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江湖呢?》 第1章 第 1 章 华莱宗青玉峰南缙参上 祁门镖局的朱漆门扉半掩,青瓦粉墙,高檐上小雀停靠休憩。 走廊深处,隐约传来丫鬟打扫院子的声响。 西府海棠斜斜地伸向碧空,花开得厚重,粉白的花瓣不时随风飘落,轻轻覆在了祁家主堆满册子的书案上。 “老祁!” 一阵清亮的呼喊声惊的鸟雀四散而飞,祁家主闻言,执笔的手停顿,头疼的捏着眉角。 他一抬眸,就见满身泥泞的祁单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刘哥说你找我?”这副模样,活似刚从哪个泥潭里打滚回来的野猴。 眼见泥猴子要踩进屋,急得祁家主连连摆手:“哎哎哎你这混小子,收着点脚,这刚铺的西域毯,我踩都没踩几回呢!” “成成,”祁单利落地收回脚,斜倚在门框边。 院中风过,将他高束的长卷发吹得飞扬,银白的发带飘动着,眉间的红痣衬得那张沾着泥点的脸更加张扬。 “瞧瞧你这副样子,”祁家主放下笔,略带疲惫的指着他满是泥泞的云纹锦袍笑骂,“又去哪儿野了?一身泥溅的,都快变成泥猴子了。 “那哪儿能啊,”祁单用手背胡乱蹭蹭脸颊,反倒将泥痕抹得更开。 他顶着张花脸咧嘴笑,“小锤子非说要带我去掏鸟蛋,结果他沉得把树干都压塌了,偏巧底下是个泥坑。” “你还说别人?” 祁家主瞪了他一眼,将一只紫檀木匣推到桌案前:“别贫了,过来,有正事要交给你办。” 祁单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跃到桌前,还不忘在毯子边缘蹭干净鞋底再凑近。 “什么好差事,可是什么武门密宝、修界密辛?” 他指尖刚要碰匣子,就被祁家主一记笔骨敲在手背。 “整日就惦记着你那些江湖话本子,”祁家主掀开匣盖,露出内里以玄铁为骨、鲛绡为衬的暗格。 那里头静静躺着一只巴掌大的乌木小匣,匣身遍布斑驳刻痕,边缘的朱漆已剥落如残花。 “将此物完好送至庆西城。”祁家主以指尖轻叩案面,示意祁单将匣子拿起,“交予庆西城主祖母表弟之媳的姐姐之子。” 祁单拈起小匣时,三片漆皮簌簌落在他掌心。 他盯着匣盖上模糊的祥云纹样,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您确定这玩意儿能撑到庆西?” 祁家主轻咳一声,起身走动,目光游移向他心爱的地毯上:“你整日不是念叨着要进修界当大侠么?” 他凑近祁单,胡须轻颤着压低嗓音:“此番护镖的可是上面请来的修界大人物,你们一同前去,这路上你做事殷勤麻利些...” 话未说完祁家主轻拍祁单的肩,意有所指,“到时死缠烂打一番......还怕去不了修界?当不了大侠?” 祁单悟了,指尖倏地收紧,那方乌木匣子竟在掌中微微发烫。 他忽觉喉头发紧,连呼吸都带着些小心翼翼——这哪是什么破旧木匣,分明是通向修界的金踏板! 恍惚间仿佛看见自己的名号镌刻在江湖侠名碑上,金字镶嵌着的“祁单”两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祁单当即抱匣躬身,眸光灼灼:“我这就去备马!” 说着转身就要冲向马厩,衣袖带翻了案头刚整理好的账本。 “回来!”祁家主急得一把拽住他后衣领,“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他顺手将翻倒的账本扶正,瞟了祁单一眼:“急什么,这般沉不住气。” 祁单闻言只得双手合十,装巧卖乖:“那祁叔,我去收拾收拾行李总成吧。” 祁家主眼见这孩子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得无奈摆手。 “快去快回,莫要耽搁!” 得了应允的祁单如获大赦,一刻也不愿多留,顺手将案上点心打包塞入怀中,揣了银两便往江门市街而去。 市集街道上人声鼎沸,酒旗迎风招展。摊贩的吆喝、首饰铺的叮当声响作一片,空气中混着炊饼香与泥土的气息。 才出镖局不远,他便撞见刚挨了娘亲一顿好打的王铁春。 祁单故意踱着步子上前,扬着下巴,眉宇间尽是飞扬神采:“锤子,你命可真好啊,有我这个未来修界的大侠陪你掏鸟窝。” 王铁春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子,生怕牵动屁股上的伤。 “你这是白日做梦还没醒呢祁鸡蛋?” 王铁春眼瞅着祁单这般得意劲,忍不住朝他肩头捶了一记。 “骗你干什么?以我这身手、这功夫,放眼整个江门城,我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祁单从怀中取出包得尚且齐整的点心,分了一半递给受了好一顿苦的锤子兄弟。 王铁春一边龇牙咧嘴地往嘴里塞糕点,一边含糊的回怼:“尽会吹牛!也不知是谁上次被祁叔打得乱叫。” 祁门镖局常年走南闯北、行走江湖,无论是朝堂显贵还是修真世家,都有他们的主顾。 祁家主早年亲自押镖,祁单的武功剑法多半都是得他真传,这么多年自然也没少挨过教训。 祁单闻言,拍去手上的糕点碎屑,故意往王铁春伤处用力一拍,听到对方疼得嗷嗷直叫才满意离去,独留好友自己痛的骂天。 