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师弟一心囚锁我》 第1章 chapter1 照雪元年,戒罪崖。 此崖位于白玉京宗门辖境极北的绝险之地,顾名思义,乃是白玉京执行门规、惩戒犯错弟子的刑场。 戒罪崖崖间终年云雾缭绕,罡风凛冽,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寸草不生。 高逾千仞的崖顶之上筑有一座“诛魔台”,专用于处置犯下堕魔这种滔天恶行的弟子。 在诛魔台上受刑,便意味着被宗门彻底除名,终生为天道正义所弃。 此刻,诛魔台上。 李见欢双膝跪地,贴满压制魔气的符咒的锁链贯穿他的琵琶骨。 他一身雪白的宗门服饰早已残损不堪,沾满尘泥,被鲜血洇透。 李见欢长发披散,几缕发丝被汗水与血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昔日那双神采飞扬、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癫狂的神色。 可他依旧强挺着脊背,抬着头,一双发红的,亮得可怖的眼眸死死盯着站在他面前那道人影。 那是谢惟。 他的师弟,如今白玉京最耀眼的天骄,修真界不世出的奇才。 与李见欢的狼狈截然不同,谢惟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他身姿挺拔,气质清冷似山巅上的积雪,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 此刻,谢惟一双清隽的眼眸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看着李见欢,眼里读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失望,没有厌恶,没有怜悯。 他真的只是在看着李见欢,仅此而已。 但正是这种仿佛在看待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平静,让李见欢心中的毒火灼烧得愈发炽烈。 “……动手。”李见欢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血气。 谢惟静静地垂着眼,没有动。 “怎么?”李见欢见谢惟不动,扯着唇角轻轻哼笑了一声,“是觉得我这个堕落成魔修的宗门笑话,不值得你这位天之骄子亲自动手?” 他刻意加重了“天之骄子”几个字,语气中的讥讽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还是……”李见欢拖长了尾音,语调暧昧,“你喜欢我,舍不得杀啊?” 李见欢脸色青白,说话间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却艳红得刺目,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谢惟依然没有说话。 “木头。” 李见欢啧了一声,觉得没意思,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对面的山崖,那里站着一群特意前来围观堕魔叛宗的大师兄李见欢被处决的门中弟子,却没有看见那个自己想见的人。 “师尊呢?”李见欢出声问道。 “师尊他痛心师兄的作为,但师兄你毕竟是他亲手养大的,故他不忍前来,亲眼见你殒命。”谢惟终于开口,声音冷淡。 “不忍?呵呵……”李见欢仰头大笑,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深可见骨的伤口,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他浑不在意。 “他是说他对我还有情分在吗?真可笑,一步步把我逼到今天这种地步的,不正是他,还有你,谢惟吗?” 李见欢死死盯着眼前谢惟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眸光如同淬毒的冷箭般嗖嗖射出,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恨与妒意。 - 不该是这样的。 曾几何时,他李见欢才是那个被寄予厚望的人。他天生根骨奇佳,进境神速,是师尊座下最得意的弟子,是受宗门上下仰慕和爱敬的天骄,亦是修真界最风头无两的少年奇才。 可这一切,自从师尊青蘅真人外出游历,将谢惟带回白玉京,就都变了。 几年,仅仅用了几年时间,这个当年安静地跟在师尊身后的沉默的少年,就展现出了恐怖的天赋。 谢惟以一种令人绝望的修行速度,直接越过了早他入门多年的师兄李见欢,突破了化神境,成为了修真界年轻一代中无可争议的魁首,白玉京新的骄傲。 他也彻底取代了李见欢在宗门的地位,夺走了他曾经拥有的,风光的一切。 而李见欢眼看着师尊赞许的目光逐渐越过自己,只落在谢惟身上,看着长老们将全部的厚望都寄托给谢惟,看着曾经恋慕自己的师妹,眼神也渐渐只追随着那道清冷的身影。 凭什么? 焦虑,不甘,嫉妒……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蔓,在李见欢心底疯狂滋生。 想要变强,变得比谢惟更强也几乎成为了一种执念,这使得李见欢在冲击元婴境的瓶颈期,骤生心魔,彻底阻断了他的道途。 