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 第1章 芒果蛋糕 在看到洁白的试卷上方写着鲜红色“61”的那一秒，温时臻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强烈地感觉到，柜子里的漫画书不保了。 偏偏今天就能看完最后半本漫画！ 偏偏今天出期末考成绩！ 偏偏今天还是妈妈的生日啊！ 今晚大伯一家会来吃饭，大伯母免不了要问她成绩，这糟糕的分数想瞒都瞒不住。 偏巧上周考试前被妈妈撞见她熬夜看漫画，当时妈妈没说什么只是关灯让她早点睡，但微沉的神情明显就是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这下完了… 漫画书我对不起你…>_ 第2章 小鱼项链 温时臻循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饱含关切的清亮双眼之中。 说话的少年戴着嫩黄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干净的眼睛，眼下有大大的卧蚕，看人时目光十分专注。 “这条项链掉在那边，光一照很亮，我一眼就看到了。”他挑挑眉指了指材料台的方向。 应该是刚才去材料台取材料时项链脱落的。 温时臻心里一松。 “你的脚是不是崴到了，先起来吧。” 少年的音色清润，略带几分安抚之意，说着就伸出手要拉温时臻起身。 看着眼前这只白皙有力的手，温时臻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了。 她伸出右手，下一秒手腕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并往上带，顺着这股向上的力，温时臻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温时臻就对上少年的眼睛，近距离看这双挂着大卧蚕的清澈眼睛，温时臻莫名想起幼时玩伴家养的萨摩耶，云朵般的狗狗总挂着可爱笑脸，扬着亮晶晶的眼睛跟在她屁股后面。 温时臻直起身子后身形微晃，少年见状又拉了把她，霎时，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她的鼻尖蜻蜓点水般轻轻扫过少年的衣服便一触即分。 少年拉开了一点距离，大眼睛担忧地看向她：“没事吧？” “……”温时臻摇了摇头，等少年的目光移开后手指无意识攥紧失而复得的小鱼项链。 他的衣服上好像是柑橘的味道… “喂！你还没说怎么解决我的饼干呢！”寸头男生被忽略了半天，指着少年身边的温时臻，嚷嚷得更大声了。 温时臻浑身又紧绷起来，这时少年长臂一展，从旁边捞过来一把椅子，把温时臻轻轻地按坐在柔软的座椅上，转过身走到寸头男生身边，双手合起做了个求饶的动作：“哥啊咱们小声点，别吓到店里这些女孩。” 寸头男生发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个头疑似比他还高，戴着嫩黄口罩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却在对他做着饶命的动作。 寸头男生：？ “你谁啊？别多管闲事！”寸头男生凶巴巴道。 少年拍着胸脯回答： “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饼干对不对，店里今天有做好的成品饼干，和制作单上一模一样，拿来送人绝对没问题！”说完后偏过头悄悄使了个眼色给旁边的店员，店员会意后进了休息室。 片刻后少年手里多了一份打包的饼干。 少年递给寸头男生：“哥你看看，是这样的兔子饼干吧，看这兔耳朵的弧度，是不是活灵活现的！”说着伸出手在发尾稍卷的头顶两侧比起兔耳，兔耳还随着店里的音乐一动一动的，对着不远处的温时臻晃了晃。 寸头男生：…… 温时臻看到少年比起兔耳的时候，内心就开始弹幕刷屏疯狂尖叫了。 这人怎么，自来熟又很会卖萌啊。 画风跟少女漫里的犬系男主一样。 寸头男生看着手中精美包装的饼干，脸色稍缓，扫到周围人偷偷投过来的好奇目光，轻咳一声又板起凶脸。 温时臻见状鼓起勇气：“哥！” 寸头男生：？ 呃…那人刚才嘴里哥长哥短的叫了半天， 她听顺耳了，一紧张一张嘴就只会喊哥了…… 温时臻清了清嗓子，握紧手中的小鱼项链，直视寸头男生的眼睛:“虽然现在你拿到了新的饼干，但你原本用心做了很久的饼干确实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摔碎的，不管是不是无意的冒失，饼干碎了就是碎了，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如果你觉得还是无法原谅，我可以承担你提出的其他合理的偿还方式。” 寸头男生安静地听着小兔饼干凶手发表的一番话，无声地打量起面前的少女。 少女身形纤细，白皙的脸上缀着一双灵动的杏眼，此刻正努力注视着他，仔细听还能发现清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微弱的颤抖。 他看了看面前如临大敌的少女，又移开眼看了看几步外还在搞抽象缓和气氛的少年，轻叹一声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叮—”门边的风铃响了。 “纪阳！” 一道悦耳的女声在小店响起。 一口气刚叹完的寸头男生愣住了，石化在原地变成了愚蠢的呆头鹅。 温时臻和旁边的少年不明所以，对视了一眼后纷纷往前看去。 一个极漂亮的年轻女生大步朝这边走来，流苏耳饰随着走路的步伐轻轻摇晃。 “小、小姑姑…”寸头男生小声地唤了一句。 女生没理会他，在温时臻面前停下，面含歉意：“我叫周颜，是这家店的老板。