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他诱宠成瘾》 第1章 故人 红,是云辞镜眼前唯一的颜色。 她穿着繁复的嫁衣,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婚床上,头顶的赤金凤冠显得异常沉重。 外面喧嚣的宴饮声隔着门窗模糊传来,丝竹管弦,觥筹交错,都在庆贺三王爷萧烬纳娶新妃。 盖头早已被她扯下随意丢在一边。 镜子里,是一张被脂粉精心雕琢过的脸,眉眼间的冷冽被刻意掩盖,只余下符合王妃身份的、清丽的端庄。 云辞镜抬手,用指尖狠狠揩过过于红艳的唇脂,留下一道狼狈的痕迹。 替嫁? 她的母亲死得不明不白,而所有线索最终都隐隐指向这座三王府。 为了查清母亲真正的死因,别说这传闻中暴戾嗜杀、连克三任妻子的三王爷,便是幽冥地府,她也要来。 确认殿内无人后,云辞镜迅速动手褪去一身沉重的嫁衣和凤冠,只着素白中衣。 早已等候在侧的贴身丫鬟半夏立刻递上一套提前备好的丫鬟服饰,低声道:“小姐,一切小心,巡守侍卫的换岗时间只有一炷香。” 云辞镜点头,快速换上丫鬟衣服,那张原本被华丽妆容遮盖的脸,在卸去胭脂后,一双眸子,亮得惊人,里面却没有丝毫新嫁娘的羞涩与不安。 她悄无声息地潜出新房,在王府内苑四处探查,记下路径与各处院落的大致情况。 库房、客院、甚至演武场……守卫稀疏平常,并未有什么异常。 直到,她绕至王府西侧,远远望见那座独立院落的书房。 夜色中,那里明哨暗岗,巡逻侍卫的步伐更显凝重,而且比别处人数都要多。 云辞镜脚步微顿,视线在那院落轮廓上停留片刻,眼神沉静。她蛰伏在暗处,仔细观察,记下守卫分布和换岗间隙。 时间紧迫,她未敢久留,很快依循原路返回。 在她身影消失于新房回廊尽头时,远处最高的殿宇飞檐之上,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静静而立。 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清冷的目光穿透距离,精准地落在那个娇小敏捷的身影上,直至她安全回到新房,才微微敛眸,身影如烟消散。 新婚之夜,三王爷萧烬却并未踏入新房半步,径直宿在了书房。消息传来,下人们面面相觑,云辞镜却只是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丝冷笑,正好。 翌日清晨,云辞镜换上王妃正装,面色带着新妇应有的羞怯与不安,对半夏道:“王爷昨日辛劳,想必宿醉不适。你去小厨房备一碗上好的醒酒汤,我亲自给王爷送去,聊表心意。” 主仆二人行至书房院落外,果然有侍卫拦着,“王妃恕罪,王爷一早就出府了,并不在院内。” 云辞镜闻言,脸上适时露出一丝失落与担忧:“出府了?这般早……王爷可用过膳了?这醒酒汤……”她轻轻叹息,语气柔婉,“既然王爷不在,我们便先回去吧,待王爷回来还请知会我一声。” 侍卫行了一礼,表示知道了。 云辞镜转身离开,背影透着几分落寞与委屈,做足了关心夫君却不得见的柔弱姿态。 行至远处回廊拐角,确认侍卫视线不及,主仆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半夏继续向前,制造她们已离开的假象。 云辞镜则绕到回廊一侧,凭借昨夜观察的记忆,找到一处似有松动痕迹的窗棂。 她指尖微动,用藏在袖中的细簪巧妙拨开内扣,悄无声息地潜入书房内。 书房内陈设冷硬,到处都透着主人不苟言笑的性格。 她快速搜寻,动作却极轻,目光最终落在一面摆放着兵书史册的书架上。几处细微的磨损痕迹,以及一本与其他书籍颜色略有差异的书脊。 她试探性地抽出那本书,指尖感受到其后的轻微阻力。略一用力,机括轻响,书架墙面缓缓移开,露出其后幽暗的密室。 云辞镜心下一惊,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密室不大,陈放着一些卷宗和奇异物什。她正欲仔细翻查,脚下石板猛地一沉! “咔哒”声刺耳响起,两侧墙壁瞬间射出数支泛着幽蓝寒光的弩箭,直取她周身要害!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无形的力量柔韧地荡开,空气中似乎有微不可见的流光闪过,那几支凌厉弩箭在距她肌肤寸许之地,竟如同陷入无形泥沼,纷纷力竭坠地。 云辞镜似乎嗅到一缕极淡的冷檀香,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住,轻轻一带,帮她避开了最后一支角度刁钻的冷箭。那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在她站稳的瞬间便已松开,快得仿佛只是错觉。随后,那股气息也瞬间消散。 她惊魂未定,不敢久留,立刻退出密室,小心将书架恢复原状,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迅速离开。 半夏见她出来,松了口气。 傍晚,萧烬才回府,径直去了书房,他惯常先检查密室。 而这一次,一进入便察觉了不对——书架那处的地面尘土似乎有被擦过的痕迹。萧烬抽书打开密室,便感觉到空气中微弱的别样气息,他眼神微暗,快步走入密室深处。 密室内那块藏在暗处用于感应强大妖气的黑色“除妖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不稳定的红光! “妖气……”萧烬紧盯着除妖石,立刻召来院外侍卫,厉声道:“今日可有异常?何人靠近过书房?” 侍卫不敢隐瞒,如实禀报,“回王爷,只有……只有王妃娘娘上午来过,说是给您送汤,见您不在,便离开了。” “云辞镜?”萧烬眼中寒光一闪,大步流星冲向云辞镜所在院落。 院内,云辞镜正坐在窗前,摆弄着一盆兰花,神色恬淡。 直到萧烬带着一身冷厉闯入,她才抬起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意。 “王爷?” “云辞镜!”萧烬声音寒彻骨髓,“你今日去过书房?” 云辞镜站起身,微微蹙眉,带着被质问的委屈:“妾身是去过,想给王爷送醒酒汤,但侍卫说王爷不在,妾身便直接回来了。王爷为何如此动怒?” “直接回来了?”