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傻贵妃,权倾朝野》 第189章 点灯的人,也开始怕黑 厉总管领命而去,不过半个时辰,便用一方玄色锦盒,将那尊鎏金缠枝莲纹香炉内的残烬悉数捧回。 夜风穿过乾清宫空旷的殿宇,带来一丝属于静心阁的、诡异的甜香。 萧玦并未立刻打开,只是命人密召净火道人入宫。 道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见了帝王也只行了个稽首礼。 他乃道门天宗的宿老,专司勘察天下异火邪祟,是萧玦暗中倚仗的奇人。 “陛下深夜相召,可是为了佛会那道‘伪佛当诛’的血字天书?”净火道人拂尘一扫,目光如炬。 萧玦不语,只抬了抬下巴,示意厉总管将锦盒奉上。 道人打开盒盖,只见一捧细腻如雪的灰烬静卧其中,触手竟有余温。 他神情一凛,取出一只通体剔透的水晶盘,又以一枚白玉小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撮香灰,置于盘心。 “起。” 他指尖掐诀,轻喝一声。 那撮灰烬之上,竟无火自燃,倏地腾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如鬼魅般摇曳。 火焰中,一行行断续模糊的字迹随生随灭,仿佛是濒死之人的最后呢喃。 “父……战死北疆……” “母……缢于梅树……” “……我亦想你。” 厉总管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那字迹扭曲,充满了无尽的怨与痛。 净火道人却是脸色大变,猛地后退一步,眼中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陛下!此非咒术,亦非幻法……此乃执念反噬!是有人以自身至亲至爱之记忆为薪柴,去点燃他人心中悔恨之火!此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用得久了,施术者终将沦为一具只剩恨意的空壳!” 与此同时,静心阁内,又一场仪式正走向尾声。 一名入宫五年未曾得幸的采女,在焚烧了写着“我曾亲手溺毙与我争宠的庶妹”的纸笺后,整个人瘫软在地,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那是她埋藏心底最深的罪孽,日夜啃噬着她的神魂。 虞妩华赤足走下莲台,如月的清辉落在她素白的袍袖上。 她缓缓蹲下,伸出纤长的手指,轻抚着那采女不住颤抖的脊背,声音空灵而悲悯:“尘归尘,土归土。说出来了,便放下了。你,已被原谅。” 话音未落,她脑中一阵尖锐的刺痛,眼前骤然闪过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风雪弥漫,一杆断裂的帅旗斜插在凝固的血泊中,数不清的尸体堆积如山。 那是她前世兄长虞昭南战死北疆的修罗场,一个她从未亲眼见过的地狱。 她指尖瞬间冰冷,猛地缩回了手。 她正在接收那个采女的解脱,而作为交换,自己关于兄长战死沙场的悲恸记忆,却变得更加鲜活、更加刺骨,仿佛是她亲身经历。 她正在吞噬别人的故事,来填补自己正在消逝的过往。 一连五日,悔心答应都准时出现在静心阁。 她曾因杖杀一名偷窃的宫婢而疯癫三年,如今却神思清明,举止得体,甚至主动向尚仪局请命,协助整理宫中繁琐的规制典籍。 老嬷嬷们见了,无不感叹:“贵妃娘娘当真是活菩萨,这等疯魔之人都能点化得如同脱胎换骨。” 消息传到御前,萧玦听着密报,嘴角却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一个疯了三年的人,怎会好得如此彻底?连梦魇都没了?” 他当即密令阿箬,伪装成洒扫庭院的低等宫女,混入静心阁外围,不必探听秘密,只需记录每一位参与者离开后的言行变化。 三日后,阿箬的回报令这位铁血帝王都感到一丝寒意。 “陛下,她们……像被洗过了一样。离开静心阁后,不再抱怨,不再嫉恨,甚至不再恐惧。奴婢观察了其中五人,她们夜里说梦话的内容都变得整齐划一,翻来覆去只有‘多谢贵妃’‘我已清白’几句。” 当晚,萧玦独自一人,如鬼魅般立在昭阳殿外的廊庑之下。 窗纸上,映着虞妩华一道伶仃的剪影。 她正坐在案前,执着笔,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描摹着一张模糊的女子面容,似乎想拼命留住什么即将逝去的东西。 他久久伫立,终究没有踏入那扇门。 转身离去时,他只对阴影中的厉总管留下了一句冰冷的话。 “去传话,告诉贵妃,永巷那边事已了结。明日,万佛殿要重开,为那些屈死的冤魂做一场法事。朕……想看看,她还能不能‘请’出第二个亡魂来。” 静心阁的偏殿内,负责清理香炉的飞灰童子正哆哆嗦嗦地用小铲收集灰烬。 忽然,他动作一滞,竟发现炉底一撮未被搅动的灰烬,在烛光下自动聚拢,赫然是两个小字——“娘亲”。 他吓得魂飞魄散,偷偷用油纸包了这撮诡异的香灰,交给了小药师杏林。 杏林对着药方,反复比对查验,脸色煞白。 她骇然发现,“安魂烬”中,除了安神的香料,还被贵妃亲手加入了一味禁药——微量的“忘忧引”。 此物本是太医院用来镇压重度疯症的猛药,长期吸入,会剥离人的情感与记忆。 她颤抖着写下密报,正欲呈上,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风铃儿一把按住。 夜深,香灰婆跪在虞妩华的脚下,老泪纵横:“娘娘,您忘了么?当年在冷宫,您抱着老奴说,最怕的就是忘了夫人的样子……如今,您真要拿这些女人的心病,来换回您自己的狠劲吗?” 虞妩华沉默良久,殿内唯有烛火“噼啪”作响。 终于,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我不怕忘了她们是谁,我只怕……忘了为什么要报仇。” 话音落定,她拔下头上的一枚赤金凤簪,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将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入那尊紫烟缭绕的铜炉之中。 那是她最后一次,用自己的血,去启动这个吞噬记忆的阵眼。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名小太监疾步奔出永巷,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的释然。 他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匣中装着一捧刚刚剪下的、还带着体温的青丝。 他要去的地方,正是明日即将重开的万佛殿。 帝王有旨,伪佛云昭既已削发,其三千烦恼丝,当在佛前焚尽,以敬告天地神明。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谁在替我记住仇恨? 那捧青丝并未能安然抵达万佛殿。 负责护送的小太监途经佛寺后院时,被一株探出墙头的菩提枝绊了一跤,木匣摔开,发丝散落一地。 恰逢小沙弥小舍利提水路过,他见青丝漆黑如墨,不忍其沾染尘泥,便悄悄捡起一缕,藏入袖中,打算晚课后私自供于佛前,为这位曾名动京城的“伪佛”诵一段往生咒。 是夜,小舍利宿于偏殿佛堂。 睡梦中,他坠入一片无边火海,一名身着烈烈红衣的女子立于火中,身形与殿中供奉的观音像有七分相似。 那女子并未看他,只望着虚空,泪如雨下,一遍遍凄厉质问:“你为何不烧了我的罪?” 小舍利猛地惊醒,冷汗湿透僧衣。 他下意识摸向袖袋,触手却是一片黏湿。 借着窗外月光,他摊开手掌,只见那缕原本乌黑的发丝竟如活物般蜷曲着,发梢处,一颗殷红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滚落。 翌日清晨,大宣王朝的紫宸殿内,空气凝重如铁。 雷音和尚领着面无人色的小舍利,将一方染血的锦帕呈至御前。 萧玦看着那缕诡异的发丝,脸上没有半分惊诧,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传,血书摹本师。”帝王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宫廷文书官很快被带到,此人穷尽一生钻研笔迹,能从一撇一捺中窥见书写者心境。 萧玦命厉总管取来一个尘封的紫檀木盒,里面装着的,正是前世虞氏死于冷宫时,留下的那封绝笔血书的摹本。 摹本师颤抖着双手,将发丝上缠绕的一张细小纸条展开——那上面是小舍利惊惧之下,照着梦中所见描摹的几个字。 他将纸条与血书摹本并排置于案上,凑近烛火,反复比对,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回……回禀陛下……”摹本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字形风骨、笔锋间的怨气,与冷宫遗书,有九成相似!只是……这纸条末尾,多了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 他指向那行字,众人凑近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替我活下去。” “这……这……”摹本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若非同一人所写,那便是……血脉相连者,执念共鸣!”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内侍的通传声:“贵妃娘娘到——” 萧玦目光骤沉,如鹰隼般望向殿门。 只见虞妩华一身素衣,缓步而来,她的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端,随时会羽化而去。 她瘦得厉害,宽大的宫袍裹在身上,更显得身形伶仃,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已经记不起任何童年的片段了。 就连虞家军那面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玄鸟战旗,在她脑海中也只剩一片模糊的猩红。 她如今确认自己的身份,竟要靠每日清晨翻阅青鸾送来的密网档案,像一个初学者,笨拙地背诵着“虞妩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 当她再次踏入静心阁时,眼前的景象让她陷入了更深的迷惘。 殿内,数十位曾来此“忏悔”的嫔妃见到她,竟不约而同地齐齐跪下,她们眼中没有畏惧,反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悲悯。 “贵妃娘娘,”为首的悔心答应抬起头,声音哽咽,“我们……我们记得您的痛。” 虞妩华愕然。 悔心答应颤抖着双手,呈上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赫然是三个血色大字——《赎心录》。 “您吞下了我们的罪,我们便承接了您的恨。”她说道,“我们夜夜入梦,梦见的都是您的过往……” 冷宫里冰冷的赐酒、家族被抄斩时的火光冲天、父亲虞大将军在刑场上最后的怒吼、兄长战死北疆的血色雪原……那些她拼命燃烧,用以祭奠仇恨的记忆,并未消失。 虞妩华翻开册子,指尖抚过一页,上面用娟秀的小楷记录着一个场景:永信五年,暮春,五岁的虞妩华坐在父亲膝头,奶声奶气地背诵《孙子兵法》的“火攻篇”,因背错一个字,被父亲笑着刮了鼻子。 这段记忆,她自己早已丢失得一干二净。 她终于明白,她的仇恨没有消失。 它们只是找到了新的宿主,被这满殿的女人,“代为保管”。 就在她失神之际,一道玄色身影踏入了静心阁,带来了属于帝王的、不容置喙的龙涎香气息。 是萧玦。 他无视跪了一地的嫔妃,径直走到那尊鎏金缠枝莲纹香炉前,竟亲手从香筒中取出一支安魂香,用随身火折点燃,插入炉中。 青烟袅袅升起,他转过身,看向虞妩华,声音低沉而清晰:“从今日起,这阁中之事,朕与你同担。”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他还未等虞妩华反应,便从袖中取出一道以玄铁封套包裹的密诏,递到她面前。 虞妩华木然接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竟是一份对虞家旧部参与谋逆之罪的赦免令草案,末尾是萧玦亲笔写下的朱批:“待查清真相,原罪可赎。” 她震惊地抬眼,望向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眸,却第一次在他眼中看不到算计,只有一种混杂着痛惜与暴戾的复杂情绪。 “你的记忆在燃烧,虞妩华。”他向前一步,几乎贴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温柔,“你以为毁掉自己,就能让仇恨永存?它只会让你变成一具连仇人都认不出的空壳。若你不肯停手,那便……”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让我来做那个,替你记住一切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角那面久未出声的盲眼鼓娘,似有所感,她苍老的手指猛地抬起,重重擂在鼓心之上! 咚——! 一声巨响,如平地惊雷,震得殿宇嗡鸣,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尘埃之中,一道被贴在横梁暗处、早已与木色融为一体的陈旧符纸,竟应声开裂。 那正是多年前,伪佛云昭为“净化”此殿煞气,亲手贴上的“镇邪咒”。 而此刻,那符纸正在众目睽睽之下,无火自燃,缓缓卷曲,寸寸化为飞灰。 烟灰尚未散尽,虞妩华只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贯穿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的浑噩与迷惘。 在她空洞的眼底深处,一簇全新的火焰悄然点燃——那火焰,闻不见香料的甜腻,也无关爱恨的痴缠,只带着北境风雪的凛冽,与久经沙场的铁锈气息。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1章 火种熄了,心也凉了 那簇火焰并非死灰复燃的余烬,而是淬了寒冰的地火,以理智为薪,以仇恨为核,无声地舔舐着她的五脏六腑。 虞妩华的指尖在冰冷的紫檀木桌案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看不见的霜痕。 就在几个时辰前,萧玦那句“让我来替你记住”,曾像一根毒刺扎进她早已麻木的心,此刻,这根刺却成了唯一的支点,让她在滔天的怒火中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昭阳殿内,烛火通明。 前线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张催命符,静静躺在她的面前。 虞妩华拿起那份薄薄的黄麻纸,指尖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父亲,虞大将军虞北征,率部凯旋途中,于燕回谷遭遇伏击。 重伤昏迷,生死未卜。随行三名心腹校尉,当场战死。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眼底。 她几乎能嗅到信纸上尚未散尽的血腥气,那是虞家军的血。 她正欲强压下心头的翻涌,召来青鸾,拟一道密令,不惜一切代价调动京中最好的太医立刻出城救治,殿外却骤然响起了钟鼓齐鸣之声。 