那家伙是我的侄子，不好意思他刚刚吓到你了。” 温时臻摇了摇头：“没关系的。” “周颜姐，原来哥是你的亲戚啊！难怪我看着亲切。”少年对着周颜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这人，对谁都这么热情得像狗一样吗? 温时臻观察着少年，心里默默嘀咕。 周颜对少年也笑着点点头，然后红唇轻启，对着名叫“纪阳”的寸头男生一顿责怪：“说多少次了讲话要小声点，我每次听你讲话耳朵都要炸掉，本来生意就很惨淡了你再大声嚷嚷，客人全被吓跑了，我直接关门回家算啦。” 纪阳:“……” “吵了半天，你这么大一个男生还好意思在女生面前凶！” “但她摔了我要送心心的小兔饼干！”纪阳小声控诉道，语气忿忿不平。 温时臻离纪阳很近，听得到他对周颜讲话时刻意压低的声音，看得到他冷硬的五官焕发出些许温和的色彩，同样她也更快地觉察到纪阳声音中掩饰不住的不平和眼中未散尽的愤怒，她不想再看了，微微低下了头。 站在一旁的少年突然出声了:“可她刚才说了，无论是赔还是重新做，只要你提，都会补偿你的。”和方才插科打诨的样子不同，他此刻面色沉静认真，活泼明朗的气质淡去大半，他用干净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纪阳。 温时臻闻声看去，只能看到少年如鹤般颀长挺拔的背影，头顶一撮柔软的头发微微翘起。 好漫画的身材线条啊，真是视觉享受。 温时臻不禁感叹。 周颜叹口气:“听到了吗纪阳，虽然饼干是她摔碎的，但人家已经说负责了，你手里这不拿着饼干嘛，还包得是心心最喜欢的粉色绸带。你一大男生别再和女孩子争了，怪小气吧唧的。而且你刚才的态度也不好，给人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 “好的，小姑姑。”纪阳沉默几秒，低声回答。 混混哥怎么能道歉呢， 还是给我这个毁掉无辜小兔饼干的凶手低头道歉， 夭寿啊! 温时臻摆摆手，正准备严词拒绝，就听到纪阳气势如虹的一句“对不起!刚刚是我态度恶劣!” 温时臻还没出口的话又原路咽回肚子里去了，看着眼前人高马大的纪阳微微低头，一副她不接受仿佛就不罢休的狠架势，她吞了吞口水，说:“没、没关系。” 一脸狠劲的纪阳瞬间放松了，忙不迭地看向周颜，周颜见状轻点了下头，他彻底松弛下来，左右活动了下脖子。 温时臻从眼前纪阳晃动的毛茸茸寸头上诡异地嗅出一丝开心的意味。 毛茸茸的脑袋，有点像芒果核养的芒狗啊。 芒果……芒果蛋糕……芒果蛋糕！ 温时臻如梦初醒，轻呼一声抬起头，就看到店里悬挂的时钟显示“17:28”。 从学校坐公交到店所在的云水巷花费了半小时，从云水巷到和学校方向相反的她家却需要至少一个小时，更何况她的脚现在有点行动不便，本来是差不多能赶上七点拎着蛋糕回家的，却没承想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导致现在蛋糕都没完成，时间却是所剩无几。 少年从温时臻轻呼出声开始就关注着她的举动，他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到了时钟，望着少女脸上隐隐焦灼的神情，少年思索了几秒，对周颜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周颜看了一眼温时臻，拍了拍少年的肩，就让他进仓库了。 温时臻坐在椅子上，心里乱乱的，经过刚才这一番，疲惫一点点爬进骨头。 正胡思乱想间，鼻尖嗅到一丝柑橘的甜味，一个修长的影子包裹了她。 她抬起头，跌进一双灿若星子的眼。 少年提着蛋糕俯下身，朝她漾起笑:“你是有事赶时间吧?周颜姐说今天你也受惊了，这块芒果蛋糕送给你，下次有时间再多多光顾我们店吧。你的脚应该是崴了，你一个人怎么回去，可以联系家人来接你吗?” “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周颜姐，我哥等会来接我。” 少年笑眯眯的:“没关系，正好我也要交班回家了，一起出去吧，我先帮你拿着蛋糕。” 温时臻收好包朝周颜挥挥手道别，看到周颜也扬手回应后一扭头看见了一颗圆滚滚的寸头，犹豫了下也对纪阳敷衍地挥挥手，挥完后完全不看对方的反应就在少年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温时臻在少年的帮助下一步一步缓慢挪动到了云水巷口的公交牌处，少年从浅灰外套中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铺在公椅上就示意温时臻坐下。 五颜六色啊，这是五颜六色的宣传单。 温时臻没客气，一屁股坐上去。 身下坐着五颜六色的宣传单，温时臻透过巷口往里看，依稀可见五颜六色蛋糕坊上悬挂着的五颜六色制作风格的牌匾。 …… 怎么觉得，今天的心情也五颜六色的。 温时臻听到一声吸气声，才发现少年蹲在她身边，个高腿长的一大条人缩成一团，他的脑袋离她的手臂很近，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他柔软的发。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要回家吗?”温时臻将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 少年伸了伸懒腰:“你还没等到接你的家人啊，我也没有急事就陪你等等吧。”说完随意地抓了抓头发，微卷的发显得更加蓬松，更加毛茸茸了。 温时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念出:“呼哇呼哇(ふわふわ)!” “什么?”少年没听懂，身子朝她这边偏。 第3章 榛果巧克力 啊，怎么没忍住就说出声了。 