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家战神,手撕命簿 [快穿]》 第1章 第一章 二月初二, “龙抬头”。 相传,这是龙神开始活动的好日子。 可对澹汀镇的百姓而言,这一天却晦气极了,就像这一天的天气。 阴云压得极低,好似浸了水的冬被,乌泱泱地往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盖。日头丁点儿瞧不见,还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街面上更是冷清,连玩泥巴的孩童都被家中大人拘在屋里。所有人或惴惴不安,或神色莫名,望着各自村口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么。 与此同时,镇署正厅中。 里正海巨富两手抱着竹筒,筒子中只装五根签,摇动时稀稀拉拉的“咔啦”声,怕是连庙祝听了都觉可怜。 可更可怜的,是那五个要抽签的人。 澹汀镇下五村长,或壮年,或年高,在互相对视片刻后,竟个个拿出抢头炷香的劲头,饿虎扑食般扑向竹筒。 “?!” 海巨富都被这阵仗吓一跳,忙将竹筒平举出二里地,一张圆盘大脸则远远躲开。 待抢签完毕,场面一时沉寂。 他偷偷睁开一道眼缝,瞧见竹筒清空,这才吁出老长一口气。 而那五人则各自攥紧手中长签,背过身去。 躲躲藏藏地,不肯被人看见自己的“命运”。 海巨富秉着“财富不可浪费”的原则,借揣手的动作将竹筒收入袖袋中,心想着正好留待十年后再用,口中却是问:“你们谁————抽中红签了?” 那抽中的尚未出声,没抽中的四人已齐齐退开三大步,好似朝官手持笏板一般,郑重地竖起手中白签,接力般回道: “不是我。” “不是我!” “也不是我!” “更不是我了!!!” 那……那就是那谁了。 四位村长加里正,五双眼睛直直望向“幸运儿”————海瓶村的涂洋村长,老涂。 老涂心里苦,仿佛一口咽下十斤黄连熬成的苦稠汤。 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拍着大腿直哭嚎:“我们村儿哪还有正当嫁的姑娘啊!” 自“祭海礼”始,澹汀镇便兴起早嫁之风。 旁的闺女,十五及笄当可嫁;而澹汀镇的女儿,十五多为娃儿他娘。 然若到了十五尤未嫁,那不是丑得天怒人怨砸手里,就是时也命也被选中……要送入海里。 海瓶村不过七十三户人家,而未出嫁的女儿,连一个巴掌数都凑不齐。 从来事不关己,孜孜汲汲。 抽到白签的四位村长,开始如数家珍地帮老涂回忆。 “哪没有了?”白蚌村的老白村长第一个开口:“风驿翁家不是有个见天疯跑的小孙女,号 ‘风隙草’还是 ‘草隙风’来着?” 要不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女儿家但凡长出些不同寻常的本事,就尽惹人惦记。 老涂闻言,耷拉的眼皮都撑开了,破口大骂:“舞舞十岁都不到,你个老匹夫!” “欸你怎么说话的?!” 老白登时急了眼,然而在老涂的瞪视下,本就亏心出言,如何声高? “那什么…我还比你小两岁呢……” 最后实在没脸,他只得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一句:“反正嫁的又不是人。” 嫁的又不是人。 这是在场一众心照不宣的事实,却最好烂在肚里,万不该诉之于口。 于是老白不止被老涂瞪,还被另外三个村长狠狠剜了一眼。里正海巨富更是绷着一张胖脸,一肘子给老白杵到墙角里,并眼神示意他————面壁去! 老白可算闭了嘴,但另外三个村长却依旧“热心肠”。 礁尾村的三水村长捋着山羊胡出主意:“那打铁的老铁家,他家大姑娘不是老大难么。正好……” “好个虾米!”老涂当即啐了一口,嚷嚷道:“铁家姑娘半个月前就许人了,嫁不得!” 三水却道:“只是许人又没嫁人,还来得及。” “来不及,来不及,”老涂连忙摆手,追加一句:“早嫁了,昨儿个刚过门!” 在场一众:“……” 这下要还不明白老涂是有意为之,那他们脖子上长的该是瓜。 青浦村牛村长是个大嗓门,每个字吐出来都跟打铁一般铿锵。他是真恨铁不成钢:“我说老涂啊老涂,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要命的档口————这要命的档口!” 老涂自知暴露却仍旧嘴硬:“那天要下雨,姑娘家要嫁人,我怎么好拦?” “哟呵,你不好拦?” 明湾村的濑村长素日里同老涂不对付,两眼一眯就开始阴阳怪气:“是真不好拦还是索性拦都不拦? ” “眼瞅着‘祭海礼’要到了,若到时候没有新娘上舟轿,天上还只是下连日雨吗?” 三水接口道:“那是下刀子,下雹子————四海倒灌,水淹我们所有村!” “好了,”海巨富就在这时出了声儿:“我还不信了,海瓶村几百口人,愣找不出个未出嫁的。” 濑村长见机忙凑了过去,出谋划策道:“前几日,涂村长的二女儿不是回家省亲吗?