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一百种死法》 第1章 本尊大抵是死了 洛云琛觉得,今天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就是心里头莫名发慌。他坐在问剑台上,像过去几百年一样,运转周天,灵力顺着经脉游走,与归墟之涧的护山大阵紧密相连。 今天是大阵百年一次的虚弱期,他得分外小心。 台下,为他护法的弟子,他的乖徒儿谢悔站着,站得笔直。 太直了,像根绷紧的弦。 洛云琛皱了皱眉。谢悔今天很怪,从早上起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眼神跟粘在他身上似的,里面是他看不懂的东西沉甸甸的,压得人心头发闷。 这小崽子想啥呢?平常也不见他这么黏人,一到关键时刻怎么这么粘牙? “回去。”洛云琛闭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老实点,小心为师一剑劈死你。到时候东一块西一块我可给你拼不回来。” 谢悔没动,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乌光,毫无征兆地,从极远的天际射来。快,太快了,快得超出了常理,目标直指护山大阵最薄弱的那一点! 时机歹毒得让人心惊。 洛云琛猛地睁眼。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必须挡住! 否则阵破,山下万里,生灵涂炭。 他周身灵力瞬间暴涨,衣袍无风自动。 他必须全力挡下这一击,因为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们修士要做的……保护普通老百姓。 “师尊——!!!” 他听见谢悔撕心裂肺的吼声,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惊恐。同时,他感觉到一股力量试图将他推开。 蠢货! 洛云琛想,这种时候,凑上来就是一起死。 他手腕一翻,更为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送出,将谢悔稳稳地推离了问剑台中心。 下一刻,乌光撞上了他全力撑起的灵壁。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灵力被强行侵蚀湮灭的声音。 啧。 洛云琛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像是在被无数把钝刀同时切割、碾碎。意识迅速抽离,视野模糊的前一刻,他好像看见谢悔不管不顾地又要冲过来,脸上全是泪痕。 哭什么,赶紧滚远点。 他想。剑尊陨落,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更何况为了天下人牺牲自己,也不算白白死掉。 就是……以后,没人看他了。 洛云琛“醒”过来的时候,人是懵的。 刚才那身体灵魂一同被撕碎,破裂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不对,这感觉不对。身体沉重得厉害。他费力地动了动手指,触感粗糙,是打着补丁的粗布被子。 一股浓重的药味和霉味钻进鼻腔。 他转了转眼珠,打量四周。低矮的茅草顶,黑乎乎的墙壁,屋里就一张破桌子,一个瘸腿的凳子,还有他身下这铺着干草的土炕。 这是个……凡人的家? “阿念?阿念你醒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惊喜。 洛云琛看向说话的人,是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婆婆。记忆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零零碎碎地涌入他此刻昏沉的脑袋。 这身体原主叫阿念,是个小傻子,不会说话,爹娘死了,靠村里人接济和这个老婆婆过活。 他,洛云琛,变成了一个凡间小村里的痴傻小儿? 这比让他再死一次还让人难以接受。 他正试图理清这荒谬的状况,屋外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夹杂着村民惊恐的低呼。 一股强大又冰冷的气息毫无预兆地降临,笼罩了整个村落。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声都停了。 洛云琛心头猛地一跳。这气息……是修士!而且很强! 这他妈是干嘛?都死了还不得清静?怎么哪哪都是修士,逃不过了是吧? 哦,不对。又活了。 “哐当。”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了。 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逆光的高挑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归墟之涧内门弟子的雪白服饰,却掩不住一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冷意和……风尘仆仆的疲惫。 是谢悔。 洛云琛愣住了。 就说爱徒粘人吧,都追到这里了。 眼前的谢悔,和他记忆中,那个虽然沉默但眼神清亮的徒弟,判若两人。 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乌青。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茫茫一片,却又在看向他时,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扭曲的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疯狂亮光。 谢悔一步步走过来,脚步很沉。他完全无视了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老婆婆,目光死死地盯在炕上那个瘦小的少年身上。 他走到炕边,蹲下身,平视着洛云琛。 离得近了,洛云琛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红血丝,和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谢悔看了他很久,久到洛云琛以为他变成了一座雕像。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轻轻碰了碰“阿念”的脸颊。 指尖冰凉。 洛云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想:“大逆不道。” 谢悔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蒙上一层深切的痛苦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脱下自己那件看似干净、实则带着尘土和淡淡血腥气的白色外袍。他把袍子递给了坐在炕上的少年,示意让他披上。 洛云琛披上谢悔的外袍,跳下炕走到了他身边。任由谢悔牵着他的手。 谢悔定了定神,冷声道:“婆婆,这个孩子有仙缘,我就带走了。”说着便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轻轻的把荷包递到老婆婆的手里,“这些银钱务必收下。” 谢悔牵着洛云琛的手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颤抖。 “找到你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涩,“我们回去。” 说完,他牵着自己的“小师尊”,转身,大步离开这间茅屋,离开了这个他寻觅了不知多久才找到的凡尘角落。 洛云琛披着他的袍子,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应该在前面但因为是后补的,所以塞有话说了) 看前须知:因为写前几章的时候处于一个抽风的状态,甚至连书名都是抽风的产物,前几章非常水,也非常感谢可以看到后面的老师们。 有点小刀片,但不会特别刀!是he 有任何一点不喜欢或者是无法接受的,直接退出就好啦 如果读者宝宝可以原谅我的话(眨眼睛 叠甲:因为太喜欢吃设定了,但是最近看的那本没更新,所以自己动手了…我将选择脑洞大开!如有任何雷同和相似点,我先道歉磕头不要喷我QAQ对不起 补充两位主角人设: 洛云琛:i人外人面前装装 实际上超爱犯贱的冷脸萌小猫 谢悔:很正经像人机 破防管不住自己的时候像狗 乱标记… (小狗谢悔:师尊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本尊大抵是死了 第2章 欺师啦! 谢悔好像是一刻都等不了似的,直接抱着还是个少年身形的他准备飞回宗门。 “谢悔。”洛云琛叫了他一声:“你怎么找到我的?时间过了多久。” “半年时间,期间一直在寻您。”谢悔直直的看着前方,就好像是身后有无数厉鬼在追着他。不赶紧回到宗门就会死似的。 洛云琛被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徒儿以这个诡异的姿势抱着,着实是别扭的很。 他现在和废人无异,什么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这更是不用提。光是现在若不是谢悔抱着他,他早就从天上掉下去再度投胎了。 “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是废了,要从头开始练吧。”洛云琛心里想着,自己一个百年也难遇的天才,竟然变成了一个废人。 妈的,完全没法接受。 “谢悔,我那具身体还能用吗?”洛云琛问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放屁,自己死的时候都快灰飞烟灭的程度了。 一击毙命,就算是钢筋铁骨的身体,也不能用了吧?! “师尊,人变小了还影响脑子吗?” 洛云琛:…… “说点正事,我回到宗门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有没有给我安排一个身份。”洛云琛觉得眼下还是这事要紧,要是突然跟他们说死了半年的云阙剑尊突然活过来了。 现在他就是这个无名少年,需要让这个少年享受皇帝般的待遇。这话说出去那都得觉得是谢悔接受不了师尊的死,急疯了。 “早已和各位长老商议为师尊重塑肉身的,目前正在进行中。”谢悔还是冰冷冷的,好像事不关己,甚至不是在讨论一件特别大的事情。 “尝试用各种丹药灵器,保持到一个最好的状态。”说到这里谢悔顿了一下。这种没底的话说出来,就和告诉他,你被废了一样。 他的师尊好像脆脆的。 “那我大概什么时候能用回自己的身体?” 好吧,他的师尊接受良好。 “时间的话真的不一定...顺则明日即可,不顺百年时间” 洛云琛:…… “还是给我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吧。”洛云琛想着百年的时间,没一个合适的身份一直东躲西藏吗!还有宗门那群老东西,要是接受不了他回来的事实,不会把他当成邪罪除了吧。 “先去找点吃的吧,饿了。”他真的不想面对,要死就安安心心的死啊,死到一半突然活了算什么啊。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什么。大概就是问这半年来有没有发生点什么大事儿,以及关于谢悔目前的修为。 最后在附近的城镇里发现了一处酒楼。 “这玉清楼是您不在时新起的,他们家的菜应该合你胃口。” 路人看到这幅画面,着实是觉得有些诡异了。一个身材高挑仙风道骨的年轻修士,身旁坐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少年还披着年轻修士的外袍,那年轻修士又是给人端茶,又是倒水的。 给两人上菜的小二着实是没有看懂眼前这又是哪一出戏?主仆身份互换吗? “师尊尝尝这个排骨。”谢悔一直在往洛云琛的碗里夹着饭菜。 “谢悔别夹了,你不觉得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很怪吗?”洛云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狗嘴,看看别人都什么反应啊。不要做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啊!”洛云琛注意到了刚才小二看他们的眼神,着实是让人感到尴尬。 谢悔:……? 嗷,翻译一下。 就是你叫了他一辈子的师尊,说了一辈子的敬语。他现在小脑瓜子一转,让你管住自己的狗嘴。真是随心所欲洛云琛啊。 “师…那我怎么称呼你?”谢悔有点不知所措。 “你叫我名字吧,没必要忌讳那么多,我又不在乎。”洛云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吃着谢悔给他夹的那一块排骨。 留下谢悔一个人在原地懵逼。 在随心所欲的道路上他的师尊已然成神。十步杀一人,二十步杀两人。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会变成别人的裤衩。他眼里就没有别人,因为在他洛云琛眼里,众生平等。 都不是人。 “愣着干嘛?吃啊,宗门伙食太好了?”洛云琛看他那个样子,当然知道是在想什么,但还是想要逗他一下。 平时倒是很冷淡一个人,但其实内心戏挺多的。 “先吃再说,我就不在一段时间都给自己饿瘦了,要是让我听到归墟之涧不让弟子吃饭这种说法,你就完了。”洛云琛拿筷子另外一端敲了敲谢悔的头。“剩下的事回去再想吧。” “好”说着谢悔又给洛云琛夹了一块排骨。 “谢悔啊,我不爱吃排骨。”洛云琛有些无助的看着他。 这人金贵的很,不爱吃有刺的鱼,不爱吃有骨头的肉。你以为他是有什么忌口吗? 不,你错了,他单纯是懒。 洛云琛还是在想,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谢悔怎么把自己变得这么憔悴?是不是每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下落。 可这时他突然想到,谢悔既然寻找自己的下落,那就是坚信着。 其实他根本没有死。 但是这不可能啊。那件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甚至连洛云琛都没有反应过来。当时只是下意识的就要去挡。 再加上他那整天的状态都不对劲,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如果说是单论直觉,多半是有些太搞笑了? 那天看着自己惨死在他面前,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没有死呢?他到底在想什么? 洛云琛他逐渐看不懂了,看不懂自己一手拉扯大的谢悔。 关于妄阙的一些事: 洛阙 姓洛名阙 字云琛 (前期因*#¥%原因所以一直用字来称呼小阙儿) 谢悔 姓谢名悔 字妄言 (师尊真正生气的时候会叫他的字 但是在这个谢悔眼里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欺师啦! 第3章 起名天才 “啧,真难缠。”洛云琛手腕一翻收回剑“因为自己受过苦,所以就连无辜之人也要拉下水?” 地上躺着的,哦不。是瘫在地上的一团在蠕动的肉块。 那一滩血肉模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那些和你毫无交集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洛云琛鄙夷地看着它,“我知你有苦。你的爹娘有罪,但他们是无辜的。” 那团蠕动的血肉发出最后一声凄厉不甘的哀嚎,最终彻底失去了声息,浓郁的怨气开始消散。 洛云琛轻叹一声,正欲转身离开这片被怨灵污染的废墟,神识却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一处半塌的屋角下,传来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气息。 他眉头微蹙,循着气息走去。 绕过断壁残垣,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在一个相对完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孩子。看身形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小脸上布满污垢与干涸的泪痕。 他紧紧闭着眼,身体因恐惧和寒冷而不停地颤抖。而就在他身旁,是两具早已冰冷、开始腐烂的成人尸身,看姿势,像是在最后时刻仍试图保护这个孩子。 这孩子,竟在这怨灵萦绕、父母双亡之地,不知蜷缩了多久。 洛云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见过太多生死,但眼前这孩子无声的绝望,比刚才那怨灵的嘶吼更让人心头发沉。他收敛了周身所有凌厉的气息,缓步上前。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孩子猛地睁开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黑得纯粹,却像两口枯井,里面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巨大惊恐、深切的悲伤,还有……一片近乎死寂的荒芜。 他看着洛云琛,没有哭喊,只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洛云琛在他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别怕,害人的东西已经被我除掉了。” 孩子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眼神空洞。 洛云琛的视线掠过那两具尸体,又落回这孩子身上。修道之人,当明辨是非,亦需怀有慈悲之心。见此凄惨之境,他无法袖手旁观。 “你。”洛云琛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何名讳,可还有去处?” 孩子缓缓地摇了摇头,沉默。那孩子又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再次摇了摇头。 望着这双写满痛苦与创伤的眼睛,洛云琛心中一动。那位光风霁月的长者,一生最常说的便是但求问心无愧,行事无悔,更要懂得放下执念,方能得自在喜乐。 他……定然是希望世间生灵,尤其是孩子,能无怨无悔,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吧。 眼前这孩子,身负如此惨痛过往,未来若被怨恨吞噬,必将步入歧途。他需要的是一个警示,一个寄托,一个……来自长辈最深的祝愿。 “既然如此,”洛云琛看着他,目光沉静而坚定,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吧。” 他伸出手,轻轻落在孩子脏污却冰凉的头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与力量。 “我为你取名,谢悔。可好?” 孩子空洞的眼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波动,像是在无声地重复这个名字。 “谢是感激,感念过往,亦感念未来。悔,非是要你沉湎悔恨,而是盼你能铭记此刻,但行前路,无怨无悔。” 洛云琛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誓言,也如同祝福,“我希望你此生,能挣脱苦难的枷锁,不再被怨恨束缚,最终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得享真正的开心、快乐与幸福。” …… “师尊!” 一声带着急切与担忧的呼唤,将洛云琛从深沉的梦境中猛然拽出。 他倏地睁开眼,心脏还在为梦中那孩子绝望的眼神而微微抽紧。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静室穹顶,以及守在床边、眉头紧锁、面容已褪去稚嫩变得棱角分明的谢悔。 原来……是一场梦。 是了,那是百年前,他初次遇到谢悔时的情景。那个蜷缩在尸身旁、眼神枯寂的孩子,与眼前这个修为高深、却依旧执着地守着他的徒弟,身影缓缓重叠。 洛云琛望着谢悔,梦境带来的恍惚与现实交织,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宗门的了,明明上一秒才刚走出酒楼啊……刚想到这,谢悔就出声解答了他的疑问。 “从酒楼出来后,您就昏了过去。”谢悔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洛云琛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额角,试图坐起身,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让他动作一滞。谢悔的手立刻稳稳地扶住了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将软枕垫在他腰后,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细心。 “我昏迷了多久?”洛云琛倚着软枕,看向窗外,天色似乎与他记忆中断时并无太大区别。 “三日。”谢悔答道,转身从旁边的温玉台上端过一碗氤氲着灵气的药汁,“医师来看过,说是您神魂与这身体尚未完全契合,加之……或许心绪波动,损耗了些元气。”他舀起一勺药,仔细吹凉,递到洛云琛唇边,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洛云琛看着他这番举动,那句“我自己来”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他养大的孩子,如今照顾起他来,竟是这般周到细致,周到得……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顺从地喝下药,苦涩的味道让他微微蹙眉。 “不过是做个梦,竟也值得昏睡三日?”他略带自嘲地笑了笑,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丝过于凝重的气氛。“洛阙啊洛阙,你真是不如从前了。” 谢悔执勺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顿,随即又舀起一勺,声音低沉:“与梦无关。是这身体太弱,承载您的神魂本就勉强。”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洛云琛,“师尊,在肉身重塑完成前,请您务必多加珍重。” 这声“师尊”叫得自然,可洛云琛却从中听出了别样的坚持,甚至是一丝极淡的、被压抑着的……恳求? 他看着谢悔,青年眉眼低垂,专注地吹着药,侧脸线条冷硬,与他记忆中那个会在练剑后偷偷拽他袖子的小少年相去甚远。 “谢悔,”洛云琛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梦见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 “嗯。”谢悔的反应很平淡,只是将吹温的药再次递过来,仿佛听到的只是一句寻常问候。他甚至没有抬眼,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遮掩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这过分平静的反应,反而让洛云琛心中的疑云更重了些。他记得清楚,当年他将那脏兮兮的孩子从尸山血海里抱出来时,那孩子抓着他衣襟的手,是何等用力,仿佛抓住了世间唯一的浮木。 那样深刻的恐惧与依赖,难道随着年岁增长,竟能淡忘得如此彻底?还是说……被他刻意掩埋了? “那时候你才那么点大,”洛云琛比划了一下,语气带着故作的轻松,“浑身是伤,眼神却凶得像头小狼崽。我给你取名谢悔,是希望你……” “弟子记得。”谢悔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终结话题的意味。他终于抬起眼,看向洛云琛,眼神深邃如古井,“师尊的教诲,赐名之恩,弟子从未有一刻敢忘。”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里面承载的东西太重,重到让洛云琛觉得心头莫名一沉。那不仅仅是感激,更像是一种烙印在灵魂里的执念。 洛云琛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亲手养大的徒弟了。谢悔对他恭敬依旧,关怀备至,可在这层无可挑剔的表象之下,似乎涌动着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暗流。 他沉默地喝完了剩下的药,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谢悔仔细替他拭去唇角的药渍,动作轻柔,然后从一旁的小碟里拈起一颗蜜渍灵果,递到他嘴边。“去去苦味。” 洛云琛张口含住,清甜的滋味瞬间冲散了苦涩,但他心头的滞涩感却并未减轻分毫。他看着谢悔收拾药碗的背影,挺拔,可靠,却也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孤绝。 这孩子,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为何他总觉得,在那副冷静自持的面容下,压抑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烈焰?而他这个做师尊的,似乎从未真正走进过那片火焰的中心。 “再歇息片刻吧,”谢悔替他掖好被角,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弟子就在外间守着。” 洛云琛看着他转身离开,无怨无悔……他当初赋予这个名字最美好的祝愿。可如今的谢悔,真的如他所愿,活得无怨无悔了吗? 洛云琛闭上眼,第一次对自己“养孩子养得真好”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他养大了他,教会他修行,教会他做人,却好像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第4章 这好像是我家 这种看不透的感觉,在第二天清晨变得尤为明显。 谢悔依旧来得准时,端着洗漱的温水和清淡的灵膳,表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昨夜那句带着沉沉重量的“弟子从未有一刻敢忘”只是洛云琛的错觉。 “师尊,今日感觉如何?”谢悔将膳食摆放在他床前的小几上,声音平稳。 “尚可。”洛云琛接过温热的毛巾,擦了擦脸,状似随意地问道:“既然我已回来,总不能用阿念这名字,宗门内,你打算如何介绍我?” 谢悔摆放碗筷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显然早已思虑周全。 “弟子对外宣称,您是弟子在外游历时遇到的故人之后,名唤洛清晏。因身具仙缘,又与……已故的洛云琛长老有些渊源,故带回宗门,由弟子代为照料教导,暂居云深松涧。” 风清月晏,一世平安 他抬眼看了看谢悔,对方正垂眸布菜,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柔和,却又绷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幼稚。”洛云琛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心里门儿清,长老们肯定知道这“洛清晏”就是他本人,这番说辞,不过是糊弄底下那些不知情的弟子,以及将来必要时的对外说辞。他乐得清静,有个合理身份待在云深松涧,正好合了他不爱管事的性子。 用过早膳,谢悔便要领着他去熟悉一下云深松涧以“洛清晏”的视角。 呃,对。带他熟悉一下自己家。 走在熟悉的青石小径上,看着两旁历经岁月、苍劲古朴的松柏,听着远处山涧传来的潺潺水声,感受着比别处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的灵起云雾,洛云琛心情有些复杂。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他都熟悉,如今却要以客人的身份重新认识。 “云深松涧,云阙剑尊亲自选定的清修之所。归墟之涧门规森严,从未有弟子能与师尊同住一峰。而谢悔,也就是我,是唯一的例外,自我被带回的那一天起,便一直住在这里。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 看着谢悔一本正经的样子,洛云琛狠心出声打断:“这好像是我家吧,一定要介绍吗?” 两人走在一座小桥上穿过重重的松柏林,视线豁然开朗。“这里是演武场,平日……我在此练剑。”谢悔指着一处被松柏环绕的开阔平台,语气平淡。 洛云琛心想:“废话,这地方还是我当年亲手给你划的,那棵歪脖子松还是你小时候练剑劈歪的。” “那边是藏书阁,你若想看什么典籍,可自行取阅,若有不懂。”谢悔顿了顿,似乎在想措辞,“可来问我。” 洛云琛腹诽:“里面大半功法都是我收集或改进的。” 他面上不显,只淡淡应着:“嗯,知道了。” 这两个人好像已经演上瘾,演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偶尔遇到巡山或打扫的弟子,那些弟子见到谢悔,无不恭敬行礼,口称“谢师兄”,然后目光好奇地瞥向洛云琛,带着打量与探究。 谢悔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些视线,周身散发出的冷意让那些弟子赶紧低下头,匆匆离开。 洛云琛看着他这护崽似的举动,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受用?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谢悔,你不用这么紧张,他们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谢悔脚步未停,只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碍眼。” 洛云琛:…… 行吧,你拳头大你说了算。 走到后山那片更为幽静的松林深处,山涧的水声愈发清晰,云雾也愈发浓郁,几乎打湿了衣袂。洛云琛故意落后几步,弯腰揉了揉膝盖,叹了口气:“这身体,走几步就累,真是麻烦。” 他话音刚落,前面的谢悔立刻停了下来,转身走到他面前,眉头微蹙:“累了?” 不等洛云琛回答,他竟直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将宽阔的后背对着他:“我背您回去。” 洛云琛:? 洛云琛看着眼前这结实可靠的背影,一时语塞。他就是随口抱怨一句,想试探一下谢悔的反应,没真想让他背啊!这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弟子看见了,他这“故人之后”的脸还要不要了? “无妨。”洛云琛站直身体,拍了拍衣角,“缓一缓就好。” 谢悔保持着蹲姿没动,侧过头,眼神里带着不赞同:“您身体要紧。” 洛云琛被他这执拗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只好妥协道:“让扶一下总行了吧?!” 谢悔这才站起身,伸出手臂,让洛云琛能搭着他的小臂借力。动作倒是规矩,但那小心翼翼的劲儿,仿佛洛云琛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 洛云琛搭着他的手臂,感受着布料下紧实有力的肌肉,心里五味杂陈。他这徒弟,照顾起人来,真是……细致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就在两人这略显古怪的姿势下慢慢往回走时,一名负责杂役的弟子远远跑来,见到谢悔,连忙行礼:“谢师兄,执事堂派人来问,关于下个月外门弟子考核的评委人选……” 那弟子话没说完,就被谢悔一个冷眼扫过,后面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云深松涧不参与此类俗务,以往如何,今后照旧。”谢悔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带着云深松涧师徒俩特有的、拒人千里的清冷,“若无他事,退下。” 那弟子被他的气势所慑,喏喏称是,赶紧溜了。 洛云琛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那点异样感又浮了上来。谢悔处理事务的干脆利落,以及对宗门规矩的熟稔程度,甚至比许多管事长老还要显得……老练。这云深松涧,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似乎被谢悔经营得铁桶一般。 就是这孩子现在说话真装啊,比他这个真正的大主人还装,他这不会是被架空了吧? 回到住处,洛云琛以需要静修为由,将还想留下伺候的谢悔打发走了。 房门关上,室内恢复寂静,只有窗外松涛涧鸣隐隐传来。洛云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和傲然挺立的古松,目光却渐渐沉凝。 谢悔的转变,绝不仅仅是因他“死”过一次。那份深埋在恭敬与关切下的沉重、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洞悉,还有那份近乎偏执的守护……都指向一个他尚未触及的真相。 他抬手,轻轻拂过窗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云深松涧特有的、清冽的灵气。既然直接问不出,那就……换个法子。 或许,他该找个机会,试试这孩子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比如,故意在他面前,涉足一点“危险”?看看他会不会又露出昨天那种快要崩溃的表情。 洛云琛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恶趣味的弧度。 养了这么久的徒弟,突然变得这么难以捉摸,总得让他这个做师尊的,找点乐子,不是么? 第5章 我的身边不是只有你吗? 洛云琛觉得,这试探徒弟的乐子,得找个由头。整日窝在云深松涧,看谢悔跟个门神似的杵着,他就算想作个死,都找不到风口。 许是他这念头动了天道,第二天,由头自己送上门了。 来的是执事堂一位姓王的长老,在云深松涧外围打转,愣是没敢直接进来。洛云琛平日里说话和和善善的,时不时开个小玩笑。 但那脾气可是相当的爆,曾经有一位外门弟子私下说谢悔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说他无父无母,这种人就该早点去死。 不知是怎么传到了洛云琛耳朵里,给他扒光了挂在宗门大门那棵树上整整三天三夜,每次洛云琛路过都给人来两鞭子。 当完迎客松又被派去给丹修打理药田,整理藏书阁。喜欢他的女弟子也离他而去,到现在那个弟子见到他都绕着道走。 自从那次以后归墟之涧弟子们默认,惹了云阙长老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如果你惹到的是他的宝贝徒弟,谢悔。不只是生命危险还要丢脸! 最后还是看那位长老在门口站了整整半个时辰洛云琛才让谢悔放他进来,毕竟平日里没什么大事是不会来自讨没趣麻烦洛云琛的。 “谢师侄,冒昧打扰。”王长老搓着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时不时往安静坐在一旁、捧着本阵法图谱装模作样的洛云琛身上瞟。 “王长老有事但说无妨。”谢悔语气淡漠,身形不经意地挪了挪,挡住了对方探究的视线。 “是这么回事,”王长老收回目光,正色道,“山脚下三百里外的青霖镇,近半月来不太平。说是闹了邪祟,已经折了几个炼气期的散修和十来个凡人。镇长求到宗门,你看……”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明白。这类发生在宗门眼皮底下的邪祟事件,通常都会派内门精英弟子前去处理,既是历练,也是维护宗门声誉。而谢悔,无疑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弟子知道了,稍后便动身。”谢悔应得干脆,没有半分推诿。 王长老松了口气,又寒暄两句,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被云深松涧的冷气冻伤。 客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洛云琛放下手里倒拿了的图谱,抬眼看向谢悔,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与……跃跃欲试:“青霖镇?听着挺有意思,能搞定吗?” 谢悔自然知道他师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拒绝得比刚才应下任务时还要干脆利落,眉头瞬间拧紧,“您身体未愈,不宜奔波,况且邪祟凶险。” 洛云琛打断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踱到谢悔面前,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多头的徒弟,嘴角勾起一丝戏谑,“不是有你在吗?难道你护不住我?”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根针,精准地扎进了谢悔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谢悔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窒,看着眼前少年身形、眼神却依旧带着熟悉清傲的师尊,所有冠冕堂皇的拒绝理由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怎能说护不住?他重生归来,拼尽一切,不就是为了能护住吗? “路途劳顿。”他最终干巴巴地挤出四个字,语气已然松动。 “御剑而去,能有多劳顿?”洛云琛乘胜追击,甚至还故作虚弱地揉了揉手腕,“还是说,你觉得我现在重死了,飞不动?” 谢悔:…… 他感觉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 最终,妥协的自然是谢悔。 于是,半个时辰后,归墟之涧上空出现了一道奇景。 年轻俊朗、气质冷冽的谢师兄御剑而行,姿势标准,身形挺拔。只是他身前,还站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那少年背着手,姿态闲适得像是出来春游,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偶尔还传来一两句点评: “飞这么快,想给我甩下去吗。” “左边那朵云形状不错,像只王八。” “谢悔,你飞这么慢,是怕撞到鸟吗?” 