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帮》 第1章 第 1 章 黄沙如海,延绵至天际尽头。 幼枫第一次见到这样辽阔的景色,忍不住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任由带着细沙的风拂过脸颊。她眯起眼睛,看着远处起伏的沙丘,那线条柔和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韧,就像这片大漠本身——美丽,却暗藏杀机。 “小姐,快进去吧,外头风沙大。”赶车的镖师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粗粝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幼枫撇撇嘴,还是乖乖缩回了马车里。这辆花费重金购置的马车内部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还塞着她从家里带出来的各式玩意——会唱歌的机械小鸟、几本被她翻得起了毛边的话本小说,还有一个沉甸甸的木匣,里面装着足够寻常人家过活十年的银票。 “还要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城镇啊?”她掀开车帘一角,问着随行的镖师。 “按现在的速度,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沙州。”镖局领队王镖头策马靠近,眉头微蹙,“小姐,这一带不太平,您最好别总探头探脑,免得惹眼。” 幼枫不情不愿地放下车帘,重新跌坐回软垫上。两个月前,她还在京城那座戒备森严的深宅大院里,每日对着四四方方的天空发呆。她的父亲位高权重,府邸内外守卫林立,别说出门,就连在自家花园里散步,都有丫鬟婆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十六年。 逃跑计划酝酿了整整三个月。她先是借着去寺庙上香的机会,偷偷在马车里藏了些寻常百姓的衣物;然后又以打赏下人为名,一点点地从账房支取银两,换成便于携带的小额银票;最后,她花了重金买通了一个常年在外经商的小贩,让对方帮忙弄来了一份详细的地图和沿途关隘的通关文书。 出逃那夜,她假借身体不适早早歇下,却换上粗布衣裳,趁着守夜丫鬟打盹的间隙,从后院那棵老槐树上翻墙而出——这是她观察了整整一个月才发现的唯一守卫盲点。 “王镖头也太小心了,”幼枫小声嘀咕,“这一路不都平安无事吗?” 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话本,封面上《大漠豪侠传》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书中的侠客们快意恩仇,在大漠中驰骋,何等潇洒自在。她想象着自己也能遇见这样的英雄,与他一同冒险,看遍世间奇景。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遐思,马车猛地停下,幼枫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去,额头磕在车厢壁上,疼得她眼泪直冒。 “怎么回事?”她揉着额头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 外面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马的嘶鸣、兵刃相撞的铿锵、还有男人们粗野的吼叫声。 幼枫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颤抖着手,悄悄掀开车帘一角,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黄沙已被鲜血染红,几具镖师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沙地上。王镖头还在奋力抵抗,他挥舞着大刀,身上已有多处伤口。围着他们的是一群骑着骆驼、面容狰狞的汉子,个个手持弯刀,眼中闪着饿狼般的光芒。 “妈的,碰上黑风寨的人了!” 一个马匪狞笑着,“兄弟们,速战速决,别留活口!” 幼枫眼睁睁看着王镖头被一个马匪从背后砍中,壮硕的身躯轰然倒下,那双曾经警惕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苍白的天空。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完了,全完了。她后悔了,后悔不该任性离家,后悔不听镖师们的劝告,后悔踏上这条不归路。但一切都太迟了。 马车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出现在幼枫面前。那马匪眼睛一亮,吹了声口哨:“哟,这儿还藏着只小绵羊呢!长得真水灵,带回去给老大当压寨夫人正合适!” 粗糙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幼枫拼命挣扎,又踢又打,却如同蚍蜉撼树。她被硬生生拖出马车,摔在滚烫的沙地上。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但颤抖的语调出卖了她的恐惧。 马匪们哄笑起来,其中一个跳下骆驼,朝她走来:“管你是谁家的千金,到了这儿,就是咱们黑风寨的财产了!” 幼枫绝望地环顾四周,除了黄沙和尸体,再无他物。她闭上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们黑风寨是越来越不讲究了。” 幼枫猛地睁眼,循声望去。在不远处的沙丘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他倚着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身穿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他身上没有任何兵器,只有腰间别着一把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小铲子。 