辞别好友后,祁单才负手慢悠悠地走去铁匠铺,去取他月前才订的新剑。 他自幼被祁家主收留,自五岁起便开始跟着祁家主习武练剑,十一岁就随镖。 起初不过游走江门邻近的几座城池,等武艺精进后才扩展开范围,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有祁家主在身边指点。 而这次,是他四年来头一回正式独当一面离家走镖。 回到镖局,祁单将新剑收入鞘中,郑重置于桌案上。 剑旁边是用布帛重新包裹的木匣,光看外在就是普普通通盒子,料是其他人也想不到里面是什么贵重东西。 他仔细整理好东西,翻身回榻上。 庆西城距离江门不过半月行程,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个匣子安然送到镖主手里。 丑时,院中海棠树枝在窗纸上投下斑驳月影。 房内,床沿的锦被半垂着,祁单四仰八叉地酣睡在榻上,素白中衣松散的领口松垮歪斜在肩头,独露出一截劲瘦的锁骨。 “嗖——” 一道破空之声骤响,拇指大的石子洞穿窗纸,不偏不倚砸中少年额心。 正熟睡的祁单吃痛猛然惊醒,慌忙之间扶住床才稳住身体,差点没给自己摔下去。 “什么东西?” 毫无睡意的他四处摸索着害他惊醒的罪魁祸首,窗外月光依旧,海棠枝的影子在留着洞口的窗纸上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嘲笑床上的人。 又一颗石子穿透窗纸,再次直冲祁单面门。 祁单急忙侧头,石子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惊出一身冷汗:“谁在外面?” 他压低声音,警惕地盯着窗外,手悄悄摸向躺在桌案上的剑。 回应他的是第三颗石子。 这一次,石子竟绕过烛台,划出一道出奇的弧线,狠狠击中他想要拿剑的手腕。 “呃!” 祁单痛得松手,长剑哐当落地。 窗台叩响,祁家主拿着刚出现在书案上的空信封,目光隔着院墙停在祁单院子的方向。 信封上绑着的三色绳被夜风吹的轻晃,良久,祁家主才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叹息,将信封塞回了案格里。 祁单这边意识到敌明我暗后,瞬间决定扑向窗户。 但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到窗户时,整扇窗被一股大力从外震开,那股冲力大到连带着他也一起摔在了地上。 木屑纷飞中,隐约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逆着月光坐在墙头之上。 等灰尘散尽,祁单才看清对方大致的衣着。 ——那是个身子高挑的少女,一身齐肩长袖短褂,下着一件黑色束口灯笼裤,腰上系着手指粗的三彩细绳腰带,紫金色的缨穗坠在左侧,孤零零的垂在墙面上。 她手中上下抛动着几颗石子,身边随意摆放着一柄黑金色机关伞,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院赏月逗狗。 “你想做什么?”意识到来者不善,祁单立马起身,一个箭步从窗口跃出。待他落地时已摆开架势,看着少女厉声问道。 少女歪了歪头,手中石子突然停止抛动,略带笑意的缓缓吐出四个字:“杀人夺宝。” 话音未落,祁单只觉一瞬间,三颗石子飞来,封住了他左右和上方的退路。 他急忙俯身,却不想正中对方下怀,第四颗石子精准地击中他的膝窝。 祁单被迫单膝跪地,惊愕不已。 石子本身攻击性不高,过重的手法只会以力打力让石头碎裂。 但对方抛出的石头就像是被一层内力包裹住,既保证石子不会击碎,又能随意操纵。 看对方的年龄与他相仿,这等手法,觉不是凡间武者。 少女跳下墙头盈盈而立,月光洒在她身上,祁单这才看清她的面容——眉眼上挑且略带着些攻击性,唇角下的痣微微和着笑意上扬。 “再接我这一招试试。”她说着,五指间不知何时又夹满了石子。 祁单强忍腿麻,全力迎战。 他习武几年,却也因为毫无灵力和内力,只会些蛮力。平日里虽自认拳脚功夫赢过大部分同龄人,但面对正经的武者,他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在少女手里,那些石子仿佛生了眼睛,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祁单袭来。 光挨打就算了,最让他憋屈的是,少女自跳下墙头至终都站在原地,连一步都未曾移动过。 “就这点本事?”看着祁单节节败退,少女语气中的失望毫不掩饰。 她转身,露出毫无防备的背影,祁单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就是现在!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至少,要碰到她的衣角! 然而他快,对方的石子更快。 五个石子击中他周身大穴,祁单顿时僵在原地,保持着蓄力俯冲的姿势,四肢动弹不得。 “你——” 他又惊又怒,话未说完,一颗石子精准地打入他张开的嘴里,呛得他连连咳嗽。 祁单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因为这颗石子涨得通红,胸口不受控制的轻颤着,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只余下狼狈。 他身上被石头砸出大大小小不下十处伤口,直到快力竭,少女才用石子点开了他的穴位。 “不打了不打了!” 祁单摸向自己嘴角处的擦伤,刺痛感让他五官都开始扭曲:“再打就真破相了。” 少女把玩着余下“的几个石子轻笑一声,声音清脆:“怎么着,莫非一会儿还要去描眉画眼,明日当你上轿的新郎君?” 少女本以为会看到祁单气急败坏的模样,却见他只是擦去嘴角灰尘,抬眸看她:“没想到修界的修者也会开玩笑。” 少女拿过自己放在一旁的机关伞,看着祁单身上的伤,眯着眼语气调侃。 “老温可没跟我说祁家小子已经有这本事。” “什么?”祁单不解。 少女摇头否认:“拿好东西,我们这就出发。 华莱宗青玉峰南缙,奉命协助祁门镖局祁单,护送宝匣。” 第2章 第 2 章 鸡蛋与石头 如果说武者是千里挑一,那修者,就是百万人中只有一个的存在。 和用内力运功的武者不同,修者可以将自身灵力附加在武器上,从而使用灵力攻击。 就像刚刚作为修者的南缙,将灵力附着在石子上进行攻击。 而他身上的灵力,是无。 祁单迅速换上便于行动的圆领劲装,利落地提起行李和佩剑,俯身从窗户口中爬出。 等他脚跟刚刚站稳,一抬眼,就看见不知何时又回到墙头上的南缙。 她独自坐在那,衣摆被夜风微微吹动。 祁单正暗叹连风都偏袒修者时,夜风陡然转疾,将南缙额前的刘海吹的乱七八糟,糊了满脸。 “噗……”祁单急忙转头,抵唇假装咳嗽。 “都收拾好了?”南缙听到声响,不急不慢地理顺头发,拿起机关伞自墙头轻盈跃下。 祁单乖乖应道:“好了。” 少女落地时,沉重的机关伞“笃”地一声,在地面戳出一个拇指大的凹陷。 她一把扯过祁单的臂膀,双腿发力。祁单只觉手臂一紧,随即身体腾空而起。 南缙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低声道:“抓紧了。”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便如离弦的箭跃出,几个起落间,只在原地留下几道残影,与空中隐约传来的哀嚎。 直至到达江门城城楼上,南缙方才将祁单放下。 祁单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脚步虚浮地扶着城墙,在角落吐得昏天暗地。 南缙悠然撑着伞,眺望着城外。 祁单勉强缓过气来,揉着差点脱臼的手腕,嗓音嘶哑:“南缙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出城。”她无所谓的抬起的伞尖,轻轻指向西方。 玄铁所铸的伞身还泛着幽冷的寒光,就这样被南缙单手稳稳的提着。祁单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不由得腕间一酸。 怪不得能但拎着他跳这么远,手劲真大啊。 “往西去,”南缙语气轻松,像是区区半月的脚程不足挂齿。 祁单怔问:“怎么去?” “走着去。” “啊?” 清明方过,林间雨露未散,草地湿漉漉的蹭过来往行人的衣角。 偌大的山林直至山脚才变得稀疏,林间,行人踩出来的小径尽头先后走出两道人影。 “我不成了……我得坐下……” 落在后面的祁单着实扛不住了,他瘫坐在草地上,也不在乎会不会弄湿衣裳,倚靠着树干就开始揉捏着打颤的小腿肚。 自那日从江门城出发,他们二人一路跋涉到丹山,风餐露宿了三日有余。 一路上除了每晚两个时辰能打个盹,剩下的时间连干粮都是路上啃的。 相较于祁单的半死不活,前头探路的南缙却是气息平稳、步履从容,毫无半分疲态。 修者真好啊。 祁单愤愤地啃着包裹拿出来的干饼,边捏着小腿肚,已经数不清第几回羡慕修者强健的身体素质,浑然未闻发现他落下的南缙在前方唤他。 “又置什么气呢?”南缙好笑地捡起一节枯枝,抛到祁单脚边,“怎么了大少爷,这干粮饼咬你嘴了?” 她语气里调侃意味甚重,这一路祁单可没少被她惹得气闷。 两个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性成稳的人,像两个打火石,一碰就燃。 偏偏南缙还尤其喜欢逗他,自从得知他外号后,大名也不喊了,整日整日“鸡蛋”“鸡蛋”地叫。 虽然性格不羁,但在剑术上,南缙没少给祁单解决问题。 祁单曾疑惑她的武器明明是伞,为什么还对剑术有研究。 南缙当时神秘兮兮地取过机关伞,一手圈住伞身,一手握住伞柄。 “铮”的一声,抽出了一柄窄细的长剑。 剑身清冷凝练,似竹叶薄而锐利。 和身为修者的南缙正式对打,即使对方不用灵力,仅用剑招相试,祁单拼尽全力,至多也只能接下五招。 几番切磋,饶是祁单再倔的脾气,也被南缙打服了。 祁单默默盘算剩下的盘缠,将最后一口饼子狠狠咽下,一拍包裹,语气决然。 “我要买马!” “买马?去哪买。”