谢悔绷着脸,一言不发,只是操控飞剑的灵力又稳了几分,同时分出一缕神识,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方圆数里,确保连只苍蝇都飞不近身。快到青霖镇时,下方一片茂密山林中惊起一群低阶灵雀。谢悔眼神一凛,放在剑柄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洛云琛感受到身后瞬间绷紧的肌肉,无奈叹气:“我当时只是意外,没那么废物,动不动就死。” 谢悔抿了抿唇,缓缓松开手指,但周身戒备未减分毫。 抵达青霖镇,镇长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镇口处。手里还拎了两大筐蔬菜水果。见到谢悔,如同见了救星。 镇长是个满脸憨厚老实的中年人,身上穿的衣服有几处明显开线。 “两位仙长啊,小小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啊。这都是镇民们自家种的,新鲜的很。” 明明是白天街上却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是这里从来没有人生活过一样。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鞭炮唢呐的声音。 两人被带到镇长家里,准备了解一下事情的原委。 “它专挑落单者下手,大概一周前开始每天晚上都,都得死个人。那是给镇里的鸡犬不宁的。” 洛云琛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安抚道:“没事,您慢慢说。” “具体原因至今没有找到,之前请过一个道士”镇长的手不自觉的发抖,甚至连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最后无功而返,道长准备回去的当晚就…就那么死了。” 突然一个女人冲过来跪在了二人面前,被谢悔搀扶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先看到的是她眼下一片乌青。 “求求两位仙长!一定要帮帮我们…他们走的太惨了。那邪祟甚至没留个全尸下来!”她作势又要跪下,却被谢悔拦住。 他指尖微动,一股柔和的清风凭空而生。稳稳的拖住了女人的双膝“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不必如此。” 洛云琛拿起桌子上的碗倒了杯茶,也走到女人的身旁:“你我此番相遇是缘法,而非尊卑。夫人不必自降身份。” 他把刚倒的那碗温茶递给女人:“喝些水吧,不着急。” 那女人接过水,便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也不再说话。 “这位是我夫人,这些天受到了惊吓,每天提心吊胆的。到了后半夜也不敢歇息,给两位仙长添麻烦了…”镇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主要那邪祟手段阴狠,前一天还看着活生生的和你唠家常…后一天就没了。”镇长叹了口气。“死法也千奇百怪的,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从未见过那鬼祟。” “每次发现就只剩下冰冷的尸体了…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麻烦仙长,一定要救救我们。”老镇长站起来深深的鞠了一躬,便没有再说下去。 在听取镇长描述邪祟神出鬼没、专挑落单者下手的特性后,洛云琛便决定带着谢悔先去几个出事地点查看。 “师尊,身边的人接连死去。你会难过吗?”谢悔从来了之后就没怎么说话,这突然冷不丁的来一句问没头没尾的话。 洛云琛倒是漫不经心来了一句“会啊,而且我身边不是只有你吗?” “就算是我灰飞烟灭,我也会保住你。不让你受半点伤,放心。 第6章 鱼钩 在一处废弃的宅院外,洛云琛敏锐地感觉到一丝极淡的、非比寻常的阴冷气息。 洛云琛指着那黑洞洞、散发着霉味的门口,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我进去看看,在外面等着。” 话音未落,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将他往后一拽!洛云琛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谢悔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他,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洛云琛满脸不解的看向谢悔“干嘛?力气这么大。” “您在此等候。”谢悔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紧绷,他甚至没敢低头看洛云琛,生怕从他眼中看到一丝一毫涉险的意图“弟子去去就回。”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将洛云琛推到身后安全的空地上,自己则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漆黑的宅院之中。 洛云琛站在原地,揉了揉被撞得有些发疼的头,看着那瞬间被剑气绞碎的院门,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思索取代。 谢悔有问题。 宅院内传来几声短促的爆鸣和凄厉的尖啸,随即归于平静。不过几息之间,谢悔便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衣袂飘飘,连点灰尘都没沾上。 “解决了,只是几只低阶怨灵纠缠形成的秽物。”他走到洛云琛面前,目光第一时间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确认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条才略微松弛。 洛云琛“嗯”了一声,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投向宅院外围的墙角。刚才谢悔在里面动手时,灵力激荡,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缕……异常熟悉的气息。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俯下身,指尖在布满青苔的墙根轻轻一抹。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带着阴寒与腐蚀特性的灵力残留,在他指尖萦绕不去。 这气息…… 洛云琛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与他当时在问剑台上,被那道致命乌光击中时,所感受到的、隐藏在乌光核心的那一丝本源气息,同出一源! 虽然极其微弱,且被怨灵的气息巧妙地掩盖过,但绝不可能认错。 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谢悔的反应,找点乐子,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看似普通的邪祟事件中,意外摸到了导致自己身死道消的那条毒蛇的尾巴! 洛云琛缓缓直起身,指尖那缕阴寒气息悄然散去。他望向青霖镇更深处,那里似乎依旧笼罩着一层不详的阴霾。 他倒要看看,这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这次又想玩什么把戏。而谢悔那明显知道些什么,却又“守口如瓶”的乖徒儿,这次还能不能继续装下去。 “看出什么了?”谢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显然注意到了洛云琛在墙角的停留。 洛云琛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之前的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点嫌弃:“看出这地方的卫生搞得极差,青苔都快长到人脚脖子了。” 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早解决早回。这地方待久了,身上也沾了霉味。” 谢悔看着他这副模样,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眼底的疑虑并未完全散去。他沉默地跟上,依旧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将洛云琛护在灵力所能笼罩的最安全范围内。 两人又走访了几处出事地点,这些地方之间并没有任何关联,甚至像是遇到人想杀就杀,想宰就宰了。 洛云琛在一处还有人住的民居门口,停下脚步。地上那是一滩黑褐色的血水,在土地上并不明显。 “这是狗血吧,到底是谁教他们的……”看似调侃的一句话带了点无助和心酸,民间的说法是有点用的。这明显不是一个量级。 谢悔点了点头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但每次洛云琛稍微靠近那些阴暗角落,他都会第一时间将其拉开,或者是挡在前面。 洛云琛面上如常,就好像就算天塌下来,跟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那种漫不经心对待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 但在心里默默记下谢悔反常的点。这小子,警惕心强得离谱,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而且,他对怨灵、邪祟的了解程度,似乎也远超一个正常弟子该有的水平,仿佛……早已见识过无数次。 线索收集得差不多了,洛云琛心里也有了计较。这邪祟行事颇有章法,懂得隐藏自身核心气息,甚至懂得利用低级怨灵打掩护,绝非寻常野生邪物。背后定然有人操控,而且极有可能与半年前那场袭击有关。 那么,接下来,就是钓鱼时间了。 傍晚时分,镇长战战兢兢地送来晚膳,依旧是些粗茶淡饭。洛云琛没挑剔,慢条斯理地吃着,状似无意地对谢悔说:“今晚我守夜。” 谢悔夹菜的手一顿,抬眼看他,眉头立刻锁死:“不可。” “为何不可?”洛云琛挑眉,“总不能事事都让你干了,我出来一趟,总得有点参与感。” “您的安全最重要。”谢悔语气强硬。 “我的安全?”洛云琛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谢悔的眼睛,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我的身边,不是只有你吗?有你在,我还需要担心安全?” 这话再次精准命中了谢悔的死穴。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洛云琛的视线,声音低了下去:“……弟子不敢托大。” “那就是你觉得你护不住我?”洛云琛开始胡搅蛮缠。 谢悔:“……” 他感觉自己又被师尊绕进了死胡同。 最终,依旧是谢悔妥协。但妥协的结果是——洛云琛可以在相对安全的镇长家客房内“守夜”,而谢悔,则必须在屋顶,或是不超过三丈远的地方守着。 是夜,月黑风高。 洛云琛坐在窗边,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知道,鱼饵已经撒下。那幕后之人既然在此地布局,定然会关注他们这两个“归墟之涧来人”的动向。自己这个看似最弱的突破口,就是最好的鱼饵。 他并不担心真会有什么致命危险。先不说谢悔那小子就跟个背后灵似的守着,单就他自己,即便如今身体是弱鸡,变小了也不影响脑子。 阴沟里的老鼠若不露面就把他揪出来,若敢露面他眼神微冷,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渐深。 就在洛云琛以为今晚要无功而返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阴寒与腐蚀特性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强大的神识感知中漾开了一圈涟漪。 来了! 那波动来源,正是镇子西头那片乱葬岗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下,谢悔的气息瞬间出现在他身侧,带着凛冽的寒意和一丝压抑不住的杀机。 “师尊,”谢悔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有东西过来了,您待在屋里,绝对不要出来。” 洛云琛看着他如临大敌、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模样,心中那点恶趣味又冒了出来。 他非但没听话,反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得近乎欠揍: “没意思,陪为师去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敢在本尊……敢在归墟之涧地盘上撒野。” 说着,他竟率先朝门口走去。 “师尊!”谢悔的声音里带上了惊怒,一步上前想拦住他。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鬼哭之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吞噬了镇长家院落的光亮,也将两人彻底笼罩其中! 黑雾隔绝了视线与部分神识,阴冷的气息无孔不入。 谢悔几乎是本能地将洛云琛紧紧护在身后,长剑已然出鞘,雪亮的剑光在浓雾中撕开一道口子,映亮了他冰冷肃杀、却又隐含一丝绝望的侧脸。 洛云琛被他护得严严实实,感受着身前坚定无比的背影,以及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慌与杀意,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谢悔的脊背。 “活着”洛云琛的声音在鬼哭狼嚎中显得异常平静“没死,别怕。” 谢悔:…… 钓鱼嘛,总得有点耐心。而且,看样子,他钓上来的,不只是阴沟里的老鼠,似乎还有谢悔。 浓雾之外,隐隐传来锁链拖地的沉重声响,由远及近。 真正的鱼,要上钩了。 第7章 毒蛇 浓稠的黑雾不仅隔绝视线,更在不断侵蚀灵力。谢悔周身剑气勃发,形成一道无形的壁障,将试图靠近的黑雾绞散,但他能感觉到自身的灵力在快速消耗。 黑雾中还有不断的怨魂在挣扎,那样子就好像是被死死的困在当中。 “师尊小心,此雾有异。” 洛云琛立于他身后,神色却未见丝毫慌乱。 谢悔指尖在袖中微动,一道极其隐晦、带着云深松涧独有清正气息的灵诀悄无声息地没入脚下地面。灵诀如涟漪般扩散,所过之处,躁动的阴煞之气似乎被短暂地抚平了一瞬。 “不过是些惑人心智的伎俩,凝神静气即可。”洛云琛的声音平稳地穿透鬼哭之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就在这时,那沉重的锁链拖曳声已至近前! 浓雾翻涌,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逐渐显现。它身披破碎的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手中拖着一条乌黑沉重的锁链。 锁链尽头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钩爪。那钩爪上黑气缭绕,散发着与墙根残留气息同源,却强烈了数十倍的阴寒与腐蚀之力。 “拘魂使?”谢悔瞳孔一缩,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凝重。这并非寻常邪祟,更像是某种邪法炼制而成的、专司捕捉与折磨生魂的傀儡。 那拘魂使发出嗬嗬的怪笑,锁链如同活物般昂起,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谢悔!它似乎判断出谢悔是更大的威胁。 谢悔眼神一厉,不退反进,剑光暴涨,化作一道匹练迎向锁链! “铛——!” 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谢悔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臂微麻,心中更是凛然。这鬼东西的力量远超预估! 锁链与长剑僵持,黑雾趁机更加汹涌地扑来。 洛云琛冷眼旁观,并未立即出手。他的目光越过战团,投向那拘魂使身后更深的黑暗。他的目标,是藏在这傀儡背后的操控者。 “谢悔,攻它左肋下三寸。”洛云琛忽然开口,声音清晰冷静,不带丝毫烟火气。 正与锁链苦苦抗衡的谢悔闻言,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抖,剑尖划过一道刁钻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刺向洛云琛所指之处!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气囊的声音响起。那拘魂使身躯猛地一颤,动作出现了瞬间的凝滞,周身缭绕的黑气也淡薄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异变再生! 另一条稍细、却更加诡异的黑色锁链,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侧方的浓雾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谢悔,而是直指一直静立原地的洛云琛! 这一击角度极其刁钻,速度快得惊人,显然是蓄谋已久。 “师尊!”谢悔目眦欲裂,想要回援已然不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袭击,洛云琛眼中寒光乍现。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半步,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灵光骤然亮起,虽不耀眼,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定鼎乾坤的沉静力量,径直点向那锁链的尖端! 他想硬接?! 谢悔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就在指锋与锁链即将碰撞的前一刹那,一道更为庞大、带着煌煌正气的威压如同天罚般自高空轰然压下! “孽障!安敢在我归墟之涧地界行凶!” 声如洪钟,震得浓雾翻腾不休。随即,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剑罡撕裂黑雾,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斩在那条偷袭洛云琛的锁链之上! “咔嚓!” 锁链应声而断,化为缕缕黑烟消散。 金光驱散部分浓雾,照亮了院落。只见一位身着归墟之涧长老服饰、面容威严的中年修士凌空而立,手中长剑金光吞吐,正是他及时赶到,出手化解了危机。 那拘魂使见势不妙,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身形猛地炸开,化为更浓的黑雾向四周溃散,连同那条主锁链也一同消失不见。沉重的锁链声迅速远去,显然背后的操控者见有强援到来,果断选择了遁走。 黑雾渐渐消散,院落恢复清明,只留下一片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阴冷气息。 那位长老自空中落下,目光先是扫过一片混乱的院落,随后落在洛云琛和谢悔身上,眉头微蹙:“谢师侄,这位是?” 谢悔立刻收剑入鞘,上前一步,挡在洛云琛与长老之间半步的位置,执礼道:“见过严长老。这位是洛清晏,弟子此次下山顺道照料之人。”他语气平稳,听不出波澜。 严长老审视的目光在洛云琛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此地不宜久留,邪祟虽退,恐有后患。你二人随我先行返回宗门,详细禀报此事。” 洛云琛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鱼被惊走了。 不过,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他更加确定,谢悔的身上,以及这青霖镇的背后,隐藏着远比几只怨灵更深、更危险的秘密。而这条突然冒出来的“毒蛇”,似乎对归墟之涧,也了解颇深。 严长老,名严振,执掌归墟之涧刑律堂部分事务,早在半年前他还没出事的时候就外出了,期间一直没有回过宗门。 不知道自己死了又活了,甚至活的方式像是夺舍…呃。洛云琛想了想先活着吧,刚好逗逗同僚了。 第8章 气死你嘻嘻 严振的话音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常年执掌刑律,积威甚重,寻常弟子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洛云琛只是抬起了眼帘,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平静地看向严长老,语气淡然却带着一丝不易反驳的力道:“严长老,此时离去,恐非良策。” 严振眉头瞬间拧紧,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在洛云琛身上。他对此子毫无印象,观其骨龄不过少年,灵力波动微弱,显然是谢悔不知从何处带回的、需要照拂的无关之人。如此小辈,也敢质疑他的决断? “无知小辈!”严振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训斥与不耐,“此地凶险,非你所能臆测。邪祟既退,自当先回宗门从长计议,岂容你在此妄言?” 他直接无视了洛云琛,转向谢悔,语气稍缓但依旧强硬:“谢师侄,你乃宗门栋梁,当知轻重。立刻随我返回,详述此事,方是正理。” 谢悔嘴唇微动,正要开口,洛云琛却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严振莫名觉得刺耳。 “严长老口中的从长计议,就是放任这镇中可能尚存的隐患于不顾,任由那幕后黑手清理痕迹,然后带着一份遭遇强敌,无奈退走的报告回去,让宗门颜面扫地?”洛云琛慢悠悠地说着,走到那拘魂使炸开的地方,蹲下身,旁若无人地研究起地上的黑灰,“若这便是归墟之涧的行事风格,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你!”严长老何曾被一个小辈如此顶撞兼嘲讽,尤其还牵扯到宗门声誉,顿时气得脸色发青,指着洛云琛,“黄口小儿,安敢在此胡言乱语,诋毁我归墟之涧!” 洛云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视线淡淡扫过严长老因怒气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是不是胡言,长老心中自有杆秤。那拘魂使炼制不易,其操控者潜伏于此,所图必然不小。我们前脚刚查到些眉目,它后脚就杀上门来,是试探,也是警告。如今我们若被它吓退,它便可高枕无忧,继续它的勾当。届时,青霖镇生灵涂炭,这因果,严长老是打算一人担下,还是让整个归墟之涧来背?” 他语气平铺直叙,没有半分火气,却字字如针,扎在严长老最在意的地方——宗门声誉与责任。严长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逻辑严密,竟一时语塞,那股郁气堵在胸口,脸色由青转红,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强词夺理!你究竟是何人?!” 洛云琛懒得理他,转而看向谢悔:“谢悔,你觉得呢?” 谢悔立刻躬身,语气斩钉截铁:“洛公子所言极是。弟子认为,当留下彻查。” 严长老看着眼前这情形,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堂堂刑律长老,竟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和自己宗门的天才弟子联手噎得说不出话!他狠狠瞪了洛云琛一眼,又看向态度坚决的谢悔,知道强行带走已不可能,只会更失颜面。 “好!好!好!还真是跟你师尊一个性子!”他连说三个好字,胸膛起伏,“老夫便看看,你们能查出什么花样!若是徒劳无功,甚至折损于此,休怪老夫未曾提醒!”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股赌气的意味。 严振心中怒火翻腾,打定主意要紧紧盯着这个牙尖嘴利的“洛清晏”,一旦发现他有任何不妥,或行事有何差池,定要立刻拿下,严加惩处!他倒要看看,这小子除了嘴皮子利索,还有什么本事! 决定已下,三人便在镇长家暂且安顿。严长老憋着一肚子火,自顾自选了间房调息,眼不见为净。 是夜,并未再发生异状,但那萦绕在镇子上空的压抑感,丝毫未减…不对,他们进了镇子之后,那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 次日清晨,洛云琛提出要去镇西的乱葬岗。 严振一听,刚压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乱葬岗乃大凶之地,昨夜那操控者很可能就藏身彼处,危机四伏!你一个……”他本想说“你一个毫无灵力的小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成,“……如此冒进,岂非自寻死路?!” 洛云琛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随意:“严长老若是怕了,在此等候便是。我与谢悔前去探路。” “放肆!”严长老终于忍不住,一声怒喝,灵力威压不自觉散出少许,震得周围空气一荡,“老夫会怕?我是担心你不知天高地厚,枉送性命,还要连累谢师侄!” 洛云琛仿佛没感觉到那丝威压,反而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地补了一刀:“原来严长老是担心我连累谢悔。既然如此,严长老更该同去,也好在关键时刻……彰显严长老威严,护住门下弟子周全,不是吗?” “是吧?严长老”洛云琛把“长老”这两个字尾音拉的特别长,看似平平淡淡,实则阴阳怪气。听他说话给严振气的牙痒痒,他那表情像是要把洛云琛给吃了。 旁边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镇长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抖动不已。 严长老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手指着洛云琛,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脸色涨得如同猪肝。他感觉自己几百年的养气功夫,在这小子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走!现在就走!”严长老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猛地一甩袖袍,率先朝镇西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憋屈和怒火。他决定了,就算是为了亲眼看着小子吃瘪,他也非得跟去不可! 谢悔默默走到洛云琛身边,低声道:“……您何必故意气他。” 洛云琛看着严长老怒气冲冲的背影,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着他跳脚,不是挺有意思的?而且,有个憋着劲想找茬的长老在旁边,某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或许会更按捺不住。” 谢悔:…… 一行人各怀心思,朝着阴森死寂的乱葬岗行去。越靠近,环境越是荒凉诡谲,连严长老都暂时压下了火气,面色凝重起来。 洛云琛在一处泥土颜色略深的土坡前停下,蹲下身探查。 严振虽然还在生气,但也忍不住关注着他的动作,见他捻着泥土若有所思,忍不住冷声问道:“如何?可看出你这高见的凭据了?”语气里依旧带着刺。 洛云琛站起身,将指尖的泥土弹掉,目光扫过这片坟茔,最后落在严长老那张余怒未消的脸上,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严长老,看来我们不仅要查,恐怕……还得往下挖了。就不知,长老是打算亲自动手,还是只在旁边看着,等着抓我的错处?” 严振被他这话噎得呼吸一窒,刚平复些许的怒火再次窜起,偏偏又无法发作,只能狠狠瞪了洛云琛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挖!” 第9章 万魂傀 严振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这两个字,额角的青筋都因强压怒火而微微跳动。他死死盯着洛云琛。 倒要看看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辈,能从那看似寻常的泥土里挖出什么花样来!若最后证明只是虚张声势,他定要当场拿下,治他一个扰乱视听、贻误战机之罪! 洛云琛对于严振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甚至还颇为悠闲地整理了一下略微宽大的袖口,这才慢悠悠地转向谢悔,吩咐道:“谢悔,由此处向下,掘地三尺。” “是。”谢悔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有询问缘由。手中长剑并未出鞘,只是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淡金色剑气自指尖透出,长约三尺,凝而不散。 严振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表情像是比吃了屎还难看。他心想:不是,这小子到底他妈是谁?敢这么命令谢悔的他所知晓的…世间仅此一人。 洛云琛。 他走到洛云琛所指的那片颜色略深的泥土区域,手腕一沉,剑气便如同切豆腐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地面。 他没有选择用蛮力轰开,而是以精妙绝伦的控剑之术,操控着那道剑气如同灵巧的铲子,精准而迅速地挖掘起来。 泥土被整齐地切开、剥离,推向两侧,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显示出谢悔对力量超凡的控制力。 严振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虽对谢悔这手精纯的剑气运用暗自点头,但更多的还是对洛云琛装神弄鬼的不满。 严振忍不住冷嘲热讽:“故弄玄虚!这乱葬岗处处泥土浸染阴气,颜色略有深浅有何稀奇?莫非你以为那幕后黑手会蠢到将老巢入口明目张胆地标记出来?” 洛云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目光专注地看着谢悔挖掘的坑洞,随口回道:“严长老若觉得无聊,不妨帮忙望风?毕竟您经验丰富,定能提前察觉任何风吹草动,也省得我们这些小辈在专心做事时,被某些不干净的东西从背后摸了上来。” “你!”严振被他这软钉子顶得胸口发闷,偏偏又无法反驳。难道他能说自己不想望风?那岂不是显得他这长老毫无担当? 他重重哼了一声,憋着一股邪火,当真将神识铺展得更开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荒冢枯木,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就在这时,谢悔的剑气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硬之物,发出了“叮”一声轻响。 “有东西。”谢悔立刻停手,改挖为拂,用剑气小心地将坑底剩余的浮土清理开。 只见坑底约三尺深处,赫然露出了一块材质奇特的黑色石板。石板表面光滑,并非天然岩石,上面刻画着扭曲诡异的符文。 那符文呈现出一种暗红色,仿佛是干涸的血液,正散发着与拘魂使同源的、令人极不舒服的阴寒气息。更诡异的是,以这石板为中心,周围的泥土湿度明显增加,甚至隐隐有极其淡薄的黑气从中渗出。 严振原本不屑一顾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一个箭步冲到坑边,俯身仔细查看,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引煞聚阴符?而且是以精血为媒绘制!此地阴煞之气如此浓重,恐怕大半都是被这东西汇聚而来!”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洛云琛,之前的轻视和怒火被震惊取代了大半:“你如何知道这下面有此物?” 能隔着三尺泥土和浓重阴气,精准定位到这块被刻意掩藏的符石,这孩子身上就那点灵力。以他的水准根本不可能找到! 洛云琛这才慢条斯理地走到坑边,瞥了一眼那符石,语气依旧平淡:“猜的。” 严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猜的?这等关乎邪祟根源的重要线索,能用猜的二字轻飘飘带过? “阁下莫非以为老夫是像你一样可随意糊弄的三岁孩童?!”严振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被戏弄的愤怒。 洛云琛终于正眼看了他一次,眼神里带着点无奈,仿佛在看不通事理的顽童:“泥土颜色、湿度异常,与此地整体环境不符,其下必有源头。” “阴气流转至此有微弱汇聚之象,而非自然弥漫。结合昨夜拘魂使携带的阴寒灵力特性,推断其下可能藏有汇聚阴煞的媒介,很难理解吗?”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当然,若是严长老觉得,查明真相只需要靠着修为高深横冲直撞,或者坐在宗门大殿里从长计议,那确实是在下多事了。” 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逻辑清晰,更是将严振之前的决策批得一无是处。严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再次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境地。 他憋了半晌,才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算找到符石,又如何?这不过是汇聚阴气的工具,那操控者和其巢穴在何处,仍是未知!” 说到这严振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几句:“再说了,谁干这缺德事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直接摆在眼皮子底下?那不是等着被抓吗?” 对啊,那不是等着被抓吗? “一块自然不够。”洛云琛目光扫向整个乱葬岗,眼神锐利如刀,“但若这漫山遍野,遍布此种符石,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呢?” 此言一出,不仅是严振,连谢悔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不可能!”严振下意识反驳,“如此规模的阵法,灵力波动绝难隐藏,宗门早该有所察觉!” 洛云琛不是好为人师的人,如果这都不能理解那解释也好无意义,但想到谢悔还在呢,出来历练总不能什么都不教就回去。 “若它并非时刻运转,而是被巧妙地分割隐藏,只有在特定时刻,或者被钥匙激活时,才短暂连接成型呢?” 洛云琛反问道“就像这块符石,若非昨夜拘魂使在此活动,引动了部分阴气,导致其气息微微外泄,加上今日我们刻意寻找,恐怕也难以发现。” 第10章 洛云琛你玩夺舍! 洛云琛不再理会脸色变幻不定的严振,对谢悔吩咐道:“以此为中心,向四周探查,重点留意地势较低、阴气汇聚之处,或者有新鲜翻动痕迹的地方。” “是。”谢悔领命,身形一动,便如同鬼魅般在乱葬岗中穿梭起来,剑气时而探入地下,效率极高。 严振看着谢悔忙碌的身影,又看看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洛云琛,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洛清晏究竟是谁? 这份洞察力,这份对阵法的理解,这份临危不乱、甚至隐隐掌控全局的气度,绝不可能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或是…… 那个荒谬却又莫名契合的念头再次闯入严振的脑海,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那位已经道消魂散半年之久,虽未亲见其陨落,但宗门已确认。况且,就算神魂侥幸未灭,又怎会依附在这样一个少年身上? 夺舍?!不不不,严振这个想法刚冒出头就被打了回去。洛云琛做不出这种事,如果说比起夺舍他心甘情愿去死。 就在严振心绪纷乱之际,谢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此处也有。” “这边也发现一块!”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谢悔竟在不同的方位,又找出了三块形制相似、同样刻画着暗红符文的黑色石板。 它们分布看似杂乱,但若以最开始那块为中心连线,隐隐构成了一个残缺的、覆盖了小半个乱葬岗的诡异图案。 事实胜于雄辩。严振彻底沉默了。他看向洛云琛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忌惮、怀疑、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信服。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被他屡次斥为“无知小辈”的少年,其能耐远在他想象之上。 “现在,严长老还觉得留下查探是徒劳无功吗?”洛云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严振老脸一热。 严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回点颜面,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沉声道:“是老夫先前失察,此阵诡异,必须尽快查明其全貌与作用!” 他态度的软化,意味着他至少在行动上,暂时认可了洛云琛的主导地位。 