那不是报丧的钟,也不是庆典的鼓,而是唯有朝中有惊天变故、需百官紧急入宫议政时才会敲响的“惊朝钟”。 一声紧过一声,如催魂的魔咒。 虞妩华霍然起身,冲至廊下。 只见远处宣政殿的方向灯火汇聚如龙,无数官影在宫道上奔走,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与惶惶。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通传声划破夜空,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七皇子萧珩,亲率文武百官,跪于宣政殿外,呈……呈虞大将军谋逆密诏!” 那声音带着哭腔与惊骇,仿佛见证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背叛。 “虞大将军密联边军旧部,誓于归朝之日,勤王清君侧!如今已有七营兵马倒戈响应,此乃铁证!” “勤王清君侧”,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与前世何其相似! 群臣哗然的声浪,即便隔着重重宫阙,也如潮水般涌来。 虞妩华僵立在廊下,夜风吹得她衣袂翻飞,整个人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她手中那盏刚刚温好的安神茶,无声地滑落,在冰冷的白玉地砖上摔得粉身碎骨。 她甚至不用亲眼去看那份所谓的“密诏”。 她认得那笔迹。 那是她亲自教萧珩模仿的,父亲早年上奏折时,为防笔迹被人模仿构陷,特意在收笔处加入的一个微不可察的钩尾。 而那印泥,色泽必定比朱砂略深一分,是混了西域血珀粉末的缘故。 盖章时,若非本人,绝难掌握那三分力道,会导致印章边缘有极其轻微的倾斜…… 这些,都是当年她与萧珩结为盟友,共谋对抗太子旧党时,一字一句,彻夜推演出的暗语与防伪体系。 那是他们之间最深的信任,也是最锋利的剑。 如今,这把剑,被他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刺向了她的心脏,要用他们共同铸就的秘密,来诛她全族。 虞妩华缓缓闭上双眼,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一阵腥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原来,心死透了,是不会痛的。 是夜,静心阁内,香炉已熄。 虞妩V华独坐窗前,那道从掌心蔓延开的香灰烙印,此刻已延伸至手肘弯处,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滚烫。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青鸾。”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单膝跪地。 “你扮作御膳房新来的采买宫女,想办法混入七皇子府的西角门。”虞妩华的语速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我要你找到他书房的暗格,里面应该有半枚调动京畿卫戍的兵符印信,还有……他近半月来所有未曾送出的密函。” “是。”青鸾没有问为什么,只是沉声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与此同时,七皇子府,书房。 侍卫副统领沉砚在府中巡夜,见书房烛光竟还未熄,心中一紧,快步上前。 他轻轻推开门扉,看到的却是让他心神俱震的一幕。 一向清冷自持的七皇子萧珩,正失神地将一纸誊写好的文书投入火盆。 那火焰映照着他俊朗却苍白的脸,和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挣扎与痛苦。 “我不是要毁了她……”他对着跳动的火焰喃喃自语,像在说服自己,“我是要救她……救她脱离那个吃人的黄金牢笼……”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青鸾已悄然归来。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蔬果清香,袖中却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利器。 “主子,”她将三封封口完好的信件呈上,低声道,“兵符确在暗格之中,奴婢已按照您的吩咐,将‘迷情香灰’洒在了印信之上。那香灰无色无味,一旦遇热便会显出字迹,唯有主子您的特制药水才能解读。” 虞妩华接过那三封信,指尖轻抚过火漆封口,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 脑海中,关于萧珩的记忆竟出现了一片可怕的空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拼命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究竟是在哪一个月圆之夜,他对自己许下了怎样的承诺。 强压下脑中针扎般的刺痛,虞妩华焚香净手,取来特制的药水,小心翼翼地熏蒸其中一封密函。 原本空白的信纸背面,一行行墨迹如鬼影般缓缓浮现。 那熟悉的笔迹,正是萧珩亲笔: “若她仍执迷不悟,固守那腐朽的家族荣光,则父兄之死,皆由其咎。待我举事功成,荡涤朝野,必迎她归于山林,此后天高海阔,再不负少年之约。” “呵……”虞妩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笑声里却没有半分暖意。 然而下一瞬,她浑身剧震! 窗外,一道惊雷猛然炸响,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了她煞白的脸。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无数不属于她的画面碎片,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雪夜的校场,少年萧珩用身体为她挡下刺客致命的一刀,鲜血染红了她的披风。 盛夏的槐树下,他将一枚刻着“盟”字的铜铃挂上她的腕间,郑重低语:“此音不绝,盟约不破……” 这些……这些记忆,根本不属于她这一世! 她猛然醒悟,这是那该死的金手指正在反噬她! 是那些被她燃烧的记忆碎片,与其他不知名的执念产生了共鸣回响! 也就在此刻,她手肘处的烙印灼烧如滚烫的烙铁,那股剧痛仿佛在声嘶力竭地质问她:虞妩华,你还能分得清,此刻胸中翻腾的,哪些恨是你自己的? 哪些痛,又是别人的? 天边,鱼肚白渐渐清晰,冰冷的晨光穿透云层。 去往宣政殿的宫道上,已经能看到百官们压抑而肃穆的身影。 一场决定虞氏一族命运的御前议事,即将在血与火的黎明中,拉开序幕。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2章 梦里说真话,醒来全是谎 宣政殿内,金鼎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也压不住满殿的肃杀之气。 百官俯首,噤若寒蝉,唯有七皇子萧珩清越而激愤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他手捧那份伪造的“谋逆密诏”,再度陈词,历数虞家拥兵自重之嫌,声情并茂地请求萧玦即刻削去虞北征所有兵权,并将虞氏在京亲眷尽数收押天牢,以防不测。 萧玦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指骨分明的长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质扶手,无人能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中看出半分情绪。 他既不应允,也不驳斥,任由萧珩的控诉如利剑般悬在虞氏一族的头顶。 就在这凝滞如冰的气氛中,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启禀陛下!大事不好了!昭阳殿……昭阳殿的贵妃娘娘,昨夜梦魇惊厥,口中胡言乱语,此刻尚未安神!” 满朝文武为之一滞,皆暗自揣测这节骨眼上贵妃出事,是何征兆。 萧珩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 萧玦终于动了。他微微倾身,声音冷冽如冰:“说。” 那内侍抖如筛糠,从袖中取出一卷由尚仪局女官记录的供状,高高举过头顶:“尚仪局厉昭姑姑亲笔记下的娘娘梦中呓语,奴才不敢擅传,请陛下御览!” 福总管立刻上前取过,呈递御前。 萧玦展开那张薄纸,只见上面以工整的簪花小楷清晰录着几行字。 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句,瞳孔骤然紧缩。 “……七哥哥披铁甲,持长戟,他说宫门已破……火,好大的火,烧了我的昭阳殿……父兄皆倒在阶下,血流成河,七哥哥说,妩儿,跟我走……” 梦呓? 萧玦的指尖几乎要将那薄纸碾碎。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虞妩华自入宫以来,为求自保,安神汤从不离口,睡得沉如死水,从不做梦。 更何况,这“呓语”中的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指向了此刻殿上正在发生的一切,甚至……超前了一步。 这哪里是梦,分明是一封用疯癫痴傻做外壳的,最恶毒的密告!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卷合上,目光却如鹰隼般,越过珠帘,落在了殿外廊柱的阴影处。 那里,一道纤细的身影一闪而逝,是虞妩华身边的侍女阿箬。 “去查,”萧玦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传到了身侧的福总管耳中,“昨夜,是谁给贵妃送的安神汤。” 与此同时,昭阳殿内,熏香袅袅。 虞妩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宣纸。 她没有理会周围忙碌的宫人,只是怔怔地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被体温捂热的铜铃。 那铜铃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盟”字。 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不属于她今生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固执与灼热:“你答应过我的,妩儿,我们不走这条路,不等他们动手,我们就离开这里……” 那是十七岁的萧珩,在某个槐花飘香的午后,对她说的话。 可她……是怎么回答的? 虞妩华的头又开始针扎似的疼,她想不起来了,那段记忆就像被水浸过的画,斑驳不清。 夜色再次降临,萧珩府邸灯火通明,一派宾主尽欢的景象。 他正在后园水榭大宴心腹,为明日的“大局”造势。 无人知晓,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青鸾,已如鬼魅般再次潜入了他的书房。 她熟练地打开暗格,将一枚尺寸、重量、手感皆一模一样,唯独印记细节处有微小差别的假兵符放在了原处。 那假兵符的铜面上,早已被虞妩华特制的药水浸泡过。 随后,她将那三封掺了“迷情香灰”的密函原样放回,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在夜幕中。 宴席散后,萧珩带着几分酒意,召集了八名从边关秘密潜回京城的将领,在他的密室中连夜议事。 为了保密,室内只点了数根牛油巨烛,烛火烧得正旺。 一名将领拿起一封关于后续兵力调度的文书,就着烛火大声念着。 忽然,他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咦”了一声:“殿下,这纸上……怎么好像有字透出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凑了过去。 只见在烛火的高温烘烤下,那原本空白的信纸背面,竟渐渐浮现出八个血红的小字,字迹扭曲,宛如泣血: “贵妃亦在必杀名单。” 密室之内,瞬间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名脾气火爆的老将“砰”地一声怒拍桌案,震得茶杯乱晃:“我们追随殿下,是为了清君侧,匡扶社稷!虞大将军是否谋逆尚无定论,如今怎能连他那痴傻无辜的女儿也一并算计?!这与那些滥杀无辜的乱臣贼子有何区别!” 侍卫副统领沉砚一直垂首立于萧珩身后,此刻,他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发抖。 “有人篡改文书!”萧珩猛地起身,失手打翻了身前的烛台,烛火轰然落地,他俊朗的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显得有些狰狞,“是圈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几个将领交换着眼神,神色各异,人心已乱。 他们纷纷以“夜深需警醒”、“军务还需从长计议”为由,陆续告退。 转瞬之间,原本同仇敌忾的密室,只剩下萧珩一人,和一地狼藉。 三更时分,暴雨倾盆。 小鹞子瘦小的身影如一只湿透的雨燕,攀着宫墙最隐蔽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翻入墙内,将一只藏在油布包里的信鸽交给了在风雨兰花丛下接应的风铃儿。 片刻后,那封浸着雨水与血腥气的密信被送到了虞妩华面前。 信中用暗语详述了虞北征所部残军的藏身之地、伤员数目以及军医极度短缺的危急情况。 虞妩华一目十行地扫过,心急如焚。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信中一个代表家族的代号上时,心头猛地一颤。 那个字,本该是“虞”,写信之人却错写成了“吴”。 她竟然……差一点没有辨认出那是虞家军的求救信。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强行压下脑中翻涌的恐慌与空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提起笔,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写下三道指令:一、命府中老账房徐伯,彻查近三年所有军饷账目往来,务必找出资助萧珩私兵的那笔巨款源头;二、令潜伏在外的烽火郎孙七,即刻带人前往西山烽火台预备狼烟,以防边军有异动,可第一时间示警;三、密召人称“哑医”的柳三针,即刻备药入宫待命。 落笔的刹那,虞妩华忽然怔住了。 她写下了柳三针的名字,脑海中却勾勒不出那个人的脸。 她只依稀记得,那是个医术通神、性情古怪的男人,他的左耳……好像缺了一角。 除此之外,一片空白。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无声地撕裂夜幕,将她茫然空洞的双眼照得雪亮。