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高门(重生)》 第1章 对峙,死局 冬,大昭庆历十二年,漠北西部察哈尔首领被刺,这使得一场长达十年的战争终于得以停歇,传闻中叱咤铁血的煞神裴将军班师回朝,同年元丰帝驭龙宾天,皇后携幼子登基。 正在京城所有人都沉寂在一片宁静之中时,殊不知一场暴风雨正悄悄来临。 夜下长廊,一行人脚步匆匆,火把映照着湖面,使得光影忽明忽暗。 江宁走的飞快,不敢做任何停留,连同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绊倒都没注意。 “娘娘!小心。” 她在宫外护国寺住了半月有余,由是刚由宫外快马加鞭赶回,并未梳洗,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肩头,虽面容姣好,但眼下的乌青愈发醒目。 这些日子睡的并不好。 江宁站直身子,尽管心下十分不安,可面上不得不保持冷静,“你可有派人去跟裴将军说本宫已经回宫?” “回娘娘,两个时辰前就派人去说了。” 两个时辰前就去说了?她如何没得到回话,江宁袖中五指瞬间收拢。 这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没有,她其实已经心中有数,只怕是整个皇宫已经被裴云燕控制了,可仍旧不死心,“那边如何说?” “那边……”小宫女面色凝重,最后几个未出口的字只化作了沉默。 江宁又继续问,“那皇上呢?皇上如何了?” 小宫女摇摇头,“里面传出的消息少之又少,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江宁脚下一软,步子却更加快了些,裴云燕当真是疯了,而且这疯是冲她来的,她知道他什么都敢做出来。 太和殿 江宁在台阶处停住了脚,稳了稳心神,身后的大门被重重关上,她睫毛轻轻一颤。 这时守门太监扑通倒地,一颗头颅随即滚落地面,落在脚边。 跟着的小宫女惊叫出声。 她仍装作淡定,巡视一圈,满地都是死尸。 一众大臣被刀剑阻隔在墙角,见她来,纷纷呼嚎求救,却始终不见小皇帝的踪影。 江宁怕极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正要往台阶上去往殿中时,一个身影赫然出现在面前拦住了她。 对方本就身量颀长,站在上一阶台阶,更像是在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江宁的视角刚好能清楚的看到他一身盔甲上的斑驳血污,不由发颤。 对方则是拿着一块带着血的玉佩递到她跟前,“太后娘娘,是在找这个吗?” 那是皇上的贴身玉佩,他是故意激她。 江宁抬眼看他,“裴云燕,你闹够了没有?谋反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死罪!” 两人相识数年,虽素不对付已久,可她万万没想到今夜他会做出这般不要命的举动。 裴家祖上战功赫赫,如今又手握兵权,追风营的精锐部队更是皆听从裴家号令,可以说,只要对方想,今日那龙椅上的位置便能改替裴姓。 江宁选择以退为进,她上前一步轻声低语,“你若是现在把皇上交出来,放了大臣们,退兵出城,此事本宫会既往不咎。” “太后娘娘好谋算……”裴云燕擦去脸上的血渍,明明是狭长明亮的双眸,此刻却藏着些阴鸷,“我的九族不早就死于太后娘娘之手了吗?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怎么?”江宁有些难以置信,她分明是派人去安顿他的家人,如何成了是她杀了人? 不待她有所反应,蓦的手腕被人扼住,那双赤红的眼睛近在迟尺,“太后娘娘还要抵赖不成?” 江宁被那力道握的生疼,想要抽出,却不料对方力气极大,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放肆!” 岂料那人握的更紧,露出一抹讥笑,“娘娘好大的威风,如今这半个京城都在我手上,放不放肆的也不由娘娘说的算了。” 此时此刻,的确如他所言,远在关外的精兵也不可能从千里外的地方飞奔过来。 不过她来之前做了准备,给大理寺的萧玉卿萧大人送了一封手书和一块令牌,让他调集隐藏在城中的暗卫,现在算算按照时辰也该来了。 江宁为了拖延时间干脆直截了当,“你说的本宫不曾做过,你想要做什么?是想杀了所有人还是杀了本宫?” 她看不透他,也看不透那双眼睛藏着的血腥。 裴云燕忽的嘴角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靠过来,“江宁,若是我说,我想要你,你当如何?” 江宁一脸不可置信,“你真是疯了!” 她当皇后五年,太后三年,虽如今位高权重,却也不过才二十七岁,依然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她属意之人并非是他。 况且她也明白,他并非真心。 为了羞辱她,他还当真是不择手段,连这种话也能说出口。 裴云燕眸色愈发深沉,带着些威胁,“娘娘不愿?” 江宁自然是不愿,可现在这种情形…… 二人正僵持着。 这时,旁侧传来声音,“母后!母后,儿臣在这,快来救儿臣!” 顷刻,江宁那点想法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顾不上想其他,她忙挣脱开那只手,只往被刀挟持着的小皇帝一路小跑去,“阿殊别怕,母后在这。”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要是再敢靠近一步,他的头颅就会如同你进来时见到的太监一般滚落在地。” “裴云燕!朕是皇上,你好大的胆子,要是朕等会儿出去,朕一定会杀了你!” 裴云燕冷笑,“皇上长大了,便是忘记了这天下是如何得来的吗?” 随即小皇帝的嘴被人捂住。 江宁怔在原地,不敢在往前走。 实际上如今的皇帝李殊并不是她所出,而是先帝醉酒宠幸了一名宫女,所诞下的皇子,但宫女身份低微,孩子便从小过继到她名下抚养,不是亲生,却甚似亲生。 江宁真怕裴云燕一怒之下将小皇帝给杀了。 ”他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口无遮拦罢了,裴将军何必动怒成这样。” “我怎的从未发现娘娘有这样一副菩萨心肠,方才的机会我已经给你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我倒要看看太后娘娘是如何的权衡利弊。” 