洛云琛不置可否,目光投向乱葬岗更深处,那片连枯树都寥寥无几、只有嶙峋怪石的区域,那里的阴煞之气最为浓郁,几乎凝成了肉眼可见的淡灰色薄雾。 “核心阵眼,应该就在那里。”洛云琛抬手指向那片区域“如此规模的聚阴锁魂之阵,所图绝非小事。昨夜那拘魂使,恐怕只是这阵法衍生出的看守,或者是用于收集燃料的工具。” “燃料?”谢悔回到他身边,疑惑地问。 洛云琛眼神微冷:“如此庞大的阴气,总需要东西来承载和驱动。生灵的精魂,尤其是修士的精魂,便是最好的燃料之一。青霖镇死去的人和修士,他们的魂魄,恐怕并未往生,而是被这阵法吞噬了。” 严振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那这幕后之人的手段,可谓歹毒至极!这已不仅仅是邪祟作乱,而是堪比魔道的献祭邪法! “走!去阵眼!”严振此刻再无半分犹豫,甚至比洛云琛更加急切。他必须阻止这等惨绝人寰的事情,这不仅关乎青霖镇,更关乎归墟之涧的声誉和他身为正道修士的责任! 三人不再多言,朝着乱葬岗最深处疾行而去。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越是阴冷刺骨,脚下的土地仿佛都带着粘稠的恶意,耳边的风声也似乎变成了无数冤魂的哀嚎。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怪石区域时,异变再生! 四周那些刻画着符文的黑色石板,仿佛被同时激活,暗红色的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整个乱葬岗的阴煞之气如同煮沸的开水般剧烈翻腾起来,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小心!阵法被激活了!”严振大喝一声,长剑已然出鞘,金色剑罡护住周身。 谢悔也第一时间挡在洛云琛身前,剑气凛然。 只见前方那片怪石区域中心,地面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浓稠如墨、比昨夜更加深邃的黑雾如同井喷般汹涌而出! 黑雾之中,不仅仅有锁链拖曳的声音,更夹杂着无数凄厉、痛苦、充满怨毒的嘶吼与哭泣,仿佛有千百个枉死者的魂魄在其中挣扎咆哮。 一个比昨夜那拘魂使更加高大、气息更加恐怖的身影,在黑雾中缓缓凝聚。它不再是模糊的人形,而是呈现出一种多手多足、形态扭曲的怪物轮廓。 周身缠绕着无数条舞动的黑色锁链,每一根锁链的尽头,似乎都束缚着一个痛苦扭曲的虚影——那是被它吞噬、奴役的生魂!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下,让严振和谢悔都感到呼吸一滞! “百魂傀!”严振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竟然炼制此等有伤天和的邪物!” 能炼化这种量级的百魂傀,那幕后之人定是…还没等严振细想,一阵大风吹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百魂傀空洞的眼窝望向三人,最终,竟然略过了气息最强的严振和谢悔,死死锁定了被护在后面的洛云琛! 它发出一声混杂着无数魂魄嘶鸣的咆哮,数条缠绕着哀嚎生魂的锁链,如同狂暴的巨蟒,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洛云琛猛扑过来! “保护好他!”严振此刻再也顾不得心中对洛云琛那点疑虑,对谢悔大吼一声,周身金光爆闪,主动迎向那几条最粗壮的锁链,剑罡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轮,悍然斩出,试图为谢悔分担压力。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与能量爆炸的轰鸣瞬间吞噬了一切。 谢悔则寸步不离洛云琛左右,剑气纵横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那些试图从侧面和后方偷袭的锁链尽数斩灭,火星与溃散的黑气在他周身炸开,映亮了他紧绷冷峻的侧脸。 战斗瞬间白热化。那百魂傀力量奇大,锁链更是蕴含腐蚀心神的力量,严振与谢悔虽暂时能抵挡,却也被逼得步步后退,护着洛云琛的圈子在不断缩小。 就在一条格外刁钻的锁链,几乎贴着地面,诡异地绕过一个土丘,避开谢悔正面的剑网,如同毒蛇般噬向洛云琛脚踝的千钧一发之际 谢悔心神俱震,回援已是不及,那份刻入骨髓的守护本能让他脱口而出,声音在激烈的厮杀声中依旧带着破音的惊惶:“师尊小心脚下——!!” 这一声师尊,如同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严振的耳膜。 他正挥剑硬撼一条横扫而来的主锁链,手臂被震得发麻,闻声动作猛地一滞,险之又险地侧身避开另一条锁链的偷袭,差点被扫中腰腹。 他霍然转头,目光呆滞先是难以置信地钉在谢悔脸上,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在生死搏杀中产生了幻听。 随即,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将视线转向那个一直处于风暴中心、却异常平静的少年。 师尊? 谢悔的师尊?! 操!谢悔的师尊还能有谁?早该猜到的。 “啊?”严振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陡然拔高,甚至盖过了一道锁链砸在地上的爆响。他指向洛云琛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握不住剑,“你刚才叫他什么?!你说他是谁?!” 他脑子“嗡”的一声,无数画面飞闪:精准找出符石、对阵法的精辟见解、谢悔超乎寻常的恭敬、那气死人的说话腔调…… 所有之前觉得怪异之处,在这一声“师尊”之下,如同破碎的镜片瞬间拼合,映出一个他绝对无法想象、却又唯一合理的真相! “我操!”严振张大了嘴,看着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那句“你真夺舍了?”卡在喉咙里,上下不得。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这位见惯风浪的刑律长老彻底失了方寸,只剩下语无伦次。 就在他这心神剧震、空门微露的瞬间,一条阴险的锁链趁机缠向他的脚踝! “严长老!”谢悔急喝一声,一道剑气掠过,险险将那条锁链斩偏。 而处于目光焦点中心的洛云琛,甚至没有去看那条险些伤到自己的锁链,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严振。 面对严振那几乎要崩裂的目光和眼前的危局,洛云琛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非常平静,甚至带着点你才反应过来的意味,在锁链呼啸与鬼哭的背景音中,应了一声“嗯。” 同时,他脚下微动,看似随意地向后撤了半步,恰好避开了另一条从侧面扫来、被谢悔剑气余波震开的较小锁链,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已预判。 这一声“嗯”,如同最终的惊雷,在严振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真的……是他! 感觉大家已经猜到什么了,可以大胆想象后面的剧情发展。以及猜猜哪些是小药埋的伏笔[蓝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洛云琛你玩夺舍! 第11章 神魂 洛云琛!洛阙!他真的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回来了!自己之前还…… “轰——!” 百魂傀显然不会给他们消化这惊天秘密的时间,核心处黑光爆闪,更多的锁链如同狂舞的触手,带着更加狂暴的力量和怨魂的尖啸,铺天盖地般砸落!其中大半,依旧是冲着洛云琛而去! 严振被这更强的攻势拉回了现实,强烈的后怕与羞愤瞬间被求生的本能和长老的责任感压过。他猛地一咬舌尖,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怒吼一声。 金色剑罡再次暴涨,不顾一切地迎上前去,将数条砸向洛云琛的锁链死死挡住,火星如同烟花般在他身前炸开。 他知道,现在不是震惊和追问的时候!无论眼前这人是谁,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此刻他绝不能让他再在自己眼前出事!否则,他严振万死难辞其咎! “谢悔!护好……他!”严振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甚至忘了称呼,攻势变得愈发猛烈,几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硬生生将百魂傀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大半。 谢悔没有回应,但他的剑更快、更狠,死死守在洛云琛身前半步之地,剑气森寒,将所有试图逾越雷池的锁链尽数斩断、逼退。 战斗,因为一个真相的揭开,反而变得更加惨烈和疯狂。 洛云琛被两人死死护在中心,看着眼前激烈无比的战况,以及严振那混合着震惊、恍然、羞惭乃至一丝绝望般疯狂的战斗姿态,他眯了眯眼睛,声音被淹没在厮杀声中:“看来,不把这烦人的东西拆了,没办法宰了那只老鼠。” 浓稠的阴煞之气几乎化为实质,粘稠得让人呼吸困难。锁链破空的尖啸与怨魂的哀嚎交织,不断冲击着耳膜与心神。 严振周身金光已不如最初那般璀璨,呼吸粗重,虎口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剑柄,但他依旧如同磐石,死死挡住最猛烈的正面冲击。 谢悔的剑依旧快如闪电,精准地斩断每一道试图绕过严振防线的锁链,高强度的输出与精神的高度紧绷正在迅速消耗他的力量。 他的命丢了就丢了,可他身后站着的是师尊,谢悔不能让师尊受到一点伤害。 百魂傀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在这聚阴大阵的加持下,它的攻击一浪高过一浪。 洛云琛立于这狂风暴雨的中心,衣袍在激荡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倒映着漫天飞舞的锁链与黑雾,倒映着严振与谢悔奋力搏杀的身影。 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具身体太过孱弱,无法长时间支撑严振和谢悔在这种强度的战斗中分心保护。而且,他能感觉到,地下那座大阵正在汲取更多游离的魂力,百魂傀的核心能量在缓慢而稳定地提升。 时间,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他缓缓抬起头,瞬间周遭狂暴的能量乱流似乎在他抬头的那一刻,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 空气中那些肆虐的阴煞之气,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壁垒,竟无法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内。 严振正拼尽全力格开一条水桶粗细、缠绕着数十哀嚎虚影的主锁链,眼角余光瞥见洛云琛的动作,心头猛地一跳。那不是灵力波动,而是……本源的力量。 谢悔没有丝毫分心,反而剑势更急,为洛云琛清理出更稳定的空间。 疯子!这个疯子。 洛云琛的指尖,开始有微光凝聚。那光并非金色,也非任何常见的灵力色彩,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仿佛由无数细微梵文构成的流光。流光在他指尖跳跃,缠绕,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细密声响。 随着这流光的出现,洛云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血色。他周身的空间开始微微扭曲,仿佛无法承受那指尖凝聚的力量。细密的汗珠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在强行调动远超这具身体负荷的力量。这不是灵力层面的碾压,而是触及了更深层次的法则之力,是对“存在”本身的干涉。代价,同样巨大。 那是他的神魂。 百魂傀似乎也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与一丝惊惧的咆哮,所有锁链不再分散攻击,而是如同百川归海。 疯狂回缩,在其身前交织缠绕,凝聚成一道巨大无比、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扭曲魂体构成的漆黑盾牌,盾牌表面黑光流转,散发出绝望与防御的厚重气息。 也就在这一刻,洛云琛抬起的右手,对着那面巨大的魂盾,轻轻向下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坠地的脆响。 那面凝聚了百魂傀大半力量和无数生魂怨力的巨大盾牌,中心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点。以那个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透明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遍布整个盾牌表面。 下一刻,盾牌无声无息地瓦解,不是破碎,而是“湮灭”。构成盾牌的魂力、怨气、阴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直接从世界上抹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盾牌后的百魂傀,核心处那团剧烈跳动的黑光猛地一滞,它那扭曲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无声的嘶吼,周身缠绕的锁链寸寸断裂,化为飞灰。那些被它奴役、痛苦哀嚎的生魂虚影,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解脱,脸上扭曲的表情变得安详,随即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粒,消散在空气中。 庞大的身躯开始崩溃,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迅速消融于弥漫的黑雾里。 前后不过一息之间。 刚才还凶焰滔天、逼得两位高手险象环生的百魂傀,就这么……没了。 严振保持着挥剑格挡的姿势,僵在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种极端的行为……神魂一旦受损,轻则失忆痴呆,重则可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洛云琛看着那消散的魂盾,看着崩溃的百魂傀,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缓缓放下右手、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的少年身上。 谢悔第一时间闪身而至,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洛云琛,触手一片冰凉。 洛云琛借着他的力量站稳,闭了闭眼,强压下喉咙口涌上的腥甜和脑海中阵阵袭来的眩晕。 强行催动超出容器限度的力量,反噬已经开始。这具身体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此刻正承受着内部崩坏的压力。 他推开谢悔的手,示意自己还能站住,目光投向百魂傀消散后,地面露出的那个幽深洞口。那里黑气缭绕,隐隐传来更加精纯、也更加危险的阴寒波动,显然是阵法核心所在。 “清理干净了。”洛云琛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明显的疲惫,但语气依旧平静,“去吧。” 严振终于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看着洛云琛那明显透支的状态,再回想自己之前的种种言行,脸上火辣辣的,心中五味杂陈,羞愧后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声道:“你……你先调息,下面交给我和谢悔。” 洛云琛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他需要一点时间压制体内的翻腾,否则别说对付下面的东西,恐怕自己先要倒下。 谢悔紧守在洛云琛身边,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但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是守护。 短暂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诡异战斗的区域,只有地下洞口不断溢出的阴冷气息。 神魂对修士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这是谁呀?这可是洛~云~琛~他才不在乎呢,这种情况不被谢悔教育次数多了也该吃点教训了! 洛阙:你这人真挺较真的,你和谢悔都是。 谢悔:师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神魂 第12章 回家 洞口幽深,仿佛直通九幽,精纯的阴寒之气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不断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心神不宁的低语。 百魂傀被抹除,但此地非但没有变得安全,反而因为核心暴露,弥漫开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危险的死寂。 严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惊骇与杂念,长剑横于身前,金光再次亮起,虽不如全盛时期璀璨,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必须进去,必须捣毁这邪阵核心,否则后患无穷。 “我先行。”严振沉声道,不等回应,便欲纵身跃入。 “等等。” 洛云琛的声音响起,依旧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推开谢悔试图搀扶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站在洞口边缘。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些许,但腰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目光扫过洞口边缘那些若隐若现、比外围更加复杂深邃的符文,又感知了一下洞内那如同蛰伏凶兽般的气息。 “核心处必有更强禁制,或守卫。”洛云琛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是耗费着气力,“贸然闯入,恐遭暗算。” 严振脚步一顿,眉头紧锁。他承认洛云琛说得有理,但此刻箭在弦上,难道要在这里干等着? “那依你之见?”严振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请教之意,连他自己都未立刻察觉。 洛云琛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阖眼,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又像是在强行凝聚即将溃散的精神。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眸中疲惫更深,却锐利未减。 “阵法运转,依凭地脉阴气与魂力。断其根基,其阵自溃。”他缓缓说道,目光投向洞口附近几处看似随意散落、实则暗合某种规律的嶙峋怪石,“那几处,是地脉阴眼与阵法连接的节点。” 他抬手指向那几个方位:“毁了它们。不必深入,在外破坏即可。” 这个方法无疑比直接闯入核心要稳妥得多,但也需要对阵法极其精深的了解,才能在外围精准找到这些关键的“穴位”。 严振深深看了洛云琛一眼,不再多言,身形一动,便朝着最近的一处节点掠去,剑罡吞吐,狠狠斩下! 谢悔则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洛云琛身上,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微蹙的眉头,以及那强撑着不肯显露虚弱、却连站立都需要暗自用力的姿态。 他看得比严振更仔细,更专注。 师尊动用了绝不该动用的力量。为了破局,为了不让他们陷入苦战,他透支的何止这具尚未成熟的躯壳,更是本就脆弱的神魂。 一丝极淡、却冰冷刺骨的情绪,在谢悔眼底深处盘旋,如同深潭下涌动的暗流。那不是对敌人的愤怒,而是另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东西——一种所有物被损伤、被触及逆鳞般的阴郁。 他没有去帮忙破坏节点,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守在洛云琛身侧半步之地,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也如同……看守着某种即将碎裂的珍宝。 轰!轰!轰! 严振效率极高,金色剑罡接连爆发,精准地摧毁着洛云琛所指出的节点。每摧毁一处,洞内涌出的阴寒之气便减弱一分,那低语声也变得更加焦躁和尖锐。 当最后一个节点被严振一剑劈开,整个乱葬岗猛地一震!地面上的黑色符文瞬间黯淡下去,如同失去了生命。洞口涌出的黑气骤然中断,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成功了! 严振松了口气,持剑回望,刚想开口,却见洛云琛身体猛地一晃,一直强撑着的平静终于维持不住,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出,点点殷红落在身前灰败的土地上,触目惊心。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向后软倒。 “师尊!” 谢悔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惊惶。他几乎是瞬间移动,手臂一揽,将洛云琛瘫软的身体牢牢接入怀中。 入手是惊人的轻,以及透过衣料传来的、不正常的低温。 洛云琛双目紧闭,长睫低垂,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强行干涉法则的反噬,在这阵法被破、心神稍稍松懈的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爆发开来。 “他……他这是?”严振也吓了一跳,快步上前,看到洛云琛那气若游丝的模样,心头也是一沉。他立刻探出神识,想要查看伤势。 然而,他的神识尚未触及洛云琛的身体,一股冰冷彻骨、带着凌厉警告意味的剑意便猛地从谢悔身上爆发出来,虽未直接攻击,却如同无形的壁垒,将严振的神识硬生生阻隔在外! 严振动作一僵,愕然看向谢悔。 只见谢悔低着头,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紧抱着洛云琛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平日里的沉默寡言,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带着偏执与疯狂的守护欲,仿佛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他撕碎。 “谢师侄?”严振眉头紧皱,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这状态,不对劲。 谢悔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中之人身上。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洛云琛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打横将他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 “此地已无危险,后续清理,劳烦严长老。”谢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带他回家。” 说完,不等严振回应,谢悔周身剑气微吐,托住两人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归墟之涧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得惊人,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未散尽的阴霾之中。 严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那几点刺目的鲜红,脸色变幻不定。 洛云琛的伤势显然极重。而谢悔最后那状态……那双隐藏在阴影里的眼睛,让他这位见多识广的长老,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那不像是一个徒弟对师尊的关切,更像是一种……濒临失控的占有。 严振重重叹了口气,只觉得这青霖镇一行,揭开了一个惊天秘密的同时,似乎也释放出了某种更危险的东西。他摇了摇头,转身开始处理现场的残迹,心中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云深松涧,怕是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平静了。而刚刚“回来”的洛云琛,将要面对的,恐怕不只是旧日的敌人,还有身边这头被他亲手养大、如今却隐隐露出獠牙的。护食的狼。 其实本身想说的是狗来着,但是想起来前两天跟朋友聊天的时候提了两句谢悔的不好。当天晚上梦到小阙把我挂在树上抽(具体参考迎客松)[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回家 第13章 师尊 谢悔站在床边,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洛云琛脸上,那张平日清冷如玉的面容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眼睫安静地阖着,若非胸口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几乎与冰冷的玉石无异。 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苦涩气息,混合着从窗外渗入的、属于云深松涧特有的湿润水汽。 桌上摆放的饭菜早已失了热气,又被无声地更换,周而复始,那杯水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热,仿佛在固执地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会苏醒的人来饮用。 谢悔的指尖在袖中蜷缩,又强迫自己松开。他想起乱葬岗上,洛云琛强行引动法则之力时,那骤然惨白的脸色和瞬间被冷汗浸湿的鬓角。 想起他推开自己搀扶的手,强撑着挺直背脊,指出阵法节点的模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勉力维持的平静下挤出来的,带着不易察觉的气音。 更想起最后,阵法破去,那一直紧绷的弦骤然断裂,他呕出鲜血,软倒下来的瞬间那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谢悔的心口,反复碾磨。 他不是气洛云琛多此一举的保护。谢悔自信也有手段应对那阴气的冲击,或许会麻烦些,但绝无性命之虞。他气的是洛云琛这般不顾惜自身,这几身体本就过载了,神魂更是脆若琉璃,为何还要一次次强行透支?为何总要将他自己置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子已经可以保护他了呢? 一种混杂着心疼、愤怒、以及更深层、更难以言喻的恐慌,在他胸腔里灼烧。他感觉自己像个守着一件布满裂痕的稀世珍宝的囚徒,眼睁睁看着那裂痕在持有者的不在意下,一次次加深、蔓延,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最终转化成了沉郁的怒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偏偏无处发泄。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渐暗。 终于,在床上之人发出一声极轻、带着痛楚意味的闷哼,眼睫如同折翼的蝶,轻微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时,谢悔几乎停止了呼吸。 洛云琛的视线起初是涣散的,蒙着一层虚弱的水光,过了好几息,才勉强聚焦。他首先看到的,便是床畔那道沉默而熟悉的身影,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正牢牢盯着他的眼眸。 “谢……”他试图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 谢悔没有动,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递上温水。他只是站在那里,面色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所有的汹涌情绪都被死死压在那一层薄冰之下。他看着洛云琛因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的神情,看着他那试图撑起身体却徒劳无功的细微动作,心中的火苗蹿得更高。 洛云琛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的低气压并非来自他的伤势。他抬眼,对上谢悔的视线,那里面没有担忧,没有庆幸,只有一片沉沉的、令人窒息的墨色。 “你……”洛云琛再次尝试,喉咙的不适让他轻微蹙眉。 就在这时,谢悔动了。 他转身,走到桌边,端起了那杯一直温着的水。动作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平稳。他回到床边,将杯沿轻轻抵在洛云琛干裂的唇边。 水温正好,滋润了焦灼的喉咙。洛云琛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了几口,感觉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缓解了些许。他抬眸,想说什么。 然而,谢悔在他饮完水后,径直将杯子放回桌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磕嗒”一声。然后,他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没有再看洛云琛一眼,直接转身,朝着房门走去。 “谢悔?”洛云琛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和……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微慌。 谢悔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却没有回头。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决绝。 “师尊既不惜命,弟子守着也是无用。”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您好生歇着。” 说完,他不再停留,抬手推开房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渐浓的暮色之中,反手将门轻轻掩上。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室内瞬间只剩下洛云琛一人,和满屋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看着那扇合拢的门扉,仿佛还能感受到谢悔离去时带起的那阵冷风。唇边似乎还残留着适才水温的暖意,与此刻心口莫名泛起的微凉形成突兀的对比。 他……走了? 就这样走了? 洛云琛怔怔地靠在床头,一时之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预料过谢悔可能会生气,可能会质问,甚至可能会像小时候那般固执地守着他,用沉默表达不满。却独独没有料到,是这般彻底的、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那句“师尊既不惜命,弟子守着也是无用”,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他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不深,却带着清晰的钝痛。 他是不惜命么? 洛云琛微微合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当时情况危急,那阵法核心爆发的阴气带着侵蚀神魂的特性,谢悔修为虽进展神速,但直面其锋,难保不会留下隐患。 他出手,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解决方式。至于反噬……他习惯了。能多护他一分,便多护一分。 他从未想过,这会成为推开那孩子的理由。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寂感,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比身体上的伤痛更让他感到无力。他缓缓滑入柔软的锦被中,侧过头,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第一次觉得,这云深松涧的夜,竟是如此的寒冷和漫长。 而门外,并未真正远离的谢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眼,紧握的双拳指节泛白,微微颤抖。他听着室内再无动静,想象着那人独自躺在床上的模样,心口那股灼烧般的痛楚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气他不懂珍惜自己,更怕……怕自己守在一旁,会控制不住那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名为占有和恐慌的野兽。他需要离开,需要冷静,需要让那人知道,他的不顾一切,伤到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夜色渐深,烛火在室内轻轻跳跃,将洛云琛孤寂的身影拉长,映在墙壁上,而门外,那道沉默的影子,也与黑暗融为一体,共同承受着这无声的僵持与煎熬。 第14章 你们不要再打啦! “进来。”洛云琛想了想还是决定把站在门外的谢悔叫进来,自己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弟子闹别扭。 谢悔进门背对着他站着,但也只是站的,一言不发。 洛云琛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僵着。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点细微的噼啪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从谢悔身上传来的清冷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洛云琛的心头。 他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挺拔却写满了僵硬的背影,心里那点和徒弟闹别扭而产生的不自在,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这孩子,是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良久,还是洛云琛先败下阵来。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和一丝无奈的妥协:“站在那里,不累吗?” 谢悔的背影纹丝不动,像是没听见。 洛云琛揉了揉依旧闷痛的额角,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有什么话,转过来再说。” 依旧没有回应。谢悔像是打定了主意要用这种沉默的对抗,来宣泄他无处安放的愤怒和……委屈。 洛云琛看着他紧绷的肩膀线条,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习惯了独自承担,习惯了将身边人护在羽翼之下,却唯独不习惯处理眼下这种局面。他意识到,简单的命令或安抚,对此刻的谢悔恐怕都已失效。 他沉默片刻,终是放缓了声音,那里面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软:“谢悔,为师……并非有意让你担忧。” 这句话像是终于触动了某个开关。 谢悔猛地转过身来。 洛云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不再是平日里沉静无波,或偶尔带着孺慕与依赖的眼眸。 此刻,那双眼里布满了红丝,里面翻涌着的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汹涌的愤怒,还有更深处的,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惊惧和后怕。 “担忧?”谢悔的声音嘶哑,像是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尖锐的嘲弄,却又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师尊觉得,弟子只是在担忧?” 他往前踏了一步,逼近床榻,周身那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实质化。