温时臻半捂住脸，有点难为情。 少年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什么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想知道！” 对上少年微含期盼的目光，温时臻觉得没那么不自在了，“我刚才那句话是说你的头发毛茸茸的。”她盯着少年的发顶说。 “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我的头发毛茸茸的，手感很好，我妈和我姐总喜欢摸我脑袋，她们够不到就总让我蹲下。”少年挑挑眉一脸得意，嫩黄口罩上的一双眼睛越发亮。 温时臻仿佛看到一只大型犬乖乖卧下让主人尽情呼噜呼噜毛的治愈情景。 她笑了起来，嘴角轻扬。 少年保持着蹲下的姿势，把头伸过来，毛遂自荐般：“你要不要试一试？” 作为一位当仁不让的毛茸茸无限制爱好者，看到眼前递过来一颗拥有毛茸茸柔软发丝的脑袋，你会怎么办？ 温时臻沉默了片刻，就准备上手了。 废话！ 当然是，揉它揉它疯狂揉啊！ 尽管她内心已经群魔乱舞，恨不得紧紧抓着柔软的毛，就算天王老子世界末日来临都誓死不放开，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装模作样地轻声问：“真的可以吗?” 少年眨眨眼，把头偏过来：“当然啦！” 温时臻看着少年主动奉上的这颗脑袋，发质柔软黑亮，发尾处微微卷翘，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发顶，然后像受到鼓励般用手指摩挲几下发丝，蓬松的发丝从指尖滑过，有股淡淡的的柑橘清香。 原来那股柑橘味不止是外套上的，头发上也是。 温时臻莫名觉得眼前蹲了只性格活泼的大狗，惯会卖萌撒欢讨人欢心，毛茸茸的脑袋上顶着一个大橘子在玩耍。 这是一只柑橘味的狗啊。 一首甜美的日文歌突然响起，温时臻收回手从外套中掏出手机解锁，是温泽安的电话。 她按下接通键，下一秒温泽安的声音传过来： “喂，臻臻，我大概还有十分钟到云水巷，你在巷口的公交牌那儿坐着等我。” “好的哥，我知道了，你路上慢点。” 温时臻挂断电话发现手机只剩3%的电量了，这部手机她用了两年，电池损耗很快，恐怕再过两分钟就要自动关机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宽大的手掌上放着白色充电宝。 “用这个冲吧，等下还要用手机联系你哥呢。”少年说。 “好的，谢谢你。”温时臻没有拒绝，接过少年掌心中的充电宝。 温时臻给手机接上充电线后，偏过头去看少年，他抬着头眼睛在往上看，口罩遮掩住五官，只露出清透的眼睛。 坐着的少女追随身边少年的视线往上看，看到了一棵开着紫花的树，一片紫色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绚烂梦幻。 这是…蓝花楹？ 云洛市的蓝花楹一般在四到五月大量开花，怎么这棵蓝花楹树在深秋十月开放了？ 莫非…气温变暖，地球极端气候频发，植物异变末世要降临了？那要囤粮吧，家里的粮食够吃吗，要不要赶紧通知爸妈采购，还好手里还拎着蛋糕。 不对，末世需要异能吧？我怎么还没觉醒空间异能，丧尸大哥对上我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好像是一口一个… “这是蓝花楹。”少年清润的声音响起，瞬间制止了温时臻脑中脱缰的想法。 “这棵应该是个体差异导致反季开花了，咱们还蛮幸运的，反季开花是不可预测的，而咱们刚好在这儿看到了。”少年对温时臻眨眨眼，声音轻快：“算不算很有缘分？” 温时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被丢出去了，她看着眼前对她眨眼的少年，心情有点复杂。 这人，知不知道， 自己眨眨眼完全就算是在卖萌啊！ 他眼睛那么亮，卧蚕那么大， 难道他就从来没有照镜子看他自己眨眼有多狙击少女的小心脏吗！ “呃？算不算？”少年眨着眼，目光穷追不舍。 温时臻败下阵，手藏在外套口袋中握住小鱼项链，别过头：“算有缘分。” “和这棵树这条小巷这家店都算有缘分。”她又抬起头适时补充了一句。 少年没再说话了，温时臻离他很近，也就看得分明，嫩黄口罩上方的那双眼在漾着笑，蓬松微卷的头发微抖。 …… 什么啊，这人怎么总扬起他那亮亮的眼睛笑，偶尔轻微抽象的小举动让她更想大喊： 有狗啊！ 谁家的爱笑开朗大狗狗没拴紧啊！ 温时臻拔下充电宝，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下头发：“充电宝的电被我用掉了一半。” 少年一言不发地摆摆手，转头在他的黑色挎包里掏来掏去。 温时臻：？ “啊！找到啦！”他一手一个充电宝怼在温时臻面前展示：“不用担心！我还有两个满电的充电宝！还有要充电的东西吗？管够！” 温时臻：…… 怎么，会有人，出门带三个充电宝啊！ 难不成他用八台手机吗！ 难不成他给他亮得像灯泡的眼睛充电吗！ “啊对啦！这个给你！”少年迅速地把一盒东西塞进温时臻手里。 温时臻低头去看，手中的棕色盒身小巧，上面写着大大的“Meltykiss”和一些日文，根据盒身印着的巧克力和榛子图样来看—应该是一盒榛子巧克力。 少年背好挎包站起来，出众的身高瞬间拉开温时臻和他之间的距离，他拍拍包：“这是出门前我姐塞给我的，她从国外旅游买回来的，我不爱吃甜的，施主你是它的有缘人，就替我了结了它吧。”少年笑着做了个拜托拜托的动作。 温时臻正想开口，就看到不远处有一辆汽车在向这边靠近，喇叭短促地响了一声。 “应该是你哥来接你了，我也该回家啦。”少年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转身就要走。 