马匪头目循声望去,见来人只有孤身一人,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顿时嗤笑出声:“哪里来的穷酸货色,也敢管黑风寨的闲事?识相的就快滚,否则连你一起宰了!” 那人缓缓抬头,斗笠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我本来只想安静路过,可惜你们太吵了。” 第2章 第 2 章 “找死!”马匪头目怒喝一声,挥手示意,“宰了他!” 五六个马匪立刻策驼冲向沙丘上的陌生人。幼枫忍不住惊呼:“小心!”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幼枫几乎没能看清。 那人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从马匪们的包围中穿过。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铲子,那铲子在阳光下划出几道寒光,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等幼枫眨眨眼,试图看得更清楚时,那些马匪已经接连从骆驼上跌落,每个人的咽喉处都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痕,再无声息。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马匪头目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瞬间惨白。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落魄的旅人,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现在,”那人将铲子重新别回腰间,声音依然平淡,“可以安静了吗?” 马匪头目猛地回过神,嘶声大喊:“一起上!杀了他!” 剩下的马匪们同时扑向沙丘上的陌生人。这一次,幼枫看得清楚了些——那人身形如电,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那把看似普通的小铲子在他手中化作致命的利器,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划过敌人的咽喉。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所有的马匪都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幼枫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神秘人缓步向她走来。随着距离拉近,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清俊,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怠,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不过是随手拂去衣上尘埃。 “你没事吧?”他问道,声音比幼枫想象中要年轻。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点头。 那人环顾四周,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镖师,我得把他们埋了。你若是想走,可以骑我的马往东,一天的路程就能到沙州。” 幼枫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可以帮你。” 他瞥了她一眼,那眼神让幼枫莫名感到一阵羞愧。是啊,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能帮上什么忙?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幼枫安静地坐在马车阴影处,看着那个陌生人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后事。他将镖师们的尸体整齐排列,用那把刚刚结束数条性命的小铲子在沙地上挖掘墓穴。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在他忙碌的间隙,幼枫小声说道。 “不必。”他头也不抬,“举手之劳。” “我叫幼枫,”她试探着自我介绍,“你呢?” 手下动作顿了顿,他抬眼看了看她,又继续手中的工作:“林夏。” “林夏...”幼枫在口中重复这个名字,觉得它与它的主人一样,简单却别有韵味。 等最后一具尸体被安葬,林夏擦去额角的汗水,望向西沉的落日:“天黑前得找个地方落脚,沙漠夜晚冷得很。” 幼枫顿时紧张起来:“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林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辆豪华但已毫无用处的马车,最后目光落在幼枫写满恳求的小脸上,轻轻叹了口气。 “跟我来吧。” 幼枫如蒙大赦,赶紧从马车里取出自己的小包裹和那个装着银票的木匣,想了想,又抓起那本《大漠豪侠传》,小跑着跟上已经迈步向前的林夏。 林夏的那匹老马慢悠悠地跟在主人身后,时不时低头啃食沙地中稀少的枯草。 两人一马在渐深的暮色中沉默前行。幼枫偷偷打量着林夏的背影,他走路的姿态很特别,脚步轻盈却稳健,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确计算。与那些镖师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不同,林夏的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从容,好像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大漠不过是他家后院。 “我们这是要去哪?”幼枫终于忍不住问道。 “前面有个废弃的烽火台,可以挡风。”林夏简短回答。 果然,没过多久,一座破败的土石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它矗立在沙丘之上,犹如一个忠诚的卫士,尽管岁月和风沙已经侵蚀了它的身躯。 