因为心魔缠身,他修为难以寸进,昔日天才泯然众人。 多年已过,谢惟依旧是那个为人清冷,不喜交际,只一心向道,行事霁月光风的宗门天骄。 而他李见欢呢?除了一个“大师兄”的身份,在门内早已失却姓名。曾经的骄傲与风光,早被谢惟这个名字的耀眼辉芒盖过,再无痕迹。 李见欢近乎执拗地将自身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谢惟。为了报复谢惟,李见欢开始不择手段,挖空心思给谢惟使绊子。 然而,谢惟却从未将李见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放在眼里,依旧专心修炼,稳步前行,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后。 最终,李见欢在怨恨的驱使与心魔的引诱下,彻底堕入魔道,犯下大错,被擒回宗门,囚于这戒罪崖,由他最憎恨最嫉妒的师弟,亲自清理门户。 - “……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谢惟平静的声音将李见欢从纷杂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李见欢听了这话,扯了扯唇角,眼中满是讽嘲。 想说的?他还能有什么想说的? 向师尊忏悔?向宗门告罪?还是向他眼前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哀声求饶? 都没有用了。 他完了。 从他被嫉妒吞噬理智,道心失守,生出心魔的那一刻起;从他堕入魔道,双手沾上同门鲜血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终会有这么一天。 他只是不甘心。 李见欢垂眼看着自己掖满血与泥的指甲,一语不发。 谢惟没有催促,手指轻轻按着腰间那柄莹白的映月剑,静静地看着李见欢。 好一晌过去,谢惟身后的掌戒弟子忽然出声提醒道,“谢师兄,时辰到了。” 谢惟点了点头,拔剑出鞘,一步一步,毫无犹疑地朝李见欢走去。 谢惟在李见欢身前站定,缓缓抬起了手。 通体流淌着清冽月芒般的辉光的映月剑,对准了李见欢的心口。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下来。那属于化神期的威压,虽刻意收敛,仍如无形的山岳,压得李见欢喘不过气。 李见欢能感觉到谢惟那凌厉无匹的剑锋刺得他肌肤生疼。 他知道,下一刻,这柄剑就会贯穿他的胸膛,碾碎他已然残破的金丹,结束他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他就要死了,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不甘、怨恨、愤怒……还有那纠缠他多年,最终将他拖入深渊的心魔,在这一刻再度被唤起。 他怎么能让谢惟就这么正气凛然、毫无负担地送他上路? 不!绝对不能! 他要拼尽全力给这个从来完美无瑕、如同天上皎月的师弟,找点不痛快,在他心上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痕! 他要恶心他,让他往后每每想起今日,想起他李见欢,就如鲠在喉! 电光火石间,一个恶毒而卑劣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蕈,瞬间占据了李见欢全部的思绪。 映月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李见欢的胸膛,李见欢没有闪躲,反而主动迎了上去,好让剑能刺得更深。 “师弟方才问我,还有没有话想说?” “有啊……”李见欢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下巴和前襟。 然后,李见欢努力抬起被锁链束缚的、沉重无比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抓住了谢惟那雪白道袍的衣袖。 浸血的指尖立刻在谢惟的衣袖上留下了污浊刺目的红痕。 谢惟垂眸看着自己被攥住的衣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没有挥开李见欢。 李见欢仰起脸,漂亮的眸中映着戒罪崖上空灰蒙的天光,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混合着颊边的血污,在他狼狈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 他望着谢惟,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凄然、绝望,充满了求而不得的痛苦。 “……师弟,”李见欢声音哽咽沙哑,“你可知……我为何会堕魔?” 谢惟沉默着,依旧没有回应,只是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似乎起了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不再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见欢,而是主动低下身,让李见欢能平视自己。 