南缙挑眉。 他们方才出山,此处就算有人烟,也难寻马庄。 “再不买匹马,你就真的只能带着一个残废赶路了。” 丹山离庆西还有二十多天,若真这么走下去,祁单怕是能直接去见他爹娘。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这个马也必须买! 南缙着实拗不过一个下定了决心的祁单,只得带着他去寻了这处最近的村落。 “所以你说的马,就这个?” 方才南缙离得远,只看见卖家带着祁单在棚前看了一眼,不过瞅着祁单递给卖家的银两,也差不多是祁单的全副身家了,再如何也不至于只得这么一匹…… 想到这,南缙凝神静气细细打量着这匹马—— 耳朵有点大了,脸也有些长,卖家养的倒是膘肥体壮的,就是尾巴有些短,毛色灰暗了些没有光泽。 她嘴唇微张,终是没忍住:“长得好丑啊。” “它只是没长开,”祁单“嘬嘬嘬”的挠着它的下巴,听不得人说他家石头的半句不是,“店家可说了,它爹娘是自由恋爱。” 南缙不理解买马为什么要关心马长辈的姻缘。 不过她也没怎么接触过马,对此本就不甚了解,见祁单这么开心,南缙也就没再多说什么,领着他去客栈落脚。 祁单牵着石头“嘬嘬”了一路,马买了却又不骑,直至客栈门口,被南缙悠悠扔下一句“石头是马不是狗祁鸡蛋”,才依依不舍的交给店里伙计安置。 待两人进店后,巷角暗处才晃出四个推搡嬉笑的地痞无赖来。他们目光带着贪念,紧紧盯着姐弟俩进去的身影。 他们方才亲眼看见那小子拿一大笔钱买了老郑家的骡子,也不知道是哪家来的少爷小姐,简直是老天爷送下来的肥羊。 四人晃进店内,周围的食客都对他们避之不及。 几枚污旧的铜钱被掷给店小二:“三楼中间那个,老规矩。” 店小二拈起油腻污黑的铜板放麻布袖子上擦了擦,腆着脸堆笑:“得嘞!几位爷您慢些来——” 客栈虽说地处偏远,却踞于江门城与庆西城之间的官道旁,往来商旅不绝,生意倒向来兴旺。 祁单吩咐完店小二备餐,回到房中。这三天光赶路,都没顾得上其他。此刻静下来,想起自己从小憧憬的修界,他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祁单犹豫片刻,鬼使神差的走到隔壁,抬手叩响南缙的房门。 还未等他喊话,门内就传来一声“进”,木门也应声而开,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房内,南缙盘腿坐在榻上,正仔仔细细地拿一块鹅黄绸布擦拭着伞面。 机关伞一反常态的露出内里的刀刃,她颈间那枚羽毛坠子随着动作轻轻摆动,不时擦过那些森寒的刃尖。 “晚上吃什么?”南缙动作未停,只微扬下巴示意祁单落座。 “烧茄子、蒸鱼和肉菇汤。”祁单乖乖坐好,手指无意识的绞着衣角,几番踌躇后,正要开口打听修界的事,叩门声又再度响起。 “客官,您的菜来嘞——” 这么快? 店小二的声音还在外面叫唤着,祁单虽然疑惑,却也没深想。南缙擦拭的动作微顿,余光不经意的扫过门扉,却没有阻拦他开门的动作。 店里的菜卖相甚好,啃了三天干饼子的祁单几乎热泪盈眶。 许是这些天实在累得慌,也一直没能睡个好觉,他吃到一半就觉得困意上涌,打着哈欠视线渐渐模糊模糊。 再醒来时,房里已经一片狼藉了。 他迷迷瞪瞪的呆在椅子上,只看见南缙单手拎着鼻青脸肿的店小二扔向墙角,在那还捆着四个同样狼狈不堪的汉子。 南缙一面用石头砸醒祁单,一面把伞柄剑抵在无赖颈间,审讯着这一帮不知死活的家伙。 “说,谁指使的?”每说一个字,刃尖便逼近一分。 “姑奶奶饶命!我们真不知道啊姑奶奶,我们就是想弄点铜钱……” “哦?”南缙腕间微沉。 感受到脖子上的压力,几个人吓得魂飞魄散,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吐了出来,只恨不能多编几个同伙来撇清自己。 祁单抹去脸颊边的饭粒,听着南缙那边的鬼哭狼嚎,自己的嘴角还留着些口水,眼神显然还没缓过劲来。他忽然起身回房,再回来时,手上提着自己的佩剑,竟然就这么在房里练起剑来。 无赖前有似活阎王的南缙审问,余光又看见在一旁耍剑的祁单,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早知他们不好惹,打死他都不会惦记上这两个杀千刀的。 彻底审完后,瞥了眼晕死过去的几人,南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掏出一瓶丹药扔给祁单:“给他们塞进去,一人一颗。完事了扒了衣服扒掉,挂在村寨门口。” 一套剑法练得神清气爽,祁单乐呵呵应下,对着这么一群贪财好色之徒,他塞丹药的手法堪称粗暴,完事还给一人踹了一脚。 天光未亮,二人就离开了丹山。 祁单骑着小石头,想起昨夜开门时南缙异样的目光,琢磨了一会才幡然醒悟:“南缙姐,你早就知道那些菜有问题了?” “知道啊,”南缙啃着果子,含含糊糊回到,“那苦涩的药味儿,浓得隔着门都能闻到。” 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祁单默默咽下“狗鼻子”三个字,转而问起那丹药的来历。 