林夏熟练地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区域,拾来干枯的骆驼刺和红柳枝,生起一小堆篝火。幼枫拘谨地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吃点东西。”林夏递给她一块干粮和一小袋水。 干粮硬得能磕掉牙,幼枫小口小口地啃着,不时偷偷瞄向对面的林夏。他正专注地翻烤着一块肉干,火光将他原本冷峻的侧脸柔和了几分。 “林夏...大侠,”幼枫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做什么的?” 林夏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语气平淡:“骆驼帮的马贼。” 幼枫瞪大眼睛,手中的干粮差点掉在地上:“马、马贼?” “怎么,不像?”林夏嘴角微扬,似乎被她的反应逗乐了。 幼枫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那你都这么厉害,你们老大一定更厉害了吧?” “没有老大。” 幼枫眼睛转了转,思索了一下,又问:“那你们怎么不叫骆驼贼?” 林夏将烤软的肉干递给她:“因为我喜欢两个字的名字。” 这个答案如此出乎意料,幼枫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接过肉干,小口咬了一下,味道居然不错。 “那...你们骆驼帮是不是好多骆驼?”她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林夏喝了口水,淡淡道:“前两天有一只,后来没吃的了,把它吃了。” 幼枫无语。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肉干,突然不确定这是什么肉了。 火光噼啪作响,大漠的夜空星河璀璨,仿佛一块缀满钻石的黑绒布。幼枫抱着膝盖,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林夏,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中滋生。 “那这样,”她向前倾身,眼睛亮晶晶的,“我给你银子,我来做老大!这样骆驼帮虽然没骆驼,但是有我的加入,起码成帮了!” 林夏缓缓睁开眼,凝视着幼枫。火光下,她的脸庞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与天真,那种不谙世事的光芒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轻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行啊,老大。” 幼枫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愣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立刻兴奋地翻出自己的木匣:“那我要付你多少钱?我有很多银票!” 林夏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不必急着付钱,等到了沙州再说吧。” 幼枫想了想,觉得有理,便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收好。她现在是骆驼帮的老大了!这比在家里绣花、读书刺激多了!她忍不住哼起小调,开始规划起未来的江湖生活。 “既然我是老大了,那你要听我的命令!”她挺直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 林夏从善如流地点头:“当然,老大。” “那我们明天去哪?” “沙州,老大。” “去沙州干什么?” “补充补给,然后送您回家,老大。” 幼枫顿时垮下脸:“我不回家!” 林夏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明亮:“您是老大,您说了算。” 幼枫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开始哼起不成调的小曲。她没有注意到林夏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更没有意识到,这个随口成立的“骆驼帮”,将如何改变她的一生。 夜色渐深,大漠的风开始呼啸,但在破败的烽火台下,那一小堆篝火依然顽强地燃烧着,照亮了两个刚刚开始交织的命运。 幼枫靠在墙边,渐渐进入梦乡。在梦里,她骑着一匹高大的骆驼,驰骋在无垠的沙海中,林夏跟在她的身后,一如既往地沉默而可靠。而更远的地方,沙州城的轮廓若隐若现,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多的冒险与未知。 第3章 第 3 章 幼枫是被清晨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烽火台的角落里,身上盖着林夏那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而林夏本人则坐在不远处,正用小铲子拨弄着即将熄灭的篝火余烬,添上几根枯枝,让火苗重新跳跃起来。 “醒了?”他头也不回地问,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 幼枫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老大”睡得香甜,而“手下”却似乎一夜未眠。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长衫递回去:“谢谢你的衣服。” 林夏接过,随意披上:“沙漠昼夜温差大,下次记得多备件厚衣裳。” “下次我一定记得。”幼枫点头,随即眼睛一亮,“等等,你的意思是,以后还会带着我?” 林夏站起身,踩灭了火堆:“您是老大,我自然得跟着。” 幼枫欢呼一声,跳起来跟上已经向外走的林夏:“那我们现在去哪?沙州?” “先去把马车处理一下,把能带的东西带上。”林夏说着,瞥了她一眼,“您该不会还想带着那辆招摇过市的马车吧?” “当然不!”幼枫立刻摇头,“我又不傻。” 