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绿茶后被又争又抢》 第1章 信息素注入 “阿迟哥哥,开开门,你千万别做傻事……对不起……” 伴随疯狂拍门声的男声直接来自大脑深处,尖锐又烦人,陈迟抓紧鹅绒枕头的手指蜷了蜷,紧闭唇瓣中溢出淡到极致的轻吟。 “嗯……” “醒了?” 一道低沉声音自上而下笼罩而来,近乎同一时间,脑中杂乱的声响也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陈迟陡然意识到什么,身子一颤,刷地掀开了眼皮。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混杂着震惊与不解,忪怔地望着男人似笑非笑的脸庞,喃喃道:“谢忱…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谢忱暧昧地睨着被自己拢在怀里的人,戏谑轻笑:“不是你约我的吗?” 陈迟眼底的惊讶再度涌现,很快随着对方狎昵的视线,他终于意识到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不久前,他分明已经摆脱谢忱的桎梏远走高飞,发誓老死不相往来,怎么会……约对方见面?! 更何况,不要脸的主动邀约。 似乎陈迟怔楞思索的模样不同以往的牙尖嘴利,谢忱并不急于继续之前的正事,但也没闲着,俯身贴近一片印着啄吻红痕的消瘦锁骨。 陈迟皱紧眉头,下意识侧脸避开,顾不上对方被拒绝后的粗暴行为,陈迟快速摸到一旁的手机,瞥了眼时间。 新纪年725年。 两年前。 也是他来到帝星赫利俄斯上大学的第二年。 陈迟恍然大悟。 难怪谢忱的反应如此奇怪。 这时候,他们两人刚相识不久,确切来说,刚躺在一张床上不久。 陈迟起初自然是不情愿的,他一个来自平民星球的劣等beta,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普通的出身,普通的工作,与一个普通的beta结合,再组成普通的家庭,就是他平淡普通的一生。 他一直以来追求的,也只是平淡如水的生活罢了。 然而,许是过于踏实本分,在高中校园中能力并不突出拔尖的他却由于综合能力均衡,凭借贫困救济名额获得就读达尔德学院的机会。这算是他人生规划中最胆大最冒险的决策,但考虑到从达尔德学院毕业后,或许能够寻觅到一份不错的工作,陈迟怀着忐忑心情来到天阶城。 刚开始的校园生活充实简单,尽管不时有些来自同学的明嘲暗讽和暗搓搓的嫌弃,但他只要夹起尾巴做人,不去招惹那些趾高气昂的alpha和养尊处优的omega,日子自然也算过得去。 真正的欺凌始于大二上学期,几位特权阶级从学院直属高中升入大学部,一时间成为校园风云人物,又有人专以羞辱欺凌贫困生为乐,陈迟的噩梦便开始了。 陈迟实在不愿去回想,合上微微湿润的眼睛。不知何时,细密落下的亲吻结束,他被掐着腰翻了个身,养成的习惯让他沉默地低头抵住枕头,颤抖的手指虚虚抓了抓,很快软了身体,什么都没能抓住。 他跟了谢忱大概两年。 他许多次自问,日日忍受各种防不胜防、接二连三的“恶作剧”,与后来为求庇护沦为单独一人的玩物,究竟哪一种更屈辱。 “18区来的个个都是贱.货,专会勾引人。” “就是就是,建筑学院的那位不就是,听说把谢家那位伺候得可好了。” “瞧着挺老实的,也不像那种不正经妖艳的小玩意。” “谁知道呢,指不定‘老实''就是卖点呢。” 陈迟脸颊侧了侧,抿紧的嘴唇嘲讽地扬起,潮湿的眼眸直愣愣盯着被夜风掀起晃动的纱帘。 如果他真是卖的,那他这些年得到了什么呢? 除了不被堵在厕所淋得浑身湿透,书包不被堆满垃圾,不被一脸无辜的omega约到体育馆假意告白实则污蔑自己欲行不轨之外,他并未得到什么。 此时若有那些高高在上的A、O知晓他的想法,定要指责他不识好歹、不懂知足感恩,能够得到谢大少爷的庇护还不够吗? 庇护,去他妈的庇护!若非这些权贵阶层施加的欺辱,他又怎会下贱地走到这一步。 受害者竟然要对加害者感恩戴德?感谢对方杀自己用的不是牛刀,而是用小刀温柔细致地品尝享受吗? 可笑至极! 陈迟胸中不由地涌上一阵滔天愤怒,原本软绵的身体也瞬间紧绷,瘦削的脊背弓起,小腿往后一踢,当即挣扎起来。 如此骤然从温柔缠绵演变到拳脚过招的情.事上演过无数次,谢忱早有经验,两下便将人制服重新压在身下。 即便方才怀里人的顺从让他心情愉悦不少,但正在兴头时被人打断,下巴还挨了一拳,脸色顿时发黑。 卧室中仅有一盏夜灯散落些许昏黄光亮,照明不足,增添旖旎情趣倒是有余。不过眼下衬托剑拔弩张的氛围,只会显得压迫者的轮廓更为可怖可憎。 “陈迟,你发什么疯!” alpha纵然如何愤怒,倒也不会对自己的床上人动手,吼出这一声,谢忱冷静一点,并未施加暴力,只用掌心钳制着陈迟的脖颈。 刚一触上,他又觉心惊,手下的细瘦脆弱让他不由松了力道。 “你若是不愿意,又何必相约?每次都这般,既要做,又要死要活,你以为我就那么稀罕睡你?” 这些话陈迟听过无数次,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刺耳,既然不想睡,为何后来又不愿一别两宽? 明明都与优雅高贵的omega订了婚,为什么又提出让自己做情人? 这些辱人尊严的糟心事目前尚未发生,陈迟却很难将眼前的谢忱与上辈子差劲到恬不知耻的傲慢男人区别开来。 他想:不愿放手,大抵是还没睡够。 陈迟问出心底多年的疑问:“怎样才会腻?” “什么?”谢忱微愣,蹙眉思忖几秒才反应,“你说我对你多久才会腻?” 陈迟沉默。 昏色的微光中,谢忱眯了眯眼,幽深视线缓缓落在两片颜色惨淡的唇上。 这双唇绝对称不上丰厚水润,薄厚却刚刚好,不高兴的时候唇珠总会稍微凸起,显得无辜又娇气,眼眸却静默地低垂着,一副绝不撒娇讨好的倔强样子。 谢忱怔怔地看着,无端地感到一阵心悸。 分明只是个乍看没多少姿色的普通beta,却总是露出一些耐人寻味的神情,叫人移不开眼。 或许正是这些不经意展露的动人情态,让谢忱总觉不够。 何时会腻?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与其考虑我何时腻味。” 谢忱松开钳制的手指,轻抚陈迟默然的脸颊,用冷冰冰的腔调说:“你更应该担心若没有我,该怎么在学院活下去。” 而后俯身贴近对方小巧的耳廓,不着痕迹地触碰、分开,“你该乖乖讨好我,明白了吗?” 陈迟眼睫微动,好似置身事外。 僵持许久的紧绷四肢却渐渐松缓下来。 长久以来他与谢忱的相处模式除了自己微弱的反抗,便是对方霸道的索取,他数次迫于各种原因雌伏于对方,又无数次因自尊做出些矫情事,也许正因为这种宛如小强般打不死的不屈精神激发了alpha的征服欲,才会导致对方不愿好聚好散。 脑中灵光一闪,陈迟像是抓住了要点,心底沉疴已久的阴霾徐徐散开。 大概这些年他一直走错了路,未曾真正明白过alpha这种极度傲慢自大的生物。 重活一次,就是让他纠正错误。 心跳有力地搏动两下,陈迟抬起目光,自清醒之后第一次与居高临下的alpha对视,不带有愤恨,淡然平和,竟还有两分孩童般的懵懂。 “你喜欢我乖?” 谢忱被注视得一阵心痒,相贴的胸膛使他强壮的心脏格外有力地回应,“嗯。” 