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1:我亲爱的二号车手》 第1章 第 1 章 “F2没有工资!!”程烛心喊出这句话时,不巧,酒吧的音乐有一个短暂的艺术上的静音处理,导致他像个绝望的社畜在嘶吼。 他这句喊完,音乐又正常地“轰隆隆”继续响,卡座的人们齐齐呆滞望向他。 而由于音乐还是那么吵,他必须继续大声解释:“所以你刚刚问我,这两年我有没有把我爸妈投的钱赚回来,没有,不仅没有,他们俩还得继续投。” 这是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初中时代的同学们将程烛心叫出来聚会聊天,因为次日他就要返回克蒙维尔的运营总部去上班。 克蒙维尔车队因接连多个赛季举全村之力将两台拖拉机推进围场,所以在这年新赛季开始时,车队的社媒账号中有许多好心人提醒他们:这里是F1围场,麦田在另一边。 那才是拖拉机该去的地方。 无论如何,新赛季伊始,新规下的研发、轮胎测试、季前测试、新车发布活动等等每年大同小异的流程走完后,10支车队带着他们的车手终于回到围场。全年赛历与往年相较有所微调,揭幕战来到澳大利亚阿尔伯特赛道。 程烛心在周五的练习赛上比较谨慎。因为赛前会议上车组和车队对本赛季两位车手在揭幕战上的要求仅仅是“把车带回来”——克蒙维尔这支拖拉机车队在今年签下了两位新秀车手,分别是来自中国的程烛心和来自意大利的科洛尔·伯格曼。 围场里的正式车手们有许多是一起长大的,程烛心和科洛尔也是。所以签下这对好友,对克蒙维尔来讲是件好事,现在车已经够烂了,起码要有个愉快的车队氛围。 总之新秀们屁颠屁颠,老手们气定神闲。 “别管拖拉机还是火星车,也别管它入弯推、出弯甩,更别管它偶尔挡位不精确,你就说它是不是一台F1方程式。” “是,它确实是一台一级方程式赛车……”科洛尔点头,情绪复杂地笑了下,正在和程烛心并排从快速通道走去准备排队接受采访。 “我明白你的意思。”程烛心扶了扶帽子,“毕竟你去年开的是阿瑞斯,今年从银河战舰换成了田地农用车。” 科洛尔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什么田地农用车,我们在练习赛上单圈没有比阿瑞斯慢到夸张,而且去年我只是储备车手,你说得像是我在阿瑞斯跑了一整个赛季。” 程烛心笑嘻嘻地撞了下他肩膀,顺势胳膊搂上去:“不要这么严肃,放轻松点,排位赛能逃离Q1就是胜利!” 说完,程烛心又晃了晃他,又说:“我们进F1了欸!” “……嗯。”科洛尔点头。 科洛尔和他同年生,20岁,不过月份上科洛尔出生晚,是今年的新秀车手里年纪最小,为人却更沉稳。科洛尔去年被WCC阿瑞斯车队签约作为储备车手就已经在围场里掀起一波讨论,大家称之为“阿瑞斯严选”。 而他也确实沾染了火星车队的习惯。为阿瑞斯效力长达三年的车手韦布斯特,是科洛尔从小很喜欢的赛车手。 韦布斯特热衷于为车队提供大量数据建议,以及微小到可能同一条赛车线上两次出弯牵引力的差距都要细细分析其缘由——是轮胎磨损还是燃油消耗后车身变轻导致底板产生了新的地效,亦或是转向过度带来了一些甩尾。 显然科洛尔在去年一年里在阿瑞斯观察着偶像,模仿是崇拜行为的一部分。 所以两节练习赛后,轮到他们接受采访时,科洛尔略显老气横秋地回答记者:“我们在上周的轮胎测试里解决了一部分平衡性问题,不过长距离表现仍是不够理想,C4很快就会被磨没,正赛如果下雨的话会多出很多可能性。我们还是很有信心。” 他不提来到F1的感想和期望,只讲赛车目前的状况与未来。可记者询问的是他今天正式开在F1赛道上的感受……不过他讲驾驶感受也没错就是。 程烛心面对记者更轻松:“我希望我们可以进到Q2,如果不行的话,那就顺利完赛吧,不要上墙也不要冲出赛道……噢你说正赛可能会下雨,对,最好正赛不要变成阿尔伯特停车场。” 今年加上科洛尔和程烛心,围场迎来三位新秀车手。不同于克蒙维尔十分大胆地用两名新秀,媒体们更看好霜翼车队的老带新组合。 然而无论是双新秀还是老带新,在正赛大概率会是一场雨战的条件下,大家暂时不做新秀,做导演。 “你今天是不是有点紧张?”程烛心拍了拍酒店的枕头,没听见科洛尔的回应,又提了提音量,朝着卫生间方向,“科洛尔你不会紧张吐了吧?!” “我十岁以后就不会紧张到吐了。”科洛尔从卫生间出来,纸巾在手里擦着水,“你又要和我睡?” 程烛心已经准备就绪了。他站在床边,浅灰色的棉质睡衣裤,已经洗过澡,短发吹得干爽蓬松,手机连着充电器搁在床头柜上,还有半瓶矿泉水。 “对啊。”程烛心语气理所应当,“不跟你睡我明天状态会不好。” 科洛尔的轻笑里带了些无奈,眯眼假装审视他:“你几岁了?到底是谁紧张到想吐?” “不知道。”程烛心掀开被子丝滑躺下,“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睡一张床,但这是我…我们人生中第一个Race Week,我真的……” “好了,要么闭嘴要么滚蛋。”科洛尔在床的另一侧躺进来,“我已经够紧张了不要再提醒我这是首秀。” 程烛心在被子里往他那儿咕涌,这床很大,他挨到科洛尔之后重重“呼”了一声,终于卸下了今天两次练习赛的压力。 “才只是练习赛而已……”程烛心抱住他的胳膊,头低下去,眼睛压在他肩头,“我感觉我长这么大已经跑过无数场比赛,但是F1真的完全不一样。” “我明白。”科洛尔侧躺过来,手掌按在他后背,两人半拥着对方,像小时候躲在被窝里聊天,“F1真的……很不一样,去年在围场看塔伦希,他练习赛上墙排位赛又上墙,当时觉得,不是都做足了准备吗,季前测试那么多次和训练、模拟器,甚至他可能摸到卡丁车的第一天就是为了现在,怎么还会出现这种失误。” “是啊,轮到自己了才明白。”程烛心半睁着眼睛,脸颊在科洛尔肩头蹭了蹭。 科洛尔笑了:“原来你下午那么轻松是装出来的。” 程烛心闭上眼:“不全是装的,开克蒙维尔就是会轻松点,拿不到积分也没人会说什么,车不好罢了。” “……但是,”他睁开眼,抬头,鼻尖滑过科洛尔下颌,“但是我们一定要一起上一次领奖台——起码一次,我和你都站在领奖台上,一起喷香槟。” “一定要。”程烛心强调。 科洛尔没有正面回答他,即便这些话听起来和睡前的“晚安好梦”没什么区别,但他们自九岁相识至今的十一年,科洛尔知道这不是他的梦话。 程烛心不止想要领奖台,是想要和科洛尔一起上领奖台。他还像少年时候一样,那是大约**岁,九岁吧应该,科洛尔记不太清楚了。因为那天实在太过混乱,他哭啊笑的来回切换,恐惧和狂喜分辨不清。 这么想想,居然已经过去了十一年。 十一年来虽然不是一直待在同一家车队,但距离都不会太远。欧洲就这么大,赛事赛程又基本固定,不知不觉,他们陪伴彼此的时间总长,已经超过了他们各自的家人。 所以科洛尔无比了解他,知道他没有在说梦话。 因为上一次程烛心以“一定”“一起”为重点说出来的内容是:科洛尔,我们一定要一起进F1。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六岁,一个讲中文一个讲意大利语,甚至其实都不在同一个练习组里。 科洛尔很乖,没有轮到他上车的时候他就待在妈妈身边,抱着他的头盔,用油漆笔在上边画小乌龟。 程烛心会趁他妈妈出去接听电话的时间里乱跑。跑到科洛尔旁边就坐下,用他还没小学毕业的贫瘠词汇指着科洛尔怀里的头盔说:Its mine。 科洛尔的母亲大惊,以为自己儿子错拿了别人的头盔还在上面乱画,当即夺过头盔和笔。 但程烛心当时想表达的是:我也有小乌龟,他家里养着的。 于是第一次见面他把科洛尔吓哭了。 “快睡吧科洛尔。”程烛心闭着眼睛,快睡着了,语调飘忽得快要打转儿了,“快睡觉,明天还有三练和排位赛。” “好。”科洛尔侧过身,伸手将他这边床头的阅读灯关上,缩回被窝里跟程烛心贴着睡下。 有时候科洛尔觉得程烛心可能被哪方神明眷顾着,否则怎么无论多遥不可及的话,只要他说出来,几乎都能实现。 他想起九岁在美国派克峰爬山赛,彼时已经开始拿奖的两个人在卡丁车教练的带领下前往观赛,不同于他们在赛道里跑圈,爬山赛是一路冲上云霄的越野。 观赛后教练说他们如果想的话,可以上车试一试越野,那里有少年组配置的越野赛车。 几乎全场的小孩子都激动地蹦起来举手喊“Yes”,这时候如果不跟着高喊,就像是害怕了。科洛尔害怕,但为了不丢脸,愣是硬着头皮也喊“Yes”。 科洛尔喊完就后悔,教练排着名字轮流上车时,他坐在台阶,吓得目光呆滞嘴唇发抖。 会死吗?有可能的吧,那是山路,没有缓冲墙和护栏,翻下去会尸骨无存吧? 是程烛心走过来。那时候英文水平有些许提升,掏空了大脑里的词库,顾不上什么语法,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一双天蓝色的眼睛说: You can drive,you can survive。 本文互攻 赛历和规则杂糅了2022-2025赛季 原创车队名 原创人物,但不可避免会借鉴一些真实情况,譬如事故、赛道数据、轮胎策略、研发重心以及赛车调校(会控制比例,不至于大段) 每周四休息 下一本是互攻但be《牛奶7月16号过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澳大利亚大奖赛排位赛的时间与正赛时间相近,排位赛在当地时间下午2点,明天的正赛是下午3点。 程烛心向P房外边望了望天,这已经阴得不需要看气象图,就是一会儿阿尔伯特公园被雨淹了都不奇怪。 但雨天又是机会,DRS被禁用,空气动力套件收效甚微。大雨中,比起超车和圈速,有一部分车手只希望赛车留在赛道上。 在排位赛前,程烛心的车组工程师桑德斯和大家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威尔·桑德斯是个口音不太浓的英国人,这点很重要。程烛心在F2的比赛工程师是个口音严重的法国人,单单是“attack”和“take”的发音就让人懵圈。虽说稍微理解一下语境是可以辨别出单词,但是在TR里交流时,程烛心是坐在赛车里,时速两三百带来的风噪和不停处理赛道状况让他委实无法立刻判断工程师说的是“oui”还是“we”。 程烛心对桑德斯非常满意,他虽不如围场里那些带出过几个WDC的工程师那般名声大噪,又或者《DTS》颇为青睐的那种稍加剪辑和BGM就宛如宏伟史诗的主人公。 桑德斯让他感觉踏实,就像现在,他们几个人,工程师、赛车手、策略组,就站在停车区附近。 桑德斯说:“目前空气湿度过高和赛道温度过低,像阿瑞斯那样的车队肯定会在起表后等一等再出来,加上明天基本上会是大雨,干胎可能不会上场,所以我们可以起表就用全新的软胎出去,程先出去做一个飞驰圈,科洛尔再出去,你可以接受吗?程。” “没问题。”程烛心连带着轻耸了下肩,表达自己完全OK。 桑德斯的神情变化里有个不太明显的意外,旋即立刻说:“好,祝我们好运。” 天持续变得更阴,桑德斯又接着交待不要忘记为前翼端板襟翼角度。最后他微笑着上前拍拍程烛心的手臂,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排位赛在即,又不想侵扰程烛心的情绪。 然而程烛心不是第一天开赛车的天真小孩,他当然明白桑德斯的意思,于是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放松点,桑德斯,我完全不介意先去帮科洛尔把赛车线跑热,如果有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多出来几次。” “……噢。”桑德斯这次的意外没有藏住,“那确实是,帮了大忙。” “没什么的。”程烛心说完,指了指后面休息室,“我去穿赛服。” 程烛心和科洛尔在成为方程式赛车手之后的生涯并不是完全同步。譬如科洛尔没有跑过F2,他在欧洲F3拿下年度冠军后加盟霜翼车队的发展车手计划。而程烛心则是按部就班从F4杀进F2,所以单从履历来看的话,科洛尔的车技要高于程烛心。就像大家会觉得跳级生更加聪明。 但一切的一切都要看赛道表现,F1不是训练场,全球只有20位正式车手,程烛心再清楚不过,他但凡有一丝一毫松懈,后面是源源不断的替补。 “Radio check。”桑德斯在TR里问。 “Loud and clear。”程烛心回答。 这是最最基础的无线电检查环节。听到此,程烛心豁然明了,昭示着这一切开始了——这场排位赛,这场大奖赛,他的F1生涯。 “好的,请开到维修通道。”桑德斯说。 Q1起表,程烛心开出维修通道。第一圈出场圈暖胎,阿尔伯特赛道单圈起码要跑进1:16.5才有逃离Q1的可能。出场的赛车里有程烛心、塔伦希、拉尼卡和阿瑞斯车队韦布斯特的队友博尔扬。 墨尔本的天气不妙,程烛心轮胎温度迟迟上不到工作窗口,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他的第一个飞驰圈。 “好的,现在放科洛尔出来。”提塞是科洛尔的比赛工程师,他盯着圈速和模拟窗口,说完,按下车手TR,“科洛尔,现在赛道上有很强的顺风,你可能需要早点刹车。” “Copy。”科洛尔说。 一个车队两个车组,那么就必然有一方要稍微退让,少吃点资源,多拉些尾流。这是所有车队不可避免的问题。但各家都尽量将两碗水端稳——端平是不太可能,只能尽量让所有人都体面。只有阿瑞斯车队是明摆着的,他们的一号车手就是韦布斯特,不过他们强调过博尔扬绝不是牺牲品。 第一个飞驰圈,程烛心做出个人最好成绩,1分16.9,这显然还不够,返回P房后技工将停车区上方的屏幕拽下来给他看数据,为轮胎加温,等待工程师判断下一个放出窗口。 在这段时间里程烛心在问科洛尔的状况。桑德斯回答他:“不算非常乐观,赛道有强风,你也看到了,天越来越阴,对了你觉得过弯时候的稍微转向过度还好吗?” “还好的。”程烛心比较喜欢赛车有轻微转向过度,这样他能更好控制车尾。他必须尽快摆脱F2的开法和赛道思维,又对桑德斯说:“桑德斯,你应该看见了,我刚在进9号弯前差点摸墙,但那个计时段的速度非常好,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极限一点。” “不要急,这只是第一站。”桑德斯说完,停顿了下,接着又说,“不过你可以在下一圈尝试一下。我的意思是…不必太保守。” 程烛心一知半解,究竟是放开Push还是第一站安全把车带回来就好。然而他没有时间细问,他现在要再次出场。 在工程师的模拟窗口里,他这次出去后的回场圈会刚好在直道上遇见科洛尔,他的任务是给科洛尔拉一截尾流。 技工在维修通道上左右观察了一遍,招手示意他出车库。 18分钟的Q1,几位车手在P房里会多呆一会儿,程烛心第二次出去时,他前车正是韦布斯特。这位连拿三年WDC效力于阿瑞斯的车手,去年在阿布扎比收官战上被车队4.9秒的换胎迫害,差点丢了冠军。 程烛心在维修通道出口稍等了等,桑德斯正在判断出场窗口。“OK可以出去了,程。”桑德斯说。 出场圈、飞驰圈。第一计时段刷新个人最好成绩,9号弯之前后轮擦墙,11号弯压上一点点砂石,第二计时段,桑德斯提醒他不要用太多路肩。他明白的,冬测的时候就明白了,这辆车不够稳定,平衡性不太好。 而听见桑德斯这样提醒,程烛心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希望。出14号弯后,他看见了他的希望——14号弯出来,大直道上有一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赛车,那辆深藏蓝色的克蒙维尔里坐着科洛尔。 他要给自己拉尾流。 程烛心踩油门。 踩!100%油门往下踩!他不管,现在他开着的就是地表最强后驱车! 8挡全油!越踩越有! 冲线! “怎么样!”程烛心立刻在TR里问。 “非常…非常非常好,程,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桑德斯非常激动,“但……我们没能逃离Q1。” “科洛尔呢?”他立刻问。 “也没有。” “F**k。”程烛心说。 回场圈把车开回P房,程烛心和科洛尔都被要求在座舱里待一会儿,万一前15位车手里有谁出什么意外……譬如违规或什么的,当然,这种可能性通常比较小。 这就是拖拉机车队,你不可能踩着共享单车去追人家的宇宙飞船,去年他就知道的。去年在克蒙维尔的P房里当储备车手的时候,光是听着各家的引擎就能听出差别。 阿瑞斯的引擎最好听,最浑厚,王国之焰的车更加嘹亮,克蒙维尔开过看台直道的时候……声浪听起来稍微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还真挺像拖拉机。 “桑德斯告诉我我没进Q2的时候我立刻就问你进没进。”程烛心摘下头盔又扯下头套,拽开赛服领口的魔术贴。 “我也问你了。”科洛尔笑着抓抓头发,“我以为你能进的,结果你比关门线慢了0.03。” “没你拉尾流的话我能慢他3。” “你少来。”科洛尔笑着搡了他一下,哪有那么夸张,然后回去自己的车组。 后面的Q2Q3就是中游集团和火星组群雄乱斗。他待在P房里看后面的人一圈圈刷圈速,克蒙维尔的两台车止步在P16和P17,其实这对工程师来讲已经是好到意外的成绩。 赛车的能力就在这里,程烛心在控制台跟着桑德斯一起回看数据的时候,14号弯出来的大直道,他当时感觉已经快把油门踩出前翼了,结果定睛一看,尾速还没到330…… “啊……?”程烛心目瞪口呆。之前在最后的直道上他没有看方向盘,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尾速。 在吃着尾流的情况下居然还没到330,要知道V10自吸时代的F1方程式最高尾速能超过370啊。 “咳。”桑德斯尽力挤出一个笑容,自嘲道,“欢迎来到克蒙维尔。” 这没什么好遮掩的,程烛心也跟着笑了下。 F1总是被人诟病围场里充斥着生意和政治,但无人反驳的是,只要进入赛道,这里就是全世界最完美的竞技场。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圈速让你赢时绚烂夺目,输时也心服口服。 程烛心现在确实心服口服。 “不过你今天状态非常好。”桑德斯胳膊搭在桌边打量他,“比练习赛和冬测时候都要好。” “因为昨晚睡比较好,和科洛尔一起睡的。” “哦是吗?”桑德斯知道他们关系很好,“看来你今晚又要去他房间了。” 程烛心去到科洛尔的车组时他在和提塞一起看数据,一回头瞧见程烛心,笑了笑。程烛心走过去搂住他脖子:“今晚还想和你睡。” 提塞飘过来一道微妙的目光,哭笑不得:“天呐,你们十年前就在一块儿睡觉了吧?还没睡够?”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科洛尔无奈:“你今晚抱着你的被子过来好吗,我不想跟你一个被窝。” “……我不想听。”提塞把头戴式收音机戴好盖住耳朵。 程烛心蹙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洗澡啊我又不是不洗澡。” 科洛尔也抬胳膊搂他,晃了晃,笑得无奈:“我说过很多遍,你睡着了之后像条蛇。” 正聊着,忽然有技工高声说:“下雨了。” 大家同步齐齐看出去,阿瑞斯车队正在为工程师控制台搭雨棚,韦布斯特的比赛工程师正探着身子伸手感受雨点。 “一点点小雨而已。”提塞伸着懒腰说,“根本没有搭雨棚的必要,真是身娇肉贵的阿瑞斯呀——哎不过人家搭雨棚能给车厂多混几个转播镜头呢。” 阿瑞斯这豪门车队,雨棚都是折叠电动的。果然,转播镜头拍着阿瑞斯展开雨棚的画面,那是透明的塑料棚展开后,顶部是他们的汽车LOGO,甚至还是慢放镜头。 Q2停表后的最后一个飞驰圈正是一辆橙红色的阿瑞斯,那里面坐着的是博尔扬,他目前的圈速排在P9,P11和P12仍在外边做成绩,这对他来讲是威胁。加上小雨,他这个P9并不安全。 程烛心看着P房里的直播屏幕,双臂抱在胸前,颇为大胆地点评:“博尔扬危险了,如果他被塔伦希挤出前十,伊瑞森会不会骂他?” 伊瑞森是阿瑞斯的领队,为人严肃,同时在阿瑞斯车队持有一部分股份,老板兼领队坐镇围场,又是雨天的揭幕战,这对博尔扬来讲是多大的压力可见一斑。 程烛心偏过头,科洛尔的表情耐人寻味。科洛尔情绪蛮复杂的,但他在程烛心面前从不遮掩,抿着唇苦涩地笑笑,说:“伊瑞森确实很可怕,但他的车可能有些问题。” “那可是一辆阿瑞斯,科洛尔。”程烛心眼神都认真了。 可是科洛尔只轻飘飘地说:“阿瑞斯怎么了,阿瑞斯的车也豚跳也锁死啊。你看,第二计时段他连个人最好成绩都没做出来。” 果然,博尔扬在TR里表示换挡有问题,但他的工程师回答“all good”,这对博尔扬来讲无疑是个打击。 “他打滑了。”程烛心看见屏幕里那台在去年杀穿全场的橙红色阿瑞斯后轮在赛车线上擦出不妙的角度。尽管车手的反应已经是无可指摘的迅速,但这里是F1,小到0.001秒的差距都足以将他…… “他没了。”程烛心说,“他被挤出Q3了。” 科洛尔没他那么意外,只是稍感遗憾:“在阿瑞斯当二号车手非常折磨,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维克多·博尔扬是个能力很强的车手,可惜他的搭档是韦布斯特。” “但话又说回来,把一二号车手分得如此极端的,也就阿瑞斯一家了。”科洛尔的语气有着和他年纪不符的老成,“他们确实是来围场竞技的,虽然说韦布斯特确实值得他们这么做……” “你偶像嘛。”程烛心倒是觉得理所当然,F1围场本就不是让车手成长的地方。 “不,我的意思是……”科洛尔咽了一下,“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博尔扬,任何人去和韦布斯特搭档都会是一场灾难,如果说要在阿瑞斯当二号车手,我宁愿留在克蒙维尔。