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叩响,一名神色肃穆的内侍躬身而入,他的手上,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黑漆木盒,盒身被数道火漆封印,隐隐有血腥气从缝隙中透出。 “娘娘,”内侍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宫外送来的加急……说是,大将军亲兵拼死送回之物。”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3章 谁给的刀,我还回去 黑漆木盒被置于梨花木圆桌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盒身古旧,火漆封印却崭新刺眼,那猩红的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虞妩华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她脆弱的耳膜。 她伸出手,指尖微颤地抚过那冰冷的火漆,脑中那片关于家族的记忆,正像被潮水侵蚀的沙画,一点点变得模糊不清。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可怕的空白,只专注于眼前这唯一的,血淋淋的线索。 “青鸾,”她的声音平稳得可怕,“请血衣嬷嬷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深灰色宫装,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躬身而入。 她常年负责清洗宫中刑具与染血衣物,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与皂角混合的气味,人称“血衣嬷嬷”。 她不发一言,只对虞妩华行了个礼,便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羊皮手套,用一把小银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了火漆。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沙场的尘土味扑面而来。 里面静静躺着一件被利器划得破烂不堪的玄甲内衬软袍,正是她父亲虞北征的贴身之物。 血衣嬷嬷将软袍平铺在白布上,取出寸尺和一枚水晶放大镜,神情专注地查验着每一道破口。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爆开的细微声响。 良久,嬷嬷摘下手套,退后一步,跪倒在地,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回禀娘娘,袍上共有十七处刀伤,其中致命伤在左胸,一刀贯穿。老奴验过所有刀口,其弧度与切口痕迹,皆为钩镰刃所致。” 她顿了顿,抬起头,浑浊的反倒是……北衙禁军副统领赵崇,去年曾通过西域商路,私下购入十柄精锻的西域弯钩刀,此事在兵造司有备案。” 赵崇……萧珩的至交亲信! 虞妩华的心脏骤然一缩。 线索如同一把锋利而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她脑中混乱的迷雾。 谁给的刀,原来并不是萧珩。 几乎是同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老账房徐伯在宫女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他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怀里死死抱着一本残破不堪的蓝色封皮账册。 “小姐……”见到虞妩华,这位虞府旧仆浑浊的老眼瞬间红了,他颤抖着将账册呈上,“老奴遵命,查了近三年的军饷账目。半年前,有三笔数额巨大的款项,名目是‘修缮宗庙’,却并未入工部,而是辗转流入了京郊的几个民间镖局。这些镖局……暗中豢养的正是七皇子的私兵。” 虞妩华翻开账册,指尖拂过那些熟悉的数字。 那独特的记账格式,横平竖直间的微小留白,是她十二岁那年,为了帮父亲快速核对军资而独创的暗码。 这一刻,她终于彻底清醒。 前世,她以为萧珩是为了皇位,为了他的“白月光”而背叛了她和她的家族。 可如今看来,他更像是一枚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个被仇恨与理想主义蒙蔽了双眼的傻瓜。 真正的主谋,藏得更深。 夜色深沉,皇子府的祠堂内,萧珩独自长跪于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他没有点灯,手中紧紧攥着一件东西——那是一只早已褪色的半旧绣鞋,鞋面上用金线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那是虞妩华十二岁生辰时,淘气地扔向他的。 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捡起,对她说,此生永存。 门外,侍卫副统领沉砚的身影在黑暗中伫立良久。 他看着那个曾意气风发的皇子,如今却在黑暗中被悔恨与怀疑啃噬,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悄然退出,回到自己的值房。 昏黄的烛光下,他取出一张信纸,咬破指尖,用血写下一行字:“兵符藏于东厢暖阁地砖下第三块,明日午时换防可取。” 他将信纸折好,塞给一名深夜送茶点来的小宫女,压低声音道:“送去昭阳殿,交给青鸾姑姑,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 小宫女刚转身,一道纤细的影子便从廊柱后闪出,正是青鸾。 她面无表情地从小宫女手中取过信,一言不发地消失在夜色中。 虞妩华看着那封血信,信上的字迹因主人的用力而几乎要穿透纸背。 青鸾在一旁请示:“娘娘,此人不可信,是否要……” “不必。”虞妩华打断了她,取过桌上一瓶碧色的小瓷瓶,递给青鸾,“把这个送去给他,告诉他,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那是一瓶“宁神露”,安神助眠的良药。 当夜,沉砚饮下药露,陷入了沉沉的梦境。 梦里没有刀光剑影,只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穿着火红的劲装,站在虞家军的点将台上,奶声奶气却又字正腔圆地朗声背诵着《吴子兵法》。 阳光照在她脸上,意气风发。 那是他初入虞府当差时,亲眼所见的一幕。 沉砚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背。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那枚代表效忠萧珩的苍狼刺青,眼中最后一点挣扎消失殆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拔出腰间的佩剑,手起刀落,一片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这一仗,”他对着窗外无边的黑暗低语,“我不想再打了。” 昭阳殿内,虞妩华将一封前世临死前写下,却未能寄出的血书投入了火盆。 那上面只有一行扭曲的字:“七哥哥,若有一日你我立场相悖,请容我先下手为强。” 火焰“轰”地一声腾起,舔舐着那绝望的字迹。 就在那一瞬间,虞妩华脑中一阵剧烈的轰鸣,无数声音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识海! 有冷宫中,濒死的自己不甘的呜咽;有父亲虞北征城破之时,力竭的怒吼;有少年萧珩在槐花树下,摇着铜铃许下的诺言;更有静心阁里,那些同样被辜负、被牺牲,饮下了“迷情香灰”的嫔妃们,齐声而又清晰的低诵—— “我们记得你的痛。” 她瞳孔骤然紧缩。 原来,她的仇恨并未随着重生而消散,它们只是被分散,被这深宫里每一个绝望的灵魂共同承载和铭记。 她的金手指,不是简单的记忆,而是这股滔天怨念的共鸣! 火焰熄灭,血书化为飞灰。 虞妩华眼底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犹豫,也随之化为灰烬。 她缓缓起身,苍白的脸上不见半分血色,眼神却亮得惊人。 “青鸾。” “奴婢在。” “传令下去,明日昭阳殿设宴,本宫要亲自下厨,为七皇子‘叙旧’。” 窗外,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照亮了她缓缓扬起的唇角,那抹笑意,冰冷如霜,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甜。 她轻声补充道:“菜单我已经想好了,第一道菜,就上蜜渍梅子吧。”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4章 宴无好宴,局中套局 昭阳殿内,红烛高燃,暖香浮动,一派喜庆祥和。 只是这喜庆,透着一股精心雕琢的诡异。 殿前廊下的风铃,不再是宫中常见的玉石,而换上了一串串小巧的黄铜铃铛,风过处,叮铃作响,清脆又遥远,像极了当年虞家小院槐花树下的声音。 萧珩踏入殿门的那一刻,脚步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殿内每一处陈设,最终落在那随风轻晃的铜铃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布置,太熟悉,熟悉到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正缓缓插进他尘封已久的心门。 “七哥哥。” 一声娇软的呼唤将他从恍惚中拉回。 虞妩华一袭蜜合色宫装,裙摆上绣着几朵含苞待放的海棠,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那张绝色容颜在烛光下莹白如玉,眼神纯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多年未尝妹妹的手艺,今日特意备了几道旧时味道,七哥哥可别嫌弃。”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属于少女的娇憨。 萧珩敛去眼底的复杂,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怎会。贵妃娘娘有心了。” 他刻意加重了“贵妃娘娘”四字,试图用身份的沟壑,隔开回忆的洪流。 二人落座,宫女奉上第一道菜,正是那用白玉小碟盛着的蜜渍梅子,青翠欲滴,裹着晶莹的糖霜,酸甜的气息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偏殿内,萧玦正端坐于一张乌木椅上,身前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黄铜听管,另一头直通正殿的梁柱。 昭阳殿内每一句对话,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他的耳中。 “她倒会演温情。”皇帝的薄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的声响沉闷而规律。 他虽如此说,却仍对身后的影卫头领沉声下令:“守好四周,一只鸟也不许飞错方向。” 宴席上,虞妩华仿佛未觉萧珩的疏离,巧笑倩兮,言谈间尽是少年时共读诗书、并肩习武的往事,每一件都说得活灵活现,仿佛昨日重现。 萧珩初时还以礼节应付,渐渐地,也不由自主地被卷入那温暖的记忆漩涡,神色几番变幻。 酒过三巡,气氛正至微妙的顶点。 虞妩华轻拍手掌,殿中乐声顿起。 数名舞姬翩跹而出,身着赤色劲装,动作刚劲有力,正是那名震大宣的虞家军庆功之舞——《破阵乐》。 萧珩端着酒杯的手猛然一紧,杯中酒液晃荡,几乎要洒出来。 他脸色骤变,此舞乃虞氏不传之秘,唯有嫡系子弟方可习练,如今竟在这深宫内苑上演! 这不只是怀旧,这是在用整个虞家军的亡魂质问他! 正当他心神激荡,疑虑丛生之际,对面的虞妩华忽然以袖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动作慌乱,袖中却不慎滑落一方素白的手帕,帕角一抹淡淡的嫣红,在灯下刺眼无比。 她慌忙想将帕子收起,却已被眼尖的萧珩瞧见。 “你的旧疾……”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复发了?” 虞妩华迅速藏好手帕,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低弱如蚊蚋:“许是吧……自那夜冷宫赐酒后,身子便不争气了,每逢雷雨天,总会咳血不止。”她抬起头,一双水眸定定地望着他,似有万千委屈,“七哥哥还记得吗?你曾说过,要护我一生安康的。” “我……”萧珩呼吸一窒,如遭重击,所有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 随行而来的哑医柳三针见状,默默上前一步,欲为贵妃诊脉,却被虞妩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酒也喝了,舞也看了,正席无趣,不如……”虞妩华忽然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不谙世事的甜美笑容,“我带七哥哥去看一样东西。” 她引着失魂落魄的萧珩来到偏厅。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卷,画上,意气风发的虞大将军立马横刀,身边跟着两个少年,一男一女,正策马扬鞭,笑得无忧无虑。 正是当年他们三人在京郊校场的策马图。 “若爹爹知道你今日所为,该有多心寒。”虞妩华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中那个年少的自己,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话音未落,窗外“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幕,紧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就在电光闪过的那一瞬,虞妩华双目骤然闭合。 殿内香炉中,那被她命名为“安魂烬”的特制熏香,气味陡然变得浓烈而诡异。 伴随着殿外若有似无、音调扭曲的《破阵乐》变奏,一股无形的力量以她为中心,轰然散开。 萧珩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了! 他看见画上的虞北征猛地转过头来,怒目圆睁,浑身浴血,指着他怒斥:“逆子!吾女信你如手足,你却引狼入室,害我满门!” 他又看见,画中那个巧笑嫣然的少女虞妩华,变成了一身囚服,被五花大绑跪在冰冷的金銮殿阶前,用尽全身力气嘶喊:“为什么?!萧珩!你明明说过,永不相负!” “不……不是我!”萧珩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双目赤红,状若疯癫。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哐当”一声劈碎了画轴,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狂吼:“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你们!