南缙眼珠子一转,压低嗓音吓他:“那可是我们家的家传秘药……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剧毒。” 见少年缩着脖子面露惧色,她笑的前仰后合:“怎么,你还真信了?” 祁单这才反应过来又被骗了,恼得耳根通红:“你又耍我!” 笑够了,南缙把吃剩的果子塞进小石头嘴里,正色问道:“觉得我下手重了?” 祁单揪着小石头的鬃毛嘀咕:“倒也不是......” “那就是觉得我下手阴险狠毒。” “也不是......”祁单乱摸了一把小石头的头,顶不住南缙探究的目光,终究是败下阵来:“好吧,是有点……杀生不虐生嘛。” 南缙好笑的拍开祁单欺负小石头的手,解释道:“放心吧,我要他们命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那丹药是做什么?” “断他们子孙根的。” “!”难道这就很值钱了吗?! 祁单顿觉身下一凉,后怕地在小石头背上擦了擦碰过丹药的手。 他倒是不觉得南缙做得过头,无赖这次盯上的是他们两个有反击能力的,要是换做其他寻常百姓,结局可想而知。 朝阳初升,把两人的身影拉的修长。祁单看着南缙在晨光中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背影,好像忽然明白了祁叔之前教他练剑时,说的“除恶务尽”是什么意思了。 感受着小石头皮毛下的体温,祁单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也算是恶有恶报。 第3章 第 3 章 燕北陆统领之子 宁安山脚下,平日里素来冷清的宁安寨如今人潮涌动,行人的口音南腔北调,来到这里皆是为一个目的。 馄饨摊的热气模糊了寨门口百泉宗招生的告示,周围食客的议论不绝于耳。 和武者不同,修者不奉朝廷号令,修者统一由修界的月鸣宫管理,各大宗门的掌门任职月鸣宫长老。 祁单放下碗,目光灼灼地望向对座的南缙。 虽然他不知道南缙在修者中是怎样的境界,但那夜对方没用半分灵力都能将他压制,绝非等闲之辈。 他也想变强,即便没有灵力,他也想知道自己跟修者之间的差距在哪。 少年的目光直白且炽热,让南缙想忽视都不行。 她搁下手中的汤匙,迎上祁单期盼的眼神,毫不留情戳破他的幻想,“百泉宗是修界前十的大宗,前来拜师的修者比你所认识的人加起来还多。你没有灵力,就算能侥幸过第一关,实战也必败无疑。” “我知道,”祁单正色,“我不想永远停滞不前,南缙姐。” 这段时日,南缙在指导祁单剑术之余,也曾尝试传入灵力为他梳理经脉。 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祁单体内宛若不见底的深渊,灵力没入其中,只能得到一片死寂。 当时祁单知道后什么都没说,南缙一直以为他并未把这件事放心上,不曾想...... 看着祁单眼中不容动摇的坚决,南缙了然,勾唇轻笑:“非去不可?哪怕会被打的屁滚尿流?” “说不定我还能给你拿个第一过来呢姐!”眼见南缙松口,祁单崩着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明日我回修界一趟,”见祁单满脸困惑,南缙多解释了一句:“顺路送你去考点。” 祁单闻言双眸骤亮:“好!” “那就早些歇息,”南缙站起身付了铜钱,“明天一早送你去考点。” 祁单原以为南缙说的送,就是徒步前去,或者跟出发那晚一样,拎着他轻功过去。 直到翌日一大早,他亲眼看见南缙信手将沉重的机关伞抛向空中。伞面在空中“唰”的一声展开,就这样悬停在空中。 南缙纵身一跃,悠悠然坐上伞檐,向祁单伸出手来:“走了。” 原来这伞还能坐吗?祁单握住南缙的手借力攀上伞面,忍不住惊叹:“竟然不是御剑吗?” “我又不是剑修,”南缙答得理所当然。 这说辞好熟悉,祁单紧握伞尖,感受着机关伞缓缓升空。忽然想起当初他就是这么问南缙为什么会剑术的,结果转头她就从伞柄里抽出了一把来。 百泉宗招生点在郊外,离他们落脚的客栈倒不算太远。等他们到时,考点前早已聚集了不少考生。 机关伞徐徐降落,许是太过惹眼,在伞上的祁单哪怕不回头,都能感受到四周相继投来的视线。 虽说前来应试的世家子弟不在少数,但毕竟是在武界的考点,更多的其实还是和祁单差不多的平民子弟。 “小石头我托人照顾着了,”南缙将祁单的佩剑塞进他怀里,“等你落榜,我再来接你。” 话音刚落,祁单就被一把推下了伞。等祁单踉跄几步站稳,抬头只能看到天边一个小点,以及南缙随风飘来的叮嘱: “撑不下去记得投降——” “我才不会!” 祁单抱着剑独自站在熙攘的人流中,周遭尽是是结伴考生的谈笑声。人来人往之间,他终于感觉到一丝迟来的紧张。 他站在原地,抱着剑的手此时有些渗出薄汗。 陆轻舟很远就看见了祁单。明明孤身一人,第一眼望去却觉得这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 高束起的墨色长卷发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让少年的气质都柔和了几分。 像一只乌鸦.....