萧烬逼近一步,目光如炬,试图看穿她,“书房内有机关被触发,而今日只有你靠近过书房!你作何解释!” 云辞镜脸上瞬间血色尽褪,眼中涌上难以置信和受到冤屈的水光,她倔强地抬起头,声音带着颤意道:“王爷是在怀疑妾身?妾身连书房的门都未曾踏入,如何触发机关?” “是吗?”萧烬冷笑道,“那书房里陌生的气息也不是你的了?” 他在疑问,却也是在肯定她会继续否认。 “什么气息……妾身更是不知!妾身只是……只是担心王爷身体,想去尽一份心,难道这也有错吗?” 云辞镜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那模样,脆弱又带着几分固执的倔强。 萧烬死死盯着她,她眼中的惊愕、委屈、以及那丝被冤枉的愤怒,不似作伪。而且,除妖石对她并无反应。难道……真有他人潜入?那个“妖物”…… 他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冰冷,“最好与你无关!记住你的本分,安分待在院子里,若让本王查到与你有关……”未尽之语充满了威胁。 他一走,云辞镜脸上的委屈瞬间收敛,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她抬手,轻轻抚过方才被那微凉手掌触碰过的手腕。 萧烬动作极快,立刻秘密请来国师。凭借除妖石残留的气息,联合数名捉妖师,布阵追踪,终于在城外山林锁定了目标——一个白衣男子。 谢拾安立于林间,面对围攻,神色依旧疏淡,挥手间便化解数次攻击,游刃有余。 然而,那国师也看出了谢拾安的与众不同,竟不惜动用禁忌术法,引动阴煞之力,化作血色锁链缠缚而来。 谢拾安未料到对方如此决绝,一时不察被锁链尖端扫中肩膀,闷哼一声,妖气一阵紊乱,强行挣脱后化作白光遁走。 一直暗中尾随追踪队伍的云辞镜,凭借过人的视力,瞥见白衣男子抬手时从衣袖中滑出的一截手腕,上面绕着一条串着一颗赤色灵珠的细链,灵珠色泽浓郁如血,内里却仿佛封存着一缕极细的、流动的金色光絮,仔细看去,那光絮竟隐隐勾勒出一只蜷卧的狐狸形态。 没错了,是当时在密室救她一命的那位。 妖对气息的敏感,让云辞镜率先在一处隐蔽的山洞找到了重伤的谢拾安。 他靠在岩壁上,白衣染血,脸色苍白,更衬得眉眼清俊出尘,只是那双看向她的眼,带着惯有的疏离与一丝警惕。 云辞镜快步上前,脸上瞬间切换成担忧与后怕,眸中水光盈盈,关心道:“公子!你怎么样?”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伤药和清水,欲替他清理伤口,“多谢公子昨夜在书房出手相救,辞镜感激不尽。若非公子,辞镜恐怕早已……” 谢拾安在她伸手想触碰时微微侧身避开,语气冷淡道:“不必。” 云辞镜从善如流地停下动作,并不强求,只是将伤药和清水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退开一步,保持着一个不会让他感到压迫的距离。 她跪坐在一旁,仰着脸看他,眼神纯挚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公子为何三番两次相助辞镜?我们……素不相识。” 谢拾安闭目调息片刻,复又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人几分相似却更加倔强的脸,沉默了一瞬,终是开口:“受你母亲临终所托,护你周全。” 云辞镜瞳孔微缩,心中巨震。竟然是……母亲! 她袖中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与感激,眼睫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原来如此……娘亲她……” ,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深深一拜,感激道:“无论如何,多谢公子。此恩此情,辞镜铭记在心。” 她看着谢拾安苍白的脸,眼神微暗。这人不简单,围堵、负伤之下还能逃脱,可见力量强大,应该是什么大妖。且受母亲托付……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助力,必须牢牢抓住。 云辞镜放柔了声音,带着纯粹的关切,说道:“公子伤势颇重,此处虽隐蔽,却也非久留之地。若公子不弃,辞镜或可寻一更安全之处……” 谢拾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眼前的女子看似柔弱无助,可昨夜她潜入书房的果决与应对萧烬时的急智,都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然而,她那双酷似其母的眼睛里的担忧,让他冰冷的眸中,终究不易察觉地融化了一角。 等回到王府,云辞镜立刻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低压。 萧烬对她更加冷淡,甚至带着审视。她也乐得配合,在人前愈发显得小心翼翼,神色凄婉,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与委屈。 她知道,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她要让谢拾安看到她的“处境”,看到她因追查母亲之事而受到的“磨难”。 第2章 九尾天狐 夜色如墨,冷风习习。 云辞镜并未安寝,待周围万籁俱静,她避开巡夜的守卫,悄无声息地溜出王府。 夜风穿过林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吹动她单薄的衣袂,带来刺骨的寒意。她紧握着羊角灯的手指微微泛白。 终于,在一片乱石堆的深处,找到了那个隐蔽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了大半,若非她刻意感应那丝若有若无的独特气息,绝难发现。 她停下脚步,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片刻,确认洞内洞外皆无异常,这才深吸一口气,拨开藤蔓,侧身闪入。 