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制文炮灰她左右为难》 第1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晏同春,发什么呆!快点把潲水桶抬到院子里,都满了!”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蹲在门口45度角仰望天空的晏同春大声回了管事一句,然后叹了口气,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块布蒙住鼻子,再忍着恶心去厨房外抬那些黑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潲水桶。 空气中的食物芬芳发酵成酸败气息只需要短短四五秒。 这铺天的酸臭几乎耗尽了晏同春的肺活量。 她一路穿过忙碌的跑堂与杂役,把潲水桶一趟趟抬到后院,抬了一半就累得满头大汗。晏同春偏着头不愿多看桶梁,好像不去看,自己就没提着这又脏又臭的潲水了。 等终于抬完,天色差不多暗了下来,她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手,再坐上台阶等专人驱车来收。 薄暮时分,古代没有电灯,整座临溪镇都笼罩在昏黄的烛火中。 晏同春还是不太适应这种亮度的世界,看什么都不太真切,就跟近视眼摘了眼镜一样。 她揉着发酸的胳膊,在晚风中放眼远眺,试图看清前方,却只看到高低起伏的朦胧轮廓。那是临溪镇的建筑,在暮色中静谧得几乎无害。 可晏同春知道,这里,是会吃人的。 她穿书后是被脑门上源源不断的雨滴砸醒的。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庙里,四面有三面漏风,庙顶也破了好几个窟窿,下场雨下出了洪水的既视感。 她整个人像在泳池里泡了一宿,手都泡白了。 一开始晏同春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等梦醒了就好了,但这场噩梦远比她想象中漫长。 直到最后,晏同春沉痛地得出了结论—— 她才刚拿到保研名额,趁着放长假犒劳自己,不过熬夜看了篇小黄文,就穿成了这篇限制级小说里的炮灰。 原文上至男女主,下至男女配,乃至路人都有各种□□高限制级play,而她穿的却是是连姓名都没有的炮灰,存活章节不足三。 身世悲惨,叠满各种debuff,无父无母、流离失所、开局就挂。 开局就挂啊! 晏同春穿进来的时候,正是原身死在这场雨里的时候。 在这个医学并不发达的时代,一场大雨就能要了人的命,更何况原身还处于饥寒交迫的状态。 晏同春只觉得四肢无力,嗓子刀割般痛,看东西还重影。她在二十一世纪健健康康活了二十多年,此前连大病都不曾得过,差点以为自己也要跟原身一样挂了。 这样的错觉中,她几乎又要沉沉睡去。 忽然,晏同春像是被某股无名的力量从黑暗里拽起。她从混沌中惊醒,心道,自己可正值大好年华,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幸运的是,这场雨没多久就停了。 还紧接着出了太阳。 晏同春几乎是挣扎着半爬到了太阳底下,把自己像条咸鱼一样摊开晾干。 她恨啊。别人穿书都是将门嫡女名门贵族,再不济也是抱错的真千金,或者拿个恶毒女配洗白剧本,怎么一到自己这,连命都不给活了? 果然像她这种下池子抽卡次次大保底的非酋到哪里都一样非。 非酋平等地讨厌这个世界! 但不管怎么说,穿都穿了,非酋也要苟出属于自己的HE。 她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 而活下去的前提是有钱买吃的。 于是等身体恢复了点力气后,身无分文的晏同春进了无数家酒肆饭馆,问掌柜还缺不缺干活的。 第一次被轰出去的时候,晏同春整个人都是懵的。 老板黑着脸说他们不收要饭的,她想解释自己不是要饭的,毕竟哪个要饭的会不带碗呢?而且她会出力换口吃的。 但对面没给她多余的辩解时间,直接拖着她的领子把她甩到了地面上。晏同春呛了一嘴的灰,差点没散架,浑身骨头都痛得像被敲碎了一般。 生平头一次这么狼狈,以至于她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坐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发了好久呆,面对周遭投来的各色视线也毫无反应。直到老板嫌她坏自己家生意,作势要再来撵她,她才慌慌忙忙从地上爬起来,仓皇跑走。 第二次被赶出去的时候,晏同春自己也没明白怎么就哭了那么久,只是觉得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好像全世界的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直到她哭着哭着走到了溪边,一照溪面,发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像个要饭的。毕竟破庙里没有铜镜,她先前也无从得知。 晏同春一边抽泣,一边对着溪面仔仔细细整理自己的面容。把脸上的污泥都洗干净了,她才发现,这张脸长得居然和自己穿书前一样。 她大概是穿成自己的前世了。 那时恰好有微风从身后拂来,揉碎了满溪的波光,朝远处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亮灿灿的,宛若梦境一般。 看着金色的世界,晏同春忽然就没那么难过了。她起身,擦干眼角的泪,收拾好心情继续下一轮的尝试。 第三次遭拒的时候,晏同春已经可以强迫自己保持笑容,觍着脸又问了老板一遍。 老板定睛打量她一眼,原本还不耐烦的神情忽然转变,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许久,意味深长地开了口:“我们这倒是不缺打杂的,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你去绝对能赚到大钱。” 晏同春并没有蠢到追问是什么地方,几乎在同一时刻就意识到他想把自己卖到春楼去,强撑着饿了不知道多久的身子拼命跑远。 太邋遢不行,太漂亮也不行。 后来晏同春往脸上抹了层薄薄的黄土,权当低配版黑皮粉底。 失败一次就尝试第二次,失败两次就尝试第三次,失败三次就尝试第四次,每次都改掉上次犯的错。 她甚至没有气馁的时间,不然她真的会被饿死。 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晏同春一个连996都没经历过的清澈大学生愣是磨练出一副厚脸皮,终于谋了份临时杂役。短期内不用再愁吃住,还能攒点钱去买祛风寒的药。 悦来酒楼的掌柜是个好人,好到招了她当临时帮工。 晏同春本来都要习惯性鞠躬道歉说打扰了,猝不及防听到对面说“好,那你留下来当一旬帮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幻听了。 