我记得她身边就带着个小闺女……” 老涂人老耳朵灵,一听这话就要爬起来拼命:“我跟你死过,你个赖皮狗!” “诶诶诶,快松手!” “怎么还打人呢老涂?!” 牛大嗓和三水联袂出手,一个锁肩,一个抱腰,好悬才将“两老儿斗殴”遏制在摇篮中。 老涂不服,嗷嗷叫唤:“你们听听那赖皮狗说的可是人话?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带回的娃儿哪还算海瓶村人?何况囡囡也才十一岁!” 牛大嗓和三水没应声,海巨富却是开了口,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涂村长,你这不成哪不成,可这红签是你抽中的啊。” “我,我……” 再多的不甘愿,在事实面前似乎无可转圜。 老涂顿时失了浑身气力,蔫头耷脑起来,待落眼在自己老树皮一般的臭手时,恨不得直接砍了去。 牛大嗓人粗心却细,见不得老涂可怜,灵光一闪间忽地想起一人,叫道:“诶诶!我记得海瓶村还有个姑娘,那姑娘绝对嫁不出去!” 说完他就觉这话不吉利,连忙敲木桌三下:“我是说,她这回一定嫁得出去。” 众人尚不及反应,老涂却像后脑挨了一记闷棍,两眼愕然瞪大。于是惊恐的瞳孔里,倒映出牛大嗓一张一合的厚嘴唇———— “苏潋歌!” * “嗷呜————!!!” 一声虎啸撕裂长空,惊飞林中百鸟。 振翅声乱如骤雨,顷刻便散入天际。 林影间,只见一吊睛白额虎张着血盆大口,跃身而起,利爪雪亮,直扑一人。 那人背身而立,四肢修长,一头青丝仅以木簪高束。 眼见大虫破风而来,她竟甩手丢开短匕,侧身一让,而后沉肩坠肘,把臂一甩,正撞上大虫胸前。 就听“咵嚓”一声,骨裂声响。 人臂横在那儿纹丝未动,黑白相间的皮毛却震出波澜。 谁能想到,螳臂当车臂没事,却把“车子”一膀子扛飞了! 那大虫来势汹汹,去势更急。 撞到树上“砰”一声巨响,吓得树叶都扑簌簌往下落。落到大虫身上,仿佛在说“安息”“安息”。 可大虫如何肯安息? 它支起四肢,摇摇晃晃,喉间呼噜出不甘的低吼。 然下一瞬———— 脚步声起,踩过树叶与春泥,也将不甘的低吼踩成畏惧的呜咽。 大虫的四肢登时乱了套,倒退几步还能前脚踩后脚,最后重重侧摔在地。 那人一声叹息,不似可怜,因为她旋即攥紧拳头,正砸在大虫额头。一拳,一拳,又一拳。直将大虫的额骨砸到塌陷。 于是一双虎瞳死不瞑目地瞪着,瞪着同它如出一撤的吊梢眼。 那双眼神采飞扬,仿佛摘尽世间所有得意。 较常人浅淡的瞳色,泛着桂花蜜般的色泽。 “开春第一笔————成了!” * “不成啊!不成啊!” 老涂叫苦不迭:“旁的先不说,谁有本事压她上舟轿啊?” “哎呀,又不成,又不成,”牛大嗓终于耐心告罄,一脸怫然不悦。他搡了老涂一记,怒道:“如果连苏潋歌也不成,那就拿你外孙女囡囡充数吧!” 老涂实在为难,可到底亲疏有别,为了自家外孙女,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只是心中到底有愧,于是连脊梁骨都不自觉弯了下去。 上一刻还如斗鸡般精神矍铄的老人,忽然就成霜打的茄子,缓缓委顿在地。 老涂吞声饮泣,自惩一般掴了自己好几记,末了扶着大腿,只余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唉……都是命啊……” 随着这一声长叹,堆了一早儿的雨顿时倾盆而下,“哗啦”一声冲刷过青苔绿瓦,再顺着飞檐滴水灌入天井池塘,不消片刻便满满当当。 它翻涌着,翻涌着,再盛不下————终于掀起巨浪! * 天边残阳似血,映得大海都红成一片。 于是远远的,那顶舟轿也隐没进血色里,浪头一舔,便被囫囵吞净。 海岸边,以老涂为首的海瓶村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而大海里,一抹被五花大绑的红色身影,倏然睁开眼睛! 主要演员表 澹汀镇.里正———海巨富 海瓶村.村长———涂洋 白蚌村.村长———老白 礁尾村.村长———三水 青浦村.村长———牛大嗓 明湾村.村长———老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粼粼波光逐渐远去,海面像被狂风吹乱的渔网,将碎成烂板条的舟轿和光亮越兜越高。 苏潋歌一袭红嫁衣草草披覆,半敞的衣领里,还能看见她平时穿的旧青衫。浑身上下胡乱缠裹着拇指粗的麻绳,瞧着便知捆缚她的人已失了章法。 她面无表情望着那一抹光亮,眼前耳畔却始终张合着,萦绕着,那些可笑又愚蠢的话。 “五年一次祭海礼。” “嫁得龙神,才能保来年风调雨顺。” “若不是你,就得是舞舞或囡囡了。” “你忍心吗?” “你忍心吗?” ....... ........... 苏潋歌是不大忍心,但村民们倒是挺忍心。 她都说了“愿意”,也主动披上红嫁衣,可他们还是生怕她半路跳海游回去,于是寻了村里最结实的麻绳,将她里三圈外三圈,捆了又捆。 