两人极少如此目光相对,陈迟觉得谢忱的眼神有些不同往常的热,他不得不垂下眼帘,但可惜仍逃不过身体上的压制,扭了扭腰,仍是微丝不动,反倒让上方的呼吸粗重不少。 整整两年的身体接触,陈迟自然明白对方此刻大概处于何种状态,如果不学着乖一点,可能明天都别想走出这间寝室。但他只会沉默与反抗,着实不知怎样演绎出乖顺讨好的姿态。 见对方久久不动作,大抵也是想看自己如何表态,从温暖胸口传来的急急如弦的心跳声,也宛如鼓点催促着他。 终于,陈迟心一横,两条手臂缠上对方的脖颈,向下拉近,将唇印上对方扬起得意弧度的薄唇。 原本即将熄灭的焰火骤然重燃,谢忱扣紧怀里的人,将吻加深。 很长时间,不知揉碎吞咽了多少呜咽声。 厮磨结束时,陈迟眼神已变得浑噩迷茫,似是彻底被吻服气了。 谢忱格外喜欢他这副软弱可欺的模样,语气难得地温柔:“这还是你第一次吻我。”顿了顿,他低沉一笑,利剑一样的眉峰上挑,“我很高兴,给你个奖励。” 话音刚落,陈迟脖颈即被咬住,哑声尖叫:“不——” 一种不同于任何一种疼痛的痛感顿时从后脖蔓延,伴着电流似的冲击让他僵直了身体,几秒钟后,电流与疼痛缠绕着一股微弱而持续的酥麻痛感,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让他感觉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又拥有了一点什么。 更随着不断持续涌入的信息素,他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烈酒气味,像是一瓶高浓度的伏特加打翻了,满室扑鼻酒香来不及沉醉,就被勤快赶到的仆从收拾干净,只剩残留的迷醉余韵。 beta是无法被alpha标记的,谢忱自然比谁都明白,但他却不惜耗费精力不断注入信息素,只为让对方感到更多更浓烈的属于自己的气息。 为何要与一个劣等beta做这种费力又谈不上多大享受的事情,谢忱自己也不太明白。 …… 陈迟走出专属于高阶alpha住所的A栋宿舍楼时,已是翌日中午。 谢忱就读于军事专业课程繁重,早早便要到训练场,否则陈迟也不会约在需要上课的前一晚见面,就是想少受一点苦。 不过昨夜的妥协顺从确实效果显著,相较从前昏睡整日需到天擦黑才能离开已是轻松许多。 陈迟苦涩一笑,被磋磨太久,竟然可悲到会为了这种事感觉庆幸。 依照惯例向辅导员补请了上午的假,不过意外的是,导员那边却说已经有人替他请过假了,一整天的病假。 陈迟心感疑惑,却没多问,导员也没问他生了什么病,彼此心照不宣。 像辅导员这类知晓平民学生艰难处境的老师、教授不在少数,他们其中有alpha,也有beta,又以beta居多,既不敢得罪权贵阶级的alpha,也不会苛责生活艰难的普通学子,对于学院中许多不公之事,秉持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和稀泥态度。 室外春光明媚,若是从前,陈迟但凡能爬起来定会赶去教室,哪怕听半节课也是好的。但今日他挂断电话后,却不着急,静静伫立于百年樟树斑驳光影下,眯着眼,沐浴着暖煦的阳光,一点点放松疲乏的身体。 高大樟树的郁郁葱葱显得清瘦的身躯尤为单薄渺小,他却笔直的站着,仿佛一棵长久营养匮乏又韧劲不屈的青竹,奋力向上汲取阳光的养分。 本是不起眼的存在,这一刻却分外惹眼。 陈迟并不知晓自己一个随意的驻足,会引来诸多审视的打量,等到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传来,他回过神,望着走来的几位身材高大的alpha才深感不自在的慌乱。 能住在A栋的学生,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往日他只需埋着头快步走过,这些人也不屑与他计较。 今日却不知哪点惹人不爽,与其中擦肩而过时,一人脚步停滞,“卧槽”一声,眼疾手快拉住了陈迟。 陈迟诧异回身,对上一双写满不可置信的眼睛。 “许劭阳,你拉这个婊.子做什么?”一旁身着篮球服的男生笑容猥琐地打量两人,“难道你也想玩玩……” 许劭阳冷眼扫去,“闭嘴!你没闻到……” “闻到什么……”猥琐男生嘀咕着凑近,距离陈迟不足半米时,他像被定住身体,先是诧异的张张嘴,再惶恐地退了一步。 他面色截然转变,目光不停在眼前不起眼的beta身上逡巡,最后死死定在对方洁白又呈现深刻咬痕的脖颈。 “谢忱他……”许是太过诡异和疯狂,他一时难以顺利组织语言。 倒是许劭阳这会儿已经很快恢复冷静,用饱含深意的眼神打量着陈迟,想到什么,烫手似的松了手,竟破天荒地向一个劣等beta露出尴尬歉意的表情,“抱歉,一时激动,你别计较。” 陈迟来过A栋寝室许多次,也撞见过这些人,他观察着眼前的男生,很快从记忆中搜寻出他与谢忱曾共同出现的画面,两人似乎是朋友。 而在这之前的无数回,他从未见许劭阳正眼看过自己,好似此刻这人才将自己当做人而非物件来看待。 就因为……他身上有谢忱的信息素气味? 见许劭阳表示歉意,周放可算回味过来,赶忙对陈迟连声道歉:“哥,不,陈辞是吧,是我嘴贱乱说话,您千万别向谢哥面吹枕头风……不不,千万别提起我,求求哥。” 已然不仅把他当人看了,还当成了某种可怕的危险物质。 陈迟不明所以,点点头。 两人肉眼可见松了口气,颇为和气地转身离开。 谢忱的信息素这么唬人? 陈迟摸了摸后脖颈,满肚狐疑。 之后从他穿过大半个校园,从A栋宿舍走回Z栋宿舍的一路上,从那些往日总要讥讽两句或者阴阳怪气吹两声口哨,而在一瞬间察觉到什么,像被苍蝇噎住喉咙的可笑滑稽表情来看,谢忱的信息素确实挺唬人的。 开文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信息素注入 第2章 花他一百万 下午,军事部练兵靶场。 一年级新生铿锵有力的跑步声越过掀起的尘沙与铁网传来,“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皆是少年人的勃发朝气。 然而整齐有序的脚步与喊操声接近靶场外时,却变得凌乱,昂首挺胸的飒爽跑姿也增添出多余的猥琐,一个个歪着脑袋,伸长脖颈,奋力想要目睹场内举枪射击的英朗身影。 “那就是谢忱?去年军事部的第一名?” “是他是他,谢学长好帅啊!” “二年级是在练习射击?出成绩了吗?谢学长第几名啊?” “这还用说,当然是第一……” 近乎是为了打脸这些不专心练操的学子,伴随破空射靶的声响,一阵哗然声从场内逸散向场外,几名发现问题的跑操学生更是惊讶地停下步子,直勾勾看着场内那道挺拔刚毅的身影。 “怎么会……” “八环……” 八环虽不至于脱靶,但已然属于射击中的较低水平,即便A等beta加以训练也不会失误打出八环,更何况射靶的人是经过帝国严格筛选的具有远超普通人体能的A等alpha。 目睹这一幕的人只觉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猛擦眼睛宁可相信是自个眼花。 靶场内,望着前方冷傲身影的许劭阳敛了敛眼神,低声骂了句:“疯子。” 希望中午离开宿舍的那位平民beta能够低调一点,不要没事整个校园瞎逛,否则结合今日谢忱的各种训练失误,很快就会有人推测出原因。 真不知道谢忱这样做,是彰显占有与保护,还是将人推上众矢之的。 但不管怎么说,这不起眼的小玩意竟然能让顶级alpha倾注一半的信息素,也算有些本事。 