洞内比想象中更为幽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苔藓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容忽视的血腥气。 羊角灯昏黄的光晕有限,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她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去。 忽然,她的脚步顿住了。 借着微光,看到了角落草堆上的身影。不是那个清冷出尘的白衣公子,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蜷缩在那里,九条蓬松的长尾无力地耷拉着,覆盖住身体,肩膀处的毛发被暗红色的血迹黏连在一起,显得脆弱又可怜。 云辞镜的呼吸下意识地一窒,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九尾天狐!她猜到他不凡,却未曾想到,竟是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九尾天狐! 更没想到,他重伤之下显露的真身,竟是如此……与平日那疏离高洁的形象与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脆弱、近乎可爱的姿态。 “公子?”云辞镜轻声唤道。 白狐警觉地抬起头,露出一双熟悉的,带着疏离与疲惫的金色眼眸。 云辞镜放轻脚步走过去,将羊角灯放在一旁稍高的石头上,让光线能更好地笼罩这个角落,然后蹲下身,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至于让他感到威胁的距离,道:“是我,云辞镜。” 谢拾安金色的瞳孔凝视着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攻击或逃离的姿态,只是那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浓重 云辞镜赶忙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干净纱布和清水,语气带着真诚的担忧,“你伤得很重,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可好?” 白狐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抗拒。 云辞镜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布巾,一点点清理他伤口周围的血污。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 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拂过周围完好的绒毛,那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温热的体温。 “我不知公子真身竟是如此……”,她声音低柔,像是怕惊扰了夜色,“今日多谢公子再次出手,若非公子白日里暗中替我挡下王爷的探究,恐怕我已露馅。”她指的是萧烬审视她时,那股悄然帮她稳住心神、掩盖气息的力量。 谢拾安闭着眼,没有回应,唯有在她指尖划过敏感耳廓时,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清理完毕,她将捣好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再用纱布仔细包扎好。整个过程,她靠得很近,清浅的呼吸几乎拂在他的绒毛上,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和她母亲温暖明媚的气息截然不同,却更扰人心绪。 “好了。”她轻声说,并未立刻退开,而是就着这个极近的距离,看着他金色的眼睛,语气郑重道:“公子,这里阴冷潮湿,不利于伤口愈合,不宜久留。若不嫌弃,请随我回我的院落暂避。那里虽在王府之内,但位置偏僻,是我出嫁前便安排好的居所,等闲无人打扰,比这里安全得多,也便于养伤。”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会小心谨慎,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公子的存在。” 谢拾安与她对视片刻。现出原形确实是因为伤势过重,维持人形消耗巨大。 这女子的靠近让他本能地感到些许不自在,但她动作间的谨慎与此刻提出的建议,却又合情合理。而且他确实需要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尽快恢复。 最终,他只是微微颔首。 云辞镜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小心地将剩下的药物收好,然后伸出手,试探性地问道:“公子伤势未愈,行动不便,不如……让我抱你回去?” 这个提议让谢拾安身体明显一僵。金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愕然与……几乎是羞窘的情绪。让他堂堂九尾天狐,被一个女子如同宠物般抱在怀里? 云辞镜似乎看出了他的抗拒,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微笑道:“是我唐突了。那……公子可能自行行走?我在前方引路。” 