陆轻舟不由得想起那种浑身羽毛乌黑的鸟类来,不过这种鸟类通常也不是很亲人。陆轻舟瞧着对方单独的身影,脸上不自觉地扬起一点笑意,步履轻快的上前轻轻拍在对方的肩。 不料手掌接触对方,路轻舟甚至都反应过来他的动作,只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自己的手引过去。一阵天旋地转后,他便被对方死死压在了地上。 尾椎传来闷痛,陆轻舟却无暇顾及——抬眸望去,撞进了一双凌厉的眸子。少年生了张昳丽的脸,眉间一点红痣衬得那双多情眼平添艳色,偏生被眉宇间带着的江湖锐气压下了三分,透出些不谙世事的少年意气来。 “想干什么?”少年语气里带着戒备。 祁单本就因孤身一人而心神紧绷,偏在这时还有人毫不顾忌地打量他。祁单膝下力道加重,被抵住的人没忍住闷哼出声。 四周考生纷纷退避,硬是在本有些拥挤的场地上给他们空出一圈空地。 正当祁单欲再问,前方百泉宗弟子处传来一阵骚动。 三声锣声响彻云霄,“考生这边集合——” 偌大的中央高台上,百泉宗负责招生的师姐见考生大致到齐,取出一方青铜长器置于地面。 素手轻抚青铜器具表面紧密的纹路,低声吟诵起咒文。 金色的灵力从她唇间流出,在空中凝聚而成一张张浮动的咒纹,循着灵力的流向附着在青铜器表面。 “是阵修的吟诵,”不再被祁单压制的陆轻舟站起身,拍打干净身上的灰尘,自然而然的站在祁单身侧搭话。 祁单在心中默念这个较为陌生的词语,回想起南缙曾跟他说过的: 修者大致分为三类,除了器修和丹修外,最为特殊的就是阵修。 不同于另外两类以器具作为媒介使用灵力,阵修是以身为器,最直接的运用灵力。 随着咒纹附着在器具表面,灵力传入后,青铜器顺着表面的纹路裂开重组,整个机关开始运作。 不间断的嗡鸣顺着灵力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机关徐徐展开,待声响渐渐平息,一扇古朴的青铜门赫然显现在原地。 事毕,百泉宗师姐起身,示意身旁的弟子继续流程。 “听到名字的考生,请依序进入青铜关,前三佰名通关者方可进入下一轮试炼......” 被唱到名字的考生依次上台,从候着的百泉宗弟子手里接过刻着符文的令签。如果要中途退出,损毁令签就会有百泉宗弟子接引。 祁单也随即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握紧配剑和手里的令签,正准备踏入青铜门后面的结界时,路轻舟又追了上来。 “祁单兄,可愿和在下结伴同行?” 他扬了扬手中的令签,显然在方才特意留意了祁单的名字,他郑重的拱手行礼道:“在下陆轻舟,燕北陆统领之子,是个阵修。” 初入青铜关,扑面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虬结的古木将天空遮掩住,氤氲的水汽凝成散不去的薄雾,将整个林海浸得潮湿黏腻。 一双靴子踏在湿滑的青苔上,祁单提着剑,斩断拦路的藤条。 距离他们进门,已过去四个时辰。 整座森林仿佛没有尽头,若非不是沿途做的那些标记没有再被找到,他们几乎要怀疑是不是始终在原地打转。 祁单清理出一片可供休息的空地,不远处陆轻舟正用灵力布置结界的阵法。长时间的徒步十分耗费精力,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恢复体力,用来应对后面的危险。 每隔五十个考生弃权,百泉宗弟子便会传音通报考核进度。 直至一炷香前,已经有两佰名考生离开,而通关者到现在才三人。 祁单盘腿坐在升起的篝火旁,佩剑被他横放在膝头。长时间的赶路对他的消耗而言还算是可承受的范围,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如何找到森林的出口。 暮色渐沉,森林里的温度骤降。 “感觉怎么样?”祁单捣鼓着火堆问道。 “有些想法,”陆轻舟也坐到了火堆旁,“百泉宗阵修最为出名,如果在下是他们,会安排阵法结界作为第一关。” 祁单明白他的意思,以他们白日的情况来看,陆轻舟的猜测十有**是正确的。 正当二人调息时,林间雾气骤浓。 陆轻舟忽然停下手中动作,神色凝重:“阵法被触动了。” 祁单握紧剑柄,只见雾中隐现数双幽绿眼眸。狼群低嚎声由远及近,呈扇形将二人团团围住。祁单抽剑而出,与陆轻舟背对而立。 “是狼群。”陆轻舟道。 “大概有十一只,”祁单环视四周,快速的确定好狼群的方位,“你去东北方,我解决西南这里的八只。” 当第一匹恶狼扑来时,祁单就发现了不对。他迅速转身抵挡,用剑刃砍中它的前腿,带起一声吃痛的呜咽,血珠溅落在青苔之上。 祁单来不及喘息,右侧的恶狼将至,他回身格挡,剑身传来“铛”的闷响。 狼牙咬在剑身上,祁单一脚踹开它,转身将长剑向上全力一刺。 剑身穿透柔软的腹部,温热的血浸在祁单的脸上。偷袭的头狼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重重摔在一旁。 陆轻舟双手结印,眼眸张开,蓝色的灵力从他的眼眶中溢出。先前地面设下的阵法被催动,散发着隐隐蓝光的结界将踏进的狼群死死困住。 