谁都知道alpha无法标记beta,而他们的信息素注入beta体内,就像一滴水融入一个无风的静湖,无声无息,掀不起半点波澜。 但是倘若水滴够多呢?如果用仅仅标记一个omega的量乘以十倍,乘以百倍,甚至掏空身体一半的信息素也要将beta波澜不惊的静湖搅成惊涛骇浪呢? 疯子。 不,真是条不要命的疯狗。 许劭阳竭力让眼神淡漠些,但内心对强大alpha肆意挥霍的不满与一丝嫉妒仍激荡出信息素的波动,正垂眸挨训的谢忱有所察觉,余光不由往斜后方瞥了瞥。 如针刺的警告信息素稍纵即逝,许劭阳满腔愤懑骤然散开,冷静地深吸了一口气。 旋即晒然一笑,倒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这边谢忱一身射击劲装伫立靶场中,默然面对场内场外的各种打量与审视,并在教官魔音绕耳的批评训诫下面不改色。 教官从他先前的傲人成绩数落到将来如何承担保家卫国的重任,却始终不曾追问今日训练失误的原因。 谢忱说身体状态不佳,教官就当他状态不佳。 这话倒也不假,精气都被吸去大半,还能佳起来才怪。 突然,谢忱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张消瘦却水润红扑的酣睡脸庞。 自己之前怎么没想要“标记”,这不顺眼好看多了? 靶场外一排训练结束的学弟学妹原本满目忧虑,忽见神色肃然的英俊学长莫名扬起个诡异的笑,众人登时傻了眼面面相觑。 “咋的了?被老师训傻了?” “不像,倒像是想起自家媳妇的傻笑。” “什么?!谢学长竟然有媳妇,是哪位将官家的漂亮omega呀?” “呵呵,不是omega,也不怎么漂亮,是个很普通很不起眼的平民beta。”这人说完不禁皱起眉头,忍不住纠正道,“算不得媳妇,只是个不值钱的小情人。” “甭管情人还是媳妇,谢学长和一个平民beta搅和在一起,怎么想都太离经叛道了!他是疯了吗?!” “大概是吧,你没看学院网络里的八卦?听说学长今日频频失误也和那位平民beta有关……” …… 陈迟返回寝室洗了澡,稍作收拾,便离开校园搭乘地铁前往位于城郊的彩虹康养医院,并不知晓自己一不小心掀起的小小风浪。 好似曼妙轻盈扇动翅膀的蝴蝶,无知无畏地掀起了飓风。 而他扇动的翅膀,仅仅是昨夜一个主动的吻罢了。 彩虹康养医院是一家针对先天残疾儿童的康复医院,整个医院的运作费用由联邦政府承担,在新纪元这个时代,除去军部与一些特殊部门,其余公立的机构早已不再意味着顶尖的技术与人才,而是一种中规中矩的兜底。 故而这些身处医院的孩童们,接受的治疗和康复训练也是一些中规中矩、效果聊胜于无的项目。 陈迟在工作人员不亲不疏的接待下进入院内,铺设着红黄蓝各色防滑地垫小操场上,十几个身着统一服装、年龄有大有小的孩子正散落在不同区域玩耍着。 从一旁护士手指的方向望去,陈迟的目光很快落向一个席地坐在地上玩沙子的小男孩。 小男孩沉浸于自己构建的沙堆城堡中,甜甜地笑着,嘴里叽里咕噜说得含糊不清的话语。 分明已是五岁的孩子,却仅有两三岁的智力,身躯也比同龄的孩子娇小许多。不够聪明,不够强健,唯一稍微庆幸的是,他拥有来自alpha父亲和omega母亲的纯正血脉,将来分化成为omega或alpha的概率是普通人的十倍。 否则作为父母双亡的孤儿,也不会被收容于天阶城的康养医院。 陈迟来到稚童面前,并未如同那些充满爱心的大人蹲下身,软声软语的同孩子说上两句无聊的童言。 他向来不喜欢孩子,从前的人生规划中对于孩子,亦抱着可有可无顺其自然的态度。 但是这次醒来,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这个将会于一年后死于医疗事故的男孩。这是他远房再远房亲戚的孩子,关于对方孤寂死去的讯息也只是他回家过年时,偶然听母亲闲谈说起,几声哀叹过后就作罢,大家该干啥就干啥去了。 陈迟本来同样不将此事搁置心上,但今日鬼使神差的想出门走走,走出校园,心念微动,稍作打听,便来到这里。 一个智力有缺的男孩,不管将来分化成alpha或omega,都是其中最劣等的存在,不知将会面对多少欺压,多少屈辱无法反抗的时刻,会不会如同自己…… 陈迟大一时选修过一学期的心理学课程,他明白这是一种错误的投射。摇摇头,快速将不正确的念头散去,一低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浅蓝色清澈干净如碧蓝星海的眼眸。 好漂亮的眼睛。 天真的孩童歪歪脑袋,脸蛋粉白圆润,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仿佛两根轻柔的羽毛刷子往他心口拂了两下。 陈迟坚硬的心肠像被云彩托起,又揉了揉,登时就软了大半,心境也软乎了:挺可爱的孩子,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未免有些可惜。 陈迟又定定和男孩的蓝色大眼睛对视片刻,随后转身走向一楼大厅的咨询台,仔细问询一通后,拿出今早某人留在他手机上的附属卡交给护士。 听得两道刷卡成功的滴滴声,他悬着的心终于从一阵狂风骤雨中扑通归拢到胸口。 这是陈迟第一次花谢忱的钱,而且花得非常放肆。 手掌贴近胸膛,陈迟轻拂两下,让它安分一些。抬起头恰好迎上护士温柔和煦的笑容,他咽了咽喉咙,不确定地询问,“100万银币都能刷?没有提示余额不足?” 分明刚才都听见刷卡成功的提示音了。 陈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 护士并没有显露半点嘲笑,微笑得像个天使:“是的,陈先生。” 闻言,陈迟提起的心肝又安落一分。 他一向知道这些个权贵阶级很有钱,但此时亲眼所见这抵得上普通人大半辈子收入的金额瞬间被刷走,仍是超出了他长期贫穷的认知。 其实他为孩子选择最高的一档治疗康复套餐,除却为孩子的健康考虑,也带有报复谢忱的恶劣想法,只是眼下钱真的花出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涌出阵阵难堪与羞耻。 该怎么交代? 似乎从他不安窘迫的老实面庞中瞧出点端倪,护士沉吟片刻,将卡双手抵还给他时,轻言细语生怕惊扰了他。 “陈先生,您不必担心,您的副卡金额上限是1000万银币,想来对于……”她斟酌着言语,“想来对于卡主也算不得大事,何况您这是帮助身患疾病的小天使,您的善良难道还抵不过这区区100万吗?” 陈迟:区区100万…… - 抵达校园时,雾蓝色的天幕已如一层厚重轻纱覆下,转眼就会天黑。 春日的夜晚仍裹挟着凉意,陈迟搓散手臂浮起的鸡皮疙瘩,满怀心事走进距离校门最近的食堂。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大学生们抢饭的点,食堂里仅有稀稀拉拉的几桌顾客,但陈迟的意外出现,却立马吸引了众人齐刷刷的目光,甚至有人偷摸举起了手机。 陈迟满脑子都是冲动消费后的懊悔,一想到大概为了一百万会付出怎样惨烈的代价,他就腰酸腿疼。 这时肚子再度叫嚣,陈迟可算记得这个一整天没有被安抚的器官,随便点了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寻个昏昏暗暗光线不足的角落,低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味道普通的面条。 