谢拾安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伤势牵动,让他四肢发软,尝试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反而牵扯到伤口,让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 云辞镜见状,不再犹豫,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将双手穿过他的前肢下方和后腿,用一个不会碰到他伤口的姿势,轻柔地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沉重,但更多的是那蓬松绒毛带来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柔软触感。他的身体温热,带着一种清冽干净的气息,与她想象中的野兽腥臊完全不同。九条长尾自然地垂落,几乎将她的手臂环绕。 谢拾安在她将他抱起的瞬间,身体彻底僵硬了。金色的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和一丝无措。 他活了几百年,何曾有过如此窘迫的经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力度和温度,能闻到她发间颈侧那缕冷香,这让他极其不适应,想要挣脱,却偏偏力不从心。 “公子,得罪了。”云辞镜低声说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更舒适地待在她怀里,然后用披风将他大半个身子遮掩住,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在外面。 随后她提起羊角灯,再次确认洞外无人后,抱着怀中这团温暖而僵硬的白狐,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返回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云辞镜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妥,生怕颠簸到他。 怀中的白狐最初一直僵硬着,但或许是因为伤势过重,也或许是她的怀抱确实平稳温暖,渐渐地,那紧绷的肌肉似乎放松了些许,甚至无意识地将脑袋往她臂弯里靠了靠,寻找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云辞镜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低头看了看那颗埋在自己臂弯里的、毛茸茸的白色脑袋,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居住的“听雪苑”果然位置偏僻,一路上竟未遇到任何巡逻侍卫。 她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入自己的寝卧,将怀中的白狐小心安置在早已铺好柔软垫子的贵妃榻上。 “公子暂且在此安歇,这里是我的寝卧,除了我的贴身丫鬟半夏,无人会进来。”她说着,点亮了室内一盏光线柔和的宫灯。 温暖的光线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贵妃榻上那只白狐。在明亮的光线下,他一身雪白的皮毛更是流光溢彩,唯有肩膀处那圈白色的纱布略显突兀。 他蹲坐在垫子上,金色的眼眸打量着这间雅致却略显清冷的女子闺房,神情依旧疏淡,但相较于在山洞时的警惕,似乎缓和了许多。 接下来的几日,云辞镜的生活仿佛披上了两层外衣。 白日里,她依旧是那个不得王爷欢心、甚至被下人暗中怠慢的新王妃。会在萧烬偶尔召见时,表现得怯懦顺从,在面对下人刁难时,隐忍退让,将那份“屈辱”和“无助”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她便卸下白日的伪装,准时为谢拾安换药,检查伤口恢复情况。 她带来的不再是山洞里的粗糙食物,而是精心准备的、利于妖族恢复的清淡药膳和灵果。 她并不多话,只是默默地进行着一切,动作一如既往地轻柔。偶尔,她会低声向他透露一些白日里探听到的消息:“王爷似乎加派了书房人手的轮换”、“国师昨日又进宫了,不知在密谋什么”、“府里好像在暗中排查生人气息”…… 谢拾安大多时候沉默以对,只是在她靠近为他换药时,那份不自觉的、身躯微微绷紧的反应,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他开始习惯她的靠近,习惯她身上那缕冷香,甚至习惯了她指尖偶尔划过皮毛带来的、细微而陌生的战栗感。开始在她低语时,抬起那双金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她,仿佛在聆听,又仿佛在思索。 一夜,云辞镜或许是白日里在萧烬那里周旋太过疲惫,竟在替谢拾安换完药后,靠在一旁的桌案上睡着了。 月光下,她蜷缩着,眉头紧锁,原本带着算计和坚定的脸庞,在睡梦中褪去了所有防备,显得格外苍白脆弱。 忽然,她低低地啜泣起来,梦呓模糊不清:“娘……别走……镜儿怕……好冷……”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衣襟。 原本闭目调息的谢拾安骤然睁开眼,看着她无声流泪的模样,那双清冷的金色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她母亲的托付,想起这女子嫁入王府的初衷,想起她白日里在人前的强装镇定与此刻睡梦中的无助……他沉默片刻,终究是轻轻挪动身体,将一条毛茸茸的长尾,小心翼翼地搭在了她微凉的手背上。 柔软的绒毛带来暖意,睡梦中的云辞镜仿佛得到了安抚,啜泣声渐渐止息,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谢拾安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那片百年不化的冰湖,似乎出现裂缝了。 