直到对面又重复了遍,还掏出块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黄土,温声道:“瞧这可怜样,许久未吃东西了吧?先不忙干活,我去叫厨子做几个小菜来——对了,我姓佟,你以后就和他们一样唤我一声佟掌柜吧。” 明明先前被赶走的时候她已经好多次忍住不哭了,可掌柜对着自己温柔说话的时候,她的眼泪反而直直往下坠,甚至快于自己感觉到“感动”的时间。 晏同春呆呆眨了几下眼,不敢相信最后肯收自己的居然会是镇上最大的酒楼。 这栋完全排除于初计划之外,在她实在没有别的选项后才鼓励勇气上前的繁华酒楼,竟然是唯一一家未将她拒之门外的店。 她望着烛光前温温柔柔的掌柜,鼻子酸得有些难受,一边又想,这位掌柜可真好看,不施粉黛也好看。怪不得开的酒楼也这样好看,灯火辉煌的。 意识到自己愣神太久,晏同春有些不好意思,移开视线,胡乱抹了把眼角,翁声感慨:“姓佟的掌柜都好好。” 对面微愣,“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小时候遇到的一位很好的佟掌柜,和您一样好。” 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佟湘玉,虽然嘴上说着不让要饭的进店,但每次还是会为小米留份吃的。 在这个世界接连碰壁了二三十来回,晏同春此时此刻才忽然冒出久违的思乡之情。 而今天,刚好是中秋。 晏同春透过酒楼高大的木门朝外望,看到一轮明月正安安静静缀在树梢上,被门框切割成不规则的半圆。 “想家了?”掌柜看出了她的思绪,问:“你不是本地人?” “我……”晏同春收回视线,如实回答:“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 掌柜并没有追问很远是多远,只道:“那便一起吃顿团圆饭吧。” 因为恰逢中秋,临溪镇办了些节日活动,连带着悦来酒楼的生意也较往日红火许多,所以晏同春才得以谋到这份临时工。 饭桌上,她有些拘谨地同这家酒楼原本的伙计们一起碰杯,差点呛出泪来。最后还是掌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饮酒了。 那天是她穿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睡在被铺上,虽然只是杂役房的大通铺。 但有温柔的月光透过木窗斜斜洒进来,恰好落在她的手边。 晏同春小心翼翼伸手,接住那捧月光。掌心粗砺砂石磨出的痕迹在月光下格外明显,她想起那个悄无声息死在雨夜的女孩,在心中默默对人道—— “你的那份,我包了。” “咱们要漂漂亮亮地活下去。” “活到再也没有任何人欺负。” 哪怕再狼狈,再不择手段,也要活到那样一天。 刚好在中秋节发这一章,祝大家中秋快乐[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第2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可惜自从中秋那天过后,佟掌柜便再没有在店里出现过了。她不在的时候,店里管事的是个脾气不太好的胖子,姓王。 虽然在酒楼呆得不久,但晏同春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王管事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当着掌柜的面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然而掌柜一走,他就一改嘴脸,对着小厮颐指气使。 而晏同春自然也是其中一份子,平均每天要被数落五六回。 为了自己的耳朵免遭高分贝折磨,晏同春特意起了个大早,天才蒙蒙亮就到后院去浣洗衣裳了。 秋日的井水已经开始泛凉。自打刚穿过来时淋过那场大雨,她这副身子似乎留下了点儿病根,吹点冷风就容易咳嗽,现在碰到凉水,身体居然也难受。她捧着心口止不住咳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在攒足药钱之前,晏同春疑心自己会直接挂掉。 她想了想最简单的体质增强办法,将头发绾成最简单的高马尾,又撸起袖子,在原地做了几组热身运动。可惜草鞋不适合跑步,不然她高低跑上几圈。 不过锻炼要循序渐进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这副孱弱的身体估计也承受不住一上来就跑个八百三千米的。 等身体热和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晏同春感觉是要舒服些了,拿起捣衣杵开始捶衣服。 在机械的捶打动作中,她开始怀念起二知节世纪的洗衣机。 而且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捶衣服也这么累啊! 捶了没多久,晏同春本就酸疼的胳膊更加酸爽了。她一边在脑子里循环发送“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的弹幕,一边对小时候幻想穿越的自己唾弃不已。 究竟是脑子进了什么水才会想穿回古代啊!是WiFi不够香,还是空调电视洗衣机不好用! 晏同春一个人在心底发送了一整集的弹幕,才注意到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的王管事。 王管事大抵是找了她有一会儿,挺着沉甸甸的肚子走过来的时候,脸上表情很不好看,还一直抬手擦额前的汗。 但一见到晏同春,他不耐烦的表情开始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王管事眯了眯本就没多大的眼睛,看着眼前伶仃纤弱的美人,眼珠转了几转。 自打第一次见到这姑娘,他差点就没移开眼。奈何当时掌柜在场,他不敢放肆。但现在……掌柜的产业遍及江南,临溪镇这家酒楼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份,近期掌柜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再说这姑娘不过是个临时杂役,又无亲无故的,还不是轻轻松松拿捏? 他放肆的目光从晏同春的脸庞一直往下游移。 他活了三十来年,还从来没见过漂亮成这样的姑娘,眉眼好看得跟画出来的一般。就连捧着心口咳嗽的模样也赏心悦目极了,当真是我见犹怜。 尤其这个美人还没有任何背景。 这倘若不是上天开了眼赐给他的,还能是什么? 思及此,王二宝搓了搓手,表面上还是正经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小晏啊,你看你一个弱女子,又无父无母的,在现在这个世道可不好混啊。