他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千斤的重量:“弟子是不是该庆幸?庆幸师尊只是吐血昏迷,只是气若游丝,只是差点就在我眼前……” 那个死字,在他舌尖滚了滚,却最终没能说出口,仿佛一旦说出,就会变成可怕的诅咒。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 “您总是这样……”他的声音开始发抖,那层强装的冷静外壳出现了裂痕,“总是这样!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阵法危险,您去破!反噬严重,您来受!是不是在您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您挡在身后、需要您用命去护着的……累赘?!”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委屈和自厌。 洛云琛被他这番激烈的言辞震住了,他从未见过谢悔如此失控的模样。他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胡说!你怎会是累赘……” “那为何不肯信我?!”谢悔打断他,眼眶红得骇人,水光在眼底积聚,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为何不肯信我自己也能应对?为何非要……非要弄伤自己来证明你能护住我?!”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您知不知道,看着您站在那里,脸色白得像纸,还要强撑着指点方位。看着您吐血,看着您倒下去……我……我……” 他“我”了半天,后面的话却堵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压抑的喘息。那种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在眼前崩塌却无能为力的恐慌,比直面任何强敌都要让他恐惧千百倍。 洛云琛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因极力克制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痛得厉害。 他忽然意识到,谢悔气的,从来不是所谓的“多管闲事”的保护,而是他这种近乎自毁的、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的态度。 “我并非不信你。”洛云琛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刻的倦意,“你的修为进境,我心知肚明。那阴气冲击,你或可抵挡,但神魂侵蚀,防不胜防。我……只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代价在我可控范围内。” “可控范围?”谢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洛云琛苍白如雪的脸,指着那依旧微弱的气息,“这就是您的可控范围?吐血昏迷,神魂震荡,气息奄奄?师尊,您告诉我,到底怎样才算不可控?” 他说不下去了,那个可怕的想象让他浑身发冷。他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洛云琛看着他这副样子,所有准备好的、关于大局、关于效率、关于师尊责任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已经长得比他还高的青年,内心深处隐藏着如此巨大的不安和恐惧。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夜色又浓重了几分。 终于,他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剖析自己的艰难:“习惯了。” 谢悔猛地转回头,眼中带着不解和更深的痛楚。 洛云琛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眼神有些悠远:“习惯了计算代价,习惯了权衡利弊,习惯了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成果。或许在你看来自是不该被轻易付出的代价,但在我漫长的生命里,它早已是最习惯被牺牲的那一部分。” 他说的平静,谢悔却听得心如刀绞。 “所以,您就觉得,您可以随意作践它?因为它习惯了?”谢悔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那您有没有想过……想过看着您这样‘习惯’的人,会是什么感受?” 他一步步走回床边,却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云琛“您把我养大,教我修行,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绊,是我活着的意义!您让我习惯了有您,依赖您,仰望您……然后您现在告诉我,您习惯了牺牲自己?那您让我怎么办?习惯看着您一次次倒下吗?习惯有一天……习惯失去您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积压了数日的恐惧、委屈、愤怒和深深的无助,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洛云琛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谢悔脸上肆无忌惮的泪水,听着他那番近乎绝望的控诉,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一阵剧烈的收缩。他从未想过,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承担和保护,在谢悔心里,竟成了悬顶之剑,成了日夜折磨他的恐惧之源。 他一直以为,将他护得周全,便是最好。 却原来,自己的“不珍惜”,才是对他最残忍的伤害。 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心疼,汹涌地漫上心头,冲垮了他一直以来坚固的心防。他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谢悔,那个从小被他带在身边、从倔强沉默到渐渐会对他露出笑容的孩子,此刻因为他的“习惯”,痛苦至此。 他挣扎着,用尚存力气的手,轻轻握住了谢悔紧攥着、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 谢悔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那只虽然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道的手握紧了。 洛云琛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是师尊……想错了。” 谢悔的哭声微微一滞,抬起泪眼朦胧的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洛云琛迎着他的目光,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想着如何护你周全,却忘了你的恐惧,却忘了它会让你疼。”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握着谢悔的手微微用力:“以后不会了。” 其实洛云琛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实在是说不出口。他没有办法说出口,就因为自己是师尊,谢悔是弟子。 谢悔看着他,但里面的疯狂和绝望,却渐渐被一种巨大的、不敢置信的希冀所取代。 “我答应你,”洛云琛看着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与郑重,“会更珍惜自己。不会再轻易让自己陷入那般境地。若遇险情,必与你商议,信你之力,可好?” 这不是敷衍,而是他深思熟虑后,给出的承诺。他看到了他的痛,读懂了他的怕,他无法再忽视这颗因他而备受煎熬的心。 谢悔看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确认他话中的真假。最终,他猛地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爆发,而是情绪宣泄后,带着无尽委屈和后怕的释放。 洛云琛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任由他靠着,用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轻轻地生疏地,拍抚着谢悔的脊背。 “睡吧,阿悔。” 窗外的月光悄悄探入室内,将相叠的身影拉长,柔和了满室的清冷。桌上的烛火,依旧安静地燃烧着,映照着这一对师徒,一个终于卸下心防承诺改变,一个终于得到回应。 漫漫长夜,似乎终于透进了一丝暖光。 冰,化了。 第16章 云深松涧小当家 洛云琛是在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温暖中醒来的。 意识先于视觉回归,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往日独寝时浸入骨髓的清冷,而是身侧传来的、沉稳而富有生命力的热源。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初时有些模糊,适应了室内微弱的天光后,才看清了身边的景象。 谢悔和衣躺在他身侧,并未盖被,似乎只是累极了,寻了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守着,便沉沉睡去。青年侧身对着他,面容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柔和了许多,褪去了昨日那般尖锐的愤怒与绝望,只余下深深的疲惫。他呼吸匀长,剑眉微蹙,仿佛在睡梦中依旧未能完全安心,一只手臂却无意识地、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守护姿态,轻轻搭在洛云琛身侧的锦被外。 洛云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动。 记忆中,谢悔小时候怕黑,也曾这般蜷缩在他榻边,攥着他一片衣角才能安睡。只是不知从何时起,这孩子长大了,修为高了,心思也深了,再不曾有过如此依赖外露的时刻。 昨日那场激烈的冲突,像是骤然撕开了层层包裹的外壳,露出了内里始终未曾改变过的、近乎偏执的依恋与恐慌。 他心中微涩。自己那些所谓的习惯”与“承担”,原来早已成了拴在谢悔心上最沉重的枷锁。 窗外,云深松涧特有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湿润的凉意透过窗棂缝隙漫入室内。洛云琛轻轻动了一下,试图起身,却牵动了内腑尚未平复的暗伤,一阵隐痛让他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 几乎是同时,身侧的谢悔眼睫猛地一颤,倏然睁开双眼。那眸子里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蒙,只有瞬间凝聚的警惕和清醒,直直看向洛云琛,直到确认他无恙,那紧绷的肩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几分。 “师尊?”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低哑,目光落在洛云琛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可是不适?”说着,他便要起身去探脉。 “无妨。”洛云琛抬手虚虚一挡,动作依旧有些无力,“只是躺久了,想起来活动一下。”他顿了顿,看着谢悔眼下淡淡的青黑,缓声道,“你再多歇息片刻。” 谢悔却已利落地坐起身,摇了摇头:“弟子不困。”他动作自然地伸手,替洛云琛将滑落的被子掖好,指尖在触及那微凉的被角时,停顿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整个过程流畅而沉默,带着一种经过昨日之后、略显小心翼翼的妥帖。 洛云琛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有些心结,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尽解,需要时间慢慢熨帖。 他最终还是起了身。谢悔立刻上前搀扶,动作不容拒绝,力道却拿捏得极稳,既提供了支撑,又不会让他感到被冒犯。 站在窗边,望着窗外云雾缭绕、松柏叠翠的景象,洛云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凉水汽与草木清香的空气,只觉得胸口的滞涩似乎都散去了些许。只是这清晨的寒意,确实比往日更重了些。 洛云琛怕热不怕冷,所以云深松涧夏凉冬更凉。但是谢悔到时与他恰恰相反,每次到了冬天又冷又要面子。 几年前的小谢悔往往是先给师尊添衣盖被,随后再打理自己。每次一不注意就着凉了,洛云琛又反过来照顾他。 “今日似乎格外冷些。”他随口道。 谢悔站在他身后半步之处,闻言应道:“嗯,涧底寒潮上涌,怕是这几日都要如此。”他目光落在洛云琛略显单薄的寝衣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洛云琛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朝门外走去:“你去将昨日送来的那几味温补的药材取来。” 谢悔一怔:“师尊要配药?弟子来吧。” 洛云琛摇了摇头,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小厨房的方向,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不必。我煲汤。” 谢悔彻底愣在原地,看着那道依旧有些虚弱,却步履坚定的背影,一时竟忘了反应。师尊…要下厨? 洛云琛于衣食住行上向来淡漠,辟谷是常事,即便偶尔用些灵谷仙蔬,也多是谢悔打理,他亲自出手,尤其是这般带着烟火气的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下意识地跟上,只见洛云琛已挽起了宽大的袖口,露出了一截白皙却并不显孱弱的手腕。他站在灶台前,面对着那些瓶瓶罐罐和药材,动作虽不熟练,却异常专注认真。 取药、清洗、控水、生火……洛云琛做得很慢,每一个步骤都力 求精准。他并未动用灵力取巧,而是如同凡人一般,守着那簇小小的火苗,看着砂锅里的清水渐渐泛起微澜。 谢悔就静静地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在洛云琛清俊的侧脸上,为他平日里过于苍白的肤色添上了一层罕见的暖色。 那双惯常用来执剑、抚琴、勾勒符文的手,此刻正拿着汤勺,轻轻搅动着锅内渐渐散发出药香与食材清香的汤汁。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谢悔心中弥漫开来。不再是昨日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恐慌,也不是平日里的敬畏与仰慕,而是一种……更加踏实、更加温软的暖流,悄然浸润着他因恐惧而紧绷了太久的心神。 这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随时可能为了所谓大局而牺牲自己的师尊,而是一个会感到寒冷、会愿意为他走下神坛、亲手沾染烟火气的……实实在在的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混合着药材清苦与灵禽肉香的味道,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安神定魄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洛云琛盛出一碗汤,汤汁清澈,几片参须和枸杞点缀其间,热气腾腾。他端着碗,走到谢悔面前,递给他。 “趁热喝。”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驱驱寒。” 谢悔低头,看着那碗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伸出双手,郑重其事地接过,碗壁传来的温度,透过掌心,一路熨帖到了心底最深处。 他抬起头,看向洛云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多谢师尊。” 洛云琛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和那捧着碗、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的模样,心中那片常年冰封的湖面,似乎也随着这厨房的暖意和汤的香气,融化了一角。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转身望向窗外,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晨光渐亮。 云深松涧的清晨,依旧寒冷,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却因一锅汤,一句话,一个无声的承诺,而充满了足以抵御一切寒流的暖意。日子,似乎终于可以回到它应有的、平静而温暖的轨道上去了。至于那些深埋的恐惧与不安,或许,会在这般日常的消磨中,慢慢淡去。 [锁]作者有话要说内容存在问题,暂时锁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云深松涧小当家 第17章 顾暄和 “洛阙!!洛云琛!!!本座回来了!”本身两个人坐在那里好好的喝这汤,这师慈子孝的画面被一道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了。 洛云琛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这么吵,而且敢随意进出云深松涧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了——顾暄和 “走吧,去把顾宗主迎进来。”洛云琛顺手抄起一旁放着的斗篷丢给了谢悔“披上,别冻傻了。” 洛云琛话音未落,那吵嚷声已由远及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穿透了云深松涧的静谧雾气。 “洛云琛!你人呢?本座大老远跑来,连杯热茶都没有吗?” 谢悔接过师尊抛来的斗篷,那是一件厚实的银灰色裘绒斗篷,内里似乎还残留着洛云琛身上清冷的淡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和汤药气。他依言披上,系带时指尖微顿,感受到裘绒隔绝了外界渗入的寒意,确实暖和了许多。 洛云琛自己也取了件稍薄些的月白斗篷披上,动作依旧有些缓慢,但神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他看向谢悔,见他将自己裹得严实,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走吧。”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小厨房,迎向那打破了清晨宁静的源头。 院门外,一道火红的身影正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与这云深松涧的清冷色调格格不入。 来人面容俊朗,眉眼飞扬,一身赤金纹路的宗主袍服穿在他身上,愣是被穿出了几分江湖侠客的洒脱不羁。正是当今修真界第一大派——归墟之涧宗主,顾暄和。 “哟?舍得出来了?”顾暄和挑眉,目光先在洛云琛脸上转了一圈,敏锐地捕捉到他比往常更甚的苍白,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视线随即落到洛云琛身后的谢悔身上。 尤其是在他披着的那件明显属于洛云琛的斗篷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啧,小妄言也在啊,这是……刚从厨房出来?难得难得,你们这云深松涧总算有点烟火气了,本座还以为你们师徒俩都靠吸风饮露过日子呢。” 他说话向来直接,带着熟稔的调侃。 洛云琛早已习惯他这调调,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吵嚷什么,进来喝汤。” “汤?”顾暄和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跟着往里走,“你洛阙亲手煲的?那本座可得好好尝尝,是不是比丹药还难以下咽。” 谢悔沉默地跟在后面,对顾暄和的调侃置若罔闻,只是目光始终不离洛云琛左右,注意着他的步伐,确保他不会因地面湿滑或体力不支而有所闪失。 三人回到方才的小厅,砂锅里的汤还温着,香气未散。 顾暄和也不用招呼,自己寻了位置坐下,目光在洛云琛和谢悔之间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洛云琛身上,语气随意,眼神却带着探究:“前几日青霖镇那边的动静,闹得不小啊。听说你亲自去了一趟?怎么,几个不成气候的阴秽之物,也值得你动手?” 洛云琛执起汤勺,又盛了一碗汤,推到顾暄和面前,动作从容:“恰逢其会罢了。阵法有些门道,已解决了。”他语气平淡,将昨夜的惊心动魄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顾暄和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挑眉:“嗯?味道居然不错?看来你这些年除了修炼,也没完全忘本嘛。”他放下碗,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少糊弄我。我收到严振那老小子的传讯了,说得语焉不详,只道情况复杂,你……损耗不小。” 他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带着真切的关切:“到底怎么回事?严重吗?” 洛云琛瞥了一眼旁边瞬间绷紧了下颌的谢悔,抬手示意他稍安,才对顾暄和道:“无碍,休养几日便好。反噬有些麻烦,但不致命。” “反噬?”顾暄和脸色微沉,“你又乱来了?”他了解洛云琛,这人看着清冷出尘,实则骨子里执拗得很,为了达成目的,对自己狠得下心。 “嗯,还被谢悔训了一顿。”洛云琛不欲多谈,转移了话题,“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顾暄和哼了一声,知道他不愿多说,也不再逼问,顺着他的话道:“宗门里那些琐事自然有长老们操心,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他嘴上不饶人,眼神里的担忧却做不了假,“顺便,北境那边传来消息,冰川之下似乎有些异动,灵气流向紊乱,我打算派人去查探一 番,来跟你通个气。” 洛云琛沉吟片刻:“北境……确实许久未有动静了。派人谨慎些,那边环境恶劣,非比寻常。” “说到派人谨慎,我让人用仙山神木给你塑那具身体。”顾暄和摆摆手,又喝了一口汤,状似无意地说道,“到时候你把身体养好了,就要辛苦一下了”洛云琛明白他意有所指,就是辛苦他跑一趟。 洛云琛眸光微敛:“嗯。” 顾暄和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无异样,才松了口气般,重新靠回椅背:“至于那个什么什么镇,北境那边好像有些关联。”他说这话时,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沉重。 厅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以及偶尔汤匙碰触碗壁的轻响。 谢悔始终沉默地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他敏锐地察觉到顾暄和话语中隐藏的深意,关于青霖镇,和北境。他心中疑虑更深,却按捺着没有发问。他知道有些事,师尊若不愿说,他问也无用。 顾暄和坐了一会儿,将碗里的汤喝得一滴不剩,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行了,汤也喝了,人也看了,本座也该回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洛云琛,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你好好养着,别总让人操心。小妄言,”他又转向谢悔,带着点戏谑,“看好你师尊,他要是再乱来,你就来找我告状,本座帮你收拾他。” “我回去给你赶赶进度,别老是用个废物小孩的身体到处乱跑。”顾暄和看了谢悔一眼“照顾好你小师尊~” 谢悔抬起眼,对上顾暄和带着笑意的目光,没有应声,只是微微颔首。 顾暄和也不在意,大笑着转身,火红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地消失在雾气缭绕的松林小径尽头。 吵嚷的人走了,云深松涧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外界的、鲜活而温暖的气息。 洛云琛望着顾暄和消失的方向,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看向身旁依旧沉默的弟子。 “汤要凉了。”他轻声道。 谢悔“嗯”了一声,重新拿起汤匙。 晨光渐暖,穿透薄雾,洒在师徒二人身上。斗篷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碗热汤,驱散了寒气,也似乎暂时驱散了潜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至少在此刻,岁月显得静谧而安稳。 关于顾暄和: 姓顾名暄和 字望之 喜欢喝酒,但是酒量不佳。是洛云琛和严振的发小,经常会找他们来喝酒。有的时候被洛云琛骂是不务正业,会尬笑两声然后接着拉人喝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顾暄和 第18章 偷酒 日子便在云深松涧这片看似与世隔绝的静谧中,如水般流淌。洛云琛的伤势在谢悔近乎严苛的精心照料下,缓慢却稳定地好转。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这日午后,难得的暖阳穿透层层叠叠的松针,在积年的苔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洛云琛披着那件月白斗篷,坐在临水的凉亭里,面前石桌上摊着一卷阵图,目光却并未落在其上,而是望着亭外空地上那道腾挪闪转的玄色身影。 谢悔在练剑。 少年,或者说,青年? 洛云琛有时会恍惚,当年那个需要他俯身才能牵到手的孩童,何时已长得这般挺拔。身姿矫健,剑光如匹练,划破山涧清冷的空气,带着隐隐的破风声。 他的剑法早已脱离了初学时的稚嫩,招式凌厉,锋芒内蕴,每一式都凝聚着精纯的灵力与一股压抑不住的锐气。那是属于谢悔自己的道,正在一步步成型。 洛云琛静静看着,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欣慰。这孩子,天赋心性皆是上乘,假以时日,成就必不可限量。 只是……他目光落在谢悔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以及那紧抿的、显露出十足专注的唇线上,心中微微一动。这般练剑,结束后定然口干舌燥,浑身热气腾腾。若此时能有一杯…… “谢悔。”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场中。 剑势骤然一收,谢悔挽了个剑花,身形定住,转头望来,气息因运动而略显急促:“师尊?”他的眼神带着询问,汗水顺着下颌滑落。 洛云琛神色不变,语气平淡:“庭前那株梅树下埋了几坛‘醉松雪’,去取一坛来。” 谢悔握着剑柄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他看着亭中那人清隽却依旧难掩苍白的侧脸,眉头微蹙:“师尊,您伤势未愈,不宜饮酒。”语气是毫不迟疑的否决。 洛云琛指尖在阵图上轻轻敲击了一下,淡淡道:“浅酌无妨,驱驱寒湿。” 谢悔的态度异常坚决,带着一种在这个问题上绝无商量余地的执拗,“您若觉得寒,弟子去为您煮驱寒的汤茶。” 洛云琛不说话了。他知道谢悔在这件事上绝不会让步。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唯独涉及他身体安危时,便会露出这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垂下眼帘,目光重新落回阵图上,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罢了,你继续吧。” 谢悔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师尊不再坚持,这才重新提起剑,继续之前的练习,只是招式间,似乎更多了几分心不在焉的警惕,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扫向凉亭。 洛云琛依旧看着阵图,心思却早已飘远。那“醉松雪”是他亲手所酿,取松涧晨露与百年梅花雪水,辅以数十种灵植,埋于老梅树下汲取地脉灵气,口感清冽甘醇,后劲却绵长霸道,极合他心意。 养伤这些时日,饮食清淡,汤药不断,嘴里早已寡淡得厉害,方才看谢悔练剑,那久违的酒意竟被勾了起来,如同心底钻出的一只小爪,挠得他心痒难耐。 谢悔看得紧,明着要,定然是无果。 一个念头,悄然浮上心头。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谢悔一套剑法演练完毕,收剑入鞘,气息微喘。他走到亭边,拿起石凳上备好的布巾擦汗。 “去后山灵泉沐浴吧,祛除汗湿,免得着凉。”洛云琛头也未抬,声音平稳地吩咐道。 后山灵泉距离此地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来回加上沐浴,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谢悔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洛云琛。洛云琛依旧专注地看着阵图,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平静无波。 “……是,师尊。”谢悔沉默一瞬,终究还是应下。他仔细将布巾叠好,又看了一眼洛云琛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终是转身,朝着后山方向走去。只是步伐,比往常略显急促。 待那道玄色身影彻底消失在松林小径深处,洛云琛才缓缓抬起头。他放下手中的阵图,站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袍。 行动。 洛云琛步履从容地朝着记忆中那株梅树的方向走去。云深松涧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无比,就算是闭着眼睛走都不会磕了碰了。 梅树虬枝盘曲,在冬日里绽放着疏落的浅粉花朵,幽香暗浮。洛云琛走到树下,目光扫过一处泥土颜色略显不同的地方。他蹲下身,指尖微动,一股柔和的力量透入土中,轻轻一震。 “啵”一声轻响,一个约莫尺许高的青瓷酒坛被灵力托着,破土而出,稳稳落在他手中。坛身还沾染着湿润的泥土,密封的坛口散发着诱人的酒香。 成了。 洛云琛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他抱着酒坛,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寻了梅树后方一块被枝桠遮掩的平整山石坐下。此地僻静,不易被人发觉。 拍开泥封,一股更加浓郁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夹杂着梅花的冷香与松木的沉稳。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玉杯,斟了半杯。酒液呈浅琥珀色,在透过枝叶缝隙的阳光下,流转着诱人的光泽。 他端起酒杯,凑近鼻尖轻嗅,那熟悉的、令人心神舒缓的香气让他微微眯起了眼。正要品尝这暌违已久的滋味—— “师尊。” 一个低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自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 洛云琛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僵在了半空。 他缓缓转过头。 谢悔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玄衣墨发,神色平静,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牢牢锁在他手中的酒杯上,里面翻涌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果然如此的无奈,有被欺瞒的微恼,更有一种“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 他根本就没去后山,或许只是绕了一圈,便径直守在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的酒香,此刻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尴尬的气息。 洛云琛看着去而复返的弟子,饶是他心境早已修炼得古井无波,此刻面上也难免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类似于被抓包的心虚。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地放下酒杯,语气依旧平淡:“……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悔没有回答他这个显而易见是转移话题的问题。他的目光从酒杯移到洛云琛脸上,一步步走近,最后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俯身,视线与他齐平。 “师尊,”谢悔的声音很轻,他伸出手,不是去夺那酒杯,而是轻轻握住了洛云琛端着酒杯那只手的手腕,指尖温热,力道却不容抗拒,“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偷酒喝?”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奈和纵容的叹息。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 您这故作镇定转移话题的模样,和那些偷糖吃被大人抓到的小孩,有何分别? 洛云琛:……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弟子那双深邃的眼眸,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道,生平第一次,在面对这个小自己不知多少岁的徒弟时,竟有种无言以对的窘迫。 山风吹过,梅枝轻颤,落下几片花瓣,悄无声息地覆在那一坛一杯,以及那双交叠的手上。 山风似乎都在谢悔那声听不出情绪的诘问中停滞了片刻。梅花的冷香与酒液的醇香交织,缠绕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里,无端生出几分暧昧的黏稠感。 洛云琛手腕被谢悔握着,那触感温热而有力。因为常年持剑,虎口处的薄茧存在感极强。 他试图稍稍挣动,却发现徒劳无功。谢悔的指尖看似轻柔,实则如同铁箍,牢牢锁住。 “放手。”洛云琛蹙眉,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惯有的清冷,试图用师尊的威严化解这过于逾越的境地。 谢悔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又凑近了些许。他的呼吸几乎要拂过洛云琛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委屈的、却又隐含控诉的语调:“师尊方才支开弟子,便是为了这个?弟子在您心里,便是如此不通情理,连一口酒都舍不得给您喝么?” 他这话说得极其刁钻,仿佛他才是那个被辜负了心意的人。那双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洛云琛,眼尾似乎还泛着点不易察觉的红,配合着他练剑后尚未完全平复的、带着热意的气息,竟真显出几分被欺负了的可怜姿态。 洛云琛被他这倒打一耙弄得一时语塞。明明是他偷酒被抓个正着,怎么反倒成了谢悔委屈了? “滚…”他刚想开口,谢悔却截断了他的话头。 “弟子只是担心您的身子。”谢悔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浓浓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您可知,看着您昏迷不醒,看着您呕血,弟子心里……有多怕?” 他握着洛云琛手腕的力道微微收紧,像是要确认眼前人的真实存在,“如今您伤势未愈,又要碰这伤身的烈酒,若再引出什么好歹,您让弟子……如何自处?” 句句恳切,字字关心。 洛云琛看着他这副情真意切、仿佛自己再坚持喝酒就是十恶不赦的模样,他自是知道谢悔的担忧并非作假,只是这表达方式…… 见洛云琛神色有所松动,谢悔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但面上依旧是那副隐忍又委屈的样子。他松开了握着洛云琛手腕的手,却没有退开,反而就势在洛云琛身侧坐了下来,肩膀几乎要挨着肩膀。 他伸手,拿过了那个被洛云琛放下的玉杯,里面还有半杯清澈的酒液。他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微凉的杯壁,垂着眼睫,轻声道:“师尊若实在想喝……弟子陪您喝一点,可好?” 谢悔抬起眼,目光澄澈,带着一种纯粹的想要分担的意图:“弟子看着您喝,只许喝这一杯。有弟子在旁,总好过您独自在此……伤身。”他将“独自”二字咬得微重,仿佛洛云琛背着他偷喝是件多么令人不放心的事情。 洛云琛看着身旁的弟子,青年挺拔的身躯带着灼人的热度,靠得极近,身上还残留着练剑后的薄汗气息,混合着松涧的清冷和一丝独属于谢悔的、侵略性的凛冽。 