我没有!” 凄厉的吼声穿透雨幕。 一直守在殿门外的沉砚听到这声嘶吼,眼中最后一点犹豫彻底被决绝所取代。 他猛然抽出佩刀,刀锋横在门前,对着身后闻声而来的侍卫们厉声喝道:“贵妃娘娘与七皇子有要事相商,任何人不得出入,违令者,杀无赦!” 暴雨倾盆,雷鸣电闪,将殿内的一切声响尽数吞没。 而殿门之内,一场无形的心理绞杀,已然落幕。 昭阳殿的门,被一场席卷皇城的暴雨,彻底锁死了。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5章 你说的誓言,我都烧了 次日清晨,雨歇天晴,潮湿的空气里裹挟着泥土的腥味和残花的败香。 御书房内,气氛却比昨夜的暴雨更压抑。 沉砚一身被雨水浸透的侍卫服尚未换下,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金阶之下,双手高举过顶,掌中托着一方玄铁兵符。 在他身前,还摊开着一封信函与几本厚厚的账册。 “陛下,这便是七皇子与逆贼私通的全部罪证。”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七皇子被幕后势力蛊惑,妄图以虞家军旧部为筹码,行不轨之事。此乃微臣从其密室中搜出的显字密函与往来账目,请陛下明鉴。” 萧玦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无表情。 他没有立刻去看那些东西,深邃的目光反而落在了沉砚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才缓缓伸出手,接过那封密函。 信纸遇热,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渐渐浮现出细小的字迹,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皇权的觊觎和利用虞妩华的详尽计划。 萧玦的眼神一寸寸冷下去,指尖在信纸上轻轻一捻,那薄薄的纸张便化作了飞灰。 他又翻了翻账册,上面记录的每一笔款项都指向了前朝某些蠢蠢欲动的旧臣。 “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似淬了冰,“一个痴心妄想的读书人,竟也敢拿朕的江山做祭品。” 他抬起眼,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地发号施令:“传朕旨意,即刻起,封锁七皇子府,暂停其一切职权,府中上下,一概人等,不得进出。沉砚,你做得很好。” 最后那句赞许,轻飘飘的,却让沉砚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冷汗湿透了里衣。 与此同时,静心阁内,虞妩华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一盆新开的兰花。 小鹞子像一阵风似的掠进殿内,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蜡丸:“主子,北境八百里加急。” 虞妩华接过蜡丸,捻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笔锋刚劲,力透纸背——“吾儿亲启:已醒,安好。切勿信珩儿,军中幕僚有奸细混入,须慎之。” 是父亲的亲笔信。 虞妩华盯着那熟悉的字迹,目光落在那个“之”字上,父亲写字,总习惯将“之”字的末笔捺脚拖得很长,带着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 可此刻,她看着那个字,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仿佛从未有过关于这个习惯的任何记忆。 她已记不得父亲写字时总爱把“之”字末笔勾得特别长。 她忽然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和悲凉。 当日午后,她遣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走进了那座早已荒废的冷宫。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她前世惨死时的模样,荒草萋萋,蛛网遍结。 她来到那口将她囚禁了三日三夜的枯井旁,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一沓纸钱,点燃。 火光跳跃,映着她苍白而绝美的脸。 她又拿出了那枚曾挂在昭阳殿廊下的黄铜铃铛,毫不犹豫地扔进了火堆。 “你说,永不相负。”她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轻声呢喃,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亡魂说话,“可你先负了我。” 火焰舔舐着铜铃,发出“滋滋”的声响。 火光之下,她白皙的手掌心,那枚诡异的凤凰烙印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灼热滚烫。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无数冤魂的低语,汇成一句清晰的指令:“杀了他……杀了他……” 她猛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颤抖。 许久,她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死寂。 她从发间拔下一支尖锐的金簪,毫不迟疑地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落,溅入火中。 刹那间,橙红的火焰轰然暴涨,竟诡变为一种幽蓝色! 半空中,光影扭曲,竟缓缓浮现出一幅幻象——皑皑白雪覆盖的梅花树下,少年时的她与萧珩并肩而立,她仰着脸,笑得天真烂漫,脆生生地问:“七哥哥,将来我要嫁给你,好不好?” 幻象中的少年萧珩,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幻影一闪即逝,连同那幽蓝的火焰一同熄灭,只剩下袅袅青烟与一地灰烬,随风飘零。 黄昏时分,消息传来。 七皇子萧珩被软禁于城郊别院,已然疯癫。 他不停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衫,嘴里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我只是想救她……我只是不想让她变成贵妃……不是我……” 虞妩华站在昭阳殿最高的露台上,俯瞰着暮色四合的巍峨宫墙。 她对侍立在身后的青鸾,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下令:“传我懿旨——七皇子为国事忧思成疾,神思恍惚,即日起静养三月,任何人不得探视。期间,其府中所有幕僚,一律下狱,交由大理寺严加审讯。” 话音刚落,天边最后一片晚霞被乌云吞噬,一道惊雷猛地劈开天幕,压抑了一整个下午的暴雨,终于再次倾盆而下。 她转身入殿,在迈过高高的门槛时,身形却毫无征兆地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青鸾急忙上前扶住她:“娘娘?” 虞妩华扶着门框,稳住身形,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个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尖针般刺入脑海——母亲下葬那日,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雨,她穿着一袭素白的裙衫,跪在泥泞里,哭得撕心裂肺。 可这清晰无比的场景,这痛彻心扉的悲伤,分明是昨夜静心阁里一个洒扫宫女的梦魇。 她缓缓直起身,冰凉的雨丝被风卷进殿内,打在她脸上。 她抬手抹去,分不清是雨水,还是不知为谁而流的泪。 棋盘上的棋子已经清扫干净了一枚,可她这个执棋之人,似乎也正在被一种更诡异的力量,悄然侵蚀。 她必须抓得更紧一些,不仅是权力,还有那些为她效忠的人。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6章 我的刀,专砍故人心 这道命令下达时,夜色已深,昭阳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虞妩华端坐于主位,指尖轻叩着紫檀木扶手,那规律的声响,像是在为谁的命运敲响丧钟。 “青鸾密网自你接手,蛰伏已久,是时候见血了。”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波澜,目光落在阶下肃立的两人身上。 一个是她的心腹侍女青鸾,另一个,是刚刚从御书房领了“赏”回来的沉砚。 沉砚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巡城卫官服,品阶不高,却是天子近卫,行动远比从前自由。 他单膝跪地,姿态比在御书房时更加恭谨:“请娘娘示下。” “你曾是萧珩的心腹,最懂他如何藏匿爪牙,如何布防人心。”虞妩华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宫给你三日时间,将你提拔为西苑巡察使,统辖十五名密探。我要你在三日之内,挖出所有藏匿于京畿的私兵据点,一个不留。” 沉砚猛地抬头,这不止是清剿,更是要他亲手斩断自己所有的过去。 “怎么,做不到?”虞妩华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微臣……领命!”沉砚心头一凛,重重叩首,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 他知道,这是投名状,也是她给予的唯一生路。 当夜,京城西郊的三处隐秘粮仓火光冲天。 沉砚带队突袭,如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萧珩暗中经营多年的毒瘤。 缴获的兵器铠甲堆积如山,两名负责转运的旧部校尉被当场生擒。 严刑审讯之下,其中一人熬不过酷刑,吐露了一个让沉砚毛骨悚然的秘密。 “……指点我们的那位大人,从未露面,只通过信笺传令。他……他知道虞家军所有的暗语和切口,甚至比我们这些跟着七殿下多年的老人还清楚!他还说……他还说贵妃娘娘您下一步会如何引蛇出洞,让我们提前规避……” 消息传回昭阳殿时,虞妩华正对着一方铜镜,用黛笔描摹着一张模糊的女子面容。 听到青鸾的禀报,她的手猛地一顿,笔尖在宣纸上划出一道刺眼的墨痕。 熟悉虞家暗语,预判她的行动。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还有谁能做到?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钻入心底:有另一只无形的巨手,在试图复刻她前世的剧本,将她重新推回那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盘棋,对手不止一个。 正当她心绪翻涌之际,殿外有内侍通传,说是虞府的老账房徐伯奉旨返乡,特来辞行。 徐伯是虞家的三代家仆,满头白发,背脊佝偻,见到虞妩华时,未语泪先流。 他呈上一只沉甸甸的樟木匣,哽咽道:“娘娘,这是老爷生前让老奴务必亲手交给您的东西。” 匣中没有金银,只有一幅用油布精心包裹的泛黄图纸。 展开图纸,竟是一幅构造极为复杂的皇城地下暗渠防线图。 水道、密室、通风口,标注得清清楚楚,最终的出口,直指城外十里坡的一处枯井。 “老爷说,君心难测,若有一日朝廷不容虞家,此图或可保小姐周全。”徐伯老泪纵横。 虞妩华抚摸着图纸上父亲那熟悉的笔迹,目光却死死地定在了几个特殊的标注节点上。 那几处节点的位置,竟与她寝殿内安神香炉、多宝阁上的玉雕、甚至窗下那盆兰花的摆放位置,惊人地吻合。 她猛然醒悟。 父亲早就预见,她真正的战场不在沙场,而在人心。 他留下的不是一条逃生之路,而是一套以整个昭阳殿为阵眼的“心战”布局! 这些看似随意的陈设,竟是启动某种机关或是传递隐秘讯息的关键。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酸涩,亲自将徐伯送至宫门。 回殿后,她焚香三拜,祭告父母灵位,而后将那幅地图小心卷好,藏入了寝殿床下最深处的一块活动地砖之下。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深夜,萧玦毫无征兆地来了,未带任何随从,如一个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昭阳殿的内室。 虞妩华正对着铜镜,似乎又在描画着什么。 他径直走过去,从她手中夺过那张画纸。 纸上,依旧是一张五官模糊的女人脸,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 “撕拉”一声,画纸被他撕得粉碎。 “你要找的人,朕让人重新绘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 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那是一幅工笔肖像,画中女子眉眼温婉,笑意清浅,正是虞妩华的母亲,虞夫人年轻时的模样。 画工之精湛,神韵之逼真,仿佛画中人随时会走出来。 虞妩华怔住了,指尖微微颤抖,却迟迟不敢触碰。 萧玦深邃的黑眸紧紧锁着她,像是要看穿她层层叠叠的伪装,直抵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你的记忆在烧,虞妩华。”他一字一句,说得笃定而残忍,“它在吞噬你,让你分不清自己是谁。若你不肯停下,那便让朕……替你记住所有人。” 他说完,将画卷放在桌上,转身便要离开,仿佛只是来宣告一个决定。 衣袖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拽住。 他回头,只见虞妩华仰着脸看他,那双总是流光溢彩、媚态横生的凤眸里,此刻空洞得像一口枯井,盛满了茫然与破碎。 她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栗与乞求。 “陛下……我好像,快忘了怎么哭。” 话音落下的瞬间,宫墙一角,那座供奉着镇国之器的鼓楼里,盲眼的鼓娘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擦拭着巨大的鼓面。 忽然,她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鼓心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并非人力所为,更像是一声压抑了千年的叹息。 她枯瘦的手指抬起,在冰冷的鼓面中心,若有所思地,轻轻敲了一下。 咚—— 鼓声悠远,穿透夜幕,不似示警,反倒像是在哀悼一段终将焚尽的情谊。 与此同时,昭阳殿内,虞妩华拽着帝王袖角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那幅精美的母亲肖像静静躺在桌上,墨迹未干,却像是一剂最苦的良药,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在这座无边无际的华美囚笼里,有些伤痛,无药可医,也无药敢医。