前些天邻街才有个同你一般的孤女,遭知县大人那纨绔侄子强掳了去,折磨得不成人样,回来后便投溪溺亡了。” 晏同春皱了皱眉,心道这人怎么突然改了性子,好心提醒她。 果然,起完兴后,王管事很快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像你这样的女子,还是要早早找个靠山,免得日后颠沛流离,哪天冻死街头也未可知。” 他挺了挺自己富裕的肚子,神色自若道:“我王二宝呢,虽说不是个大善人,但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我也不忍看你日后流落街头,虽然你细胳膊细腿的,论干苦活嘛肯定是比不过小伙,不过我正好缺个通房——” 这样说着,王二宝那双肥腻的手作势要往她屁股摸。 晏同春:…… 晏同春面色平静地陈述:“虽然我细胳膊细腿的,但照样可以抡你。” 她想了想,一旬是十天,她本来就只能再干两天了,而且工资是日结,之前的工资已经到手。想完,晏同春抬手,就着捣衣杵照眼前的人抡过去。 “砰——”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后院上空响起,惊飞了枝头三只雀鸟。 趁着王二宝揉胳膊的功夫,晏同春飞速跑出这家酒楼。 唉,又得重新找活干了。 她边跑边甩干手上沾的井水,心道自己这回真是霉出天际了,不过还好挣来的钱全揣在身上了,不用回大通铺收拾。 这样想着,晏同春掂了掂胸口那四百文钱,还没真切感受到金钱的重量,忽然额头一痛,迎面撞上个人。 她跑得太快,这一撞撞得很是结实。晏同春眼冒金星,直直往后栽去,怀里的铜钱像飞花般洒了满天。 虽然没有在拍电视剧,但晏同春感觉眼前的一幕被自动放成了慢动作,以至于她清清楚楚目睹了那些铜钱是怎样远离自己的。 一枚。 两枚。 …… 几十几百枚! 她伸手想接住自己的钱,然而还没来得及够到一枚,人就重重摔到了地上。 晏同春额头痛,屁股痛,双手也痛,一时都不知道该顾哪里。 “哎哟,这是哪家的姑娘,这般莽撞,在街上就直直撞了上来——公子你没事吧?” 晏同春只顾着自己飞散的工资,以至于听见人出声后,她才注意到对面那个被自己撞到的人。 那是个穿着白衣的公子,布料看上去并不算多好,旁边却跟着个年轻小厮。小厮瞧着不过十五六岁左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焦急地检查完自家公子后,不甚友好地瞪向她。 “我无妨。”公子回完小厮,朝晏同春作了个揖,一本正经道:“抱歉,是在下唐突,未来得及避让,姑娘可还安好?” 大概是这人的话语过于自然,以至于晏同春都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她疼得直冒泪花,嘶了口凉气,脱口道:“你看我好吗?” 她生得好看,眉如远黛,目若点星。此刻一双俊眉微蹙,眼眶缀着泪花,水濛濛的,额外显出几分楚楚的美。 便是这短短一瞥,对面的人险些晃了神,连呼吸都停了拍。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失礼,仓促移开视线,再次作了个揖,“是在下的过错。” “公子你总是这般,咱俩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分明是她撞的你,怎么反倒成了你的不是。”小厮并没有留意到自家公子的失神,只是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嘟囔,“要我看,她才应该道歉才是——” 他还要再说什么,被主子打断,“知节,休得无礼。” 被唤作知节的小厮幽怨地望了晏同春一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可他的指责让晏同春心里堵堵的。 平心而论,晏同春晓得这场事故是自己的过错。但不久前才遭遇了猥琐男,自己也摔得浑身疼,明明好不容易谋到份差事,结果又泡汤了。听他埋汰几句,这些天积攒的糟心事突然像开了闸一样狂涌出来,那些忙着时无暇顾及的情绪统统爆发。 晏同春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倒霉成这个样子,明明坚强了这么久,她都快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现在她才明白那副自己给自己打造的临时盔甲其实脆弱得要命,一点点炸药就能炸得面目全非。 晏同春简直越想越委屈,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可在抱怨自己的人面前哭是件很丢份的事,于是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便被她抬手抹去。 手掌火辣辣的疼,她才发现刚刚那一跤摔破了皮。 真是,倒霉死了。 讨厌死了。 晏同春陷在这种情绪中的时候,白衣作势扶她起来。刚伸出手,又忽然止住动作,从袖口拿出块帕子。覆在手掌上后,才规规矩矩地朝晏同春递去,一副克己复礼端庄君子的做派。 面对这样一个落魄孤女,竟然也会有人怕唐突了她么。 自打到这里后,除了掌柜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 晏同春望向那块素色手帕,边角处绣了几片疏朗的竹叶,还隐约透出股茶香。 她在酒楼呆了这些天,几乎被各种菜味腌入味了,猝不及防闻到这股清香,莫名有种灵魂被洗涤一遍的错觉,连委屈都差点忘了。 太阳在这个时候从云层后露出来,隐约照清手帕底下那只手,线条流畅,随着垂下的袖口,露出截漂亮精致的手腕。 晏同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注意力都放在臭脾气小厮身上了,还没仔细打量白衣服的脸。 于是她抬头,猝不及防望入他的眼睛。 那是双温和清润的眸子,里面清清楚楚倒映出她的模样,阳光落下的角度恰到好处,睫毛在眼底洒下一圈细碎的阴影,显得静谧而美好。 微风从身后拂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风中轻轻晃了晃。 他身上也香香的,晏同春想。 香得好温柔,说话好温柔,长得也好温柔。 这场对视其实只维持了不到一息,很快两个人都移开了视线。 晏同春看了看自己混着血和灰的双手,又看了看那块干净的手帕,忽然就不忍心玷污了。最后她避开白衣的手,自己站起,拍了拍土。 “姑娘的手还是去医馆处理下吧。对了,在下姓沈,名沐恩,姑娘可唤我沈沐恩。” “沐恩?”沐恩、沐恩、moon。晏同春在心底念了几遍,眨了眨眼,朝他道:“你的名字好像月亮。” 人也像。 “月亮?”沈沐恩不解。 晏同春再次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了,没多做解释,只说:“我叫晏同春。” 找大夫是要花钱的。