第3章 各怀心思 数日后,在云辞镜的精心照料下,谢拾安的伤势好了大半,已能化回人形,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 这一晚,云辞镜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走入寝卧时,便看到谢拾安已恢复了人形,正静立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影,白衣胜雪,气质依旧疏离出尘,只是那略显单薄的身形和依旧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的伤势并未完全痊愈。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金色的眼眸在灯下流转着淡淡的光辉,平静无波地看向她。 云辞镜眼中先是一喜,脚步加快了几分,那喜色真诚而明媚,“公子,你能化形了!真是太好了!”她将药碗放在桌上,语气轻快道:“这是刚煎好的固本培元汤,对恢复元气有好处。” “公子伤势见好,我便放心了。”她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拾安颔首道:“多谢你这几日照料。” “公子言重了,是辞镜该谢公子多次救命之恩才对。”她说着,眼圈却微微红了,像是强忍着什么。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双平日里精于算计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彷徨与无助,声音颤抖道:“公子……可是要走了?” 谢拾安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到嘴边告辞的话语顿了顿。 见他沉默,云辞镜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上前一步,不再是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靠近,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伸手拉住了他宽大的袖袍,指尖冰凉。 “谢拾安公子……”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声音哀切,“求求你,别走……我、我不知道还能求谁了……” 她仰着脸,泪水涟涟道:“王爷视我如草芥,国师虎视眈眈,这王府就像龙潭虎穴,我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母亲死得不明不白,我连她真正的死因都查不到……我……” 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那日密室机关,若非公子,我早已毙命。我知道我无权要求公子什么,公子受母亲所托护我,已是仁至义尽……可是,可是除了你,我再无人可以依靠了……” 她哭得肩膀微微颤抖,话语破碎,却句句敲在谢拾安心上。 他看着她拉住自己袖袍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透露出主人极大的不安。 他想起她梦中的哭泣,想起她在萧烬面前的隐忍,想起她探查密室时的果决……这个女子,确实已无退路。 他本可抽身离去,完成托付即可。但此刻,看着她梨花带雨、全然依赖的模样,那句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心底那份因她母亲而起的责任,以及这几日相处下来悄然滋生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怜惜与牵挂,交织在一起。 沉默了许久,久到云辞镜的心渐渐沉下去,以为计划落空时,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好。” 云辞镜猛地抬头,泪眼婆娑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 谢拾安垂眸看着她,淡淡道:“我留下,助你查清真相。” 云辞镜心中巨石落地,脸上绽放出一个混合着泪水与感激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她松开他的袖子,改为郑重一礼,感激道:“辞镜……多谢公子!” 低头的瞬间,她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微光。很好,这步棋,走对了。 这看似纯良无害、实则心机深沉的九尾天狐,终于被她以退为进,拉入了自己的棋局之中。 而谢拾安看着眼前看似柔弱无依的女子,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平静了百年的心湖,怕是再难恢复往日的沉寂了。 第二日,晨光熹微,透过听雪苑精致的窗棂,在室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谢拾安早已醒来,或者说,他并未深眠。身为九尾天狐,即便伤势未愈,所需的休息也远少于凡人。 他静坐于窗边,双眸微阖,看似在调息,实则神识外放,笼罩着整个听雪苑乃至周边区域,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答应留下,意味着他需要更加谨慎。 内间传来细微的响动,是云辞镜起身了。 片刻后,半夏端着洗漱用具和早膳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窗边的谢拾安时,明显吓了一跳,手中的铜盆差点脱手。她虽得云辞镜信任,知晓这位“白狐公子”的存在,但亲眼见到他化为人形,这般清冷绝尘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生敬畏,连忙低头敛目,不敢多看。 “小姐,早膳备好了。”半夏小声禀报,将膳食摆在外间的圆桌上。 