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7章 灰飞那天,我没回头 夜色如墨,将昭阳殿最后一丝温度也吞噬殆尽。 御药房的角落里,烛火摇曳,映着杏林清秀而决绝的脸。 她面前摊着数种珍稀药材,每一味都足以让寻常人倾家荡产,而它们唯一的用途,便是配制贵妃娘娘独创的“安魂烬”。 她看着那些在焚烧后能制造幻梦、剥离记忆的草木,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想起那些来领取香料的嫔妃,她们的眼神越来越相似,空洞、平和,像一尊尊被精心打磨过的玉偶,再无半分鲜活的悲喜。 她不能再做了。这哪里是安魂,分明是诛心。 杏林一咬牙,将所有剩余的药材悉数倒入铜盆,用滚水彻底浸毁。 做完这一切,她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的辞呈,放在药房管事的桌上。 转身之际,一个干瘦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是专为贵妃打理焚香仪式的香灰婆。 老人浑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却并未出声阻拦。 她只是沉默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进杏林准备离宫的包袱里。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凝神膏’,不是宫里的东西。”香灰婆的声音沙哑得像磨了砂的石头,“你把它交给贵妃娘娘。告诉她……我不怕忘,我只怕她忘了回家的路。” 杏林眼眶一热,重重点头,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萧玦刚放下手中的朱笔。 他下令在御书房旁辟出一间密室,命名为“心狱档案房”。 他命最信任的暗卫,将虞妩华每日的言行、情绪起伏,乃至从侍女口中探听到的只言片语的梦境,全部记录在案,一日一呈。 他像一个最严苛的狱卒,试图为她那颗正在崩塌的心,筑起一座数据的牢笼。 桌上,一杯改良过的“静心茶”正冒着热气,里面添了微量的、与“安魂烬”药性相通却不伤根本的引子。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要亲自踏入她的精神炼狱,感受那份足以将人焚烧殆fling的负荷。 入夜,萧玦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梦境。 他看见虞妩华站在冲天的火海中央,玄色宫装被烈焰舔舐,裙摆上绣着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发出凄厉的悲鸣。 而在她身后,是成百上千个面容模糊的哭泣女子,她们伸出手,却不是为了扑灭火焰,而是将自己的泪水化作薪柴,投入火中。 她们齐声高喊,那声音汇成一道撼天动地的巨浪:“我们替你记着仇!我们替你记着!” 萧玦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 他立刻下令,连夜密召专司卜算气运的净火道人入宫。 道人燃起龟甲,观其裂纹,良久,才发出一声长叹:“陛下,贵妃娘娘的命数已非凡火能焚,而是以万千女子的怨念为薪,燃的是她自己的魂。更可畏者,陛下您的龙气已与这股怨火缠如乱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娘娘的魂火熄灭,陛下您……必疯。” 萧玦沉默地坐在龙椅上,殿内死一般寂静。 许久,他拿起案上的一本奏章,那是兵部请示如何处置虞家旧部的折子。 他提起朱笔,在上面写下批复:“准虞氏旧部三千人,归乡祭祖。沿途设驿站护送,所需钱粮,由国库拨付。” 静心阁内,香烟缭绕。 一场小范围的“静心会”正在进行。 一名新晋的嫔妃在焚烧完写着心事的纸笺后,忽然伏在案上泣不成声。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说她梦见自己前世是冷宫里一名卑微的宫女,亲眼看着一个和贵妃娘娘容貌极似的女人,被灌下毒酒,在雪地里慢慢僵硬。 闭目端坐于主位的虞妩华,眉心猛地一蹙,一阵尖锐的剧痛贯穿了她的头颅。 她竟然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嫔妃梦中的一切——刺骨的寒风,粗糙的酒碗,以及自己前世临死前,嘴角那抹讥诮而悲凉的笑。 原来,这“安魂烬”,不仅能让她窥见人心,更能让她同步感知旁人因她而勾起的、属于她的前世记忆碎片。 每一次,都像是在伤口上重重划下一刀。 次日清晨,负责清理香炉的飞灰童子在收拾昨夜静心会的余烬时,吓得跌坐在地。 其中一个香炉里,那些本该散乱的灰烬,竟自动聚拢,扭曲地构成了两个字。 他颤抖着双手,将整个香炉捧到香灰婆面前。 老人眯着眼,凑近了仔细端详,那两个字,是——“救我”。 她凝视了许久,浑浊的老眼里忽然滚下两行热泪。 “痴儿,痴儿啊……”她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痛惜,“这不是别人写的……是贵妃娘娘她自己,在向自己求救啊。” 当夜,虞妩华遣散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静心阁中央。 她面前,七座香炉一字排开,炉火烧得正旺。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发髻上最锐利的一支金簪,决然地刺破指尖,将一滴滴殷红的血珠滴入七座香炉之中。 “烧吧,”她轻声呢喃,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底,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虔诚,“把我……全都烧干净。” 火焰轰然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幻影。 那里面有她初入宫闱时天真的笑,有她在御前献舞时妩媚的眼,有她手刃仇敌时冷酷的脸,更有她在冷宫中被赐死时绝望的容颜。 万千重影,悲欢离合,在她眼前疯狂轮转。 而在所有光影的最深处,最核心的地方,一个穿着破旧棉衣的小小身影,正孤零零地蹲在冰冷的宫墙角落,抱着膝盖,怯生生地抬起头,轻声问: “娘,你还爱我吗?” 四周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幻影散去,虞妩华静静坐在原地,直到天明。 第二日,一道懿旨从昭阳殿发出,传遍六宫:贵妃娘娘仁德,为解后宫姐妹忧思,静心阁将长开宫门。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8章 点灯的人,终于睡着了 懿旨一下,静心阁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这方小小的殿宇,一夜之间成了整个后宫最炙手可热的圣地。 从前只是三五嫔妃寻求解脱的私密所在,如今却成了一场席卷六宫的狂热盛宴。 连续七日,香火不断,人潮不绝。 第一日,来了十人。 第二日,二十人。 到第七日,参会的嫔妃已逾五十。 她们从最初的忐忑、好奇,到后来的迷醉、依赖,仿佛找到了一处可以安放所有怨憎与不甘的归宿。 而作为这场盛宴的主宰,虞妩华却在迅速地枯萎。 她端坐于缭绕的香雾之中,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上,神情愈发空茫。 她看着一张张或娇艳或清丽的脸庞在她面前哭诉、焚笺、饮下灰烬后露出释然的微笑,却渐渐无法将她们的面容与位份对应起来。 她们是谁? 是李昭仪,还是王婕妤? 她不记得了。 世界在她眼中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香炉中跳动的橘红色火焰,和灰烬溶于水中那一片混沌的灰。 有时候,连青鸾在她耳边低语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万重山海,遥远得不真切。 每一次有嫔妃焚烧了写满恨意的纸笺,每一次她将那混着“安魂烬”的灰烬赐下,她自己的脑海中就有一块记忆被硬生生剜去。 起初是无关紧要的宫中琐事,后来是仇人的嘴脸,再后来,是她精心布下的一个个陷阱与计谋。 她的世界正在崩塌,记忆的宫殿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根名为“复仇”的焦黑立柱,孤独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神魂。 第七日的清晨,天光微熹。 虞妩华坐在妆台前,侍女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 她看着铜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绝色女子,眼神迷茫。 良久,她忽然回过头,对着身后伺候了她多年的宫女,轻声问:“你是谁?” 宫女的手一抖,梳子险些掉落在地。 虞妩华的视线又转回镜中,指尖抚上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我……又是谁?” 就在她神思即将彻底漂流之际,右掌心那道陈年的烙印猛地传来一阵滚烫的刺痛。 那痛楚如同一根无形的锁链,将她即将离体的魂魄狠狠拽了回来。 她猛地握紧拳,剧痛让她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 她忘了自己是谁,但她还记得,她要赢。 与此同时,昭阳殿外,香灰婆已经跪了三日三夜。 她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身形枯槁得像一截风干的树枝。 在她面前,端正地放着一只粗糙的陶罐,罐口用红布紧紧封着。 无人敢劝,无人敢扶。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冷宫出来的老妪,是在用自己的命,求见那个正在将自己烧成灰的贵妃娘娘。 第七日的黄昏,殿门终于开了。 虞妩华由青鸾扶着,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在看她,又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香灰婆浑浊的老眼里滚下两行热泪,她高高举起那只陶罐,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娘娘……这是老奴在冷宫三十年,收敛的一抔香灰。她们都是宫里的苦命人,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她们的恨,不比您的轻……让她们,替您烧一次吧。” 她重重叩首,额头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您……该歇歇了。” 虞妩华静静地看着她,许久,像是终于听懂了这句话,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夜,第七场,也是最后一场静心会。 主位上的人,换成了香灰婆。 她解开陶罐上的红布,将那积攒了三十年怨念的冷宫香灰,悉数倒入中央的香炉。 当火舌舔上那灰烬的一瞬间,原本橘红的火焰,骤然转为一片森然的惨白,殿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嫔妃们依旧如常地焚烧着各自的心事,只是今晚的香气,似乎格外幽冷。 当最后一名嫔妃将纸笺投入火中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直沉默端坐的香灰婆,突然发出一声泣血般的长啸,疯了一般纵身扑入那惨白的火焰之中! “贵妃娘娘——”她的声音在烈火中扭曲,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亮与决绝,“老奴替您记住虞家满门忠烈!替您记住大将军的赤胆忠心!” 火光冲天而起,将她瞬间吞噬。 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进了虞妩华混沌的脑海。 轰——! 无数被她亲手焚毁、遗忘的画面,如决堤的潮水,疯狂倒灌而入! 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被雍容华贵的母亲抱在怀里,听她唱着江南的歌谣;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将小小的她高高举过头顶,让她骑在自己的肩上;威严的父亲收起满身杀伐,笨拙地为她削着一只木兔子;边关告急,兄长出征前,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替她挡下身后飞来的一支冷箭…… 那些温暖,那些爱意,那些她以为自己早已摒弃、早已焚尽的东西,此刻却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在她枯竭的心上反复凌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可这些画面只是一闪即逝,快得让她抓不住。 它们来过,又走了。 “啊——” 虞妩华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心口,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哀鸣。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碎成一片晶莹。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地流泪。 为那些她拼命想忘记,却在最后一刻由旁人用性命替她记起的,家人。 一直闭目立在角落的盲眼鼓娘,仿佛听到了那滴泪落地的声音。 她猛然抬手,手中的鼓槌重重落下。 咚——! “安魂——” 三声鼓响,沉闷如雷,仿佛来自幽冥,又仿佛响彻九霄。 鼓声层层叠叠地荡开,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哭泣与惊叫,荡彻整个死寂的宫闱。 一切,终结了。 次日黎明,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格,照在昭阳殿的卧榻之上。 虞妩华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萧玦坐在榻边,一身龙袍未解,就这么守了一夜。 他深邃的眼底布满血丝,紧紧盯着那张让他爱恨交织的脸。 就在这时,她长长的睫毛极轻地颤动了一下。 萧玦的心猛地悬起,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冰冷的手。 片刻之后,虞妩华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清澈得像初生的婴儿,却又空洞得宛如万年不化的寒冰,里面没有爱,没有恨,没有任何情绪。 