他总是惯常坐在不起眼的地方,上课是,吃饭是,走在路上也特意靠边行走,降低存在感总让他安心舒适。 今日的位置却没选好,一旁的窗户缺了半截玻璃,夜风呼呼往里灌,吹得额间的碎发不停撩动眼尾,痒痒的,他忍不住去揉,多揉两下,眼角就红了。再瞧面条,也早被吹散了热气。 陈迟随意搅动两下筷子,不再管不听话的风和头发,想着快点吃完回寝室休息。 殊不知,他对着碗冷面条眼眶发红的画面,无比清晰地落入匆匆赶来的高大alpha眼中,也被定格在不知名校友的手机相册里。 当宽大外套披在他肩头的时刻,照片被上传到校园论坛。 第3章 谁来疼爱你 照片一经上传,校园论坛再度火热。 [好茶!] [你们alpha都吃这一套?] [虽然不想承认,确实能激发一点儿保护欲,就一点点。] [喂!你们艺术学院跳芭蕾、玩音乐、搞艺术的omega倒是支棱起来啊,怎么还比不过一个腰不细腿不长的普通beta。] [其实我觉着他腿挺长,腰也很细,就是太瘦了,穿着土气,气色太差该好生补补。] [还补?他昨儿可是大补了,嘿嘿,起码大半年不会头疼脑热感冒了。] [这么神奇?] [你们以为A等alpha的信息素是什么?比人参还补,况且那么多……] 眼看话题要朝着颜色方向发展,论坛管理员不得不封禁几个走向不和谐的帖子。 至于今日的两位焦点人物,正在食堂不远处的荷花池散步。 陈迟并不想散步,方才还没吃完难吃的冷面条,脸色沉郁的谢忱就突然出现,弄得他彻底失去胃口。本着从不浪费食物的习惯,硬是囫囵扒拉完最后一口面条,他才跟着对方稀里糊涂来到荷花池。 达尔德学院的荷花池有着无数浪漫传说,传闻三百年前剿灭虫族的雷曼夏尔将军读大学时,就时常与夫人漫步于此。 以至于,此地素来是校园情侣约会的不二圣地。 只不过陈迟自打跨入校园的那一刻,就将一切情爱旖旎抛下,他既配不上,也没精力,故而此时被充斥强大威压的alpha带到这里,他压根认不出什么约会圣地,只觉月黑风高,池水黑沉如墨,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学院对待霸凌行为不管不问,却严令禁止出现死亡案例,想必自己的这条性命应该无忧。 不过拿不准谢忱会不会为了一百万把自己扔进去泄愤? 毕竟一百万不是个小数目,真扔也无可厚非,但愿池塘不要太深,水不会太冷。 陈迟直愣愣盯着随风荡漾的黑色波纹,一副神魂被带走大半的模样。 这时,夜风没征兆地刮了起来。 一路沉默不语的谢忱沉声道:“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陈迟缩了缩脖颈,冷风钻进衣领,从脖颈冷到了脊背,“有事出去了。” “什么事?”谢忱转身,蹙眉紧盯着身侧不老实的beta头顶乱糟糟的发旋,很想将其揉弄得更乱更糟。 陈迟莫名觉着头皮发紧,叫人透不过气,他没敢耽搁,也不敢赖账。 “对不起,今天花了你的钱,有点多,不不,很多,以后我会努力挣钱还给你……” 一时紧张把之前准备好的解释都遗忘了,陈迟懊恼地抬起眼观察对方表情,刚撞上一张低气压的森冷面孔,又连忙慌张地闪躲视线。 这一切落入谢忱冷眸,全是心虚的表现。 “你是不是……” 谢忱停顿许久,他明白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显得自己像个多疑可笑的妒夫,偏偏不吐不快,“你把钱寄回老家了?” “嗯……?”陈迟懵愣地眨了眨眼。 谢忱觉得他在跟自己装傻,语气平缓却不带半点感情说道:“今日上午,孟成安的母亲在云虹医院做了肝脏移植手术,整个手术费用和康复费用加起来就是……一百万。” 一百万对于谢忱无关痛痒,但他一想到自己的钱被枕边人拿去接济老情人,便感到憎恶烦躁,恨不得马上命人将刷走的金额冻结收回,若非当时许劭阳见自己情绪不对,了解缘由后又劝说自己不要太冲动,他才懒得弄出这点弯弯绕绕的戏码。 夜越深,风越大。 谢忱用余光瞥见身旁人披着自己的外套仍冷得发抖的小身板,忽然心头乱糟糟的。 一百万而已,自己会不会太过计较了? 谢忱踢了踢脚边并不存在的石子,“算了,给了就给了。” 许是久久不见身旁人给出回应,一阵没由来的心慌从他心上掠过,他没去深思,自顾自揽住身侧细瘦的肩膀,俯身凑近,口吻痞气又散漫,“以后不许和他见面,更不许勾引其他男人,安分一点。” 记起许劭阳不久前发来的信息,他摸出手机,调出保存在相册里的照片,正是陈迟独自吃面时被人偷拍的那张。 谢忱揽着本人,感受着指尖下的微温触感,目光又不争气被照片中的人影深深吸引。 眼神黯了黯。 他低声道:“你知道吗?这个样子的你好像很需要谁来疼你、爱你,看起来特别的欠……” “啪——” 近乎侮辱的字眼舔舐耳朵的瞬间,陈迟忍无可忍挥开了傲慢alpha搭着肩膀的手臂,手机跟着摔落到地上,眼看对方反应迅速当即要伸长臂膀抓自己,陈迟全然忘记昨晚要乖的承诺,慌不择路胡乱抓起脚边一块石头扔去,“咚”一下,不清楚砸没砸中,先逃跑了。 陈迟一路跑回寝室,灯也没开,靠着门后,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深呼吸几口气,他才感到后怕。 砸到人了吗? 不知道。 不过以alpha的身体素质,断然不会被一块橡皮大小的石头砸死。 而且论错处,也是谢忱胡乱污蔑,又说那些羞辱人的话,自己才会冲动伤人。 陈迟心安不少,按开灯,坐到床边。 转念一想,从上辈子到现在,谢忱还真是一如既往没变过,一直有病,病得不轻。 总是给自己冠上随便勾引人、随时会出轨、不安分的罪名。 明明他们之间连恋人都谈不上,谈什么出轨? 至于孟成安,陈迟花费好大功夫才想起这个人是谁,一个高中时期关系尚可时常结伴而行探讨学习的同学而已。 为什么谢忱会怀疑他与孟成安单纯的同学关系? 陈迟不暇思索得出结论:因为谢忱有强烈的疑心病! 谢忱并非怀疑孟成安,而是任何与陈迟关系稍好些的男性都会怀疑,并笃定他很擅长勾引男人。 陈迟回想上辈子与谢忱保持不正当关系的两年,他不敢与男性正常交往,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都交不到朋友,班级里也没有人愿意与他做小组作业,变相地被孤立了。 谢忱却对陈迟被孤立不以为意,若陈迟向他抱怨,他会一通电话打给安排小组作业的教授,让教授重新分组让他与女性一组。 陈迟逐渐成为班级里大家表面和善却背地里鄙夷厌烦的“特殊”存在。 这也是陈迟后来决定与谢忱结束这段关系的原因之一。 他恨谢忱的自大傲慢,恨他将自己视为所有物的偏执变态占有欲,可悲的是,现在的陈迟根本离不开他。 就像无比痛恨上班的打工人,为了维持生活赚取那点可怜的薪水,仍要拖着疲惫的身躯,强颜欢笑应付愚蠢的老板一样。 陈迟家境普通,从上高中就做过不少兼职,非常清楚现实的残酷,他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尽情哀伤、愤怒的资格。 稍微平复情绪,陈迟身子歪倒在又冷又硬的床板,熟练地编辑了一条颇为低三下四、满腹歉意的信息发给对方,随后不忍再看如此卑贱的自己,合拢眼皮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陈迟睡得并不安稳,他沉沉地坠入到一个梦里。 