他沉默片刻,终究是败给了那眼底看似纯粹却步步为营的坚持,以及……自己心底那点确实未散的酒瘾。 “……随你。”他偏过头,目光重新落向远处的松林,语气听不出喜怒,耳根却似乎染上了些许不同于酒意的微红。 谢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很快又压下。他执起酒坛,动作优雅地为自己也斟了半杯醉松雪,然后将那杯属于洛云琛的酒,轻轻推回到他面前。 “师尊,请。”他端起自己的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洛云琛。 洛云琛瞥了他一眼,终是伸手端起了那玉杯。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清冽甘醇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梅花的冷香和灵植的馥郁,随即一股暖意自丹田升起,蔓延向四肢百骸,确实舒坦。连日来汤药的苦涩和身体的滞涩,似乎都被这口酒熨帖了不少。 谢悔看着他微微眯起眼、喉结滚动吞咽的侧影,眸色深了深,也仰头将自己杯中酒饮尽。酒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那酒是师尊酿的,此刻是与师尊共饮,这滋味便截然不同。 “可还满意?”谢悔放下酒杯,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笑意盈盈地看着洛云琛。那笑容里,没了方才的委屈,多了几分属于猎人的、志在必得的慵懒。 洛云琛感受着体内流转的暖意,淡淡“嗯”了一声。他岂会看不出谢悔那点小心思? 罢了。 谢悔见他并未排斥,得寸进尺地又为他斟了半杯,这次却未再推过去,而是就着靠近的姿势,将酒杯递到了洛云琛唇边。 “最后一杯。”他声音低柔,带着诱哄的意味,眼神却强势地锁住洛云琛,“弟子喂您。” 洛云琛身体微微一僵,看着近在咫尺的酒杯,和谢悔那不容拒绝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的酒香似乎更浓了,带着醉人的气息。他迟疑了片刻,终是就着谢悔的手,微微低头,唇瓣触及微凉的玉杯边缘,将杯中酒缓缓饮尽。 这个姿势,近乎狎昵。谢悔的手指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 酒液入喉,洛云琛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层极淡的绯色,如同雪地上染了霞光,清冷中透出惊心动魄的艳色。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够了。” 谢悔从善如流地放下酒杯,指尖却仿佛无意般,轻轻擦过洛云琛的唇角,拭去那并不存在的一滴酒渍。动作轻柔,却带着明目张胆的占有意味。 “嗯,够了。”谢悔低笑一声,心情大好。他看着洛云琛微醺的侧颜和那泛红的耳尖,他的师尊真好看。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在梅树下拉长,交织在一起。一坛酒,两只杯。 嘻嘻甜甜的很安心,我从来不写刀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偷酒 第19章 同衾共枕眠 最后一杯酒的暖意尚未在四肢百骸间完全化开,洛云琛便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袭来。他素来酒量不差,但这“醉松雪”后劲绵长,加之他重伤初愈,身体远比平日里敏感脆弱。 那层因酒意而浮起的薄红,此刻更深了些,如同上好的白玉染了胭脂,一路蔓延至眼尾,为他清冷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平日里绝难见到的秾丽与……脆弱。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不断上涌的、令人松懈的醺然感。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谢悔的眼睛。 “师尊?”谢悔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靠得极近。他并未直接触碰,但那存在感却如同实质,将洛云琛周身的气息都笼罩了起来,“可是不适?” 他话未说尽,留下无限的余地让人自行填充那未尽的担忧与“早知如此”的意味。 洛云琛蹙眉,想说自己无妨,只是这酒……确实比记忆中更烈了些。然而他刚一启唇,还未出声,谢悔却已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轻轻握住了他按在太阳穴的那只手腕,将其温柔却坚定地拉了下来。 “别按了,越按越晕。”谢悔的语气低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熟稔,仿佛他才是那个更懂得照顾人的一方。他的指尖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用温热的指腹,极轻极缓地在那微蹙的眉心和太阳穴周围按揉起来。 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 洛云琛身体猛地一僵。 这接触太过亲密,远远超出了师徒应有的界限。那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清晰地传来。他想避开,想斥责这逾越的举动,但酒意麻痹了他的警觉,而那恰到好处的按揉,也确实缓解了那恼人的晕眩。 “……成何体统。”最终,他只是低斥了一声,声音却因酒意和那舒适的按揉而显得有些绵软无力,毫无威慑力可言。 谢悔的嘴角在洛云琛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得寸进尺,将另一只手也轻轻搭上了洛云琛的肩头,以一种半扶半抱的姿势,将他虚虚地圈在自己与梅树之间的一方狭小天地里。 “弟子只是担心师尊。”谢悔的声音几乎贴着洛云琛的耳廓,呼吸间带出的热气,混合着淡淡的酒香,拂过他敏感的耳垂,“您若倒了,弟子可是会心疼的。” 这话语里的暧昧几乎不加掩饰。他将自己的心思,包裹在看似纯然的关心里,步步紧逼。 洛云琛心跳漏了一拍,耳根那抹红色愈发明显。他试图挣脱,却发现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酒意如同潮水,一**冲刷着他的理智和力气。谢悔的手臂看似随意地搭着,却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将他困在原地。 “你……放肆。”他再次斥道,语气却连自己都听出了其中的虚浮。 谢悔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传来轻微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递给洛云琛。那笑声不再掩饰其中的愉悦与占有。 “弟子对师尊,从来都是……忠心不二。”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像是带着钩子,撩拨着那层摇摇欲坠的窗户纸。 他停下了按揉的动作,手指却顺着洛云琛的鬓角,极其自然地滑落,轻轻拂开一缕被风吹乱、粘附在他颊边的墨发。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那细腻的、泛着不正常热度的皮肤。 洛云琛猛地一颤。他抬起眼,对上谢悔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平日里沉静如渊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以及毫不掩饰的、翻滚的欲念与势在必得。 夜色渐浓,最后一抹天光也隐没在山峦之后。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勾勒出两人几乎贴在一起的轮廓。 梅花的暗香,泥土的清新,以及那未散的、醉人的酒气,共同发酵成一种令人心慌意乱的氛围。 “回去吧。”洛云琛率先移开了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在这朦胧的夜色和酒意之下,有些东西正在失控。 谢悔从善如流,应道:“好。” 他扶着洛云琛站起身,手臂依旧稳稳地托着他的肘部,仿佛他只是个易碎的琉璃人儿。回程的路,寂静无声,只有脚步声踩在松针上的沙沙轻响。 谢悔没有再做出更逾越的举动,但那无声的陪伴和无处不在的守护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具侵略性。他就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正以温柔和关切为丝线,将他的师尊,他的月光,他的所有物,一点点地、不容抗拒地,纳入自己的领域之中。 而洛云琛,在这半是酒醉半是清醒的迷蒙间,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却似乎并未生出真正的抗拒之心。只是觉得,这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要漫长得多。 谢悔扶着洛云琛回到住处,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洛云琛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脚下发软,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谢悔身上。 “坐好。”谢悔把他按在床沿,转身去倒水。 洛云琛靠在床柱上,闭着眼,眉头微蹙。他能感觉到谢悔走了回来,水杯没递到他手里,反而直接凑到了他唇边。 “喝点水。”谢悔的声音很近。 洛云琛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确实缓解了些许喉咙的干渴和酒气。他睁开眼,发现谢悔正低头看着他,距离很近,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但存在感极强。 “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洛云琛想让他离开,自己静一静。 谢悔却没动。他把水杯放到一边,然后伸手,开始解洛云琛外袍的系带。 洛云琛一把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外袍沾了土气,穿着不舒服。”谢悔说得理所当然,手上动作没停,轻轻拨开洛云琛没什么力气的手,继续解开了系带,帮他把外袍脱了下来,搭在旁边的屏风上。 做完这些,他又俯身,去脱洛云琛的鞋子。 “谢悔!”洛云琛语气重了些。 谢悔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执拗:“师尊累了,早些安置。”他手下没停,利落地脱掉他的鞋子,然后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到他身上。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细心。 洛云琛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得没了脾气,加上酒劲上涌,确实浑身乏力,便由他去了。他躺下,侧过身,背对着谢悔,意思很明显——你可以走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是谢悔吹熄了那盏唯一的灯。房间里顿时陷入黑暗和寂静。 洛云琛以为他走了,刚松了口气,却听到脚步声靠近,然后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谢悔竟然在床沿坐了下来。 “你怎么还不走?”洛云琛忍不住转身问他。 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谢悔模糊的轮廓。他声音很低:“弟子怕师尊半夜不适,守着。” “滚回去。”洛云琛命令道。 谢悔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师尊若是赶我走,我就去院子里站着。外面霜寒重,师尊知道的。” 这简直是威胁。洛云琛被他这话噎住了,他知道谢悔真干得出来。 “随你。”他有些恼火地转回身,不再理会。 身后没了动静,但洛云琛能感觉到谢悔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灼灼的,让他根本无法入睡。 心烦意乱。 过了不知多久,他感觉谢悔动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探过来,替他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 洛云琛身体微微一僵,没动。 那只手掖好被角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轻柔地落在了他的头发上,像是安抚,又像是…留恋,只是很短的一下,就迅速收了回去。 之后,身后彻底安静下来。 洛云琛在黑暗里睁着眼,酒意似乎散了些,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谢悔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沉默地守在床边,存在感却比任何时候都强。 房里一片漆黑,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洛云琛背对着谢悔,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他无法忽略,更无法入睡。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山涧的寒气似乎也透过门窗缝隙渗了进来。洛云琛自己裹着被子尚且不觉得,但想到谢悔就这么干坐在床边,连件厚衣服都没披……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这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师尊?”谢悔立刻低声询问,带着关切。 洛云琛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有些沉闷:“上床睡。”他说完,便不再出声,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指令。 谢悔闻言,明显愣了一下。他看向床上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黑暗中,唇角无法自控地扬起一个弧度,但声音却克制得极好,甚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迟疑:“……弟子不敢逾越。在床边守着就好。” “去。”洛云琛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像是恼他啰嗦,又像是恼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心软,“明日若着了凉,还得费心。” 这话听起来像是嫌弃,但其中的意味,两人都懂。 “是,师尊。”谢悔这次没再推辞,他站起身,动作很轻地走到柜子前,摸索着取出了一床备用的锦被。 他抱着被子,站在床边,一时有些犹豫是该打地铺,还是…… “上来。”洛云琛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背对着他,但话语却让谢悔的心跳漏了一拍,“别磨蹭。” 谢悔不再犹豫,他轻轻地将被子放在床的外侧,然后和衣躺了下来。床不算小,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绝谈不上宽敞。他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洛云琛,中间甚至还留出了一道缝隙,规规矩矩地盖着自己的被子。 两人并排躺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静谧,比刚才谢悔坐在床边时,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昵和……紧张。 洛云琛能感觉到身旁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这让他身体有些僵硬。他从未与人同榻而眠,更别提是自己的弟子。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话已出口,也无法收回。 谢悔则屏息凝神,躺得笔直,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鼻尖萦绕着师尊身上清冷的淡香,混合着一丝未散的、极淡的酒气,这味道让他心跳如鼓,血液都似乎热了几分。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洛云琛以为谢悔已经睡着了,他自己的身体也因为疲惫和酒意渐渐放松下来时,却感觉到身旁的人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谢悔似乎是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身,面向了他这边。一道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后颈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洛云琛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动。 然后,他感觉到一条手臂,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缓慢地搭在了他的腰上,隔着两层锦被,很轻。 谢悔的动作很轻,仿佛只要洛云琛有一丝抗拒,他就会立刻收回。 洛云琛闭着眼,睫毛轻颤了一下。他应该推开他的。这太不合规矩。 或许是夜太深,或许是酒意未散,或许是他心底深处,也并非全然排斥。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保持着侧卧的姿势,任由那条手臂搭着,仿佛默许了一般。 察觉到他的默许,身后的谢悔似乎彻底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像是真的睡着了。搭在他腰际的手臂,也自然而然地收拢了些许,将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彻底消除。 黑暗中,洛云琛缓缓睁开眼,望着墙壁模糊的轮廓,心中一片纷乱。而身后传来的、安稳而灼热的体温,却像是一剂安神香,最终将他的意识也渐渐拖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这一夜,云深松涧格外安静,床榻之上,师徒二人同衾而眠,仿佛打破了某种界限,又仿佛……本该如此。 其实大家看到的这一版不是最初版……因为这个人不小心点到完结了,但完结之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撤销完结所以,只能重开一本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同衾共枕眠 第22章 三杀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几双带着贪婪与淫邪的眼睛在黑暗中窥伺。 借着屋内昏黄的油灯光芒,他们看到那气质清冷的白衣客官伏在桌上,肩头轻颤,呼吸急促,露出的半截脖颈染上了诱人的绯色。 而那个看起来不好惹的黑衣青年则坐在床边,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抵在膝上,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喉咙里溢出压抑难耐的低喘。 这景象,俨然是药效发作,意乱情迷,无力反抗的模样。 门外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猥琐眼神,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带着兴奋的颤音:“成了!妈的,这两个货色可是极品,尤其是那个白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勾人的……这次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小声点!先把人捆结实了,别像上次那个一样,差点让他挣开跑了!”另一个声音催促道。 “怕什么?喝了暖魂香,就是头龙也得软成泥!” 房门被彻底推开,三个彪形大汉鱼贯而入,为首的就是那个干瘦的老板,他脸上此刻再无谄媚,只剩下令人作呕的得意与贪婪。他手里拿着粗糙的麻绳和一块脏兮兮的、显然是用来迷晕人的布巾。 他们径直朝着看似毫无反抗之力的洛云琛走去,目光黏在他那因药力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侧脸和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小美人儿,哥哥们带你去个好地方……”老板伸出干枯的手,就要去碰触洛云琛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月白常服的瞬间。 伏在桌上的洛云琛倏然抬头,那双原本应是一片迷离的眸子此刻清亮如寒星,里面哪有半分**,只有冰封千里的杀意。 他并指如剑,甚至未曾起身,一道凝练至极带着刺骨寒意的灵力瞬间迸发,如同无形的利刃,直刺老板眉心。 是谢悔。 那老板脸上的□□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身体便僵直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地上,气息全无。眉心处,一点殷红缓缓渗出。 谢悔体内被药力催发无处宣泄的燥热与暴戾,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凛冽的杀气。身形如鬼魅般一闪,已出现在另外两名大汉中间。 那两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脖颈处便传来一阵剧痛和清晰的“咔嚓”声。谢悔双手如铁钳,干脆利落地扭断了他们的脖子,没有一丝犹豫。 两名大汉瞪圆了双眼,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软软地瘫倒在地。 三名心怀不轨之徒已然毙命,不过瞬息万变。 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依旧呼啸的风雪声。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那甜腻的暖魂香气息,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味道。 谢悔解决完三人,立刻转身看向洛云琛,眼神里带着未散尽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师尊,您没事吧?”他快步上前,注意到洛云琛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那比平时更加殷红的唇色。 洛云琛缓缓站起身,体内那股邪火因为方才的杀意和灵力运转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些,但并未根除,依旧在四肢百骸间蠢蠢欲动。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三具尸体,眼神冰冷:“搜。” “是。”谢悔强压□□内翻腾的气血和那股想要靠近师尊的疯狂念头,蹲下身,开始仔细搜查尸体。 洛云琛则走到门边,指尖弹出一缕微光,在房门上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隔音与警示结界。他靠在门框上,微微闭目,继续调动灵力对抗那顽固的药力。 谢悔很快从老板身上搜出一些零碎银钱,以及一枚黑色的刻着诡异蛇形纹路的木牌。木牌触手冰凉,隐隐散发着一丝阴气。 “师尊,您看这个。”谢悔将木牌递给洛云琛。 洛云琛接过木牌,指尖传来的阴寒让他眉头微蹙。他仔细感知着上面的纹路和气息,缓缓道:“这纹路与青霖镇阵法核心的某些符文,有几分相似之处。这阴气,虽远不及北境魔气精纯,但性质上同源。” 他抬起眼,看向谢悔:“这客栈,不仅是皮肉那么简单。他们很可能与我们在追查的事情有关,至少是某个外围环节。” 就在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谈话声,似乎是客栈的其他伙计或者同伙。 二人对视一眼。 药力未除,麻烦却已上门。他们需要尽快弄清楚这客栈的底细,然后彻底清除这些藏污纳垢之所。 “看来,需要请下面的人上来聊聊了。”洛云琛语气淡漠,眸中寒光一闪。 楼下传来脚步声和隐约的谈话声,瞬间打破了房间内诡异的平衡。 洛云琛与谢悔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默契自成。 谢悔抽出腰间那把佩剑。 “铿——”的一声清吟,如龙吟秋水,剑身出鞘三寸,寒光映亮他的侧脸。他没有回头,只将剑柄向洛云琛的方向送去。 接到剑的瞬间洛云琛立刻闪身到门侧阴影处,如同融入了黑暗本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他一只手紧握着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谢悔则迅速走到桌边,袍袖一挥,一股柔和的灵力卷起地上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将他们无声无息地塞进了房间角落的衣柜之中,掩上了柜门。 他动作依旧流畅,但细微处可见凝滞,额角渗出的汗珠更多了。做完这一切,他拂袖扫过地面,驱散了些许血腥气,随即坐回桌旁,单手支额,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膝上,指尖却微微陷入衣料,做出不胜药力、昏沉欲睡的姿态。 “老板?王哥?楼上那俩肥羊咋样了?动静不小啊刚才!”一个粗嘎的嗓音在楼梯口响起,伴随着沉重的上楼脚步声,不止一人。 “估计正快活呢!那暖魂香的劲儿,嘿嘿……”另一个猥琐的声音附和道。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似乎有些疑惑:“咦?门咋没锁严实?” “估计是刚才太急,没关好吧。进去看看,别真玩过头了,伤了货色可就卖不上价了。” 门被“吱呀”一声完全推开。两名穿着同样脏污皮袄的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一人手里提着盏昏暗的油灯,另一人手里拎着绳索和麻袋。 他们一眼就看到伏在桌上仿佛已然意识昏沉的谢悔,那副任人采撷的模样让两人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妈的,真勾人…”提灯那人咽了口唾沫,迫不及待地就要往里冲。 就在他脚步跨过门槛的瞬间,异变再起。 伏在桌上的谢悔猛然抬头,两道凝练的冰寒灵力如同无形箭矢,精准无比地射向两名大汉的膝弯。 “咔嚓!”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客栈的寂静。两名大汉猝不及防,膝盖瞬间粉碎,惨叫着向前扑倒,手中的油灯和绳索麻袋哐当落地。 与此同时,洛云琛他未有丝毫犹豫,仅以包裹着凌厉剑气的掌缘,如同切豆腐般,精准而狠辣地劈在两名大汉的后颈。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两名大汉如同被抽去骨头的软泥,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膝盖处汩汩流出的鲜血和扭曲的角度,证明着他们方才承受了何等重击。 从两人进门到彻底倒下,不过瞬息之间。 谢悔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比平时粗重许多。接连的动手,似乎让体内被压制的药力找到了宣泄口,却又引动了更深层次的躁动。他看向洛云琛,眼神深处那压抑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洛云琛已然站起身,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但眼神却异常清醒冷静。他快速走到两名昏迷的大汉身边,俯身探查。 “只是昏厥,废了双腿。”洛云琛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绳索和麻袋,眼神更冷,“准备得很充分。” 他伸出手指,在其中一名大汉的衣襟内摸索,很快,又掏出了一枚同样的黑色蛇纹木牌。 “果然是一伙的。”洛云琛将木牌收起,看向谢悔,“此地不宜久留,楼下或许还有人。必须尽快弄清他们的老巢和目的。” 他的话音刚落,楼下似乎被刚才短暂的惨叫声惊动,传来了更加嘈杂的声响和呼喝。 “怎么回事?刚才什么声音?” “上去看看!” 更多的脚步声朝着楼梯涌来。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凛冽的风雪瞬间涌入。他回头看了谢悔一眼,眼神示意。 谢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强压下直接杀下去的冲动,点了点头。 洛云琛身形一闪,已如一片轻盈的雪花般飘出窗外,落在下方积雪的屋顶上,悄无声息。 谢悔紧随其后,在他跃出窗口的刹那,反手一挥,扫过房间内的油灯和桌椅。火苗“呼”地一下窜起,迅速蔓延开来。 他落在洛云琛身边,低声道:“放了把火,能制造些混乱。” 洛云琛看了他一眼,未置可否,目光投向客栈后方漆黑一片的院落和更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嗯。”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积雪的屋顶上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客栈后方一个堆放杂物的偏僻角落。火光已经开始从他们刚才所在的房间窗口冒出,夹杂着楼下传来的惊惶喊叫和救火的混乱声。 暂时脱离了直接的威胁,但体内的煎熬却并未减少。寒冷的空气似乎能冻结血液,却无法熄灭那从骨髓里透出的燥热。两人靠得极近,在狭窄的杂物缝隙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不正常热度。 洛云琛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微微喘息,闭目凝神,全力运转灵力对抗药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微微颤抖。他必须尽快逼出这该死的药物,否则不仅行动受阻,在谢悔面前这般失态,更是…… 谢悔站在他身前半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可能来自前方的视线。他紧紧握着拳,手臂肌肉绷紧,目光警惕扫视着周围,但更多的注意力,却无法控制地集中在身后之人那压抑的呼吸声上。 那声音像羽毛一样,不断搔刮着他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能闻到师尊身上那清冷的淡香,此刻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暖昧的甜腻,混合着血腥与烟火气。 他连目光都不敢过多停留。但这种近乎守护的姿态,这种在危机和**双重煎熬下的近距离接触,几乎要将他逼疯。 时间在沉默与煎熬中缓慢流逝。客栈前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火势似乎没有得到有效控制。 就在这时,洛云琛忽然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似乎灵力运转到了关键时刻,受到了药力的强烈反扑。 “师尊!”谢悔几乎是本能地转身,一把扶住了洛云琛的手臂。入手处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和细微的颤抖。 洛云琛睁开眼,眸中水色氤氲,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和强自支撑的倔强。他想要推开谢悔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正在被那缠绵的药力迅速抽离。 “别动……”谢悔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克制。他扶着洛云琛的手臂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虚扶在他的后腰,支撑着他有些发软的身体。这个姿势,几乎是将洛云琛半圈在了自己怀里。 冰冷的墙壁,炽热的体温,急促交错的呼吸,还有那在黑暗中无限放大的、彼此眼中挣扎的**与清醒……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危险而诱人的张力。 洛云琛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悔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让他心脏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想斥责这逾越的举动,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清晰的音节都变得困难。药力如同沼泽,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谢悔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那染着绯色的眼尾,那微微张合喘息着的唇。他只要再低一点头,就能…… 就在这时,客栈后方一道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仓皇地朝着镇子更深处跑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危险而暧昧的僵持。 洛云琛猛地一挣,脱离了谢悔的搀扶,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恢复了大部分的清明与冷冽:“跟上他。” 谢悔也瞬间清醒,压下心中翻涌的失落:“是。” 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已经有人要碎掉了~失落小狗来的> ?????? 第23章 黑巫教 那黑影溜出客栈后门,动作仓促,在及膝的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镇子西北方向跑去。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不时惊慌地回头张望,显然是被客栈突然燃起的大火和未知的变故吓破了胆。 洛云琛和谢悔立刻悄无声息地跟上。风雪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呼啸的风声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跟踪并不困难。那黑影显然不是什么高手,只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喽啰。他一路跌跌撞撞,穿过几条漆黑无人的小巷,最终停在镇子边缘一处看起来像是废弃驿站的破败石屋前。 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有节奏地敲了敲那扇几乎要散架的木门。木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隐约能看到一点灯光和人影。黑影快速闪身进去,门又被迅速关上。 洛云琛和谢悔隐藏在远处一堵断墙后,观察着那处驿站。驿站看起来年久失修,但门口新鲜的脚印和刚才门缝里透出的光线表明,里面确实有人活动。 洛云琛低声道,声音因压抑药力而有些沙哑。他脸色依旧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但眼神锐利,快速分析着情况,“速战速决,里面的人很快会知道客栈出事了。” “直接杀进去?”谢悔问道,他的手一直按在剑柄上,体内未散的燥热和杀意让他倾向于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洛云琛摇了摇头:“不急。先摸清里面有多少人,实力如何。他们与那蛇纹木牌有关,或许能从这里找到通往更核心线索的路径。”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我状态不佳,谨慎些。” 谢悔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知道洛云琛说的是事实。那暖魂香的药性极为顽固,如同附骨之疽,不断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力和对身体的控制。 两人耐心等待了片刻。风雪似乎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能见度很低。 突然,驿站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出来了三个人,都穿着厚实的皮袄,戴着遮风帽,看不清面容。他们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两人朝着客栈方向快步走去,似乎是去查探情况。另一人则留在门口警戒,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 机会来了。 洛云琛对谢悔使了个眼色。谢悔会意,悄无声息地绕向驿站后方。洛云琛则留在原地,锁定了门口那个警戒的人。 驿站后方比前面更加破败,有一个坍塌了半边的马棚。谢悔找到一扇被积雪半掩的破窗,小心翼翼地向内望去。 