她静静地望着他,眼神陌生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器物。 良久,她樱唇轻启,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萧玦的心,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几乎窒息。 她真的……把自己烧干净了。 可下一瞬,他看到她空洞的眼底,竟漾开一丝极淡、极诡异的笑意。 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没关系……我知道你要什么。” 话音未落,她抬起被他握住的手,用纤细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极慢又极清晰地写下了一个字。 ——虞。 窗外,万道霞光喷薄而出,暖金色的阳光中,昭阳殿房梁上那道镇魂的旧符,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化为一捧飞灰,随风而散。 而在遥远的静心阁方向,一缕极细、极淡的香烟,正从熄灭的灰烬中袅袅升起,仿佛从未断绝,也永不会断绝。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9章 火信烧到七殿下府上 天光未亮,昭阳殿内晨雾氤氲,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冽的香灰气息。 虞妩华静静坐在窗前,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在萧玦掌心划下那个“虞”字时,他骤然收紧的力道与滚烫的皮肉触感。 她空茫的目光落在殿内房梁上,看着最后一片旧符的灰烬悠悠飘落,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晨光之中。 青鸾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步履轻得像猫,走到她身后,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殿内脆弱的寂静:“娘娘,宫外的老账房徐伯连夜传了密信进来。”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难以抑制的颤抖:“信上说……大将军在归京途中遇伏,身受重伤,如今昏迷不醒,全靠哑医柳三针的几支金针吊着性命。” 话音未落,虞妩华端坐的身子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锥狠狠刺穿了神魂。 那双原本空洞无物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没有回头,没有发问,而是闪电般抓起妆案上的一支朱笔,在手边一方素白的丝绢上,用一种近乎癫狂的速度,重重点下了七个血红的墨点。 那七个点排列诡异,看似杂乱,实则遥相呼应,正是北斗之形——前世,虞家军在外遇袭、通讯断绝之时,烽火台校尉孙七曾燃起七堆狼烟,打出这九死一生的求援暗号!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朱笔“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望着那方丝绢,喉间发出破碎的喃喃自语,带着一种勘破天机的冰冷:“……不是叛乱,是调虎离山。” 是夜,御花园设宴,丝竹声声,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萧玦高坐龙椅,目光却如鹰隼般,时不时掠过斜下方的虞妩华。 她今日格外安静,只是低头拨弄着面前的琉璃盏,神情恍惚,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他心中烦躁,破例命太医院院判当众为她诊脉,得出的结果却是脉象平稳,并无异状。 就在众人以为这只是一场帝王对失宠贵妃的无聊戏弄时,虞妩华忽然像被梦魇攫住一般,猛地从座位上惊坐起身。 她双目圆睁,直勾勾地望着殿外深沉的夜色,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七哥哥!”她凄厉地哭喊起来,声音嘶哑而绝望,“你为何要披甲入宫?你要烧了我的昭阳殿吗?不要……不要烧!父兄还未回京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浑身颤抖,最后瘫软在地,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 满座哗然,帝王身侧的内侍总管厉昭却已面无表情地将这一切记下,悄然呈递到萧玦眼前。 萧玦看着那潦草的几个字,眸色骤然沉得如同万丈深渊。 七皇子萧珩,近日确以“护驾巡防”为名,秘密调动了一支京畿卫入驻城郊大营。 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她一个痴傻疯癫的妇人,是如何得知的? 他不动声色地挥退了厉昭,心中却已暗下旨意——命东厂缇骑,彻查七殿下府邸内外一切动向。 帝王的疑心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疯长。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张由他亲自撒下的网,早已被猎物提前洞悉。 此刻的七皇子府,书房之内,一个身形纤细的“送药婢女”正低眉顺眼地收拾着桌案上的茶具。 她正是由青鸾心腹绿芜所扮。 趁着萧珩与几名心腹将领在屏风后密议的间隙,她指尖一动,一枚小巧的蜡丸已无声无息地从袖中滑落,精准地替换了桌上一封刚刚写就、墨迹未干的密函。 做完这一切,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转身整理书架时,指间一枚虞家独有的青玉扣,被她不着痕迹地塞进了兵符匣的底部夹层。 那枚玉扣,正是当年虞妩华与萧珩结盟之夜,亲手交予他的信物。 三更天,密室之内,烛火跳跃,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阴晴不定。 萧珩展开那封被掉包的密函,正欲分派任务,烛光下,纸上的字迹竟像是活了过来,缓缓浮现出一行血红小字:“事成之后,贵妃亦在必杀名单之列。” “什么?!”一名将领失声惊呼,室内顿时一片死寂。 侍卫副统领沉砚“呛啷”一声拔出佩剑,剑尖直指萧珩,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殿下!我等追随您是为了清君侧,拨乱反正!贵妃娘娘是您昔日盟友,更是虞大将军的爱女,您怎能如此背信弃义!” “伪造的!”萧珩又惊又怒,一把夺过信纸就想往烛火上凑,以证清白。 可当他转身去取身后的兵符匣时,手指却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事。 他拿出那枚青玉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玉扣的一角有着明显的断裂,仿佛被烈火灼烧过。 他猛然想起,结盟那夜,月下的虞妩华笑靥如花,却字字如刀:“七殿下,记住,此扣断,则盟灭。”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半盏烛火倏然熄灭。 昏暗中,萧珩的脸色铁青,百口莫辩。 他所有的解释,在这封伪造的信和这枚象征决裂的玉扣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同一时刻,遥远的昭阳殿内,虞妩华亲手将那张写着七个血点的丝绢投入了面前的铜盆。 火焰“呼”地一下腾起,将那北斗暗号吞噬殆尽。 火光映在她空洞的眸子里,耳畔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阴冷地低语:“你看,你终究还是孤身一人……谁也救不了,谁也留不住……”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唇边竟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那就……”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柔而残忍地说道,“一人成局。” 说罢,她缓缓抬眼,望向窗外那片被夜色浸透的、死寂的庭院。 那目光不再迷茫,而是化作了棋手落子前的绝对专注与冰冷。 她捻起妆台上一朵早已枯萎的绒花,递到一直静立在身后的青鸾面前。 青鸾没有问话,只是默然接过。 那双总是藏着机敏与担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绝对的服从。 天边,第一抹鱼肚白挣扎着撕破了浓重的夜幕。 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局,开始了。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0章 谁把刀递给了故人 天光乍亮,一辆贩售残花的破旧板车吱呀作响地停在了京郊大营的侧门。 青鸾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脸上涂着姜黄,扮作一个饱经风霜的卖花妇,趁着守卫换防的间隙,与一个前来采买的火头军擦肩而过。 一枚包着枯萎花瓣的油纸团,便落入了她宽大的袖笼。 回到昭阳殿,青鸾摒退了所有人,将那油纸团呈到虞妩华面前。 剥开层层花瓣,里面是一方小小的、被血浸透的布条,边缘还带着粗糙的缝线。 显然是从某件衣物的夹层里死命拆下来的。 虞妩华没有看上面的字,而是先将其凑到鼻尖,一缕极淡的、属于虞家暗卫特有的“九香丸”的气息混杂在血腥味中,钻入鼻息。 她闭了闭眼,确认了这是父亲的亲兵留下的最后讯息。 布条上的字迹已然模糊,是用血写就,字字泣血:“伏击者,北境幽骑弯刀,非我军制。” 几乎在同一时刻,偏院的角门被轻轻叩响。 一个平日里专为宫中浆洗阵亡将士血衣、沉默寡言的老嬷嬷,破天荒地提着一个包裹,交给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阿箬。 包裹里是一套虞家军副将的战袍,胸口一道狰狞的刀口几乎将衣衫劈开。 虞妩华没有让任何人动手,她亲自取来剪刀,沿着伤口周围的缝线,一寸寸拆解。 她的动作冷静而精准,仿佛不是在查验血衣,而是在解剖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布料被完全剥离开,刀口的全貌赫然呈现。 虞妩华的指尖冷静地划过那被利刃切断的布帛纤维,瞳孔骤然一缩。 “劈砍的角度,由左下至右上。”她声音平稳,却淬着冰,“我虞家军刀法,自上而下,讲求力劈华山之势。这是逆手刀,是左撇子惯用的骑兵突刺手法。” 她又捻起一撮干涸的血渍,放在指尖细细碾磨,一抹极不显眼的暗红色砂砾感让她唇角勾起一丝森然的冷笑。 “西域红砂土。寻常商队,绝不会让这种东西沾染到昂贵的丝绸战袍上。” 她抬眸,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北方,那眼神锐利如刀。 “阿箬,传我的令。查,彻查近三个月所有进出北境关卡的文书,尤其是那些打着‘皇商’旗号、实则运送‘私货’的车队。” 另一边,七皇子府内已是风声鹤唳。 萧珩一夜未眠,双目赤红,他死死盯着那封伪造的信函,不明白为何一夜之间,自己最信任的部下都开始用怀疑的眼光看他。 他猛地将心腹侍卫副统领沉砚召至密室。 “说!昨夜之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是谁泄的密!”萧珩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沉砚笔直地站着,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冷静地反问:“殿下,属下等人追随您,为的是清君侧,匡扶正道。如今人心浮动,您与其追查一个虚无缥缈的泄密者,为何不先向众人澄清那封密诏的真伪?徐伯掌管虞家十年军饷账目,若虞大将军真有谋逆之心,那本账册上,岂会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放肆!”萧珩被戳到痛处,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本王在构陷盟友吗?”他怒不可遏,直接下令,“来人!沉砚言行无状,即刻起软禁于府中,无我命令不得外出!” 是夜,一册看似平平无奇的账册,由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送到了皇帝心腹、内侍总管厉昭的手中,并最终呈于萧玦的御案。 萧玦随意翻开,墨黑的眸子扫过上面清晰记载的一笔笔交易:“七皇子府,于景泰三年春,私购北境战马五百匹……景泰四年秋,私购一千匹……来源,西域逃税胡商。”账目最后,还附着一张笔法写意的画像,画中人于风沙漫天的边境,与一个胡人装束的商人交接一枚令牌,其侧脸轮廓,赫然便是沉砚。 “三千匹战马……”萧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响声,他忽而冷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朕的这个好弟弟,倒是比边关的将领,还懂得骑兵调度。” 翌日早朝,气氛凝重。 兵部尚书果然出列,奏报北境有异族部落异动,边防压力陡增,请求增派援军。 话音刚落,萧珩立刻跨步出列,声音铿锵有力:“父皇!儿臣愿亲率京畿卫前往北境,以御外敌,亦可证儿臣清白之心!” 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又悄然瞥向龙椅上的帝王。 萧玦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淡淡地扫了萧珩一眼,语气平缓得近乎慵懒:“七弟为国分忧,朕心甚慰。不过,在出征之前,不如先跟朕解释一下,为何你府中的幕僚,数月前曾在西域商人手中,购入大量‘迷情香’?” “迷情香”三字一出,朝堂上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萧玦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萧珩脸上:“此物遇热显字,朕倒是觉得,与七弟昨夜呈上来的那封‘自辩密函’上,若有若无的隐形墨迹,颇为吻合。你说,巧不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萧珩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脑中炸开,他脸色剧变,瞬间惨白如纸。 他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退朝的路上,他失魂落魄,脚步虚浮,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一个身影突然从宫道旁的拐角处闪出,拦住了他的去路。是沉砚。 “殿下。”沉砚的眼神复杂难辨,他将一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陶瓶递了过去,“这是属下,从您书房的暗格之中……取出的真正密诏副本。” 