梦里的他穿着一件新买的廉价的白衬衫,敲响了谢忱的门。 谢忱总说他勾引人,其实迄今为止,陈迟处心积虑勾引过的,只有他谢忱一人。 是时候回忆一下两人的第一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谁来疼爱你 第4章 换上白衬衫 “哗啦——哗——啦——” “滚回你们的垃圾星去吧!臭垃圾们……哈哈哈……” 一桶接一桶冰凉刺骨的水倾泻泼下,伴随着拍门哄笑的嘈杂声音,几个身材魁梧的beta毫无公德心地扔下水桶,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离开了专属beta的男厕。 满是冰水的厕所隔间里,一个双脚并拢蹲在马桶盖上的清瘦男生低垂着头,湿透的发尾、衣摆和裤脚都在淅淅沥沥地滴水,而他仿如一具没有气息的雕塑,一动也不动。 “我去,地上怎么这么多水!”前来如厕的人踩着流淌一地的水渍骂骂咧咧道,“水管坏了?” 同行的人扫了眼合拢门的几个隔间,露出晦气的表情,“怕不是水管坏了,准是李剑仁那帮纨绔子弟又欺负平民了。”伴着淅淅沥沥的小解声,他又说:“这些个平民也是毫无自尊心,跟苍蝇蟑螂似的,怎么都赶不走,整天被欺负成这样还不滚回老家,弄得整个校园乌烟瘴气!” “管他们的,又不关咱们的事,倒是你听说了吗?”说话的人压低声音,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几秒钟后,听的人却惊呼:“什么!谢忱有病?” “也不算有病吧,反正周放昨儿个喝醉饭局上说的,说谢忱这一周拒绝了好几个漂亮omega的告白,甚至对方还没开口表白他先黑脸,直接说不喜欢omega。” “瞎说呢,alpha与omega天生吸引,哪有不喜欢omega的alpha?”讲话的人下流地笑了笑,“我看谢忱是没开过荤,不懂omega的好。” “嘿嘿,肯定是。” 两人猥琐的谈话随着脚步渐远直到消失。许久后,门锁紧闭的隔间里那具湿漉漉、仿佛快要融化的冰雕,总算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头,惨白如纸的嘴唇极轻地翕动了一下。 …… 篮球场上欢呼如潮水般涌动。 中场休息的间隙,许劭阳递给谢忱一瓶水,用下巴指了指看台角落一个极度不起眼的身影,调侃道:“喏,瞅你快一个月了。” 谢忱不屑地抬眸望去,那人随即惊慌不已地低下头,压低鸭舌帽檐,由于太过慌乱还撞翻了邻座观众的爆米花,点头哈腰地连连道歉。 “无聊。”谢忱收回视线,不咸不淡地评价。 又过了半月,看台上的那道视线近了点,竟然从最后排的角落往前挪动了两排,但仍缩在角落。 原以为永远会保持这种缓慢向前挪动的龟速,却不知视线主人受到什么刺激,有一天竟敢端着餐盘坐到了谢忱的对面。 许劭阳见状没忍住,噗嗤一笑,戏谑地瞅了眼谢忱。 谢忱面无表情,完全不搭理许劭阳的无聊神态放在眼里,也不把对面畏畏缩缩低头吃饭的男生放在眼里。 许劭阳兴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不停流转,最后落在脸颊红得要烧起来的普通beta身上,挑了挑眉,冷声道:“喂,一边吃去!” 他刚出声的时候,很明显瞧见beta的肩膀抖了抖,心说胆子真是小。 可是吧,就这么点比兔子还小的胆子,竟然敢有攀附的心思,选谁不好,偏选了难度最大的这位。 许劭阳尚未琢磨出对方胆子的大小,小兔子磕磕巴巴说了话:“其、其他地方……没有位置了。” 许劭阳见鬼似的瞅瞅周围空旷如野的餐厅——这里可是食堂三楼,与一楼人挤人的热闹场面不同,一直以高昂的价格保证顾客的舒适体验,怎么可能没座位。 真是拙劣的谎言。 许劭阳视线下移,很快又惊讶不已:兔小子面前的餐盘,竟然是一楼的塑料盘子。 “……”他沉默了。 正当许劭阳从头到脚放肆地打量兔子,不断发现许多新奇有趣的细节时,一旁闷声不语的谢忱轻轻搁下筷子,很得体地擦了擦嘴角,紧接着向许劭阳瞥来一记冷眼。 “你不是说学院还有事?” “我有事?”许劭阳顿觉对方眼神不同寻常,只觉一股怪异感让他不得不点头,不敢出言半句调侃,快步匆匆离开。 直到不久后的某日,许劭阳偶然撞见小兔子红着眼睛走出谢忱的宿舍,他终于猛然明白这一刻的怪异感是什么——是兽类守卫私人领域时散发的威慑。 …… 陈迟壮着胆量坐到谢忱对面的那天,他没能与对方说上半句话。谢忱的态度极其冷淡,压根将他视作空气。 就在陈迟泄气,决心接受被霸凌的命运时,却总能隔三差五见到谢忱,渐渐又萌生信心,终于在某个悄悄跟踪的傍晚,他趁着四下无人,一鼓作气小跑上前,扯住了对方的袖子。 “谢……谢忱……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说了什么,陈迟不记得了。 无论现实或梦境,他都不记得了。 或许那时的陈迟说了许多自甘下贱的话吧,所以他才会选择性地忘记。 但那晚后来在林间小道,他被谢忱捧着脸亲吻,被迫仰头看见的那轮月亮却总是记忆犹新,大概是十三、十四的月亮,不够圆满,却依然光辉明亮。 没隔两日,两人顺理成章滚到一张床上去。 小小的床头灯微微亮着。 “为什么穿成这样?”谢忱对两个小时前被他狠狠揉皱后丢弃在床尾的白衬衫颇为嫌弃,紧蹙的眉头近乎能夹死蚊子,连同看陈迟的目光也不似先前那般温和。 不等陈迟回答,他又严厉出言:“以后不准穿成这样。” “这样”到底是“哪样”? 陈迟到最后也没弄明白,但他记住了一点:谢忱不喜欢别人穿白衬衫。 其实无论陈迟回忆多少遍,那晚的谢忱除却有一点儿霸道之外,总体上是个格外温柔体贴的人。由于beta与alpha不算天然匹配的体质构造,他也没有过度索取。 两人在床上做了三次,洗澡时做了一次,陈迟还算勉强能够承受。至于后来每次见面都是差不多次数,陈迟总是被做晕过去,他都归咎于自己身心俱疲、不堪受辱的原因。 - 一整夜全是荒唐梦,陈迟被闹铃吵醒关掉铃声后,半魂半人地飘去卫生间洗漱,等到打理好自己,梦里的种种都模糊不清了。 揣上两块饼干对付肚子,他便前往教室上课,路过药店时想起昨夜没盖被子睡了一整夜,进去买了盒感冒冲剂。奇怪的是,从前稍微吹点凉风都会感冒发烧的脆皮身体,这次竟然很顽强,一包感冒药都没能用上。 陈迟存了些“生病就躺平啥也不管”的逃避心理,拖延到下午他依旧生龙活虎、红光满面,只能点开忽略一整天的讯息。 点开被迫置顶的消息框,最后一条依旧是他昨夜卑微道歉的一大段话,对面没有回复。 陈迟不甚在意,反正这些年对于谢忱的臭脾气,傲慢无礼的种种表现,他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对面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少爷,陈迟不敢太怠慢,再次编辑一条言辞恳切的信息发送,等了半个小时,没回。陈迟不再管,收拾书包去食堂吃饭然后回寝室睡觉。 如此每日一条道歉信息,上课、吃饭、睡觉的日子整整过去一周,陈迟心底终于升起浓浓的危机感。 他还离不开谢忱。 陈迟只得主动上门,以求“和好”。 他特意挑了个谢忱会在的时间前往A栋宿舍楼,然而迈入寝室却不见人影。 出来时撞见那叫许劭阳的alpha,对方见到他同上次一样,很和善地笑了笑。 “你找谢忱吧,他出任务去了,要下周才会回来。” “出任务?”陈迟疑惑道。 “他没给你说?”许劭阳想了想,“大概任务紧急来不及告诉你,你放心,以他的身体素质不会有什么问题。” “并没有担心。” 陈迟极小声地嘀咕。 谢忱出生于军部世家,将来自然要往军政干部级别的方向发展,大学期间就获得任务既是挑战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他以后会走得更高更远,高到自己攀附不上的高度。 陈迟从寝室走出来,一边为谢忱并非特意不理睬自己松了口气,一边为将来会发生的烦心事皱着脸。 像谢忱这样具有深厚家世底蕴的优秀alpha,他的家族绝对不会允许他与低劣的beta在一起,为了收获优质基因的后代,他也会选择同样优秀的omega匹配婚姻。 所以上辈子谢忱在家族的安排下与各种贵族omega相亲、约会,乃至订婚,陈迟从不感到失落痛苦,他厌烦的是,谢忱既要与omega组成人人艳羡的完美婚姻,又要与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劣等beta搞地下情。 凭什么他想要的,自己也必须无条件给予? 谢忱算老几? 陈迟思来想去,绞成麻花的思绪飞到那一百万上去。 谢忱这么不要脸,花他一百万又怎么样,别说一百万,就是花他一千万又如何? 谁让他上辈子白睡自己两年一毛钱没花! 如此思索一通的陈迟渐渐傻了眼,他呆呆地凝望路边小店玻璃门倒影出的身影,里面那个穿衣打扮一如从前朴素简单的大学生怎么会有如此堕落腐化的思想? 陈迟慢慢走近玻璃门,眨眨眼,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许久。 不可否认的是,他一面鄙夷这种没骨气的低劣思想,一面越来越由衷地理解和认同。 后来他冲着镜中人笑了一下,里面的人也微笑着,彼此间似乎达成了共识。 “先生,这是您的至尊奢华黑钻冰淇淋,请您慢用。” 悠扬的小提琴乐曲飘扬在位于金色富裕大厦的高层餐厅,陈迟坐在整洁高雅的一整面落地窗前,俯瞰夜幕中灯光如星的城市,视线收回,他握着洁净到反光的别致小勺,近乎虔诚地舀了一勺点缀铂金的冰激凌放入口中。 眼睛顿时为甜蜜的美味弯成了两个月牙。 仔细品尝的同时,他也不忘数着摞成彩色小塔的冰激凌球,换算一个冰激凌球的价格:大概是他一周的生活费。 从前的他绝对舍不得吃,此刻尝到舌尖甜蜜清亮的可口滋味,终于真真切切地醒悟了。 这些年错过了太多的美好。 陈迟老实了大半辈子,再次花男人的钱,到底做不到毫无一丝波动,为了摆脱别扭的不适,他思考片刻,把方才拍照留念的冰激凌照片找出发送。 想着光发照片有些单调,他随手发了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迟压根不抱对方回复的期望,不成想手机还没搁下,消息就弹出屏幕。 [想我了?] 宝宝花男人的钱也只是买一个冰激凌[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换上白衬衫 第5章 吃颗避孕药 烤箱里溢出阵阵浓郁甜蜜的香气,陈迟哼着歌将烤盘上新鲜出炉的饼干装进印着“巧心”二字logo的纸袋,取一个丝带,灵巧的手指翻飞两下,一个标准的粉色蝴蝶结就系好了。 只剩最后一个纸袋的时候,店长艾米掀开门帘进入操作间,她是个性格温和、格外爱笑的女性beta,今日比往日更愉悦一些。 “迟迟宝贝,多亏你来帮忙,不然我得活活累死在店里,今天的工钱按平时的双倍计算,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姐请客!” 昨晚,艾米临时接到一笔“大订单”,需要为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准备校庆礼物——五百份熊仔饼干。店铺两位糕点师傅加上她根本忙不过来,于是叫来从前在店铺兼职的陈迟救急。 陈迟刚到天阶城时受过艾米照顾,自然没有推辞,从大清早进店忙活到下午。 听到艾米的请客邀请,陈迟嘴角保持着微微上扬的轻松弧度,边手脚麻利地整理饼干,边回应:“艾米姐,我晚上有点事,不能同你吃饭了。” “好吧。”艾米并不强求,“饭下次吃,双倍工资可不准推辞!不然以后不送你小饼干吃!” 陈迟抬头笑得甜甜的,“谢谢姐姐。” 分明生得一张普通到没什么记忆点的长相,忽地这一笑,霎时彷如雨后青竹显出翠绿的清新生气,更因周围奶香气息过于浓郁,艾米莫名觉得眼前的男生可爱得像个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阿迟你……” 艾米心底浮起一缕担忧,欲言又止,这时外间店员唤她,想说的话旋即给搅散了。 “唉!就来!”刚转身,她又扭回脸,“盘子里剩下的饼干你捡着些带回去给同学,放着也是浪费。” 烘焙店里总有些品相不佳的瑕疵品,艾米都会让员工随意带走,陈迟从前也会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带点面包饼干回去当晚餐。今天他在几个饼干盘子前转了转,最后勉强凑了一盒没缺胳膊短腿的小饼干带走。 …… 乘坐地铁返回学院的时候,陈迟的手机收到接二连三的信息轰炸。 【怎么没在学校?】 【不知道我今天回来吗?你瞎跑什么?】 【给你五分钟,马上到珍馐食堂三楼。】 【三分钟。】 幼稚鬼。 还弄上倒计时了。 陈迟翻了个白眼,眼看再不回复可能会导致危险的后果,陈迟稍微动了动脑子,给饼干盒拍了个照,发送。 【送你的礼物。】 顿了两秒,补了句:【我亲手做的。】 两句话竟有奇效,暂时治好对面的狂躁症。 陈迟足足比谢忱规定的时间晚了25分钟,急匆匆一口气跑上食堂三楼,一眼看见双手抱臂而坐的挺拔身影。 表情冷冷的,好似谁欠了他钱。 “……” 确实有人欠他钱,就是陈迟。 陈迟尴尬地抹了把额头的薄汗,硬着头皮走过去。 刚靠近餐桌,还没开口,便被有力的手臂拽住胳膊一下拉到座位坐下了。 “你跑哪儿去了?”谢忱语气不耐地说,“居然要坐半小时地铁。” “做饼干去了啊。”陈迟用余光瞥了眼身侧人的脸,确定没有被石头砸出的伤痕,立马松了口气。 “就是这个。”说着他把饼干搁到桌上,又小心翼翼往旁边推了推。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谢忱冷哼一声,没有半点想要品尝的打算。 陈迟并不在意。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维持一个情人对待金主该有的基本尊重。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无法直接看见对方的面容。本来平时话就不多,此时连眼神交流都失去,顿时无话可说。 陈迟回想上辈子的两人,他不善言辞,谢忱比起语言交流更偏爱身体沟通,所以细数起来,他与谢忱极少有这样并肩谈话的机会。 约会,像情侣那般说说笑笑更是从未有过。 陈迟释然地想,他与谢忱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共同话题实属正常。 