她连祛风寒的药钱都没攒多少,这点外伤怎么能去医馆。 晏同春蹲下身子,从地上一枚一枚捡自己丢散的铜钱。早知道应该缝个钱包的,随便扯截破布再蹭点针线,缝上一圈,总比塞在衣襟里好。 “晏姑娘若是不嫌弃,便用我这方帕子擦擦手吧。”沈沐恩弯腰,将素帕递到她眼前。 她一个穿粗布麻衣的,又哪轮得到她嫌弃呢? 这人说话可真好听。 晏同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像老古板儒生从书里走出来了。可他又实在好看,所以不能用老古板来形容。 她不再推脱,道谢后接过那方手帕,但没擦手,而是小心翼翼把钱放进去。 李知节又看不惯了,不满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家公子好心将帕子给你,是让你用来擦手的,你却用它来装这些脏兮兮的铜板?” 沈沐恩似乎有些头疼,轻叹了声,唤道:“知节,休要无礼。你若再这般出言不逊,回去后便将《礼记》抄上一遍。” 李知节梗了梗脖子,又缩了回去。 晏同春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边捡钱,一边开口:“你家公子既然把帕子给了我,那不该由我处置么?至于这些铜板,可比我这双手金贵,你清高,你连钱都嫌弃,那你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啊。” 李知节没想到她嘴皮子这么利索,被噎到,还想再开口,想到公子的警告,只好死死闭着嘴瞪着她。 “抱歉,我家小厮言行无状,是我管教不严,我代他向姑娘道歉。”沈沐恩说着,也蹲下身,跟着她一起捡。 感受到身旁投下的阴影,晏同春转头,看了看他月白色的长袍。 月亮,好像沾到灰了。 沈沐恩浑不在意自己的衣角染灰,连这样的姿势也被他做得端正极了,每一枚铜板都被他擦干净后郑重其事交到晏同春手里。 捡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取下钱袋交予她。 “姑娘若是缺钱袋,可以用我这个,里面还有些银钱,应当能应付一段时间。” “公子!本来方氏就克扣月例,眼下又被打发到这座小镇来,往后还未可知。自己处境都不好过,怎么将钱全给了他人!” 沈沐恩止住他继续往下说,“无妨,我尚能自保,何况还有外祖留下的体己,够用的。” 晏同春掂了掂手中份量不少的钱袋,直接愣住了。 这人,也太好了。 明明只是初次见面而已。 她呆呆看向沈沐恩。逆光的角度,全世界的阳光都落在了他身后,染成了美好的颜色。他唇畔挂着抹浅浅的笑,就这样安静望着她。 她没起身,他便也没有起身,所以他们是平等的视角。 恍惚间,晏同春差点产生现在是春天的错觉。 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想起——沈沐恩,这个名字在原著中有出现过的。 他原是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子,后来科举高中,摇身一变,成了风光无两的状元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一篇路人都有各种限制级play的○○文里愣是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简直是股罕见的清流。 晏同春想,酒楼王胖子虽然恶心,但他有句话说得对,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要想在这样的世道活下去,还是得先有个靠山。 她得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沈沐恩刚好是个很好的选择。加上原文坑了,还没多给他笔墨,跟他牵扯上关系,应该也不至于卷入各种马赛克情节。 现成的优质大腿,不抱白不抱。 想到这,起身后,晏同春轻轻抓住他的衣角,眨了眨清凌凌的双眼,唤道—— “沈公子。” 第3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沈公子,”晏同春说,“我不能白受你的钱,得为你做工,不然这和嗟来之食有什么区别?我虽然出身卑贱,可并非没有气性的人。” 这纯粹是瞎扯。小学学课文的时候晏同春就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宁愿饿死也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在她看来,尊严这种东西完全没有生命重要。 但她的真实嘴脸应该会吓跑这位光风霁月的君子,只好老老实实扮演一朵清纯小白花了。 好在她生了张欺骗性的脸,看起来就很倔强小白花。 配上现在这种刻意凹出的要强的眼神,晏同春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 果然,沈沐恩大概连衣角都没被姑娘拉过,温润君子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连说话都罕见地有些着急。 “晏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半分羞辱你的意思,更非施舍,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他连忙解释,又被这样期待的眼神望着,临了改口,“况且我无需你为我做什么。” “公子应当是读书人吧,我可以为你研磨洗笔,端茶倒水。还是说你看不上我,连这样的小事也不愿交与我做?” 晏同春之前闲时练过毛笔字,还把文房四宝买全了,用墨条的时候发现研墨很麻烦,那时才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读书人都要配个书童。写字的时候要全程保持砚台湿润,研出的墨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不仅费手,还相当考验耐心。用过一次后晏同春就把斥巨资买的墨条放到箱底了,转而买懒人版墨汁。 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配上那副较真的神情,沈沐恩终于不再拒绝,只道:“是沈某太过浅薄自负,那便有劳姑娘了。” 晏同春的双眼亮起来,露出这些天来难见的笑容。 下一份工作,有着落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远远便有人大声喊她的名字,差点吓她一激灵。 “晏同春!你这小妮子原来跑这来了,给我站住!” 晏同春心里一紧,循声望去,就看见王二宝那副臃肿的身躯颤抖着朝她跑来,连满脸的横肉也随着他的动作一甩一甩的。 他一个人得有晏同春两个人宽,跑步的时候,连地面都轻轻震动起来。 