只是被捆成粽子的分明是她,怎么哭到要断气的却是他们?又是谁趁乱将采珠刀硬塞进她手心,略长的指甲还在她手背上划下伤痕? 眼下海水一泡,刺疼得恼人。 不是说嫁龙神吗? 龙呢? 龙呢?! ————连龙须面都没一根!!! 越想越是忿忿。 苏潋歌横眉怒目,两臂一挣,拿采珠刀磨了一路的绳结应力而断。 她抽出腕子,拨出胳膊,一把撕撸开碍手碍脚的麻绳,又一把脱拽下层层叠叠的嫁衣,两腿一蹬,直朝光亮而去。 那身嫁衣以珠贝为饰,红得热烈,也重得能压死人。 它替她缓缓沉进深海里……无声地……无可挣扎地…….就像先前那十个献祭的新娘。 * “哗啦——” 苏潋歌一头钻出海面,抬手一抹脸,遥遥望了眼岸边。 此刻薄暮冥冥,龙眠山脉只落得一浓黑剪影,而山脚下的海瓶村,小得根本瞧不见。 她顺手将采珠刀当了簪,斜斜插进发髻里,而后在心里粗略估摸了一下距离。 去时逆风,舟轿出海出得不算太远,但眼下若光凭一己之力游回去,便是顺风顺水也够呛。 恰在此时,一块长板被浪头一推,正推到苏潋歌近前。 她脚下划拉两下,上身一倾,两臂都压了上去。在测过浮载之力和长短之后,她拍板决定————这就是能借力游回去的“保命符”! 天色将尽,苏潋歌得赶在天黑之前游回去。 否则伸手难见五指,方向无可分辨,她再是浪里白条,届时也不知是在往生岸游,还是往死海游。 打从记事起,苏潋歌就常泡在海水里,泅水功夫一流,因为收养她的是个老疍民。当时新朝未立,大赦未至,疍民还是下三等的贱民,命若草芥,采珠为生。 待得苏潋歌五岁,她养父苏听潮就为她行了刺闻礼:祭以听耳,换游龙之身。 可倒霉就倒霉在,行刺闻礼后半个月,京都一朝改天换日,大赦天下————免赋税三年,还予疍民良民身份。 换言之,她耳朵白刺了。 苏听潮知晓时肠子都要悔青,在所有疍民都选择换个营生,不再拿命采珠时,他却是日日潜海采大珠,就为了卖得好价给女儿治耳朵。 这一治,便治了七年。 因为第八年,苏听潮便得了肺疾,咯血而亡。 苏潋歌从一开始听不到声音,到现在时有耳背,已经算是情况喜人。而更喜人的是她耳鼓渐愈后,也不妨碍她潜下深水。 又一浪头自后方劈头盖脸地砸来,直砸得苏潋歌埋首进海,咕噜咕噜灌了满口鼻的咸腥。 最后一线天光似乎也被这浪头浇熄。 等她又抹过一把脸,就发现方才还能望见的山脉轮廓,此刻已彻底融进夜色里,只有几粒烛火在颤颤巍巍地亮着,该是谁家点起了气死风灯。 天上残月弯如弓,漫天星辰倒是不吝相伴左右。 游了这许久,苏潋歌早已冻得嘴唇发白,再教海风一吹,浑身都不自觉颤栗起来。她自知已撑到极限,终于肯掏出藏在衣领里的项坠。 那是一颗墨蓝的“石头”,仅有她半个拇指大,呈不规则的圆球状,上头还有细细密密的气孔。 别瞧它其貌不扬,还没鹅软石好看,却是世间有价无市的大宝贝。顶尖采珠人潜入深海至多能待两百息,可若口含着它,便能在海中待上半个时辰————冷热不侵,如鱼得水。 若说高僧圆寂,火化可得圣舍利。 那这墨蓝“石头”,便是深海鱼怪结出的鱼舍利。 据闻深海大鱼越是丑怪,越能烧出鱼舍利。可苏潋歌耕海十年有余,也只意外得出这么一颗。 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所以从来都把鱼舍利藏衣领里,用不值钱的铜丝绕成坠子,再穿进自己揉制的皮革编绳,日日挂于脖颈。待得用之时掏出来,连着铜丝一起含嘴里。 不自觉又一个冷颤。 苏潋歌忙忙口叼鱼舍利,然后趴在木板上找北斗七星。既是瞧不见指路山脉,她便只能指望北辰。半个时辰内,一定得游回岸去。 正在这时,似有滑腻之物擦着她小腿掠过。 苏潋歌猛地绷起心弦,一把拔下先前扎在发髻里的采珠刀。 采珠刀作为撬蚌壳的刀,刀尖坚固却算不得锋利。然眼下,这已是她最拿得出手的利器。 深吸一口凛冽海风,苏潋歌的眼眸在夜色中似要燃起两簇焰火。坐以待毙可不是她行事风格,循着北辰的反方向,她双臂用力划开水波,拼命前游。 那抹滑腻之感实非错觉,竟一路追着苏潋歌,一而再再而三地擦过她小腿和腰间。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瞅着海岸不出半里之距,她丢开长板,一个猛子扎进海里,誓要捅死那条登徒浪鱼! “浪鱼”也是没想到,两条腿的陆人竟能生出鲸鲲一样的心,身处水中也无所畏惧,手里拿根尖东西就敢扎他?! 海水吞尽所有声音。 采珠刀的刀尖狠狠划擦过铠甲质地的鳞片,却溅不出丁点儿火花。 苏潋歌于水中只见得老大一条鱼尾巴。 仅一晃而过,竟在她眼底映下绚烂若朝霞的流光————什么东西?会发光的大鱼? “大鱼”刺溜一下蹿出老远,而后反拧过腰身,猫儿追尾一般徒劳地去瞧自己的“鱼屁股”。苏潋歌那一下虽然没能伤着他,但疼是真的疼,好像还在他鳞甲上留下了白痕?! “大鱼”不信邪,摇曳着鱼尾猛猛发力。 于是就见泛着流光的层叠鳞片仿佛偷得一刹朝阳,照得海中方圆三丈都亮如白昼。而他类似陆人的臀腿之处,明晃晃的,竟真被划出巴掌长的印痕。 —————他毁容了! 于鲛人而言,尤其是男鲛,尾巴即门面,愈是绮丽愈是本钱。而他,拥有这么一条绮若云霞的尾巴,可以想见,他就是鲛人族数一数二的真绝色! 然现在......绝色破相,白璧有瑕。 再要求偶,怕是没有女鲛能看得上他。 越想越是难过。 男鲛嘴巴一咧,露出一排细密尖牙,眼角不断结出小珍珠。 苏潋歌就在这时潜到他身后。 她一手反握采珠刀,刀尖直逼鲛人颈侧;一手抓过小珍珠,指尖一捻————还真是珍珠?! 所以……这世间当真有泉客? 等男鲛醒过神,就发现自己已受制于人。 可水里终究是鱼的世界,人想作威作福,还得看鱼答不答应。 只见上一刻还在掉小珍珠的爱美男鲛忽而眼眸转厉,不过才要甩尾反击,那不算锋利的刀尖就已深深扎进他脖颈里。 撬蚌壳一撬一个准儿的采珠刀,撬没有鳞甲保护的细长脖颈简直不要太轻易。 男鲛愕然瞪大眼睛,却再做不得反应,脖颈间扎着采珠刀,缓缓沉进海里。 苏潋歌之所以不拔刀,就是不想鲛人的血水再引来其他怪东西。旁的人,或许会觉得泣泪成珠的鲛人奇货可居,杀之可惜。但她这人,只信奉先下手为强! ……. 何况那鲛人还长一嘴的牙。 若是被它咬一口,可不止掉去二两肉。 * 破开长浪,游至彼岸。 苏潋歌一身湿漉漉地步上沙滩。粗糙的贝壳和沙砾磨得人脚底生疼,却磨不平一颗要讨公道的心。 听说泓泽县的“三不管”县令在半月前就到了任期,早早卷铺盖跑了。而新来的顾县令则合了“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句话,第一把火就是整治了县衙那帮比地痞还流氓的混账捕快。 她想,这新来的县太爷既然是个肯管事的,那么也该管管她,管管先前那十个被献祭的新娘。 于是,蒙尘三年的堂鼓终被敲响,敲得震天响。 敲得酣睡的人们纷纷滚落下床,敲得灰蒙穹苍乍出一线天光。 咚! 咚!! 咚!!! 朱红大门似乎也被鼓声催得急了,忙忙打开。 当值的衙役眼角还粘着眼屎就钻出头来:“敲敲敲,敲什么敲,要死了你!”他睡眼惺忪,脾气倒是暴,连人都没看清就破口大骂。 苏潋歌见有人应门本想放下鼓槌,但力有惯性,她收势不住。 于是又闻一声巨响,响得那衙役的心都重重蹦了一下。他蓦地瞪大一双眯缝眼,就见堂鼓漏了,堂鼓倒了,堂鼓架子也散成条了。 而罪魁祸首正拎着鼓槌,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待会儿给你修,成吗?” 唯一女主:苏潋歌 神奇宝物:鱼舍利———口含此物,可藏水中半个时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大人———大人啊!!!” 人未至,声先到。 就见拐角处,一书童样式的少年郎冲将出来,带着一脸“哇呀呀呀”的惊异和迫不及待,一路奔至一房门前方停。 那是县衙后邸的主屋,屋里头住着谁,不做他想。 只听县太爷的声音清泠泠若山泉冲刷溪石,挟着凉意,穿过门缝,缓缓流淌进少年的耳朵里。他说:“顾石头,你若再不晓得稳当些,我就要让你背论语的季氏篇了。” 这话入耳,可比山泉水都 “沁人心脾”。 上一刻还火急火燎的顾石头,下一瞬就低眉顺眼,拱起手来:“望大人容禀……” “呵~” 一声轻笑,不等他禀完就溢了出来。 顾石头后知后觉,小脸一红————哎呀,光顾着学戏文里那文绉绉的词儿,怎么一不小心还唱出来了? 好在他家大人也没多为难:“得了,进来说话。” “诶!” 顾石头如蒙大赦,应得脆声,而后“砰”一下推开房门。 里头听到动静的人身形一顿,随即一声叹息————教不动,真是教不动。 顾石头对自家大人的屋子门儿清,一脚踏入,径直左拐进了内室。 遮过床榻的四曲素纱屏后,一道颀长的身影影影绰绰,正在更衣。 顾石头一眼望见,登时大惊失色:“大人,您怎么自己就换上衣服了?!”说着他“噌噌”几步绕过屏风,就要伸手:“快放着我来!” “来什么来?”大人一把将他爪子拍开,旋即取下挂在屏风上的素银带,边系于腰间边道:“说吧,你在前衙都探听到什么?” 顾石头刚要哀怨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闻言立马支棱起来,唾沫横飞道:“大人,您一定想不到,击鼓鸣冤的是个姑娘!还是个如狼似虎的姑娘!” 大人:“……” 大人确实是没想到,自家书童能不通文墨到,用这么个词儿来形容一姑娘?!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顾石头,轻轻挑起右眉梢,问:“具体……怎么个 ‘如狼似虎’法?” 就见顾石头猛地后退几步,假借屏风作门扉,活灵活现地演示道:“当时我就躲在退思堂门外,而那姑娘正盘腿坐在大堂的正中间,背对着我。我瞧她通身气势与寻常女子很是不同,便想看看她正脸。谁知道————!” 顾石头大抵是没少去茶楼听说书,好好说着话突然一惊一乍,吊人胃口。 大人显然已习以为常。 