江宁还没听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见一男一女被士兵压着走了出来,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家的堂妹江若雪,以及萧大人萧玉卿。 “阿姐!” 萧玉卿咬牙切齿,“有负娘娘重托,裴云燕实乃卑鄙小人!” 江宁败了。 她苦心孤诣这许久,竟还是比不上他,论心计他的确是在她之上。 江宁转过身去,苦笑一番,“裴将军千方百计要我从护国寺赶回来,便是要如此羞辱于我?” “娘娘说笑,选与不选是您的权利,他们的生死也都皆在您一句话,如今这场面都是您一手造成的。” 江宁凝眸注视着他,明明相距不远,却仿佛在身侧扼住了她的咽喉一般,让她喘息不得。 “阿姐……救我!我不想死!”江若雪带着哭腔,挣扎起来。 突然,江宁觉得后背一凉,接着是尖锐的疼痛。 她回头,看见江若雪正死死看着她,手中是带血的匕首,脸上是慌张与颤抖,“江宁,所有人都不该死,最该死的人是你。” 江宁垂眸去看江若雪,爹娘去的早,这个她自始至终都当亲人对待一样的妹妹,如今却将最锋利的冷剑刺向了她,真是可笑。 还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她听到周围一阵骚动,似乎是裴云燕吐血了,而萧玉卿带着一众隐藏的暗卫暴起,与裴云燕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太乱了,乱的她根本听听不清,也没有心思在去听。 想来这一切真的是她一手造成的吗?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很小的时候母亲告诉她,这辈子女子要嫁人便一定要嫁高门,这样以后的日子最起码是衣食无忧,若是还能得到丈夫的宠爱,那就是锦上添花。 所以她十九岁费尽心机嫁给了皇帝,当了皇后,后又汲汲营营熬死了皇帝,少帝寡母,都怕她独揽大权,为了堵住朝臣她又不得不做了许多错事,纵使朝臣都骂她是妖后。 一步走错,步步错再无回头之路。 很久之后江宁才知道母亲之所以一定要她嫁高门,是因为母亲簪缨世族出生,却为了爱情下嫁给了父亲,而导致了一生的不幸。 可母亲也从来不告诉她即便是嫁了高门,也不一定能一辈子随心所欲,无忧无虑。 权利,名誉,如今看来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到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火光渐渐暗了下去,耳边回荡的是临行前护国寺大师对她说的一句话,“莫回首,明日过后自是柳暗花明。” 走时未能听懂,现在依旧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想来是大师随口一说罢了。 朱檐碧瓦随着最后一抹光亮的消失,逐渐湮没在了黑暗之中…… 第2章 重生,选婿 好似做了一场梦。 江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仍旧能感受到背后那疼痛是真实的。 如同从溺水的池子里挣逃脱离,她满头大汗,险些从座位上掉下。 “小姐,您没事吧?” 有人拿着帕子来替她擦汗。 江宁下意识躲开,抬头看去,小丫头脸庞稚嫩,头顶双鬟髻,身着窄袖圆领袍,枯瘦的手臂露出了一节,想是平日营养不良,脸色显得十分蜡黄,且有几分惊慌失措,几乎是闪躲似得往后退了几步,良久,她才发觉是从小一直贴身伺候的丫鬟墨兰。 对方很怕她?为何要怕她? 江宁不解。 这时,旁边有人出声,“宁儿,你是大家闺秀,当有个大家闺秀的端庄样子,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她侧头看向一边,看到一名妇人,面容清丽,衣着华贵,尽管整体看上去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也难掩气质。 此人正是自己离世十年的母亲。 景夫人正端坐着,举止优雅的拿着杯盖在撇着杯中的浮沫。 正对面坐着的其他别家几位夫人一边笑一边说,“江宁真是模样越发出挑了,如今这年岁也该许配人家了,我看不如许配给我家小子,咱们家老爷本就在朝中走的近,日后若是结了亲家,倒更方便走动了不是。” 景夫人小珉了一口茶,没说话。 江宁听着那说话声,脑海中混乱半晌,只觉头痛欲裂。 母亲和墨兰不是死了吗?这场景有些眼熟,像是很多年前经历过的一幕。 大概是在她十六岁时,十六岁……亦或者那些发生过的只是她做的一场梦,只是那梦未免太真实。 “景夫人,我看江宁的样子似乎是不大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 旁边的景夫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笑了笑出言道,“怎么了?宁儿,要母亲给你找个大夫来瞧瞧吗?” 江宁一时没缓过来,只是不想继续待下去,便起身告退,“母亲,我想出去透透气。” “想出去?”景夫人柔声问。 江宁的视角明显看到景夫人握着茶杯的玉指微顿了顿,像是生气了,可继续呆在此处她只觉得难受的要晕厥,只好试探性询问,“不知母亲可准许?” 她骨子里是畏惧景夫人的,明明是母亲,生她养她之人,但不知为何,那种距离之感总在心头萦绕,冰冷的可怕。 景夫人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露出个淡淡的笑,“自然可以出去,你有手有脚,母亲哪能困住你不是?不过不要走太远,特别是西边的院子。” 江宁听出了她话中有话,这一切熟悉又陌生,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她是病了吗? 告别了众夫人,走出屋子到了院子里,瞧见旁边水缸里倒映出的那张略带稚嫩的脸,她才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有了实感。 是了,她终于记起来了,一步步从普通女子坐上高位,又因死局在了那寂静深夜囚笼之中,如今十六岁,她是从二十七岁一跃回到了过去。 