林夏挑了挑眉,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写着“这可说不准”。 回到昨日的遇袭地点,幼枫看着满地狼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林夏却面不改色,利落地搜检了马车,将她那些宝贝打包成两个轻便的包袱,又从那几匹无人看管的骆驼中选了一匹最温顺的。 “其他的骆驼怎么办?”幼枫看着剩下的几匹。 “解开缰绳,它们自己会找活路。”林夏说着,已经开始动手解开拴着骆驼的绳索。 幼枫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又问:“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真的只是马贼?” 林夏把最后一个包袱系在骆驼背上,语气平淡:“以前有把不错的刀,后来没钱吃饭,卖了。” 幼枫瞪大眼睛:“所以你现在唯一的武器就是那把埋人的小铲子?” “埋人和埋尸体没什么区别。”林夏拍了拍骆驼的脖子,示意幼枫上去,“上路了,老大。” 幼枫被他这一声“老大”叫得心花怒放,笨拙地爬上骆驼背。等她坐稳,林夏才牵着缰绳,迈步向东方走去。 大漠的日出壮丽得令人窒息。金色的阳光洒在无垠的沙海上,将每一粒沙子都染成了温暖的颜色。幼枫坐在骆驼上,看着林夏沉默的背影,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林夏,你为什么要当马贼啊?” “林夏,你今年多大了?” “林夏,你成亲了吗?” “林夏...” “老大,”林夏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您的问题比沙漠里的沙子还多。” 幼枫撇撇嘴:“我这是关心下属。” “那多谢老大关心。”林夏转回头,继续前行,“我当马贼是因为没别的营生,今年二十八,尚未成亲,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幼枫被他这一连串的回答噎住了,半晌才嘟囔道:“态度真差...”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幼枫开始觉得无聊。她从包袱里翻出那本《大漠豪侠传》,翻到折角的一页,大声念起来: “‘狂风剑客’慕容云飞立于沙丘之上,面对数十马匪而色不变。他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如同他冰冷的眼神...” 林夏头也不回:“假的。” “什么?”幼枫一愣。 “月光下剑不会泛寒光,只会反光,而且沙漠夜晚冷得要命,站在沙丘上吹风是嫌命长。”林夏语气平淡,“还有,面对数十人,正常人要么跑要么找掩护,站着不动是活靶子。” 幼枫气鼓鼓地合上书:“你这人怎么一点浪漫都不懂!” “浪漫不能当饭吃。”林夏说着,突然停下脚步,眯眼望向远方。 幼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是什么?” “沙州城。”林夏简短回答,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幼枫欢呼一声,催促道:“那快走啊!” “不急。”林夏却拉着骆驼转向一旁的小沙丘,“我们先在这里休息片刻。” “为什么?”幼枫不解,“眼看就要到了啊!” 林夏把她从骆驼上扶下来,示意她坐下:“您看看自己这一身。” 幼枫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沙尘的衣裙,又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恍然大悟。她这副模样进城,不引人注目才怪。 “还是你想得周到。”她赞许地点头,从包袱里翻出梳子和一件干净外衣,开始整理仪容。 林夏则站在沙丘上,远远观察着城门方向,眉头始终没有舒展。 “怎么了?”幼枫一边梳头一边问。 “城门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林夏低声道,“在查人。” 幼枫手一顿,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城门方向:“守卫查得这么严…该不会是在找我吧?” 林夏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您这副打扮确实引人注目,但那些守卫查的是通缉要犯,不是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是…”幼枫猛地反应过来,睁大了眼睛,“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的?” 林夏慢条斯理地将水囊系回骆驼背上,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一个不会骑马的大家闺秀,带着价值不菲的行李,雇了镖局护送,却连最基本的沙漠生存常识都没有——这不是偷跑出来的,难道是出来体察民情的?” 幼枫愣住了,随即涨红了脸:“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家闺秀…” “你的皮肤白皙细腻,显然是常年不见日光;手指虽有薄茧,却是抚琴写字留下的,绝非干活所致;说话时不经意带出的官话口音,可不是普通商贾之家能养出来的。”林夏一一列举,“最重要的是,您掏银票的动作太过理所当然,仿佛那只是几张废纸。” 幼枫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没想到在这个男人眼里,简直漏洞百出。 “我是出来游历江湖,不是逃跑!”她倔强地扬起下巴,试图维护最后一丝尊严。 林夏不置可否,从骆驼背上的行囊中取出一件灰色的斗篷递给她:“穿上这个,把脸遮住。虽然守卫不是在找你,但你这副模样进城,难保不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幼枫接过斗篷,不太情愿地披上:“真的要这样吗?” “除非你想立刻被送回家,继续当你的深闺大小姐。”林夏淡淡道。 这句话成功说服了幼枫。她乖乖系好斗篷,把兜帽拉低,只露出小半张脸。 这样修改后,对话更加自然流畅,林夏的观察力和洞察力也得到更好的展现,同时保持了两人之间的幽默互动。接下来我们继续续写: 两人重新上路,随着距离拉近,沙州城的轮廓逐渐清晰。