比起昨日,今日的早膳明显精致丰盛了许多,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云辞镜从内间走出,已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脸上薄施粉黛,遮掩了些许昨夜的疲惫与泪痕,却依旧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恰到好处的柔弱感。 她看到谢拾安,脚步微顿,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似是因昨夜失态而有些赧然,随即微微屈膝,柔声道:“公子起得真早,伤势可感觉好些了?” “无碍。”谢拾安睁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淡淡回应。 “那便好。”云辞镜走到桌边,亲自为他布筷,动作自然流畅,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随后道:“公子请用些早膳。王府厨子手艺尚可,我让半夏挑了些清淡的。” 谢拾安看了一眼桌上的清粥小菜和几样精致点心,并未推辞,走到桌边坐下。他进食的动作优雅而缓慢,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云辞镜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粥,眼睫低垂,心思却已飞快转动。 留下谢拾安只是第一步,如何利用他的力量,如何在王府中继续探查,才是关键。 “公子,”她放下银箸,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试探,“昨日听闻,王爷似乎加派了书房外围的守卫,尤其是夜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着手?” 谢拾安抬眸看她,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你欲如何?” “母亲之事,关键线索必然在王府核心之处,书房密室我们已然打草惊蛇,短期内恐难再入。”云辞镜沉吟道,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但王府藏匿秘密之处,绝不止书房一地。库房、账房、甚至……王爷和那位国师的居所,都可能留有蛛丝马迹。只是这些地方,守卫必然森严,以我之力,难以靠近。” 她顿了顿,目光恳切地看向谢拾安,“公子神通广大,不知可否……助我探查这些地方?无需深入,只需感知其中是否有异常气息,或是……与我母亲相关之物?”她将自己的诉求,包裹在为他着想的糖衣下, “公子伤势未愈,本不该劳烦,只是辞镜实在心急如焚,又恐打草惊蛇,反误了公子安危。” 谢拾安静静听着,没有立刻回答。探查这些地方,对他而言并非难事,即便有伤在身,避开凡人守卫也轻而易举。但他需要评估风险,尤其是那位国师,似乎有些古怪门道。 “可以。”他最终应下,“我会留意。” 云辞镜脸上立刻绽放出感激的笑容,如同春雪初融,“多谢公子!” 就在这时,苑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管家略显尖刻的嗓音:“王妃可在?王爷有请!” 云辞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怯懦的恭顺。她快速看了谢拾安一眼,却发现他早已化为白狐。 她冲谢拾安微微一笑,低声道:“公子且在室内歇息,万事小心。”随即整理了一下衣裙,对半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顾好这里,这才款步走出房门。 谢拾安静在原地,神识却已悄然跟随而出。 听雪苑外,王府的赵管家带着两名膀大腰圆的婆子,正等在那里,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见到云辞镜出来,也只是敷衍地行了个礼,道:“王妃,王爷请您去前厅一趟。” “有劳管家通传,不知王爷唤我何事?”云辞镜微微低着头,声音细弱。 赵管家皮笑肉不笑,“这个老奴就不知了,王妃去了便知。只是王爷心情似乎不大好,王妃还需……谨慎些回话。”话语间的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云辞镜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是,我知道了。” 她跟着管家离去,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而无助。 谢拾安收回神识,金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冷意。 这王府上下,对这位新王妃的态度,确实耐人寻味。萧烬的冷漠,下人的怠慢,以及那隐藏在深处的、关于她母亲的秘密…… 他起身,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墙壁,落在了前厅的方向。 虽然答应助她查案,但他并不打算完全被动。有些事,他需要亲自确认。 前厅气氛凝滞。 萧烬端坐在主位之上,一身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阴沉。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锐利如鹰隼,落在缓缓走进来的云辞镜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厌烦。 国师并未在场,厅内只有几名心腹侍卫。 “妾身给王爷请安。”云辞镜依礼下拜,姿态柔顺到了极点。 “起来。”萧烬的声音冷硬,他放下玉佩,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圈,仿佛要在她身上找出什么破绽,“那日书房之事,你作何解释?” 云辞镜心中冷笑,看来,他从未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