里面是一个空旷的大堂,中间生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出七八个或坐或站的人影。这些人大多面露凶相,衣着混杂,不像普通镇民。 在大堂的角落,堆放着一些麻袋和箱子,还有几个被捆绑着、堵住嘴的人影蜷缩在那里,看衣着像是过往的商旅或落单的修士。显然,这里不仅是据点,还是一个关押“货物”的临时牢笼。 谢悔的目光快速扫过,试图寻找类似头目的人物,或者更多关于蛇纹木牌的线索。就在这时,他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 是洛云琛动手了。 门口那个警戒的人,软软地倒了下去,被洛云琛迅速拖到了隐蔽处。 解决了门口的耳目,洛云琛身形一闪,来到了正门前。他没有立刻闯入,而是贴在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人似乎还没察觉到门口的变故,正在议论着客栈起火的事情。 “妈的,老王他们搞什么鬼?怎么会起火了?” “会不会是那两只肥羊扎手?” “不可能!喝了暖魂香,就是铁打的汉子也得化成水!” “刚才溜回来的小子吓得不轻,话都说不利索……” 就在这时,留守后方的谢悔,透过破窗,看到了篝火旁一个一直背对着他、身材异常魁梧的汉子转过了身。 那汉子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腰间赫然挂着一枚黑色的蛇纹木牌,与其他小喽啰的似乎有些不同,上面的蛇形纹路更加复杂,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刀疤脸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不对劲!抄家伙!” 话音刚落,洛云琛猛地一脚踹开了驿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砰!” 木屑纷飞中,月白常服在篝火的映照下仿佛染上了一层光晕,漫天的风雪也飞了进来,让大堂内的温度骤降。 里面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抓起手边的兵刃,怒吼着扑了上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的破窗也轰然碎裂,谢悔如同黑色的闪电般跃入,长剑已然出鞘,带起一道冰冷的寒芒,直取离他最近的两个敌人。 战斗瞬间爆发。 洛云琛身形飘忽,在人群中穿梭,指尖灵力吞吐,每一次都精准地命中敌人的要害穴位或关节处。只听得一连串的闷哼和骨骼错位声,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已惨叫着倒地,失去了战斗力。他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优雅,但速度与狠辣,却让那些亡命之徒胆寒。 谢悔的战斗方式则更加直接暴烈。他剑光如瀑,每一剑都蕴含着凌厉的剑气,带着一股宣泄般的狠厉。剑锋所过之处,兵刃断裂,血光迸现,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那刀疤脸显然是个头目,实力远超其他杂鱼。他怒吼一声,从身后抽出一把沉重的鬼头刀,刀身上竟然也萦绕着一丝淡淡的黑气,朝着洛云琛猛劈过来! 刀风凌厉,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 洛云琛眼神一凝,侧身避开刀锋,指尖凝聚的灵力更加凝实,化作一道寸许长的青色锋芒,点向刀疤脸的手腕。他看出这刀疤脸的力量和那鬼头刀上的黑气有些古怪,不欲硬接。 另一边,谢悔已经如同虎入羊群,将剩下的几名小喽啰解决得七七八八。他剑势一转,便欲上前协助洛云琛对付那刀疤脸。 “别过来!”洛云琛低喝一声,“看好那些人!”他指的是角落那些被捆绑的无辜者,防止还有隐藏的敌人对他们下手。 谢悔脚步一顿,依言退到角落,长剑横于身前,同时也分神关注着洛云琛与刀疤脸的战斗。他看到洛云琛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丝,额角的汗珠也更加密集,知道药力仍在影响着师尊的发挥,心中不由得更紧。 刀疤脸力大刀沉,刀法大开大合,加上那鬼头刀上附着的诡异黑气,竟然一时与洛云琛缠斗起来。那黑气似乎有侵蚀灵力的作用,让洛云琛的攻击效果打了折扣。 洛云琛眉头微蹙,他不想在此地久耗。眼见刀疤脸又是一刀势大力沉地拦腰斩来,他不再闪避,体内灵力骤然加速运转,强行压下那股因药力而产生的虚浮感,并指如剑,指尖青芒大盛,不偏不倚,直接点向了劈来的鬼头刀刀身。 “叮——!” 一声清脆如同玉磬交击的响声响起。 以洛云琛的指尖与刀身接触点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灵力波纹荡漾开来!刀疤脸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刀身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沉重的鬼头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脱手飞出,深深嵌入旁边的墙壁。 刀疤脸本人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脸上满是惊骇之色。他赖以成名的兵刃和那丝魔气,在对方绝对的力量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洛云琛一击得手,并未停歇,身形如影随形,瞬间欺近,指尖那点未散的青芒已然点向了刀疤脸的眉心。 刀疤脸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他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周身气机已被对方牢牢锁定,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洛云琛的指尖即将点中其眉心的刹那,他动作却微微一顿,改点为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拂过刀疤脸的周身大穴。 刀疤脸身体一僵,随即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除了眼珠还能转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已然被彻底制住。 战斗结束。大堂内除了洛云琛、谢悔以及角落那些瑟瑟发抖的被掳者,再无能站立之人。 洛云琛微微喘息了一下,压制药力和连续动手,对他的消耗不小。他走到刀疤脸面前,蹲下身,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伸手取下了他腰间那枚暗红色的蛇纹木牌。 驿站大堂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横七竖八倒地的身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洛云琛蹲在瘫软如泥的刀疤脸面前,手中捏着那枚暗红色的蛇纹木牌。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用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刀疤脸。 刀疤脸起初还试图用凶狠的眼神瞪回去,但不过几息之间,额头上就渗出了冷汗。他试图调动体内那丝微薄的魔气挣扎,却发现周身穴位被一股精纯至极的灵力封死,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这东西,”洛云琛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字字敲打在刀疤脸的心头,“代表什么?”他晃了晃手中的木牌。 刀疤脸嘴唇紧闭,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或者说,在恐惧着什么。 站在洛云琛身侧的谢悔,耐心早已被体内的燥热和眼前的僵局消耗殆尽。他手腕微微一沉,冰冷的剑尖立刻刺破了刀疤脸咽喉处的皮肤,一丝殷红的血线蜿蜒而下。 “说。”谢悔的声音比窗外的风雪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那剑尖上传来的刺痛和死亡威胁,让刀疤脸身体猛地一颤。 “我…我不知道。”刀疤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洛云琛微微抬手,示意谢悔稍安勿躁。他目光依旧锁定着刀疤脸,语气淡漠:“你的刀,上面的魔气从何而来?与北境冰窟里的,是同一种吗?” 听到“北境冰窟”四个字,刀疤脸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却没能逃过洛云琛的眼睛。 “看来你知道。”洛云琛的声音冷了几分,“客栈里的暖魂香,劫掠过往行人,还有这木牌……你们是在为谁搜集祭品?冰窟里的祭坛,是做什么用的?” 一连串的问题,直指核心。刀疤脸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咬紧牙关,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不说?”洛云琛似乎并不意外。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极其凝练,几乎化为实质的青色灵光缓缓浮现。“搜魂之术,想必你也听说过。” 搜魂二字一出,刀疤脸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下场,灵魂被强行翻阅,所有的记忆、**都将暴露无遗,而承受者轻则变成白痴,重则魂飞魄散! “不…你不能!”刀疤脸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洛云琛的指尖缓缓向刀疤脸的眉心靠近。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眉心的前一刻,刀疤脸的心理防线似乎崩溃了一角,他急促地喊道:“是……是黑巫教!木牌是信物!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地位!” 洛云琛的动作停了下来,指尖灵光依旧吞吐不定:“继续。” 刀疤脸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领:“我我只是个外围的小头目,负责在这一带搜集合适的活祭…主要是身强体壮或者有些修为根骨的青壮年,还有还有像您二位这样……元阳未泄或元阴充沛的修士。”他说到这里,畏惧地看了一眼洛云琛和谢悔。 “活祭?”洛云琛眼神冰寒,“送往冰窟?” “是。是送往北境深处的几个固定地点,有有接引使负责转运…具体送去哪里,我…我真的不知道!”刀疤脸急忙辩解,“我只知道,教主需要大量的生魂和精血,是为了……为了唤醒圣物,打通通往秽渊的通道!” “圣物?秽渊?”洛云琛追问道,“说清楚!” “我…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教主神通广大,圣物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具有无上伟力……只要唤醒圣物,就能打开秽渊之门,获得永恒的力量。”刀疤脸的话语开始变得混乱,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显然被洗脑不轻。 “黑巫教的教主是谁?总坛在什么地方?”谢悔厉声问道,剑尖又往前送了一分。 “教主……教主神秘莫测,我等从未见过真容…总坛…总坛据说在冰原最深处的葬神谷…但那地方有去无回,我只是听说,从来没去过啊!”刀疤脸几乎是哭喊出来。 葬神谷。洛云琛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与他们之前推测的冰窟位置大致吻合。 “接引使在哪里?如何联系?”洛云琛问出最后一个关键问题。 “三天后…三天后的子时,在镇北三十里的黑风隘……会有接引使来收取这一批祭品……”刀疤脸彻底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求你们饶我一命!”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洛云琛收回了指尖的灵光。他站起身,对谢悔微微颔首。 谢悔会意,手腕一抖,剑尖离开了刀疤脸的咽喉。但他并没有收起长剑,而是冷冷地看着地上如同死狗般的刀疤脸。 洛云琛走到角落,开始为那些被捆绑的无辜者松绑。这些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获救后对着洛云琛千恩万谢。 “尽快离开雪吼镇,此地不宜久留。”洛云琛对他们说道。 那些人连连点头,互相搀扶着,仓皇地冲出了驿站,消失在风雪中。 大堂内,只剩下洛云琛、谢悔,以及地上那些或死或昏的黑巫教教徒,还有那个面如死灰的刀疤脸。 谢悔看向洛云琛,用眼神询问如何处置这些人。 洛云琛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刀疤脸身上,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清理干净。” 然后便转身,走向驿站门口,似乎不愿再看这污秽之地。 谢悔明白了师尊的意思。他眼中寒光一闪,手起剑落。 片刻之后,驿站内再无一个活着的黑巫教徒。谢悔释放出一道真火,将尸体和这罪恶的据点一同点燃。 冲天的火光在风雪中燃烧,映照着两人离去的身影。 感觉要被卡审核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黑巫教 第24章 然后呢? 离开那片在风雪中熊熊燃烧的罪恶之地,洛云琛和谢悔迅速没入了镇外更深的黑暗与严寒之中。 体内的暖魂香药力并未因战斗和杀戮而消散,反而像是被暂时压抑后反弹得更加凶猛,尤其是在相对平静下来之后。 洛云琛的状况明显更糟。 他本就神魂受损,身体处于虚弱状态,强行压制药力,接连动用灵力对敌,更是雪上加霜。那药性阴毒缠绵,并非刚猛一路,而是如同温水煮蛙,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和对身体的控制力。 他走在前面,脚步看似依旧平稳,但每一步落下,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地面传来的触感变得模糊不清。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的短暂清醒瞬间就会被体内翻涌的热浪吞噬。 视野偶尔会出现细微的晃动和重影,耳边除了风雪的咆哮,更多了自己那越来越难以控制的、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最要命的是,某种空虚和渴望感从小腹深处不断蔓延开来,像是无数细小的钩子在挠刮着他的神经。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之前在那杂物角落,被谢悔半扶半抱时感受到的、那具年轻躯体传来的灼热温度与坚实触感……这念头刚一升起,就让他心头剧震,一股更强烈的热流直冲头顶,耳根脖颈瞬间红透。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皮肤下的血液在奔涌躁动,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击在胸腔,带来一阵阵令人心烦意乱的悸动。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的瞬间清醒很快就被更深的燥热所取代。 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血腥味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明了一瞬。不能这样下去了。 “师……师尊?”谢悔敏锐地察觉到前方洛云琛的气息骤然紊乱了一瞬,脚步也虚浮了一下,他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搀扶。 “别碰我!”洛云琛几乎是吼出声,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和抗拒。他猛地向旁边避开,动作因为失控而显得有些狼狈,差点摔倒在雪地里。 谢悔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师尊那泛着不正常潮红的侧脸,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双努力维持清明却已水光潋滟、甚至带上了一丝迷离的眸子,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知道洛云琛正在经历着什么,那强自支撑的脆弱模样,比任何攻击都更能撼动他的心防。 他收回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前方左侧似乎有个山坳,可以暂避风雪。”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洛云琛没有回应,只是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调整着呼吸,朝着谢悔所指的方向迈步。他必须集中全部精神,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不做出失态的举动。 谢悔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年轻健硕的身体对药力的反应更为直接和强烈,那股原始的冲动如同困兽,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寻找着宣泄的出口。但他强大的自制力和对洛云琛处境的担忧,让他强行将这躁动压了下去,至少表面上维持着冷静。 两人在风雪中艰难前行了一段距离,终于找到了一处背风的、半埋入积雪中的岩石裂缝。裂缝内部空间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人避风,而且位置隐蔽,不易被发现。 谢悔率先进入,快速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洛云琛几乎是踉跄着走到斗篷边,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下去。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旁。他紧紧闭着眼,长睫颤抖得厉害,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件雪白的厚斗篷此刻似乎也成了负担,被他无意识地扯开了一些,露出里面月白常服的领口,以及一小片因为热意而泛着粉色的肌肤。 他试图运转灵力,但那原本如臂指使的灵力此刻却变得滞涩难调,每每行至关键经脉,便被那缠绵燥热的药力干扰、冲散,不仅无法逼毒,反而引得气血更加翻腾。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红,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唯有眼尾和脸颊那抹不正常的红晕愈发艳丽刺眼。 谢悔只能死死地守在洞口,像一尊沉默的石像,用宽阔的背影挡住所有风雪,也将自己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在冰冷的面具之下。他听着身后那压抑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喘息声,每一次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洛云琛试图运转灵力逼毒,但那药力如同附骨之疽,与他的灵力纠缠在一起,越是驱赶,反弹得越是厉害。 一股更加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伴随着四肢百骸传来的、难以忍受的酸软和空虚感。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理智的堤坝正在被一**情潮冲击得摇摇欲坠。 “冷……”一声极轻的、带着颤音的呓语,从洛云琛唇边溢出。他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明明是体内燥热难当,体表却因为冷汗和洞穴的阴寒而感到一阵阵发冷。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几乎要将他逼疯。 谢悔听到这声呓语,身体猛地一震。他再也无法只是站在原地。 他转过身,快步走到洛云琛身边,脱下自己那件带着体温的深色斗篷,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坚定地披在了洛云琛不断颤抖的身上。 斗篷上还残留着谢悔的气息,一丝淡淡的、属于谢悔本身的清冽味道,瞬间将洛云琛包裹。 洛云琛猛地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水色迷蒙,理智几乎被燃烧殆尽。他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谢悔,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全然的迷茫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求。 他的目光落在谢悔线条冷硬的下颌,滚动的喉结,以及那紧抿着的、看起来异常坚毅的唇上。 谢悔低头,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呼吸骤然停滞。他看到师尊微微仰起脸,那被**染红的眼尾如同泣血,微张的唇瓣泛着水光,无声地传递着某种邀请…… 所有的克制与理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谢悔俯下身,一只手撑在洛云琛耳侧的石壁上,将对方禁锢在自己与石壁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的脸凑得极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洛云琛的脸上,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他能清晰地看到师尊瞳孔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疯狂。 谢悔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你需要我吗?” 他的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朝着洛云琛那滚烫的脸颊抚去。 谢悔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复杂,他看着洛云琛近在咫尺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眼,那染着绯色的眼尾,那失去血色的薄唇……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心疼、**和决绝的冲动,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堤坝。 “得罪了。” 谢悔不再犹豫,他一手紧紧扶住洛云琛的后背,防止他软倒。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托住了洛云琛的后颈,然后,俯身,准确地攫取了他觊觎已久的那片微凉的唇瓣。 洛云琛猛地睁大了眼睛,眸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推开这胆大包天、欺师灭祖的逆徒! 然而,身体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使不上劲,而唇上传来的,属于谢悔的带着灼热气息和不容置疑力道的触感,更是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让他脑中轰然一片空白。 谢悔的吻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带着几分蛮横的掠夺。他紧紧贴着那两片柔软的唇瓣,辗转厮磨,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寻到了甘泉。他试图撬开那紧闭的牙关,动作急切而笨拙。 洛云琛起初还在奋力抵抗,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带着怒意的呜咽。但谢悔的怀抱如同铁箍,将他牢牢禁锢,那灼热的体温透过层层衣物传来,与他体内的燥热奇异地交融,竟带来了一丝诡异的慰藉? 而那生涩却执着的亲吻,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竟然真的引动了他体内那顽固的药力,让其不再是无头苍蝇般乱窜,而是隐隐朝着某个方向汇集…… 反抗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或许是药力彻底瓦解了他的意志,或许是这绝境之下的无奈,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丝纵容。紧闭的牙关微微松动了一条缝隙。 谢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松动,立刻趁虚而入。 唇舌交缠的瞬间,洛云琛猛地一僵。 一种前所未有的战栗感从相接的唇舌蔓延至全身。谢悔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直冲头顶,让他几乎要失控。 他本能地加深了这个吻,仿佛要将怀中之人彻底吞噬。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将洛云琛整个人更深地嵌入自己怀中,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交换着彼此的心跳。 洛云琛被动地承受着这个近乎掠夺的吻,意识在**的浪潮中浮沉。他能感觉到谢悔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独属于谢悔的味道。 那一直折磨着他的燥热,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伴随着这个不容拒绝的亲吻,开始缓缓地从他四肢百骸剥离,朝着与谢悔唇舌相接、灵力隐隐交融的地方流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洛云琛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谢悔终于稍稍退开了一些。他的额头抵着洛云琛的额头,两人都在剧烈地喘息,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片暧昧的白雾。 谢悔看着近在咫尺的师尊,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水光潋滟,迷离而失神,眼尾的红晕艳得惊心动魄,被蹂躏过的唇瓣更是红肿湿润,泛着诱人的水光。 这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媚态,让谢悔刚刚稍有平息的**再次汹涌而起,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师尊,凝神。”谢悔强压下再次吻上去的冲动,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褪的**,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提醒。 洛云琛被他这一声低喝唤回了几分神智。他立刻察觉到,体内那原本散乱肆虐的药力,此刻竟然真的被谢悔那带着灼热阳刚气息的灵力和刚才那个…那个吻,引动并汇聚了起来。 他不敢怠慢,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陌生快感和空虚,引导着那被汇聚起来的依旧燥热难当的药力,沿着经脉的路线,缓缓逼向指尖。 谢悔也没有停下。他保持着拥抱洛云琛的姿势,一只手依旧紧贴着他的后背,将自身带着凛冽剑意的灵力缓缓渡入洛云琛体内,如同引导洪流的堤坝,协助他梳理逼退那顽固的药力。 这个过程极其微妙且危险,需要两人绝对的信任和精准的控制。稍有不慎,不仅前功尽弃,还可能对洛云琛本就受损的经脉造成二次伤害。 时间一点点流逝。 云琛指尖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那是被逼出体外的药力混合着汗水。他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悠长,虽然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冷静。 终于,洛云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药,总算解了。 但也就在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被谢悔紧紧地抱在怀里。两人胸膛相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悔胸腔内那尚未完全平复的心跳。 刚才那个激烈而漫长的吻的记忆,如同潮水般瞬间回涌,让洛云琛刚刚恢复清明的脑子再次一懵,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这个过于亲密的怀抱。 然而,谢悔的手臂却如同枷锁一般,纹丝不动。 洛云琛抬起头,对上了谢悔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了方才的**翻涌,也没有了平日的沉静克制,只剩下一种幽深的、如同漩涡般的暗沉,牢牢地锁定着他,带着一种他从未在谢悔眼中见过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一丝不容错辩的委屈? 谢悔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力量,“药解了,然后呢?” 然后呢?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了洛云琛的心上。 是斥责他大逆不道?是当作一场意外揭过?还是…… 洛云琛看着眼前这张写满了固执与深沉爱恋的脸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洛云琛的心跳莫名有些失序。他看着谢悔近在咫尺的脸,那紧抿的唇线,那眼底深处几乎要溢出来的混杂着渴望与不安的复杂情绪……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厘清的冲动,如同细小的火苗,在心底悄然窜起。 或许是被这绝境下的相依所惑,或许是被那不容错辨的情深所动,又或许,只是被体内残留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药效… 在谢悔几乎不抱希望,准备承受师尊的冷言或者沉默时。他却看到,洛云琛微微仰起了头。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一丝迟疑和生涩的触碰,落在了谢悔的唇上。如同雪花落在灼热的岩石上,瞬间消融,却留下了一抹冰凉的湿意。 一触即分。 虽然只是如此短暂的触碰,却比之前任何激烈的掠夺都更让谢悔心神俱震。 然而,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对于压抑已久刚刚经历过情潮汹涌的谢悔来说,无异于最烈的催情剂。那短暂的带着洛云琛清冷气息的柔软触感,瞬间点燃了他所有勉强压制的渴望。 就在洛云琛因这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行为而怔忡,下意识想要退开的刹那。 谢悔动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奖励彻底冲垮了所有理智。他原本扶着洛云琛后背的手猛地向上,扣住了他的后脑,阻止了他任何后退的可能。另一只手则更加用力地箍紧了他的腰,将两人之间本就不存在的距离彻底消除。 然后,他狠狠地带着一种近乎惩罚和掠夺意味的,重新攫取了那片他刚刚短暂失去的唇瓣。 这一次的吻,与之前的生涩探索截然不同。他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深入地。仿佛要将洛云琛方才那轻轻一碰所点燃的所有火焰,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好似要将这个的人,彻底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和温度。 洛云琛猝不及防,被这更加汹涌的浪潮瞬间淹没。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双手抵在谢悔坚实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 所有的推拒都被那强势的力道和炽热的亲吻化解,最终只能化作喉咙间破碎的呜咽和逐渐发软的身体。 风雪依旧肆虐,掩盖了这方狭小天地内,不容于世的暧昧与纠缠。 回不去了。 亲爱的小绿江,求你别卡我[求求你了]这是脖子以上的亲密互动[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然后呢? 第25章 林雨薇 那个带着惩罚和掠夺意味的吻,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洛云琛因缺氧而眼前发黑,抵在谢悔胸膛上的手彻底失力滑落,谢悔松开了力道。 新鲜的、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洛云琛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眼尾逼出生理性的泪光。 他第一时间就想推开谢悔,然而刚又经历这般折腾的身体虚软不堪,竟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力不从心,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的轻蹭。 谢悔的手臂依旧稳稳地圈着他,支撑着他大部分体重,防止他软倒在地。两人胸膛紧密相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狂乱未平的心跳。 一片死寂,只剩下洛云琛压抑的喘息和咳嗽声,以及谢悔粗重未平的呼吸。 他不敢去看谢悔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只能偏过头,徒劳地试图平复自己失控的心绪和依旧滚烫的脸颊。 “滚开。” 谢悔沉默着,手臂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反而将他往怀里又按了按,仿佛在确认他的存在。 过了好几息,就在洛云琛即将真正动怒的前一刻,他才缓缓松开了手臂。 骤然失去支撑,洛云琛身体晃了一下,但他立刻凭借残存的力气稳住了身形,背过身去,快速而凌乱地整理着自己被揉皱的衣袍和散落的发丝。他需要这层外在的整齐,来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谢悔站在原地,看着师尊故作镇定的背影,那泛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远非表面的平静。谢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暗,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腰侧的小包中取出水囊和一条干净的布巾,递了过去。 洛云琛没有接,也没有回头。 气氛僵持着。 风雪在裂缝外呼啸,更衬得洞内落针可闻。 良久,洛云琛终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大部分往日的清冷,只是那眼底残留的水光和唇上无法忽视的轻微红肿,依旧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对上谢悔的视线,那眼神复杂难辨,更像是…无奈? “方才之事,”洛云琛开口,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冰冷,“意外。”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往后休要再提。” 这是他划下的界限,是他试图将一切拉回正常轨道的努力。 谢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太多情绪。他看着洛云琛那强自镇定的模样…可爱,想亲。 最终,他垂下眼睫,遮住所有外泄的情绪,用一种近乎顺从的的语气,低低地应了一声: “好吧。” 暂且依你。 半个时辰后,两人调整好状态,离开了那处承载了太多混乱的地方。按照与顾暄和的约定,他们朝着预定的汇合点。 雪吼镇东侧一座废弃的瞭望塔。 风雪似乎永无止境。就在他们接近瞭望塔时,前方雪幕中突然出现了几道模糊的人影,带着警惕的气息。 “前方何人?”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传来,带着熟悉的威严。 是严振。 洛云琛停下脚步,淡然应道:“我。” 回来这么久了也没其他弟子有过接触,洛云琛都快忘了还有这一茬了。想了半天硬是没想起谢悔给他起的那个名字。 人影迅速靠近,约有七八人。严振看到洛云琛和谢悔,明显松了口气,但目光在扫过洛云琛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时,还是皱起了眉头。 “谢师侄,你们可算到了。镇子里是怎么回事?我们看到两处起火……”严振快速问道,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在洛云琛和紧随其侧,几乎呈护卫姿态的谢悔身上转了一圈。 