依稀记得这时候的她胆小懦弱,所以一直跟在母亲景夫人身旁,别说屋门,连同这江家大宅院都未曾踏出过半步。 可为什么后面会走上那条路呢,大概也是后来被逼无奈,要不是因为突生变故,一切也不会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而推动她走向那条路的是谁?是母亲景夫人,还是与她亲密无间的萧玉卿,亦或者是终结这一切罪孽的裴云燕,细细想来,也许只是做了一场梦,既已走向了既定的结局,为什么又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老天爷,你可真会捉弄人。 “阿姐?你在做什么?” 蓦的,江宁听到有人在唤她,片刻的碎片随风飘逝。 她醒了过来,待看到水缸里映出另一张脸,且那张脸正是江若雪时,不觉回想起死前被她用刀捅穿后背的情形,不禁胸口沉闷,有些喘不上气,以至于猛的往后倒退了几步。 身后之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的不轻,但很快反应过来,上前扶住她,“没事吧?阿姐。” 江宁很快抽回手,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恍惚间,听到对方“嘶”了一声。 纤白的手背上被划了一道血痕,江若雪柳眉微蹙,“阿姐,你的镯子……” 见她还要上前,江宁只得继续往后退了几步。 再次见到前世捅她刀子之人,反应总是下意识的,江若雪自然不会明白,只是一双大眼噙着几滴泪珠,欲落不落的。 “素闻江家有位嫡女藏在深闺从不出门,我等也未曾知晓这位小姐的为人,只知江二小姐知书达礼,如今亲眼见到江大小姐,才知道江家的规矩和门风也会教出这样的女子。” 江宁逐渐从刚才的不适缓过来,恢复了些往日的冷静从容,这才发现江若雪身后跟着一位华服衣着公子。 想必是爱慕者,也对,此时的江若雪温婉善良,知书达理,持家有方,又生的一副柔弱的模样,怎能不讨男子喜欢,想当初就连她当时也被她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不是吗? 而她自小被景夫人约束在身旁,对府中一切大小事务,一概不知,且景夫人从不让她插手,更是不让她出门半步,所以自是比不得江若雪。 “何公子,我没事的,阿姐她也不是有意的。”江若雪收起泪珠,做出一副落落大方姿态轻声安抚身边男子。 江宁要不是重活一世,估计会被她这副模样所欺骗,但是现在不会了,她不愿多做停留,正欲往回走。 而那位公子显然不打算放过她,上前来拦住了她的去路,“江大小姐,怎么说今日我们也是你父亲邀来的贵客,如今便这么走了,是看不起我吗?” 如果没记错,这一年,江府获圣赐牌匾,“有德之家”,因此江鹤年大摆宴席邀请了京中各路官员以及家中贵眷,而说是为了让大家来沾沾喜气,实际上是借此为江家择婿,当然也有其中更复杂的东西混在其中。 江宁对这一切都清楚的明明白白,只是父亲邀请来与她并没有半分关系,换做前世那必定是小心翼翼,任人摆布,可现在她自不愿做那砧板上随意交易的鱼肉。 眼前那人,江宁更不愿同他们废话,换做前世她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但现在……她却格外有耐性,没什么表情的问,“何公子不是有若雪妹妹陪着吗?怎么难不成是嫌若雪妹妹招待不周?” 江若雪出身算不上好,母亲是曾经的江府二小姐,父亲身份不明,只得随了母姓,如今算得上是借住在江家,虽不是江府嫡女,可这些年也听惯了那些阿谀奉承,听到这些话脸上不免有了些难堪,却仍面带微笑上前,“何公子,阿姐前阵子身子不适,外面风大,怕是想回去休息,不如我们去那边,让阿姐回去好生休息。” 温声软语在耳,那人仍旧没动,只盯着江宁。 只那一眼,江宁便觉得眼神分外眼熟,好似多年前也曾有人那般看着她,那是漆黑深夜中盘旋在树枝上的毒蛇,幽森可怖。 她记得他。 何如晖,何尚书的独子,为人嚣张跋扈,从小娇惯,行事乖张,只因家父位高权重,便从未将人放在眼里过,就连当今皇子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但江宁记得自己没有得罪过他,但此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森冷,森冷中又带着几分玩味。 很奇怪,总觉得似曾相识,亦或者是她记错了。 “小女子与公子素不相识,若有得罪还请担待,方才那句话当是我说的不妥,公子大人有大量,请见谅。” 不知怎的,那人今日转了性子,并不想惹事,收了手,“江大小姐说笑,你是主,我是客,自不能坏了规矩,要说得罪,应是在下的不对,误会了小姐。” 此时正值春分时节,微风带着花香,园中宾客并不见减少,她才方醒,不愿多生枝节,“那既是这般,公子便跟随若雪妹妹观赏景致,我身子不好,就不多做奉陪了。” 见有了缓和,江若雪展颜一笑,继而上前道:“听说公子对字画颇有研究,前些日子我得了几副,不知可否有荣幸邀公子品鉴一二?” 名流贵族皆喜风雅,纨绔子弟亦如是,古人云,“君子六艺,女子八雅。”,且不说大昭每年按制举行的春闱,虽上流子弟并不用靠此施展抱负,却也遵从孔孟之道,这文墨,若是能通了其中一窍,便也算沾了点文人雅士的风采。 那何公子显然更在意字画,随即转了笑脸,“江二姑娘既如此盛情邀请,岂有不从之理。” 江宁此刻是不愿多做停留半刻,便要离开,刚抬步,却不想那人故意伸出一只脚,一个没留神,直接绊住,狠狠往地上摔了去。 饶是手臂先着地,这一摔也不轻,还未感受到身上传来的痛感,耳边就听到那人的放肆大笑,“还以为是什么聪明人呢,想来也不过如此,母亲真是没眼光,比起二小姐那真是差了十条街。” 第3章 闹剧,惩处 手臂被划了一道口子,血迹顺着白皙的腕子往下浸透了袖口,明明是很疼的,她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只一瞬,江宁回头看了那二人一眼,一人捧腹大笑,一人表面平静,实则眼底藏着一抹狠毒,笑着的是何如晖,另一个自然是她的好妹妹,江若雪。 江若雪的手藏在袖中,帕子在掌心反复揉搓,这一切她早知会发生,且这一幕她期待已久。 江宁知她是故意的。 大概是感受到了她的眼神,江若雪才将情绪掩藏,忙装作一副好心肠过来扶她,这副一脸关切的样子倒是将江府淑女的名号坐的实实在在,任谁传出去也都只会说这二小姐不仅家事料理的出众,且尊嫡爱长。 “阿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没摔疼吧?我扶你起来。” 江宁偏不要她诚心如意,也不管周遭人投来什么样的目光,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无视江若雪,转而瞪向那仍在发笑的何如晖,要是换做以前的她此时肯定咽下了这口气,但是现在不一样,以前做皇后时,哪怕有人只是弄伤了她一根头发,那都是要发配到浣衣局做苦力的,本也是想息事宁人,现在却被他这般戏弄,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如晖笑的前仰后合,余光在瞥到那一抹寒光时,瞬间愣住,笑容渐渐消退,任他在燕京城如何纨绔,也未曾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眼神,他是什么身份,眼前人不过是个姑娘,还能如何不成,虽有几分心慌,嚣张是半分不减,“怎么?江大小姐还没玩够?” 玩个屁! 笑,等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正在那人仍旧玩世不恭眼含笑意时,猝不及防的,“噗通!”一声栽旁边水池里去了,且姿势极为狼狈。 那水池里时荷花,里面淤泥深厚,人一落进去,连同那池水都浑浊了起来。 “何公子!”江若雪尖声惊呼。 这一动静惹来了旁边人的围拢。 江宁神色淡淡,收了脚堪堪站稳,瞧着里面的人样子,只恨自己方才踹轻了。 池中人在里面打了个滚,翻身浮出水面,脸上满是泥垢,瞪着江宁,那眼神像是要将她拆骨嗜血,今日来的人不少,多数是朝中重臣的家眷,平日里嚣张惯了,也知道此时不能让人落了画饼,不好发作,只好咽下一口气。 忍着怒气要往上爬,许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还没站定身形,就又滑了进去。 江宁始终眸光淡淡,并不想有什么表情,曾今有个人与她隔帘而坐,那时正因为母亲被害而胆怯悲伤,只记得那人说,“这世上会被踩在脚下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善良一心为他人着想的好人,还有一种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恶人,前者死迟早死于刀下,而后者却可以做执刀者。”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她听进去了,以至于后来她真的成了执刀之人。 前世是因为一朝行差踏错,才一步跌入深渊,但她从未后悔那时的抉择,从前便是过于软弱,所以才会被那些人骑在头上欺负,如今她不想在做执刀者,她要做那铸刀之人。 思绪飘远,再回过神来时,何如晖已经被人给拉了上来。 江宁面带微笑,“何公子,你浑身湿透了,要不还是去换身衣裳,省得待会儿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何如晖甩开旁边人扶着他的手,怒火已然浮在了脸上,死死瞪着她,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屈辱,抬手巴掌便要落下。 周围观看之人皆屏息凝神,何家谁敢得罪,这江大小姐怕是吃错了药,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么一尊大佛,真是活该! “何公子!” 蓦的,有个身影从远处走来打断了这一局面,“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怎么?何公子是嫌我何府招待不周,所以便要行凶打人吗?未免有失了大家风范吧?” 声音由远及近,待到了近处,那人影才逐渐显现了出来,只见景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掠过众人到了跟前。 江若雪见到景夫人来,那点心绪暗暗收敛起,立即换了一副卑躬谦和的姿态,“大夫人。” 世人皆说这天底下皇宫里面是是非之地,殊不知这宅院里面的争斗实际并不比后宫要好多少,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景夫人在深宅大院幽居多年,看人的眼光是最为毒辣的,江若雪那点小心思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而这些年早已闲暇惯了,也不愿去管那许多,随她们去便罢了。 “景夫人来的正好。”何如晖眼神锐利,指着江宁,“众人皆在场,你们都看到了,是江宁无端将我踹入这荷花池中,如此野蛮不堪之人,也配生在陛下亲题牌匾的“有德之家”,这说出去怕不是个笑话。” 此言一出,周遭便有了窃窃私语,“是啊,今日刚得了嘉奖,便闹出这番事情来,要是传到圣上耳中,可不是个笑话吗?” 众人出言讥讽,景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骨子里的从容优雅一直伴随一生,哪怕是现在,只往前走了一步,端庄施了一礼。 堂堂江家大夫人对一晚辈行此礼数,在场之人看的无不叹服,传闻江家景夫人多年未曾出过江家,鲜少走动出门,一心礼佛,也难怪心性这般沉稳,不过也应当是不想惹事生非。 有道是越是想息事宁人,事情反而只会与预想的方向大相径庭,人都是那样,总是会蹬鼻子上脸。 何如晖本就是个仗势欺人的,现下见对方服软,愈发膨胀,“看来这江家还是有识礼数的。” “小女年纪尚轻,不知礼数,冲撞了何公子,您大人有大谅,别跟她一般计较。”景夫人十分和气。 “好啊。“何如晖扬起下巴,”想让本公子原谅可以,让江宁跪下磕三个响头,本公子自然既往不咎,此事便也就算了。” 下跪磕头这般屈辱的事情,只要跪了,明日上京就会传遍,日后哪还有什么尊严出去,这等事情换做谁都不会跪。 景夫人却将目光转向了江宁,冷冷吐出二字,“跪下!” 那二字仿佛犹如一根针直直的插入胸口,冷冽的让人脊梁发寒,江宁从景夫人出现的那一刻起,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或许她内心那一块空缺的地方是无数次渴望着一种感情能将它填补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大概是母爱,前世未曾拥有,也许今生也无法拥有。 