他手指翻动,浮动的蓝光瞬间化为利刃刺入狼群体内,同时,自己的嘴角也流出力竭的的血丝。 头狼的死亡让狼群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余下的狼只围着祁单低吼。 祁单浑身浸透着狼血,持剑屹立不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慑的怒吼。狼群缓缓后退几步,最终夹着尾巴消失在密林深处。 第4章 第四章 大火翻炒,雷电加料 “还好吗,”陆轻舟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丝,看着一身鲜血的祁单蹲在那原地,翻看检查着狼的尸体。 他也凑过去蹲在祁单旁边:“尸体有问题?” 祁单掰开尸体的前腿,明显有些畸形的骨骼和上面附着的斑驳的皮毛显得格外刺眼,几处较为隐蔽的地方还有着囊肿及溃烂的伤口。 他很是不解的问陆轻舟:“修界的狼都这样吗?” 狼尸被祁单挡住大半,陆轻舟没理解他的话,侧身接过祁单手中的尸体,仔细翻看一番,眉宇间透出几分忧虑来:“不对,这些是异种。” “异种?”祁单疑惑。 “在下也是听家父说过,”陆轻舟放下尸体示意祁单去远离血腥味的地方,防止其他野兽循着味道追来,“异种是被污染的异变生物统称,边境的很大部分战争都是为了清扫它们。污染后的生物一则死亡二则进化,对其他活物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祁单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存在,看着一地的尸体,不禁生出几分后怕:“那我们也会被污染吗?” “不会啊,只会死。” “......一定要这么平静地说这出句话吗?” 陆轻舟“噗嗤”笑出了声:“祁单兄放心,目前还没有异种传染人的先例。” 祁单不解:“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一直喊我祁单兄?” 他这句话跳转得太快,陆轻舟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理所当然的回他:“你比在下年长,自然是要称兄长的。” 由于陆轻舟过于信誓旦旦,祁单沉默的打量他的眉眼,最后憋出了一句:“你多大?” “在下一十有八。”陆轻舟回道。 “我十五。” “?” 陆轻舟原本含笑的双眼逐渐睁大,上扬的嘴角在看着祁单七尺有余的身高下变得僵硬:“多少?” “十五。”祁单郑重其事的回复。 “你这才是变异了吧......” 两人来到河边清洗身上的血渍,陆轻舟还陷在自己身高的困扰中。祁单只着中衣蹲在岸边的石头上,靴子地下踩着的青苔湿滑,需要格外注意不让自己掉下去。 青苔? 祁单逐渐停下搓洗外衣的手,目光全然被脚下的青苔吸引。 茸茸的墨绿色青苔在月光下像是蒙着一层薄霜,青苔喜阴湿避阳光,之前跟祁叔走镖的时候,祁叔就教过他怎么靠青苔辨方向。 一直以来没注意到的问题被发现了,祁单原本紧张的情绪到现在才彻底松缓下来。 “陆轻舟——” “诶!”陆轻舟抬头回了一句。 “我们明天一早就去下一关。” 翌日清早,祁单带着陆轻舟去看那些树荫底下的青苔。 “这个阵法在模糊我们的方向,在阵法里我们虽然不会原地打转但也一直在拐弯乱逛,让我们离出口越来越远。但阵法只能模糊方向感,却模糊不了植物的习性。” 祁单找到生长在树干周围的苔藓,指着更茂盛的那方继续解释道:“北面更湿润,苔藓喜湿。” 陆轻舟猛的一拍手,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进青铜关的时候,是在西南角,那些通关的考生去的是入口的西北方。按昨日我们的行走方向来看,现在是在青铜关的中心点偏东南。” 祁单肯定了他的想法,用木棍指向左前方:“我们接下来顺着西北走,就能出去了。” 等他们二人花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达终点的青铜门时,耳边是百泉宗弟子按照流程向青铜关里考生的传音播报: “青铜关,叁佰人退,壹佰零叁人过。” 通关的考生被百泉宗弟子领去了食肆休整,人来人往间,陆轻舟忽然问起祁单是修者座下的弟子。 祁单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望着他:“我要是有师父还来参加招生做什么?” “这不一样,”陆轻舟用手帕擦拭嘴角,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这些考生里,除去部分只是走个过场的修界世家子弟,也多的是散修座下的弟子。但修界大宗的弟子之位,可不是人人都能舍弃的。” “你也是?”祁单不客气的反问。 “在下也是。” 陆轻舟答的太理所当然,就像他认为祁单比他年长一样。 “那我不是。” 问题被祁单轻飘飘的揭过去,陆轻舟面露不解:“你不是?” “我不是修者,我也不是为了能过关才来的。”祁单像是自己并不是考生一般说出这句话。 “不是为了过关?”陆轻舟看着祁单的神色不像是耍他,顿时更觉荒谬。 