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对师徒之间的气氛,似乎与之前在青霖镇时有些微妙的不同。谢悔那小子,看洛云琛的眼神…看不懂看不懂,这不是他应该看懂的。 “我烧的。”洛云琛语气平静,将刚才得到的情报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他略去了自己中药及之后的细节,只以对方使用了阴损药物,已化解一语带过。 重点放在了黑巫教、活祭、蛇纹木牌、接引使以及最终目标葬神谷上。 谢悔则沉默地站在他身侧后方,只有在严振目光扫过来时,才微微颔首致意。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始终停留在洛云琛身上,注意着他的气息,他语速中任何一丝可能透露其真实状态的细微变化。 当有其他弟子因听闻“活祭”等词而面露惊骇,下意识想靠近洛云琛询问细节时,谢悔会极其自然地微微侧身,无形中隔断了那些过于靠近的视线。 严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洛云琛说完,才沉吟道:“黑巫教……老夫早年游历时似乎听过这个名号,是北境一个极为隐秘邪恶的教派,据说崇拜某种上古魔物,行事诡谲,手段残忍。若真与他们有关,那北境之事,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麻烦。” 严振见洛云琛脸色不佳,开口慰问:“洛师侄,你脸色不佳,可是在驿站动了元气?不如先在此地休整,从长计议。”顺便趁着这个机会占一下洛云琛便宜。 “多谢严长老关心,无碍。”洛云琛淡淡道“当务之急,是三日后的黑风隘。必须抓住那名接引使,才能找到通往葬神谷的确切路径,救出可能尚存的失踪者。” “清宴。”谢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伤势未愈,接连奔波劳顿,不宜再亲身涉险。黑风隘之事,交由我与严长老即可。” 洛云琛侧眸,冷冷地看了谢悔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警告“谢师兄多嘴了。” 他现在听到谢悔说话只觉着一阵心烦。 谢悔迎着他的目光,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没有再说话,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赞同与担忧。这番无声的对峙,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严振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心中了然,打了个圆场道:“既然如此,那就按洛师侄说的办。我们即刻准备,前往黑风隘设伏。务必保重自身,若有不适,切不可逞强。” 严振实在是想不到该怎么称呼洛云琛了,他作为现在场唯三知道实情的人。看着对面两人…入戏太深了吧。 洛云琛微微颔首:“有劳严长老费心。” 战略既定,众人不再耽搁,立刻行动起来,准备前往黑风隘。 严振指挥着弟子们检查装备,分配任务。洛云琛走到一旁,看似在凝神观察地图,实则是在暗自调息,平复体内因之前种种而依旧有些紊乱的气息。 谢悔则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始终与他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试图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会离开。 一名女弟子拿着水囊从一旁走了过来:“洛师弟喝点水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谢悔却先一步伸出手,接过了水囊。带着一丝不容置“我来吧。”他声音平淡,却让那弟子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一愣,眨眨眼,看看谢悔紧绷的侧脸,又看看旁边耳根微红、专注地图的洛云琛,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狡黠笑容。 她压低声音,促狭地对谢悔说:“谢师兄,你和洛师弟……是不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好事啊?瞧你这护食的样儿!” 她心思玲珑,早觉谢师兄对这位洛师弟照顾得过分,那眼神姿态,不像师兄对师弟,倒像守着心上人。 就照平时这位谢师兄在宗门的态度,值得他这么对待的人,她可不相信只是简单的什么“古人之后”那么简单。 没准这个小师弟是云阙长老都不好说呢。 谢悔动作一顿,瞥她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多谢。”转身将水囊递给洛云琛。 洛云琛虽未听到那之言,但见她暧昧笑容和谢悔的僵硬,也猜到大半,脸上有些挂不住,接过水囊的手指用力。 那名女弟子凑近洛云琛,不怕死地小声道:“洛师弟,别不好意思嘛!谢师兄看着冷,人可靠着呢!眼光不错哦!”说完,不待反应,便如雪雀般蹦跳着跑开,去帮其他弟子整理物资。 洛云琛握着水囊,喝下的水如岩浆滚烫。他瞪向谢悔,却见对方正看女弟子离开的方向,眉头微蹙,似在思量如何“封口”,眼中却无真怒,反有一丝被说破的微妙。 洛云琛气恼别开脸,只觉北境寒风也吹不散心头脸上热度。他看向忙碌众人,又瞥向身旁存在感极强的谢悔,以及那看透一切。 洛云琛看着递到眼前的水囊,和谢悔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沉默了一瞬。终究还是接了过来,仰头喝了几口。冰冷的清水划过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团乱麻。 他看着远处忙碌的众人,又看了一眼身旁默不作声整理物资的,却存在感极强的弟子。 他看见那名女弟子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笑意,越看越觉得心烦意乱。 “谢悔”他冷声开口“你最好是真的以故人之后的名义介绍的我。”声音极小,确保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内。 “弟子从未骗过师尊。” 洛云琛听着谢悔那句“弟子从未骗过师尊”,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窜起三分。是,他是没骗,但这般暧昧不清的介绍,与欺骗何异? 就在这时,那名刚刚蹦跳开的女弟子又转了回来,这次手里拿着两块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糖。她脸上依旧挂着那灿烂又带着点小狡猾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走到洛云琛和谢悔面前。 “谢师兄,洛师弟,光喝水怎么行,来点干粮垫垫肚子,这鬼地方,热量消耗得快!”她先将一块递给谢悔,谢悔默然接过。 然后她转向洛云琛,眼睛弯得像月牙:“洛师弟,别客气,我叫林雨薇,雨落潇湘叠烟薇的林雨薇!是王长老座下的弟子,这次跟着严长老出来历练的。” 她自我介绍得爽利干脆,眼神清澈明亮,带着不容错辩的善意,将桂花糖递到洛云琛面前。 洛云琛看着她伸过来的手,以及那毫无阴霾的笑容,他迟疑一瞬,还是伸手接过,低声道:“多谢,林师姐。”声音虽依旧清冷,但并无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哎呀,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林雨薇就好啦!”林雨薇摆摆手,显得毫不见外。 她目光在洛云琛和谢悔之间溜溜一转,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般的兴奋,对洛云琛说:“洛师弟,你别看谢师兄平时板着张脸,跟块万年寒冰似的,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笑嘻嘻地,“他对你可是真不一样,这一路上我都看着呢,那叫一个细心周到,关怀备至!我还是头一回见谢师兄这么体贴人呢!” 她这话看似在对洛云琛说,实则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旁边谢悔的耳中。 洛云琛拿着桂花糖的手僵住了,刚刚缓和下去的脸色又有些绷紧,耳根那点薄红似乎有蔓延的趋势。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刻林雨薇那“我懂,我都懂”的眼神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瞥了林雨薇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但林雨薇却像是没看见,反而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谢悔终于开口:“胡言。” “我哪有胡言?”林薇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我说的是事实嘛。就谢师兄您这性子啊,当时除了云阙长老,你就没正眼瞧过谁了!” 她转头又对洛云琛道:“洛师弟,你以后在宗门里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报谢师兄的名字不好使的话,就来找我!你雨薇姐让他们知道什么才叫拳头。”她拍了拍不算丰满但挺直的胸脯,一副“师姐罩着你”的豪气模样。 洛云琛:……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热情奔放的后辈。关键是,这后辈似乎还把他当成了需要被呵护的娇花? 严振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相谈甚欢”的三人,尤其是洛云琛那难得一见带着点无措的僵硬,和谢悔那明明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忍不住捋着短须,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林丫头,真是个活宝,也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扮猪吃老虎,倒是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了。不过,有她在,这沉闷压抑的行程,似乎也添了几分生气。 “好了,雨薇,别打扰你谢师兄和洛师弟休息,过来帮忙清点符箓。”严振出声唤道。 “来啦来啦!”林雨薇应了一声,又对洛云琛和谢悔笑了笑,“那我先去忙了,你们好好休息!”她特意在休息二字上咬了重音,这才脚步轻快地跑向严振。 待她走后,洛云琛看着手中那块桂花糖,又瞥了一眼身旁沉默不语的谢悔,他冷着脸,朝着谢悔摊开手:“把糖给我。” 谢悔笑了笑默默把自己的手搭在洛云琛手上,捏了捏:“洛小师弟,师哥请你吃糖。”和糖一起到他手中的,还有谢悔的手。 洛云琛留下一句“我去帮忙,您老人家歇着吧。”就走了。 看着洛云琛远去的背影。他知道,师尊这口气,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要好好哄哄了。 为什么林小鸟一上来就觉得“洛清宴”就是洛云琛能?因为归墟之涧女弟子里面有人传妄阙的话本子,再加上洛阙“死”之后,洛清宴就以故人之后的身份来了。所以很难不怀疑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林雨薇 第26章 霜华镇 洛云琛甩开谢悔的手,指尖残留的温度和那声“洛小师弟”让他心头无名火起。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走向严振那边,刻意避开谢悔所在的方向。 严振正指挥着弟子们分拣物资,林雨薇在一旁帮忙,手脚麻利。见洛云琛过来,她眼睛一亮,拿着一个阵盘凑了过来,带着请教的意思:“洛师弟,你来得正好,这个简易防护阵盘的几个节点,我总觉得摆方起来灵力运转不够圆融,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法?”她态度自然,纯粹是弟子间的交流探讨。 洛云琛垂眸看去,目光扫过阵盘,几乎是本能地,指尖虚点了几处:“坤位偏移三分,离火符文需内敛三息,方能勾连地气,循环不息。”他话音落下,才再次意识到自己失言,眉头微蹙。 林雨薇却像是没察觉任何异常,反而茅塞顿开,一脸佩服:“原来如此!多谢洛师弟指点,你这见识可真不像是刚入门的弟子。”她语气真诚,带着对同门能力的认可。“不愧是谢师兄带出来的!真是太厉害了嘿嘿。”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林雨薇一提到谢悔笑的就更开心了,就比如现在。洛云琛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连现在这些弟子到底在笑什么都不清楚了。 严振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暗叹,洛长老这习惯性的指点,真是改不了,好在林雨薇这丫头心思纯澈,只当是对方天赋异禀。 洛云琛沉默地接过一些物资帮忙整理,不再多言。 谢悔站在原地,看着师尊融入人群,虽然依旧冷着脸,但似乎暂时脱离了方才的窘迫。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如同沉默的山峦,在几步外守着,目光沉静地落在洛云琛身上,确保他的安全。也……贪婪地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这份关注,沉甸甸的,不容忽视。 林雨薇忙活了一阵,又忍不住跑过来找他们唠嗑。她看到洛云琛冷着脸整理物品,而谢悔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看着,觉得这气氛太过凝滞。她想了想,拿起一块干粮,走到洛云琛身边,语气轻快地说:“洛师弟,别光忙着,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这次,她没有试图通过谢悔,直接递向洛云琛。 然而,她的手刚伸到一半,一道身影便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和洛云琛之间。 又是谢悔。 他动作自然,仿佛只是恰好走到这个位置,伸手接过了林雨薇手中的干粮,语气平淡无波,带着首席弟子对普通师弟师妹惯有的、并不热络的疏离:“有劳林师妹。” 他甚至没有多看林雨薇一眼,注意力显然全在身后那人身上。 林雨薇的手僵在半空,眨了眨眼,看着谢悔这堪称“条件反射”般的护食行为,以及洛云琛在谢悔身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的模样,心里那点猜测更是坐实了七八分。她非但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更有趣了。 她歪了歪头,越过谢悔的肩膀,对着洛云琛促狭地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看吧。” 就好像在说:关心洛师弟的事啊,根本轮不到她这个师姐。某个不爱搭理人的就自己跑过来献殷勤了。 洛云琛:…… 他别开脸,只觉得谢悔这堵“人墙”虽然碍眼,但此刻确实帮他挡住了林雨薇过于直接的目光和那些口无遮拦。 谢悔将干粮递给洛云琛,洛云琛冷着脸不接。 谢悔也不强求,将干粮拿在手中,转而看向林雨薇,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林师妹,严长老那边似乎需要人手。” 林雨薇何等聪明,立刻听懂了这委婉的驱赶。她也不纠缠,笑嘻嘻地应了一声:“知道啦谢师兄,我这就去!”临走前,又对洛云琛眨了眨眼,这才蹦跳着跑开。 待她走后,谢悔才将手中的干粮再次递向洛云琛,低声道:“多少用些,此地寒气重。” 洛云琛看着递到眼前的干粮,又看看谢悔那副沉默却固执的样子,心头那团乱麻似乎被这无声的坚持搅得更乱。他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却没有吃,只是攥在手里,目光投向远处苍茫的风雪。 谢悔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严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谢悔那近乎本能的守护和洛云琛别扭的默认,摇了摇头。这师徒二人,一个比一个能藏心事,偏偏气场交织得密不透风,连林雨薇那丫头都插不进去,只能在外围敲敲边鼓。 这种事情他还是不要掺和最好。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打破这微妙的寂静:“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有什么事抓紧干了。别给我整懒驴上磨屎尿多那一套。一炷香后出发走到哪算哪。到了落脚的地方放你们去玩。” 听到这话众弟子也有了点精神甚至还有几个在那里大喊严长老万岁。 洛云琛将手中的干粮收起,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将所有的杂乱思绪都压下。前路未知,强敌环伺。甚至不知道这一去这些弟子之中到底有几人...有那个名回来。 此刻不是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或者说,师徒孽缘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悔,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深邃,仿佛在说“无论前路如何,我在”。 洛云琛移开目光,率先朝着集结的队伍走去。 谢悔紧随其后,步伐坚定。 林雨薇还时不时跑到后面找他们两个说话,说点什么“洛师弟你冷不冷啊,需不需要谢师兄的斗篷啊。”“谢师兄你要不要把这个糖给洛师弟吃啊,他看起来很喜欢吃糖哦。” 各种话都能扯一嘴,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鸟一样。从前跑到后,和谁都能聊得来几句。原本因即将深入险地而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活络了不少。队伍很快整顿完毕,向着黑风隘方向行进。 由于时间算得上充裕,严振决定在距离黑风隘尚有半日路程的一个名为“霜华”的小镇落脚休整,补充些不易保存的鲜食淡水,也让连续神经紧绷的弟子们稍作喘息。 霜华镇比雪吼镇大了不少,虽同样笼罩在冰雪之中,却多了几分人气。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虽不奢华,却也干净整齐,往来行人裹着厚厚的皮袄,脸上带着边民特有的质朴与坚韧。 队伍包下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宽敞干净的客栈。分配房间时,谢悔自然是与“洛清宴”一同入住,严振对此已是见怪不怪,只当没看见。林雨薇则和另一位女弟子住了隔壁。 入住安顿好后,林雨薇就像只被放出笼子的雀鸟。活力四射地敲响了洛云琛和谢悔的房门。 “谢师兄!洛师弟!出去逛逛吧!这镇子看着挺热闹的,一直赶路闷死了!”她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洛云琛本想拒绝,但是看到林雨薇连宗门的弟子服饰都换成了一身鹅黄色的棉裙,束着的头发也散了下来扎成了个歪着的“丸子”。以及旁边谢悔虽然沉默但似乎并无反对意思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就当是带孩子了。 “嗯。”洛云琛淡淡应了一声。 林雨薇立刻欢呼一声:“太好啦!快走快走!” 三人于是走出了客栈。谢悔依旧沉默地跟在洛云琛身侧,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但在小镇平和的气氛下,那份凌厉也收敛了许多。 林雨薇则兴奋地走在前面,左看看右瞧瞧,对什么都充满兴趣。 小镇的集市不算大,但货物种类颇丰。有卖各种耐寒皮毛的,有卖腌制好的肉干的,还有卖一些手工打造的简单器具和饰品。空气中弥漫着烤饼、肉汤和各种香料混杂的味道,暖烘烘的,与外界凛冽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 “洛师弟,你看这个!”林雨薇在一个卖手工编织物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个用彩色毛线编织成的造型拙朴可爱的小雪狼,她笑嘻嘻地把小雪狼递到洛云琛眼前晃了晃。 洛云琛看着那只歪着头一脸智慧表情的毛线雪狼,突然想到了云深松涧中当年为了逗谢悔玩养的那只,神骏非凡眼神锐利的雪狼,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谢悔,你看这小玩意像不像......”还没等他说完就被谢悔打断了。 谢悔瞥了一眼那毛线雪狼,那面无表情的脸终于露出了别样的神色。但是张嘴还是冷冰冰的话:“不像。” “那像你。”洛云琛看着他那反应更想笑了。还没等谢悔开口,洛云琛已经转身走到了林雨薇身旁。 摊主是个热情的大婶,见林雨薇喜欢,连忙推销:“姑娘好眼光!这可是俺们霜华镇特有的吉祥雪狼,买了保平安哩!” 林雨薇被大婶的北境口音逗得哈哈大笑,掏出几枚铜钱买下了那只小雪狼,转身就塞到了洛云琛手里:“呐,洛师弟,送你的!保佑你平平安安!”她冲洛云琛眨眨眼,又意有所指地瞟了谢悔一眼。 洛云琛拿着那只手感粗糙造型滑稽的毛线雪狼,丢也不是拿也不是,这东西他寻常是绝对不会买的。买回来也是放着,没有什么作用。但一想到是人的一片心意...... 谢悔看着师尊那副拿着毛线玩具、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发作的模样,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林雨薇又被一个卖糖画的摊子吸引了。看着老艺人用娴熟的手法,寥寥几笔就勾勒出飞鸟走兽的形态,她惊叹不已,非要老艺人给她画一只凤凰。 当那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糖凤凰递到林雨薇手中时,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好甜!”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老艺人说:“老伯,再画两个!一个画把剑!要帅气的!另一个……”她偷偷瞄了瞄洛云琛,小声道:“画支玉笛吧!” 很快,一把线条流畅的糖剑和一支小巧精致的糖笛也做好了。林雨薇把糖剑递给谢悔:“谢师兄,这个给你!霸气!”又把糖笛塞给洛云琛:“洛师弟,这个配你!风雅!” 谢悔看着手中那柄晶莹剔透、一碰可能就碎的“剑”,还是接了过来。 洛云琛看着那支糖笛,这场面要是让其他长老看到,背地里不知道能笑成什么样子。 林雨薇却不管这些,自己举着糖凤凰,催促道:“快尝尝呀!可好吃了!” 谢悔在林雨薇期待的目光和洛云琛隐含警告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张嘴,轻轻咬掉了“剑尖”。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让他微微蹙眉,但还是低声道:“甚是好吃。” 洛云琛则拿着那支糖笛,始终没有下口。让他当众舔糖笛子?绝无可能。 林雨薇也不强求,自己吃得开心,又拉着他们去看杂耍。一个壮汉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周围叫好声不断。林雨薇看得津津有味,还跟着鼓掌。 洛云琛和谢悔站在人群外围,与周围兴奋的民众格格不入。洛云琛看着那凡人的把戏,眼神淡漠。谢悔则更多是在注意周围是否有潜在危险。 “唉,你们俩怎么一点都不兴奋啊?”林雨薇从人群里挤出来,看着两人如同出来视察民情般的姿态,忍不住吐槽,“谢师兄也就算了,洛师弟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比谢师兄还老成?” 洛云琛:…… 他无话可说,这种小把戏让他想起早些年顾暄和说的一句话。 他说:“洛阙啊,到时候我们要是不想修炼了。我们就去戏班子里演胸口碎大石!我就当那个躺在那的,你去给我抡锤子。” 想到这里他是真的感觉自己老了,顾暄和就是当上宗主还天天活蹦乱跳的。怪不得之前听到有弟子吐槽,说他们云琛松涧的那对师徒就跟天仙下凡一样。 这时,旁边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吸引了林雨薇的注意。摊子上有各种凶神恶煞的傩戏面具,也有可爱的小动物面具。林雨薇拿起一个呲牙咧嘴的凶兽面具,突然恶作剧心起,猛地转身扣在了谢悔脸上! “哈哈哈!谢师兄你看你看,这就是你在我们这些普通弟子眼里的形象!”林雨薇笑得前仰后合。 谢悔猝不及防,眼前一黑,脸上多了个沉甸甸的木质面具。他身体瞬间僵硬,他抬手就想把面具摘下来。 “别动别动!”林雨薇赶紧阻止,又拿起一个雪白可爱、带着红晕的兔子面具,转身就要往洛云琛脸上戴,“洛师弟,这个给你!你们俩站一起,绝配!” 洛云琛岂会让她得逞,在她转身的瞬间就微微后撤半步,眉头蹙起,眼神里明确写着“你敢”。 谢悔最终还是抬手,默默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放回摊位,整个过程一言不发,但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 摊主看着这奇怪的三人组合,一个笑得像小麻雀,一个冷得像冰山,还有一个清俊少年一脸无奈,也是觉得好笑。 林雨薇走在最前面,左看看右看看,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两个人在和摊主交谈着什么。 “有没有鸟样式的面具。”洛云琛看了一圈,从那堆面具中抬起头。 “诶?这位小兄弟是给刚才那姑娘买的吧。”摊主压低音量,从旁边拿出一个通体黄色居多红色点缀,眼睛下方的位置还有一片红色的点缀。“这慧娘,也就是常说的时乐鸟。我觉得最适合她,就你方才一说鸟。我就知道是个那姑娘选的。” 洛云琛点了点头说到:“谢悔付钱。我去找找林小鸟,别一会儿不看跑丢了。” 洛云琛是在一处卖糍粑的摊子找到她的,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糍粑。 “呀!你们刚才去哪里啦?我刚走一会儿感觉突然暖和了很多,回头一看谢师兄和你都没跟上来。”林雨薇边说着边把刚买的糍粑往嘴里塞“洛师弟你要不要?可好吃了!” 从远处走来的谢悔看着两个人聊的愉快,拿着那面具在她眼前晃了晃。 又逛了一圈。三人在一个卖热汤面的小摊坐下。热腾腾的汤面驱散了寒意,林雨薇吃得鼻尖冒汗,满足无比。洛云琛吃得慢条斯理,姿态优雅,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违和,但他似乎渐渐适应了这种喧嚣。谢悔则吃得很快,吃完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洛云琛和林雨薇。 回去的路上,林雨薇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说着刚才看到的趣事。洛云琛手里依旧拿着那支没吃的糖笛和那只毛线雪狼,听着林雨薇活泼的声音,看着小镇渐次亮起的温暖灯火,一直紧绷的心神,竟也奇异地松弛了几分。 谢悔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师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紧绷。他心中那片常年冰封的领域,仿佛也被这小镇的灯火和身旁人的气息,悄然熨帖了一角。 回到客栈,道了声晚林雨薇意犹未尽地回了自己房间。洛云琛走进房间,将那只毛线雪狼和糖笛随手放在桌上。 谢悔关上门,看着那两样与房间格调格格不入的东西,又看向正准备打坐的洛云琛,低声道:“师尊不喜欢吗?” 洛云琛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造型滑稽的雪狼和晶莹的糖笛,沉默片刻,才淡淡道:“放着吧,这糖......很好吃。” 谢悔闻言,眼底微光一闪,不再多说。 窗外,霜华镇的夜色宁静而祥和。跟着林雨薇玩了一整天洛云琛也觉得有些累了,稍作洗漱就歇息了。 关于妄阙的一些小事: 洛阙是不喜欢吃甜食的,辣的更是一点不碰。饮食一直都很清淡,但是吃东西又特别挑,不吃这个不吃那个的。(不是金贵,单纯因为懒) 谢悔喜欢辣,不喜甜食。完全不挑食,可以为了生存改变自己的饮食。平常主要也是清淡为主。他的饮食就像本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霜华镇 第27章 雪赋红梅 夜色渐深,霜华镇陷入了沉睡般的宁静,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风掠过屋檐的呜咽。 洛云琛躺在客栈的床榻上,并未立刻入睡。 白日里集市的热闹喧嚣、林雨薇叽叽喳喳的笑语、还有谢悔那沉默却无处不在的身影,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掠过。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雪地反射出的微光落满了桌。 桌上,那只毛线雪狼憨态可掬地蹲着,旁边的糖笛在微弱光线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并非不喜这些,只是漫长的岁月和身居高位养成的习惯,让他早已习惯了清冷与疏离,这般充满烟火气又略显幼稚的馈赠,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心底却又隐约泛起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暖意。 另一张床上,谢悔呼吸均匀绵长。但洛云琛知道,他醒着。就像自己总能感应到谢悔的视线一样,谢悔也同样能察觉到他细微的动静。 这是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近乎本能的默契,如今却因某些越界的行为而变得微妙起来。 “谢悔。”洛云琛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在。”谢悔几乎立刻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但过于迅速的应答暴露了他并未睡着的事实。 洛云琛沉默了片刻,才道:“明日……警惕些。”他终究没有追问那天的事,也没有再斥责他白日的种种逾越,只是给出了这样一句近乎叮嘱的话。 谢悔在黑暗中睁着眼,心脏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他低低应道:“是。师尊也请……万事小心。” 简单的对话后,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 那晚洛云琛又做了一个梦,在梦中谢悔鄙夷的看着他。那个谢悔话说:“爱上自己的徒弟,真是好一个师尊啊。今日若允师徒相恋,他日是否便可父女□□?” ...... 谢悔一晚没合眼。 第二日清晨,众人陆续醒来。在客栈大堂用早饭时,林雨薇已经恢复了活力,正兴致勃勃地和同桌的其他弟子描述昨天在集上的见闻,尤其是谢悔戴着凶兽面具和她收到时乐鸟面具的那段,被她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引得其他弟子低声窃笑,不时偷偷瞄向安静用餐的谢悔和洛云琛。 “你们听我说啊,我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谢师兄根本就不像是我们看的话本子里说的那样......” “竟然是这样吗?诶诶!别说了别说了,谢师兄下来了......” 谢悔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只是将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推到洛云琛面前,又夹了一筷子清淡的小菜放在旁边的碟子里。 动作自然流畅。 洛云琛看着面前的粥菜,又看看周围弟子们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以及林雨薇那得意的小眼神,无奈地拿起勺子。 严振坐在主位,看着这生机勃勃的一幕,严肃的脸上也带了些许笑意。他敲了敲碗边,朗声道:“都吃饱些,今日我们在此休整,自由活动,但不得单独行动,至少三人一组,日落前必须返回客栈。明日一早,出发前往黑风隘!” “是!”弟子们齐声应道,气氛轻松。 饭后,林雨薇自然又黏上了洛云琛和谢悔。“谢师兄,洛师弟,今天我们再去逛逛吧!昨天那个卖糍粑的阿婆说,镇子东头有片梅林,这个时节正好看呢!” 洛云琛本欲拒绝,他想趁此机会再仔细研究一下黑风隘的地形图。但看到林雨薇期待的眼神,以及谢悔虽然没说话但明显在等待他决定的态度,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走吧。” 于是,三人再次出行。今日的霜华镇天气晴好,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虽然依旧寒冷,却少了几分阴霾。 镇东的梅林果然如那阿婆所说,红梅怒放,如云似霞,在一片银装素裹中显得格外娇艳夺目。寒风吹过,带来阵阵冷香 林雨薇欢呼一声,像只真正的雀鸟般飞入了梅林之中,在梅树下转着圈,惊落片片花瓣。“好香啊!谢师兄,洛师弟,你们快来看!” 洛云琛缓步走在梅林间,看着枝头簇拥的梅花,清冷的眉眼在 花影与雪光映衬下,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和。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一截缀满花苞的梅枝。 谢悔跟在他身后,目光却并未流连于梅花,而是始终落在洛云琛身上。看着他被风吹起的几缕墨发,看着他专注赏梅的侧影,看着他指尖触碰梅花时那瞬间的凝滞。 林雨薇折了一小支开得正盛的红梅,笑嘻嘻地跑回来,想要递给洛云琛:“洛师弟,送你!” 这次,谢悔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看着。 洛云琛看着那支红梅,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梅枝带着凛冽的香气,入手微凉。 “嘿,我就说嘛,梅花配美人!”林雨薇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连忙捂住嘴,偷眼去看洛云琛和谢悔的反应。 洛云琛握着梅枝的手一顿:“蒲柳之姿,当不起。” 林雨薇吐了吐舌头,赶紧转移话题,指着梅林深处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哎呦,那小公子愿不愿意带着你的带刀侍卫和我去那边坐坐呢!我带了点心!” 三人在亭中坐下。林雨薇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几个油纸包,里面是她在镇上买的各式点心,有酥饼、蜜饯,还有一包糖炒栗子。她热情地分给洛云琛和谢悔。 洛云琛拈起一块看起来最清淡的桂花糕,小口品尝。谢悔则接过几颗栗子,沉默地剥了起来,他剥壳的动作很利落,很快就剥好了一小堆金黄色的栗子肉,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那个小碟子推到了洛云琛面前。 洛云琛看着那碟剥好的栗子肉,动作顿了顿。他抬眼看了看谢悔,对方正垂着眼眸,专注地剥着下一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洛云琛沉默地拿起一颗栗子肉放入口中,香甜软糯。 林雨薇一边啃着酥饼,一边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只觉得比自己手里的点心还甜。她眼珠一转,又开始搞事:“谢师兄,你看这梅花多好看,你不给洛师弟簪一支?” 此话一出,洛云琛和谢悔同时动作一僵。 洛云琛立刻冷声道:“胡闹。” 谢悔剥栗子的手也停了下来,抬眸看向洛云琛。 林雨薇才不怕,继续煽风点火:“这怎么是胡闹呢!古人有云,聊赠一枝春嘛!谢师兄,机会难得哦!”她冲着谢悔挤眉弄眼。 谢悔看着师尊那明显写着“你敢”的眼神,心中那股躁动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放下手中的栗子,目光落在洛云琛放在石桌上的那支红梅上,然后,缓缓伸出手。 洛云琛身体瞬间绷紧,盯着谢悔的手,仿佛那不是手,而是什么危险的凶器。 就在谢悔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梅枝的刹那,洛云琛猛地站起身:“时辰不早,该回去了。”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拿着那支红梅,快步走出了亭子。 谢悔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师尊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他站起身,对林雨薇淡淡说了句“走吧”,便跟了上去。 林雨薇看着前一后离开的两人,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谢师兄你也太怂了……”然后抓起没吃完的点心,赶紧追了上去。 回客栈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洛云琛走在最前面,步伐很快。谢悔依旧紧随其后。林雨薇则跟在最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傍晚,众弟子陆续归来。晚饭后,严振将谢悔和另外两名实力较强的弟子叫到房中,显然是关于明日黑风隘之行的具体部署。洛清宴不便参与核心议事,便留在了房中。 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再次飘起的细雪,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已经有些萎蔫的红梅。明日便是与黑巫教接引使接触的日子,前路吉凶未卜。而他与谢悔之间…… 房门被轻轻推开,谢悔回来了。 他走到洛云琛身后,低声道:“师尊,都安排好了。明日我与严长老带几人潜入黑风隘埋伏,林师妹和其他弟子在外围接应。您……”他顿了顿,“请您在外围坐镇,若非必要,切勿现身。” 谢悔知道无法完全阻止师尊涉险,只能将他安排在相对安全的位置。 洛云琛转过身,看着谢悔。