李见欢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悲切绝望:“自从……自从师尊捡你回来,你我二人同住一院,朝夕相处……我对你,早就……情愫暗生。” 李见欢感觉到谢惟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 很好,继续。李见欢在心中满意地笑了笑。 “修炼、打坐的时候……眼前全是你,连做梦……都在……上你。” 李见欢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吐出那些露骨言语,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血沫,从肺腑中挤出。 好久不见~这次是一个变强脑和恋爱脑的故事。现在太忙了,作为生活调剂慢慢写吧,排雷的话,大概是李见欢是真的挺坏,性格缺点很多吧。不过,我也想试试写有缺点,会犯错的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 第2章 chapter2 李见欢死死盯着谢惟的脸,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看见谢惟那张如雪似月的面容上,终于不再是全然的平静,而是掠过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李见欢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对,就是这样!恶心吗?震惊吗?没想到你一直不屑一顾的师兄,内心竟对你藏着如此龌龊不堪的心思吧? 李见欢几乎是带着一种报复性的畅快,继续说道,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毒蛇吐信:“你坐在我对面……监督我抄写门规的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在我身下……张着腿,又哭又喘的模样……” 谢惟依旧沉默,只是那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闭嘴。”谢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嘴上说着无情的话,谢惟眼睛里却流露出了一种李见欢从未见过的神采,不是愤怒,不是厌恶,而是一种难以看透的,晦暗不明的情绪。 但李见欢无暇细究,伤势太重,喉咙里涌上一阵腥甜,被他强行咽下。 然后,李见欢努力想扯出一个真情的笑容,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显得扭曲而僵硬。 “谢惟……我是对你……经年痴心不得……才会……走火入魔的……”李见欢指腹轻轻擦过谢惟的眼皮,留下一迹鲜红的血痕。 最后,李见欢松开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软倒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带着一丝得逞的、恶意的光芒,戏谑地欣赏着谢惟脸上复杂的神情。 李见欢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逆转了体内残存的混乱灵力和暴戾魔气,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从他丹田处猛然爆发,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他的身躯。 他自爆了! “嘭——!” 一声闷响,血肉横飞。 李见欢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如何从内部寸寸碎裂,化作一团血雾。 他似乎看到了,那飞溅的、肮脏的污血,瞬间染红了谢惟那身雪白的道袍,甚至有几滴血溅到了他的脸颔上。 那一定……很恶心吧? 恶心到他,就足够了。 带着这最后一丝病态的满足,李见欢的意识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一年前。 白玉京,修真界第一宗门,终年云雾缭绕,仙山楼阁掩映其间,宛如仙境。 此时旭日初升,云层内泛着琥珀色的霞光,琉璃瓦漾起流金。 弟子们御剑而行,穿梭在宗门内,衣袂被晨风鼓荡成雪白的帆,他们贴着飞檐低掠而过,惊起檐角铜铃清鸣。 李见欢从打坐中惊醒,额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里那股熟悉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滞涩感再次翻涌上来。 他尝试运转周天,但灵力方行至关键窍穴,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猛地反弹回来,震得他经脉隐隐作痛。 李见欢几年前就已是金丹大圆满,距离元婴仅一步之遥的修为,但近几年修炼颇为滞涩。 每次准备进境,丹田却总如同一只漏底的沙袋,怎样也填不满,稍一催转便会迅速干瘪。然后,那些好不容易攒蓄的灵力便不可逆转地飞快流逝了。 今日又是这样。 