阿瑞斯太残酷了。” “天呐你疯了。”程烛心意识到他没有在随口乱说,“听着,科洛尔,如果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机会你能够进去阿瑞斯——毕竟你去年就在那里做储备车手,你必须要去。” 科洛尔没所谓地一耸肩:“OK Copy,程先生。” “哇哦——!!!”P房里的技工们同时高喊,两人立刻意识到是赛道上出了事故,同时重新抬头看屏幕。 Q3刚起表就红旗,一台王国之焰和一台霜翼在3号弯发生碰撞,两台车停在赛车线上,连带着后边刚刚做出场圈的亚特兰车队的拉尼卡因为路面太滑未能及时制动而撞上他们,幸运的是只擦断了前翼端板。 FIA发出公告,因雨势太大,Q3将在35分钟后重启。 “阿尔伯特停车场啊。”程烛心叹道。 第3章 第 3 章 正赛上,尾速上到300的时候,不会有恐惧感。 雨天里尾速上到300的时候,也没有恐惧感。 在这么高的时速里,水珠被气流死死抵在护目镜上,它们在程烛心的眼前颤抖着滑动,程烛心知道揭掉这道护目镜膜没什么用,他必须适应这样的视野。 弯心很滑,要稳住车尾,大雨会抹平赛车之间的差距,所有人的抓地力都很糟糕。程烛心明白,这场雨是他的机会——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个年轻的新秀,他初来乍到,父母并非赛车行业的名人,从克蒙维尔这个拖拉机车厂青训出来的,加上他带来的赞助,难免不让人往付费车手方向去猜。 谁会特意去关注一个疑似付费车手呢,程烛心自己是这样想。 “程在哪里?”科洛尔在TR里问。 “专心,科洛尔。”提塞回应他,“他在你身后两个位置。” “告诉程,这边的雨小了些,但是地上有积水。” “……好吧。”提塞非常无语,因为他相信桑德斯能判断出赛道状况。 虽说所有车组TR在控制台都公开,车组工程师们可以接收到20位车手与他们所对应的工程师的交流,但提塞还是切到程烛心车组那边一位技工:“听见了吗14号弯有积水。” “是的我们听见了。”对方回答。 所以事实证明,有人会关注着他,并且就在这条赛道上。 而赛道之外,他的国人同胞,中文解说,以及他卡丁车时代的伯乐,一路走到今天的工程师们……好吧这样细数下来还真是不少人呢! “程,14号弯有积水。”桑德斯在TR里告知。 “Copy。科洛尔在哪里?” “他在P16,程。”桑德斯回答后说,“我们预计降雨会在第24圈结束,但赛道会在22圈左右开始变干,如果有进站窗口的话,你愿意进来提前换干胎吗?” “没问题。”程烛心说。 导播放出了克蒙维尔的这两段TR对话,英文解说笑嘻嘻地说这真是一对很好的朋友,因为雨天赛道上车手们比较收敛保守,在几次超车之后就陷入了比较无聊的稳固跑圈。于是解说浅聊了聊这双新秀—— “这两名新秀是从卡丁车时代就在一起的搭档,非常神奇的是,几乎所有一起长大的车手都多多少少和朋友们有过不愉快。类似于‘他故意把我挤出赛道’‘他没有给我留出足够的空间’‘他卡住了内线不让我过去,这不公平,他明明没有我快’,就像我们常常能够回忆起韦布斯特和博尔扬的少年时代,那真是让人……噢!!塔伦希!!塔伦希上墙了!!” 解说对往昔的回忆因塔伦希高速上墙而中断,塔伦希所驾驶的王国之焰赛车在本赛季是金色涂装,塔伦希的前轮抱死导致根本无法转向,加上路面太滑,从回放画面里来看,他就直直地车头冲着缓冲墙一头撞上。 黄旗,出实体安全车。 中文解说倒是继续了这个话题。 方才的TR播出后,中文解说们也聊起了科洛尔和程烛心。塔伦希上墙时,几个中文解说只是感叹:“塔伦希啊……昨天撞车今天撞墙,不过昨天的撞车倒是不能全赖他。” 另一个解说笑笑:“去年的揭幕战他也是这样,哎呀,王国之焰去年签下他的时候我就说了,真不如签程烛心,你看程烛心就很稳。” “别别别……”前头那个解说赶紧阻止他,“话别说这么早,雨还在下哈雨还在下!” 毒奶这个东西它玄,玄就玄在你及时收住了嘴,没让那几个关键词吐出来,那么有概率就是相安无事。 程烛心今天确实争气,22圈时桑德斯召完圈进站换上中性胎,出来后不可避免地打滑,抓不住地,两次后轮打滑都被他精准救了回来。 五米多的车长加上干胎湿地,滑一下不Spin简直让人惊呼阿弥陀佛。程烛心知道会滑,一切都有先兆,所以说在尾速两百多三百多的时候人不会害怕,没空害怕,他要处理的状况太多了。 “那都不是救车啊,那是生生把车掰回来啊。”解说感叹道。 塔伦希退赛后,场上还有19辆车。 位于P16发车尔后掉去P18的程烛心奋起直追,赛车线上的积水已经被半雨胎排得差不多,24圈时先后有车进站换干胎,仍使用半雨胎的车手们不得不离开赛车线去找水。 程烛心在干净空气里跑到27圈时,维修通道出口驶出一台克蒙维尔,他知道那是他的队友。科洛尔进站比他晚些,同时桑德斯在TR里告知他,科洛尔换的是中性胎,将会用这套胎跑完。 提塞是看准了这个窗口会让科洛尔出去时落在程烛心后面。这个时候,程烛心从TR里接收到一个要求,桑德斯希望他和科洛尔交换位置。 直道上,程烛心把科洛尔放过去。这是比较寻常的操作,让新胎跑一跑,往前追一追,追不上就把位置还回来,不过他们现在都不在积分区,位置交还与否都无伤大雅。 桑德斯知道程烛心的雨战能力,应该说从发车到现阶段来讲,桑德斯甚至萌生出了“如果车不错,他可以进积分区”的念头,而隐藏在之下的,是桑德斯努力扼制的幻想:如果车快,会不会有个领奖台? 最后10圈,基本大局已定。 韦布斯特的Pole to win,博尔扬今天发挥不佳,居于P4,P5到P14几乎与排位赛相差无几。程烛心16发车16完赛,科洛尔P15带回。 阿尔伯特赛道在冲线后完全放晴。阳光扎破云层的光束打在赛道上时,黑白方格旗被挥起,程烛心将护目镜推上去。 TR里桑德斯告知他P16并感谢他今天所做的一切。程烛心语气轻松翩然,回答道:“不客气桑德斯,我一直都愿意为科洛尔做任何事~” Always,这个“A”开头的单词在TR字幕中出现的时候,官方解说都柔软地发出“A”的声音,说“So sweet”。 赛车停在维修通道后,科洛尔几乎是从座舱里弹出来,跑到程烛心面前抱住他。 “天哪科洛尔……”程烛心笑着又假装虚弱,“怎么我在赛道上没被撞,比赛结束了要被你撞一下,你倒是轻点。” “提塞告诉我了,冲线的时候你跟桑德斯说的话……”科洛尔没有摘头盔,窄窄的护目镜里是一双蓝得发光。 虽然科洛尔是意大利人,但不是网上所说的随遇随撩的意大利男人,甚至他比程烛心这个东方青年更内敛些。因为他无法重复那句“为科洛尔做任何事”,程烛心笑着又抱住他,说:“你可千万别哭,不然别人以为我们俩15、16喜极而泣了呢,拖拉机也要有尊严!” “噗。”科洛尔笑了。 15、16确实值得庆祝一番。揭幕战、雨天,没有事故,没有退赛,没有垫底。简直是小车队新赛季的开门红。 而程烛心的那段TR在中文互联网上如有魔力般蔓延开来。有人说与“Always”有关的故事最后可都没那么圆满,有人则夸奖克蒙维尔虽然车烂但好歹让我嗑了一口甜的。 揭幕战后,各家媒体做赛后总结。 除开克蒙维尔那对清甜的新秀,还有一支车队的表现让人唏嘘。 在赛后采访中,阿瑞斯车队的二号车手博尔扬遭受记者犀利的问题。博尔扬被问及“在31圈才进站换上白胎,这对你来讲是否为一种牺牲?” 博尔扬的目光躲闪,整理了两下帽子,回答:“能为车队挣到一个分站冠军我…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总有人要付出些什么,而且我……我的发车位置本来就比较靠后,这不能说是牺牲,我们在赛前商讨过。” 记者自然没那么容易放过他:“可你是从P11追到P4的呀!” “是的。”博尔扬是雨战高手,他用力挤出来一个微笑,“看来王国之焰要继续调整他们的赛车了。” 显然博尔扬在转移话题,他不太愿意谈论为韦布斯特阻挡后车而换来一个干净的进站窗口这件事。事实上这确实没什么好纠结,阿瑞斯已经这样做很多年了,即便他们被指责两个车组齐心协力将韦布斯特抬上WDC,但这里是F1,他们没有违规,那么就是冠军。 毫不意外的,程烛心的TR与博尔扬的采访被各家媒体放在一起对比,怎样的语气是心甘情愿,怎样的表情是有苦难言,不必多说。 对此,车迷们的讨论最后很意外的汇为一个风向—— 那是15和16,但博尔扬却是为了车队没有站上领奖台。 可F1豪门车队从不畏惧舆论,舆论只是一时,冠军才会载入历史。再过十年二十年,人们谈起冠军时,有多少人会为那个二号车手鸣不平呢?又有多少人会谴责策略组呢?会有的,但少之又少。 赛历第二站,F1来到日本铃鹿,两个开着拖拉机的“麦田稻草人”依然与他们的赛车稳定发挥,在这条又窄又难超车的赛道上和排位赛名次齐平。 都说围场里没有朋友,忽然出现一对相亲相爱的队友时难免叫人下意识退缩。各方声音都表示这份情谊只能存活在小车队,他们都没有竞争力,对彼此构不成任何威胁。 部分人认为围场里友情的存在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你开火星车我开拖拉机,套圈让车笑嘻嘻,搞不好还能同时冲线,一起感受冠军烟火。 要么都开拖拉机。像程烛心和科洛尔在铃鹿这样,最后你第17我18,我们的轮胎很挣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哎哟18名怎么了,18名后边不是还有俩嘛!”老太太将茶杯撂回茶盘里,啷地一声,十分不悦,“真好笑了18名还骂我们,怎么19、20的不骂呀?!” “都骂的,阿婆,10名开外都挨骂了。”程烛心哭笑不得地给茶壶里添些热水。 “哦。”老太太在她自己手机屏幕滑了滑,关掉几个后台APP,点开其中一个,“你看这个,我今天早上刷到的,气死我了,你们公司不能把这种人收拾了吗?” 赛车手的家庭往往对赛车行业了解很深。程烛心6岁起,父母和保姆阿姨轮流带着他去赛车场训练,报名各项比赛,考察教练,挑选赛车配置等等。所以阿婆才会刷到这些资讯。 程烛心将她手机拿过来,旁边科洛尔也凑过来看。程烛心先看看他:“你认识字吗?” “我不认识。”科洛尔眨眨眼,“我不认识中文但我能听懂一点。” “好吧我一点都听不懂。”科洛尔震惊地看着视频画面,“他没有在说普通话吧?他一定在讲方言。” “没有,这不是方言。”程烛心压着笑意,“这是孙悟空的声音。” “这不可能。”科洛尔确信不可能,因为自己能听得懂很多中文,虽然仅限于普通话。 “我没骗你,不信你问我外婆。” 程烛心没骗他,那视频是用孙悟空语音ai合成的。老太太的英语水平比较一般,两人语速太快,声音又小。于是老太太没管了,自己给自己再添茶。 恰好程烛心的妈妈回来,保姆说他们在茶室里,老太太一抬眼:“回来啦,外头冷吧?来喝点热的。” “嗯,不算冷,妈。”邵冬玲挨着老太太坐下,“这俩孩子叽里咕噜什么呢?” 程烛心抬头,笑笑:“妈回来了。” 科洛尔也用中文打招呼:“阿姨您好。” “好好。”邵冬玲笑着咽下热茶,先看看自己儿子,又瞧瞧科洛尔,用英文问他,“家里阿公阿婆还好吗?” “都很好。”科洛尔乖巧地点头。 程烛心拿着的手机里是个吐槽视频,他按下继续播放,里头的合成声音继续说:“克蒙维尔确实车慢,但你不能说程烛心他不菜吧?阿尔伯特下雨就不提了,日本这站的排位赛跑得实在没法洗啊,来看看这个他跟队友科洛尔·伯格曼的计时段对比,两人的刹车点和……” “我们该走了。”科洛尔不轻不重地夺走手机,按下锁屏,交还给老太太。他知道自己对中文里声调的判定称不上准确,所以声音比较轻,解释说:“下午两点前要到赞助商的活动那里,时间不多了。” 克蒙维尔汽车的国内销量在十多年来从平平无奇到无人问津再到现在一位中国车手加入他们后,人们恍然:还有这车呢? 程烛心开一辆克蒙维尔今年新发布的插混轿跑。上海4月的气温迟迟提不起劲,太阳大时还好,一起风就凉飕飕。路上有人短袖有人毛衣,不过上赛离这边很远,不可作为参考。 科洛尔坐在副驾驶朝窗外看着,路过一间学校门口时有些堵,车速慢下来时盯着校门口的小吃摊。程烛心瞥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在找烤肠?” “嗯。”科洛尔还伸着脖子,“烤肠摊子没了,还有那个炸鸡柳。” “那个应该是放学时间会来吧。”程烛心慢吞吞地跟着送孩子的家长的车并去左转车道,护学岗交警在那儿打了收拾,绿灯也不能拐,要先等学生过马路。 科洛尔切着中控屏幕,因为不认识中文汉字,只能凭借图标来判定,顺利点去音乐APP,在推荐播放列表里斟酌再三,直到他们都已经驶离那小学1分钟后,科洛尔终于点下一首心经。 程烛心因他精挑细选后的这首歌笑得无语又轻松,打趣道:“教你认字迫在眉睫了,我这开着车呢你给我放佛经。” 科洛尔本来不想理他,想想还是说了:“那些资讯博主里可能有人连刹车数据和锁死比例都看不懂,不要放在心上。” “嗯?”程烛心听导航提示走中间车道,边变道边意识到科洛尔居然知道听心经平复情绪,成功汇入中间车道后瞄了眼他,“背着我偷偷识字了你。” 是个陈述句,科洛尔嗤笑,摸了摸安全带:“我本来就认得很多字的好不好,还背着你。” 程烛心又笑了,左手搭在方向盘,右手搓了两下这辆车屏幕下边的小储物盒,说:“你的表也在里面,下车前记得戴。” “好。”科洛尔把里边的两块腕表都拿出来,出镜的时间里尽量要带上赞助的表,这是合约内容的一部分。 商务活动的流程基本就是那些,给车迷签帽子、聊聊车队、聊聊感想,程烛心是清爽帅气的长相,笑起来亲和力很强,二十岁十四年驾龄,在这样的场合称得上落落大方。科洛尔倒是比较放空,因为他可以装作听不懂中文。 紧接着主持人就提出要教科洛尔说两句中文。 看见科洛尔眼里闪过的求援信息,程烛心故意没有第一时间帮他解围。活动场地比他们想象的更热闹,占据了几乎商场半个一层,车展台放置了两辆今年新推出的克蒙维尔插混,一辆轿车一辆SUV。 两个主持人和他们两个车手站在车展台边上,离SUV很近,不难看出科洛尔极度想要躲进车里去。 “呃……”科洛尔握着话筒,脸快笑僵了,想要承认自己会讲中文,但一时间又有点社恐发作,抿着嘴唇一个劲儿看程烛心。 “其实他会说一点中文。”程烛心插话,挪了一步,站得离科洛尔更近,“这两年说得少了,小时候还挺流畅的,能分平翘舌。” 主持人欣喜地“哦——”了一声。接着台下有观众起哄,大喊道:“那你怎么还帮他句句翻译呢——?!” 程烛心爽快地扭头看着那人回答:“音响有回声嘛,听不清晰,担待点喽。” 众人哄笑着,其中有人欢呼,调调很像中学时代在班上朝着情侣起哄。毕竟两个样貌出众的年轻人,待在同一家车队,穿同款赛服,前不久比赛的TR里才刚说过“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所以出现嗑CP的也实属正常。 活动展台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克蒙维尔新车广告,偶尔间隔穿插一下两名车手官宣时的定妆照以及二位充当车模的动态图。 程烛心丝滑地切着中英文,笑容得体,非常有诚意地营业着。此前不久在车队社媒上的那条“这里是围场,麦田在另一边”评论也因大获点赞而成了个梗,大家戏称克蒙维尔的两个车手为“麦田里的守望者”也就是稻草人。 今天现场有车迷送了两个小挂件给他们,两个稻草人,穿着克蒙维尔赛车服,做得很用心。 程烛心和科洛尔非常给面子,两人脑袋贴着脑袋,举着小稻草人,让车迷拍了下来。 “这个好可爱。”返程的路上,科洛尔捏着挂件说,“它是棉花填充的,我以为里面会是稻草。” “幸好是棉花。”程烛心笑笑,“稻草捏着扎手。” “……”科洛尔“哦”了声,然后捏了捏程烛心的那个。 周二周三连着两天都有商务活动,主场车手在比赛周往往会更忙,主场车手的队友多数情况下会共同出席活动。 周三程烛心尤其忙,上午被安排了两个采访,下午和科洛尔一起跟车队运营录一些搞怪小视频以充实车队在中文社媒的账号。 因为科洛尔是意大利人,所以经典老番请他吃奇怪topping的披萨自然如约而至。晚上克蒙维尔的直播间还邀请他做嘉宾,是车队在中国区售卖周边和车载用品,程烛心询问领队后拒绝了。 周三晚上他和科洛尔在小区外边跑步。 这两天,科洛尔住在程烛心上海的家里,他小时候来住过很多次。家里的客房是有的,也清扫干净,但邵冬玲仍是请保姆在程烛心的卧室里铺个地铺。 从前就是这样,家里有客房,但两个小孩非要睡一间屋子。邵冬玲不得不半夜偷偷开个门缝检查他们有没有睡觉,果不其然,三次里有两次抓住他们玩掌机。另外一次是看漫画。 “真是……”邵冬玲和保姆一起将枕头拍松软,看着地铺和小床,叹道,“真是一不注意,孩子就长大了。” “是啊。”保姆在家里做很久了,也很感叹,比划了一下身高,“小烛心才这么高的时候天天嚷嚷着要进F1,这一转眼,周末就要去嘉定比赛了。” F1赛车手虽然说是全球顶级赛事的运动员,但在赛车文化不算繁盛的地区,车手在城市里跑步很小概率会被人拦下来询问“你是不是那谁谁能不能合个影”。 运动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事情,从小区跑去江边再跑回来,跑得冒热气,回家后分开洗澡。 明天晚上,他们将和车组一起住在酒店,返回围场,进行媒体日的采访和各项会议。这晚,科洛尔久违地再次躺在程烛心的房间。往前的很多日子里,程烛心的小房间,科洛尔在意大利的的小房间,都是两个人在赛道下最轻松的地方。像是巢穴,狭小温暖,没有其他人,没有计时器。 惯例是,程烛心住在科洛尔房间里时,是程烛心睡床,科洛尔睡地上。住在程烛心这里就会反过来,双方都尽地主之谊。 地铺铺得很厚实,程烛心拽了拽枕头,向床上瞧了一眼:“帮我手机充上电。” “喔。”科洛尔侧过身,够着程烛心的手机,给它充上。 “其实我很害怕上赛。”程烛心说。 科洛尔翻身过来,把在床边看他:“你怕名次太靠后,在主场丢人?没事,我们是稻草人。” “……噗。”程烛心笑了,“我是害怕上赛的123组合弯。” “那确实很可怕。”科洛尔点头,“而且周末只有一次练习赛,怎么会这样,这么难的赛道为什么还要设置冲刺赛,太难了。” “没办法咯,就像去年多少人希望取消摩纳哥,赛会就是这样。”程烛心抬起胳膊枕在头下,抬手时顺便摸摸科洛尔的棕色卷毛,“科洛尔,我们的车尾速太慢了。” 尾速慢、平衡性差、动力不够。这辆车如果推去阿瑞斯车队,他们绝对会将其判定为半成品。 科洛尔也伸手探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说:“我们必须把它推进积分区。” 夜色不算浓,程烛心睡在地上,他的视野另一边门缝里还有走廊上的光,一条窄窄的缝隙,像极了他们车队的现状。程烛心觉得应该说点轻松的,于是他踢了踢被子,说:“你记得15岁我们俩盖的毯子吗?那年上海潮得不行,被子都是霉味,只剩下一条大毛毯。我们俩争谁长得比较高,用力把脚探出毯子外边假装腿很长。” “喔。”科洛尔记得,接着说,“然后你爸爸走过来告诉我们,赛车手太高的话,体重也会上来,就比别人吃亏。” “然后我们同时把脚缩回去。”程烛心接上。 那之后有一次在意大利,科洛尔带他去教堂祈祷二人不要再继续长高。遗憾的是他们两个都超过了一米八,程烛心1.82,科洛尔1.83。 F1围场的第一年总是难熬的,尤其开一辆不怎么样的车。 一个人难熬,两个人就还好。 科洛尔二话不说,伸手握住程烛心的胳膊,说:“上来。” 那床很窄,不适合两个成年人一起睡。 科洛尔掀开被子把他裹进来,额头贴着他:“好了,闭上眼睡觉,程烛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睡得好吗?”桑德斯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问完程烛心,喝一口咖啡,刚入口,他眼神中的狰狞过渡成恐惧。 这表情变化让程烛心选择跳过他询问自己睡得好不好这件事,取下墨镜,问:“你在喝……什么?” “不知道谁买的,说是上海特色咖啡。”桑德斯说完,将咖啡杯举到程烛心视线齐平的高度,“你看看这个标签贴?” “小笼包美式。”程烛心缓缓读出来。 “什么美式?!”身后走过来的科洛尔惊恐地复述,“是我的中文退步了吗?!” “我也希望。”程烛心困惑挠头。 桑德斯又品了一口,然后侧过身,迷茫地想要在空气里寻找什么但无果。最后将它搁在控制台的边缘,挡了个运动饮料让他不会被媒体扫过的镜头拍到,喃喃自语:“好的我先放在这里,等冰块融化后稀释这个味道应该会好些,总之先放在这里……嗯,来吧,我们去里面开个短会。” 程烛心和科洛尔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步笑了下,一块儿进去P房。 克蒙维尔车队的领队伯纳德手里也有一杯小笼包美式,不同的是这位法国人接受得相当好,他见到两个车手进来:“早。” “早,伯纳德。”程烛心取下书包,也看看他的咖啡,“这个口味…还好吗?” “特别好!” 伯纳德快六十岁了,因为知道他很爱开玩笑,程烛心接着他的话头问:“和我们的车一样好?” 科洛尔从侧边搡了他一下:“开会。” 上海这条赛道让很多车手头痛,它的1、2号弯是连续回旋弯,对车手的控车能力和赛车刹车稳定性都有极高要求,更别提上赛让人头痛的14号弯——1.17公里的大直道,飙着340的尾速将油门踩出前翼,紧接着就是个必须慢到180的重刹。 练习赛上大家会很直观地面对这些赛道难点,伯纳德把那杯小笼包美式吸得簌簌响,冰块在里边互相推挤。程烛心开始好奇小笼包美式入口会是怎么样的体验,然后又被科洛尔搡了一下,是在提醒他专心。 桑德斯和提塞先后讲了讲今天赛车的调校数据,强调练习赛上需要的数据。上赛同样对轮胎管理要求非常高,一练后就是冲刺排位赛,虽然说每个人都跑过千百次模拟器,但真实的赛道是沥青的新旧状态都会对轮胎磨损有不同影响。 会议后是健身训练,紧接着冲个澡出来开始媒体采访。 