方才她一直在期许,希望眼前出现的这个人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维护自己,但她想错了。 江宁的眼神渐渐从期许变得冷漠淡定,“母亲怎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让女儿下跪呢,这不就让其他人误会了不是,方才我与何公子嬉笑玩闹,倒惹来了这许多是非,要说无礼,是何公子先无礼在先,女儿并没有错,也不会下跪。” 景夫人是看着自己女儿长到如今这般年岁的,是什么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是一清二楚,可眼前的江宁像是变了一个人,那眼神就算是她这活了三十几年的人都无法看透,“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也敢忤逆母亲了,看来是我平日里骄纵了你!” 骄纵?江宁从小到大便是不知道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母亲性子疏冷,除了检查她的功课,几乎没有从那个佛堂里走出来过,仅有的关怀也是来自自幼照拂她的奶娘,何来“骄纵”二字,倏尔冷笑,“母亲说是那便是吧。” 母女二人的之间的戏最是好看,在场之人无不唏嘘,首先是景夫人居然帮着外人,也没成想这江宁还是个如此叛逆的。 这一闹之下,何如晖已经没了什么耐性,“江宁,你怎的连你母亲的话都不听了,你母亲可是让你跪下!” 在旁观望许久的江若雪站了出来,“大夫人此事皆由我而起,不如我替阿姐跪下赔礼道歉,今日宾客如此多,这会子僵持在这,要是舅父知道了,定然是要生气的。” “这有你什么事!我劝若雪妹妹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为好。”江宁闭了闭眼,勉强将眼眶下的那一抹微红往回收了收。 何如晖道,“江二小姐,你本就与此事无关,某些人是不会领情的,况且我今日只让她跪!” 虚情假意又何须在意,江宁心底只发笑,当真是傻子才会被骗的心甘情愿,转身又是十分淡然,“若我说偏不呢,你当如何?” “江宁,你可知你得罪我,会有怎样的下场吗?”何如晖咬牙切齿。 一股凉风从面颊吹拂而过,她怕吗?这等明显的恐吓要是换做他人早就吓的腿软发颤,恨不得从明日便闭门不出,可她江宁是经历过一回生死的,眼下算什么,她往前走了几步,距离那人仅一步之遥,笑了笑,“何公子,你可曾还记得城郊小院杨柳树下那个姑娘……” 何如晖猛然一惊,不由往后倒退几步,险些没站稳,“你怎么?怎么……知道?” “何公子这是怎么了?”江宁弯唇一笑,“今日风大,公子又湿了身子,冷的连站都站不稳了,看来是要着风寒,我看不如早些回去,何公子,你说是吧?” 那笑在旁人看来不过惺忪平常,但在何如晖的眼中却显得分外诡异,诡异的只叫人发寒。 今日是占不到便宜了,何如晖狼狈至此,可也不敢在计较些什么,生怕多说几个字,江宁就会继续吐出一些他这辈子也不愿意记起的事情,一甩袖,“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我浑身湿透了,不便在此多做停留,就先走了,改日在登门拜访。” 那人走时脸上的苍白只有江宁看的真切,若不是重活一世他的事情又如何能了如指掌,以彼之道换之彼身,一点也不为过。 在场之人看不太明白,这何公子怎的好端端走了,依照他的秉性那该当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如今这样又是闹哪出?该说不说这江大小姐还真是厉害。 * 江家祠堂 “好大的胆子!跪下!”江家老太太坐的端正,虽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当家人的气势却丝毫不减半分,仍有当年江家祖父在世时的威势。 传闻江家祖父去的早,江家老太含心茹苦一人撑起江家半壁江山,由是才有今日这副光景。 江父江鹤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几乎是弯曲了半个身子,往日那位在外唯唯诺诺之人在家中依旧挺不直腰杆,“母亲大人息怒。” 景夫人站在一边静静的,恍若一尊无情无欲的佛像,一句话也没说,江父暗暗拉扯着景夫人的裙摆,“如茵。” 见是拉扯不动,这才将视线挪向江宁,“宁儿!还不跪下!” 江宁知晓这位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表面看着敦厚老实,人人称赞的贤夫,实则是个为母是从,没有半分主见之人。 另一边站着的江若雪似乎在得意。 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江宁只觉得没有半分家的感觉,倒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厌恶,她冷冷开口,“我无错,不跪。” “反了!”一屋子,两个倔强人,江老太太猛的一拍桌子,“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媳妇,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今日是要将我这老太太活活气死不成。” “母亲……消消气,儿子绝无半分这等心思。”江鹤年颤颤巍巍,“如茵也绝无忤逆母亲的意思,至于宁儿,儿子想她一向乖顺,今日定是身子不适……” “好个绝无忤逆之心,都是平日里惯坏了,看来今日为娘不替你管教管教,这个家迟早得败在你手上,来人!将老身平日里用的戒尺拿来!” 这老太太的威严江宁前世是见识过的,也不愧是她前世最讨厌之人,就算那时候她已经贵为了皇后,江老太太仍未对她有过丝毫的敬意。 现下倒真没有什么法子可以消解这场灾祸,无意间,她瞥到了景夫人,不知为何,那人恍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好像天下一刻要塌下来也一点掀不起眼睛里的波澜,那双眼瞳里似乎是没有光亮的。 