再配上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简直活像前来勾魂索命的黑无常。 晏同春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又忽然想起自己旁边可是站着未来的状元郎,这要搁在临溪镇还不得是尊大佛?她整个人莫名硬气起来,就这么挺直身子站在原地,等人过来。 人是过来了,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袖子擦汗的时候露出里面那截滚粗的胳膊,上边还贴着片膏药,颇有几分滑稽。 看来还在记挂她上午抡他的那一棒。 沈沐恩不明所以,微微皱眉,却没问晏同春这是怎么回事,而是迈出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将她和这人隔开。 王二宝猝不及防看见她前边冒出个俊脸书生,朝旁啐了一口,恶狠狠道:“你这小妮子倒是骚气,这么快又勾搭上一个?对着我百般推拒,还以为有多贞烈,原来是喜欢脸俊的。跟着我还能顿顿吃上饱饭,这书生又能给你什么?” 他的用词很明显让沈沐恩不适,一向温润的公子都变得凌厉起来,“你这人满嘴污言,当街欺凌弱女,我大永法度岂是虚设,能容你如此放肆?若要再纠缠下去,便只能请你去见官分说了。” “见官?你不会以为咱们县的大老爷是什么好人吧?”王二宝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仰头大笑起来,“镇上一半的寻衅滋事都是他们家亲戚干的,你还指望这样的老爷能为你做主?就算犯点事,交点钱也就出来了。” 听到这,沈沐恩的眉更紧了,显然是不满于这样的为官者。 “一个臭读书的,就莫要学他人英雄救美了。”王二宝乜了他一眼,作势要将他推到一边。然而手还没够到他衣服,就先遭人一脚踹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放肆!你可知我家公子是谁,也能容你挑衅?”沈知节安静了这半晌,终于得到个开口的机会,这一脚踹得是丁点不留情。 他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力气倒是大得惊人,连王二宝这种体型的成年人都能踹翻。还在地上滚了半圈,撞到树干才停下来,场面之滑稽,跟踢足球似的。 晏同春本来以为沈知节就是个嘴巴臭的毛头小子,看他露了这一手,才晓得他竟然有点功夫在身上。 诧异完,又想到,对哦,沈沐恩家庭背景是啥来着?只记得他是家里不受宠的庶子,但他是哪个家来着? 不过沈知节并没有继续讲下去,晏同春也就无从得知了。 她被沈沐恩护在身后,视线被人挡了大半,一抬眼就是他俊逸的侧脸。看着看着,晏同春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古人爱用玉来形容君子了,他的脸白白净净的,质地可不就跟玉差不多么。 很好摸的样子。 离得近,她清清楚楚闻见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是种淡雅的香,有些像松墨,又隐约混合了点茶香,闻起来很舒服。 ——等等,她好像正在被人找麻烦来着。 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晏同春!晏同春在心底唾骂自己怎么就改不掉爱看帅哥的习惯呢。 她回过神来,趁王二宝躺在地上哀嚎的功夫,凑到沈沐恩耳畔,低声对人解释:“我先前找了家酒楼当临时工,他是里面管事的,瞧上我了,想娶我做通房。被我拒绝,恼羞成怒,没成想还追了出来。沈公子,我可是为你添麻烦了?” 当然,晏同春选择性略过了自己拿捣衣杵抡人的那段。 不等沈沐恩回答,她接着道:“再之前我去另外一家客栈务工,老板瞧了我一眼,也想将我卖到青楼去。” 说着,她悄悄掐了把大腿,愣是逼出两行热泪,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语气也凄凄凉凉的,“难道像我这般出身卑微之人,就只配卑贱活着么?还是说,我本就不应存活在这世上?” “自然不是。”沈沐恩转过身来,正色道,“他们心存恶念,是他们的过错,与姑娘你无关,姑娘切莫将别人的错归咎于自己身上。再者,人活于天地间,其价值从来不在出身,而在心性品行。依沈某看,姑娘在逆境中仍不折脊梁,实在令人钦佩。你更从未为我添过麻烦,‘见义不为,无勇也’,我不过顺心而为,何来麻烦之说?” 因为身高的原因,晏同春跟他说话的时候微微踮脚,随着他转头的动作,两个人拉得很近很近。 说完之后,沈沐恩忽然愣住了。因为他发现,晏同春的气息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仿若一片羽毛,惹得皮肤有些发痒,那整块肌肤连带着耳根都泛起了微微的热。 而这也意味着,他的气息,会同样落在她的皮肤上。 想到这,沈沐恩竟然屏住了呼吸,不敢再言语。甚至连身子也不敢动了,生怕唐突到对方——她才经历过那么多放浪无礼的对待,他怎能再成为其中一员? 晏同春眼看着这个清清朗朗的公子哥脸颊泛起微粉,又垂下眼睫不敢瞧她,实在太好玩了。 原来逗正经人这么有意思。 可他这么容易上当,她添油加醋讲的emo文学,竟然句句都耐心回复。回得这样认真,都把她听感动了。 好像自己真的是个心碎的可怜人,绝望之际有人点灯为她驱散周遭的黑暗。 晏同春差点不忍心再凹人设了。 他们现在的姿态有些亲昵,远远望去,晏同春就像依偎在他身上一般。然而实际上两人的肢体并没有任何接触,只有若有似无的风在他们之间游荡。 沈知节收拾完登徒子后,就看见自己向来举止得体的公子无措的模样。 在他眼中,自家公子可是谪仙般的人物,无论何种境地都从容不迫的,但遇见这个女子后,公子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都不像往常那般从容了。 第4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王二宝被收拾了番,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麻绸的衣服沾了灰,油光满面的脸盘子也肿起两个大包。他捂着脸,含糊不清地哀嚎着,叫声就像被人拽进屠宰场的猪猡。 不过李知节下手也算有分寸,他没多久便能扶着树站起来。 王二宝支起滚圆的身子,在李知节的注视下,又怂又狠地瞪了这三人几眼,随后一瘸一拐地跑了。 “沈公子,这下我彻底把管事的给得罪了,再也不可能回酒楼干活了。”晏同春望了眼王二宝远去的背影,转而对着沈沐恩道,“现在我真的无处可去,得麻烦你收留了。” 她叹了口气,脑袋一耷,差点磕到对方的肩膀。这才注意到两人间的距离似的,后知后觉往旁边撤了一步。 那股看不见的风似乎也随着她的后退消散了。 沈沐恩终于能抬眸,首先见到的便是她轻轻荡漾的发尾,很快又隐入她纤薄的身板后。 她身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皂荚香。 