李见欢睁开眼,俊美却略显苍白阴郁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 从前他是白玉京最耀眼的天骄,根骨奇佳,进境神速,是师尊口中百年难遇的奇才。 可如今,数年过去,他的修为停滞不前,昔日轻而易举便能突破的关隘,如今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李见欢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修真者所修的“真”,说的就是心性的至纯、灵力的至净。心有杂念,灵力便不纯不粹,自然难以进境。 何况,他早因为对进境变强过于执着的妄念,对被人超越、被人抛弃的恐惧,生出了心魔。 心魔。 这两个字像一团毒蛇一样盘踞在李见欢的心底。这是在他无数次冲击瓶颈失败,而晚他入门的谢惟却步步进阶后,在他的识海悄然滋生的,是他修真道途上最大的阻碍。 心魔缠身的情况下,别说进境了,连维持如今的境界修为都要耗费极大的心力……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难以抑制的惊叹与羡慕。 李见欢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为了什么。想来是谢惟又一次顺利突破了某个小境界。 李见欢撩衣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 远处,试剑台上空,灵气汇聚成肉眼可见的漩涡,道道圣洁的白色光柱冲天而起,隐隐有钟磬之音回荡。 一道人影沐浴在那片纯净的光辉之中,白衣胜雪,身姿挺拔,正是他的师弟——谢惟。 几年前被师尊带回山门的谢惟,初时并不起眼,只是个性子安静的普通少年,唯独一张脸生得还算出众。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竟在短短几年内,一再突破进境,直抵化神。 天才中的天才。这是如今整个白玉京上下对谢惟的一致评价。 李见欢的手指紧紧攥抠住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身处那片光华中心的人影,看着那些簇拥在他周围的、洋溢着激动与崇拜的面孔。 那里有曾经对他赞不绝口的传功长老,有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同门,还有……那个曾经总是用仰慕眼神追随着他的师妹,此刻也正仰望着谢惟,眼中闪烁着他曾熟悉的光彩。 所有人都围绕着谢惟,如同众星拱月。 而他李见欢,则从云端跌落,渐渐被遗忘在不起眼的角落。曾经的赞美变成了无声的叹息,曾经的仰慕变成了若有似无的怜悯。 他成了那个“泯然众人”的前代天骄,成了衬托谢惟这轮皎月更加光辉夺目的黯淡星子。 想到这里,一股浓烈的、几乎要将李见欢焚烧殆尽的嫉恨涌上心头。 为什么是谢惟?为什么偏偏是他?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自己依旧是白玉京最耀眼的存在,师尊的骄傲,同门的榜样,师妹心中无可替代的人。 一切都是因为谢惟! 屋外的喧哗声渐渐平息,试剑台上的异象也缓缓消散。人群开始散去,但议论和赞叹依旧不绝于耳。 李见欢猛地甩上窗扇,将那些声音彻底隔绝在外。室内恢复了安静,却更显得他心中的喧嚣难以平息。 李见欢走到房间角落的铜镜前,镜中映出一张依旧清俊的脸,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鸷,那双曾经明亮飞扬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沉沉的暮气和不甘。 - 李见欢记得谢惟刚来时,因为年纪小,师尊便安排他与自己同住一个院落,让他给自己做个伴,也让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好好照顾照顾初入山门的谢惟。 那时的谢惟,还是个沉默寡言到显得有点孤僻的少年。他会安静地跟在自己身后,唤自己“师兄”。 那个时候他们关系还没那么差。 李见欢仗着自己天赋高,总爱在修炼的时候偷懒。而这个寡言少语的师弟则是最古板最认真的那种性格,总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师尊布置的任务,日日读书练剑。 爱玩是少年人的天性,但谢惟身上却有着和他的年龄完全不符的老成。 因此,师尊甚至让谢惟担起了监督李见欢修炼的任务。 听到谢惟说日后会好好监督师兄的,李见欢只是不屑地笑笑,走到谢惟面前,勾起他雪色的长发转了转,“有没有搞错,你能监督得了我?” “你个小木头,说也说不过我,打更是打不过我,你拿什么监督我?” “不会是拿哭鼻子监督吧?”李见欢轻笑一声。 谢惟沉默了一瞬,依旧认真固执地重复,“我会好好监督师兄的。” 哪知谢惟刚说完这句话,小小的一个人便被李见欢拦腰抱起,李见欢召来佩剑,直接带着谢惟飞上了云霄。 彼时的谢惟没有修为,但即使被吓得脸色发白,也只是倔强地咬着唇,没有出声求李见欢放他下去。 他一边不自觉抱紧了李见欢,一边又在他怀里轻轻挣扎。 “行了,”李见欢蛮不在乎地收紧了环住谢惟腰的手,“师兄今天就带你到下界寻欢作乐去,好好一个孩子,跟个满口酸经的老叟似的怎么行?” “别扑腾了,小木头,今天你就是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 那年,李见欢十五岁,谢惟十二岁。 