说来,江宁跟景夫人表面上虽是母女,可也始终不曾了解过此人,更多时候是陌生人,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女人眼里会有那种暗淡的死寂? “老夫人莫气坏了身子,不知可否听若雪一言?”江若雪缓缓开口。 江老夫人略有了些好脸色,“若雪,你是好孩子,怎的也帮她们说话?” “回老夫人,今日之事我也在场,若是说起来,若雪也有责任,要是老夫人要惩罚,不如连我一块罚了吧。” 第4章 再见,裴云燕 江宁看不明白江若雪这番作为,既得不到好处,那便就是假惺惺,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维持自己在这个家中的乖顺懂事模样。 如此一来,反倒衬的她顽劣不堪了。 江老夫人处事精明,但辨人不明,由是心中总对江宁颇有偏见,连同看江宁的目光都带着几分不满,“孰是孰非,我自有主张,若雪还是不要胡闹了。” 说话间,一婆子已经带着一柄戒尺走到了厅中。 跪着的景夫人与江鹤年只微抬头掠了眼那柄戒尺,而后几乎是一声不吭,大概是知道江老夫人只争对江宁。 果然,江老夫人拿过那柄尺,语气不善,“江宁!你上前来。” 江若雪嘴角不经意划过一丝很浅的笑,江宁很快捕捉,偷笑?就知道是故意的。 屋子里噤了声,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人替她求情,简直与前世别无二致,那会儿她是被诬陷偷盗,但眼下的情形并无区别。 可笑的是那时候总以为爹娘只是碍于面子不敢违逆祖母。 现下这般情形,江宁反倒是放心了,没有亲情的牵挂,内心只觉得更轻松无惧。 江宁才不会上前,这个世界上能打她的才不是眼前的江老夫人。 她抬高了嗓音,“祖母方才说孰是孰非,可您对方才发生并不知情,我敬重您,才唤您一声祖母,可您似乎并未把我当成孙女,倒像是不分青红皂白如同恶意争对一个外人一般。” “外人?”江老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一向软弱的江宁会说出这种话,气的拐杖杵地,“好个逆子!简直大逆不道!。” “母亲……别气坏了身子。”江鹤年沉声许久,才缓缓说出了这几个字。 许是在这个家中太久没有人敢挑战权威,江老夫人气急了,“来人!给我按住她,让她给我跪下!” 立时,有两位身强体壮的婆子撸起袖子便朝着江宁过来,势必将她按下。 “母亲今日非要如此兴师动众吗?”这时候,一言不发的景夫人终于说了话。 那声音顿了顿,又继续道:“当年我犯下的错,过了这许多年,您还是不肯罢休,对吧?是不是我死了,您才会高兴了呢?” 江宁看的清楚,景夫人说话的时候眼里是没有一丝情绪的,仿佛这些话说出来于她而言在平淡不过。 所以她为什么这么说?当然那是属于老一辈的事情,江宁不知道,亦不想深究。 此时,江宁被那两个婆子一人一边给按的跪了下去,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在看一场大戏一般,心底冷笑涟涟。 “如茵,你怎可说出这种话?!”本该继续当缩头乌龟的江鹤年有些激动,朝着江老夫人拜了拜,“母亲恕罪,如茵绝不是有意的,您知道的,她这些年为江家付出了多少,儿子请您一定不要怪罪她。” 江老夫人看了看景夫人,转而愣神盯着某一处,目光惆怅,却是没有在生气,竟长叹了一口气,“今日也是累了,把江宁拉进柴房,只关两日,便放出来罢了。” * 近来,天气微凉,江宁被关了两日,被放出去的那日早晨,是墨兰来开的门。 江宁脸色不是很好。 墨兰拿了一件披风,踌躇片刻走到她旁边,怯生生的欲要披不披的。 江宁自己接过披风裹紧了身子,“你放心,我就算现在很不高兴,也不会随便打你的。” 她这几日想起了前世自己的一些所作所为,每次只要一不顺心,就会拿身边的人出气,也难怪那日这丫头一见到自己就露出那副害怕的样子,现在说出来倒也没什么。 墨兰被点破,憨笑着摸了摸耳朵,“小姐,您没事就好。” 江宁浅浅笑了笑。 话说这几日她遭了此番,江若雪肯定是乐开了花,背地里肯定又在憋着不少坏主意等着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现在是迫不及待离开这鬼地方。 江宁想到了什么,问:“母亲那日回去后可有还在说什么?” “没有,大夫人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入了佛堂,一连几日没有出门。” 是了,景夫人不喜是非,当日沾染了那一桩祸事,这会子入了佛堂不出来,估计要些个日子。 那日,江宁也算是看清楚了所有人的嘴脸,所以在想到景夫人时也只是自嘲的冷笑。 由于是被关了两日没什么力气,墨兰在一旁扶着她,“那日小姐在祠堂,奴婢看得出其实大夫人还是维护你的,有句话不是说,”父母爱子则为计之深远”,小姐脾性软弱,难保不会遭人欺负,小姐也不要想那许多才是。” 想太多吗?江宁闭了闭眸子,她宁愿自己只是不在乎。 走到门口不多时,传来了一阵马蹄急促的声响,还时不时伴随着“嘶鸣”之声。 她问:“墨兰,你听到马叫声了吗?” 墨兰摇头,“奴婢没听见,这是江宅府中内院,如何会有马?咱们府邸好歹也是官宅,一般人也不能随意骑马入内,小姐只怕是这些日子忧思过甚,我扶您早些回去休息。” 也是,怎么会有马,江宁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继续走。 但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顷刻便要近在咫尺。 江宁站定,“不对,是马的声音。” 正说着,只见一浑身脏兮兮的乞丐被一脚踹了进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匹四足踏雪的红马。 乞丐撞到假山上溅起飞石,红马似乎是受了惊吓,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 江宁刚要往一边走,那马直接便冲着她来了。 “吁!”这时,马上人拉了缰绳,红马高高仰起,前蹄悬空在半空之中。 墨兰吓的一屁股坐倒在地。 江宁愣在原处,微一抬眸,不经意间与骑马之人对上了视线。 眸若寒星,剑眉如刃,眼角下的一颗红痣更像是带着些野性,少年束发的红色飘带随风扬起,悄无声息的拨动了少女的发梢。 江宁认出了他,是少年时的裴云燕。 冤家路窄。 裴云燕嘴角噙着一抹笑,下了马,躬身行了一礼,“捉拿盗贼,不想惊扰了姑娘,特此赔罪。” 