这是一座典型的边境城池,土黄色的城墙饱经风沙侵蚀,城门口人来人往,果然有比平常多的守卫在盘查行人。 “跟紧我,别说话。”林夏低声嘱咐,牵着骆驼向城门走去。 幼枫紧张地攥紧了缰绳,低着头跟在林夏身后。她能感觉到守卫审视的目光扫过自己,心跳不由得加快。 “站住!”一个守卫拦住了他们,“从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林夏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军爷,我们是从西边来的商人,路上遇到了沙暴,货物都丢了,只剩这匹骆驼。” 守卫怀疑地打量着他们:“商人?看着不像啊。” “实在是遭了难,狼狈不堪。”林夏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悄悄塞进守卫手中,“行个方便,军爷,我们只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守卫掂了掂手中的铜钱,脸色稍缓,又看向幼枫:“她是谁?” “是我妹妹,受了惊吓,不太舒服。”林夏面不改色。 守卫凑近几步,似乎想看清幼枫的脸。幼枫紧张得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向林夏身后缩了缩。 就在这时,另一个守卫喊道:“头儿!这边有情况!” 那守卫这才放过他们,挥挥手:“进去吧!” 林夏微微颔首,牵着骆驼不紧不慢地走进城门。直到转过一个街角,远离了守卫的视线,幼枫才长长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掀开兜帽,“刚才差点以为要被认出来了。” 林夏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才低声道:“他们不是在找你。” “嗯?”幼枫一愣,“那是在找谁?” 林夏示意她看向城墙方向。幼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城墙上贴着几张通缉令,画着几个面目狰狞的汉子。 “黑风寨的三当家,‘独眼狼’赵莽。”林夏轻声解释,“听说前几天劫了官府的粮队,现在全城搜捕。” 幼枫恍然大悟,随即又担心起来:“那...昨天那些马匪...” “都是小喽啰,没人会在意。”林夏打断她,“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落脚。” 第4章 第 4 章 沙州城内的景象让幼枫大开眼界。街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铺和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行人中有中原商人,也有西域胡商,甚至还能看到几个穿着奇特服饰的异族人。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烤馕和牲畜混杂的独特气味。 “我们先去客栈,然后我去买些补给。”林夏牵着骆驼在人群中穿行,对周遭的热闹视若无睹。 幼枫却兴奋地左顾右盼,对什么都感到新奇。她看到一个卖珠宝的摊子,五彩斑斓的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又看到一个卖香料的铺子,各种奇异的香味让她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林夏,你看那个!”她扯了扯林夏的衣袖,指着一个正在表演吞火的杂技艺人。 林夏头也不回:“老大,我们不是来游玩的。” 幼枫不满地撇撇嘴,但还是乖乖跟上。他们穿过几条街道,最终在一家看起来颇为破旧的小客栈前停下。 “就这里?”幼枫打量着客栈斑驳的招牌和吱呀作响的大门,有些怀疑。 “这里不起眼。”林夏简单解释,把骆驼拴在门外的柱子上,“而且便宜。” 幼枫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骆驼帮老大”,而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走进客栈。 客栈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简陋,大堂里只有几张旧桌椅,一个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盹。 林夏敲了敲柜台,伙计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一间房。”林夏说道。 “一间?”幼枫惊呼出声。 林夏瞥了她一眼:“我们是兄妹,记得吗?而且要省钱。” 幼枫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伙计倒是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递出一把钥匙:“二楼左转第三间,一晚二十文。” 房间比幼枫想象中还要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幼枫站在门口,看着那张窄窄的床铺,脸微微发红。 “你睡床,我睡地上。”林夏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把包袱放在椅子上,“我出去买些东西,你待在房间里,不要出门。” “我又不是小孩子...”幼枫小声抗议,但在林夏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林夏离开后,幼枫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实在无聊,便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客栈后院和部分街道,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她的目光被对面一家兵器铺吸引。铺子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幼枫想起林夏说他把自己的刀卖了,现在只有一把小铲子防身,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她从包袱里取出钱袋,掂量了一下,露出狡黠的笑容。 