两个人的关系在朝夕相处中日渐亲近,那时李见欢每天的日常就是借指点的名义逗一逗、揍一揍师弟,最后再伸手把被自己打倒在地的谢惟牵起来,随口鼓励几句。 每到这时谢惟的唇角便会扬起清浅的笑意,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师兄。” 有时李见欢下山历练回来,还会顺手给谢惟带礼物。 不善言辞的谢惟总是郑重地捧着礼物,眼神干净澄澈,脸颊泛红地说谢谢师兄。 李见欢发现谢惟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以后你就跟着我,在我身后给我鼓掌喝彩就行了,师兄保护你。”李见欢说。 “好。”谢惟的眼眸专注地望着李见欢。 -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李见欢有点想不起来了。 或许是从他发现谢惟的修为进境快得不可思议开始?或许是从师尊的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谢惟身上开始?或许是从同门们的话题中心逐渐从“大师兄”变成“谢师兄”开始? 又或许,是从那次自己冲击金丹后期失败,而谢惟却顺利地突破了元婴境开始? 那一次,李见欢清晰地看到了师尊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听到了试剑台下有人低声议论着“大师兄是不是不行了”。 晚上回到寝居,李见欢便冷淡地提出了让谢惟搬出去住。 “为什么?我……”一向寡言的谢惟难得出言反驳。 他用映月剑杀死了他的月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chapter2 第3章 chapter3 “谢师弟如今也大了,总和我这个浪荡荒唐的师兄凑在一起也不像话,是时候搬出去了。” 嘴上的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李见欢很清楚,自己是恼羞成怒了,主动赶谢惟走。 谢惟没有做错任何事,是他自己过不去。他受不了师弟越来越强,身边的簇拥和受到的赞美越来越多,自己却被从前捧着自己的人冷嘲热讽。 他不想看见谢惟。 后来,谢惟也真的如李见欢所愿,离他很远很远了。 昔日师兄弟就此陌路,两个人在路上见到也只会沉默地擦肩,谢惟还是会唤李见欢师兄,李见欢则抱着手臂冷哼一声,对谢惟不理不睬。 李见欢因执念、因心魔备受煎熬的时候,谢惟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簇拥之中,依旧是那副清冷端方、无悲无喜的模样。 那副模样,让李见欢觉得无比刺眼。好像在谢惟眼中,他李见欢所有的挣扎、痛苦、失败,都成了笑话一样。 从那时起,一些阴暗的念头便开始在李见欢心中滋生。 李见欢开始有意无意地抢夺本该属于谢惟的秘宝和修炼资源,尽管那些东西对他自己突破瓶颈的作用已然不大,但他就是不想让谢惟得到。 李见欢会特意在藏经阁中找出那些艰涩偏门、甚至可能引人走入歧途的杂学典籍,“好心”地送给谢惟,美其名曰“拓宽眼界”,心底却恶毒地期盼着谢惟因此走火入魔。 李见欢甚至注意到了几位对谢惟颇有好感的女修。 带着一种扭曲的报复心理,李见欢开始刻意接近她们,用他曾经无往不利的翩翩风度和一些暧昧的暗示,试图搅乱她们的心,让她们将目光从谢惟身上移开。 李见欢知道他这些手段卑劣而幼稚,如同跳梁小丑。 可每当看到谢惟因为他这些小动作困扰,或是听到旁人议论大师兄与哪位女修过从甚密而微微蹙眉时,李见欢心中便会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意。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李见欢的存在,才能给那个完美得不像人的师弟,添一点堵,找一点不痛快。 - “师兄。”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李见欢飘得很远的思绪。 是谢惟。 这声音实在是太刻骨铭心,是他多少次午夜梦回的噩魇。 李见欢身体微微一僵,迅速敛去脸上所有外露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谢惟站在门外,依旧是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衣,身姿如松,气质清冽。 几年成长,他的面容越发俊美,整个人仿佛一轮远离尘世喧嚣的皎月,自带一股疏离的仙气。 光阴让谢惟从当年那个沉默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沉稳内敛的青年,他周身都萦绕着光系灵根特有的,流萤般的白色光芒。 谢惟手中端着一只白玉托盘,上面摆放一个精致的瓷瓶。 “师尊炼的清心丹,嘱咐我送一瓶给师兄。”谢惟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目光平静地落在李见欢脸上。 那眼神太过澄澈干净,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所有的阴暗与不堪。 李见欢的心像是被细针刺了一下。清心丹?师尊是觉得他心浮气躁,需要静心凝神吗?还是……发觉他心魔缠身,以此警示? 