江宁怔怔的盯着他,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这个让她恨的牙痒痒的人会是这副情形。 见她没说话,裴云燕则是转头摸了摸一旁的红马,“疾风,今日怎么了,一点也不乖,不过是让你随我追个贼人,怎的还乱来,下次要继续这般,那日答应给你换的马鞍就不作数了啊。” 红马似有灵性般鸣叫着回应了两声。 前世的裴云燕冷漠嗜血,而眼前的裴云燕完全是少年人的心性,瞧见眼前人这模样,江宁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吓了许久的墨兰这才想到从地上爬起,“小姐,没事吧?” 江宁摇了摇头,将心绪掩藏。 “我这马驹平日里听话的很,也不知道为何今日这般躁动,姑娘没事就好。” 裴云燕说这,转身走向那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乞丐,蹲下身,从那乞丐手上拿走了一块带血的玉牌,“不知死活,这东西也是你能偷的?” 追风令牌?传闻执此牌者,藏在大昭的暗卫皆可以受其调遣,前世只知道裴云燕是极受圣上看重的,不想却是这样信任,终究是她低估了他。 “裴大哥,你什么时候回京的?”不远处,江若雪一袭淡蓝色水罗裙正往这边看。 裴云燕不动声色将玉牌塞进怀里,起身若有所思,“你是?” “我是若雪,江若雪,小时候你总说我是爱哭鬼,你不记得了吗?” 裴云燕一拍脑袋,干笑两声,“哦,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若雪妹妹,太久没见,有些认不出,莫见怪……。” 听着那二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江宁记得前世这二人似乎并未有什么交集,也对,那时候根本没出过什么门,后来江若雪嫁为国公夫人,裴云燕远赴疆场,根本不会联想到这二人还有这层关系。 才刚重生不久,就见了这许多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现下这情形与她江宁无关,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 江宁看也不看那二人,便朝着门外走去。 裴云燕叫住她,“刚才多有冒犯,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江宁不答,只脚步一刻不停的往外走,连带着拉着墨兰叮嘱,“别说话。” 江府院子很大,她跟母亲景夫人住在碧桐苑,毕竟是当家主母住的院子,所以也格外宽敞。 回到碧桐苑时,江宁路过景夫人住的屋子,驻足许久,终究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墨兰服侍她完洗漱,又进了些吃食,不过多时,就犯了困,躺在床榻上就睡着了。 这连着几日的疲倦倒让她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江宁掀开被褥,打算让人给自己梳洗一番,用完膳食,出门走走,可在门口张望了半天却不见墨兰。 她奇怪,这丫头今日是跑去哪了? 正想着,只见墨兰着急忙慌的从拐角跑过来,险些摔倒,“小姐……小姐,不……不好了。” 幸亏江宁手快扶住了她。 江宁轻声安抚,“别着急,慢慢说。” 墨兰深吸一口气,“那日咱们在柴房门口见的公子来了,正在正厅,老爷让奴婢请您过去。” 裴云燕?他来做什么? 第5章 上门,提亲? 裴云燕,字少安,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位长姐早已出嫁,其父是镇北将军,其母是当今圣上的姐姐,当朝长公主,本质上裴家世代功勋卓著,按理说裴云燕也当随镇北将军一同前往关外,带在身边抚养,但功高难免镇主,为少生事端,便将他留在京中,哪料,无人教养,跟随着那些世家公子整日只知吃喝玩乐,不学无术。 上京人人都说,这裴家公子怕不是要养废了。 后来,年岁渐长,闯了不少祸事,长公主意识到若是在不管束,日后怕是要酿下大祸,所以求了圣上恩典,这才打发去了一些偏远地方跟着当地知县剿匪寇。 这一去便是五年之久,一回来恍若脱胎换骨,都以为这裴公子该收了心性,却不想,回来的第二日又跟着那群当年的公子哥上街跑马,逛窑子。 真可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江宁却知道,他这不过是在扮猪吃虎。 想起那日看到他手上的追风令牌,要是皇上真有心要他成为一个废物,就不会把令牌给他了。 “小姐,奴婢可都打听的一清二楚,裴家那公子虽家世好,可传闻花天酒地,玩世不恭,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 江宁笑了笑,“你消息倒是来的快。” 墨兰皱了皱眉,“您现在还笑的出来,方才奴婢打听到那裴公子是上门来提亲的。” 居然是来提亲的,上一世她跟他的交集明明仅限于朝堂,要是没有变故的话,过不多久来提亲的应当是四皇子,只是这次还未来得及相见罢了,重生一世,事情陡生变数,也不知是福是祸。 想到这,江宁定了定神,面色仍旧十分淡然。 “小姐,难道你一点都不害怕吗?万一那裴公子要求娶您……” 江宁放缓了脚步,轻挑眉,“你这丫头着什么急,江府又不是我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况且就算要娶我,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墨兰跟在后头撇撇嘴,真为自家小姐担忧,“您待会儿去了就知道了。” 穿过长廊与几个院门,便是到了花厅,江鹤年正在里面与来人说话,似乎聊的颇为投机,以至于隔的老远也能听到里面的大笑。 对于这个父亲,在记忆中,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是没有一点好感的,就算在嫌恶,可那毕竟还是父亲。 江宁整理了一番心绪,走进了花厅。 只见里面二人畅谈正欢,脸上皆是带着笑意。 裴云燕冲她一笑,“江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那话的声音说的不大,只刚好走过去的人能听到些许。 