这一乍没吊着他,反而让他一张脸都摊平了,水波不兴道:“继续。” “那姑娘就像狼一样警惕, ‘唰’地瞪过来,跟我打了个照面。她那一双眼又圆又凶,就跟老虎似的,要吃人呢!” 顾石头现在想来还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害怕之余又隐隐有些兴奋。他敢打包票————那姑娘绝对有两下子! 县令大人可不知自家书童竟还慕强,他只是有些无言以对————原来……是这么个如狼似虎啊。 揉了揉额角,他接着问话:“知道她因何击鼓吗?” “呃……”顾石头说起八卦就眉飞色舞,说到正事儿却是一问三不知,于是老实巴交摇摇头,再不敢咋咋呼呼:“不晓得……她不肯说,”说完自觉废话,忙找补一句:“应门的小丁说,那姑娘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交代,只说得见过大人您才说。” “哦?”大人这下来了兴致,平静的湖面顿起波澜。他束好腰带,一振宽袖:“那快见见吧。” 这县衙虚设三年,也该干点儿事了。 与此同时,退思堂。 退思堂取意“退思补过”,乃县衙二堂。 凡击鼓鸣冤者,皆由县令大人亲自预审,方才决定是否受理。 “所以,待会儿不会有两排衙役 ‘哚哚哚’地敲水火棍吗?”苏潋歌一个眼神就吓退顾石头,回首却是一脸小白地问值堂书吏。 此间肃静,此刻除她与书吏,再无旁人。 却也不知她是故意为之,还是天生大嗓门,竟是声如洪钟,冷不丁要吓死个人。 值堂书吏对苏潋歌有些怵,原因无他————这可是一槌子敲破堂鼓的姑娘! 他脑袋可没堂鼓硬。 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的。” “现在只是过堂,等正式升堂才有一应仪仗。” “届时三班衙役俱在场,亦容许百姓旁观。” 眼见苏潋歌是真一无所知,值堂书吏趁县令未至,还小声提点了两句:“不过姑娘......待会儿大人问话,你可得好生跪着回答。”说着他一双眼,意有所指地瞄向被她当了坐垫的跪垫。 苏潋歌一开始还听得清,后面伸长脖子,送出耳朵,再结合值堂书吏的小眼神,才堪堪意会他的意思。 “明白,明白。这不大人还没来么?” 她依旧那副大大咧咧大嗓门,还透着股没心没肺没规矩,边说话边捶腿道:“我游了一夜未曾合眼,这会儿手脚还软着呢,且容我坐着先歇歇。” 事实上,她到现在还没倒头睡下,全凭一口心气儿吊着。待会儿要跪着回话也挺好,若是开恩教她站着,她还不定能站得稳当。 值堂书吏:“……” 明明说的还是官话,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游......游了一夜?” 他一脸惊诧,再顾不得礼法,将苏潋歌上上下下仔细扫量。见其四肢修长,皮肤不甚白皙,还有刚才拉长耳朵的动作和不自知的大嗓门,他恍然惊觉:“你是行过刺闻礼的在司采珠女?!” 所谓在司采珠,正是采珠司登记在册的合法采珠人。 自前朝暴政被推翻,恢复良民身份的疍民可以自主选择继续采珠,还是另谋生路。若是自愿采珠,就要去特设的采珠司登记,并通过层层考核筛选,成为在司采珠人。 毕竟不把疍民当人的时代已经过去,采珠司若把本事不到家的混子都收入司,这一不小心出了人命,他们不单要赔抚恤,还得担责。 开采期间,采珠人所得珍珠须得尽数上交,而后采珠司会以世面上最公道的价格,按珍珠品级还予钱粮。 乍一听,待遇似乎还不错。 可细思量,这依旧是门拼潜技,拼运道,还得看老天爷脸色的活计儿。 打个比方,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有人运气好,一颗大珠能吃半年,有人运气差,连开数蚌皆是“嘴歪眼斜”珠,一斤都换不来十铜板。若是再碰上大风大雨浪头高,禁出海禁开采,那真是任尔本事多高超,都得在家闲抠脚。 所以,当采珠人有好也有不好,这钱粮多寡就没个定数。于是催生出所有人都默许的潜规则————只要能贿赂到督采官做掩护,在司采珠人就可以在禁采期间采“黑珠”私售,赚个卖命钱。 "你好大的胆子,还要命不要?!" 值堂书吏一副杀鸡抹脖的要死样儿,再开口,那话语是又快又密:“近日连连下雨,采珠司早下了禁采令。你于深夜私采珍珠,就是说身旁连督采人都没有。这般罔顾自身性命,怎么还敢击鼓报案啊你?!” 他是真好心,也是真替苏潋歌着急。 虽说是默许,但潜规则终究是潜规则,不能放到明面上,更何况堂而皇之地报官。 在司采珠人若私自采珠,生死自负之余,一经查实,是要在司名簿上除名的。自此沦为“野生采珠人”,所采珍珠都只能以贱价出售。 换言之,朝代都更迭换了新,旧日疍民明明可以吃新政红利,却硬生生又把自己活回去————人不轻贱,自贱之,何苦来哉! “我......” 苏潋歌一脸茫然地望着值堂书吏。 他话可忒多,一张嘴跟快板似的也没个停。她费力听着,也只听了个七零八落————什么好大胆子,要命要命,采采采采珍珠,还敢击鼓? 采珍珠的怎么不能击鼓了? 