比赛周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紧凑,主场车手更甚,程烛心在记者询问“如果不做F1赛车手的话你会去做什么呢”的时候真的非常非常想脱口而出“没有这种如果,这是我六岁就决定好的事情”但仍然笑着点头回答说“如果不是非要继承家业的话,我比较想种地放牧”。 也算坐实了稻草人这设定。 从周四起,车手们就要跟着营养师吃每一餐,毕竟谁都不想坐在座舱里时闹肚子。 有时候赛季初会给车手们带来一种刚开学的感觉,倒不是消极怠工或缺乏斗志,正赛上的驾驶状态大约在第一站的排位赛前就能调整到位。这种“开学感”是社交上的,憋了一整个冬天的媒体们蜂拥而至,搞了泥石流般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几乎是往车手们脸上扔。 周五上午出现了一则新闻,亚特兰车队的拉尼卡疑似恶意推搡了一名记者。听闻此事时,程烛心刚刚结束FP1前的主场车手采访。 “哇哦。”程烛心握着运动饮料走到桑德斯旁边,“新记者吗?居然敢惹拉尼卡,是不是功课没做足。” 桑德斯挪开头戴式收音机的一边,露出耳朵,笑着摇摇头:“不是记者,是个油管博主,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拿了一杯芹菜汁还是什么的东西,非要拉尼卡喝一口。” “疯了吧。”程烛心感叹。 “好了,拉尼卡的脾气本来就很恐怖,你现在不要想这个,专心准备,去做反应训练然后穿赛服进赛车。” 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车手们通常会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如果谁对自己有极端肢体行为,会有工作人员阻挡,他没必要亲自动手。 总的来说还是拉尼卡为人和他的驾驶风格一样激进。 程烛心坐进座舱里。 他是中国人,但在上赛练车的时长不算多。对他来讲,上赛不能说是一条熟练的赛道。 他开出维修通道,回应桑德斯的Radio check,开始暖胎。 赛车是一件让程烛心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原因,没有什么童年偶像,他小时候看比赛,无法分清那些头盔里具体是哪个车手。 那大约是七八岁,他甚至无法看清那些赛车的涂装,它们流星赶月,在程烛心的视野里只留下一些残影。 所以在儿童时期,程烛心那时崇拜的就是那种速度。并不是某个车手,也不是某台赛车——毕竟他那时候真的分辨不出谁是谁。 留在他脑海里的只剩下速度。 现在,头盔里是他自己了。 人们常说少年时代所崇拜的那个英雄会相伴其很久很久,程烛心少年时期没有一个具体的“英雄”,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他开着这辆不尽如人意的赛车,却依然觉得儿时在他眼前只留下一条残影的赛车里,坐着的就是自己。 次日,冲刺赛后,科洛尔专注地刷着手机。 程烛心凑过来看:“在看什么?” “好多人在骂拉尼卡。”科洛尔抬起头,目光越过程烛心耳边,看他身后没有别人,才小声说,“因为那个油管博主发了个阴阳怪气的道歉视频,他说因为这周末靠近愚人节,他只是想开个玩笑。” 这里是车手们入住的酒店,行政酒廊在这周末被车队包了下来,科洛尔在等营养师拿来晚餐。 “我看看。”程烛心在他旁边坐下,拿过科洛尔的手机。 拉尼卡是围场有名的臭脾气,对方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得以大做文章。拉尼卡不仅赛道上激进,赛道下对待媒体更是偶尔蹦一些“F”单词的脏话,这点众所周知。 但这回确实是这博主的问题。程烛心啧啧摇头:“拉尼卡都不能算是推他,顶多把他拨开吧,这不挡着路呢嘛。况且这博主后退的动作假到在足球场上是会被‘嘘’的。” 科洛尔在他旁边“嗯嗯”点头,程烛心转头看他,他一眨眼,睫毛像小浪花一样翻扬了一下。 恰好视频中本尊从他们桌前路过。拉尼卡端着他的一杯奶昔,那就是他今晚的晚餐了,有些可怜。 两人同步地抬头跟他挤出来一个微笑,毕竟新秀被前辈撞见当面吃瓜,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Hey。”科洛尔打招呼,“这个人真是离谱,对吧。” 拉尼卡似乎刚被教育过不要乱讲话,眼珠子乱转了一圈,最后只意义不明地点头笑笑,走了。 倒是程烛心站起来叫住他:“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是拉尼卡的名字,他停下来,有些错愕。程烛心指指他们这张小餐桌对面的位置:“一起吃吗?你们那边……你们亚特兰那边好像蛮多人的欸,要不要一起?” 拉尼卡舔了舔嘴唇,犹豫不定。 程烛心“唰”地展开一张餐厅铺在桌子的另半边:“来嘛!给我们讲讲上午发生了什么!” 程烛心眼睛里闪着好奇,科洛尔在旁边也隐隐期待。 拉尼卡只看见两个小屁孩准备好听他要怎么骂一骂最近围场里的媒体,叹了口气,抽开椅子坐下了。 “好吧,你们居然还愿意跟我一桌吃饭,伯纳德没有叮嘱你们最近离我远点吗?” 安东尼奥·拉尼卡来自德国,讲话口音带着德语调调,他吸一口奶昔,对面两人的营养师拿来了他们的晚餐。 营养师瞧见他也在,打了个招呼就去和技工们一块儿吃自助。 程烛心拿叉子戳了戳水果,回答:“没有,伯纳德从来不干涉这些舆论内容。上午发生了什么?好多视频都被下架了。” “应该是车队公关花钱删掉的。”拉尼卡撑着下巴,心情复杂,“我真的没做什么,那小子冲上来要跟我猜剪刀石头布,我输了,他就叫我喝一口那个绿色的果汁,Fuck,哪个车手敢喝外人递来的食物。” 科洛尔跟着点头:“那这人视频里说的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拉尼卡先看他,继而看向程烛心。 程烛心跟他对唱戏文似的假意苛责:“好了科洛尔,你在聊什么没头没尾的东西,拉尼卡的女朋友和这博主只是普通朋友!”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拉尼卡幽幽看着两人,“你们两个的好奇心已经越过了对我这围场最差脾气之人的恐惧。” 科洛尔却是摇头:“没有,好吧好奇是有一点的,但你可能需要跟谁聊聊。” “嗯?”拉尼卡不解。 程烛心替他把话说完:“可能你不记得了,去年科洛尔和我做储备车手跑第一次FP1,加泰罗尼亚,你告诉我们8号弯的路肩别吃太多,10号弯修改过,和模拟器不太不一样了,还有别带着紧张进赛道。” “是、是吗……”拉尼卡全然不记得。 “是的。”科洛尔看着他,“所以我们也不希望你带着情绪进明天的正赛,跟我们聊聊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好吧,”拉尼卡说,“那个油管博主的本名叫埃文·菲特,我女朋友蕾瑞和他交往过,因为两段感情相距太近,菲特确信我插足了他们。” 说完,拉尼卡补充:“是的这是个很俗套的爱情故事,所以他恨我。” 安东尼奥·拉尼卡在围场里脾气差人缘差,他曾正面回答过记者“围场里不可能出现友情,无论他们彼此是否具备竞争力,因为这里是比赛,在这样的竞争关系里,你会跟可能夺走你1/3年薪,甚至让你失去席位的人做朋友吗?你可以的话……我很敬佩”。 对他来讲,围场里的所有活物都是敌人,媒体、赛事干事、DTS拍摄组、19名车手、他的比赛工程师、他们的换胎组和策略组。 其他车手们晓得他的脾性,他们从心理上敬而远之,行动上维持成年人的体面。所以面对这两位新秀突然的善意,拉尼卡有些无措。 科洛尔眼睛不眨地听,因好奇导致他本就很宽的双眼皮被挤得有些可怜,但那双瞪大的眼睛又充满活力。 于是程烛心咳嗽了一下作为提醒,随即科洛尔收敛起表情,端起水喝一口。 程烛心问:“这会影响到你的席位吗?这个博主……我不太刷视频网站,他很有名吗?” 程烛心算是问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点上。拉尼卡搅了搅奶昔,摇头说:“我不知道他的影响度有多高,但……” 拉尼卡向后靠了靠,右手一摊:“但科洛尔已经刷到了不是吗,并且他制作的内容能让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想…如果他继续这样抹黑我,要么车队公关处理掉他,要么处理掉我吧。” 程烛心“damn”了一声,被恰好路过的桑德斯敲了下脑袋。他回头,桑德斯说:“拜托,这里是酒廊,文明用语好不好。” “谢谢。”拉尼卡喝完了他的奶昔,塑料杯在手里转了两圈,似乎在斟酌用词,“谢谢你们邀请我坐下,说出来确实缓解了一些。” “没什么的。”科洛尔跟着他站起来的动作抬头,“比赛加油。” “你们也是。” 作为围场远近闻名的连体婴,程烛心和科洛尔在同一楼层离开电梯,去同一个房间,这件事无人诧异。 程烛心在床尾凳坐着发呆。科洛尔已经换好了衣服,看他还坐那,问:“不走吗?你球拍在哪?” “在包里。”程烛心抬头,然后压低些声音,说,“你说,如果埃文·菲特把事情闹大,亚特兰车队又那么在意舆论,会不会明年放弃拉尼卡。” “亚特兰确实非常在意外界评价,不是你说的吗,他们老板是个玻璃心。”科洛尔耸耸肩,“但拉尼卡的赛道表现很好的,应该不至于。” “未来的事情没有人知道。”程烛心忽然这么说。 科洛尔翻包找他球拍的动作停顿了下,看看他。 晚间的匹克球活动是车手们在群里自由参与,王国之焰的塔伦希是匹克球高手,他叫来了科洛尔程烛心以及莱恩车队的杜奥特。 杜奥特这个人有点神经大条,边接球边大声畅聊:“你们看油管了吗?那个博主真是好口才,都快把拉尼卡说成围场霸凌者了。” 哇啦哇啦说了一大串,杜奥特口干舌燥,程烛心听着都累,好在最后倒头就睡下,再睁眼,来到了正赛日。 未来确实不可预测,但正赛日一定会准时到来。 盖上护目镜,撤离暖胎毯,Radio check后,开始第一圈暖胎。 上海晴空万里,人类史上最尖端的赛车工艺品从发车直道离开。那句话说得没错,F1确实充斥着政治和生意,但当赛车进入赛道后,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竞技场。 暖胎圈结束返回发车格,19、20位发车的莱恩车队两名车手故意回得很慢,就位晚一些,前边赛车的车胎就会凉下来一些。然而F1的赛车手没有谁是任人宰割,车尾晚就位,头车就压车阵。 终于20辆车停稳在发车格,挥绿旗、追击车就位,开始逐一亮红灯。 一场大奖赛,如果没能有一个靠前的发车位置,那么一个不错的起跑或许能够挽救,又如果起跑昏厥,那么就等一个不错的进站窗口,若是以上二者都无缘,就只能赌安全车——这就是认为场地赛无聊的观众们的大概想法。 没什么意思,基本排位赛排名会和正赛结局相差无几,又或者,基本一停之后的排名,到最后也就那样了。 但这对车手来讲,在今天,是56圈的高强度肢体大脑持续运转。程烛心先看了眼他前面排在16位起步的科洛尔,然后开始盯红灯。 头盔里的内衬绵挤压着他的颧骨和面颊,量身定做的座舱座椅与他的身躯几乎严丝合缝,他们将维持这样的姿势跑完56圈。5盏发车灯全亮后,程烛心在意识里“呼”了口气—— 离合松到半联动,飞出去。 离合全松开,持续地飞。 上赛真的是让程烛心很头痛的赛道。它真的很难,1、2、3号弯至今都没有一个所有车手都认可的最佳线路。 一号弯敞开双臂迎接从大直道进来的赛车,弯道中的地势起伏自不必多说,转弯转一半儿这入弯半径收拢怀抱开始收窄,但凡有个刹车失误就是去缓冲区啃沙子。 这样一条赛道,就是他的主场。 程烛心起跑起得很不错,率先进入一号弯。入弯,立刻连续降挡配合刹车控制住车速,贴住右侧路肩,程烛心直到在一号弯入弯时自己超过了一辆车…或许是两辆,他没有细看,应该说他没有去在意超过了几辆。 他把自己能过掉的都过掉了,在多数赛道,起跑后的一号弯至关重要,这或将决定整场比赛。 程烛心知道,一号弯后的领先和领跑对头部车队来讲几乎就是一只脚踩在领奖台。领跑的人有更干净的空气,不必做进攻而有更好的入弯、出弯线路选择,而中游集团会慢慢被拉成DRS小高铁,末端赛车们就排成一列小火车。 但这里是上赛。 上赛的1、2、3螺旋弯,会给你三次机会! 3号弯是个巨大的回头弯,程烛心不知道自己排在第几,说实话一号弯出来有些混乱,他确信自己的心率可能顶到了200,但那不重要,毕竟在一场正赛中,车手的心率普遍在180左右。 3号弯的出弯基本上就是看谁的赛车牵引力表现更好,程烛心抢到出弯内线,吃住左侧路肩,出弯给油。 “桑德斯?说点什么。”程烛心按着TR,“你一言不发让我感觉我刚才是不是把谁挤出赛道了我是不是被罚时了?” 其实没有的,他自己也知道没有,这是赛车手最基本的判断力。 但桑德斯一直不说话,搞得他心里没底。 “没有,程。”桑德斯在TR里说,“你没有任何违规动作,这是一些非常干净的超越。” 听见了关键词。 “一些?”程烛心困惑,“我在第几位?” 他身前是一辆金色涂装的赛车,是王国之焰,程烛心猜测里面应该是塔伦希,因为王国之焰的一号车手今天在P3位发车,而这里怎么也是十几名的位置。 “P12,程,非常完美的起跑。”桑德斯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非常激动,这无可避免,小车队起步上升5个名次,可能运气好的话能梦到吧。 然而比赛工程师最好不要在比赛期间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他们必须给车手一个平稳的TR环境。 所以桑德斯的语气非常平静,只是为车手做汇报。 “哇哦。”程烛心颇为意外,“科洛尔呢?” “在你身后1秒,程,请尽量咬住前面的王国之焰。” “Copy。”程烛心明白,当工程师有明确要求,而自己的赛车又没有非常进阶式的提升——当然为了上海站,克蒙维尔做了升级,但这并不足以他去进攻一辆王国之焰,这时候就说明,前面的王国之焰出了些问题。 TR是公开的。 比赛工程师可以听见全场的TR,在第二圈的三号弯出弯时,塔伦希向他的工程师告知自己的变速箱有问题,挡位令他困惑。 程烛心开始进攻他。 进入大直道,尾速仍然比较挣扎,他们的策略是黄白一停,但塔伦希起跑使用红胎,这可能是要两停,也可能是虚晃一枪。 不过这不是车手的考虑范围。 来到大直道。TR里,桑德斯说:“程,请给科洛尔一个DRS帮助他防守杜奥特,他不会过掉你。” “Copy。”程烛心说,“叫他贴上来。” “Ok。”桑德斯回应。 在大直道上程烛心的尾速不足以支撑他咬住王国之焰,即便它是一辆换挡出现问题的王国之焰。 他后方是科洛尔,那么就意味着他们现在是12、13的位置。 DRS段结束,面前是坑害过无数赛车手的14号弯。 重刹! 从330刹到180! F1赛车手拥有极强的体魄,一脚下去趋近80KG的力量! 不能锁死、别锁死! 王国之焰就在身边,程烛心几乎跟他轮对轮! 满足超车条件了吗?需要至少前轴与反光镜平行,没有,程烛心没放弃。14号弯出弯还有一些空间,给油不能急,程烛心在瞬息之间为自己规划路线,不要急……他心念着,这里不能急,车尾还没掰过来,给油早了万一钟摆,直接去啃草了! 15号弯,前面是看台直道了,最后的机会! 他听见TR里桑德斯说的“Good job”,这是一次无比完美的超越。 过掉了塔伦希,充分消耗了塔伦希的红胎。 以及,桑德斯又说:“科洛尔也会过掉他的。” “科洛尔会的。”程烛心说。 明天周四休息了喔[三花猫头]感谢收藏感谢评论感谢营养液感谢投雷[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谢谢大家![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围场里没有完美的赛车,即便强如阿瑞斯,他们也不敢说自己的赛车是完美的。 但一级方程式已经是极致的、趋近于完美的机械造物。 这样的造物,需要怎样的驾驶,才能发挥出它的极致? 程烛心从来不在乎克蒙维尔是一辆怎样的赛车。拖拉机、消失的速率、我家洗衣机开甩干都跑得都比你快,不得不说有些车迷的评论让他叹为观止。在赛道上,或者说在一场正赛上,克蒙维尔确实是乏善可陈,但许多人忽视了一点,它仍是一台一级方程式。 程烛心过掉塔伦希,来到P11的位置,他身前3秒多是霜翼车队的安迪·多罗斯。 来到第12圈,科洛尔身后的塔伦希不得不在没有窗口的条件下进站,他的红胎因重载油又遭到程烛心的进攻,已经所剩无几。此时提塞开始为科洛尔寻找一个好的进站窗口,他不希望被一个挡位有瑕疵的赛车翻掉,即使那是上游车队王国之焰,他不能坐以待毙。 提塞看着科洛尔的轮胎情况,他的圈速和程烛心的差距非常小,克蒙维尔没有分一二号车手,两个人的轮胎策略都是黄白一停。在上赛,黄胎的进站窗口在18至20圈左右。然而比赛进行到第15圈,阿瑞斯召博尔扬进站了。 头部车队的进站会获得更多的关注,阿瑞斯是去年的WCC,可以优先选择P房位置。中国站他们惯例选择了维修区入口第一间,搏尔扬换上白胎,出来后在P9。 也就是程烛心的前两个位置。 同时搏尔扬也是使用黄胎的车手里第一个进站的。 阿瑞斯选择如此保守的进站时间不免让其他车队心里犯嘀咕,但又因为进站的是博尔扬所以或许可以不做参考——万一阿瑞斯是希望他为韦布斯特做点什么贡献呢。第17圈,提塞在TR里问了科洛尔一个问题。 提塞:“如果我们要保护程,我们可以使用Plan C,但如果我们要稳一点,甚至争取一个积分,我们可以使用Plan A。” 同样的,因为TR内容在所有车组公开,所以许多车队选择用战术编号来跟车手交流,让其他比赛工程师听不明白。 科洛尔不假思索:“Plan C。” 今天是程烛心人生中第一个F1主场,提塞预料到了自己的车手绝对会选择保护他,于是召他进站:“Box box。” 科洛尔和提塞都相信,如果今天不是上赛是蒙扎,程烛心也绝对会做同样的选择。 克蒙维尔选择他们二人的原因正是如此,在赛道表现合格的前提下,他们更希望车手之间互相理解和帮助。外界常说伯纳德对车手们是快乐教育,实则不然,他更擅长在会议上制定策略时用“保护”这样的字眼让车手们明白—— 在F1,你的队友的确也是你的对手,但你们永远会有彼此需要的时刻,你的队友是在这机械斗兽场里唯一的可信之人。 克蒙维尔2.2秒的换胎被中文解说们真诚夸赞了几句,虽然对赛车的研发和优化令人摇头叹气,但人家换胎练得好哇,确实练出来了呀! 也多亏这个2.2,让科洛尔出来后压住了莱恩车队的杜奥特。科洛尔明白,这个位置比提塞预想的要好太多,意料之外地压住了一辆莱恩。同时塔伦希因变速箱故障退赛,积分区又少了一个竞争者,科洛尔要现在干净空气里跑上几圈。程烛心仍在P11,桑德斯在等进站窗口。 其实比起好的窗口,桑德斯更希望出现安全车。 程烛心跑了19圈的黄胎苟延残喘,平衡不够好的赛车对轮胎磨损更剧烈,车手保胎充其量扬汤止沸。他的第19圈跑完,安迪·多罗斯已经进站完成了换胎,落去第15,他还在等桑德斯的进站指令。 然而TR里询问后程烛心得到的是“Stay out”。拥有上帝视角的解说们猜测着克蒙维尔的策略,虽然说他们的策略组同样被车迷们嫌弃不如出租车司机计算绿波路段,但这次,桑德斯还撑得住。 第20圈,连科洛尔都在询问程烛心什么时候进站,中文解说猜测了几种可能性。解说之一表示这安全车不是硬等就能等来的,桑德斯没有必要把中性胎压榨成这样,早点换上硬胎,早点进入硬胎的工作窗口去挣个名次才重要。 演播厅里几个中文解说团团转,毕竟这是主场的自己国家的车手,全在那儿挽尊。 类似“他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克蒙维尔今天升级了底板”“其实程烛心的能力是有的,他每圈还是只比多罗斯慢0.1,这对磨损的黄胎来讲已经很好了。” 程烛心必须硬生生把磨损过高的中性胎按在赛道上。显然倍耐力的轮胎没有那么的“倍儿耐力”,这条赛道本来就非常磨轮胎,程烛心甚至不敢在直道末端大力刹车,所以他被迫在临近末端时松油滑行。 他损失了很多速度,迟迟等不到桑德斯的“Box”,21圈时他再一次在TR里表示轮胎撑不住了。 桑德斯也很煎熬。 导播鲜少的给到克蒙维尔控制台镜头,还是个推进的特写。先给到伯纳德,这个六十来岁的男人一脸凝重,嘴唇紧抿。推进时拍到了桑德斯,左手攥着拳,在说着什么。 赛道上的状况瞬息万变,F1的官方导播久经沙场但仍防不住突发事件。 1号弯出弯,已经领跑了8、9圈的韦布斯特和与他相安无事P2的拉尼卡忽然相撞。 碎片飞了一地,霎时间,导播紧急切了两个相当艺术的画面——暴跳如雷的阿瑞斯车组技工,人们忿火中烧,镜头再切,振臂高呼的克蒙维尔程烛心车组。 继续切镜头,赛道边挥舞着的黄旗。 英文解说惊人的语速堪比连发步枪,即便是母语英语的人或许都只能分辨出激情解说中那些重音组合起来是——“命运的安全车!” 来了,那个命运的安全车,程烛心的免费进站。 23圈的中性胎,程烛心做到了。 被榨干最后一点行驶寿命的,稍有不慎就会弃车而去的中性胎,在程烛心手里做到了只掉圈速不掉位置,终于等到了这个命运的安全车。 1、2相撞,实体安全车,各家车队立刻随赛道状况而执行新策略。 进过的再进,坚持到现在还没进的大赚特赚。 开进维修通道,桑德斯回头,热切的视线望向P房换胎区。从事赛车行业需要胆魄和信念,从领队到换胎工都是如此。 桑德斯继续望着赛车开出维修通道,不知不觉,他掌心的汗气捂得婚戒都滚烫。 如果不是全球转播,他甚至可能在胸口画十字感谢上帝了,因为这个安全车但凡再晚来一圈,局势就全毁了,桑德斯不敢后怕,衰竭的黄胎、首秀的主场,起跑时的超车……包括科洛尔的提前进站都会被他毁掉。 安全车带领的时间里,转播画面回放韦布斯特和拉尼卡的事故。