李见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算不上笑容的笑,他伸手接过托盘,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谢惟的手指,冰凉如瓷。 李见欢几乎是立刻缩回了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有劳师弟了。”李见欢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谢惟似乎并未在意李见欢的失态,目光在李见欢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师兄脸色不佳,可是修炼遇到了阻碍?” 又是这种看似关切,实则如同怜悯般的语气!李见欢心中“噌”地冒起了一股火。 他几乎能想象到自己此刻在对方眼中的模样——一个这么多年都困在原地、无能狂怒的失败者。 连当初那句让谢惟跟在自己身后,自己会保护他的话,在如今的谢惟眼里,都只是一个特别可笑的笑话吧。 “不劳师弟费心。”李见欢的语气陡然冷硬起来,“一点小问题罢了,我自己能解决。” 谢惟闻言,不再多话,只是微微颔首:“如此便好……师兄若有需要,可随时来寻我。” 说完,谢惟转身便欲离开,他一身雪色裳袍在晨风中翻飞,背影如竹般挺拔瘦直。 看着谢惟即将离去的背影,一股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攫住了李见欢。 他不能让谢惟就这么走了,自己不能每次都这样,在他面前狼狈落败。 “师弟。”李见欢忽然开口。 谢惟脚步一顿,当即回过身,朝李见欢投来问询的目光。 李见欢脸上又重新挂上那种漫不经心的、甚至带着点轻佻和不屑的笑容,他晃了晃手中的瓷瓶: “替我多谢师尊他老人家。不过,我近来与断愁峰的柳师妹探讨双修之法,颇有所得,心境开阔,这清心丹,怕是暂时用不上了。” 李见欢紧紧盯着谢惟的眼睛,试图从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找到一丝波澜。柳红拂,正是先前对谢惟表示过好感的几位女修之一。 果然,听李见欢这么说,谢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然很快便舒展开,但李见欢还是捕捉到了那瞬间的凝滞。 “师兄的事,师兄自行决定便好。” 谢惟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李见欢却仿佛从中听出了一丝极淡的……不悦? 这就够了。 李见欢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意,目送谢惟转身离开。 等谢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后,李见欢脸上的笑容瞬间垮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 李见欢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其生生捏碎。 探讨双修之法?自然是假的。 他并不喜欢柳红拂,他只是享受这种,能将原本属于谢惟的关注,甚至是他可能产生好感的女子抢夺过来的感觉,哪怕手段不堪,哪怕会因主动勾引喜欢师弟的人损了自己的声名。 李见欢回到房间内,将那瓶清心丹随手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然后,室内重归寂静,只有李见欢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力量……你渴望力量,不是吗?足以扫清一切阻碍,足以让所有轻视你、背叛你的人,都匍匐在你脚下的力量……” “正道的路既然走不通,为何不换条路走走?或许……别有洞天呢……” 心魔在识海中疯狂叫嚣,诱惑着李见欢走向更深的深渊。 李见欢知道,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难回头了。 但他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 那日以“双修”之言刺了谢惟一事过后,李见欢心中那股扭曲的快意并未持续太久,很快便被更深的空虚和焦躁取代。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宗门的任务堂和藏经阁。 任务堂里,李见欢专挑那些奖励丰厚或有稀有材料出现的任务,不论难易,一律抢接。 有时,他甚至不惜动用昔日积攒的人情,或是凭借深厚的资历,半途截走原本可能被派发给谢惟或其余弟子的任务。 次数太多后,难免惹来一些非议。 “大师兄近来是怎么了?如此急功近利……” “许是修为停滞,心中焦急吧。唉,可惜了……” 这些窃窃私语,偶尔会飘进李见欢的耳中。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会对着议论者露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容,仿佛浑不在意。 