萧珩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那冰凉的陶瓶。 他听见沉砚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他的心上:“殿下,那上面……并无‘勤王’二字。” 他颤抖着拔开瓶塞,将里面那卷空白的绢帛倒出。 随着他手心的温度传递,那空白的绢帛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行娟秀而决绝的小字。 “吾妹妩华,若见此信,速避。” 他踉跄着向后倒退,撞在冰冷的宫墙上,手中的陶瓶“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执棋之人,甚至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是她布下的一道预警,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幻影。 此刻,百丈之外的宫墙最高处,虞妩华一袭素衣,独立于凛冽寒风之中。 她静静望着萧珩失魂落魄、宛如行尸走肉般的身影,缓缓举起手中一支早已燃尽的安魂香,对着那绝望的背影,轻轻吹散了最后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 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这一局的终结,却只是另一场更深祭奠的开始。 有些债,需要用敌人的血来偿还;而有些恨,却需要用自己的记忆,一遍遍地重新焚烧。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76章 我要你亲口说恨我 第五日午后,天光阴沉,乌云压檐,仿佛一场暴雨将至未至。 西阁深处,虞妩华倚窗而坐,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褪色香囊的边角,眼神却如寒潭深水,不泛一丝波澜。 她等了五日。 五日不语、不争、不露锋芒,只任病势缠身的传言在宫中悄然蔓延。 她在等一个时机——不是被动地熬过冷落,而是主动撕开这层沉默的茧,让那高居龙座之人再也无法视她为无物。 “主子,折子已递。”白芷低声回禀,袖中隐有汗湿,“司礼监接过时,脸色变了变,想必……陛下很快就会知晓。” 虞妩华微微颔首,唇角浮起一缕极淡的笑,像月下初绽的昙花,美得惊心,也冷得彻骨。 她知道萧玦会来。 不是因为怜惜,不是因为旧情,而是因为他生性多疑,容不得任何失控。 她这一纸请见,看似卑微求见,实则如针扎进他心头最痒处——她若真想低头,早该在合宫夜宴那夜现身;她若真恨透了他,便不会拖到今日才求见。 她的沉默太久,久得足以让帝王生出不安。 入夜,雨终于落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噼啪作响,像是命运的鼓点,一声声催人赴局。 守门宫人刚要点灯通报,一道明黄身影却已穿过雨幕,玄黑龙纹披风被雨水浸透,紧贴肩背,勾勒出铁铸般的轮廓。 是萧玦。 他没有带随从,没有鸣锣开道,甚至连伞也不撑,就这样踏雨而来,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之上。 宫人战栗跪地,不敢出声。他抬手一拦,独自推门而入。 西阁内烛火摇曳,药香未散,虞妩华斜倚绣榻,素衣单薄,面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如同黑夜里燃起的两簇幽焰。 “你来做什么?”她声音虚弱,却带着刺,像一根藏在柔枝里的荆棘。 “朕来看看,你到底有多病。”他站在三步之外,不肯再近,目光如刀,一寸寸刮过她的脸,似要剖开皮相,直抵魂魄。 空气凝滞,唯有雨声簌簌,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两人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对峙。 她忽然笑了。 笑声轻,却冷,像雪落在刀刃上。 “陛下怕什么?怕我扑上去哭求?怕我跪地喊冤?”她缓缓坐直身子,发丝垂落肩头,眼波流转间,竟有几分昔日昭阳美人倾城之姿,“可我不是蠢货,我知道你现在最想听我说——‘我恨你’。” 她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刺向他心底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萧玦瞳孔骤缩,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节悄然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你说。”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暗夜裂谷中滚过的雷。 她盯着他良久,眸光幽深,仿佛要看穿他灵魂深处那片荒芜的冻土。 殿内寂静得可怕,连烛火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她启唇,嗓音微颤,却清晰如刃:“我……”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白芷推帘而入,神色慌张,压低声音:“小姐,杜司簿醉后吐露,厉大人手中有一份‘北境驿传底账’,能证明当年军报确系被人篡改!” 虞妩华浑身一震,眼中悲愤瞬间暴涨,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心脏。 她猛地翻身下榻,踉跄扑跪于地,裙裾扫过药炉,带起一阵烟尘。 “原来……您早就知道真相,只是不愿还我虞家清白!”她仰头望他,泪光在眼眶打转,声音颤抖却字字泣血,“求您……给我一个公道!” 那一跪,姿态决绝;那一声“公道”,撕心裂肺。 演技逼真,连她自己都险些信了——信她是那个被家族覆灭压垮的孤女,信她仍存一丝对帝王恩典的奢望。 可只有她知道,这眼泪,是为了复仇而流;这悲鸣,是为了操控人心而奏。 萧玦立在原地,身形未动,眼神却变了。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冷漠,而是一种近乎灼烫的复杂情绪,在他眼底翻涌成潮。 他看着她跪在那里,单薄如纸,却又倔强如钉,深深扎进他的视线里。 雨声渐歇,殿内只剩她压抑的啜泣,和那盏忽明忽暗的烛火。 许久,他终于迈步上前。 一步,两步,三步。 直至她面前。 他俯身,伸手欲扶。 掌心落下那一刻,滚烫如烙。 他声音沙哑,低得几乎融进夜色:“若朕给你公道,你要拿什么换?”萧玦俯身扶她,掌心滚烫如烙,那温度竟不似雨夜寒凉中的触碰,倒像从烈火里伸出的手,灼得虞妩华指尖微颤。 她没有躲,任他将自己拉起,骨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一扶不是搀扶,而是角力——一场无声的、灵魂对峙的较量。 “若朕给你公道,你要拿什么换?”他嗓音低哑,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而出,每一个字都裹着风霜与挣扎。 她仰头望着他,泪光盈盈,眸底却藏锋于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那一瞬的脆弱是真实的——为前世父亲被押赴刑场时回望她的眼神,为母亲自缢前手中攥断的玉簪,为虞家三百余口葬身火海的那一夜。 可此刻的泪水,却是精心雕琢的刀刃,只为割开他最后一丝防备。 “我的命,我的魂,随您处置。”她声音轻如游丝,却又重若千钧,“但求陛下……放过我父亲。他是无辜的。” 这句话出口时,她几乎听见自己心底某根弦崩裂的声音。 她说不出谎,偏偏要用最真的话来织最大的局。 萧玦凝视着她,目光深不见底,像是在衡量一个赌注的重量——是她这条命值不值得他动摇朝纲? 还是她这双含泪的眼,竟能撼动他早已封死的心门? 良久,他闭眼一叹,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痛色,仿佛有某种不愿回首的记忆正撕扯着他。 那一声叹息,沉重得如同压下整座宫城的暮鼓。 “三日后,重审此案。” 话落,他转身离去,步伐稳健却透着异样的滞涩,每一步踏在湿冷石阶上,都像踩在未愈的旧伤之上。 玄黑龙纹披风消失在雨幕尽头,只余一道孤影,融进沉沉黑夜。 待脚步彻底远去,殿内烛火忽地一晃。 虞妩华缓缓站直身躯,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冷如寒星。 她抬手抹去眼角残泪,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个跪地泣求的女子从未存在过。 “去告诉云娘子,”她低声吩咐,语调平静无波,“准备动手。” 白芷默然领命退下,帷帘轻响,殿中只剩她一人独对孤灯。 夜半更深,更漏声稀。 她独坐镜前,铜镜映出一张苍白而绝美的脸,眼底却翻涌着难以平息的潮汐。 心口忽然泛起一阵温热,那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有人在她灵魂深处低语: “你说不出‘恨’字,是因为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她指尖微颤,翻开枕下那本《往生录》——这本记载她前世血仇的秘册,今夜又添新墨。 笔尖悬停片刻,终是落下一行小字: “他若真狠心,何必亲自来?或许……前世那一刀,并非全然无情。” 墨迹未干,一滴泪猝然坠落,砸在纸上,迅速晕染开来,宛如初绽的梅花,又似凝固的血痕。 她怔住。 笔尖顿住,心跳也似停滞了一瞬。 原来复仇走到此处,已不再只是剜心剔骨的快意。 她开始在意他的眼神、他的迟疑、他那一声叹息里的重量。 而最可怕的不是他变了,是她自己——竟在恨意深处,悄悄裂开了一道不容忽视的缝隙。 窗外,雾气悄然弥漫,笼罩西阁,如同命运垂下的轻纱。 她低头,指尖轻轻抚上掌心那道陈年旧伤——那是幼时练剑所留,也是唯一一次,他曾亲手为她包扎。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9章 陛下心跳漏了一拍 晨光熹微,金色的流光尚未穿透宫墙上方的琉璃瓦,萧玦的御驾已如一条沉默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西六宫的范围。 首站,紫云偏殿。 太监宫娥屏息侍立,连呼吸都带着一丝被帝王威压碾过的滞涩。 萧玦步入殿门,龙涎香的霸道气息瞬间被一股清幽的檀香冲淡。 他墨黑的眸子如鹰隼般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 地面洁净无尘,窗明几净,与其他秀女那或奢华或杂乱的居所有着天壤之别。 一群秀女垂首立于殿中,个个面色红润,身形挺拔,全无初入宫时的羸弱之态。 他的目光在一扇半开的窗棂上稍作停留,那里挂着一个针脚细密、绣着蝎子与蜈蚣图样的香囊,造型古怪,却透着一股拙朴的认真。 案几上,一本《女诫》倒扣着,仿佛主人刚刚仓促放下。 而殿宇中央,那道素色的身影尤其突兀。 她身着最简单的素绢裙,一头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住,雪白的双足毫无遮掩地贴在冰凉的地面上,正盘膝坐于一个蒲团之上。 她的指尖拨弄着一枚黄铜铃铛,发出的声音清脆却毫无章法,口中哼唱的童谣更是荒腔走板,不成调子。 正是这副痴傻无状的模样,却与这满室的井然有序、与那群秀女焕然一生的精气神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萧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他什么也未说,只忽然抬手,指向离他最近的一名秀女。 身后侍立的太医立刻会意,上前两步,屈指搭上那秀女的腕脉。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余下虞妩华手中那铜铃还在“叮铃、叮铃”地响着,像是浑然不觉周遭的低气压。 片刻后,太医脸上闪过一丝惊异,他猛地抽手,转身跪倒在萧玦面前,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启禀陛下,这位小主脉象平和,气血通畅,毫无半点滞碍之症!身体……好得出奇!” 一句话,让所有秀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都曾染上风寒,是虞妩华偷偷用些土方子照料,才好转过来。 此事若是被发现,轻则受罚,重则…… 萧玦的目光终于缓缓落在了那个拨弄铜铃的人身上,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直指核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你懂医?” 叮铃声戛然而止。 虞妩华像是被惊吓到的兔子,浑身剧烈一颤,手中的铜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她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额头磕在坚硬的青石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仿佛不知疼痛:“我不懂!陛下饶命!我什么都不懂!”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是……是仙姑……仙姑托梦教我的……她说她们身上有坏东西,烧得厉害……我……我怕那些亮晶晶的针,也怕血……可她们一直不退烧,我只能……我只能试试仙姑说的法子……” 她一边抽噎,一边拼命磕头,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狼狈至极。 然而,就在她抬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萧玦腰间悬挂的一块龙纹玉佩。 那玉佩的纹样繁复而特殊,边缘处一个极其隐晦的卷云纹,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她尘封的记忆。 前世,那个将冰冷长剑送入他胸膛的刺客首领,腰间令牌上的家族徽记,就是这个纹样的复刻版! 虞妩华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 滔天的惊骇与彻骨的冰冷自四肢百骸涌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为何会佩戴仇人的徽记? 是巧合,还是……一个她不敢深想的阴谋? 这股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她脸上的惶恐不再是伪装,而是真实到极致的苍白与颤抖。 萧玦将她所有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缓缓蹲下身,龙袍的衣角拂过冰冷的地面,第一次离她如此之近。 他身上那股混杂着龙涎香与掌控者的气息,强势地包围了她。 他凝视着她那张被纱布遮住小半的脸颊,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薄纱,窥见她内心的风暴。 