从拉尼卡的追击视角来看,1号弯入弯点,他咬到了韦布斯特,亚特兰赛车在冲刺赛后进行了有效调校,它的弯道表现更好,拉尼卡的圈速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于是他在1号弯入弯点理所应当地进攻韦布斯特,1号弯不是善茬,他们两个更不是。 原本P3的博尔扬成为新的领跑,积分区空出两个名额。 而程烛心,待在了P9。 早早换上白胎的科洛尔在安全车期间没有进站,他的驾驶风格和他为人一样老练。与程烛心一样,他们都是克蒙维尔体系成长的赛车手,这家拥有30年F1参赛历史的车队在耳濡目染中培养出了风格同样稳健持重的车手。 科洛尔·伯格曼更是在这场受到了多国解说的赞誉,他们知道这场比赛克蒙维尔有意将程烛心推进积分区,自然,他自己完美的起跑和长距离、保胎表现得以担当此荣誉。但队友的付出不容忽视,所有人都不会忽视。 安全车撤离的首圈,领跑的博尔扬在3号弯出弯给油的点做出了完美的带开。被安全车抹平差距后,所有赛车获得了二次机会。 P10的布林沃凭借强悍的赛车性能过掉程烛心,程烛心明白防守他只会浪费轮胎,很友好地放了过去,自己待在P10。 科洛尔就这样挡在P11。 也是这一圈,科洛尔要做积分区守门员。 他身前是程烛心,身后是峰点石油车队的索格托斯。 峰点石油上赛季和克蒙维尔不相上下的烂,但今年进行了有效升级,他们来了个传言三千万美金的新赞助,继而扩宽了研发团队,早已非复吴下阿蒙。 科洛尔必须给他制造点压力,他知道的,一旦这辆峰点石油超过自己,那么过掉程烛心必然不在话下——这并非他不信任程烛心的车技,而是赛车之间的性能差距。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下30圈。 科洛尔同样明白,他自己守不住峰点石油的赛车太多圈,所以他在TR里告诉提塞:“我会尽力防住后面的索格托斯,叫程烛心跑。” “明白。”提塞说。 那边,桑德斯通知程烛心Push。 要快跑,或者说“快逃”更合适。 在科洛尔压制索格托斯的时间里跑得越远越好,用新的白胎去Push。因为科洛尔防不住太久,一旦让索格托斯超过去后,程烛心必须有足够的差距从峰点石油手里逃出去! “Copy。”程烛心说。 在保护轮胎的前提下推进赛车,今天克蒙维尔的所有人掏出了全部的能力和诚意,势在让这个年轻的中国赛车手在他的祖国拿下1点积分。 中文解说:“哎,太感动了,这真的太好了这支车队,我要暂时收回我赛季初对克蒙维尔的激进用语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没想到他们会为了程烛心的积分如此的……绞尽脑汁、拼尽全力。” “所以这个事实就证明了伯纳德确实是‘快乐教育’嘛。”另一个中文解说接着分析,“虽然车队没有能力给车手一辆好车,但只要你有希望,那么这支车队的两个车组都会过来帮你,这点就很好嘛,对吧。总说F1残酷啊,啊、这么说倒也没错啦,只是世事无绝对,你看这两个队友就很好。” 转播画面的左侧排名表,已然是16laps to go。 剩余16圈。 索格托斯被科洛尔防得满腔愤懑,终于在这一圈超过去了。你甚至可以在一辆赛车上看出一种冲破憋闷后的咬牙切齿。 “我防不住了。”科洛尔的TR。 “你做得非常非常好,科洛尔。” 被科洛尔防了14圈,期间导播给了多次镜头,科洛尔有着远超新秀的防守能力。规则许可之内的攻防,流畅丝滑的走线,在重刹区尽可能将索格托斯向外挤—— 迫使索格托斯不敢四轮出白线而降低车速。 这样的攻防,科洛尔在14圈里不知做了多少次。 他毁了索格托斯的圈速,程烛心在这期间越逃越远。 “剩下的交给他自己了。”科洛尔说。 “是的,科洛尔,剩下的我们要专心完赛了。”提塞告知他。 峰点石油在最后6圈里终于贴到了程烛心身后,程烛心竭尽全力拉开他1秒外,没有让他吃到DRS。相反的,他自己在套慢车的时候刻意去贴慢车以获得DRS。 每个人都在赛道上使尽自己的十八般武艺,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可能获利的操作都会去做。 祖国、首秀、积分区,这三个元素让他开着这辆赛车宛如一团火焰在缺氧环境里窒息地燃烧,烧得撕心裂肺。 倒数第4圈,大直道上索格托斯利用他强悍的尾速终于生吃了程烛心。程烛心没有就此放弃,反吃他尾流、切内线,14号弯重刹区跟他拼刹车点。 出弯! 程烛心的大脑里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这次的出弯牵引力,他一定要比索格托斯好;第二件,这是科洛尔给他的机会。 一场大奖赛在普通情况下,有三次机会。 排位赛,决定了车手们的发车位置。起跑,决定了一号弯前的进弯顺序。一号弯,决定了第一圈谁在干净空气里、谁落后、谁陷入车阵。 当然,后面还会有进站策略的机会、安全车的机会,这些不受赛车手控制。 但在这么多机会里,科洛尔多给了他一个。 程烛心出弯,后轮在可控的滑动范围内,吃到路肩,挤压索格托斯的赛车线空间! 做到了! 回到P10! 最后3圈是野兽竭力后的厮杀,大家的轮胎都磨没了,体力和精神力几乎要达到极限。程烛心防到了最后一圈。 今天开峰点石油的这位倒霉蛋,被克蒙维尔的两个车手加一起挡了30圈。 程烛心赢得了他人生中第一个积分,在他的祖国。 “我要爱死你了,科洛尔。” 程烛心的这条TR被全球转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程先生,麻烦您把椅子向左边挪一点点……OK OK就这里,谢谢。”摄像师指挥完程烛心,指挥主持人,“吕姐稍微往前来些,对对够了,这样你们俩的光就都刚刚好,好,随时可以开始了。” 近些年地方台在视频网站运营了几个官方账号,吕姐是体育板块的主持人之一。 吕姐微笑着先说了一串开场白,基本上是频道的名字和频道的冠名赞助,接着立刻介绍一旁的程烛心:“欢迎F1赛车手程烛心来到我们的节目!” “谢谢谢谢。”程烛心客气地点头。 “首先恭喜你昨天在中国大奖赛拿到了积分,昨晚有庆祝吗?” 程烛心“呃…”了一小阵子,回答:“昨天下午结束后在P房大家一起喷了香槟,算是庆祝了,如果是说开个Party的话那不太现实,因为这周也是比赛周,营养师不可能让我们大吃大喝。” 吕姐“嗯嗯”着点头,接着聊了些提前对好的问题。 就像此前和中国赛车手们之间的对话那样,你是如何想要步入赛车行业,你有哪些童年时代的偶像,在赛车生涯中有过怎样的关键节点。 一系列寻常问题之后,吕姐在镜头外递给他一张小卡片,是导演避开了镜头临时塞给主持人的。程烛心不动声色地垂眼瞥了下卡片上写的内容,快速想了想,跟她点头示意。 “好的。”吕姐换了个轻松点的笑容,为了让采访话题转变得不那么突兀,“那么,可以聊聊昨天大奖赛上的那句TR吗?” ——这就是卡片上写的内容:能否聊一聊昨日冲线后的TR? 导演可不想放过这么有热度的元素,而且他们是网络频道,不用太过谨小慎微。况且那句TR从字面上看,只能说明二人亲如手足。 “可以聊,没问题。”程烛心说。 “你在TR里这样说,会让人觉得这个积分区是你的队友科洛尔·伯格曼的鼎力相助才得以进去的吗?” 吕姐提问的角度已经是充满技巧。 比起她这个“受到科洛尔老鹰抓小鸡式的防守保护”,网上已经进阶到“意大利是同性婚姻合法地区”。 而程烛心当然明白吕姐,或者说他明白导演想要聊聊这个的意思。 所以他没有率先回答自己受到队友防守保护这件事,而是说:“我不会很介意这个说法,因为这是事实。至于那条TR,我说‘科洛尔我真是要爱死你’这句话是真心实意,我刷到了有人解释我会说这句话,是因为车手在正赛期间的心率、呼吸干扰了我的思维,使我口无遮拦就这样把‘爱’字吐出来。” “嗯。”吕姐其实有点紧张,她在庆幸这不是直播,万一程烛心口出什么狂言,都有的挽救。 程烛心说:“其实你知道单座赛车的赛车手,是很孤独的。” 吕姐看着他继续点头。 “小时候…就是小孩子最爱和朋友们一起玩的那个年纪,和你在一块儿的人都是你的对手,他们之中有的比你年长。年长的那些会虎视眈眈地看着你,生怕你是他们教练口中的‘比你年轻还比你优秀’的车手。比你年纪小的,会势在必得地看着你,总有一天他会超过你。” 程烛心稍做停顿,接着说:“而同龄人……比如科洛尔和我,我们这样的同龄人基本是竞争最大的,当你们的年纪相仿,大脑、肢体协调、理解能力各方面的发育都非常靠近时,差距就只剩下赛道表现。 “很神奇的是我们从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合拍,因为那时候连英文都不太好,我们有段时间靠比划着交流,因为你在赛道和维修区不可以用手机,没法用翻译软件。我们第一次接触方程式赛车的时候,教练告诉我们,油门碰一下就可以跑很快了,前几个弯道大家都怠速过去。但那个临时教练他口音很严重,我们当时十…十几岁吧,我的语言天赋不算好,在那个时候对很强烈的口音没法实时转换理解……当时我父母太忙了,不停接打电话,没有陪在我旁边帮我翻译。 “科洛尔见我很迷茫,拉着他妈妈到我身边,叫他妈妈,也就是莉亚阿姨,给我解释教练说了什么——他不必那样做的,可能卡丁车时代大家会互帮互助一下,但是来到方程式的时候,它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当然,还是会有很多车手愿意帮助别人,譬如去年,拉尼卡就帮了我们。但那是个对未来、前途至关重要的时间节点,他完全可以对我置之不理从而少一个竞争对手。 “所以科洛尔昨天完全可以和我一起竞争这个积分区,但他选择保护我,这就是我会说那句话的原因,我说的‘爱’是真的,不是冲动,我不是个冲动的人。这就是我们一直、长久以来的……真实的爱。” 程烛心说完这一大堆,吕姐险些没能第一时间跟着他话题的内核转移过去。 导演一个肤浅的问题想要在网上获得热度和讨论度,程烛心的话却只让吕姐觉得这更加的纯粹。 “谢谢。”吕姐说,“非常感谢你的解答。” 从演播厅出来,父母就在这栋大楼的停车场,后备箱里是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程烛心拉开车门坐进去,笑嘻嘻地扣上安全带。他爸从后视镜里瞧了瞧他:“傻乐什么呢?来之前不是还在抱怨说不想采访吗。” “嗯~”程烛心整理了下队服领口,“但是挺开心的。” 父母开车将他送往机场跟车队汇合。今天从上海飞往巴林,萨吉尔赛道有3段DRS,更加好超车。加上发车直道足有1.2公里,就像亨格罗宁的杆位距离1号弯有470多米,这些都是变数。 程烛心拿手机出来给科洛尔发消息说自己出发了。父母在前座商量下一场谁去陪他比赛,总要到现场去支持的。邵冬玲回忆了几个引擎制造商负责人的话,跟父亲聊着其中会否有明年席位的机会。今年峰点石油车队那三千万美金的赞助就是索格托斯带进来的,才稳住了今年的席位。邵冬玲向来“寇可往我亦可往”,别人能这样搞,她也能给她儿子搞。 “什么?”程烛心听到了关键词,“妈,先别急,等夏休前几站吧,我昨天跑完,其实有那么一点点进阶的感觉了。” 邵冬玲回过头:“哪有一站就进阶的,况且昨天拿分你是多亏了科洛尔的。” 程烛心一耸肩:“是啊,是多亏了他,我不否认的,但我也是真的觉得我进阶了,你看我最后4圈的防守,你看……” 程烛心把手机递给他妈妈,上海站最后4圈程烛心以不俗的表现跟索格托斯缠斗得有来有回,导播给了很多镜头。 邵冬玲对程烛心的赛道表现从来都没有特别严苛的要求,她和她丈夫都是生意人,而F1围场除开车技,就是要看谁能为F1带来更多的价值。 想要进入F1的不仅有赛车手,还有车厂、赞助等等,围场有它自己的公平:谁有价值谁就进来。 “好了,我知道你表现很棒。”邵冬玲将手机还给他,“克蒙维尔的车不行,我们得让你进一个更好的车队。” 程烛心已经习惯了母亲非比寻常的野心,他的父母性格都是如此,所以他才会比较容易满足。拿回手机后往靠背上一瘫:“有车开就行了。” “伯纳德的快乐教育应该改一改。”邵冬玲评价。 “我们领队挺好的。” 领队伯纳德在机场的VIP休息区看巴林站的底板模拟测试数据时,程烛心终于办好了托运后通过安检,在他斜对面坐了下来。坐下后重重地叹气,伯纳德一抬头,问:“长吁短叹的怎么回事,找不到科洛尔了?他在洗手间。” “谢谢。”程烛心站起来就往洗手间跑。 科洛尔刚从隔间里开门出来,迎面一张笑容灿烂的脸,吓得他差点转身回去重新锁门。 “你……”科洛尔从惊吓到无奈,“退后,让我出去。” 程烛心退后两步,跟着他到洗手台,说:“我妈叫我问你夏休来不来中国过。” 科洛尔从镜子里看他一眼,摇头:“不要,去你家的话,就是夏休第一个礼拜猛吃,剩下两个礼拜减重。” “……”程烛心难以反驳,“那我去你家。” 科洛尔抽两张纸巾擦手,揶揄他:“你能不要跟我黏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 科洛尔接着打趣他:“黏久了我会嫌你烦。” 说完走出洗手间。 程烛心跟在他后边手插裤兜晃悠着:“你嫌我烦吗,你嫌我烦吗?你嫌我烦的话那我就不烦你了,我等下一个人在那个……看见了吗就那个插座那儿,我在那蹲着哭上三个小时就好了,算了我现在就去蹲着……” “程烛心给我去伯纳德旁边坐着不要乱跑了!”科洛尔说完,摇摇头笑着走去提塞那里跟他一起去买咖啡。 第9章 第 9 章 车手们对巴林赛道更加熟练,因为季前测试就在这里。 并不是所有F1车手比赛都乘坐民航。阿瑞斯车队的两位车手有着全围场最高薪水,他们早早购入了私人飞机,以及峰点石油的索格托斯也有一架。 这位是围场里家境最好的选手,好到他开F1,人们已经不会冷嘲热讽“付费车手”,而是感谢他的到来,为峰点石油车队发工资。 索格托斯在上海被克蒙维尔的两个稻草人防了三十圈,赛后采访里他笑得无力又破碎,记者询问他是否觉得程烛心和科洛尔毁了他的比赛,他比较随意地笑笑回答说:他们两个会请我喝珍珠奶茶的。 程烛心当时就给他点了奶茶,双倍珍珠双倍冰块。 原本索格托斯邀请他们俩乘坐他的私人飞机作为奶茶的答谢,但程烛心今天被安排去采访,索格托斯的航线和时间早已定下,所以没有坐。 科洛尔就也没去。 飞机上科洛尔戴着眼罩一直睡觉,程烛心跟他坐在同一排,他靠过道,科洛尔靠窗。 这趟飞机从上海起飞,飞机上有几位DTS拍摄组成员。现役F1车手里有几位很不喜欢他们,一旦发现飞机上有他们的人就会装睡或专注玩手机。科洛尔也不太喜欢他们,主要是阿瑞斯车队不喜欢他们,他在那里当过储备车手,听过阿瑞斯车手和领队的抱怨。 记录片带有个人情绪这很正常,但很多车手都觉得DTS的手法太过夸张,每一季都有属于它的反派,每支车队都有很夸张的爱恨情仇。 说实话没人想被一档记录片如此“记录”,所以在有必要的配合之外,他们多数时候选择不让自己变成素材。 就像现在这样,想拍就拍吧,反正我飞机上睡觉。 “Hi,程。”有个人来搭讪程烛心,“我们是《DTS》的,请问你愿不愿意过来跟我们坐一排呀?请别把这当做工作,只是随便聊聊。” “呃。”程烛心本就不太好意思拒绝别人。加上这人蹲在他座位旁边,姿态非常低,程烛心觉得可能他膝盖都触地了。 “三十分钟?”那人微笑着仰头看着他,“就三十分钟,我保证。” 三十分钟的话……程烛心默默瞥了下旁边熟睡的人,犹豫片刻,刚说完“好吧”准备起身。手腕忽然被人捉住按下,他转过头,客舱里的噪音弱化了人声,从而让人被动地更注重视觉。 科洛尔的另一只手捏着眼罩,只掀开一些,露一只眼。 “Sorry,and no。”科洛尔说。 “Sorry。”程烛心跟着重复了一遍,“and…no,sorry。” “呼。”程烛心松了口气。那人仍然笑着的,礼貌地点点头离开了。 转头再看科洛尔已经重新盖上了眼罩,程烛心就盯着他的眼罩,普通的黑色眼罩,不是客舱提供,是科洛尔自己的,柔软的棉质和很好的遮光效果。它遮住了光线但可能没遮住程烛心的视线。 科洛尔又一抬手,他们太熟悉彼此的身高比例,那只手精准钳到程烛心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去。 说:“别盯着我,要么玩手机要么睡觉。” “好吧,这都能知道。”程烛心说。 飞机降落后,程烛心给他妈妈发消息说安全抵达了巴林。邵冬玲回复过来,告诉他下一站他父亲会过去现场陪他,他回答说好的。 巴林和沙特大奖赛连着的,这周末在巴林,下周末就在沙特。车手父母陪伴参赛对车手来讲是一种家庭和睦的象征,也是家庭对车手事业的支持。 “下一站我妈妈也过来。”科洛尔说,“最近她和我的姨妈做了几条幸运手串给我们,下礼拜会带过来。” “好诶!”程烛心说。 拿到行李之后跟着车队一起去酒店办理入住。F1赛事都是提前锁定酒店,靠近赛道的酒店就那么几个,所以几乎每场都有狂热车迷蹲守在酒店门口或停车场。 酒店的保安训练有素,一个个身量高大,立刻上前围成一圈人墙,当然,他们也没忘记放进来几个提前打点过的记者,期间要表现出“我有努力拽住,可他竟如此力大无穷”,显得敬业。 程烛心和科洛尔刚站到地上,戴上车队鸭舌帽时,只见面前一人飞奔过去。有点眼熟,程烛心拉下些墨镜,说:“好像是那个埃文·菲特。” “跟拉尼卡有过节的那个油管博主?”科洛尔问。 “嗯。” 亚特兰车队今天跟克蒙维尔买到同一班飞机。菲特径直飞奔到拉尼卡面前,真诚恳切地说:“我一定要当面向你道歉,拉尼卡,我真的太抱歉了,其实我很崇拜你,蕾瑞能跟你在一起真是她生命中最幸运的事情,所以你可以原谅我那天的冒犯吗?真的非常对不起……” 埃文·菲特一阵机关枪似的话砰砰砰全打在拉尼卡脸上,这趟航程不算短,中间在迪拜有一次转机,又从机场坐车到这里,拉尼卡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摘下另一边耳机。 但他倒是听见了菲特最后那句“非常对不起”,于是一耸肩:“ok好吧,没事了,请你让一让。” 菲特堆出一种别样的笑容,接着他被车队车组的其他人挡开,也退至保安人墙之外。 程烛心呆滞了,他磕巴着指着那边,问科洛尔:“你听见了吗……我靠,你听见了吗?这人是不是穿插了一句‘蕾瑞跟你在一起怎么怎么幸运’了?” 科洛尔当然听见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拉尼卡他认下了那句话。” 从机场过来的上午车里坐了六个人,车组里的技工催促他们进去酒店。大家拿上行李,程烛心愣了会儿,被科洛尔推一下才回过神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F1车手分明有着极致的反应能力,但周围人群纷乱,车迷们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扬着手里的周边帽子请他们签名,保安呵斥着,声音比行动更威猛。 等到所有人反应过来,已经在酒店房间里安顿好了,程烛心才试探着问:“你们说,那个博主会不会拿拉尼卡认了那句话大做文章,说蕾瑞多幸运的那句。” 克蒙维尔订了几间大套房,其中一套给两个车手和营养师一起住。 营养师听他这话笑了下,研究着酒店的咖啡机,说:“会的吧,不要担心这个了,今天傍晚体能之后你和科洛尔记得来跟我要褪黑素,我们需要调整时差。” “好的。”程烛心刚说完,科洛尔从套房的房间里出来了。 营养师见科洛尔无精打采,询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有。”科洛尔摇头。 程烛心坐在餐桌边。他知道科洛尔平时比较贪睡,但飞机上明明已经睡了好几个钟头,现在看起来还是恹恹的。 “坐。”程烛心拍拍旁边的椅子。 科洛尔过来坐下,营养师要去跟厨师确认菜单,收拾好了包之后就离开了房间。这是个四人间套房,桑德斯坐的那班飞机还没到,房间里剩下他们两个。 咖啡机旁边的直饮机“哔”了一下,提示水槽是空的,请加水。 两个人都没有动,短暂沉默后,科洛尔深吸一口气,说:“刚才是我爸爸的电话。” “嗯。”程烛心等他继续说。 科洛尔的父亲,朱利安·伯格曼,在罗马的港口做生意,是个精明的富商。科洛尔有些不晓得怎么开口,喉咙压着一堆话,涌不上来。 程烛心等不及了:“你可以讲意大利语,但你得说慢一点。” 就像科洛尔会说中文,程烛心也会些意大利语,但语速快的话他不行。 科洛尔笑了下:“好吧,不是,我说英文。我爸爸说……叫我们两个最近在媒体面前不要回应记者提问的关于拉尼卡的任何问题。” 程烛心猜到了些,他试探着问:“是不是…菲特又在搞鬼?” 科洛尔点头:“刚刚酒店门口,菲特在直播,他的摄像头就夹在他衣领上。” “我懂了。”程烛心向前挪了挪,手臂撑在桌子上,“拉尼卡肯定被网上的人判定为脾气大、插足别人感情,还不尊重女友,甚至可以说不尊重女性……毕竟怎么谈个恋爱就是‘此生最幸运’了呢。” “对,菲特的引战思路实在太好了。”科洛尔说,“我爸爸说,这些可能是奥金做的。” “奥金?我们认识的那个奥金?王国之焰的领队,艾萨里·奥金?” “是。是他。” “他为什么要……” “他想要明年低价买拉尼卡,先抹黑他,如果亚特兰车队坚持保他,那么就花钱公关,处理舆论。如果放弃他,眼下围场能要他的车队不多,他本人又不会愿意去小车队,那么奥金就可以很便宜把他招募去。” 程烛心目瞪口呆:“这太……这会是真的吗?” 科洛尔很遗憾地回答:“基本上是真的。” 程烛心很是不解:“王国之焰明年打算换掉塔伦希吗?” 科洛尔笑了:“塔伦希去年修车费479万美金,全围场排第二,你觉得呢?” “说的也是……”程烛心立刻被说服,“加上今年开年撞墙撞车又退赛,此子断不可留。” 科洛尔看着他:“那么,你想想,明年会怎么样。” 程烛心倏地反应过来了:“我们俩之间有一个危险了。” 科洛尔眉稍一抬,用拳头在他脑门敲了一下:“你傻不傻,他已经是围场导演了,他明年多半会加入王国之焰的其他平行赛事,WEC或者FE。我的意思是,亚特兰会空出来一个位置,你要把这个可能性尽快告诉你父母,明白吗?” 科洛尔一直是这样处处为他着想。 