温时臻看着他头顶蓬松的发丝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动轻微晃动，下一秒，少年转过脸来，眼睫微动，挥了挥手：“温时臻，记得吃哦！” 少年清润的声音随着微风中飘落的蓝花楹传入她耳中，温时臻不解：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呢？ 好像，她并没有对他说过。 少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眯眯的：“我在店里收银台的制作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诶？制作单上有签名字这一项吗… 温时臻有点狐疑，抬头看到少年仍旧笑眯眯的一双眼，她沉默了，同时内心警铃大响。 根据她丰富的观漫阅番经验来说， 眯眯眼都是怪物啊！ 眯眯眼超恐怖的！ 温时臻陷入对眯眯眼的刻板印象漩涡中，这时，少年愉悦的声音再次飘进她耳中：“温时臻，再见啦。” 还没思索出什么，下一秒温时臻的头被人大力揉了一把。 她转过头，是温泽安。 温泽安顺着她的视线来回张望：“看什么呢？” “没什么啊，哥你怎么偷袭我啊！”温时臻捋了捋发丝，嘟囔着。 温泽安拎起一旁的蛋糕和包，向温时臻伸出手：“车在那边，我带你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脚再回去。” 她把手递过去，握着温泽安的手站了起来。 温泽安的手很大很凉，这让她想起刚才那人的手，同样很大，掌心却非常温暖。 她在温泽安的搀扶下坐进出租车中，出租车很快就载他们到了医院。 温泽安帮她挂了急诊，医生检查后说问题不大，开了点涂抹的药就让他们走了。 紧赶慢赶回到家还是快八点了，刚过巷口的拐角，温时臻就看到李茹两手并拢站在门口的路灯下，不停地朝外张望着。 看到温时臻出现的那一刻，李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快步走上前。 温泽安见状松开了搀扶着温时臻的手，李茹顺势接住，让温时臻的身体靠着她借力往前走。 温时臻不着痕迹地去看李茹的脸色，心里有点发愁。 今天本想将功补过，拎着蛋糕回家把成绩这事搪塞过去，但没想到折腾这么晚才回来，温泽安接她的事肯定瞒不住，简直是罪加一等啊！ 李茹的声音却不似平常那么尖锐：“怎么回来这么晚？你爸做了一桌菜都凉了。脚还疼吗？” 好像…妈妈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看起来好像还能再救一下。 “去做了个蛋糕，不小心把脚崴了，休息几天就好了。”温时臻小声回答。 话音刚落，温泽安就配合地举起蛋糕：“婶婶，蛋糕在这儿呢！上面有你喜欢的芒果，臻臻特地亲手做的！” 当然不是她亲手做的，她亲手做的那个是半成品，早和小兔饼干一起归西了。 这是邪恶芒狗头那人美心善的小姑姑—周颜送的蛋糕。 李茹看了眼卖相不错的蛋糕，又看看精美的包装，面色稍缓，没再说些什么。 温时臻偷偷地向温泽安投去一个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的眼神，温泽安接收到后笑着在背后比了个OK的手势。 进门后并没有发生温时臻在脑海中幻想千百遍的可怕场景，没有言行优雅但非常计较细节且善为人师的大伯母。 只有一个男人，系着碎花围裙唱着山歌，拿着锅铲在厨房大力翻炒，时不时展示一下优美的颠勺技艺，仿佛一株迎着灶火怒放的向日葵，律动中摇曳生姿。 …这位向日葵男士，好像是，她爸。 第4章 核桃仁 温时臻沉默了，李茹和温泽安也没出声。 世界静默得可怕。 向日葵男士一曲高歌完，菜也装盘了，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人在。 他嘿嘿一笑，边盛饭边大声招呼着：“臻臻小泽回来了，快洗洗手坐下吃饭，我又把菜回锅热了热。” 几人坐下吃饭，饭桌上的氛围倒也融洽，温时臻没去问大伯父和大伯母怎么不在，李茹也没提成绩的事。 温泽安时不时讲点好玩的事活跃气氛，向日葵男士温韬也随声附和，一顿饭吃完，温时臻和李茹紧绷的脸色都放松下来。 吃完饭温时臻就回了房间，温泽安临走前悄悄附在她耳边说，他爸接到领导电话，临时被安排了工作，他妈也就跟着一起回去了。 温时臻：感谢这位给下属临时加工作的领导，感谢辛苦加班的大伯父，逃过一劫啊！ 温时臻刚给脚抹完药，温韬就敲门进来了，手里端着个碗。 “这是你妈给你剥的核桃，多吃点补脑的。”温韬只是个无情的送核桃机器，送完没再说什么，揉了下她的头就出去了，还贴心地帮她把门口柜子上摆歪的棉花娃娃放正。 温时臻盯着这满满一碗核桃，觉得心里闷闷的，像被石头压住了。 她讨厌一切需要剥壳的食物，但她也没少吃这些有壳的东西。 从小温时臻身体反应总是比别的孩子迟钝几分，剥壳这种事也是，用工具也半天扒不开条缝，一不留神就弄伤手鲜血直流，所以她总是不愿意碰核桃。 李茹总会口吻严肃地一边教训她，说她笨手笨脚懒得什么都不做，一边手脚麻利地扒开壳，剥开膜，把干干净净的核桃仁放进碗中。 温时臻只是讨厌剥壳，对剥好的核桃仁还是有几分好奇的，她尝了尝觉得口感浓郁味道不错。 但后来，她讨厌核桃，比讨厌剥她从来都剥不开的核桃壳还要讨厌。 沐浴在堂哥温泽安学神般完美表现的光环下，加之发小黎宥自小不怎么多学却总能名列前茅的成绩的强烈衬托下，李茹非常不满意她乏善可陈的可怜分数，除了督促温时臻勤勉用功外，还几乎每天雷打不动地剥一碗核桃，让她吃下去。 温时臻总有吃不下去的时候，黎宥就会帮她解决。后来，黎宥离开了，温时臻又开始一个人吃这些核桃仁，不管喜不喜欢，吃不吃得下去，她放回的碗都是空的。 温时臻不再去看核桃，从口袋里掏出项链，链条有些松，她轻抚小鱼吊坠后就掏出密封袋，小心翼翼地装起来放进书包的最里层。 