恢复呼吸后,沈沐恩便闻见这缕清淡的草木香。他顿了顿,才正色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暂居的院子里还有间屋子,可供姑娘休憩。” “自是不嫌弃。”晏同春说。 闻言,旁边郁闷抠着树皮的李知节猝然抬头,看了看晏同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低头踢飞脚边一颗小石子。 石子翻滚几圈,落进旁边大道上,又被不知谁的鞋子踩入土里。 路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从街头巷尾传来。好些人注意到了那边狼狈逃跑的胖子,不过镇上的人大抵早已习惯这般场景,瞧了几眼便移开了视线,不曾有一个人上前过问。 之前晏同春被赶出酒店的时候,周围人也是如此的。 她看着这一切,出了会儿神,脑海中空空的,只觉得秋日的阳光似乎有些发凉。 在沈沐恩望过来的时候,晏同春很快收好表情,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发红的眼眶还缀着细碎的泪珠。 她与他对视着,缓缓眨了下眼。 “沈公子,谢谢你。”片刻后,晏同春才开口,“我无父无母,飘零于世,先前见过的人都视我为草芥,还从未有人对我这般好过。” 听闻她无父无母,沈沐恩的目光在她伶仃的身子上停留片刻。纤细得很,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让人想起暮色中独立的蒹葭。 可蒹葭虽纤弱,却也坚韧不拔,大风拂过后仍能挺直脊梁。 不正如她一样么。 沈沐恩温和地开口:“姑娘本就不是草芥,我也不过举手之劳,无需记挂在心上。” 眼泪粘在睫毛上有些难受,晏同春抬手想擦,想起刚刚摔了跤,手还是脏的。只好放下手,仰头夸道:“你可真是个顶顶好的郎君。” 她说得认真,朝阳在她眼睛里亮灿灿的。 沈沐恩从未见过这样亮的眸子,险些晃了神。又看见她垂下手的动作,恍然间,竟欲为她拂去眼角的泪。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了什么,匆匆移开视线。 恰好有孩提抓着糖葫芦跑过,一不留神被地上树枝绊倒,眼看就要往两人扑来。 沈沐恩和晏同春同时伸手—— 沈沐恩扶住了小孩的胳膊。 晏同春扶住了小孩的糖葫芦。 短暂的沉默后,男童不可置信望着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又看了看拿着他糖葫芦的晏同春,“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晏同春:…… 死手没用的时候反应这么快干什么。 晏同春急忙把糖葫芦塞进小男孩的手中,干巴巴地开口:“喏,你的糖葫芦,还在呢,没掉地上。” 她莫名有些脸热,偏头,发现沈沐恩正笑望着她,双眸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和先前那种礼貌的微笑不太一样。 好像更有活人感了。 啊,晏同春后知后觉意识到,沈沐恩虽然一直温温柔柔的,但温柔得就像月亮外边那层薄薄的光晕一样,不太真切。 笑完,沈沐恩在孩提前蹲下身子,柔声询问:“可有哪里伤到了?” 小孩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连哭声都断了,呆愣愣看了他好几眼,才答道:“没、没有。” “好。”沈沐恩平视对方,用他那种独有的语调不紧不慢嘱咐,“日后在街上可要小心。” “好、好的。”小孩的眼泪已经彻底干了,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用力点头。 沈沐恩这才起身,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他的动作很轻,就算面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孩提也耐心得很。 突遭摸头杀,晏同春感觉这小男孩都要宕机了。 但小孩毕竟是小孩,等反应过来后,举着失而复得的糖葫芦,迈着小碎步跑远了。 晏同春望着男孩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喧闹的街巷中,又注意到旁边的视线,发现沈沐恩正用刚刚看小孩子的那种眼神看着她,唇畔挂着浅浅的笑。 她疑惑,“怎么了?” “姑娘的伤还未处理。”沈沐恩说。 就擦破了点皮,还没她浑身的肌肉酸痛,经对方这么一提,晏同春才想起来自己刚刚也撞到他了,还把自己撞到了地上。 她本想说这点小伤不需要专门处理,但沈沐恩并没有给她第二次拒绝的机会,只道附近便有家医馆。 他说话还是那种春风般和缓的语调,表情也没多严肃,却莫名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晏同春才生出这样的想法,又看见对方唇畔浅浅的笑。 她想这大概是自己的错觉,这样一位温润君子,完全不可能有任何攻击性嘛。晏同春静静跟在沈沐恩身后,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开始话很密的李知节似乎已经安静许久了。 没等她多想,医馆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呆了这些天,晏同春也多少明白了这个朝代的状况,大永的市坊是合一的,不像唐朝那样商铺统一管理统一开市闭市。这里的商铺常常穿插在民居间,衣食住行都挺方便,经济似乎也比较繁荣,商人地位应当没有前朝那般低下。 医馆是个药童在守着铺子,本来杵着桌子打瞌睡,见有客人进来,连忙打起精神上前。 他看起来比现在的晏同春还要小个几岁,估摸着和李知节差不多大,做起事来手脚意外的利落,很快帮人包扎好了伤口。 晏同春趁这功夫扫了圈医馆的药柜,想看看这个朝代的药贵不贵,可惜柜子上没有标价钱。 就在这时,药童抬头,问她:“我可以为姐姐号下脉么?” 晏同春反应了两三秒才意识到这句“姐姐”是在喊自己,加上对方长得挺清秀,这声喊得她还怪受用的,本想点头。毕竟这可是医生主动提出问诊,虽然只是实习医生,但也够她悬起半截心了。原本她淋过雨之后就一直打算看看大夫,现在可不正好赶上了么。 然而沈沐恩的目光也移过来了,静静落在她身上。 晏同春忽然就清醒过来了—— 这么大的惨,可得留到后面慢慢卖。 不然一下把惨全卖光了,以后还怎么博大腿的同情? 想到这,晏同春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没那么酸了,肺也没那么难受了,只道:“小大夫,你若是想找位病人练练诊脉,等姐姐有空了再来帮你好不好?姐姐现在饿了,想去吃饭。” 她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顺便带跑沈沐恩的思绪,免得他计较下去。