当林夏带着干粮和水囊回到客栈时,发现幼枫并不在房间。他眉头一皱,正要转身去找,却见幼枫兴冲冲地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包。 “你去哪了?”林夏语气严肃。 幼枫不答,神秘兮兮地把布包递给他:“给你的!” 林夏疑惑地接过,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把带鞘的弯刀。刀鞘是普通的牛皮制成,但抽刀出鞘,刀身寒光凛凛,显然是把好刀。 “怎么样?”幼枫期待地看着他,“我看那把铲子实在不称手,就给你买了这个。老板说这是西域来的好刀,削铁如泥呢!” 林夏盯着手中的刀,表情复杂:“你哪来的钱?” “我自己的钱啊!”幼枫得意地说,“虽然大部分银票在木匣里,但我随身也带了些碎银。怎么样,喜欢吗?” 林夏把刀插回鞘中,放在桌上:“太招摇了。” 幼枫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么?” “这把刀太过精美,与我们的身份不符。”林夏语气平淡,“而且,在沙漠中,一把好刀远不如一袋水值钱。” 幼枫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会被这样评价。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刀:“不要就算了!我拿去退掉!” 她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林夏拉住了手腕。 “既然买了,就留下吧。”他叹了口气,“谢谢老大。” 幼枫甩开他的手,气鼓鼓地把刀塞进他怀里:“爱要不要!” 林夏看着手中的刀,又看了看背对着他的幼枫,轻轻摇头。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刀很好,只是不适合现在的我们。” 幼枫还是不理他。 “不过,”林夏顿了顿,“作为骆驼帮的镇帮之宝,倒是够格。” 幼枫这才转过身,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林夏点头,把刀仔细收好:“现在,我们可以吃饭了吗,老大?” 晚餐是林夏买回来的烤馕和羊肉汤。幼枫一开始还赌气说不饿,但食物的香气实在太诱人,最终还是坐下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我们接下来去哪?”她一边吹着热汤,一边问。 “往南走,离开沙漠地带。”林夏说,“北边黑风寨活动频繁,不安全。” 幼枫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这把刀太招摇,那什么样的兵器不招摇?” 林夏从腰间抽出那把小小的铲子:“这样的。” 幼枫盯着那把其貌不扬的小铲子,实在想不通它怎么能那么厉害:“你这铲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林夏把铲子递给她,“就是顺手。” 幼枫接过铲子,仔细端详。它确实再普通不过,木柄被磨得光滑,铁铲部分有些锈迹,唯一特别的是刃口异常锋利。 “你是怎么用这个对付那些马匪的?”她忍不住问。 林夏拿回铲子,在手中转了个圈:“天下兵器,无非是手臂的延伸。用剑、用刀、用铲,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幼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 林夏动作一顿,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随即恢复平静:“一个故人。” 幼枫看出他不愿多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林夏点头:“天亮就走。今晚早点休息。” 第5章 第 5 章 夜幕降临,沙漠的寒冷再次降临。幼枫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冷得瑟瑟发抖。她听着地上林夏平稳的呼吸声,忍不住小声问:“林夏,你睡了吗?” “睡了。” “......”幼枫被噎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我冷。”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接着是起身的声音。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衣轻轻盖在她身上。 “睡吧。”林夏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温和。 幼枫裹紧外衣,上面有沙漠风沙和阳光的味道,还有林夏身上那种独特的、让人安心的气息。她终于感到一丝暖意,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幼枫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睁开眼,发现林夏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怎么了?”她小声问。 林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过来。 幼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去。只见客栈后院里有几个黑影正在移动,他们悄无声息地检查着每一间客房的外墙,似乎在寻找什么。 “是昨天的马匪同伙?”幼枫紧张地问。 林夏摇头:“官府的人。” 就在这时,那些人的注意力转向了他们这间房的方向。林夏迅速拉着幼枫后退,低声道:“收拾东西,我们从后面走。” 幼枫慌忙收拾好包袱,跟着林夏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客栈二楼有一条通往厨房的后廊,他们顺着廊子来到后院。林夏示意幼枫躲在阴影处,自己则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他们在找黑风寨的三当家,”林夏低声解释,“看来那人就藏在这一带。” 幼枫紧张地攥着包袱:“那我们怎么办?” “出城。”