忽然,他伸出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她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虞妩华的瞳孔骤然紧缩,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他的指腹带着一丝薄茧,温度却比她想象中更灼热。 他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轻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内容却如九天惊雷在她脑中炸响:“你说梦里有仙姑……那她可曾告诉你,朕的心跳,此刻为何快了一拍?” 轰—— 虞妩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 他察觉到了她识破玉佩的秘密,还是……他仅仅是在试探她的医术?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翻滚,最终都化为最原始的恐惧。 她猛地摇头,幅度大得几乎要将自己的脖子甩断,滚烫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手背上:“我不知道……陛下……我真的不知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萧玦深深地看了她半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情绪翻涌,最终却又归于平静。 他松开手,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她,仿佛在看一只渺小而有趣的蝼蚁。 “传朕旨意,”他淡漠的声音在殿内回响,“虞氏侍奉秀女有功,晋为美人。自下月起,每月初一,着其进献药膳一道,朕要亲尝。” 说罢,他再未看殿中任何人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御驾在回宫的路上行得平稳,车辇内却是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萧玦忽然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停辇。” 御驾应声而停。 他对着车帘外的心腹暗卫统领问道:“查清楚了吗?那夜宫中孤钟响起之时,紫云偏殿可有人异动?” 那心腹单膝跪在辇外,头垂得极低:“回陛下,都查清了。当夜宫中各处皆无异常,唯有……唯有紫云殿的虞美人,在殿中独自焚烧了一片纸。据潜伏的暗桩回报,那纸片在火光中显露的轮廓,形似……一角地图残片。” 车辇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良久,久到心腹统领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里面才终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那笑声很低,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玩味与森然。 “有趣。”萧玦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久违的兴味,“一个连筷子都拿不稳的痴儿,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烧朕的皇宫舆图?” 他撩开车帘,望向远处暮色四合中那个小小的宫殿剪影,眼中燃起了猎手发现猎物时才会有的炽热光芒。 那不是一只温顺的羔羊,而是一头伪装得天衣无缝的猛兽,正小心翼翼地收敛着爪牙,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帝王的旨意很快传遍了六宫,虞美人这个名字,第一次带着几分诡异的色彩,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无人知晓,那道要求进献药膳的圣旨,对虞妩华而言究竟是荣宠,还是催命符。 夜色渐深,紫云偏殿的烛火早早便熄灭了。 距离下月初一,只剩下不足十日。 那碗药膳,是生路,亦是死局。 棋盘已经摆下,第一步,他已经落下,现在,轮到她了。 这条复仇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与刀锋,她早已习惯了赤足前行。 只是这一次,她要走得更稳,也更狠。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章 雨夜听心,谁在发抖? 连绵的秋雨终于在第三日傍晚有了停歇的迹象,潮湿的空气里裹挟着泥土与落叶腐败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渗入永宁宫的每一个角落。 虞妩华遣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窗前。 她正在熟悉这具身体里新生的、诡秘莫测的力量。 这是一种玄妙的感知。 当忠心耿耿的白芷为她端来热茶,那份发自内心的关切与担忧,便如一缕温热的细线缠绕在她心尖,熨帖而安稳。 而当窗外负责巡逻的太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那份来自底层的、日复一日的枯燥与麻木,又会化作细密的针芒,让她无端生出一丝烦躁。 她闭上眼,凝神细察,渐渐摸索出了规律——对方的情绪越是强烈,她的感应便越是清晰,仿佛能隔着皮肉,直接窥探到人心最深处的波澜。 她尝试着在心中默念那个名字——萧玦。 只两个字,胸口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死死压住。 那不是单一的情绪,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孤寂,猜忌,还有深藏于骨血之中、对周遭一切的戒备,冰冷如铁,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便是九五之尊的内心世界么? 高处不胜寒,原来并非一句虚言。 虞妩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因过度感同身受而微微发白。 她明白了,这力量是双刃剑,窥探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会被其反噬。 但她别无选择,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第四日夜里,雨势复起,只是不如前几日那般滂沱。 一个脸生的年轻太监提着食盒,在宫门外恭敬地候着。 白芷将他引进来,低声回禀是御膳房奉陛下之命,特意为娘娘送来的避寒汤药。 来人自称小德子,脸上堆着谦卑而局促的笑。 虞妩华端坐在灯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是他。 前世里,正是此人奉皇后懿旨,在她的饮食中动了手脚,让她身子日渐亏空。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了声“有劳”。 当她伸出纤纤玉手去接那只白瓷碗盏时,指尖看似无意地,轻轻擦过了小德子冰凉的手腕。 就是这一刹那。 她的脑海中仿佛炸开一道惊雷,一幕模糊却真实的画面闪电般掠过——幽暗的御书房,烛火摇曳,一道身影正背对着她,费力地旋动机关,打开了书架后的一个暗格。 暗格之内,一份边缘泛黄的绢帛被小心翼翼地取出,上面赫然标注着“先帝遗诏残卷”六个字。 那人迅速摊开另一张宣纸,就着昏暗的灯光,一笔一划地悄悄抄录。 画面稍纵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那份抄录时的惊惶与贪婪,却如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感知里。 虞妩华端着汤碗,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她将汤药一饮而尽,随即笑着将空碗递了回去,声音娇软,带着一丝不经意的亲昵:“有劳公公了,只是这雨夜天凉,哥哥的手好凉呀。” 小德子被她这声“哥哥”叫得浑身一僵,脸颊瞬间涨红,只觉得这位传闻中性情冷傲的虞昭仪,此刻的眼神竟带着一丝勾魂摄魄的媚意。 他慌忙接过碗,结结巴巴地告退,脚步踉跄地消失在雨幕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藏在袖口深处的回拜帖上,已经沾染上了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桂花香粉。 夜至子时,万籁俱寂,只有雨打芭蕉的嘀嗒声。 虞妩华命白芷取来一块她常用的素色帕子,将白天用剩下的桂花香粉细细洒了些许在上面,而后轻声道:“去,挂在西边回廊的屋檐下,就挂在最显眼的那根廊柱上。” 白芷虽有不解,却未多问,依言照办。 虞妩华则独自站在窗边,推开一道窄窄的缝隙,目光紧紧锁定着那片黑暗的廊道。 她知道,小德子是皇后的人,但他如此胆大包天,背后必然还有指使。 而那份遗诏残卷,才是搅动这盘棋局真正的风眼。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着墙根掠过,动作迅捷无比,径直来到那根廊柱下。 他没有丝毫停留,只是伸手一探,便将那块帕子扯入手中,置于鼻尖轻嗅,随即身形一闪,再度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借着廊角微弱的灯笼光晕,虞妩华看清了那人挺拔的身形与熟悉的侧脸——竟是七皇子,萧珩。 她心中微动,一丝了然浮上心头。 前世这位七皇子在人前总是一副与世无争、耽于书画的淡泊模样,可她死后魂魄飘零,却知晓他实则城府极深,暗中结交了大批被世家打压的寒门士子,在朝堂之外,悄然培植起一股足以抗衡皇权的可怕力量。 萧玦登基后,兄弟二人明面上和睦,暗地里却早已是生死之局。 今夜他亲自冒雨前来取这“信物”,显然,他也嗅到了遗诏的味道,并且已经怀疑此事牵涉到了虞家。 虞妩华缓缓关上窗,将外界的风雨彻底隔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走到桌边,轻轻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中,她的红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声音低得仿佛梦呓:“若想查清真相,就别怕脏了脚下的靴子。”她将皇后的人引向萧珩,就是要将这池水彻底搅浑。 五更天时,持续了数日的暴雨终于彻底停歇。 天边泛起鱼肚白,洗练过的空气清新而凛冽。 虞妩华破天荒地起了一个大早,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骑装。 临行前,她从一个尘封已久的锦盒中,取出了一件珍藏多年的物事——一片仅有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蝶翅标本。 那并非寻常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在光线下变幻角度,竟隐约呈现出某种复杂的图样,像是舆图,又像是某种兵符的拓印。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半片蝶翅嵌入特制的绣鞋夹层之中,这是她如今唯一能从深宫带出去的、属于虞家的“兵符”。 一切准备就绪,白芷为她披上斗篷。 她却没有立刻动身,反而缓步走到庭院中那棵湿漉漉的梧桐树下,仰头看着枝叶上悬而未落的雨滴,晶莹剔透,仿佛一颗颗破碎的眼泪。 她忽然转过身,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身后的白芷:“你说,陛下今晚……会不会梦见我哭?” 话音未落,远处宫道上便传来一阵清晰而整齐的马蹄踏水之声,由远及近,又迅速远去——那是御驾出宫的动静,萧玦已经启程,前往西山猎场。 虞妩华的车驾跟在妃嫔们的队伍末尾,不疾不徐。 行至半途,前方便传来消息,连日暴雨引发山洪,冲毁了前方必经的一座石桥,车队只能暂歇于半山的驿站,等待工部随行官员抢修。 夜色降临,萧玦独坐在驿站简陋却干净的房间里,灯下,奏折堆积如山。 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觉得心头无端烦躁,像是有一团看不见的乱麻缠绕着,让他气血翻涌。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闭上眼想要小憩片刻。 然而,甫一合眼,那个熟悉的梦境便再度铺天盖地而来。 还是那片荒芜的旷野,还是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虞妩华一身红衣,跪坐在火堆前,容颜在火光中明明灭灭,绝美而哀伤。 她手中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标本,正一点点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她的口中,依旧轻声吟唱着那首《折柳吟》。 与前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竟清晰地听见了那破碎歌声中的每一个字。 “边城柳色新,折柳送君行。此去黄沙远,君恩似浮云……” “柳折君未归,血染旧战旗。妾心随蝶烬,来生莫为君。” 最后一句“来生莫为君”,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中衣。 案头的墨迹尚未干透,他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竟在无意识间,用朱笔在奏折的空白处写下了四个杀气凛然的大字—— 查遗诏事。 萧玦瞳孔骤缩,他猛然抬眼,望向窗外风雨飘摇的夜色,山风呼啸,犹如鬼哭。 一个前所未有的、荒诞而可怕的念头第一次在他心中升起:那些纠缠不休的梦,那些不属于他的悲伤与悔恨,是否……并非源自于他自己? 山洪阻断了前路,却也给了所有人一个喘息与布局的间隙。 翌日午后,桥梁终于勉强修复通行,庞大的御驾车队再次启动,于傍晚时分抵达了目的地——南苑行宫。 这座依山而建的皇家别苑,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比之皇宫更多了几分野趣与开阔。 虞妩华走下马车,深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冽的空气。 她的感知中,这座行宫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情绪流在这里交汇、碰撞。 她能清晰地“听”见,这片看似宁静的锦绣之地,底下埋藏着多少欲望、嫉妒与怨憎的暗流。 猎场上的野兽尚未入笼,而人心中的猛兽,早已磨利了爪牙。 喜欢痴傻贵妃,权倾朝野请大家收藏:()痴傻贵妃,权倾朝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