F1有史以来,亚裔赛车手少之又少,这是一项极其昂贵的赛事,就像塔伦希去年撞车撞掉王国之焰将近五百万美金。他去年撞掉五百万,今年仍有席位,那么只能证明塔伦希带进围场的赞助非同小可。 那么这样一类赞助通常已经远超个人能力——它并非是某个老板看重其车技,认为他能带来更好的广告效益,而是某个地区甚至国家的力量。 但凡来到这样的层面,就难以避免一些政治元素。所以F1车手在很多年里都是欧美国籍居多,亚裔车手屈指可数。 所以科洛尔明白,如果说在自己和程烛心之间有一个人的席位岌岌可危。那么多半会是他。 而他没有告诉程烛心的是,他父亲已经在接触霜翼车队的高层,或许明年可以去搭档多罗斯。只不过科洛尔不想做二号车手,所以方才在房间跟父亲的通话里有了争执,出来时才低迷不振。 程烛心没有去想明年那么远的事情,今年才刚刚来到第四站。 他摇头:“我不想管这些,我可能还是会在媒体面前给拉尼卡辩驳几句,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冲动,脑子一抽就……” “真的吗?”科洛尔举起手机,屏幕上是程烛心上海站后的采访视频,吕姐采访的那个。 视频有人做了英文字幕,字幕上写:我说的“爱”是真的,不是冲动,我不是个冲动的人。 “哦。”程烛心站起来走了,“我去换衣服了,等下去健身房。” 第10章 第 10 章 网上吵得很凶。 埃文·菲特在所有社交媒体同步更新了这一直播切片,Tik tok上的热度尤其火爆,人们热爱审判强者,他们会在强者的道德裂痕上开Party。 第二天清晨,营养师敲门叫他们起床,程烛心醒得比闹钟早,手机和牙齿同步在刷。也因为边刷牙边玩手机所以没听见营养师敲门,营养师担心他还没醒,无奈叫科洛尔进去叫他。 程烛心住套房时,房间门一般不锁,科洛尔直接开门进来,卧室没人,看向洗手间,他过去推开一条门缝。 “原来你起床了。”科洛尔说,“丹妮怕你还在睡,叫我进来叫你。” “嗯!”程烛心立刻漱口吐掉牙膏泡沫,“菲特真是鸡贼,他Tik tok的评论区快要把拉尼卡二十年前竖的中指扒出来了。” 科洛尔蹙眉,表情厌恶:“这么夸张?” “世界上有几个人经受得住全方位道德审判?”程烛心靠近镜子检查胡茬,接着说,“如果说这都是奥金干的,他难道不怕把拉尼卡打击得太过头吗?” 科洛尔拿过他的手机,暂停这条视频,点开评论,慢悠悠地往下划着,说:“FIA有反网暴组织,奥金也不是傻子…好吧希望他不是,但愿他懂得控制火候。” 性别话题在全球都自带热度,各大中外社媒本质上都是一个路子,他们钟爱流量,根本不管它是何种性质的流量,只要有人讨论,也根本不管人们的讨论是争吵还是互相攻击。 毫无疑问的,埃文·菲特为平台带来了巨大流量,不单单是他自己发表的视频下方热闹如圣诞集市,还引起其他博主开始深扒拉尼卡过往的言行。 “不要再看了。”科洛尔说,“远离社交平台,伯纳德递合同的时候就告诉我们了。” 程烛心干脆果断地将手机屏幕一锁,来彰显自己非常听话,然后转过头,脸朝着他,问:“我下巴很干净吧?应该不用刮吧?” 科洛尔在外貌管理上非常严格,此种严格并不是穿搭华丽优雅,而是极致的干净整洁:“不行。” 他手张开,自下而上地扣住程烛心下颌两边,靠近观察,走前丢下三个字:“刮干净。” 周二没有太多事情,事实上周一到周三有几位车手会选择待在迪拜来躲避媒体的镜头。早晨在酒店楼下的街上空腹跑步,赛道里的P房将在今天晚间搭建完毕。晨间会议,伯纳德通知了有哪些明星会过来他们的P房参观,程烛心一个都没记住。 “以上就是我们本站的调校情况。”伯纳德半坐在会议桌边,拿着投影遥控器,“这套底板在上海的表现很好,左前轮损耗过快的问题我们会在周末持续调整,巴林是高速高温赛道,两停是比较安全保守的策略,具体计划我们在练习赛后讨论。” “对了。”伯纳德补充,“媒体日不要乱说话,不回答任何超出克蒙维尔车队范围的任何问题,明白了没?” 这个补充针对两位车手,两人点头说“明白”。其实进入围场的记者都会提前沟通,可偶尔也会有防不住的,非要问些八卦,镜头就举在那儿,常常搞得大家很尴尬。 近期围场的风波除了拉尼卡身陷舆论,还有异军突起的峰点石油车队。 开完会,恰好在酒店电梯里偶遇了峰点石油的几个人,几个人互相打招呼。健身房在二楼,轿厢里打完招呼就没人说话。忽然,索格托斯开口:“中国的奶茶果然更好喝!” “噢。”程烛心反应过来了,“是的是的。” “我全喝完了!”索格托斯掷地有声,语气俨然无悔。 旁边科洛尔笑出了声:“希望你不要被练得太惨。” “那当然。”索格托斯偏头看向他,视线越过程烛心,“晚上打球吗?” 程烛心纳闷:“为什么不问我?” “他去难道你不去吗?”索格托斯莫名其妙,“你们两,问其中一个不就行了吗!” 电梯终于到了二楼,科洛尔笑着推了下程烛心:“出去。” 健身教练不参加车队会议所以提前在这边等,一般酒店健身房的器材都比较基础,车手们专用的几件健身用品都是随身携带。 F1车手们的身体素质在这颗星球上绝对排得进第一梯队。教练见面就是负重引体向上,程烛心和科洛尔老老实实在腰上绑好杠铃片。 从程烛心开始做赛车手到今天,这么多年里,健身训练这件事情从十足的抵触、绝望且痛苦,到麻木无感、随便你吧,再到现在的自觉蹦起来握住把手,以同样的频率一下一下将自己向上拉。 车队的营销部同事们过来录了些两个人训练的视频素材,这间酒店的健身房有两个,这个是峰点石油和克蒙维尔一同包下,本周只供车手使用。 有合作的媒体在训练开始后的一个小时安静地走进来,保持距离拍摄。车手们早已习惯了随时出现的镜头,基本每天只要离开被窝,就要做好准备会从哪里忽然出现相机镜头或手机镜头。 “我要你的转达给冬玲阿姨的话,你说了吗?”科洛尔跟他并排俯卧撑。 “还没有。”程烛心调整呼吸,“我……没说,下一站我爸会去沙特,到时候再说吧。” 程烛心对席位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或者应该说,他渴望席位,但没有焦虑到要在赛季第四站就一定要有结果。相比较他自己,科洛尔更操心。后者没有回应他,继续专注锻炼。 媒体日当天,果然在交涉后仍有记者询问拉尼卡最近沸沸扬扬的舆论事件,目前只有热爱社交畅所欲言的杜奥特中招了。杜奥特果断站在拉尼卡这边,指责无良博主在混乱环境中引导拉尼卡的言行,他话一说完,莱恩车队的公关运营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 轮到程烛心时,他一边看着画外瞪他的科洛尔,一边回答记者:“我们不聊这个。” 接着记者的话题转移去赛车状况,程烛心回答:“我们继续用中国站的底板,这是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不认为我们在这一站仍能压制住峰点石油,至于上一站拿到积分有没有提升信心…有的,一部分,二号车手?我们暂时不区分一二号车手,谁有机会就齐心协力为这个人去抓住机会。” 媒体永远是围场的一部分,F1从来不怕这些性别主义话题又或者是谁和谁的纠纷绯闻,他们最怕的是无人问津。 直到排位结束后,这荒谬的流言才稍微淡化。 因为FIA发布了一则通知,排位赛后,有一辆未通过前翼数字扫描,其前翼端板尺寸与车队申报的图纸不相符,作为处罚,FIA取消了车手格兰隆多的排位赛成绩。 这支车队就是塔伦希所在的王国之焰,而他们的领队,即科洛尔父亲透露的消息中,制造舆论的艾萨里·奥金。 无论菲特这个博主是不是受了奥金的指使,现下王国之焰在巴林站的比赛已经提前陷入困境。 “车手会议取消了。”伯纳德在维修区吃了一圈瓜回来,通知大家,“我们最后检查一下胎压和协调器,然后关闭P房收工。” 两个人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一路安静地回到酒店,终于在避开所有人之后,他们在酒店二楼的大露台角落里点了两杯无糖柠檬水坐下,开始八卦。 “这是不是亚特兰车队对奥金的反击?”程烛心靠在他耳侧,小声说,“拉尼卡真是太惨了。” “可能性很大,奥金想低价买拉尼卡,但王国之焰怎么可能束手就擒。”科洛尔觉得这里还是不够安全,他挪着屁股下边的藤椅,跟程烛心再靠近点儿。 露台上的灯光是氛围灯,很暗,今晚除了他们两个,只有遥远的对角线那里坐了三个人。 他们背后就是露台围栏。 科洛尔也凑去他耳边:“如果是亚特兰的反击,那么王国之焰今晚会严查内鬼,换掉端板这么大的事情,可能会被起诉。” 程烛心这时候才恍然,他明白兹事体大,下意识靠得更近:“是哦,但奥金也太离谱了,王国之焰缺钱吗?要用这种操作?” “我爸说,他们早就有了财务危机,而且……” 科洛尔话没说完,露台下边,一楼的小门里有两个人边向外走边争执,应该是在吵架。 不是英文也能听出盛怒的语气。 女人说话的语速很快,后边跟出来的男人试图解释什么。 两人听见动静后先是收声,接着觉得不对劲。一对视,程烛心试着问:“拉尼卡的声音?” 科洛尔点头。 两颗脑袋刚向下探着看,下一刻,女人一巴掌扇了上去——果断的一巴掌,巨响。 拉尼卡毕竟是F1车手,发达的颈部肌肉让他不至于被扇偏过头去。 同时,女人发现了二楼的两个人。 她抬头的同时,程烛心一把扶住科洛尔的脸试图把他掰回围栏这边。 拉尼卡也跟着女人的视线抬头看过来,于是他看见的瞬间画面是,程烛心捧着科洛尔的脸,近得都快亲上了。 拉尼卡摸了摸自己刚被扇过的脸,问:“我能上去跟你们喝一杯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麻烦给我一杯啤酒,倒半杯就好了,我会付一杯的钱。”拉尼卡跟服务员说。 在正赛前,通常营养师不会允许车手喝酒,但营养师很多时候也管不着他们。拉尼卡被扇巴掌的那半边脸开始起了些红色。 “她要跟你分手吗?”科洛尔小心地问。 语气很小心,很轻,但内容相当直白。 拉尼卡点头:“是的。” “太遗憾了。”科洛尔说,“但起码风波会停下吧?” “我不知道,这阵子像是着魔了,不知道为什么被推到了某个审判庭上。”拉尼卡两三口就把半杯啤酒喝光,德国人很是彷徨,“他们甚至找到了我16岁在亲戚的婚礼上跟一群朋友跳低俗舞的视频,天杀的我16岁的时候就是个十足的蠢货欸,哪里懂什么低俗不低俗。” 拉尼卡说完,下意识端起杯子,里面已经空了。 程烛心叫来服务员,点了杯和他们一样的无糖柠檬水给他。 拉尼卡看着对面的两个人忽然笑了:“天哪你们两个这样看着我,真的好像两个稻草人……oh我的意思是很可爱,你们知道的,麦田总是让人平静而且有安全感。” “没事啊。”程烛心说,“我们俩当稻草人挺好的,真的。” “哦对了。”拉尼卡想起刚刚抬头看见的画面,“你们放心,我不会乱讲话,绝对不会,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不会再让任何善良的人再来一次了。” 科洛尔眨着他纯天然经典欧式平行双眼皮的眼睛:“什么?” “没什么!”拉尼卡铿锵有力,俨然一副兄长罩着小弟们的气魄,“晚安了!” “晚安……”科洛尔看着他起身走了。 由于王国之焰车队的一号车手格兰隆多被取消排位赛成绩,所以他在正赛上位于队尾发车。王国之焰车队认为事已至此,干脆为格兰隆多的赛车的动力单元进行升级,从维修区起跑。 于是正赛发车区是19辆赛车。 巴林是全年第一场夜赛。 程烛心P16发车,科洛尔P19。 暖胎毯撤离的同时,程烛心盖上护目镜,扣好。发车线跟赛车前轴平行,工程师在他和科洛尔的赛车上贴了个小小的黑色胶带作为停车参照物。程烛心又看了它一眼。 开始了暖胎圈。 今天杆位发车的仍是阿瑞斯车队,博尔扬在排位赛上跑出了恐怖至极的1分30秒021,直接拿下杆位。 而他的队友,阿瑞斯一号车手韦布斯特在Q3最后一个飞驰圈的3号弯失误,慢他0.168。 “一切正常吗?”暖胎圈结束后返回发车格停好后,桑德斯在TR里询问他。 “很正常。”程烛心说,“正常到我希望它来点不正常的动力。” 桑德斯很无语。 这段TR播出来后,各个语言的解说纷纷笑着表示可能对克蒙维尔赛车来讲,一切如常并不是车手们想看到的。 19辆赛车停稳在发车格上,五盏红灯依次亮起。 这样的发车起跑在程烛心和所有人的肌肉记忆里。赛车这件事就好像学生们在每个工作日去上课一样,它理所当然,尽管人们在媒体面前说了那么多“我不开赛车的话我要怎么怎么”但事实上内心深处、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是这台赛车。 恨也好,爱也好,入弯推头出弯甩尾也好,在长弯里如溜冰一样的抓地力也好。 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它。 想这台赛车。 现在起跑了。 脏测起跑的程烛心,抓地力不够好。 P15的布林沃起跑昏厥,防熄火介入,程烛心果断抽头过掉他。紧接着2号弯大力制动,外线吃掉P14的塔伦希。P13是一台霜翼赛车,他们是火星车队守门员,也是地球组的火星车。 3号弯没有机会,来到直道。 前排几位使用黄胎起步的车手在第一圈的表现没有特别激进,他们要做的是尽量保护轮胎、保护自己的位置。 程烛心知道科洛尔红胎起步,巴林是赛季中难得的,排位赛表现不佳也没太大关系,因为赛道的超车点很多。 正因如此,当程烛心在后视镜中看见了一台克蒙维尔,他想都没想,甚至桑德斯都还没来得及在TR里告知他—— 5、6号弯,程烛心简直在这个内线里扫榻相迎将科洛尔地请进来,再客客气气地让过去。 中文解说更是笑作一团:“你看看!咱礼仪之邦的孩子嘛!上一站你帮我,这一站我让你,对不对!” 程烛心这个让车让得叫人无可指摘,因为连TR都没响呢他就让车了,自然让人觉得这是车队会议早已定下的决策。 事实上连桑德斯都是这么认为的——科洛尔的发车位置比较靠后,所以起步给他红胎,叫他尽可能向前追位置。 只有护目镜下的程烛心自己胆寒了片刻。 他闪过一丝念头,并且被自己的念头惊吓到。这场,科洛尔一路闪转腾挪,依靠提塞为他找到的相当精准的进站和程烛心在后的防守——在帮他防守的这一点上,说程烛心殚精竭虑都不为过。 科洛尔在第14圈凭借红胎优势追赶到P9,他过于优秀的轮胎管理以及桑德斯给程烛心临时制定的黄红红两停策略,因为程烛心在排位赛止步Q1而有一套全新的红胎,林林总总,科洛尔奇迹般的,保住了他紧赶慢赶来到的P8。 程烛心在1、2号弯的组合线路顺滑而强势,压在P12阻挡着布林沃,这个来自逐星者车队的巴西车手并非善类。 幸运的是,程烛心也不是。 布林沃走内线,程烛心只稍稍带一些前轮进行挤压。果然那只是布林沃的假动作进攻,程烛心再提前转外线,出弯时的车屁股刻意向弯中带一带,给布林沃一团脏空气。 再来一圈,故伎重演。 F1赛道上,气流是绝佳的武器。它在直道上是尾流,弯道里就是脏空气。程烛心在直道上跟他画龙,弯道里跟他推搡。 “那一下不太妙,程。”桑德斯在TR里说。 “okay。”程烛心没有反驳。 那个弯角,程烛心在防守线路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犯规动作,他没有给布林沃留出足够超车空间的同时,自己大力制动而导致轮胎锁死。随着一阵白烟从轮毂冒出来,他更是没有让车,而是做了个反直觉的动作—— 反推了一下布林沃。 布林沃为了防止碰撞而不得不四轮出白线,从赛道外躲避他,在缓冲区失去速度。 程烛心明白,在这场正赛里,能够威胁到科洛尔积分区的,且被他挡在身后的人,这个布林沃的危险程度最高。 布林沃已经进过一次,换上全新的中性胎,他会用这套中性胎跑到底,势必会猛猛向前追位置。 程烛心要防住他。 “OK程,我们得到了一个5秒的罚时。”桑德斯说,“因为你在2号弯的危险驾驶。” 这是程烛心预料之内的罚时,幸运的是,大约赛事干事认为他并不是故意想要挤压布林沃,甚至包括布林沃的车队都觉得那只是程烛心一次新秀级失误。 毕竟在围场里,老手们可以演出失误,真正的失误是赛道事故,低级失误之下还有个“新秀级失误”。 程烛心松了口气。 因为是失误,而自己并没有因此获利——当时布林沃并没有完成超车,所以他不需要跟布林沃交换位置。 巴西人仍在后面紧咬着他。 P19 to P8的科洛尔被投票为全场最佳车手。 克蒙维尔连续两站的拿分让士气大增,社交平台上的“稻草人”被加上肱二头肌,不再像“麦田守望者”而像“麦田保安”。赛后克蒙维尔的P房门口大合照,P8,Point4的科洛尔·伯格曼脸上还有些许头盔内衬的压痕。 他们喷香槟、乱七八糟地抱作一团。 程烛心在劈头盖脸的酒液和车队技工们、工程师们不知道谁对谁的疯狂拥抱和庆祝里差点晕眩。 他P12完赛,整场比赛荣获10秒罚时和超级驾照扣1分,因为违规动作和危险驾驶。 他把布林沃防得完全没脾气,赛后采访里布林沃只笑着摇摇头,摊手,经典的“爷爱明”开头和“程做得很不错,他们做了有效的尾速提升,我们也会在下一站继续找到满意的调校”。 “你怎么了?”科洛尔一头一脸的香槟,湿漉漉的卷毛刘海悬在眉前。 程烛心坐在P房后面维修通道的入口,他抬头:“没有,我……我透透气。” “走了。”科洛尔说。 “哦。”程烛心爬起来之前,科洛尔递来手,他抓住那只手,借力站起身来。 科洛尔觉得他可能是太累了,普通大奖赛正赛的脱水3、4公斤再加上他几十圈的高强度防守,这时候的程烛心可以用摇摇欲坠来形容。 于是他开玩笑说:“我搀着你走?” “等一下。”程烛心没有接受这个玩笑,在P房后侧,赛后人比较少,因为赛车还在FIA检查,这个时间人们可以休息片刻。 “怎么了?”科洛尔其实察觉到他不太对劲。 程烛心攥着他的手:“你…你抱我一会儿。” “好。”科洛尔想都没想,拥抱过来。 5、6号弯的胆寒终于在此时此刻消弭蒸发。他悬而不落的心也终于平稳落在了某个地方,开始稳固地跳动。 因为在那圈,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点抗拒。 抗拒把科洛尔让过去——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红胎吗?我的起步位置更靠前,我的黄胎圈速也不错,凭什么。 刹那闪过的念头,程烛心居然忽视了那是科洛尔。一起长大的科洛尔,在上海为他防住索格托斯14圈的科洛尔。 那个瞬间,他不是科洛尔,只是“后车”。 自己也不是那个“为你做任何事”的程烛心,只是“前车”。 他被自己吓到了。他明白君子论迹不论心,况且他是在这念头出现的前一刻让了车。 但他也明白,那是肌肉反应越过大脑,所以他紧紧抱住科洛尔来稀释掉那个刹那。 并且将之判定为一起“思维意外”。 题外话:恭喜巴西站维斯塔潘维修区起跑P3完赛[爆哭]恐怖如斯的围场强者!!we have nothing to lose[爆哭]以及汉娜史密斯的神之三停(虽然被动一停),但白黄黄红一路超车一路刷紫,P3带回![鼓掌] 倍耐力:巴西应该一停。 大红牛:三停上领奖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程怀旭,程烛心的父亲。 程烛心的经纪团队分为国内外两个部分,国内主要筛选赞助投资、社交平台的风评维护以及国内品牌代言事宜由程怀旭的堂弟程怀肃负责。 国外部分则由邵冬玲的人在筹谋,譬如席位、与车队高层的交涉,甚至和FIA官员间的友好关系。 父母两方的人员都极力推举着他,他在国内有着不错的声誉,赞助们更是……说挤破头有些夸张,因为F1的门槛在那儿,人们有分寸。 所以科洛尔才急于让程烛心把王国之焰和亚特兰之间的席位可能性转述给邵冬玲。 “你还没说吗?”科洛尔刚刚结束对抗训练,脸颊两侧因咬牙发力过久而泛着红色,“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塔伦希再接受一份修车费自理的合同吗?” “呃。”程烛心刚洗完脸,小声提醒,“我的合同里,修车费也是自理……” “这不重要!” “我……”程烛心默默递上自己的毛巾,“你擦擦吧。” 修车费自理这项条例在新秀们的合同里不稀奇,他们是新人,F1又极其昂贵。只不过塔伦希去年近五百万美金的修车费用虽然是他自己解决,但因修车费涵盖在预算帽里,所以去年由于他的修车费过高,车队在赛季的最后几站无法升级,导致格兰隆多在车手积分榜坠去第7。 这也是为什么新秀们第一年会尽量求稳,他们要做给围场里的所有车队看:我很稳,我修车费很低,如果你需要一个兢兢业业稳定踏实的二号车手,我说不定是个优选。 “你究竟要纠结到什么时候?”科洛尔拿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和头发,“别告诉我你不想给格兰隆多当二号车手。” “我不想。”程烛心脱口而出。 科洛尔了解他,一起长大的人总会有些地方非常相像,譬如这一点。他们都不想做二号车手,程烛心补充:“除非是你的二号车手。” 他想清楚了。 从巴林到沙特的这几天,他为巴林站发生的“思维意外”下了定论,那只是个意外,人都有被意外事件所支配的瞬间。 科洛尔刚想说些什么,被走廊后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儿子!!”程怀旭中气十足,笑着走过来,“怎么样,状态还好吧?饿不饿?” 科洛尔无奈地笑笑,说自己要回去房间里收拾行李,先行离开了。 “……我不饿。”程烛心挠挠头,“我也回…等一下,爸,我妈有什么任务吗?” 这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程烛心家里的生意是夫妻共同打理,他们家的股权架构是比较简单的,一个控股集团,下属几兼建工公司、医药、物流,互联网大潮袭来时夫妻二人没有急于登船入海,而是观望了几年后,在前些年进入低空经济领域。 邵冬玲是比较冷静的一方,发展初期的过分冷静可能会错失良机,但公司稳固发展之后的冷静,有时可以规避陷阱。 总而言之程烛心的父母俱备长远眼光的同时也保持了一些等待的理性,这次也一样。 “边走边说。”