林夏简短回答,拉着她沿着墙根的阴影向前移动。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后院小门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 几个官兵举着火把冲了过来。幼枫吓得僵在原地,林夏却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同时右手已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正是幼枫买给他的那把弯刀。 “什么人?”为首的官兵厉声问道,手中的刀已出鞘半寸。 林夏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军爷,我们是住店的客人,听见动静出来看看。” 官兵怀疑地打量着他们:“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定有蹊跷!跟我们走一趟!” 幼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若真被带到官府,她的身份很可能暴露,到时候不仅游历江湖的梦想破灭,还可能连累林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客栈前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抓住他!黑风寨的赵莽!” 官兵们一愣,随即转身向前院冲去。林夏趁机拉着幼枫,迅速从后门溜出了客栈。 两人在昏暗的小巷中疾行,幼枫气喘吁吁地问:“我们现在去哪?” “城门还没开,先找个地方躲到天亮。”林夏说着,带着她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在一处堆满杂物的角落里停下。 幼枫靠在墙上,平复着剧烈的心跳。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林夏的手一直紧紧握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刚才...是准备动手吗?”她小声问。 林夏松开刀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淡:“不得已而为之。” 幼枫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看来我这把刀买得还挺及时。” 林夏看了她一眼,黑暗中,幼枫似乎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多谢老大。”他说。 两人在角落里蹲了约莫一个时辰,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城门方向传来开门的声响。林夏探出头观察片刻,确认安全后,才带着幼枫向城门走去。 清晨的城门守卫比昨日松懈许多,他们很顺利地出了城。幼枫回头望了望沙州城逐渐远去的轮廓,有些遗憾地说:“还没好好逛逛呢。” “下次吧。”林夏牵着骆驼,目光望向南方的地平线。 幼枫快走几步跟上他,兴致勃勃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林夏从怀中掏出一张简陋的地图看了看:“往南走三天,有个绿洲小镇,我们可以在那里补充饮水。” 幼枫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既然我是骆驼帮老大,那我们应该有个帮规什么的吧?” 林夏挑眉:“比如?” “比如...”幼枫认真思考起来,“第一,不能偷不能抢;第二,要行侠仗义;第三,要听老大的话!” 林夏轻轻摇头:“那我们还做什么马贼?” “我们不是普通的马贼!”幼枫理直气壮,“我们是侠义马贼,劫富济贫的那种!” 林夏似乎被这个说法逗乐了,低笑一声:“行,您说了算,老、大。” 幼枫满意地点头,开始哼起不成调的小曲。朝阳从东方升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金色的沙海上。 走了一段路,幼枫又忍不住开口:“林夏,你以前一个人行走江湖,不觉得孤单吗?” 林夏目视前方,声音平静:“习惯了。” “那现在呢?”幼枫期待地看着他的背影,“有我这个老大陪着,是不是好多了?” 林夏脚步不停,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幼枫顿时眉开眼笑,快跑几步与他并肩而行:“放心吧,跟着我,保证让你的生活精彩纷呈!” 林夏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认命:“我已经感受到了。” 幼枫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无奈,兴致勃勃地继续规划着:“等到了下一个城镇,我们要不要再招几个帮众?就我们两个人,实在不太像个帮派...” “老大,”林夏打断她,“我们先想办法平安到达下一个城镇,再考虑扩张帮派的事,行吗?” 幼枫想了想,觉得有理:“好吧,那就先这样。不过作为老大,我得给你起个响亮点的称号。嗯...‘沙漠之狐’怎么样?或者‘孤狼’?‘影子杀手’?” 林夏叹了口气:“您那些话本子看多了。” “那你说叫什么?”幼枫不服气。 林夏拍了拍腰间的铲子:“就叫‘用铲子的’,简单明了。” 幼枫被他这实在过头的态度打败了,哀叹一声:“你这样我们骆驼帮什么时候才能名震江湖啊...” “活着比较重要。”林夏淡淡道,抬头看了看天色,“加快脚步吧,中午前得找到阴凉处歇脚。” 幼枫抬头看了看已经开始炙热的太阳,终于闭上了嘴,专心赶路。她看着林夏沉稳的背影,心中却开始期待起接下来的旅程。有这样一个厉害又靠谱的“手下”,她的江湖之路,一定会很有趣。 而走在前面的林夏,听着身后幼枫轻快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哼唱,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也悄然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这趟旅程,或许真的会不一样。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