随后她起身去拉窗帘，无意向窗外一瞥，有一缕光遥遥映过来。 是隔壁那栋空房子久违地亮起了灯。 她只看了一眼就拉上帘子，麻木地把核桃倒进嘴里，洗漱好后就从柜子里拿出那本没看完的漫画，翻开。 至少，她还有漫画。 可以帮她从不愉快的情绪中暂时抽离出来。 她盯着最后一格漫画，不知道看了多久才终于合上书，关灯躺下了。 窗帘没拉紧，对面的暖色灯光顺着帘的缝隙爬进一片黑暗中，她索性翻过身较劲般盯着地上洒进来的一小团微光，盯着盯着意识沉了也不知是何时睡去的。 再睁开眼就六点半了，闹钟狂响，温时臻觉得哪儿哪儿都疼，浑身跟散架没什么两样。 今天是周一，云洛一中惯例要举行升旗仪式，要求提前十分钟到校，提前十分钟就能少占用十分钟早自习时间，学校这算盘打得明明白白的。 可她只是一个受了伤心情低落的脆皮小角色! 只想多赖十分钟床恢复亏空的血条值而已， 这种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吗。 房间门被敲响了，是温韬，他在催促她起床。 温时臻悲伤地从床板上把自己抠下来，洗漱完就叼着吐司去巷口拐角处，等温韬把车开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有些刺眼，温时臻往拐角的树下挪了一步，发现树下停着一辆摩托车，纯黑的机身线条十分酷炫，莫名有几分眼熟。 温时臻正想细看就听到一声车喇叭，是车到了。 她收回目光上了车，十五分钟后进了教室。 - “快醒醒，臻臻！老陈在看你！” 周籽如焦急的声音让温时臻意识回笼，微微睁开了眼。 她努力扒拉开挂了千斤秤砣的眼皮，一抬头就和陈老师那双鹰眼对视上了。 温时臻：…… 不是她想睡的，昨天大起大落，心情郁闷没睡好，升旗时就有点站不住了，上早自习一坐下就更控制不住罪恶的眼皮了。 陈老师轻咳一声就移开了目光，“有些同学期中成绩退步不小，要找找状态，不能后半学期还是这样…” 温时臻低着头，假装在看书上的习题，书页被攥出浅浅的指痕印。 “我有事宣布，第一件事，我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大家掌声欢迎。” 在异常热烈的掌声和欢呼中，温时臻慢吞吞地抬起了头，看向了教室门口— 男生个头很高，身着浅灰色卫衣外套，内搭白色T恤，右肩松松地挂着一只黑包，包随意地挎在身侧，随着悠然的步伐轻晃。 这包怎么有点眼熟… 温时臻疑惑。 个高腿长的男生在讲台停下，转过身让脸正对着底下。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教室里也刚换了新灯管， 在充足的光线下，男生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通透，清俊的眉目下卧蚕明显，高挺的鼻，桃花瓣形状的嘴，精致的五官组合起来令人惊艳。 男生不着痕迹地扫视一番，眼睛盯向教室后方，笑着开口：“我叫黎宥，从京市转学过来，很高兴认识大家。” 教室里再度响起热烈的掌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高呼声。 坐在前排的周籽如也一脸兴奋地扭过头，向温时臻大叫：“有帅哥啊！” 讲台上的个高腿长大眼帅哥还在不停地对这边眨眼，坐在后窗边的温时臻：…… 难怪黑包眼熟， 这不就是！ 那位直面混混哥的无口罩版兔耳狗少年嘛！ 他说他叫黎宥， 这不就是！ 我那几年前突然搬家失联的竹马嘛！ 破案了， 难怪这人言行举止总是狗味儿冲天的！ 和狗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当然很狗啊！ 第5章 布丁狗 周籽如也注意到了黎宥频频往这边看，她索性半边身子都转到温时臻面前：“帅哥怎么一直往咱们这儿看啊，他在看什么呢…” “咦？臻臻你发什么呆呢？” 温时臻盯着讲台上笑得灿烂的黎宥，心情复杂。 现在的场面就是家里寄养了条狗，你出生那天起就和它朝夕相伴，你喂养它，它保护你陪伴你，它是你非常非常重要的家人。 突然有一天狗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你不知所措。被父母告知狗跟着原主人去了更好的地方生活，从此音信全无。 你难过了很久，终于习惯过没有狗陪着的生活时，狗突然出现了，汪汪地叫着赶跑了与你争执的人，像以前一样露出笑脸，看着你手里还攥着它以前叼给你的东西。 不是说好一直一起的吗？ 为什么突然消失？ 为什么不好好告别呢？ 为什么在我已经习惯没有你的时候又突然回来了呢？ 为什么早就认出我却装不认识？ 看着我还拿着你送的项链一定很得意吧。 为什么要对我笑得这么开心？ 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如果此刻给她一面镜子，她一定会被自己现在的表情给吓到。 就是那种小说中描写的四分惊诧三分怨怒一分难过一分茫然，还剩下一分她自己也不想承认的欣喜。 完全可以用来当人物神态绘画练习的模特。 “咳咳，大家安静！”陈老师用三角尺敲了敲黑板，“第二件事，现在根据期中考试的成绩重新排座位。大家现在收拾好东西往出走。” “啊——”教室里顿时像炸开锅一样。 周籽如一脸委屈地转过脸来：“臻臻，咱俩的成绩这下只能挑别人剩下的座位了，我不要坐在垃圾桶边呜呜呜呜…” “肘子肉同学，快收拾吧你。”温时臻推了推她横在桌子上的胳膊。 “安静！大家安静一点！到走廊上也不要影响别的班。”陈老师板着脸大声强调。 几分钟后，高一三班的学生都排好队站在走廊外，等待陈老师念到自己的名字进去选座位。 考得好的人面带喜色，一脸期待地从走廊的窗往教室里看。考得差的人紧张不安，计算着自己的位次也不停地往教室里看。 温时臻和周籽如站在了队伍的最后，她俩相对无言，考那么差当然没有太多的选择权利，只能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剩哪个就坐哪个。 