程怀远摸了摸自己裤兜里的房卡,“去我那边聊吧。” “行。” 因为酒店提前被车队全包,程怀旭住在附近的另一间酒店里。程烛心从酒店大门一出来就立刻被周围蹲守的车迷们围上来,他给大家签帽子签T恤签手机壳,有个递过来的克蒙维尔帽子上是科洛尔的车号他也签了。 对方是亚裔女生,虽说中日韩三国的公民在欧美人眼里长得一样,不过微妙的,有时候能通过某种感觉去判定一下国籍——当然这不是百分之百准确,程烛心感觉这个给他签科洛尔帽子的姑娘是中国人。 周围太吵,那女生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总之对方开开心心地扭头就跑,跑得飞快,像是怕程烛心把帽子抢回去似的。 抵达程怀旭下榻的酒店时,程烛心在群里跟车队说了一声。 “奥金那小老头忒鸡贼!”程怀旭一坐下就开始唠,“咱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都吓一跳,这不拿赛车手当小明星折腾嘛!?” “确实。”程烛心饶有顾虑地看看门口方向。 “没事儿。”他爸晓得他在怕什么,“这层楼都是我的人。” “你们来了多少人啊?”程烛心很意外。 “甭管,没几个人,有的是刚好出差,你三伯在这边也有业务。”程怀旭翘着二郎腿,“反正这老头不地道,王国之焰咱不能去。” 程烛心无语地撇撇嘴:“还给您挑上了,您让阿瑞斯把博尔扬踢了,拎我进去,再叫韦布斯特给我当二号车手,一圈防个22秒,我无痛进站。” 程怀旭翻他个白眼:“行啊,你给我账上转50亿,我去把阿瑞斯买了。美金。” 程烛心跟着他老爸的话头胡说八道:“不够吧?韦布斯特就得至少1亿了。欧元。” “……” “……” 只能说不愧是父子。 好在程怀旭及时收手,应该是收嘴,把话题拽回原轨:“克蒙维尔的研发团队太次了。” 程烛心一听这话就头痛,他“嘭”地往沙发靠背倒过去:“这事儿全天下还有不知道的人吗?” “你且听我转述你妈妈的想法!”程怀旭朝他胳膊上一拍,“她有意把峰点石油的研发团队挖过来。” 程烛心思索几秒,低声询问:“鲁特·李?” 程怀旭也放低声音:“对,峰点石油车队给那小老头的情绪价值不行,他们高层总挑事儿,明明是策略组一个个脑满肠肥,他们非觉得是研发不行,搞得小老头委屈的呀!” 程烛心“啧”了两声:“别管人家叫小老头行不行,怎么给您说的,我们围场全是小老头,走两步仨老头。” “好好,首先我们爷俩不用这么小声。”程怀旭回复到正常音量,“她意已决,大概夏休的时候就会动手。” 程烛心深吸一口气:“能别说的像是要做掉他,成吗?” “……” 程烛心又问:“科洛尔呢?” 程怀旭叹气:“你还操心别人呐?” 他当然操心:“鲁特·李如果真来克蒙维尔,那么他自己肯定希望有一个赛车手能把赛车推到极限,至少是……至少得是一个经验富足的车手。” 程烛心的话没有错。像鲁特·李这样颇负盛名的赛车设计师,他跟车队永远是双向选择,车队给他的待遇自不必说,他对车队更是有自己的要求。 那么一个赛车设计师,他为此事业奉献燃烧了大半辈子,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作品在赛道上看见它能做到的极限。 这就需要一位能力相当的车手来推进它,而这个车手的选择范围基本上会停留在更可靠的老车手们之间。 程怀旭明白这点,他恨铁不成钢:“你少管这么多,现在主要目的是拿分,多拿分。如果咱能把鲁特·李从峰点石油搞来克蒙维尔,明年开一辆快车,再拿分,这雪球不就滚起来了吗!” “但是科洛尔……” “程烛心啊!哥俩好不是你这么好的!”程怀旭急眼了,“我都不想说,你这么处处想着他惦记着他,你可知道,他老爸,朱利安·伯格曼,已经接触霜翼车队一个多礼拜了,他告诉你了吗!?” 程烛心愣了下,呆呆地问:“霜翼?那不行啊,科洛尔过去了肯定要给多罗斯当二号车手,那怎么行。” “……”程怀旭如果手里有个玻璃杯,这时候能给它捏碎,“你在我刚刚那一大坨话里面,提取到的信息,是这个?” 程烛心稍稍耸肩:“没什么的啊,科洛尔没有告诉我,他一定有他的道理……爸你上哪去?” “我要回国。”程怀旭从沙发站起来,一把夺过…虽然不知道是跟谁在夺,总之夺过挂钩上的外套乱七八糟地穿上,“我跟你聊不到一块儿去,你就是个棒槌脑袋,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在挂念人家去了新家适不适应!” 程烛心莫名其妙:“啊?这又怎么不对了?” 老程气得直冒火,在酒店二楼要了一杯冰和一杯冰水。然后他儿子慢悠悠地在旁边坐下,跟服务员点了杯无糖气泡水,指指老程说记他账上。 “看完比赛再回呗。”程烛心说,“咱们沙特这站可是有重大升级呢。” “啥升级,你们那小破研发还能升哪儿去?车慢得跟尾翼上拖了个降落伞似的。” 程烛心顺手从他爸点的冰块杯拿过来,用旁边桶里的夹子夹了几块进杯子里,佯装意外:“嗬!这你都知道?昨晚上偷偷上P房开我们车了吧!” 反正他爸讲回国必然是嘴上说说,正赛还有一堆社交活动,有一群要见的人。 而程烛心也只是在吧台这儿跟他老爸喝了杯汽水就回去酒店,他爸叮嘱他一定要拿分,意思也很简单,去竞争,别再给人让道了。 科洛尔的房间跟他在对门,酒店走廊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没什么声音。 但恰好科洛尔开门出来,跟他打了个照面。 程烛心粲然一笑:“我回来了。” 科洛尔看着他:“程叔叔找你说什么了?” “他很生气,说我们赛车尾翼上拖了个降落伞。”程烛心上前一步,捏捏他脸蛋,“我们要加油了。” 又是周四,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你相信吗,有时候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后来想想居然是自己的真心话。”程烛心倚靠在空的轮胎架上,赛服上半部分耷拉在腰胯部位。 科洛尔侧过视线看看他,收回目光继续划着手机屏幕,问:“你跟谁说了真心话?” 程烛心稍微一咂摸,这是在吃醋?于是把姿势放得更轻松随意,语调也跟着吊儿郎当:“你想知道?猜猜呢?” 科洛尔的家族有一部分斯拉夫血统。他眉眼深刻却不凌厉,鼻梁挺拔但没有太明显的驼峰,整张脸上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受光面和阴影面形成天然妆面。被这样一张脸靠近,程烛心的招架之力随年纪增长而愈发薄弱。 科洛尔是忽然地、快速地靠近他,而且科洛尔稍微低了些头,抬着眼睛看他:“不猜,是谁?告诉我。” “我爸。”丢盔弃甲的程烛心。 “okay。”科洛尔退回去继续看手机,将消息编辑完毕发送出去,“你说了什么真心话?难道是叫程叔叔把阿瑞斯买下来吗?” “……”程烛心移开视线。 P房外面进来了个穿FIA制服的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说一会儿在赛事中心有个快速采访。 克蒙维尔的工程师们在手搓前翼。沙特的吉达滨海赛道是街道赛,高速赛道,安全车概率100%,也就是说自从它投入使用以来的每一年,都出现了赛道事故。 几乎所有车队都对沙特站有安全车策略,伯纳德跟两个车组的比赛工程师待在一块儿,三个人再次整合了一下上午车队会议上的内容。 克蒙维尔的赛车设计师勒布朗今天没有来到现场,但车队会议的时候他有在线上参与。 勒布朗和技术总监在会议上临时决定对前翼端板进行微调,因为赛道离海很近,沙特也是夜赛,从气象预告图来看,晚间赛道上会有非常强的阵风。 此时,伯纳德和两个工程师就在聊这个问题。 克蒙维尔车队的赛车研发团队和比赛团队之间没有“谁一定要听谁的”这样的规定,比赛团队提供数据,研发团队依照其进行调校,力求将赛车推到最佳状态。 “我还是觉得勒布朗对阵风的理解太过头了。”伯纳德小声地说,“阵风没那么可怕,我不觉得到了需要调整前翼的程度,那点气流侵扰,完全可以让车手来克服不是吗。” 桑德斯赞同:“但我们没办法,目前车手的成绩确实无法说服勒布朗,他连这点阵风都要调车,潜台词就是表示‘车手不行,全靠我这样保姆级的调校,连那么一点点风都需要空气套件来处理’。那我们还能说什么,难道说……” “Hey!Boys!”提塞适时大声打招呼以提醒桑德斯不要再说下去了,“还有些空闲时间,要不要去小睡一下?” 科洛尔和程烛心走过来的时候,这三位差点立正了。 他俩其实也习惯了这三位避着他们聊天,只是有时候太过明显地拿两个车手当小朋友,一些刺耳的负面的话不想让他们听见。 “我不用睡。”科洛尔说,“等下是不是有采访?刚才有个叫迪利的FIA官员过来通知我们。” “是吗。”伯纳德匆匆掏出手机,“好像是的,怎么今天全是这么临时的事情……那快去吧。” 程烛心立刻看向桑德斯,后者眼神躲闪,程烛心大约猜到了。他直接问:“我们为什么要改前翼?” 桑德斯“Well”了一下,又跟了个“Yeah”,在第三个词蹦出来之前终于编出来了:“微调,一点点小问题,为了让赛车更好的适应赛道。” “Ok……”程烛心笑了下,“那我们先过去了。” 车手采访是三人一组,这类采访一般由赞助商来选择受访人。赞助们选那些热门车手比较多,譬如韦布斯特、博尔扬、拉尼卡,还有莱恩车队那个口无遮拦的杜奥特。 这回邀请克蒙维尔的两个稻草人采访,程烛心估摸着可能是他爸在发力。 新闻中心还是那张米白色的长沙发,两人刚坐下,第三位接受采访的车手来了,是拉尼卡。 “Hi。”程烛心刚跟他碰一下拳头,还没来得及在“hi”之后夸一句“你今天特别版头盔挺酷”。 拉尼卡眼神肃然:“Hi,能让我坐中间吗?” “……呃,可以啊。”程烛心朝左边挪了挪,科洛尔当然也没什么意见,他就坐右边那儿。 亚特兰车队的一位大赞助就是沙特的富商,所以这一站亚特兰的两位车手都带来了新的头盔涂装。 拉尼卡正义凛然地坐在两人中间,德国人严肃起来,五官都绷着了。 搞得程烛心和科洛尔一头雾水,因为拉尼卡提出坐中间,他们只觉得毕竟人家赞助老板在沙特,他想坐个突出的位置很正常。 但采访期间的拉尼卡时不时左右转头,切断他们俩的视线。主持人问科洛尔:“上一站在轮胎管理上做得很好,巴林拿分可以说是开启了一个不错的赛季,这一站会比较激进吗?毕竟这是一条街道赛道。” 科洛尔刚拿起话筒,下意识先向程烛心坐的方向瞄过去。然而被拉尼卡精准预判,直接截断这个视线,严严实实地挡住,这从外人看来,很像是前辈在用眼神认可鼓励他。 科洛尔:“……” 科洛尔:“嗯,是的,巴林对我来讲是个非常好的开端,这一站虽然说很难超车,但DRS区还是有足够长的直道,我们还是有一些机会。沙特站有全世界最高速的街道赛道,你在这里会有很多‘摸墙’的动作,所以我们常说,在沙特你首先要克服自己的恐惧。” 拉尼卡则是抢在程烛心拿起话筒前,迅速抄起自己的话筒:“科洛尔是对的,沙特是一条勇者赛道。” 主持人笑着点头:“那么,程,刚才我们拍到克蒙维尔的工程师在磨前翼,是对这条赛道的特殊调整吗?” 程烛心也是拿起话筒的同时向他那边看过去,同样,撞上拉尼卡一双坚毅的眼睛。 “呃。”程烛心看主持人,“是的,我们还是希望这一站能在中游集团里获得一些竞争力,因为沙特很大概率会出安全车……当然了,希望这站的安全车不是由我自己触发的。” 采访后回去P房准备练习赛,路上照例有游荡着的媒体们,不仅是媒体记者,还有博主们和受邀而来的品牌VIP客户。几乎人人都举着拍摄设备,一旦有车手路过,镜头如自动预瞄般对过来。 拉尼卡见状,立刻三两步走上前,硬生生挤开并肩走着的两人。程烛心跟科洛尔话聊一半被挤开,拉尼卡干脆一条胳膊搂一个,问:“杜奥特想打球,索格托斯想喝酒。所以晚上我们是先打球再喝酒还是先喝酒再打球?” 程烛心认真想了两三秒:“先喝酒吧,喝完打球可以代谢掉。” 被科洛尔拒绝:“不喝酒,丹妮不允许。” 拉尼卡皱眉:“你们别让她知道。” “那算了。”程烛心笑着搂回拉尼卡的肩膀,“科洛尔不会说谎,他太明显了,脑袋上会冒出字幕的那种。” “……”科洛尔想反驳又没有理由,他想从拉尼卡这边绕去程烛心那边,但又被拉尼卡狠狠搂着。 应该说拉尼卡把他们两都狠狠地搂着,三个人就这样回到自己的P房车组,非常诡异。 练习赛即将起表,两个人回到P房后就戴上头盔,准备随时进座舱。 于是某个神秘社交媒体上#F1稻草人#这条Tag里几乎每一条照片里都有一位德国人立于二人中间。俨然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风评保卫员。 程烛心将头套头盔戴好,头盔从头顶拽下来的时候到鼻梁阶段最痛苦,就像要穿一件领口非常非常小的毛衣。 “呃唔。”程烛心叹气,抬起头扣好底下的安全扣,“这头盔……我迟早要给科洛尔的鼻梁买个保险。” “……”旁边桑德斯欲言又止,“好好好,你买你买。” 扶着Halo坐进赛车里,程烛心车组的技工帮他系安全带的时候,程怀旭也靠了过来。按理说这个时候除非车组人员,不可以靠近赛车,不过桑德斯陪在他身边所以没关系。 “怎么了?”程烛心的护目镜还没盖上。 程怀旭知道自己不能触碰赛车,于是手撑在膝盖,弯着腰,说:“这站一定要好好跑,全年最高速的街道赛,你可以的,你F3、F2街道赛跑得都非常好,科洛尔的街道赛经验不如你,至少要跑过他,晓得不?” 每每程怀旭提及科洛尔都让程烛心莫名烦躁。偏偏程怀旭讲的中文,还是方言,旁边人半点听不懂。 程烛心“啪”把护目镜一扣。 “哎这小子!” “程先生。”桑德斯拍拍他肩膀,“我们要准备起表了,咱们离开停车区吧。” “好好……”程怀旭客气地笑笑,接着忽然停顿,盯着桑德斯看。 桑德斯给他盯得有点发毛:“嗯?” 程怀旭的英文水平还不错,他问:“这一站,车队还不打算分一二号车手吗?” “呃。”桑德斯作为程烛心车组比赛工程师,他和提塞一样,其实都希望车队今早将一二号车手分清楚。 每支车队的资源都会倾斜到一号车手身上,开新的动力单元、谁使用新的底盘、谁掩护谁进站。 听老程这么问,桑德斯也只能很官方地回答:“克蒙维尔车队自由竞争。” 第14章 第 14 章 第一节自由练习赛旨在收集数据,赛道条件不够好的情况下,各家车队会平行对比。 也就是说,阿瑞斯、亚特兰、霜翼、王国之焰这四大车队会互相参考,他们的赛车性能差距不大。重载油轻载油下带来的轮胎磨损程度也会差不多,在实际情况下,长距离在多少里程后冷几圈,是否与工程师模拟的里程数相符等等问题。 自由练习赛的观众远远比不上排位赛和正赛,但它对车队们来讲是非常重要的调校依据。威尔·桑德斯整理了几下围场工作多年所致的屈指可数的头发,重新戴好头戴式收音机:“峰点石油的软胎怎么磨得这么快?这不是索格托斯啊,这是凯伊的遥测,我没看走眼啊……” 旁边技工摇摇头:“凯伊的前轮消耗太夸张了,索格托斯倒是比他好,我们是不是该放程出去了?” “再等一圈。”桑德斯说。 程烛心待在座舱里。 有时他会想起前年一年F2生涯,他承认没有科洛尔的那一整年里他能够完完全全放开了跑——这并非是说在F1里他瞻前顾后,毕竟以目前车队的境况来讲没什么好顾虑的。只是说在F2里,他更放得开,加上他F2的比赛工程师口音相当严重,在TR里跟他争论策略的时候简直可以用吵架来形容。吵着吵着他就径直开过维修入口什么都不管,自己跑自己的,超越队友更是眼睛不眨,尤其他F2的队友,动辄把车Push得刹车冷几圈凉不下来,跟科洛尔没法比。 想到这,程烛心这个座舱越来越坐不住。 他询问什么时候进赛道,桑德斯叫他耐心。 他看见科洛尔在外边已经刷了三四圈,赛车被千斤顶架着,他不可能一脚油门就这样冲出去。 桑德斯在看科洛尔的遥测数据。 中游集团的车队们,峰点石油、莱恩、阿瑞斯二队和摩利车队,他们之间是彼此的数据参考。剩下两支拖拉机,克蒙维尔,逐星者,难兄难弟。 但连续两站的拿分,克蒙维尔在车队积分榜上已经超过了莱恩和摩利,所以这一站,桑德斯在看峰点石油的遥测数据。可他们似乎出了点问题,所以提塞将科洛尔放出去跑。 “还不放吗?”程烛心的策略组工程师又问,“桑德斯,赛车线已经够好了,连韦布斯特都……” “可以了。”桑德斯终于发话,“放程出来。” 程烛心搭载了6圈的燃油,一套新软胎,从维修通道开上赛道。 与此同时,程怀旭在克蒙维尔P房,和伯纳德站在一块儿,看着数据屏幕聊着什么。转播镜头给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认真看着屏幕,做得很严密,甚至在防读唇语。 手搓前翼的表现在练习赛上还看不出来,科洛尔跑出了不错的圈速。伯纳德转头看看老程,说:“伯格曼这几站的表现真的非常好,去年他在阿瑞斯学到了很多东西。” “嗯哼。”老程打从心底里是喜欢科洛尔这孩子的,但仅限于他没有跟他儿子有竞争关系的前提,“我相信鲁特·李也能教会程烛心不少东西。” 伯纳德失笑:“程先生,这一切都还远远没有定论,更何况我们目前的研发团队…勒布朗的团队也是非常好的。” 老程笑着点点头,眼角的皱纹被挤出来,跟着说:“oh对,是的,勒布朗先生今天没来,他最近身体还好吗?我听我妻子说,他上礼拜去医院检查了肝脏上的一些问题。” “是的,没有办法的事情,人体自然老化带来的……天哪。”伯纳德话未说完,程烛心在第五圈上墙了。 程怀旭看着屏幕哑口无言,他还没来得及跟伯纳德讲讲一二号车手的事情,他儿子已经一头撞上缓冲墙。 前翼是一辆赛车最先接触气流的部分,它决定了气流以怎样的路线划过整辆赛车,这就是勒布朗要临时在滨海赛道调整前翼的原因。 而前翼也是一般事故上最先阵亡的部分。 “F**k,Sorry。”程烛心在TR里道歉,“抱歉,我入弯走大了。” 赛车斜停在出弯处150米标牌后一些的位置,赛会出示黄旗。桑德斯立刻回应他:“没关系,程,你人还好吧?” “我还好。”程烛心回答。说完,他还想说点什么,但憋回去了。 程烛心把方向盘拔下来先离开座舱,爬出来后回头看了眼赛车,马修们很快挪开缓冲墙叫他人先离开赛道。 “Damn。”桑德斯揉了揉眉心,“他可能参加不了后两节练习赛,叫技工们准备修车。” “明白。”技工回答。 “他人没事。”伯纳德告诉程怀旭,并宽慰他,“没什么的,沙特站上墙很正常。” “呃,嗯。”程怀旭勉强笑笑,“人没事就好。” 这趟车队给两位车手带了不少前翼过来,一个前翼15万美金,程烛心摘下头盔和头套,还没缓过神来。 “你还好吧?”科洛尔跑过来,立刻上手摸他的肩膀和手臂,“头没事吧?” “没……”程烛心有点呆,“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跟桑德斯说我走大了,但其实是前翼给的气流很陌生,你明白吗?” “我明白。”科洛尔认真地看着他。 他了解程烛心,程烛心的车感非常敏感,到了一种极端地步。而这一点,在克蒙维尔的冬测中,程烛心并没有表现出来,可以想见他的控车一如他的敏感程度。 程烛心直到脱掉手套,捉住了科洛尔的手腕才平静下来:“这个前翼不适合我。” “新前翼端板只是磨短了一点点而已。”科洛尔说,“它只多提供了一点点下压力,我们赛车的重心本来就比较靠前。” 程烛心先看看控制台那边,然后靠近他一步:“你用这套前翼感觉怎么样?不奇怪吗?” “好吧。”科洛尔摇头,“不奇怪,我适应得很好,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因为程叔叔在这里吗?还是什么的……程烛心你怎么了,你F3在澳门东望洋也没上墙啊。” “程烛心。”他爸过来,语气很焦急。 “我没事,”程烛心立刻换了个表情,非常轻松,“一点小失误,我去他车组看他跑下面两节练习赛去了。” 他爸脸上浮着许多复杂情绪,又碍于这个地方人多眼杂,只点点头,鼓励了几句,鼓励的话里还没忘强调“15万美金而已,咱撞得起”。财大气粗。 方程式赛车平时只有在比赛周才是一辆完整的赛车,其他时间里为了方便维护、检查、运输以及调校,它们都是拆分的状态。 除开动力单元的使用有明文规定的限制数量,各家车队都有很多个前翼、尾翼这些诸多配件。 所以即便车手在赛道上将车撞得只剩下座舱和Halo,车组技工们也能在两小时内拼出一台完整的赛车。 当然,这些都在预算帽里。所以能修则修,毕竟这才走到赛历的前几站。 科洛尔即将开始第二节自由练习。 程烛心注意力不太集中,他在提塞这边看了一会儿数据之后就回去了休息间。他知道他爸爸绝对在争取些什么,今天他待在P房里这么久,科洛尔先出去跑,这就是明显的二号车手策略。 二号车手开着一模一样的赛车,搭载6圈油测试轮胎和长距离表现,就是为了给程烛心车组一个参考值。赛车线热了再放程烛心出去,有了可靠的参考数据,桑德斯能够快速得出更好的电池使用计划。 程怀旭和邵冬玲这对夫妻钱权兼备,全球产业链时代,他们集团下控股的物流公司和世界诸多港口关系甚密,它们握着许多人耳熟能详的商业公司流通命脉。 今天程烛心撞走的15万美金由他的赞助们出,明天夫妻二人就能把这15万从运输优惠里还回去。 程烛心不可能给科洛尔当二号车手——这就是程怀旭此行沙特的最终目的,不管他在这个周末会撞掉几个前翼几个尾翼几个侧箱。 夫妻二人能够给克蒙维尔车队一个顶尖的研发团队,他们就需要车队承诺让他们的儿子做一号车手。 程烛心一脑门官司,围场里没人不想做一号车手,但如果一定要有个二号车手他也确实不希望是科洛尔。就这样心乱如麻地在休息间睡着了。 直到感觉头发在被一只手捋着,程烛心睁开眼,接着一股热腾腾的气息靠近他。他从毛毯里露出整张脸:“练习赛结束了?” “嗯。”科洛尔的赛服脱了上半身,里面是一件贴身的内衬。青年赛车手的上半身肌肉线条一览无遗,科洛尔手指穿过他乌黑的短发,坐在床边,这时候程烛心的感官才慢慢激活。 门外很吵,大家收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打着电话,匆忙从他门前跑过。 程烛心坐起来,毛毯落去腰上,睡觉时穿的赛服T恤和牛仔裤。其实不太舒服,但还是睡着了那么一会儿。 他坐起来后直接一低头,脸埋进科洛尔颈窝里,伸手抱住他脖子。 