不过眼看这么僵持下去实在无聊,陈迟先投降,嗓音淡淡道:“前天我去彩虹康养医院刷了你的卡,给小孩子付了医药费,他是我远房表亲的孩子,是个孤儿……” 许是允许他继续说下去,身旁的男人很轻的“嗯”了声。 “你会……怪我乱花钱吗?” 说完这话陈迟眼前一黑,他仿佛又看见那晚玻璃门倒影里那个笑得茶香泗溢的青年了,好好的男大学生,怎么就走上了“歧途”。 尽管陈迟这么想,但他打心底又觉着自己大概真有点做绿茶的天赋。 负罪感竟然一次比一次少,台词也愈发熟练了。 “对不起,以后毕业挣了钱,我会还你的。” 其实钱是故意花的,我也不打算还了,普通人大半辈子的工资,我还不上。 陈迟为自己说谎的行为感到羞耻,剩余不多的良心谴责让他搁在腿上的手指不停摩挲着布料。 每当他难堪时总会做出手指抓挠什么的小动作。 谢忱的臭脸端了半天,听到这番话,又见对方如此纠结难受,哪还有追究的道理。 “知道了,不用还。” 陈迟放松地吁出一口气,心底竟然可耻地升起得逞的小雀跃。 陈迟悲哀地撇了撇嘴。 时间和生活的摧残真是可怕,居然能让一个从不撒谎的人变得谎话连篇。 陈迟内心不停鄙夷着自己,但嘴上的茶言茶语一点没停下。 “上周我还去金色富裕大厦吃了冰激凌,前天去国家图书馆买了两套博格教授的建筑书籍,昨天去游乐场坐了摩天轮……” 陈迟越说眼睛睁得越大,眼底布满自己也不相信的惊讶,到最后都有点精神恍惚了。 就在陈迟无地自容打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身旁男人悠闲地侧身,有力的臂膀温柔地揽住了他。 “所以呢?你是怪我没陪你逛街?” 陈迟:“……” 有钱人的脑回路穷人不懂。 谢忱扬起唇角,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悠悠然问:“那今天呢?” 陈迟:“去从前兼职的店里做了饼干。” 谢忱:“特意给我做的?” 陈迟用一秒钟思考答案,违心点头:“嗯。” 谢忱唇角笑意更盛,终于纡尊降贵拆开饼干盒尝了块卡通形状的小熊饼干,“味道不错,就是怎么都碎了,你手艺太差了。还好是送我,不然根本没人会买。” 陈迟直愣愣盯着盒子里不断消失的饼干块,没敢讲实话。 这会儿的气氛比先前舒服不少,谢忱吃着专属自己的甜蜜饼干,揽着同样散发香甜气味的情人,心口甜滋滋的,也想给与点什么。 “那张卡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反正大家都是给钱,还是说你想要房子和车?车好说,房子的话……” 谢忱不由地停顿,与抬起头的陈迟眼神相对,刚纠缠一秒,素来强势的alpha竟然先撇开了眼神。 陈迟明白对方闪躲的深意。 想要在天阶城获得房产,首先要具备赫利俄斯星球的永久居住权,而外来人获得永居权的方式目前仅有两种:一是作为尖端的特殊人才由联邦政府授予人才引荐资格,二是与天阶城居民缔约婚姻,迁户口成为赫利俄斯居民。 普通人想在赫利俄斯立足尚且不易,更何况一个C等beta,陈迟自知不具备出色的智力体能,绝对算不得人才。 至于另一种永居方式,他想都没想过。 人要懂得摆清自己的位置。 陈迟轻声回:“我知道。” 从谢忱的角度看去,看不见琥珀色的眸子,仅有两片不算浓密的眼睫往他心上戳了戳,谢忱心里莫名闷闷的,很不痛快。 “想要永居权也不是不行,需要过几年,我现在……” 话没说完,谢忱心惊地止住,这么说的意思就是…… 谢忱连忙深吸一口气,揽着肩膀的手掌用了些力气,紧紧抓住怀里的人,片刻,松开了。 “算了,当我没说。” 陈迟极轻地勾起嘴角。 两人都默契地当做有些话没说、没听过,后来不知谁主动的,两片嘴唇渐渐靠近,交换着彼此从胸腔溢出的温热呼吸。 一吻结束,谢忱低哑了嗓子。 “今晚去我那里好吗?” 陈迟甜甜地笑:“好啊。” - 谢忱离开学校大半个月,不知是任务紧张没空缓解,还是别的原因,今晚的他格外狠心,陈迟哭着求他也没用。 更让陈迟恐惧的,是谢忱试图撞碎的属于陈迟最后的尊严。 “别碰……” 陈迟极少落泪,这时候却哭得像个孩子,不停捶打对方湿热坚硬的胸膛,然后被安慰着吻上唇角,温柔抚摸着后颈安慰。他以为对方仍会良心未泯一次次放过自己,然而谢忱最终还是狠狠咬住他的脖颈,让他最后的自尊变得支离破碎。 陈迟连哭声都发不出,只能失神地泪流满面。 这是上辈子从未有过的状况。 除了哭,陈迟应对不了。 他像一条温泉水里的鱼,为恣意的畅游感到满足舒适,又被高热的泉水烫得想要逃离,好几次受不住跃出水面,最终仍要落回热泉,让眼泪交融入水里。 后半夜,陈迟脸上泪痕涟涟,眼皮耷拉着,一根指头都抬不起,迷糊中隐约听见男人附在他耳边,热气裹挟着粗重的呼吸说了点什么,他太累太困实在没听清。 他只有一个念头:希望明天醒得早一点,能够来得及吃避孕药。 第6章 拉着他下坠 劣等beta不仅体能指标低于普通人,致孕率和受孕率也非常低。 陈迟刚与谢忱在一起时,便查阅过相关书籍资料,书中写:omega的受孕率极高,能达到90%,而beta的受孕率仅有可怜的5%,所以大部分双方都是beta的夫妻需要好几年才能要上孩子。 不过如果致孕一方是alpha,beta的受孕率也会大幅提高,越优质的alpha繁衍后代的能力也越强。 而无论是omega和beta,被打开生殖腔怀孕的几率都会有所增加。 像陈迟这样的劣等beta,原本是无需忧虑怀孕的问题,毕竟他的受孕率仅有可怜的千分之一,但是昨晚谢忱突然发疯的行为,让他很难不认真对待。 于是陈迟不顾快散架的身体,醒来后第一时间前往社区医院。 这些年人口减少,联邦致力于用各种方法提高生育率,所以不仅堕胎需要严格的审核,就连购买避孕药也需要去正规医院接受医生的层层盘问。 陈迟上辈子的生殖腔从没被打开过,他自然没去过社区医院,眼下坐在诊室里才懂什么叫如坐针毡。 “几次?都在生殖腔吗?” 这些医生完全不懂含蓄。 陈迟双颊爆红,硬着头皮答:“三次,都……都在里面。” 医生漫不经心瞅着检测单,对患者的扭捏害羞视如无睹,“你是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 陈迟毫不犹豫:“不想。” “那不用担心,你怀孕的概率很低,就算进入生殖腔也需要七八年才有几率怀孕。” 眼看医生就要打发自己离开,陈迟赶紧小声问:“如果对方是alpha呢?” 闻言,医生总算抬眼睨了睨他,“那也要三四年。” 陈迟:“A级alpha呢?” 这下医生不仅拿正眼瞧他,还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随后扶了下眼镜,翘着二郎腿的身体坐正,可算像个正儿八经的医生了。 “如果对方确实是A级alpha,那你的确需要服用避孕药物。” 见面前的年轻beta露出紧张忧心的神色,医生往检测单上的患者信息栏扫了两眼,或许是从其中看出点什么,他眼中竟是带上了几分同情和关切,“A级alpha会让你的受孕率从千分之一提高到两百或三百分之一,如果长期进行深度行为,不出意外大概会在两年内怀孕。” 陈迟的脸色刷地白了。 倘若陈迟真的怀孕了,以联邦目前的生育法律,即便他不愿给谢忱做小老婆也不得不做。到时候谢忱照样可以名正言顺娶一个高门优质omega结婚,他则由于怀有对方的孩子,必须将孩子诞下不说,还要被迫登记在谢忱名下的家眷一栏。 像他这样来自劣等星球的未婚先育的劣等beta,仅仅单方面登记就行,根本无需彼此承诺的婚姻形式。 