江宁镇定自若,径直掠过他,走到前面方才跪下行了礼,“女儿拜见父亲。” 江鹤年起身欲上前来扶,“你我是父女,不必行如此礼数。” 江宁刻意往后退了些,而后自顾自站起。 江鹤年一双手僵在空中,略显尴尬,“宁儿不会还在为那日为父没有维护你的事情生气吧?” 生气?要是简简单单生气二字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她就不必如此了,比起气更多的事情对这个父亲彻底寒了心。 江宁淡淡的回了句,“女儿不敢。” 江鹤年看不出江宁真正的心思,也只当是一时闹气,并未多想,只坐回了自己原来位置,挥了挥手,“宁儿也坐。” 江宁随意选了个椅子坐了下去,与裴云燕刚好是对面。 只见那人仍旧是笑眼弯弯,便知方才她与父亲低声的那几句话并未落入他的耳中。 江鹤年掀了杯盖,“刚裴公子来与老夫说,前些天在府上捉拿盗贼,惹了宁儿不快,今日前来赔罪,是与不是?” 原来是赔罪,江宁暗暗舒了一口气。 裴云燕站起,收了笑,“自然是,那日礼数欠周,思来想去,江小姐毕竟是未出阁女子,若是不诚心上门赔礼道歉,要是被外人传了去,铁定是要损了小姐的名声。” 说罢,又拱手朝江宁一揖,“江小姐还请宽恕在下那日的莽撞无礼。” 上门道歉弄的这般兴师动众,怕只怕道歉是假,别有用心是真。 别人看不出来,江宁与他缠斗了半辈子,她是一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只是表面上单纯心性。 恐怕这次回京也不只是那么简单。 江宁礼貌点头回应,“裴公子严重,盗贼捉住了就好。” “多谢江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裴云燕说着,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突然话锋一转,“其实在下这次来还有一事,不知江大人可否告知?” 江鹤年的胡子轻微颤动了一下,微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他将茶杯放下,看向江宁,“宁儿,你先下去,我有事要与裴公子商量。” “既父亲有事要忙,那女儿便告退。” 江宁本也不愿意久呆,瞥了一眼一旁的裴云燕,就走出了花厅。 出门还未走两步,江宁转身向一处拐角,倚着墙壁侧耳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裴公子有话直说。” 裴云燕道:“前些日子,督察院的张大人在百花楼遇害,死前挣扎剧烈,死状凄惨,当日与张大人在一同宴饮的有几位同朝官员,其中一人就是江大人您,敢问江大人那日可有发现张大人有什么不对劲?” “裴贤侄,你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问我,还是只是你自己想知道?” 裴云燕顿了顿,道:“江大人说笑,我来问自然是奉皇上的命令。” “我不知情,那日张大人并无异样,况且那日也另有几人在场,贤侄不妨去问问其他人。” “如此,那便多有叨扰,告辞!” 督察院御史被害,上一世江宁记得,这件事情在上京流传,说是有外邦人潜入了进来,手段狠辣,残害京官是为了扰乱民心,惊动天子,当然也只是谣言,传到最后也没有揪出凶手,反而无疾而终。可这件事情不是大理寺一直在查办吗?为何上面还要派遣裴云燕暗中调查,而这问的第一个人还是江鹤年,此中定有什么猫腻。 江宁想着,若有所思,连同荷包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察觉。 “你的荷包。” 江宁下意识接住,抬眼一看,竟是裴云燕那张略带着玩味的脸。 他正笑意盈盈的盯着她。 “原来江小姐很喜欢听墙角。” 纵使她装作镇定,但被当场抓包不免还是有些尴尬,江宁轻咳了两声,“我有话要问裴公子,所以在此处等你。” 裴云燕,“是吗?” “裴公子随我往这边走。”江宁说着就往外走,也不管那人是否跟上。 二人来到了后花园,漫无目的的走着,恰逢天气正好,园子里的花儿朵儿也都竞相开放,时不时幽香扑鼻而来。 裴云燕起先开口,“江小姐有什么事情要问我,该不会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好让我不将你偷听的事情告诉江大人吧?” “自然不是。”江宁无心玩笑,双眸眯起,“素闻裴公子当年流连各处花街柳巷,那裴公子你可知道上京城最好的胭脂在哪卖?” 裴云燕怔了怔,如同晃神一般,笑容却是依旧,“胭脂啊,那你就问对人了,上京两家胭脂都卖的不错,花街井巷的那家人多生意最好,而青街柳巷的那家嘛,出的货物都是供给了宫廷里的娘娘,要说哪家卖的最好,那我是分辨不出来。” “公子说的有理,两家各有千秋,前景其实都是一样的。”江宁站定,“多谢公子答疑!” 说完,她一转身便要走。 裴云燕不高兴了,“欸!你将我拉来就是为了问这些?可还有别话要说?” 江宁抬起头却没有转身,实际上也不并不是只为了这件事,思索良久道:“裴公子为何要跟墨兰说今日上门是来提亲?那丫头心思简单,不会撒谎,所以我知道要不是有人跟她说,她也是断不会告诉我。” 裴云燕“噗哧”一声笑出声,“我是有说,但我也并未说要今日提亲,也并未说我要提前的对象是你,江小姐如此问是不是太着急了?” “你……”江宁一时语塞,她是没想到两世交集,竟然还是会说不过他。 前世要跟她作对,今生还是这般,好个裴云燕,越想越生气,于是,江宁干脆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留裴云燕一人在原地,他注视着那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收。 离开江府的时候,在门外等候已久的侍卫替他牵来了马,“公子怎的进去了这么久?” 裴云燕翻身上马,“逛园子耽搁了些时辰。” 侍卫不解,“公子您不是最不喜逛园子吗?怎么今日这样好兴致?” “别废话了。”裴云燕解了身上一把弯刀扔给他,“这几日给我盯紧这上京城中两处胭脂铺,分别是花街井巷,还有青街柳巷。” “是!” 江宁不记得自己出去了多久,回碧桐院时,刚好在门口遇见了墨兰,那丫头神情颇为古怪。 江宁刚要问她,为什么不在花厅外等她,就看见一身青碧色衣衫的景夫人站在门内。 “这是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