这人连个擦伤都要带她来医馆,要是知道她风寒入体,怕是当场就要圣父心发作了。 好在药童被她这句“小大夫”叫红了脸,都没顾得上澄清自己不是想练诊脉,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再会呀,小大夫。” 趁小大夫愣神的功夫,晏同春拉住沈沐恩的衣袖往店外走,头也没回,问他:“沈公子,你可知晓清溪镇哪些店好吃?” 沈沐恩连扶她起来都要隔着张帕子,恪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她也很有分寸,没直接摇对方的胳膊。 虽然仅仅是这样轻轻拉袖子,沈沐恩也有一瞬的僵硬。 他的目光落在她扯着自己袖口的右手上,刚包扎好伤口,露出几根纤细的手指,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其实晏同春只用了指尖搭在上面,只要他稍微一动作,她的手便能掉下去。 然而沈沐恩连平常习惯的作揖都未行,只是微微抬手配合她,跟着她的步子往前走,回答道:“在下也才来不久,对镇上不甚熟悉。” 晏同春又轻轻摇了下,“那一起逛逛可好?” 说着,她转头望他。 这时两人刚好走入光亮处,他月白色的袖口在阳光下仿佛一片流动的河水。 晏同春才反应过来似的,匆匆松开他的衣袖。 那股本就轻的力忽然间消散了,好似从未存在过。沈沐恩平静地收回目光,说:“好。” 身后的李知节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安静大半晌之后终于开口了,兴冲冲道:“公子,我方才在路边瞧见一家卖签菜的铺子,闻着可香了!” 在酒楼做工的时候都是瞧着客人吃这道菜,晏同春自己还从来没尝过。闻言,她也同样期待地望向沈沐恩。 后者被这样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轻笑了下,“那便去尝尝吧。” 虽然目的地是签菜摊子,然而一路上各色小吃摊琳琅满目,食物香气交织在一起,闻得晏同春食指大动。 左手边的妇人叫卖着饮子,摊前已经排上了三两客人;右手边的汉子往油锅里滚糯米团,丸子炸得金黄酥脆;桥墩下还有脚夫啃着软烂的羊蹄…… 这个朝代的食谱丰富得超乎晏同春的想象。原以为悦来的菜式多是因为它够大够气派,没想到连街边也有这么多小食。 她越走越饿,期间咽了好几回口水。 本来早上就没来得及吃饭,一见到这么多小吃,她肚子猝不及防响起来。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李知节转头不那么迅速的话。 然而他转头动作飞快,跟开了三倍速一样,眸子也睁得比平时大些,就这样猛然望向晏同春,仿佛见到了什么很稀奇的事物。 晏同春扣了扣脚趾。 苍天啊,她肚子叫得也没多响啊,这人干嘛这样看着她!!!又没吃他家大米! 学武的人耳朵都这么尖吗! 这下好了,沈沐恩也被李知节的动作吸引到,转头望向她。 两人无声对视,晏同春的肚子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响声。 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明明完全没有周围摊贩叫卖的声音大好吗!明明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好吗! 晏同春羞红了脸,心道古人怎么这么大惊小怪。见李知节还在旁边盯着自己,干脆抬手捂住脸,闷声道:“我早上没吃饭。” 你们高门大户规矩多就要剥夺平民的肚子响自由吗! 说完,她第一次听见沈沐恩笑出声,虽然只是轻轻的气声。 落在耳朵里,酥酥的。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的笑声也短暂得很,一闪而过。 晏同春放下手之后,看到的就是恢复了正常神态的沈沐恩,手里还拿着不知何时买的糖葫芦,递给她。 晏同春的脸更红了。 刚刚她扶小孩的时候一把就抓住了人家的糖葫芦。 虽然她确实馋,虽然他应该是好心的,但是、但是——但是这串山楂真漂亮呀。 晏同春很实诚地收下了沈沐恩递过来的糖葫芦,张嘴咬了一口。 真香。 好感动,居然有朋友收藏吗,可以问问uu们是从哪里看到这篇文的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第5章 晋江文学城唯一正版 到签菜摊子时,一串糖葫芦也刚好吃完。 在悦来酒楼做帮工这几天,晏同春算是看出来了,永朝的有钱人爱吃羊肉,至于猪肉,则是刚流行起来的。 羊舌、鸡肉、猪肉等各种主菜切片,浸上调味辅料,再用鸡蛋皮裹起,蒸熟后切成寸段,最后放进锅里稍煎至表皮金黄。 盛上来时喷香喷香的。 晏同春尝了口,发现里面居然还有蘑菇丁,口感很顺滑。 ——但怎么也不至于到这种热泪盈眶的地步吧! 她看了看对面狼吞虎咽仿佛品尝到了仙界美食的李知节,又试探性再尝了串,开始怀疑自己的味觉。 而李知节对她的打量恍然未觉,尚未完全褪去稚气的脸庞上全是动容,一双炯目更是眼泪汪汪的,显然已经沉迷美食到了忘我的地步。 再一转头,旁边的沈沐恩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背板挺直,吃小吃都仪态端庄。 于是晏同春不由得思索李知节是不是有什么悲惨往事,比如儿时父母常给他做这道菜,可惜后来父母走了,他再也没尝过这种味道之类的。 她凑到沈沐恩耳边,小声将疑惑问出了口:“他可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这回沈沐恩没有立马回答她,而是平静地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其实也不算很久,只是沉默得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晏同春疑惑地眨了眨眼,发现对方打量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离得近,她连沈沐恩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长长的,又黑又密,很漂亮。 ——哦。等等,好像离得太近了。 这位君子还不适应跟人说悄悄话。 晏同春只好重新拉远距离,摆出小学生听课时那种乖巧的姿态,聆听他的发言。 大概是她姿态切换得过于熟练,沈沐恩轻轻笑了下,声音落进耳朵里,像片薄薄的羽毛。笑完,沈沐恩终于解答了她的疑惑,“晏姑娘过会儿就知道原因了。” 居然还卖起了关子。 不过晏同春确实没过多久就知道真相了。 比她想象中还要残酷得多。 …… 大永的市坊没有分开,就连临溪这样不算繁华的小镇,一到白天都显得热热闹闹的。 沈沐恩居住的院子却在一处难得清净的地方,远离了商铺的喧嚣。 还没走近,便能远远瞧见片竹子,风一吹,漾出青绿的波浪。 正值秋季,大多树木的枝叶都落光了,这里却青翠一片,雅致至极。 