一个考生在考场上说,自己不是为了过关才来考场——陆轻舟觉得可能是自己昨夜灵力用尽,到现在都没缓过来,才会听到这种答案。 祁单全然不觉自己这话对陆轻舟造成什么影响,他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想更了解修者才来的。所以哪怕南缙从一开始就直接用“过不了”摔他脸上,他也会顶着“过不了”来报名。 没有灵力成不了修者这个道理,祁单自然懂得。 但陆轻舟不是很懂,他绞住手帕,思量再三才开口:“那你的剑术是谁教你的?” 对此祁单回的很简单:“小时候跟着养父走镖时学的,后来姐姐也教导了许多。” 走镖……养父……姐姐…… 在祁单还吃着饭时,陆轻舟已经在脑海里把他猜测成一个家破人亡为亲人复仇的小苦瓜了。 他手帕扔一旁也不管,看着吃饭的祁单诡异的露出几分慈爱来:“多吃点,不够我们再点。” 祁单:“?” 虽然不知道陆轻舟受了什么刺激,但这顿饭两人还是吃了不少。第二关是实战,他们得补充好自己的体力。 三百个名额全部满员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第二关是守擂,祁单和陆轻舟不在同一日,最先进行比试的是抽到擂主身份的祁单。 “放轻松,”陆轻舟轻拍祁单的后背,毫不吝啬赞美给祁单打气:“你的剑术很强,我相信你。” 祁单深吸一口气,持剑走上擂台。 台下的考生很多,第一场有五个擂台同时进行,宗门长老也在大殿上观察着考生的表现。 虽然是守擂的形式,但输赢不是通关的主要评判标准。只要表现亮眼,长老们自然会将考生划入通关名单。 祁单第一个对手是一名使用双刀的少女,她身形小巧,手上拎着半米长的双刀。两人见礼后,少女后撤半步蓄力,出手就是直取祁单下盘。 双刀划出两道银痕,祁单横剑格挡,手腕一抖,压住双刀向下卸力。 少女却顺势下蹲,双脚猛的蹬地凌空翻身。她纤巧的身体被腰腹带动着发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月状,两人的眼神交汇。 祁单转身抵挡砍向他肩膀的双刀,后撤几步与对手拉开距离。在少女稳住身形前,他剑招突变,从原本的一味防守改为主动进攻。 二十多招后,祁单抓住对方破绽,剑脊拍在少女手腕,双刀应声而落,长剑如蛇信,直击对方眉间。 “承让。” 少女把放在剑尖上的视线收回,眉宇间毫无波动,额头的汗水顺着发丝滑落。 “领教了。” 首战告捷,祁单脸上却无半分喜色。他注意到另外四个擂台的考生都是用灵力比试,只有他是用剑术硬抗。 接下来的两场比试,祁单虽然应对的有些艰难,但也还算是在能力范围内。 但到第四场时,一绿衣修者跃上擂台。 此人祁单知道,是第四位走出青铜关的阵修,听陆轻舟打探的消息,他在一个时辰里杀了38只异种。 “没灵力也要来百泉宗?”绿衣修者轻笑:“还不如小童放牛来的有用。” 祁单经过这几轮比试,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不耐。 “你只会说些废话吗?” “嘁。” 比试开始,这修者并不近身,只远远的掷出符篆。火光炸开间,绿衣修者的掌心凝聚雷光,在祁单闪避符篆时,化作雷剑劈向他。 出手便是杀招,祁单举剑相迎,两剑相接时震得他虎口发麻——这是自第二关以来,第一次有人在力量上胜过他。 几次过招,修者都是一边抛掷符篆,一边专攻祁单防守薄弱之处。 祁单虽然尽力闪避,衣角仍被燎焦一片。 台下陆轻舟蹙着眉,脸色隐隐透着几分担忧:“这样打太吃亏了。” 他渐感体力不支,对方不仅灵力强横,招式也是冲着跟自己打拉扯来的。 “小心!”陆轻舟高喊出声。 祁单身体下意识的侧闪开来,狠厉的雷光擦过他的肩头和腰腹,顿时皮开肉绽。 血腥气直冲鼻腔,连带着□□上的刺痛,刺激着他想起昨夜和狼群搏杀的场景。 绿衣修者乘胜追击,却见祁单剑招突变,眉间那点红痣闪着异样的朱红。 祁单的招术陡然变得凶戾,不再是前几轮比武的套路,而是招招直取要害,竟逼得绿衣修者连连后退。 “还算有点本事……”绿衣修者稳住身形,眼中是被祁单激发起的战意。在祁单再次挥剑刺向他时,绿衣修者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雷光顺着他的掌心打进祁单体内。 祁单只觉一股极其狂暴的力量猛地攫住自己的身体,肌肉瞬间剧烈痉挛,手中的剑被迫握得更紧。身体仿佛从内部被点燃,所到之处是撕裂般的剧痛。 绿衣修者松开握着祁单腕间的手,最终一剑,他削断了祁单的发带。长卷发披散间,他剑指对方的咽喉,而他以为已无战力的祁单却没有如他意想中倒下。 “你…”绿衣修者满面惊怒。 祁单全身微微颤抖,眼神已经无法对光,手中的剑却执着的撑在地面,肩头和腰腹的鲜血将他石青色的衣袍浸透:“……领教” 话音刚落,手中支撑的剑身“锵”的一声,碎裂开来。 在祁单倒地时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绿衣修者近乎无声的四个字。 “你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