他是什么前朝余孽吗? 就在两人要开始鸡同鸭讲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道清亮明晰的声音:“既敢击鼓,定是有冤。若非自愿私采,便是有人强行逼迫————” 随着话音越来越近,值堂书吏忙忙起身,拱手一礼:“李渔见过大人。” 苏潋歌见状,忙也改坐为跪。 余光里,就瞥见簇新的豆绿官袍一晃而过,紧随其后是赭石长衫和藏青短打。她猜测,应该就是县太爷和刑名师爷,还有刚才偷看她的倒霉小鬼。 要不说,人还得站着活。 跪着视野实在有限,她光认人衣服,都没瞧见正脸,直到豆绿官袍的主人款款落座———— 苏潋歌的目光顺着往上,不期然地,竟一头撞进“月牙泉”里。 那是双怎样的眼睛? 未语先带三分笑意,直教春水都泛起涟漪。于是月色亦被搅碎,细细地洒在眼底。 她一时忘了身处何地,只觉得自己像只断线的纸鸢,晕头转向地栽下去……栽下去。什么刑名师爷臭小鬼,根本看不见。 然后就听“月牙泉”道:“万没想到,采珠司设立不过十年,就疏怠至此。” “嗯???” 苏潋歌当即回神,为“东家”正名:“我司什么错都没有,大人可别误会!”说完就想起误会的源头是谁。她眼眸陡转,瞪向书吏李渔:“谁告诉你我大半夜的去采珠了?那不茅坑里点灯,找死么!” “欸你!!!” 李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眸,刚挨上板凳的屁股猛又抬起。他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苏潋歌,仗着有上峰庇护,也不怵她怪力采珠女:“分明是你说的游了一夜。若非采珠,你泅水有瘾啊游一夜?!” 苏潋歌不管有理无理,那声量就是透着股理直气壮:“舟轿都成烂板条了,我不游回来等着淹死么?!” “舟轿?!” 刑名师爷汪诞作为“县衙老人”和泓泽县本地人,对各个村的了解比县志都详尽,只“舟轿”一词就够他翻索到百年传说那一页,从而知悉苏潋歌身份。 “你是龙嫁新娘?!” 他神色骤变,仿若见鬼一般:“你怎么会在这儿?!” 昨日便是龙王娶妻日。 可新娘在此,那龙王娶什么?! “完了完了……新娘逃婚,触怒海神,”汪诞吓得魂不附体,如丧考批,旋即霍然起身,怒指苏潋歌:“泓泽县不日必定因你生出大祸!” “啪———!” 不等苏潋歌还口,县令大人已拿镇尺作了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 一时间,满堂鸦雀无声。 “现在,告诉本官,何为龙嫁新娘?” “还有,泓泽县在我顾知治下,又如何生得了大祸?” 堂下分明跪着原告,可他却是侧首问向师爷。 主要演员表: 女主———苏潋歌 泓泽县.县令———顾知 县令的贴身随从———顾石头 值堂书吏———李渔 刑名师爷———汪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顾知一双含笑眼,落苏潋歌眼中是粼粼波光,落汪师爷眼中却是夹枪带棒。他猛地就想起不久前才被一一拔除的“刺头们”,那些人.......可都是“县衙老人”。 世人常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可他们这新来的“流官”,却是三言两语把衙门捅了个对穿。 他这“县衙老人”之所以能留下,全凭三字————识时务。 识时务者为俊杰,倚老卖老要不得。 大人既诚心诚意发问了,他自是问十道百,不敢不详尽的。 “这还得从五十五年前说起————” 五十五年前的泓泽县,还笼罩在前朝暴政下,只因帝王爱珍珠,县中百姓就得没日没夜采珍珠。其中疍民尤甚,须得缚石采珠。淹死了便直接沉海里,捞都嫌费时费力。 不过遣驴拉磨都晓得要吊颗红奈果,暴政之下,亦有甜头————谁人能采寸五分,予十两金,还自由身。 “寸五分?!” 这一声是书吏李渔喊的,喊完自觉失态,恨不能缩到桌案底下。可他也是泓泽县人,他知道寸五分的珍珠是个怎样的存在。 那好比鸭子生出天鹅蛋,驴生出马,狸奴生出大白虎,母鸡生出火凤凰—————是绝无可能之事! “十两金?!” 这一声是顾石头叫的,叫完还掰着指头算。十两金是百两银,百两银是一千钱。他月钱不过二钱,这不得......这不得......啊! “我得不吃不喝攒二十五年?!” 这话冷不丁支出来,就像根树杈子直戳顾知脊背。 “......” 顾知额角一跳,默然转头,扯起嘴角:“石头这是对自己的月钱不满了?不若大人给你涨一涨?涨个二十三文如何?现在你再算一算,要不吃不喝攒多少年呢?” “这..….这......” 顾石头也是老实孩子,闻言真要开始掰指头。可不是整数,算起来着实费劲儿,他算着算着脸都憋红了,还冒一脑门汗。 顾知见状就道:“瞧你为难的,这么难算就不算了吧。” “那工钱.....” 顾石头忙抬眼看去。 就见顾知似笑非笑一双眼:“自然,也不涨了。” 顾石头:“......” 