到米山头上倾泻而下的瀑布。 但是此时天还未亮，只能看到远处天际微微的一点白，以及听到耳边瀑布的哗啦声。 沈姜南从一开始就没疑惑程艾青要带她来的地方。 到达地方后，她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一派悠闲。 程艾青发现，沈姜南这个人何时何地都透着股松散劲儿，即使是这种人生地不熟的深山老林。 她有点羡慕这种。不像她，总是紧绷着神经。 沈姜南在这时候回头看向她，她来不及收回眼神，一时间四目相接。 沈姜南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山中晨露，冷不丁打在人身上，让人慕地心口一紧。 程艾青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 在心里默默想，这个人看似随意，其实拒人千里之外。 对面却在这时传来一阵轻笑。 声音清雅的人，连笑声都带着勾人的味道。 程艾青忍着想去打量的眼神，却在下一秒感觉耳朵上一暖。 “蜘蛛丝。”沈姜南的声音传来。 细长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上面粘着一两根柔软的蛛丝，染了露水的白，印着对方冷白的皮肤，像某种名贵的丝线。 程艾青看着沈姜南圆润的指头，想着刚才那柔软该是对方的指腹在她耳朵上刮过的感觉。 那种干燥的温暖仿佛还未消散，一直上升，像冬日暖炉，烘烤得她面部发烫，一时间竟口干舌燥了起来。 这是程艾青生平第一次这种感觉。 全然陌生的感觉，驱使着她，在那个昏暗的山头，情不自禁看向沈姜南。 耳边是轰隆下坠的瀑布，远处是远山的风声，晨曦露重，程艾青看到沈姜南耳畔轻轻飞动的发丝，眼底的微光，唇上的浅湿，修长脖颈上细微的绒毛…… 一切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以至于程艾青第一次注意到她耳垂处有一颗微红的痣。 长在冷白皮上，像一束栖息在白雪上的玫瑰，妖异奇诡。 程艾青震惊自己竟将一切看得如此清晰。 直到沈姜南的声音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浮在她的脸颊，她才赫然意识到，对方在什么时候已经靠在她面前，距离她不过半拳的距离。 她一下僵硬了后背，下一刻听到对方说：“小妹，你的脸怎么这么容易红啊？” 程艾青脸颊蹭一下烧起来，慌忙后退，直接摔靠在后面的山体上。 狼狈不堪。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姜南的自若。 对方一派自然靠在她的对面，看到她摔倒，哼哼笑了一声。 像是对她这样的反应非常满意。 恶趣味的女人。 程艾青这么想着，有点懊恼自己大惊小怪，又有点埋怨沈姜南。 这个人，她们又不算特别熟，竟然这样捉弄她。 她忍不住瞪了沈姜南一眼。 沈姜南没想过她会这样反应，愣了一下，丢了刹那的魂。 程艾青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去看时，沈姜南已经看向别处。正 “太阳出来了。”她说，声音又恢复了一丝冷淡。 大概是错觉，程艾青想着，目光顺着沈姜南的视线往外看去。 米山由三座山连绵而成。最中间的是米山，左边的是阿娘山，右边最小的山是子山。 传说，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背着粮食跋山涉水去找自己前方打仗的爱人，走到这里时，得知战争失败，女人一时心灰意冷，失去力气后最终倒在了这里，女人，米，和孩子，化成了这三座大山。 阿娘山是最高的山，整个山体像一个卧着的女人，山尾微微前倾，看起来像一个母亲怜爱地看着旁边自己的孩子。 在米山看日出，第一眼绝对看到的是阿娘山头顶的地方。 这样的日出，是程艾青看过无数次的日出。 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奇异的地方。 偏偏这一次，看到那灿金色从天际乍现，将整个山峦燃成一片烂漫的金色的刹那，她的心脏没来由打起了一阵鼓。 她像是看到阿娘在晨光之下活了过来。那暖金色的光芒映照着对方立体的五官，让对方看起来圣洁又情深。 阿娘微微下颔的眼眸充满无尽的神性，一直远眺远眺，最终汇聚在程艾青身侧的女人的目光之中。 是一样的目光。 程艾青竟一时分不清自己看的是阿娘，还是沈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