和主人的气质也太贴了。 晏同春在心底默默感慨,看来沈沐恩是真喜欢竹子,手帕上绣的是竹叶,连住的院子前也种了绿竹。 李知节打头,往绿竹掩映后那条小路走去,推开院门。 院里竟然别有一番风景。入目是株高大的银杏,枝干遒劲,足有两三人环抱之粗,满树挂着金子般灿烂的叶片,看着漂亮得很。 那是株秋意盎然的银杏,美得像幅画,晏同春被惊艳到,仰头欣赏了好些时候。 看着看着,她猛然意识到—— 这树竟然不臭。 平常路过种着银杏的道路时,还没走近就能闻到股味,地上白果被不知多少行人踩烂,面目全非,臭味滔天。 但这株银杏的白果就那么安安稳稳躺在地里,很干净,跟院子的主人一样。 也不知道这院子是怎么来的,面积倒是没有想象中小,好几间屋子。就是里面摆设少得很,几乎没什么生活气息。 沈沐恩原先应该是京城的,为什么到了这座小镇来? 晏同春心里疑惑,但掂量掂量两人的交情,还不适合问这种问题。当务之急是在沈沐恩高中状元前多刷刷脸,抱好他的大腿,之后再借用他的资源为自己谋份大好前途。 虽然利用人不好,可晏同春的体面本就在刚穿来那几天就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现在的不体面是为了日后的体面。 刚在脑海中开导完自己,沈沐恩就指了指旁边,朝她道:“左边这间屋子可供姑娘休憩,只是久未住人,尚需清扫一番。” 自从开局从破庙醒来,晏同春还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顺着沈沐恩的视线望去,看见那间屋子前生了簇无名的淡黄色花朵,茎秆纤细,花瓣重重。风一吹,花簇荡了荡身子,柔软的花瓣翻飞。 那是种很柔和的颜色,明明开在午后,却像抹清浅的月光。 看着看着,晏同春莫名有些想哭。 风停了。她努力憋回眼眶中的泪,道了声谢,并拒绝了沈沐恩帮忙打扫的提议,自己收拾好房间。收拾完,呈大字躺倒在床铺上,望着头顶的房梁。 不用再睡破庙,不用再睡大通铺,也不用再担心被人撵出去。 真好啊。 但她没躺太久,牢记自己现在打工人的人设。估摸着沈沐恩差不多午休完了,从床上支起身子,去了右手边的屋前。 好像解试就在秋天举办来着,也不知具体是多久。 这样想着,晏同春抬手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才推开对方的房门。沈沐恩屋子里摆设简单得过分,几乎只有些笔墨纸砚,以及厚厚的书堆。 她只粗粗扫了眼,便提醒自己不要窥探别人**,说明来意:“沈公子,你以后有需要之时可要记得唤我,我总不好在你这白吃包住。” 本以为他会再像之前那样推拒一番,没成想,沈沐恩放下手中的书卷,朝她望过来,颔首道:“好。” 晏同春撩起袖子,正打算据理力争,忽然反应过来他竟然同意了,硬生生将准备好的说辞咽了回去。 大概是体谅到她的处境,沈沐恩顺着人的话便问:“那姑娘现在可否为在下磨墨?” 晏同春呆呆望着对方,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回:“当然。” ……好像比想象中通人情得多,也不是迂腐老古板那挂的。 她走到桌案旁,熟悉地加水、研磨。 然而沈沐恩却迟迟没有动笔。 晏同春保持着拿墨条的姿势,疑惑地看过去。 “晏姑娘此前可有读过书?”沈沐恩问。 晏同春磨墨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了。 她现在的人设是无父无母伶仃漂泊的孤女,处于社会最底层,按理说应当什么教育都没受过,甚至大字也不识几个。而她表现得似乎不太符合人设。 九年义务教育害她不浅! 晏同春定格在这个姿态,勉力保持神色镇定,死嘴快编啊! 终于,她福至心灵,又给自己加了个勤奋刻苦的标签,“我自幼便羡慕高门大户的子弟有书可读,每每言谈讲话都气度斐然。有一日听人聊起西汉匡衡凿壁偷光的故事,便效仿他,也跑到私塾外去偷听夫子讲课,学了不少字词。” 说到这,她不好意思地刮了刮鼻尖,“后来被人发现,给赶远了。” 很好,家境贫寒却也刻苦向上,多自强不息啊! 果然,听完她这番话,沈沐恩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许多,望向她的目光如秋日山泉一般温润。 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不知怎么,晏同春有些不好意思与之对视,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然后更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 蒲草从地上挪过,发出一点微不可闻的刮擦声。 那是她自己蹲在挑夫旁偷学会编的草鞋,丑丑的,勉强能穿,几天下来磨损得厉害,甚至露出了大半截脚趾。 还好她站在桌子后,这位鹤骨松姿的公子看不到。 沈沐恩很耐心地朝她道:“只要姑娘想,日后我这些书籍都可供姑娘翻看。旁边还有些沈某做的注疏,若是姑娘不嫌弃,尽可一阅,还可与沈某探讨一番。” ……哦豁,人设卖过头了。她都已经经历过一遍二十一世纪的高考了,怎么穿越了还要读书?而且这么早就有小组讨论环节了吗?? 她重新抬头,对上的便是沈沐恩鼓励的目光。 这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晏同春神色凛然道:“多谢沈公子好意,但公子应当还要参加科举吧,我怎能耽误公子的时间呢?” “晏姑娘无须担心,前些天解试已过,况且沈某参加科举为的便是替百姓谋福。而今大永内有幼帝初登,摄政王把持朝政,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北有狄蛮虎视眈眈。沈某一介读书人,无法像战士那般戍边卫国,便只能凭胸中笔墨为国家效一份力。前朝起便兴办私塾官学,而今又有活字印刷问世,书籍售价便宜,可仍大有像姑娘这般想读书却无法实现之人。虽教化是长远之事,凭沈某之力也无法即刻改变现状,但姑娘就在沈某身边,能帮一分,便是一分。” 啊?这就是状元吗?们限制文状元不应该单纯负责苏苏苏吗,怎么还真谈抱负理想啊?这是给她干科举频道来了? 晏同春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差点就要点头同意了,忽有微风从木窗涌入,吹得她一激灵。 她清醒过来,作出哀婉姿态,凄凄开口:“我一介女子,识些字便够了,此生也无缘科考。” 不料沈沐恩竟比她想象中开明许多,反过来劝慰她,“女子无法参加科举是时代的愚昧,然而读书一事,男女本无差别。” ……到底谁是穿越者啊。 闻言,晏同春定定望向对方。 他一袭简单白衣,最是清浅不过,身后一扇镂雕木窗,落着猗猗绿竹。怎么看都是典型的读书人形象,然而说出的话放在这个朝代却多少有些惊世骇俗。 晏同春脑海中莫名冒出某影视人物的经典台词:“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