这下要再不知道自己是被教训了,他也是白跟顾知这么多年了。 顾知见顾石头懂了,便不再多言,转而看向汪诞:“师爷,继续吧。” “噢?” “是是是。” 汪师爷不敢再耽搁,接着言道:“众所周知,径寸之上的珍珠已是难得,而寸五分的珍珠,简直闻所未闻。可有一个疍民采到了,他就是后来澹汀镇的老里正,海苟。” “海苟得了自由身,又有十两金为本,很快便在澹汀镇做起买卖,后来更是摇身一变,成了风风光光的里正。” “有他为例,疍民们开始拼了命地采珠,只为求得自由身。可如此滥采的后果,是触怒海神,招来天罚!” 真正的戏肉来了,他的语气都沉痛了。 “一夕之间————珠蚌无,鱼翻肚;恶水生,疫病起;海水倒灌,田毁村亡!海瓶,白蚌,礁尾,青浦和明湾,这五个村子还是后来重建的。” 顾知闻言在脑中铺开县舆图,一一找出这五个地名的位置,最后道:“因为这五个村子最近海边。” “是极,是极。” 汪诞寻着机会,忙拍马屁:“大人至泓泽不过半月,便能熟知各村方位,实乃泓泽百姓之福。” “呵。” 可惜他拍马腿上了。只见顾知长眉微凝,眼底生寒:“滥采珠蚌,以至天灾,前朝暴君,合该灭亡!”话音一转,他始终不解:“可这关人姑娘何事?”匆匆扫过一眼苏潋歌,顾知盯着汪诞问:“师爷你到底还是没说,究竟何为龙嫁新娘?” 汪诞一声长叹,终于道出缘由:“若是天灾,人力自不可违,可是天罚......只要求得海神宽恕,自会消解灾厄。海苟是个得海神眷顾的,先是采到寸五分珠,后又被海神托梦————龙嫁新娘,海清河晏。” “放屁!” “无稽之谈!” 苏潋歌和顾知的声音竟撞到一块儿去了。 汪诞吓一跳,忙伸手去拦顾知:“可不敢胡说啊大人。”随即才想起苏潋歌,喝声怒指:“有辱斯文!” 奈何指头一指没指到人。 他低眼一瞧,才发现人不知何时已跪到近前,不过三臂之距。 “诶你什么时候跪到这儿了?”汪师爷震惊,继而震怒:“没规矩!还不快退回去?!” 苏潋歌都偷摸跪到近前许久了,连县令都没开口,这师爷倒是话多。她岿然不动,只一个劲儿催促:“师爷故事有点儿长,我跪得有点儿远,听着实在费劲。等师爷说完我就退回去。师爷继续。” “你这姑娘————” 汪诞气结,转头找顾知做主:“大人,你看……” 顾知知道苏潋歌耳背,所以一直默许她的小动作。但汪诞既叫破,他也不好再偏纵,于是佯怒道:“确实不像话,还不往后退?” 苏潋歌见状撇了撇嘴,只得原路返回。 汪诞扳回一城,只觉心平气顺,可算能接着讲古:“当时泓泽县几乎毁于一旦,幸而海苟大义,毅然献嫁家中独女。自那日后,海水渐清,病疫渐消,天罚才终于被收了回去。” 顾知就问:“天罚既已收回,如何现在又要龙嫁新娘?” “这我知道!” 苏潋歌个原告,自报案起还没说过跟案子有关的事儿,早憋不住了:“因为他们说五年一次龙嫁,今年抽到海瓶村了。” “抽?” 顾知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是他知道的那个抽吗? 苏潋歌道:“就是抽签。” 顾知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拍案而起,左思右想只得两字:“荒唐!” “为何———” 他本来想问苏潋歌,可一看她年纪,五年前还是一小孩儿能知道什么,于是又问师爷,“为何是五年一次?” 汪师爷道:“因为自天罚后,泓泽县每五年必降大雨,自二月初二始,没日没夜地下。大人初至泓泽县时不还曾疑惑,为何县中百姓家家户户都修那么高的门槛?” 顾知眉梢一挑:“曾大人说是泓泽的建筑特色。” “嗐,什么特色,”一朝天子一朝臣,汪师爷没给曾经的大人留面儿,径直戳破:“其实是防着雨水淹进家中。” 题外话完,又接正题。 “雨水过沛便是灾。” 汪师爷如此说道:“泓泽百姓苦不堪言。好在海苟再次得海神托梦————龙王要新娘。可海苟家中只得一幼子,如何还有新娘?” 顾知这下懂了:“海家没有,便要去外头找,于是每个村子每五年就要抽一次签?” “那倒不是,就五个村。” 汪师爷说着开始掰指头:“海瓶,白蚌,礁尾,青浦和明湾。” 顾知就问:“为什么?” 汪师爷道:“因为它们遭不住回回重建啊。” 顾知顿时恍然。 每逢大雨,必有大风。 风暴引发涨潮,最近海边的村子可不就首当其冲? 汪师爷眼见顾知明白过来,仿佛窦娥得了昭雪,慷慨陈词道:“我知书中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举头三尺有神明,若诸天无神佛,我们每日跪拜供奉的又是什么?海中若无龙王,如何每嫁一次新娘,就风停雨歇,无波无浪?” 说完他两眼如电,直刺向苏潋歌:“你这姑娘好不晓事,既非情愿,如何不早说?!” 苏潋歌就没把汪诞当盘菜,振振有词道: “说了就不是我,而是村里比我年岁还小的姑娘!” “我尚且只有五分把握能游回来,换做她们————早淹死了!” 书吏李渔在旁奋笔疾书,听到这儿忍不住惊呼:“所以你是上了舟轿也出了海,半路再偷偷游回来,这才游了一夜?” 