一想到两年内的某一天,他与暂时还不存在的孩子会成为谢忱合法的所有物。 陈迟就头晕眼花。 医生瞧着陈迟的脸色着实太苍白,好心为他多开了一个月的药剂,叹口气,“年轻人啊,还是得早做打算。” 陈迟不记得是用何种心情吞下的药片,走出医院,头顶的太阳晃得刺眼,浑身好似一阵针刺,他浑噩的表情陡然如大梦惊醒般紧张起来,连忙从背包中翻出药,盯着缺了一粒的包装仔细回忆,实在不确定吃没吃,又扣了一粒放入口中。 …… 这一天,陈迟去商场买了很多东西,不看价格一通乱刷,全部是他从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精美商品,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兴奋喜悦。 逛完商场,太阳依旧**明媚,陈迟两条手臂上各自挂着七八个购物袋,很沉,沉得心口跟着往下坠。 不远处偌大的停车场停满各式各样的豪车,并有工作人员提供泊车和提取物品等贴心服务,眼看有热心的服务人员向自己走来,陈迟立马摆手,自个提着大包小包去往乘坐出租车的通道。 “先生,您去哪里?” 后排的年轻顾客只顾低头发呆,司机大叔不得不提高声音,语气却更为礼貌温和,“您好,先生,请问您要去哪里?” 陈迟茫然地抬起头,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这个城市根本没有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去……” 司机的神色很耐心,这让陈迟得以认真的思考,“那就去……云渡庄园吧。” 听见“云渡”两个字,司机看陈迟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敬重的意味。 云渡庄园是天阶城数一数二的高档住宅区,能够住在里面的人不仅拥有丰厚的财富,更需要区别于普通富人的特殊身份,或者传承数百年根基深厚的伯爵贵族,或是在各领域为联邦做出贡献的尖端人才,总之那里是一个普通人难以踏足的地方。 陈迟回想上辈子为数不多进入其中的经历,再联想庄园严格的安保系统,顿时意识到贸然前往的行为多么不妥,随即改变主意。 “司机师傅,不去云渡庄园了,请您去达尔德学院。” 闻言,司机又从后视镜多瞧了瞧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几度张嘴想要攀谈两句,又频频在对方心不在焉、冷淡的表情下,未能闲聊成功。 陈迟下车,根据天阶城打车的规矩,付了百分之二十的小费,算上车费足足180银币,相当于他往常一周的生活费。 若是平时,陈迟定然肉疼得无以复加,现在却内心毫无波动。 陈迟没空去思索自己这些日子越来越偏离本性的心境变化,以及各种出格的冲动行为,随意将购买的商品扔进寝室,给艾米打了个电话,就匆匆去往她的烘焙店。 那个住在云渡庄园的优雅男人,陈迟是在烘焙店见到的。 …… “叮铃——”顾客推门而入。 不多时,牵着小孩的年轻妈妈拎着个模样精美的城堡蛋糕,笑容温柔地走出烘焙店。 临近傍晚,前来购买甜品的顾客有所减少,此时恰好无人,艾米终于没忍住激动地拍了拍陈迟的肩,“这两个月咱们店的蛋糕订单越来越多了!网络评价也超级好,阿迟宝宝,没想到你居然有把蛋糕做出花,不对,做出城堡楼阁的手艺!你简直就是蛋糕界的建筑师!” “这个月姐姐我必须给你发奖金。” 陈迟不矫情,欣然接受,“谢谢姐。”想到什么,他话锋一转,“明天周末不用早起,今晚我留下来看店吧,你早点去接糖糖。” 糖糖是艾米的女儿,刚上幼儿园,艾米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平时又要管理店铺,很是忙碌辛苦,陈迟能帮忙的时候总会帮助一些。 艾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明天周末,你不去约个会?”说着偷偷往陈迟的后颈睨去。 前些日子天气不算炎热,陈迟总穿着高领衫,艾米就没察觉,最近气温愈渐升高,再穿高领衣服陈迟自个也受不住,于是索性不遮了,任人随意猜想。 “不约。”陈迟淡淡笑了笑,“他不在。” 陈迟从不主动谈及那个给他造成深切咬痕的人,艾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只从频繁到近乎很少彻底消退的痕迹推测,对方大概是个等级不低的alpha,等级越高,**越重,伴侣承受的辛苦也会更多。 艾米知道陈迟不愿多谈感情方面的事情,没再多言,简单交代几句便离开。 接下来店里又来了一波专买晚间打折商品的顾客,陈迟忙碌大半个小时才轻松下来,推窗瞧一眼街道尽头的天色,云霞正与暮色交织成橘红的丝带,轻抚在城市林立的建筑之上。 今夜不会下雨。 陈迟这样想,有些失落。 烘焙店位于商业街区,待下班的人潮陆续离开,店里近乎不会再有大批量的客人,一般这个时候,陈迟都会进入操作间收拾工具,大约半小时整理完毕然后关店离开。 但周五的夜晚是特别的,他并不着急下班,泡了杯苦涩的速溶咖啡搭配着剩下的一碟小饼干,坐在靠窗的座位,撑着下巴,静静凝望街对面咖啡店布置于店外露台的几个座位。 被红色蔷薇花簇拥的地方,晚风掠过时,一定能闻到淡雅的花香。 陈迟即将吃完最后一块饼干的时候,一个身影缓慢地进入他的视野。好似电影慢放的镜头,足以让陈迟仔细描摹男人矜贵又冷寂的神态。 黎修斯,一个将优雅修养刻在骨子里的男人,一位真正的绅士。 光线昏暗的店铺里,陈迟仿佛隐蔽在阴暗角落的偷窥者,毫不掩饰直白的视线,将优质alpha俊逸的侧脸、修长的手指和享受晚风吹拂时偶尔展露的薄唇,尽数纳入眼底。 最后的最后,陈迟的目光才轻轻在男人坐着的轮椅上短暂停留了一息。 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瑕疵而已,根本无法折损这个alpha的优秀,他是知识渊博的生物学家,亦是浪漫的学者,曾为星辰命名,也曾为深陷基因序列瓶颈的全人类寻找到解药。 而他的腿,就是在远航太空寻找基因暗物质时遭遇意外导致,所以残疾不是缺陷,是他的勋章。 陈迟远远看着这个人,思绪渐渐流转回刚上高中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媒体上总是报道各地医院出现新型慢性疾病的新闻,民众间也充斥着联邦人类即将灭绝的惶恐言论。陈迟整日忙于学业,只当媒体刻意夸大,直到父亲也被查出由基因紊乱导致的慢性疾病,他与母亲才惶恐起来。 一个月的焦急忧虑让家中气氛沉闷到了极点,然而某一天,医院通知父亲去注射了一剂药物,那些体虚疲累的症状便渐渐消散了。 那时的陈迟觉得这件事只不过是上帝开的小玩笑,无伤大雅,有惊无险,轻飘飘便将其遗忘。 直至此刻,那些记忆仿佛焕然一新,散发炫目的色彩,照耀得角落里的陈迟羞愧无比。 就是视野里的这个人,曾救过他的父亲,挽救过他的家庭,让本就贫穷的一家三口不至于跌入悲惨的命运深渊。 他是陈迟的恩人。 可是…… 陈迟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去玷污他。 拉着他,一起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