然而他袖中的手掌却不受控制地紧攥,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李见欢知道,自己需要这些资源,哪怕它们对突破瓶颈可能已无大用,但积累在手,总能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谢惟得到。 藏经阁内,李见欢开始有意识地翻阅一些记载偏门的法术、禁术,甚至与魔道沾边的古老典籍。 负责看守藏经阁的长老见到李见欢,起初还会皱着眉温声提醒:“见欢,此区域典籍多晦涩凶险,于你修行无益,莫要沉迷。” 但李见欢总是恭敬行礼,言辞恳切:“弟子明白,只是近日修炼遇阻,心绪不宁,想多涉猎一些,或能触类旁通,找到解决之道。” 李见欢姿态放得低,理由也冠冕堂皇,长老念及他昔日天才之名与他如今的困顿,终究只是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于是,李见欢便得以沉浸在那片被正道修士视为禁忌的知识海洋中。那些诡异神通的手段,就如同最甘美的毒药,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理智。 李见欢明知危险,却控制不住地被快速变强的诱惑吸引。心魔在暗处鼓噪,告诉他,唯有借助这些“旁门左道”,才能打破僵局,夺回他所失去的一切。 这一日,李见欢刚从藏经阁深处走出,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阴郁与亢奋交织的神色,便在阁外的回廊下,迎面遇上了几人。 正是谢惟,他身边跟着师妹玉微宁,还有另外两位显然十分仰慕谢惟的内门弟子。 玉微宁手中捧着一卷古朴的玉简,正仰头与谢惟说着什么,眼神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 谢惟微微侧头听着,神情依旧是惯常的清冷,但并未显出不耐。 日光透过雕花的廊檐,洒在谢惟身上,将他那身雪衣镀上一层浅金,更衬得他面容如玉,气质出尘。 而站在他身边的玉微宁,面带温婉笑意,一袭樱粉罗裙,裙裾在微风中轻漾,整个人如同一枝初绽的带露桃萼。两人站在一处,竟似一对天成的璧人般,有种说不出的刺眼。 玉微宁。那个在谢惟出现以前,眼中从来只有自己的师妹。 与这一行人照面相对后,李见欢的脚步瞬间顿住了。一股混杂着嫉妒、难堪和暴戾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 玉微宁率先看到了李见欢,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低下头,尴尬地小声唤了句:“大师兄。” 另外两名弟子也收敛了轻松神色,不咸不淡地向李见欢打招呼:“大师兄。” 只有谢惟,目光平静地迎向李见欢,向他微微点头,认认真真地唤道:“师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chapter3 第4章 chapter4 李见欢的视线掠过他们,最后停在玉微宁手中那卷玉简上,勉强扯了扯嘴角: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师弟师妹单独探讨道法了。” 李见欢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亲昵和暧昧,说得仿佛谢惟与玉微宁真有什么特殊关系一般。 玉微宁的脸颊瞬间飞红,倒不是因为羞赧,而是因为窘迫和慌乱,她下意识地将玉简往身后藏了藏。 听李见欢这么说,谢惟当即开口解释道:“微宁师姐在修炼‘清微剑诀’时,有些疑难不解,我来藏经阁为她寻一份前人的注解心得。” 谢惟的解释清晰明白,不带任何情绪,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了李见欢脸上,揭穿了他那点可怜的阴暗心思。 李见欢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目光转向玉微宁,语气变得柔和,却带有不容拒绝的意味: “是么?那正巧,我对‘清微剑诀’也略有心得。微宁师妹若有疑问,不妨来问我,何必劳动谢师弟大驾呢?和我们这些无用的闲人不同,他可是大忙人啊。” 李见欢语带讥讽,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伸手,欲去碰玉微宁藏在身后的玉简,“这注解不妨让我先看看,也好为师妹解惑。” 玉微宁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攥紧了玉简,求助般地看向谢惟。 “师兄。”谢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阻隔之意,他身形微动,恰好挡在了李见欢与玉微宁之间。 “这卷注解是孤本,需以特殊灵力护持方能阅览,不便经手他人。微宁师姐的疑问,我已解答完毕。” 他人? 这两个充满排斥意味的字像锋利的冰锥一样扎进李见欢耳中,带起刺痛感。 李见欢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在谢惟眼里,他已经是个需要防备的“他人”了? 