因为黎宥他刚转来没有参加期中考试，陈老师让他等所有人选择完，再坐最后的位置。黎宥对此没有任何意见，笑着点点头同意。 同样都是坐别人挑剩下的座位，周籽如惴惴不安，口中念念有词地祈求，温时臻双手插兜，面无表情。 但新来的转学生黎宥就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他身边聚集着四五个人，友善好奇地和他打招呼，他一一热情回应，笑得双眼弯弯。 从温时臻所处的位置往前看，黎宥身边就是一派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周籽如也注意到了，凑近她耳边小声嘀咕：“帅哥就是行情好啊，咱们班帅哥稀缺，那些人看到新来的大帅哥简直就是狗闻见了肉味，狠命往前扑。” “你看章茜月，平时对我爱搭不理凶得要死，现在也凑黎宥面前去了。” 章茜月从入学起就是数学课代表，成绩优异，性格高傲，周籽如奉行“差不多得了”的信条，交作业总是踩着最后期限，从不早交。 章茜月嫌弃周籽如拖拖拉拉到处找人借作业最后时间才勉强上交的行为，周籽如讨厌她总是眼高于顶的傲气做派，两人彼此看不顺眼。 温时臻看着几步外的人群和只留给她一个清爽侧脸的黎宥，更面无表情了。 周籽如说的不对， 不是狗闻见肉味儿往前扑。 狗另有其人。 “下一个，许昌明。” 陈老师的声音从教室中传出。 陆陆续续的，黎宥身边的人都被叫到了名字进去了，只剩他一个靠在门口的墙边。 温时臻没看他，手里抓着书包拉链上的玩偶，用力地揉捏着，布丁狗的脸被挤压成了饼状。 “周籽如。”陈老师叫道。 周籽如拍拍温时臻的肩膀，面如死灰：“臻臻，我先行一步，祝我好运。” 周籽如脚步虚晃地飘到教室门口，停顿了几秒进去了。 周籽如这次期中考比她高两个名次。 下下一个就是她了吧？ 温时臻心里想着，抬起头却对上一双清透的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黎宥在凝视着她，目光只聚集在她身上。 温时臻别过脸去，不想对上他的目光。 无论是什么意味的目光，她都不想。 “温时臻。” 听到陈老师的声音，温时臻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教室门口，书包上的布丁狗晃得欢快，她脖子伸得直直的，一眼都不往旁边瞅。 她在讲台处停下，往底下看。 一眼望去，教室坐得满满当当的。 只有教室左边靠墙的最后一排和中间靠右窗的倒数第二排空着几个座位。 左边靠墙的位置有些偏，灯光一照容易反光，看黑板比较费力，温时臻初中时也坐过相似的位置，她视力一般，上课总是需要搬着板凳去过道坐着抄笔记，她不想选。 往中间靠右窗的倒数几排看去，靠右窗那边视野好，但窗帘在上周期末考前的大扫除中不小心被拽断了，此刻阳光照进来有点刺眼，垃圾桶在不远处放置着，难怪会空着。 周籽如坐在倒数第三排拼命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坐后排空位上来。 温时臻心里思忖着，如果她选择靠右窗没窗帘的位置，中间后排就还剩两个位置。 就算自作多情地认为黎宥会选靠近她的位置，但她后面还有三个人，不一定会给黎宥这个机会。 毕竟视力不好的人在高中太常见了，谁受得了靠墙边上课，黑板天天反光的日子呢。 何况她凭什么认为黎宥一定会选择离她近的座位。 一个已经陌生的朋友算什么，还是好好听课把成绩提上去比较重要。 她下定决心，往周籽如那边走去。 放下包，周籽如高兴地把脸转过去，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我就知道你会选我。” 温时臻笑了下，对周籽如眨眨眼。 接下来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中间靠窗边的座位，和温时臻预想的一样，比起被阳光晒晒，正常人都更受不了黑板反光影响听课效率的事。 就剩一个人了，如果这个人选择她身后的座位，那么黎宥就只能滚去坐最左边靠墙的位置了。 温时臻很有信心。 “最后一个，郭铭。” 一个身高偏矮的胖胖男生进来了，他肉肉的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 太好了，他视力不好，肯定会选择我这边。 温时臻胸有成竹地瞥了一眼门口， 黎宥狗东西，拜拜了你。 郭铭站在讲台上久久不动，看不清他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只能根据他头的偏向看出他在盯着温时臻这边。 温时臻丝毫不急。 郭铭做事慢吞吞这事儿全班都知道，选座位慢一点也没关系，作为同学要无私地包容他，应该的。 “郭铭，选好了吗？”陈老师开口了。 讲台胖胖的的低矮男生看了一眼老师，终于迈开了脚步。 这才对嘛，来我这边。 虽然阳光晒了点，但都十月底了能有多晒。 虽然离垃圾桶近了点，但靠窗通风啊， 总比靠墙艰难地看黑板强多了。 来吧来吧！ 温时臻欣慰地看着郭铭的身影。 等等！？ 他在往哪儿走？ 回来啊，你走错了吧孩子！！！ 温时臻睁大眼睛，毫无办法地看着郭铭往教室左边的后排冲去，他坐下后甚至还高兴地笑了。 为什么他戴眼镜还要选择靠墙的座位？ 郭铭怎么回事啊？ 温时臻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瘫在桌子上沉默，不愿接受现实。 她趴在桌上，下巴托起，漫无目的地看着课本。 有人朝这边轻快地走来， 她没抬头。 鼻尖拂过柑橘味的清香， 她没抬头。 背部被轻轻拍了下， 有点痒， 她没抬头。 “温时臻——” 清润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 她回头了。 