有好多话想说又无从开口,这种感觉是相识十一年里的第一次。他不知道怎么跟科洛尔讲今天的事情——他没办法适应那个手搓的新前翼,他不想他给自己当二号车手,他也不想就这样屈于拖拉机车队。 一大堆杂乱的,厘不清的东西。 科洛尔刚下赛车不久,身上的高温还没散去。程烛心疲累地抱着他,说:“科洛尔你热得像个发动机。” “那请你放开我,让我冷却一下。”科洛尔嘴上这么说,胳膊却还是轻轻环着他的。 “Nope。”程烛心干脆再抱紧一点。 第15章 第 15 章 车手休息间很狭小,床也很窄,它的作用只是让车手们稍作小憩或换个衣服。 所以科洛尔在这小房间里热得非常有实感。程烛心并不冷,他只是想贴近这样一团温暖,像趋光那样。 科洛尔过来是要叫他走的,一进来看见他缩在小床上,可怜兮兮。科洛尔轻声跟他说:“还不走吗,等下没车坐了,我们两个要从围场走路回酒店。” 结果是程烛心没头没尾地闷在他肩膀上说:“我的轮胎有你这么热就好了。” “那你的轮胎就完了。”科洛尔说。 在科洛尔身上差不多又偎了三分钟的样子,程烛心终于掀掉了小毛毯下床,伸个懒腰都差点把休息间填满了。 中文社交媒体上很快有博主剪好了程烛心练习赛的上墙镜头。 总有那么些人非常狡诈,一边自己将程烛心和新秀时期的韦布斯特放在一起拉踩,引来别人指责“怎么塔伦希上墙的时候你一声不吭”,一边又高呼不要让饭圈文化进入F1。总之好赖话都让他说了。 程烛心明白,这些言论必须要存活在互联网上,否则就是他自己受不了舆论、玻璃心、菜还不让说。 回去酒店的车是科洛尔开,程烛心坐副驾驶。 克蒙维尔在沙特的经销商提供的一辆今年新推出的插混SUV,程烛心在车门摸一摸中控摸一摸手套箱也打开看看。 等待红灯时,程烛心评价:“这不是挺会做车吗,为什么我们赛车做成那样。” 科洛尔看看他:“别聊这个,万一他们在车里装了监控。” “那我亲你一口把他们吓死。” “我是意大利人,我们大部分成长时间在英国,他们不会被吓到。”科洛尔搭腔。 晚上杜奥特想打球但是索格托斯想去夜店,练习赛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有很多车手都需要在练习赛和排位赛后再消耗一下,以获得更好的夜间睡眠。 尤其程烛心这样第一节练习赛后睡到结束的人,赛车手人均极强的体能和耐力,不再消耗一下搞不好真睡不着。 围场的群聊里20位用户,大家已经以杜奥特和索格托斯为两个选项自选加入,程烛心说要去打球。索格托斯立刻在群聊里蹦出来:我今天就要拆散你们!乔尼去陪女朋友了,科洛尔必须来夜店! 乔尼是乔尼·韦布斯特,这站他的女友过来现场,夜间有拍摄项目,韦布斯特自然是去陪着。索格托斯作为韦布斯特的迷弟之一欲哭无泪,于是不管不顾地要另一位迷弟,也就是科洛尔来陪他喝酒。 “你去呗。”程烛心说,“我不会喝酒,你知道的,我到那儿了只能端杯可乐然后发呆。” “好吧。”科洛尔给索格托斯回复过去,然后蹲在行李箱前找衣服。 科洛尔虽然不是大家刻板印象里随遇随撩的意大利男人,但他对自己的外貌有着可以称为严苛的要求。 每次程烛心和他一块儿出门的话,就是程烛心随便套个衣服裤子,站门边靠着玩手机等他。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烛心不玩手机了,还是靠在门边站着——这是因为科洛尔会在翻找衣服裤子饰品的过程中将东西无意识丢得满地满床满桌……现在也是。 程烛心站在门边不会碍事,免得一脚踩到他的香水,也不晓得他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搜罗来的,总之程烛心有次想要赔他一瓶一模一样的,难找得要命。 最后还是找到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中文社媒上注册了个账号,在那APP里搜了一宿,终于查到了同款。结果那位博主只是发出来分享,没有售卖的意思,程烛心在人家私信里苦苦哀求了又一宿,总算加价购入,双手奉上还给了科洛尔。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不是不愿意为了科洛尔去求别人,而是科洛尔的那些东西,真是可遇不可求。 “我记得你有一件条纹衬衫。”科洛尔蹲在那儿回头,“借我穿。” “自己找。”程烛心指指他自己的行李箱。 科洛尔打开他行李箱,这里刨刨那里找找,那不像行李箱倒像个宝箱。“这条腰带也借我。”科洛尔拎起来示意给他看。 “好好。”程烛心点头。 最后科洛尔抓头发,检查胡茬,喷香水,一起出门了。 打球组在酒店附近的球场,去夜店的上另一辆车。索格托斯他爸包了几辆保姆车,科洛尔一上来就被索格托斯拽到自己身边坐下,开始八卦:“王国之焰起诉了那个给格兰隆多上错前翼的技工,你知道吗?” “啊……”科洛尔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知道吗!”索格托斯直接回头,“安东尼奥,你告诉他。” 科洛尔一回头,拉尼卡和博尔扬坐在保姆车第三排。拉尼卡玩着车迷送他的手串,说:“首先,我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我真的不知道。埃文·菲特,那油管博主不是在抹黑我嘛,车队调查出疑似他是受了艾萨里·奥金的指使才那么做,意在明年低价把我买去王国之焰——毕竟到时候我就是劣迹车手了,但王国之焰那个技工究竟是不是我们的人,我是真不知道。” 拉尼卡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无辜:“说不准只是个巧合,但奥金觉得那个技工是我们车队派去的卧底,哈哈哈哈哈,我不知道,Damn it我连尼克斯的真实年薪是多少我都不知道。” 尼克斯·瓦基里是拉尼卡的队友,没去打球也没去夜店,在酒店健身房跑步。 科洛尔笑了:“这种事情在出现实质证据之前,没办法下定论的。” 但索格托斯非常感兴趣:“奥金的脑子但凡用多点在策略组上,格兰隆多去年也不至于车手榜第7了!” 科洛尔坐他旁边听得满头大汗:“好了好了,快住嘴……被别人听去发网上你明年也是劣迹车手了!” “哇科洛尔真的好严格。”索格托斯看着他,“程烛心平时也是这样被你管教吗?哎你这件外套是程烛心的吗?” “……”科洛尔无语。 打球组挥汗如雨的时候,夜店组的男孩们在舞池里开始了有氧。 科洛尔到夜店不爱跳舞,他还是比较喜欢喝点酒,少量的那种,而且很挑剔。人坐在吧台跟酒保聊着他后边的酒架,哪瓶是哪个酒庄的,那酒庄在哪年产量极好云云。 科洛尔要了杯年份不错的红酒,只叫酒保倒一点儿,周末要控制酒精摄入,他只尝个味道。 那边索格托斯已经跟夜店里的陌生美女吻到一起,科洛尔没管他,被拍到了自有峰点石油给他善后。 可是科洛尔再一回头,索格托斯又跟个帅哥亲一块儿了。 好好好。 不能再喝了,科洛尔拒绝了酒保再次推荐的一瓶,再喝下去搞不好还会看见什么画面。 “Hey。”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侧后方,接着人过来跟他碰了下拳头,“怎么一个人喝酒?赛基万叫你过来就把你扔这儿?” 赛基万是赛基万·索格托斯。 “乔尼?”科洛尔很意外,“他说你不会过来的。” 韦布斯特晚上陪女友拍摄,不知道怎么居然过来夜店了。 “她拍摄很顺利,也很快,但是她太累了回去酒店就睡下了,我想想就干脆过来坐一会儿。”韦布斯特看看他的空杯子,“你这喝的什么,好喝吗?” “还可以。”科洛尔说。 韦布斯特没什么架子,去年科洛尔在阿瑞斯做储备车手时,教了科洛尔很多赛道技巧,科洛尔也开过他的赛车跑过一练。 “Hi。”韦布斯特叫来酒保,要了杯一样的。 要完酒,韦布斯特转头在纷乱的夜店里找索格托斯的身影,想去打个招呼,毕竟索格托斯在群里发了几百个大哭表情就因为他说不来。 索格托斯那位夜店小王子还挺好找的,蹦得最嗨的一群人里就有他。韦布斯特找到了后刚准备要过去,被鼓起勇气的科洛尔叫住。 “那个,乔尼,我想…想问你件事情,可以吗?” “当然。”韦布斯特坐回去,认真地看着他。 “如果说我能进一个大车队,但是去了的话,只能做二号车手。”科洛尔过滤掉其中的不重要信息,“我应该去吗?” 韦布斯特想了想:“是我们车队吗?” “不是。” “那去吧。”韦布斯特很认真,“不要把‘二号车手’想得那么可怕,你在阿瑞斯待的那一年里可能给你留下了些关于二号车手的阴影,其实除了我们,别家不会像对待维克多这样对待二号车手。” “……是吗。”科洛尔发现韦布斯特是对的。自己对二号车手的确有很深的恐惧,因为他看了一年阿瑞斯是如何对待维克多·博尔扬。 韦布斯特端起酒抿了一口,然后看看酒液,说:“是的,别家二号车手并不可怕,你看塔伦希和格兰隆多……喔不,他们俩的参考性不高,那就看你们克蒙维尔现在吧,你和程烛心虽然不分一二号车手,但还是会有策略上的不同,但你们都会有机会。总之只要不是我们车队,有好车队就去吧。你不想拿世界冠军吗?” “想的。”科洛尔说。 韦布斯特笑着拍拍他肩膀:“能去就去吧,开点好车,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还指了一下科洛尔腰侧,绑在腰带上的稻草人:“挺可爱。我去找赛基万了。” 韦布斯特刚离开吧台,科洛尔刚准备将他的话消化一下,忽然被人整个从背后抱住。 他坐的高脚凳,那人的下巴压在他锁骨,一阵汗热贴在他背。 是程烛心的声音:“他干什么戳你的稻草人?” “……”科洛尔拿起冰凉的杯子贴了下他的脸,“你去旁边冷却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程烛心不撒手,被科洛尔拽下胳膊,一反手再一推、按,给他撂去方才韦布斯特坐的椅子上。 接着科洛尔给他叫了杯柠檬水,只倒半杯,推到他面前:“球打完了?” “球场空调坏了,就散了。” “其他人呢?” “那边。”程烛心朝舞池那儿抬抬下巴。 那边更热闹了,只是科洛尔没发现。程烛心喝了点水,说:“本来杜奥特也要来,被他们车队经理喊回去了,怎么索格托斯把你喊过来,就让你一个人待着?” “没事啊,不然我跟他一块去边跳舞边跟人亲嘴吗,谁知道他们来之前有没有刷牙。”科洛尔支着下巴,接下来的时间直到睡前,都要克制摄入水分糖分,但他又实在有点馋。 因为酒保从后厨端来一位客人点的水果冰激凌塔,它就这样从两个人面前如巡游展示般平移过去。 程烛心笑了:“你的问题重心真是神奇,在‘跟陌生人亲嘴’这件事上的重点居然是对方有没有刷牙。” “嗯哼。”科洛尔点头,“你说我吃半颗冰激凌球,会被丹妮发现吗?” “会被我发现。”程烛心说。 “那你吃另外半颗。” “再撑两天可以吗科洛尔,下礼拜没有比赛,我们可以回意大利吃Gelato。” 因为年纪轻轻就担起了相当重大的责任,一言一行在外都与品牌、车队甚至自己的国家联系起来,所以这些车手比起20岁同龄人来讲更成熟。 科洛尔摇摇头:“我只是嘴上说说,等退役吧,我不开赛车了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没有啊,不用等到退役,夏休你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程烛心把水喝完了。 夜店里换了首轻柔的歌,人们跳累了的找地方坐了下来,韦布斯特也从舞池回来,见程烛心坐在那儿,过来握了个手就去另找位子。 基本上大家都习惯了他们俩是绑定的。程烛心还是想知道,但人已经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无权要对方告知自己不在时跟别人聊了什么。 他就看着韦布斯特走去卡座的方向,再一转头,科洛尔平静地看着他。 科洛尔不知道他那双眼睛其实很难表露出“平静”,网上对他的评价是“看狗都深情”,殊不知这玻璃珠子一样的蓝色眼睛看着程烛心的时候,何止“平静”,还能露出“无语”。 “干什么这样看我。”程烛心向后缩了缩。 “算了。”科洛尔想说什么又只憋出个算了。程烛心刚运动过,整个人散发着非常不适合夜店的青春感,科洛尔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过头去折纸巾玩。 不多时,其他车手涌过来人们站着坐着在吧台这儿一起聊天喝酒。 博尔扬和韦布斯特站在人群两端,大家聊着去年圣诞节的牌局,聊谁还欠着谁五十欧元。 “Oh对对,去年是维克多!”索格托斯立刻指向博尔扬,“维克多输了安东尼奥50欧,说记车队账上,今年你们阿瑞斯预算帽要卡掉50欧噢!!” 拉尼卡端着啤酒:“嗯?没有,乔尼替他还给我了呀。” “诶?”博尔扬一愣。 “……”乔尼·韦布斯特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他扬了扬,示意屏幕给大家看,“是我女朋友,我得出去听一下电话。” “去年你们俩是为什么没来打牌来着?”索格托斯盯着稻草人组。 “因为我们在中国。”科洛尔说,“我去他家过圣诞……对我知道这有点诡异,从文化角度来讲应该是他来欧洲过圣诞比较合理,但…就是这样。” “今年要来喔!”索格托斯两眼冒光,“我不管你们在太平洋的哪一岸,排除万难来打牌!” 程烛心笑着点头:“好好…” 科洛尔则是看向了博尔扬。 就像韦布斯特说的,去年一年在阿瑞斯,车队是如何对待博尔扬这个二号车手,他全然看在眼里。以至于给他心里留下了当二号车手的恐惧感。 后来在夜店里程烛心没再追问他跟韦布斯特聊了些什么,科洛尔也没有主动提起。 夜间程烛心起床找水喝,在酒店套房的客厅,他看向科洛尔那间卧室的门板。他确信他们还是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那种,好到一个欧洲人在中国过圣诞。 于是他拿着玻璃杯站在直饮机旁边,夜灯昏昏,他莫名想起来前阵子看见的那些话。围场里没有朋友,除非你们开的是拖拉机。 他喝完水,回去房间继续睡觉。 沙特站倍耐力带来了最软的三款轮胎,C3、C4、C5。然而众所周知沙特的吉达赛道它又窄又长又难超车,加上100%的安全车率,排位赛就尤为重要。 技工帮程烛心扣安全带,他上半身向前伸着,这样技工可以将他固定地更牢。 程烛心再次向前用力探身,探不动,给技工比了个拇指表示OK。另一个技工拿来他的方向盘给他。 沙特站有很多全油门的假弯和盲弯,因赛道的特殊性,各支车队都在套件上进行了小幅度的升级。低阻下压力尾翼或是克蒙维尔这样手搓前翼。 程烛心在座舱里安好方向盘,跟着技工的指挥开上维修通道,他排在安迪·多罗斯后面。今年霜翼车队开年几站无功无过,都有拿分但不算多么亮眼。他们的尾翼还挺平的……程烛心开始不自觉地审视他们,如果说科洛尔真的会去霜翼的话。 直到桑德斯的Radio check在TR里响起来,程烛心收回注意力,排位赛Q1开始走表。第一个出去的是阿瑞斯二队的佩文森,外面解说开玩笑地说二队出去给一队跑数据了,不过这只是开玩笑,这条赛道的特殊性太强,大家都想着早点出去做成绩,以免后续有什么事故,自己遭受牵连。 所以第一波出来的车手们跑完第一个飞驰圈后,阿瑞斯一队很快就双车放出。 程烛心昨天上墙的地方是27号弯出弯位置,他昨天想要极限一点,右后轮摸墙过,但滑了一下,失去抓地力后整个车身失控,前端上墙。 今天再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 他还是选择摸墙过! “哇哦……”中文解说捏了把汗,“我以为今天到27号弯程烛心会收敛一点。” “不不不。”另一个解说道,“他昨天上墙是赛车前端下压力有点高,给到前轮的损耗更大,加上这站倍耐力给了最软的胎,他昨天应该是没有计算好轮胎寿命,所以昨天跑到第5圈的时候,他前轮其实磨得很厉害了,但今天就不会,因为这才是他第一个飞驰圈。” 事实确实如此。并且今天排位赛前,程烛心主动要求使用旧前翼。 自然,这件事必须要告知勒布朗和技术总监,也是自然,研发团队不能硬要求车手使用新前翼。 研发团队和赛道团队永远是一个无法稳定的天平,这时候伯纳德正在接听勒布朗的电话。 勒布朗在电话里大发雷霆盛怒难扼,小老头几度气儿都差点换不上来。 同时,伯纳德电话的身边就站着程烛心的父亲。其面上浮着微妙的笑意,来自东方国度的中年男人不停用眼神切换着“宽慰”和“我有办法”这几道诱人的信息。 “看来勒布朗先生意见很大喔。”程怀旭问伯纳德。 伯纳德挂断电话后连喝几口饮料:“是的,他更多是担心车手的赛道表现,晚上风大,他认为用新前翼会更稳。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车手有成绩,我们会互相体谅。” 程怀旭没有接这个话,伯纳德作为车队领队,平衡好赛道团队和研发是他的工作之一。 “是的,但程烛心用旧前翼的圈速并没有比科洛尔慢。”程怀旭指了下屏幕上的圈速排行。 伯纳德对此没有否认,两台克蒙维尔目前都没有冲到Q2关门线,Q1结束还剩余4分钟,他们这趟跑完还可以再出去一次。 虽说大家都明白今天在沙特未必能逃离Q1,大约是前两站拿分给了车组人员们一切错觉,或许车其实还不错? 可一旦来到这种高速赛道,人家跑1分28秒4还觉得慢了的时候,回头一看自己家车手,一个1分28秒8,另一个1分28秒85。 “P19和P18,科洛尔。”提塞在TR里告知他们Q1目前的排名,“没关系,我们还能再出去一次。” “正赛我能换上旧前翼吗提塞?”科洛尔问。 提塞稍有些为难:“呃,新前翼有什么问题吗?” 缺乏抓地力的时候,轮胎温度一直上不来,损耗反而会更大。夜赛的赛道温度本来就低,低温理应能让轮胎升温更顺利,但科洛尔总觉得抓地力不够。 “抓地力太陌生了。”科洛尔答。 提塞知道今天程烛心换回了旧前翼,他也有些顾虑,如果两个车手都不满意这个新前翼,赛后会议免不了又一场大吵。 尤其如果他们在正赛拿不到好成绩,那研发团队简直要炸锅——为什么不用新前翼,明明旧前翼也跑不了多快! “但你昨天和刚才那圈跑得都很好啊科洛尔。”提塞试着劝他。 “那是因为我在努力适应它。”科洛尔说,“太费劲了,我不可能在正赛50圈里都这样,我的脑子和脚都会抽筋。” “你听到了。”程怀旭指指头戴式收音机,“科洛尔也不满这个新前翼不是吗,两个车手都不喜欢,勒布朗先生恐怕要再加强一下团队能力了吧?” 伯纳德尴尬地笑笑:“研发团队不是你想的那样,程先生,F1的团队重要的是适配,而不是谁强谁……抱歉又有个电话。” 伯纳德拿出手机一看,来电人勒布朗。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不晓得要怎么办了。 而这个时候,搭载旧前翼的程烛心冲破了Q2关门线。 “呼。”程烛心在座舱里松了口气,问,“科洛尔在哪?” 桑德斯回答:“在你旁边。” “嗯?”程烛心一扭头,座舱视角的高度,他看见的是科洛尔的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7章 第 17 章 程烛心询问科洛尔在哪指的是排名上,而不是空间意义上。他问:“多少?” 但科洛尔已经下车了,他感觉不妙。 “你身后0.04。”科洛尔说。 那就是P16了,自己冲进了Q2但科洛尔没做到,程烛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我等下会一直看你的遥测数据。”科洛尔脱掉手套的手指了他一下,警告道,“认真跑。” “嗯。”程烛心点头。 然后科洛尔笑了。他笑起来一直很好看,从小到大。只是程烛心有一眨眼的恍惚,那张笑颜跟15岁的科洛尔重叠覆盖,5年前程烛心在F4上代表亚特兰车手学院参赛,那年在德国站,科洛尔在排位赛上被一个小子撞上墙,赛车面目全非无缘正赛,科洛尔跑到他那里去。 告诉他:我要去你们工程师那里看你的遥测数据了,你要好好跑,赢过他。 程烛心在那个时候真假掺半地问他:要不要哥哥给你报仇?我撞人水平也是一流! 然后头盔挨了科洛尔一巴掌:不用! 现在他看着二十岁的科洛尔阻燃服堆在腰际,背对自己离开,好像看见了各个时期的科洛尔。 沙特站的夜间灯光导致那些光影错乱地落在科洛尔背后,它们溜过P房的墙壁地板和千斤顶,攀爬上赛车侧箱,最后漫漶到程烛心眼里。 他想把科洛尔叫回来,但像是哑了,像是陷入梦里发不出力气。 “All good?”旁边技工询问他。 他回过神,比拇指比较一切都没问题。Q2准备开始走表,暖胎毯撤离,技工指挥他驶上维修通道。 曾经说逃离Q1就是胜利,但人性如此,进了Q2就想进Q3,谁不想赢,不想赢的谁会来开F1。 程烛心在暖胎圈迅速进入状态,这是一套磨过的软胎,Q2的第一个飞驰圈可能做不出个人最好成绩。 小时候,他们跟着父母去看过F1大奖赛,银石赛道。 那年有两个倒霉车手和他们现在一样,开着两台永远超不过别人的赛车。 那时的F1还在V10自吸时代,引擎声浪野蛮强横地冲击着每位观众,被带来现场的小朋友们之中不全是像他们俩这样已经开始了卡丁车,他们不明所以地捂着耳朵,有的甚至很害怕。 “那个橙色的赛车好慢哦。”小程烛心还没能记住当前赛季的所有车队名字。 “他们在直道上一直在被超车。”科洛尔坐在他旁边,“太可怜了,甚至没有防守能力,这里真的是F1吗?我们卡丁车好像都要公平一些。” “是因为不公平吗?”程烛心歪过头,看着他,问。 其实科洛尔说完,他自己也不太理解这究竟是否“公平”,那时候年纪太小了,他们的卡丁车规格统一,大家在一个组别就不会有太大差距。 虽然说F1的规则是一样,可规则总有漏洞,研发总能创新,几百人的团队绞尽脑汁,调整空气动力套件中某一块端板的角度或厚度,它在赛道上就能比别人单圈快那么零点几秒。 在同等规则下,进行无止境的调校。去适配赛道、赛车手的驾驶风格、当地的温度湿度气压,甚至要有好看的外形来对品牌赞助示以尊重。 