苏潋歌点头。 汪师爷却是不信:“谎话连篇!你偷偷游返,岸上村民岂会不知?又岂会容你上衙门报官?” 苏潋歌嗤道:“因为够远,因为舟轿都被浪头拍翻。我沉入海里等了百息,也没等到你口中的海神龙王。而等我钻出海面,早瞧不到岸,就只能望见龙眠山脉。” “什么?!” 顾知闻言失态得差点儿没扑出桌案。 一人飘于海上,极目远眺,只见山脉,那岂非“望山跑死马”的距离? “你……你是怎么游过来的?” 太过震惊,以至他声音都是恍惚的。 正巧苏潋歌耳背发作,啥也没听清。 她就见顾知唇红齿白,张张合合,像熟透了的荔枝开了口。 “荔枝”刚说什么来着? “大人说什么油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苏潋歌的嗓门儿是真的大,带着直愣楞的疑惑,生生冲进顾知耳膜。 顾知有些顶不住地往后稍稍,随即憋不住一乐,朝苏潋歌招手:“你还是再跪近点儿吧。否则你嗓子没得哑,本官耳朵也得聋。” “噢。” 这话苏潋歌听着了,于是从善如流地抄起膝盖和跪垫,又兴冲冲跪到顾知跟前。 不过这回跪得又近了些。 只要他一低眼,她一抬头,便能撞个四目相接。 这么审案实在别开生面。 只是顾知不觉,苏潋歌亦不觉。 “本官是问你,那‘望山跑死马’的距离,你是如何游过来的?” 苏潋歌只要听得清,声量也会不自觉放正常:“回大人话,当时舟轿虽然被拍烂,但还有不少板材剩下,我寻了块最趁手的长板条,游一阵歇一阵,也就游过来了。”至于半途顺手杀鲛人的小插曲,她只当自己杀了条鱼,根本不值一提。 苏潋歌杀鲛人都觉不值一提,说起自己如何游返更是轻描淡写。可顾知不论怎么想象,都想象不出一个人要如何在深夜游过至少三四十里,还是在大海里。 要知道,大白天里赶路,光凭两条腿,想走完三四十里也够呛。何况深海里,深夜里,一人一长板条。 连船都没有。 这简直匪夷所思。 顾知费解,便将苏潋歌打量又打量。 就在汪师爷都要疑心他是不是看上“龙的新娘”时,他突然就开始走流程了。 只听“惊堂木”一响,咱顾县令一板一眼地问:“下跪何人?报上姓名,籍贯,年龄,住所,还有作何营生?” 李书吏坐于一侧,闻言立马抽出新纸沾饱墨汁儿,准备落笔。 苏潋歌见状有些懵了。 敢情前面唠了一路,纯唠嗑。 不过也是,光听汪师爷唠了,她个原告确实没怎么说,她连姓名都没告诉呢。 于是跪直了,跪正了,字字铿锵———— “我叫苏潋歌。” * “苏潋歌?!” 李书吏手一抖,废了一张纸。 “苏潋歌?!” 汪师爷手一抖,揪下五根须。 两人一声叠着一声,就跟山谷回音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潋歌朝山里吼了一嗓子。 顾知就奇了,侧目看向二人:“苏潋歌,怎么了?” 还怎么了?! 两人齐刷刷瞪回去,眼底就差走过一行字————你怎么如此孤陋寡闻! 顾知眉梢一挑,用嘴回答:“愿闻其详。” 李书吏同汪师爷对视一眼,开始逗一句捧一句。 汪师爷比出三指:“武松三碗不过岗!” 李书吏比出三指:“苏潋歌三拳打死虎!” 汪师爷捏紧拳头:“赤手空拳,不用刀不用棒。” 李书吏比划了一个圆:“那虎皮完整得呀,就跟大虫自己脱下来似的。” 汪师爷不胜唏嘘:“所以人送外号虎夜叉。” 李书吏不禁感叹:“难怪能游一夜呢,没顺手打条大白鯊回来那都是鯊睡了。” 顾知:“……” 顾知合上下巴,再看回苏潋歌时,眼里不再是费解,而是失敬啊失敬:“不想苏姑娘名声在外,声名赫赫!” 苏潋歌眨巴眨巴大猫似的眼,无辜道:“我也不知我何时有个外号叫虎夜叉,”说着她瞥了一眼李书吏和汪师爷,暗自嘀咕:“这听着可不像好话。” 顾知两眼一眯:“所以……你是自恃有伏虎之力,又自小采珠,这才无惧天威,无惧大海,自愿上了舟轿?” 苏潋歌对“自愿”一词有些不得劲儿,但仔细一想自己确实说过“愿意”,便点头:“是。” 顾知就道:“既是自愿,你又状告何人?” 苏潋歌仰着一张脸,望着顾知道:“我不告人,我告龙!” 顾知不禁讶然:“告龙?”继而玩味:“你要告它什么?” 苏潋歌深吸一口气,带着游海一夜的愤懑,汹涌而出: “告它既要娶,如何我嫁了它又不现身?可是瞧我不起,看我不上?” “那往年里,那么些个新娘,它可个个都瞧上了?若有瞧不上的,可是就任她们沉进海里,淹死拉倒算了?” 狗屁的祭海礼! 狗屁的龙嫁新娘! “姑娘的命也是命,它若真有喜恶,如何不托梦?它不是很会托梦吗?我若没办法游回来,昨夜里是不是就白白淹死了?” 余光瞥见汪师爷似有话说,她两眼一瞪怼过去: “师爷说我逃婚必触怒海神,可是师爷不妨睁开眼看看————” “外面天亮了!” “没有雨了!” 咕咕:如你们所见,今日是短小君。我存稿没了(T- 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还没写完。 明早九点会上传第六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