猛地抬起头往后看，条件反射般看向喊她名字的人。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男生脸上，干净利落的下颌线越发明显。望着黎宥亮晶晶的瞳孔和卷翘的长睫，温时臻突然想起昨晚看了很久很久的那格黑白漫画—— 分镜里简单几笔画着一棵小树，配文： 在树下彼此交换过心愿的人不会分离。 第6章 草莓酸奶 黎宥挑挑眉，笑眯眯地：“你吃了巧克力吗？” 温时臻：……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问巧克力！ 这人有没有点眼色！ 没看出来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吗！ 见面第一句什么都没提，就知道问巧克力！ 什么巧克力，当然没吃啦！ 昨天晚上根本忘了个干净，现在那盒巧克力还在她包里和试卷混在一起。 温时臻平静地回答：“吃了，很好吃，谢谢。” 说完最后一个字就跟有疯狗追着咬似的猛地转回头，翻着习题册拿起笔，一副专注解题的刻苦模样。 身后的黎宥见状没说什么，盯着温时臻脑后的马尾辫看了几分钟，轻轻地在心底叹了口气，转到旁边去和一直偷偷瞄着他的同桌主动交流去了。 温时臻左手托腮，右手拿着笔转了个圈，看着习题册发呆。 周籽如观看了整个过程，她凑近温时臻，眯起眼睛小声说：“什么巧克力？我可都听见了，你和这黎宥认识啊？什么情况？” 温时臻的耳朵里不时被动接收着从后方传来欢声笑语：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也打那个游戏…” “你打篮球啊，那咱们可以一起玩啊！” “原来你是从京市转来的啊，你是京师人吗？” “怎么突然转学啊，这才刚进高中半学期…” “你以后就是我兄弟了！相识就是缘…” …… 温时臻两只耳朵里塞满了斜后方谢和霖的大嗓门，黎宥是怎么回答的，她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只听到男生随着身边人的回应而不时轻笑，音色悦耳。 虽然不去看黎宥，但背后那人的存在感很强，就像一直萦绕在身边的柑橘香气一样。 温时臻从座位上弹起来，拽起周籽如的手，压低声音边走边说：“出来说。” 她们走到走廊尽头，往上爬，上了天台才停下。 “现在可以好好交代了吧？”周籽如睁着圆眼看着温时臻。 温时臻沉默片刻，开口：“昨天去你堂姐的蛋糕坊给我妈做蛋糕，摔倒时也弄碎了别人的饼干，他帮了我。” 周籽如一脸担忧：“难怪你今天走路慢慢的，脚没事吧？” 温时臻摇头。 周籽如放心了，开始缠着她把细节都托盘而出，描述含糊的地方还会被周籽如反复盘问，比如： “真的啊？黎宥他真就拿了个饼干给混混哥，然后这样比兔耳朵？”她边瞪大眼睛问边在脑袋上同时比起兔耳朵。 温时臻：“……” “虽然在不良少年面前比兔耳是有点抽象了，但他那张帅脸比起兔耳朵完全是在犯规啊，你亲眼看到是不是很萌？”女生喋喋不休地抓着她的胳膊。 温时臻稍稍回忆了一下，想起男生当时戴着嫩黄口罩看向她时亮亮的眼睛和无辜的神情。 好吧，狗是狗，好像是有点可爱。 她无法反驳地在心里承认了一小下，但她没有这么回答周籽如。 “也、也就那样吧。” 温时臻仰起头望着天空回答。 一旁的女生没有抓着这点不放，继续关注下一个重点去了：“他怎么就送你巧克力了呢？什么情况啊？” 温时臻别过眼，拂开周籽如的手：“什么什么情况啊，他说是他姐给他的，他不爱吃甜的正好遇见我就送出去了，就这么简单。” “肘子肉，收起你过分泛滥的八卦嘴脸吧，还有三分钟上课，所以你还可以问最后一个问题。” 周籽如闻声“啊”了一句，转了转眼珠子：“你说我堂姐最后也去了，把那个做小兔饼干的混混哥叫什么来着？” “周颜姐喊他纪阳，他把周颜姐叫小姑姑。” “他不会是寸头，花臂大纹身吧…” “没错。” “不是吧！是他啊！”周籽如抱头大喊。 预备铃响了，温时臻转头就走，周籽如大喊“等等我啊臻臻，别走太快小心脚！” 周籽如小跑几步追上了温时臻，挽住她的胳膊扶着她往教室走。 回到座位上，温时臻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瓶酸奶，周籽如桌上也有。 温时臻和周籽如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后排谢和霖扬扬手，露出一口白牙，热切地开口：“这是黎宥刚才去小超市买的，说请大家喝。”说完还用力地吸了一口酸奶。 “谢谢啦！”周籽如没看到黎宥，就对谢和霖传达了谢意。 温时臻看了一眼正后方空空的座位，就偏过头和周籽如一样，轻声对谢和霖道了谢。 她把酸奶拿起来，瓶身的包装纸上印着草莓，瓶身是玻璃，摸起来有点凉。 草莓酸奶吗… 温时臻只摸了一下就把酸奶塞进课桌中，找出这节课的课本翻开。 正式铃声响起，老师也夹着课本和教具走进教室。 温时臻不再去想桌洞里的草莓酸奶，不再去想黎宥，集中注意力打起精神听课。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后半堂，黎宥回来了。 他喊了一声“报告”，长腿一迈就进来了。 半个教室的人都闻声去看，温时臻的视线始终面对着黑板上的几行板书，没有丝毫的偏离。 身边略过淡淡的柑橘清香时，温时臻也没去管。 身后发出细微的桌椅声，是黎宥坐下了。教室又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老师的认真讲课声。 - 放学铃声响起，老师布置了作业就宣布下课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温时臻收好课本，拉开书包就看到巧克力静静地躺在试卷下，她用力地拉上拉链，把书包塞进桌洞时又看到草莓酸奶。 