小程烛心追问他:“他们是因为不公平才慢的吗?” 科洛尔抓耳挠腮:“我不知道啊,否则是为什么呢?” 小朋友的世界比较单纯,他们看问题更直白。那支橙色车队在全年没有拿到一个杆位,没上过一次领奖台。科洛尔那句“不公平”也影响了程烛心很久,赛道上如果连赛车的公平性都做不到,那么排名又有什么意义。 但同样的,小朋友那个单纯的世界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们看见了冠军冲线后的领奖台,那些花环奖杯和香槟,车迷们沸腾着欢呼尖叫,冠军赛车停在一个硕大的“1”标识下。 “科洛尔。”他拽着身边和自己一般高的好朋友,“我们一定要一起进F1。” 科洛尔也看呆了,点头说好。 那天傍晚坐在父母的车里回家,两个人在后排困得撑不住眼皮子,仍在努力聊天。科洛尔的父亲开车,程怀旭坐在副驾驶,两位母亲在后排和小朋友坐。 大家都累得够呛,邵冬玲笑着调侃他们俩,这可怜的词汇量和塑料英语还真能聊到一块儿去。 小朋友像小动物,有着自己的语言系统。在加油站排队时,大人们下车透透气,两个人躺在后排,科洛尔忽然问他:“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程烛心想了想,“啊……我叫程烛心,我姓程,我名字是……蜡烛,candle,candle’s heart。” “你的名字是‘蜡烛的心’?”科洛尔好奇地看着他。 “嗯。”程烛心从小就是这样,科洛尔看过来的时候,他总会第一眼看去他眼睛。 “C’s heart。”科洛尔对着车厢天花板画了个大写字母“C”,小孩儿的联想能力颇为神奇:“我也是C啊,我的名字是Collor,所以你是My heart。” 好吧意大利男人无论几岁,撩人功夫都是有的。 只是那时候他们的主要理解方向是“我们是心连心的好朋友”。于是程烛心欣然接受了这个设定:“Ok,I will be your heart。” 小朋友们也缺乏时间概念,只觉得那车开了好久,一直开到暮色四合,被父母叫醒,下车到了一条公路旁的快餐厅。 土豆沙拉和炸肉饼非常好吃,邵冬玲开玩笑说这两个小崽子都快吃到肩膀上了。 大人们聊着下午那场比赛有多精彩,谁和谁的缠斗,谁的违规。也聊着赛事干事其实是偏心的,进而便聊到两个小孩的未来。 哪支车队的发展会更好,谁和谁在未来几年会有合作。 进F1不容易,全世界就那么几支车队几个席位。即便如此,那些永远吊车尾的车队千万不能去,当时大家是这样想。 他们分别在欧洲某一条长途公路上,程烛心和父母等待机场来的车接他们,科洛尔家则是去另一条路返回伦敦市区科洛尔的姑妈家里。 临别时,科洛尔的妈妈叫他跟程烛心好好告别,科洛尔亲了个飞吻过去。 因为他们的下一次见面要间隔一个月了,那对小朋友来讲太过、太过漫长。 “Bye,heart。”科洛尔站在车边跟他认认真真地挥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 第18章 第 18 章 十岁之后,科洛尔就没再叫过他“heart”,因为太过羞耻。 这个称呼和他们小时候的旧头盔旧赛服一起关进收纳箱,妥帖地存放在那个过年大扫除才会见一次天日的杂物间里。 技工把科洛尔的手机递给他,他说了谢谢接回到手里,按下屏幕看时间。旁边的伯纳德恰好瞥见了他的锁屏界面:“法兰德斯卡丁车锦标赛的领奖台?” “嗯……?”科洛尔笑了下,“嗯,是的,你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是他和程烛心一起上的第一个领奖台。时年几岁他已经记不清了,照片里两个小孩的脸蛋被头盔挤得通红,其实一场比赛跑下来人非常非常累,但必须要走完颁奖仪式和拍照才能离开。 伯纳德点头:“不是认出来这个领奖台,是认出你们俩了——哎呀,从小做赛车手就是这点不太好,一整个成长轨迹都暴露在互联网上!” 科洛尔知道领队很注重个人**,但你成为了赛车手,这些东西就不可避免。他们就是这样一点点在全世界赛车行业人的注视下一起长大,长到今天,来到了F1围场。 “昨天傍晚,我跟你父亲聊过了。”伯纳德说,“我还不知道你的想法,程烛心知道吗?” 科洛尔的视线落在屏幕左侧排名表的“CHE”上,程烛心姓氏的前三个字母。科洛尔回答:“他不知道。” CHE目前位于P15,他在Q2跑不过王国之焰那些车队,尽管每个飞驰圈都在做个人最好成绩也无济于事。 伯纳德拍了拍他肩膀:“科洛尔你应该找个人聊一聊,可以不是程烛心、你父亲或者我,你明白吗?你从小就很会藏着心事,你跟这位真是完全颠覆了我对欧洲人亚洲人的刻板印象哈哈哈哈哈!” 科洛尔也跟着笑了几声,再看屏幕,程烛心在Q2没有位置上的提升,他在TR里要求返回P房以保护轮胎和引擎,桑德斯同意了。 “休息一下吧。”伯纳德说,“去跟他聊聊,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 科洛尔张了张嘴,换了个问题:“万一其实霜翼根本不想要我呢?” 伯纳德“Well”一句接着笑了,他没有正面回答科洛尔,而是反过来问他:“你究竟希不希望霜翼车队要你?” “我……” “累死我了。”程烛心一颗重达12斤的脑袋从后面搁在科洛尔肩膀,护目镜推上去,“我尽力了伯纳德,15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知道我知道。”伯纳德在他头盔上搓了搓,“去休息吧,你做得很好。” 程烛心当然知道,他拉上科洛尔,向P房侧后方的楼梯走。 因为有些魂不守舍,上楼梯的时候科洛尔被台阶绊了一下,程烛心牵着他的手像条安全带直接绷住,用力帮他稳住重心,再向上扶住。 “走神了?”程烛心说,“还好我牵着你。” 伯纳德说得对,他应该跟程烛心聊一聊,但不是现在。于是这个从不会说谎的意大利青年弯着眼睛笑起来:“还好我在‘following my heart’。” 程烛心愣了下。 事实上“Follow my heart”这句英文可能在大部分人听来,会在脑内直译为简单的“跟随我的心”,而这个“心”通常是自己的意念、直觉、向往。 这句话让程烛心定在了楼梯上,维持在高一级楼梯台阶,转头垂眼看着科洛尔的动作。 “Heart”在他们之间还可以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它会唤醒一段记忆,是那种反派在最终决战中会愣神的片刻。 诚然他们之间没有谁是反派。 “走啊。”科洛尔说。 次日早,惯例车队会议。 两个车组各坐一边,一张长桌像楚河汉界。听说王国之焰车队为了让两个车组不那么争锋相对,他们开会的桌子是圆的,后来据说圆桌不方便折叠运输而放弃了。 程烛心车组工程师威尔·桑德斯进行练习赛和排位赛后的两次调校汇报,数据显示程烛心使用旧前翼的单圈圈速更好。在排位赛后,勒布朗发来消息希望比赛团队按照他的意思进行新的调校,但两边车组都冷处理了。 桑德斯汇报完毕,由提塞继续做汇报。 科洛尔车组的工程师也要更换为旧前翼,而提塞在汇报中加了一些补充:“科洛尔的控车能力可以弥补旧前翼在赛道阵风中的不稳定,我们整个车组对此很有信心,这是赛车手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情。而在前几站科洛尔…和程烛心的表现也体现出来了,我们的两位车手在很多情况下不得不在大量的时间里‘under drive’,这赛季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挽救的空间,KM11的极限不应该止步在这里,当然,我个人不希望放掉这一年去展望下个赛季……桑德斯应该也不想。” KM11是克蒙维尔本赛季赛车的型号,它就是本赛季初F1的新车发布活动上被车迷们说的“推去麦田里吧”的那辆拖拉机。 尽管上午坐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明白它的性能——明白是真的,不甘心也是真的。 谁都想看着和自己制服上同样涂装的赛车在赛道上一路火花带闪电打开DRS说再见,然后在黑白旗挥舞的时候冲到围栏上,跟那个赛车里的小伙子狠狠比着拳头。 车组荣耀永远是绑定着的,每个人都是车组灵魂的一部分,这就是围场的魅力。在这里,赛车手并不是整个车队众星捧月的大明星,每个人都是十足重要的一部分。策略组换胎组研发组等等,所以提塞的话,让大部分人都沉默了下来。 没有人想要放掉这个赛季去备战下一年。 “我的确不想。”桑德斯同意,“提塞是对的,我们仍有挽救的空间,KM11不能止步于此。” 把赛车推到极限这件事在克蒙维尔根本无法实现,因为这台赛车在被“推”的过程中就崩溃了。 它没办法在弯里有稳定的抓地力,刹车系统的温度捉摸不定,所导致轮胎的磨损速度也比别人更快。 整场会议在伯纳德听起来,背景音简直是掺杂着程怀旭险恶的笑声。 因为赛车的研发正是他们目前最大的问题。从前伯纳德听说过一句话,具体在哪里听到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当一个团队无法进步的时候,就换人,换谁别管,先换一个。 “是的。”伯纳德作为领队终于发言了,“我们没有打算放掉任何一年,下周轮胎测试上我们会继续找赛车的平衡,那么,正赛加油吧。” 会议最后确定了几个进站策略,他们仍然是保持着双车手自由竞争原则。黄胎起,五圈内有安全车就进站换红,跑两停。安全车如果在五圈后,就黄白一停。以及其他各个可能性所对应的策略。 两位车手认真记了下来并给出意见,接下来也是会议惯例,去对比几支同水平车队在练习赛和排位赛的表现。 逐星者车队在这一站非常的懵圈,根本找不准合适的牵引力和下压力,以至于他们的车手在几个高速弯前不得不松油滑行。 所以伯纳德选择做平行对比的车队是峰点石油。这个选择在程烛心看来其实挺微妙的,因为他父母准备挖墙脚的车队就是他们。 程烛心还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知给科洛尔,按理说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克蒙维尔即将有一个非常不错的研发团队,顺利的话下个赛季就不用再开拖拉机了,甚至更顺利的话,这赛季的后半程都会有不错的提升。因为他父母的计划是一点点挖过来,先是鲁特·李的几个得意门生,最后再是他本人。 可代价是科洛尔如果下赛季仍留在克蒙维尔,那么他就会沦落去做二号车手。一个新秀,给另一个新秀做二号车手,这得是多么好的朋友?救过他全家的命? 再极端点,这跟羞辱有什么区别? 大家都是刚刚开始,处在一个向上攀爬的阶段,凭什么? “哒。” 科洛尔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他猛地回神。 “走了。”科洛尔说。 沙特站不负所有人的期待在第二圈就有人上墙,上墙还没完,一个塔伦希带走了阿瑞斯二队的佩文森和霜翼车队的多罗斯。 安全车程烛心按照计划进站换上红胎,人们也开始在短短几站就开始聊这个塔伦希明年还有没有希望。 结果是塔伦希根本撑不到明年那么遥远的时间了。 沙特站后,王国之焰宣布由他们的储备车手,托费赛特代替塔伦希进行本赛季的剩余比赛。 塔伦希在赛后采访中笑中带泪,表示自己会积极对待即将发生的一切,并尽力在明年回到围场。 赛后采访还有一位,是P15发车P17完赛的程烛心。 “赛车出现了一些不可逆的问题,原本我以为速率下来了是因为扩散器受损,但工程师告知我没有问题。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完全没有速度,这是非常折磨的一站。”程烛心整个人在镜头里非常狼狈,汗湿的刘海被压在帽子下,两眼无神。 这段采访发送去网上后,评论风向比较统一,大部分人在怜爱这两个可怜的稻草人,在拖拉机里牢了五十圈,眼睛里都没有了光。 程烛心确实很没精神,但这不完全是一场正赛带来的。 还有赛后一通他母亲的电话,邵冬玲的人跟鲁特·李已经基本谈妥,下个赛季,鲁特·李会带着他的核心团队跳槽来克蒙维尔,剩下的就是克蒙维尔原研发组勒布朗的不再续约事宜。 父母的意念很坚决,他们无法容忍自己这个斥巨资培养起来的F1赛车手屈于一辆连平衡性都很烂的车里。 程烛心在想他要怎么告诉科洛尔,并且他明白,这件事一定要由自己最先告诉他。 P房在收拾东西,打包准备发往下一站。 科洛尔已经换好了衣服,在休息区过道问他:“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程烛心“嗯”了声,走到他旁边:“我现在最多只能发挥一点人道主义精神。” 赛车还在FIA做封闭检查,停车区很空。 程怀旭就在P房门边,回头看见程烛心,说:“走了。” “去哪儿?”程烛心问。 “回家啊,回国。”程怀旭说,“国内还一堆事儿呢。” 程烛心迷茫地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回去,我要回车队总部,下周还有测试。” 说完,他转头看看科洛尔。 后者显然无法决定他下礼拜在哪里过。 程怀旭叹气:“要回国的,国内一堆赞助活动,快走了。” “快去吧。”科洛尔说,“下下个礼拜见。” 第19章 第 19 章 程怀旭来沙特站看他比赛是综合了许多目的。 在围场出镜以表示程烛心有一个非常支持他赛车的家庭;接触一下峰点石油研发团队的总设计师鲁特·李;向伯纳德表达下赛季带来鲁特·李,条件是下赛季确定程烛心是一号车手。 以及,将程烛心从沙特直接带回国。 邵冬玲是十足地了解她这儿子,一颗心全搁在那意大利小竹马身上,而下一站美国迈阿密在两周后才开始,中间有一个礼拜的休息。 她估摸着程烛心会直接从沙特跟科洛尔一块儿去欧洲,表面上说是回车队上班,其实只是想跟科洛尔黏在一起。 总之老程不辱使命,把儿子顺利带上回国的飞机。 客舱里坐下后程烛心给科洛尔发了条消息过去,说登机了,科洛尔回复说“ok”和一个笑嘻嘻的Emoji。 他心情好点了。 “我有一点搞不太懂。”程怀旭扣好安全带,转头问儿子,“明年能当一号车手,你怎么提不起劲儿呢?” “你不懂。”程烛心说。 “我就是不懂才问哪?”程怀旭不解。 “说不清楚。” 程烛心确实说不清楚,因为这件事情不符合正常逻辑。试问哪个车手碰上这待遇还会愁眉苦脸,所以程怀旭叹气摇摇头:“算了,你才二十岁,还处在好兄弟讲义气的年纪。” “二十岁怎么了。”程烛心不满,“我三十岁四十岁也得跟科洛尔讲义气啊。” “哈哈哈哈……哎呀,儿啊,你可不用等到三十四十,你且等到你俩都二十五的,等着看吧!” 飞机推出,上跑道,顺利起飞。程烛心的身体在攀升但心脏一直下沉,话虽这么说出来但他也的确明白老程的意思。或许可以说那是相当简明的道理,他想要有成绩,就必须有一个二号车手。 是谁无所谓,但得有。 阿瑞斯车队为何如此强横无匹,看看他们双车进Q3,排位靠前,发车时二号车手的保护动作。 一号弯后的干净空气,越抛越远的韦布斯特在进站策略上有多少选择空间。 程烛心都明白的,都明白。 邵冬玲手下一个姓赵的经理在机场接他们,带了两个保镖。说是保镖,其实是负责开车和帮忙拿行李。 机场有几个车迷认出来程烛心,手忙脚乱地拿一些东西给他签。人少,程烛心就一一签过去,有个车迷递过来一张自己打印的照片,照片做成了拍立得的款式。 “欸?”程烛心停顿了下。 对方是个戴了克蒙维尔周边帽子的姑娘,也戴着口罩。见程烛心动作停下,她有些害怕地问:“不能签合照……吗?” “喔不是不是。”程烛心立刻快速签上去,解释道,“这张照片是科洛尔的手机屏保,哈哈哈,所以我愣了下。” 程烛心说完,盖上笔帽就走了,转身后跟车迷们挥挥手说拜拜。在机场的车迷们还是比较会保持社交距离,大家就站在原地也跟他挥手,喊着“加油啊”之类的。 唯独那个姑娘停在原地,冻结了似的。 他这次回国要拍一些杂志写真以及出席一家赞助旗下影视公司的赛车主题电影首映礼。 说是两项商务但其实上边的控股集团是同家,他们家老板跟程烛心父母合作了许多年,这回他们投资的赛车电影即将上映,邀程烛心来杂志接受个采访再拍点照片。至于电影首映礼,他只要坐那儿把一场电影看完就行,事前说了不互动不接话筒,只让镜头从程烛心脸上扫过去,甚至说好了镜头不停留超过2秒。 这就是F1车手的身价,不必去管他是不是付费车手,更不需要在意他合同里的修车费是不是自理。他能跻身一个转播费就上亿美金的赛事,几秒的镜头已经是很有诚意。 杂志采访在他们回国的第二天下午。程烛心跟科洛尔在视频通话,罗马当地时间清晨七点半,科洛尔在晨跑。 “不好看。”科洛尔看了眼屏幕,继续跑步,“裤子换掉,你这个颜色的牛仔裤怎么还在穿,你家小区里不是有衣物捐赠吗,放进去。” 程烛心的蓝牙耳机塞在耳朵里,无语地低头看看这条裤子:“好吧。” 他听着科洛尔跑步时规律的喘息声在衣帽间脱裤子。期间他想要把耳机摘下来换,可那样,手机会切换成扬声器继续播放,想想还是算了。 换好后拿起手机对着穿衣镜:“这样呢?” 科洛尔已经跑到了威尼斯保险公司大楼那儿,他停下来低头看手机,因为放大了程烛心那边的画面,他不晓得自己跑的这一路头发乱糟糟。 “好多了。”科洛尔平复了下呼吸,“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穿帆布鞋?” “……”程烛心再低头,“这样搭配在意大利会被逮捕吗?” “会。”科洛尔笃定。 接下来是一番跨洋穿搭调整,科洛尔的审美一直很好,或者说一直很极端,要么完全不在乎今天穿什么,要么必须连一颗吊坠都要符合今天的风格。 “Grazie。”程烛心一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用意大利语跟他说谢谢,“但我真的快赶不上了。” “好吧。”科洛尔放过他了,“最后一件事。” “嗯。” “不要让化妆师修眉毛。” “好。”程烛心笑起来了,“Copy that。” 留给杂志摄影师拍摄的时间很短,化妆师观察他的五官半晌,赞叹了句“不需要怎么动”也没有提出给他修眉毛,做了个发型,整体均衡了下肤色就去拍照了。 罗马最近天气昏昏的,没有太阳,但看着也不会下雨。 科洛尔晨跑结束后回家,看见表亲姐姐玛德琳在院子里给小狗梳毛,厨房里有煮咖啡的味道。玛德琳看了看他的外套,问:“新买的吗?这件条纹外套。” 科洛尔摇头:“我队友的。” 玛德琳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狗毛,问:“明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呃。”科洛尔随便拨弄几下头发,“我不知道,等夏天吧。” “今年欧洲的夏天会提前很早就来喔。”玛德琳提醒他。 科洛尔笑着耸耸肩:“是吗,那也很好。” 结果他刚刚迈进家门,循着咖啡香味到厨房准备问问早餐什么时候好,快步小跑进去,直接先瞧见了餐桌边和父亲一块儿坐着的霜翼车队的领队。 “早上好,科洛尔。”他说。 “早上…好。” “克蒙维尔车队的困境不是某个人……或者说不是某个职位可以解决的。”程烛心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所以你问的这个‘车队的转机在哪里’我其实没办法很直观地说,因为可能很多人觉得车手很无辜——我非常感恩大家对我们的怜爱,科洛尔和我并不是成熟的车手,这是我们F1的第一年,还有太多要学习的地方,这个‘转机’也并不是某天一觉睡醒忽然车就变快了,哈哈哈哈哈,‘转机’它是一个很长、很复杂的弯道。” 程烛心接着说:“当然我们仍然有目标。” “目标是?” “呃。”程烛心快速思考了下,“可能未来的某天,周日夺冠,周一卖车吧。” 他的这页采访翻过去就是克蒙维尔汽车的新车广告。这也是父母一定要他这两天回国的原因,巩固一下车队的想法,程烛心才是那个忠诚的,从车手发展计划就陪着克蒙维尔走到今天的人。 “辛苦你。”主持人起身跟他握手,程烛心客气地说您也辛苦了。 车队测试会在美国大奖赛的前三天上午进行一次,也就是下周一。程烛心边看机票边跟着父母往电梯走,去地下车库。 他刷着机票呢,屏幕上方跳下来社交平台的一则通知,您关注的科洛尔·伯格曼回复了某条动态。 程烛心点进去。 发这条动态的ID是“ScarecrowTeamRadio”稻草人队内语音。她发了一张照片,多年前法兰德斯卡丁车锦标赛的领奖台,程烛心和科洛尔,上面有程烛心的签名。 科洛尔在动态下回复:照片里有我,我也要签。 稻草人TR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在几分钟后默默地删掉了这条动态……不过在当今互联网,一条动态被删掉是没用的,截图早已飞散去了世界各地。 程烛心不解,他边打开车门坐进后排边给科洛尔打电话:“她怎么把照片删了?这个是我在上海降落的时候她拿来给我签的。” 科洛尔说话的声音比较低,可以说是偷偷地在说:“我不知道,我回复的会比较冒犯吗?” “那倒不会,别担心……你怎么,感觉你躲在衣柜里接电话?” “呃。”科洛尔没有躲在衣柜,他在洗手间。 程烛心追问:“你干嘛呢到底?” “程烛心我可能明年要去霜翼车队给多罗斯当二号车手。”科洛尔一鼓作气,“霜翼的领队在我们家,他正在和我父母聊这件事,现在换你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家在围场的动作并不会遮遮掩掩,但也仅停留在高层们之间,未必会悉数透露给车手。 程烛心父母想要挖鲁特·李这件事也并不是秘密,只是确实只停留在少数几个人之间。 程烛心攥了下手机:“明年我父母能挖来鲁特·李做研发,克蒙维尔明年不会是拖拉机了,二号车手给谁做不是做,不如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