年轻的弟子眉眼坚毅,身姿挺拔,早已不是需要他时刻庇护的雏鸟,而是可以独当一面,甚至反过来想要保护他的利剑。 他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道:“一切小心。” 没有争执没有命令,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谢悔看着洛云琛,应道:“是。” 他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洛云琛手中。洛云琛低头一看,是一枚刻画着繁复空间符文的玉佩。 “这个您拿着,以防万一。” 洛云琛看着手中的玉佩,又看看谢悔眼中不容拒绝的坚持,最终没有推辞,将其收了起来。 “你也小心。”他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 谢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弟子明白。” 那支被放在窗台上的红梅,在夜色中散发着最后的幽香,仿佛在见证着这一切。 无关世俗,不论师徒。唯你我,共天地。 第15章 或许是梦 洛云琛是被脸颊边枯草的细碎刺痛唤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刺目的阳光直射眼帘,逼得他溢出些许生理性的泪水。他撑着身子坐起,茫然四顾。身下是枯黄草坡,远处山峦起伏,全然陌生的景致。 这不是云深松涧。 他低头,看见一双骨节分明、属于青年的手,而非少年阿念的瘦小。下意识拍落衣袍上并不存在的草屑,触手却是冰凉顺滑的玄黑料子。 他怔住,目光缓缓扫过自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尽是毫无杂色的墨黑。衣袍滚着暗云纹,腰间束着墨玉带,连靴子也乌沉沉的。 手摸向腰间,佩剑入手冰凉,剑鞘、剑柄,乃至那缕剑穗,竟皆由乌丝编织,通体幽暗,不见光泽。 洛云琛被这身仿佛奔丧的装扮雷的外焦里嫩,这是又给谁夺舍了? 不对,他又死了? “洛阙!你怎么还在此处发呆?” 清朗的呼喊自远处传来。一名同样身着黑袍的少年快步跑来,他看着那张脸…那是一位故人。 阙是他的名,云琛是他的字。很久没有人喊他的名了。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已经有些恍惚了。 身体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对着来人淡淡颔首,喉间逸出一声清冷的“嗯”。他跟着那少年前行,心中却对这身宗门服饰的审美下了定论。择此玄黑,莫不是盼着门下弟子皆成邪修? 原来是附身啊…附身和夺舍也没多大区别了啊。 周遭景致忽而流转。 待视线清晰,已身处一处黑石铺就的广坪。四周聚着不少黑袍弟子,窃窃私语声不绝。人群中央,跪着一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少年。 那孩子瘦得脱形,头发纠结,脸上污浊不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里面燃着孤狼般的倔强与求生欲。 几位黑袍长老立于他面前,面色不豫。 “根骨尚可,然来历不明,煞气缠身,非是良材。” “我幽冥阁虽非拘泥正统,却也非收容乞儿之所。” “此子心性未定,恐生事端。” 跪着的少年紧抿着唇,指甲深掐入掌,渗出血丝,背脊却挺得笔直,一声不吭。 恰在此时,一身黑衣的洛云琛或者说,此身原主风尘仆仆路过。他脚步微顿,目光落在那跪地少年身上。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少年体内似有极稀薄却精纯的灵源潜藏,而那眼神……像极了绝境中不甘毙命的野兽。 走近了定睛一看,这是谢悔啊。 可是这场景分明就是要拜师,这和当年洛云琛带谢悔回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无视众长老,径直走到少年面前,垂眸审视:“名讳。” 少年抬头,目光不避不让,哑声道:“无名。” 他低声重复,唇角几不可查地一牵,“为何入幽冥阁?” 听到这个名字洛云琛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宗门,在百年前就已经覆灭了。修炼的向来都是上古邪术,最开始说的那句还真是让洛云琛说对了。 “求一线生机。”回答干脆利落,毫无修饰。 洛云琛静默片刻,忽而转身,对那几位长老道:“此人,我收了。” 满场哗然。长老们错愕不已。 “洛师侄,此举未免草率!” “此子来历……” 他抬手打断,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我的弟子,我自会管教。”言罢,复又看向谢悔,“能走吗?” 谢悔挣扎欲起,却因伤重踉跄。洛云琛蹙眉,似是不耐,伸手抓住他后领,如提物件般将人拎起。 “麻烦。”他低斥一声,不顾谢悔瞬间的僵硬与周遭惊愕目光,就这么拎着新收的徒弟,面无表情朝自己洞府走去。 回到寝殿内,“自己”和谢悔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洛云琛听不到,最后可以听到声音的时候他听见的对话就是赐名了。 “我为你赐名谢悔,字妄言。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妄言记住了。”谢悔抱拳躬身“多谢师尊赐名之恩,弟子记住了。” 四周的场景又开始扭曲解离 月华满庭。谢悔练剑至深夜,收势时,见洛云琛倚在廊下,玄衣几乎融于夜色,唯有眼眸清亮。他走过去,递上一方浸湿的巾帕。 洛云琛未接,只抬眼看他,忽然道:“今日这式惊鸿,腕力沉了三分。” 谢悔默然,正欲反省,却听他续道:“……不过,气势尚可。” 极寻常的一句话,落在谢悔耳中,却似冰河乍裂。他抬眼,对上那双不再只有审视的清眸,心头某处骤然塌陷。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握住了那只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冰凉,他却觉得滚烫。 洛云琛身形微僵,却未挣脱。夜色沉寂,唯闻松涛细细。良久,他反手回握,力道坚定。 “回去歇息。”他声音依旧平淡,耳根却隐有薄红。 温馨骤然破碎,刺骨寒意席卷而来。 眼前是漫天风雪,视野尽白。狂风卷着冰碴,刮在脸上生疼。洛云琛感觉自己的身体沉重无比,每迈出一步都极为艰难。玄色大氅覆满霜雪,寒意透骨。 他回头,看见谢悔在不远处,正拼命向他奔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 “师尊!”嘶吼声被风雪撕扯得破碎。 他想开口,却咳出满口腥甜,温热的液体溅在雪地上,红得刺目。他望着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却连这点力气也无。 意识在迅速抽离,最后的感知,是谢悔终于抓住他手腕的、那冰冷而颤抖的触感,以及一句被风雪淹没的、带着泣音的…… “……别丢下我……” 冰冷尚未褪去,灼热又扑面而来。 烈焰冲天,殿宇在火中呻吟崩塌。热浪扭曲空气,灼痛皮肤。他被困在断裂的梁柱之间,动弹不得。视野所及,尽是跳跃的猩红。谢悔的身影在火海外一次次试图冲入,又被爆裂的火舌逼退,那双向来沉静的眼里,此刻只剩下疯狂的赤红。 “洛阙!你答应过我的!”声音嘶哑,近乎泣血。 他望着那道在火海中挣扎的身影,用尽最后力气,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神识传音:“……妄言,活下去……” 火光吞噬一切的瞬间,他似乎看见谢悔目眦欲裂,崩溃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窒息感紧接着涌上。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口鼻皆被灌满咸涩。身体在不断下沉,光线在头顶迅速消失,只剩无边黑暗。肺腑灼痛,意识涣散。 模糊中,他感到一双手臂死死箍住他的腰,试图将他向上托举。他费力地睁开眼,透过浑浊的海水,看到谢悔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里盛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嘴唇开合,无声地重复着什么。 他辨认出那口型——是他的名字。 他想抬手,想拭去他眼角混入海水的湿意,却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怀抱越来越紧,仿佛要将他揉碎,一同沉沦在这无尽的冰冷深渊…… 梦魇骤醒。 洛云琛猛地弹坐而起,心脏狂跳,冷汗浸透里衣。他大口喘息着,眼前是云深松涧熟悉的静室,窗外天光已亮,松涛阵阵。 他缓缓抬手,看着这双属于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海水刺骨的冰冷,耳畔依稀回荡着那一声声绝望的呼唤。 那些交错迭起的死亡场景,一次次失去谢悔一次次失去他的瞬间。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这下,当真是……因果循环,在劫难逃。 第21章 暖魂茶 渡影梭在接近雪吼镇时便降低了高度,最终在镇外一处背风的雪坡后悄然降落。 肆虐的风雪几乎瞬间就将灵舟的痕迹掩盖大半。放眼望去,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与呼啸的灰。 雪吼镇匍匐在冰原边缘,像一块被遗忘的灰色巨石。镇子比想象中更破败,低矮的石屋大多门窗紧闭,仅有几缕稀薄的炊烟顽强地升腾,旋即被狂风扯碎。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被冻得硬邦邦的积雪,以及风中传来的、不知是狼嚎还是风啸的呜咽声。 按照与顾暄和的约定,严振带领的接应小队应该已经抵达此地,并在此建立临时据点。但在与小队取得确切联系前,洛云琛决定先低调潜入,观察情况。 两人收敛了周身过于显眼的灵压,如同寻常赶路的修士,踏着及踝的深雪,走进了死寂的镇子。风雪拍打在厚实的斗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雪源居是镇上唯一还挂着营业招牌的客栈,招牌被冻得开裂,字迹模糊。推开厚重的、裹着兽皮的门板,一股混杂着霉味、劣质油脂和一丝若有若无腥膻气的温热空气扑面而来。 大堂里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一个围着脏污皮围裙的伙计正靠在柜台后打盹,听到门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伙计还没答话,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就从后堂掀帘走了出来。他脸上堆着过于热情的笑容,眼神却像浸了油的石子,滑腻地在洛云琛和谢悔身上打了个转,尤其是在掠过洛云琛即使裹着厚斗篷也难掩的清隽轮廓时,停顿了一瞬。 “哎呦,二位客官快请进!这鬼天气,能摸到小店就是缘分!”老板搓着手,嗓音带着一种被烟酒熏燎过的沙哑,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引路,“二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这天寒地冻的,快里面请!” “两间上房。”谢悔上前一步,声音冷淡,隔绝了老板过于靠近的意图。 “好嘞好嘞!这就给二位安排!”老板忙不迭地应着,亲自引他们上了二楼,推开两间相邻的房门,“这是本店最好的房间了,绝对安静!热水吃食马上给二位送来!” 二楼走廊幽深,房间果然还算宽敞,虽然家什陈旧,但至少干净,也足够避风。两间房紧挨着。 “二位先歇着,热水饭菜马上就来!”老板笑眯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不多时,伙计送来了两大桶热水和简单的饭食——硬邦邦的肉干,黑面包,以及一盆寡淡的肉汤。虽然粗陋,但在这种地方已算难得。 约莫一炷香后,房门再次被敲响。来的依然是老板,他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粗陶茶壶和两个同款的杯子。 “二位客官,尝尝这个。”老板将托盘放在房间中央的木桌上,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却又隐隐透着某种期待的笑容,“这是我们雪吼镇的特产,暖魂茶。用的是只在极寒之地生长的雪线草和好几种祖传秘方药材炮制,驱寒安神效果极好!喝了之后浑身暖透,保管睡得又香又沉!算是小店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他说话时,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过桌上那壶茶,又快速瞟了一眼洛云琛和谢悔的脸色。 洛云琛端坐椅上,闻言只是淡淡抬眸,目光掠过那粗陶茶壶,并未言语。 谢悔站在窗边,背对着众人,仿佛在观察外面的风雪,实则全身感官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 老板见两人没什么反应,干笑两声,又道:“这茶啊,就得趁热喝,凉了药效就差了。二位慢用,慢用!”说完,他再次躬身,退出了房间,这次,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像是门栓被拨动了一下的声音。 房门合拢,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雪的咆哮隐隐传来。 几乎在门关上的瞬间。 洛云琛提过那壶茶倒了一杯,端起茶闻了闻。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有雪线草不假,但……混入了别的东西。非毒,却更是龌龊。” 谢悔已然转身,走到桌边,他没有立刻去碰茶壶,而是俯身,隔着一段距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常年随洛云琛辨识灵植,对药材气 息极为敏感。 “幻心藤微量,致幻松弛。合欢枝主味,药性……**。”他直起身,眼神瞬间冷得如同窗外冰原,看向洛云琛,“师尊。”他的声音里压着冰冷的怒火。这老板,其心可诛。 洛云琛神色未变,只是眼底的寒意又深了一层。在这种边陲黑店,遇到下蒙汗药甚至杀人都可能,但用这种下三滥的春药,目的往往更为不堪。 “看来,这雪源居,做的不仅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洛云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他们似乎在挑选货物。” “弟子去处理了他。”谢悔周身剑气隐现,显然动了真怒。 “且慢。”洛云琛抬手制止,“他们行事如此娴熟,绝非初次。背后或许有团伙,甚至可能与镇上的异常有关。直接动手,容易打草惊蛇。” 他目光落在那壶茶上:“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后续动作,一网打尽。” 谢悔眉头紧锁,看向那壶茶,眼中满是抗拒。他自然不怕这区区药物,但要让师尊……他无法接受。 洛云琛自然明白谢悔的顾虑。他看着那壶氤氲着诡异香气的茶,眸光清冷如雪:“无妨。区区药物,还乱不了我心境。”他并非托大,而是对自身意志力有着绝对的自信,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弄清楚这客栈的勾当,以及是否与北境的异动有潜在关联。 他伸手,亲自执起粗陶茶壶,倒了浅浅一杯。茶汤呈暗红色,散发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异香味。“既要演戏,便需做足。” 谢悔看着师尊骨节分明的手端起那杯污浊之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窒了一瞬。他几乎要出手阻拦,但接触到洛云琛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了解师尊,一旦决定,便无人可改。 “是。”这个字从谢悔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分量。他走上前,也为自己倒了一杯,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绝。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同时举杯,将杯中那可疑的茶汤一饮而尽。 茶水入喉,带着一股灼热的暖流,迅速滑入胃中。起初并无太大异样,只是觉得身体由内而外暖了起来,驱散了部分寒意。 然而,不过十息之间,药力便开始发作。 一股更加强劲的、带着酥麻痒意的热流猛地从小腹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蚁,沿着经脉血管飞速窜向四肢百骸。 大脑传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放松和愉悦,仿佛所有的警惕和负担都在被悄然卸下。 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窗外风雪的呜咽,屋内灯火的噼啪,甚至身边人轻浅的呼吸声,都如同在耳边放大。 洛云琛端坐的身姿依旧笔挺,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已微微蜷缩,抵在冰冷的木质椅面上,借助那一点凉意维持清醒。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不受控制地升温,耳后颈侧的皮肤泛起一层薄薄的粉色,呼吸的频率虽然竭力控制,却依旧比平时急促了些许。 他闭上眼,体内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运转,试图化解那刁钻的药性,但这药似乎并非作用于经脉,而是直接侵蚀神识与感官,如同附骨之疽,缠绵难去。 谢悔的情况则更为外显。他年轻健硕的身体对药力的反应更为剧烈。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滑落。 他看着洛云琛微颤的睫毛,那染上绯色的眼尾,那因克制而微微抿紧、泛着水光的唇瓣……体内那股邪火疯狂叫嚣,几乎要冲垮理智的堤坝。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苦意味的低喘。 “师尊。”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和挣扎,“您还好吗?” 洛云琛缓缓睁开眼,眸中水光潋滟,平日里清冷的眼底此刻蒙上了一层雾霭,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靡丽。 他看向谢悔,看到弟子那强忍难受、几乎要失控的模样,心头莫名一紧。 “守住灵台,凝神静气。”洛云琛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尾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颤,他自己都未曾察觉,“药力虽猛,却非无解,莫要被其掌控。” 话虽如此,那药力却如同无形的丝线,不断撩拨着最原始的冲动。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气息变得无比清晰,那灼热的呼吸,那压抑的喘息,那属于谢悔的、带着凛冽与侵略性的气息,如同最好的催化剂,让洛云琛体内那股陌生的躁动愈发难以平息。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某处不可言说的变化,这让他感到一丝罕见的狼狈与恼怒。 谢悔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地冲到窗边,再次猛地推开窗户,让更加猛烈的风雪裹挟着冰渣灌入室内。刺骨的寒冷暂时压制了皮肤的灼热,却无法熄灭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青筋暴起。他不能回头,他怕一回头,看到师尊那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诱人采撷的模样,会彻底失去控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脚步声,比之前更重,也更多,至少有三人。他们停在门外,似乎在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差不多了吧?那暖魂香劲儿可不小……” “嘘……听听动静。” 一阵猥琐的低语隐约传来。 鱼儿,上钩了。 洛云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对谢悔使了个眼色。 谢悔会意,他猛地关上窗户,制造出不小的声响,然后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床边,重重地坐了下去,发出一声像是难以忍受的、带着**味道的闷哼。 洛云琛则配合地伏在桌上,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呼吸声刻意加重,显得急促而凌乱。 门外的交谈声停顿了一下,随即,锁舌被轻轻拨动的声音响起——“咔哒”。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求求了??让我过审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暖魂茶 第20章 北境 夜色褪去,天光透过窗棂,将室内染上一层朦胧的灰白。 洛云琛是先醒来的那个。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身体不同往日的反应,以及周身被一股沉稳热意紧密包裹的触感。谢悔从身后环着他,手臂横在他腰际,掌心贴合着小腹,存在感强得惊人。 更难以忽略的是,身后紧贴着他的那具年轻躯体,同样处于晨间特有的精力充沛的状态。 洛云琛身体瞬间绷紧,一种混合着尴尬和陌生悸动的情绪掠过心头。他试图不动声色地挪开,然而刚一动弹,环在腰间的手臂便下意识收紧了,将他牢牢地按向身后热源。谢悔甚至无意识地在他颈后蹭了蹭,发出一声低哑模糊的哼声,带着未醒的慵懒和某种满足。 “谢妄言,你要死啊。”洛云琛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低沉沙哑。 身后的人呼吸一滞,随即像是彻底清醒。环抱的手臂立刻松开。谢悔坐起身,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师尊。”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刚醒的朦胧和被撞破的慌乱。他侧身下床,背对着洛云琛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袍下摆,动作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起身动作。 洛云琛也坐起身,没有去看他,径直撩开帷帐下了床。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尚未完全平息,但这并不妨碍他维持表面的镇定。他走向屏风后,淡声道:“饿了” “好。”谢悔应道,声音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推开窗户,清晨凛冽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淡了室内残留的、过于暖昧的气息。他站在窗边,目光投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涧,看不出情绪。 待洛云琛换好一身雪白常服从屏风后走出时,谢悔已经将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正垂手立在桌边等候。他的目光落在洛云琛身上,迅速扫过,像是在确认他的状态,随即垂下眼睫。 “弟子去准备早膳。” “嗯。” 谢悔转身离开,步履沉稳。洛云琛走到方才谢悔站立的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感受着冷风拂面,试图将脑海中某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和触感驱散。 他微微蹙眉,对于自己身体那不受控的反应,以及昨夜竟默许对方同榻而眠的决定,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烦扰。 接下来的几日,云深松涧表面依旧平静。洛云琛闭关调息,谢悔处理庶务,练剑,准备药膳。只是有些细微之处,已然不同。 谢悔的存在感变得更强。递送物品时,指尖的触碰不再完全是无意。站立的位置,总在不经意间侵占了更多属于洛云琛的安全距离。他的目光,沉静依旧,却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专注,像是在丈量着什么。 洛云琛大多以沉默或冷淡的一瞥应对。谢悔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在那份冷淡即将凝结成实质前收敛,退回恭敬弟子的外壳之下,分寸拿捏得精准,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日午后,洛云琛于静室打坐,试图凝练有些涣散的神魂,门外传来谢悔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师尊,尊主传讯,北境有变。” 洛云琛缓缓睁眼,眸中一片清明。顾暄和若非紧要,不会在他明确表示需要静养时打扰。他敛息,沉声道:“进。” 谢悔推门而入,手中一枚传讯玉简灵光微闪,脸色凝重:“是尊主转来的急讯,源自三日前派往北境巡查的第三小队。” 洛云琛接过玉简,神识沉入。片刻后,他放下玉简,指尖在膝上轻轻一点。 讯息简短却惊心。小队在深入北境“万古冰原”的一处峡谷后,发现了一座非自然形成的巨大冰窟,洞口残留着浓郁且极其诡异的魔气,其性质与青霖镇阴气有相似之处,却更为精纯暴戾,带着一种原始的毁灭气息。 小队队长在传回这条残缺讯息后,连同整个小队,魂灯皆迅速变得微弱摇曳,似被某种力量隔绝或侵蚀。 “魔气……”洛云琛低语,眼神锐利起来,“同源异变,强度不可同日而语。顾暄和的担忧,成真了。” 谢悔立于一旁,目光落在洛云琛微抿的唇上,道:“师尊,您伤势未愈,此事……” “不能置之不理。”洛云琛起身,走向悬挂于墙的坤舆图,目光锁定在那片广袤的雪白区域,“失踪的是归墟之涧的弟子,这魔气更是隐患。青霖镇只是个引子,北境方是正章。” 他转身,看向谢悔:“传讯顾暄和,云深松涧介入调查。” “是。”谢悔应下,随即追问,“师尊欲亲自前往?”他的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质疑。 洛云琛迎着他的目光,不答反问:“有异议?” 谢悔毫不避让:“弟子认为不妥。您神魂之伤未复,北境环境酷烈,魔气诡谲难测,若遇变故,于您不利。此事,交由弟子处置更为稳妥。” 他的陈述直接而冷静,分析利弊,听不出多少情绪,只有纯粹的判断。 洛云琛看着他。眼前的青年早已成长到足以俯瞰同辈,其修为心智决断皆已臻上乘,确是独当一面的不二人选。然而…… “你对那变异魔气了解多少?对冰原深处的险恶又知几分?”洛云琛语气淡漠,“不明就里,贸然深入,与送死何异?” 谢悔唇角微动,道:“弟子会谨慎行事。严振长老带回的青霖镇阵法记录,可供参详。知己知彼,方能应对。” 洛云琛沉默片刻。理智告诉他,谢悔所言在理。但内心深处,一股强烈的不安预感盘旋不去。那冰窟中残留的魔气,隐隐触动了他某些尘封已久的、关乎上古秘辛的记忆碎片,那些碎片带着不祥的预兆。 “准备一下,”洛云琛最终开口,声音不容置疑,“三日后,你我同去。” 谢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无需多言。”洛云琛自然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目光沉静,“我的伤势,我自有分寸。况且,有些东西,需得我亲眼看过后,才能断定。” 他的视线落在谢悔身上,深邃难测:“你独自前去,我不放心。” 最后三字,语气平淡,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谢悔心湖漾开圈圈涟漪。这不放心,并非质疑他的能力,更接近于本能的挂虑。 谢悔所有劝阻的言辞都湮灭于喉间。他看着洛云琛清瘦却笔挺的身影,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他垂下眼眸,掩去深处翻涌的暗流,低声道:“遵命。弟子这便去安排。” 他转身退出静室,在房门合拢的刹那,眼底才冰封瓦解,泄出浓重的忧色与一丝凛冽的寒芒。北境无论那里藏着何等魑魅魍魉,他绝不容许任何事物,再伤及身后之人分毫。 接下来的三天,归墟之涧内部高效运转起来。顾暄和收到洛云琛决定亲赴北境的讯息后,传讯玉简里的声音差点把云深松涧掀了,最终被洛云琛一句冰冷的“已定”堵了回去,只能骂骂咧咧地表示会加派人手在北境边缘建立前哨接应。 谢悔变得异常忙碌。统筹涧内事务,调阅所有关于北境地理、气候以及上古魔气记载的典籍,同时近乎严苛地监督洛云琛的服药与疗伤进度,几乎寸步不离,其看守之严密,比之过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洛云琛看在眼中,并未多言。他知谢悔心中忧虑,但北境之事牵扯甚大,关乎宗门弟子性命与可能卷土重来的巨大威胁,他无法因自身些许伤势便置身事外。 出发前夜,谢悔将备好的行装与整理出的资料送至洛云琛房中。 “师尊,一切已齐备。”谢悔将一枚储物指环置于桌上,里面丹药、符箓、御寒物资一应俱全。“北境极寒,这是用万年冰蚕丝与地心暖玉熔炼所制的裘氅,请您明日换上。” 洛云琛拿起那件触手温润、分量却不轻的雪白裘氅,点了点头。 谢悔看着他,静立片刻,终是道:“师尊早些安歇,明晨需长途跋涉。”言罢,便欲转身。 “谢悔。”洛云琛唤住他。 谢悔脚步顿住,回身望来。 洛云琛走到他面前,夜色中,他的面容依旧清冷如画。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纯粹而耀眼的金芒,一道结构繁复、蕴含着磅礴守护之力的符文缓缓成型,随着他指尖轻点,没入谢悔眉心。 金光入体,一股温和却坚实的力量迅速流遍谢悔四肢百骸,最终沉入气海,化作一道稳固的壁垒。 “此乃固魂印,”洛云琛收回手,语气无波,“北境魔气恐有噬魂之效,此印可护你灵台不侵。” 施展此印,对施术者心神损耗极大,尤其他此刻状态并非巅峰。 谢悔感受着眉心残留的微热与体内那道坚实的屏障,心脏像是被无形之手攥紧。师尊在自己伤疲交加之时,优先考虑的,依旧是他的安危。 他抬眸,看向洛云琛在灯下面色更显苍白的脸,心中那股因担忧而起的焦躁,瞬间被一种更为汹涌、近乎刺痛的情绪覆盖。是恼怒于他的不顾己身,亦是动容于这无声的庇护。 他猛地伸手,扣住了洛云琛尚未完全收回的手腕,力道沉稳,不容挣脱。 洛云琛眸光微动,看向他。 谢悔眼底墨色翻涌,如同暗夜下的深海,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地碾出几个字:“您总是如此。” 先虑他人,罔顾自身。 洛云琛垂眸,看了一眼他紧扣自己手腕的手。他没有挣脱,只是任他握着,片刻后,才抬眸迎上他的视线,淡然道:“护你周全,是为师之责。” 这句话,他曾说过多次。但此刻听在谢悔耳中,却刺耳异常。 职责……仅仅,只是职责么? 谢悔深深凝视着他,仿佛要穿透那层清冷的外壳,直抵内里。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后退半步,微微躬身:“弟子明白。” 半个时辰后,两人都已收拾妥当,出现在归墟之涧的主殿外。 谢悔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外罩御寒的深色斗篷,头发束得一丝不苟,神情也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冷冽,只有在他目光偶尔掠过洛云琛时,眼底深处会闪过一丝极快隐去的、难以言喻的幽光。 洛云琛则是一如既往的月白常服,外罩着谢悔昨夜送来的那件雪白厚斗篷,毛绒的领边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也掩去了几分伤后的苍白。他神色平淡,步履从容,周身气息内敛,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执事弟子恭敬地将二人引入殿内。 顾暄和正毫无形象地歪在尊主宝座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简,见他们进来,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电,先在洛云琛脸上逡巡一圈,眉头拧起:“脸色还是这么差!我说洛大长老,你就不能安生点儿在自己洞里窝着吗?北境那鬼地方,是你现在能去的?”他嗓门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不满。 洛云琛走到下首坐下,接过弟子奉上的热茶,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抿了一口,才不急不缓地道:“我若不去,你是打算让你座下那些弟子去填那冰窟么?” 顾暄和一噎,没好气地瞪他:“你就不能念点好!”他挥挥手让殿内侍立的弟子都退下,神色严肃起来,“说正经的,北境那边,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还麻烦。今早又收到一道极其微弱的传讯碎片,只有两个字——祭坛。” “祭坛?”洛云琛眸光一凝,放下茶杯。 “对,祭坛。”顾暄和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殿内气氛瞬间凝重,“而且,根据残留的灵力波动分析,那冰窟深处的魔气,带着一种极其古老的污染特性,非比寻常。我怀疑……可能与上古记载中的秽渊有关。” “秽渊……”洛云琛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收拢。 那是只存在于最古老典籍中的禁忌词汇,他曾经在归墟之涧的藏书阁看到过。 “只是怀疑,尚无实证。”顾暄和补充道,脸色却不见轻松,“但若真是与之相关,那就不是小事了。青霖镇的阵法,或许只是个开始,是为了汲取力量,试图撬动北境封印的某个节点。” 谢悔站在洛云琛身侧,听着两人的对话,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已是波澜骤起。秽渊,祭坛。这些词汇所代表的含义,远超他之前的预估,其背后可能牵扯出的危机…他不由得看向洛云琛,只见师尊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但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正因如此,我更需亲自前往。”洛云琛抬起眼,看向顾暄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真与秽渊有关,寻常修士去,不仅是送死,更可能打草惊蛇,甚至成为解开封印的祭品。” 顾暄和与他对视片刻,像是想从他眼中找出丝毫勉强,最终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决然。他重重叹了口气,瘫回椅子里,揉了揉额角:“我就知道拦不住你。” 他摆摆手,“行了,人手我已经安排好了,由刑律长老严振带队,在北境边缘的‘雪吼镇’接应你们。这是详细地图和特制的联络玉符,那鬼地方寻常传讯手段基本失灵。”他抛过来两样东西。 洛云琛接过,神识一扫,确认无误,点了点头:“有劳。” “屁的有劳!”顾暄和哼了一声,像是憋着股闷气,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谢悔,语气带着点习惯性的戏谑,眼底却藏着不容错辨的郑重,“小谢悔,把你家师尊给我看牢了,他要是敢逞强,或者少了一根头发,回来我唯你是问!” 谢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沉穩如磐石,带着一种立誓般的重量:“尊主放心,弟子在,师尊在。” 洛云琛闻言,侧眸看了谢悔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既已安排妥当,我们便出发了。” “等等,”顾暄和也站起身,走到洛云琛面前,塞给他一个触手冰凉的玉瓶,“拿着,里面是三颗九转还魂丹,关键时刻能吊你一口气……别跟我瞪眼,你知道那地方多邪性,有备无患!” 洛云琛看着手中那价值连城的丹药,又看了看顾暄和眼中不容拒绝的坚持,终是将其收起,低声道:“……多谢。” “快滚吧,看着你就来气。”顾暄和转过身,挥挥手语气不耐“别丢了你那条狗命,回来记得请我喝醉松雪。” 殿外,归墟之涧上空依旧笼罩着终年不散的灵雾,显得有些阴沉。凛冽的山风卷着湿寒之气扑面而来,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 谢悔上前一步,指尖掐诀,一道流光自他袖中飞出,化作一艘线条流畅、通体黝黑的灵舟,悬浮于离地尺许之处,舟身符文流转,散发着隐晦而强大的灵力波动。 “师尊,请。”谢悔侧身,让出登舟的位置。 洛云琛目光掠过灵舟。 渡影梭,非紧要任务不得动用。他未多言,身形微动,已轻飘飘落于舟首。 谢悔紧随其后,操控着灵舟升起,结界无声展开,将寒风与窥探隔绝在外。 渡影梭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天际的幽光,悄无声息地撕裂灵雾,朝着北方,朝着那片被酷寒与未知危险笼罩的冰原,疾驰而去。 舟首,洛云琛迎风而立,雪白斗篷在身后翻飞,目光遥望北方,深邃难测。 谢悔立于他身后半步之遥,如同最忠诚的护卫,又如同蛰伏的阴影。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洛云琛的身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描摹。 关切坚定,不容置疑的守护。就算直面风雨也要将身边之人牢牢护于羽翼之下。 前路艰险,魔影重重。而这狭小的灵舟之内,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默契与暗涌,将成为穿透北境风雪与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小朋友不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哦~ 谢悔、洛阙:…… 洛阙:你要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