温时臻抓起酸奶和钱包，对还在磨磨蹭蹭的周籽如撂下一句：“我先去食堂占位置，你等会儿来找我”就径直走出教室。 她没管周籽如怎么回答，没管身后的黎宥，拿着酸奶走到食堂门口，打开瓶盖一口气喝完，把瓶子扔到门口的垃圾桶里后进了食堂。 云洛一中的食堂饭菜种类多，味道也不错。 温时臻刚喝完酸奶不是很饿，就打了份米饭，点了清炒包菜和番茄炒蛋，端着餐盘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 她一边慢慢地往嘴里塞饭，一边掏出手机给周籽如发消息： 榛果巧克力：我在食堂水池的窗边，速来。 一分钟后收到了周籽如的回信： 是小米啊：OK！ 温时臻放下手机，继续咀嚼着餐盘里的饭菜。 她经常点番茄炒蛋，但她从来不吃番茄只吃蛋。她一直认为：番茄最大的价值就是为番茄炒蛋这道菜打好辅助，好让吃的人更有食欲去尽情享受吸收着浓浓番茄汁水的鲜嫩鸡蛋。 但今天番茄炒蛋里的油有点多，温时臻吃了几口有点反胃。 她不再去碰番茄炒蛋，转而一片一片地去吃包菜。 黎宥端着餐盘经过窗边时就看到了这样一番场景：少女皱着一张雪白的小脸，吃得腮帮子鼓鼓的，黑白分明的杏眼紧盯着餐盘里的食物，十分认真。白皙的手指紧握着筷子在餐盘的一侧扒拉着，却始终不碰旁边的菜。 他不自觉地走进一步，终于看清了餐盘的另一边，是番茄炒蛋。 “黎宥你看什么呢？”谢和霖拿着餐盘在前面喊。 黎宥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没什么。” - “没什么啊，番茄炒蛋太油了。”温时臻咽下嘴里的饭，回答周籽如的疑问。 “我不允许有人在我面前忤逆番茄炒蛋！给我！我来吃！”周籽如大叫着把筷子伸进温时臻的餐盘中。 温时臻贴心地把餐盘往周籽如的方向推了推。 周籽如吃得欢快，吃着吃着停下来，从包里掏出一瓶酸奶，放在温时臻的手边。 “我对草莓过敏，黎宥刚才给的这瓶酸奶你帮我喝了吧。” 温时臻没去拿，沉默地看着草莓酸奶。 草莓酸奶个头啊，什么意思？ 骗了她之后想求和？ 故意买她最喜欢的草莓酸奶？ 他就这么自信， 喝完草莓酸奶她就能消气？ 好狂妄的狗东西啊。 …… 良久，她动了。 算了，草莓酸奶是无辜的， 不无辜的是黎宥。 她打开瓶盖泄愤般再次一口气喝完酸奶，放下瓶子舔了舔嘴唇，温时臻觉得心里没那么生气了。 吃完饭温时臻和周籽如在操场上转了几圈，就回教室了。 云洛一中并不强制高一上晚自习，上完下午的课，温时臻和周籽如在校门口告别后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一家修理物件儿的店铺。 小鱼项链虽然是黎宥送她的，但送了她就是她的东西了，绝对不是因为黎宥送的才重视！ 只是因为项链太漂亮了，她才喜欢， 链条松了还是要修的。 店主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热情地给温时臻抓了一把糖瓜子，让她稍等几分钟。 温时臻是这里的熟客，之前几次项链有问题都是来这里修的，她也不拘谨，握着糖瓜子坐在沙发上嗑起来。 店主婆婆脸上布满皱纹，满头银发，松弛的皮肤上嵌着一双温柔的眼睛，尽管眼睛并不大，但温时臻能从其中看出还在燃烧的生命力。 温时臻见到婆婆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的苏菲，年迈的身体并没有成为展示旺盛生命力的阻碍。 所以她从满小巷的修理铺路过，唯独走进了这家店。 沙发旁的桌上有颜色鲜艳的小球，温时臻一眼就认出这是给狗狗玩的。 黎宥家养了一只名叫“云朵”的萨摩耶，在黎宥搬走以前，她和他总会拿着这种小球和云朵一起玩耍。 温时臻有点怀念云朵蓬松的毛，扑在它身上狠狠吸一口，超级幸福。 狗好人坏，当年的事云朵并不知情， 它是只会吃饭睡觉玩耍的小狗罢了。 它跟着黎宥去了京市，现在黎宥回来了，是不是云朵也回来了呢… 几年没见，云朵会不会不认识她了，毕竟云朵笨笨的，狗脑的容量还没核桃仁大。 温时臻叹了口气。 婆婆把修好的小鱼项链递过来，温时臻接过，去一旁的镜子前摸索着戴上。 镜中，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透着银光的小鱼。 温时臻很满意，和婆婆告别后就往家里走。 走在路边的树下，她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 走到进小巷前的那条老街时，温时臻下意识往右看，街口蔬菜店的老板娘正在跳健美操，伴着规律的节奏，激昂跳跃，稍胖的身体舒展得像即将展翅起飞的企鹅。 温时臻：…… 她往前再走两步，机械般地看向猪肉店内，老板和老板娘在吵架，言辞激烈，老板娘还挥了挥手中的剁肉刀。 温时臻：…… 有没有搞错，连续五天下午走到这里都能碰见这蔬菜店老板娘在跳操，猪肉店夫妇在吵架。 菜店老板娘每次都在跳得最激烈的时候停下来，大口喘气，拿起功能饮料狂灌。 猪肉店老板娘总在丈夫气得一言不发时，拿起手中的剁肉刀对着案板上的肉狂剁。 仔细想想，她好像每天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早上闹钟一响就必须起床，按着排好的课表上课，老师同学每天都是同样的人。 放学了走着每天都走的路回家，路上会在差不多的时间看到相同的情景。 回家后做作业，吃妈妈放在桌上的核桃仁，日复一日重复着。 就好像她被设置好了特定的运行轨迹，跳脱不出大的方向。 她真是地球在线游戏的普通NPC啊。 温时臻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步伐缓慢地进了巷口，刚到拐角的树下，肩膀被轻轻地拍了拍。 她慢一拍地转过头，一张呲牙咧嘴的鬼脸出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