李见欢看着谢惟那双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眸子,看着躲在谢惟身后的玉微宁对谢惟那副依赖的模样,看着旁边两名弟子眼中略显怪异的神采,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和暴怒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李见欢猛地收回手,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好。谢师弟果然思虑周全,是我多事了。” 他不再看任何人,拂袖转身,大步离开。只是背影僵硬,带着一股近乎狼狈的仓惶。 走出很远,李见欢似乎还能感受到背后那几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回到冷清的院落,李见欢一脚踹翻了院中的石凳,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胸腔剧烈起伏着,识海中心魔的嘶吼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每次在谢惟面前,他都像个跳梁小丑?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最终难堪的、失态的,总是他自己! 谢惟!谢惟!一切都是因为谢惟! 李见欢跌跌撞撞地冲进静室,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需要力量,需要足以碾压一切,让所有轻视他、背弃他的人都追悔莫及的力量! 李见欢盘膝坐下,不顾经脉的滞涩和隐隐作痛,强行运转起一门刚从藏经阁深处记下的,据说能激发潜能、强行冲关的偏门秘法。 灵力在体内疯狂奔涌,横冲直撞。剧烈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传来,李见欢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继续。等你突破进境了,还有谁敢轻视你,背弃你……” 心魔在识海中尖声狂笑,蛊惑着李见欢步步沉沦。 与此同时,藏经阁外的回廊之下,谢惟望着李见欢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玉微宁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袖角,低声道:“谢师弟,大师兄他……好像不高兴了。” 谢惟收回目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快得让人无法察觉。 他淡淡道:“无妨。回去吧。” 谢惟自初入宗门的时候,便听得弟子间传闻说,大师兄与玉师姐乃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日后定是要结为道侣的。 可谢惟听了这话,心中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谢惟也不知道那种莫名的,仿佛吃醋嫉妒一样的情绪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愿见他们两个人亲近。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去接近玉微宁,待她温柔亲善,玉微宁有任何问题他都抢在李见欢之前为她解决,以此减少她和李见欢的接触。 所以……他今日这么生气,是为了她吗? 谢惟望着廊外翻涌的云海,心中一阵怅然失落,良久,他转过身,雪衣拂过洁净无尘的地面,步履依旧平稳。 只是无人知晓,在谢惟宽大的雪白袖袍之下,他手指指节曾有那么一瞬间,微微收紧。 - 强行运转偏门秘法的后果,在次日清晨便显露无遗。 李见欢从昏沉的入定中醒来,只觉得周身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又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传来阵阵绵密而尖锐的痛楚。 喉头涌上一股腥血,李见欢将它用力咽下。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布满了血丝。 李见欢试着内视丹田,灵力非但没有增长,反而因为昨夜的强行冲撞而变得愈发紊乱,那层阻碍他进阶的无形壁垒,似乎更加坚不可摧。 失败。又一次彻底的失败。 “这是因为还不够……” 心魔的呓语在识海中盘旋不去。 李见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静室的门。外面天光已亮,柔和的光线照进院落,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他看着院中那株曾经与他气息相连、如今却显得有些萎靡的灵植,只觉得无比刺眼。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恭敬的问候声,是掌门座下的道童。 “大师兄,掌门真人有请,请你至飞霄殿议事。” 李见欢心头一紧,飞霄殿是白玉京商议要事之地,寻常弟子难得踏入。 掌门此时唤他,所为何事?莫非是察觉了他近日的异常,或是昨夜强行运功的动静被发现了? 李见欢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压住体内的不适,勉强维持着镇定,跟随道童前往飞霄殿。 殿内,掌门明光真人端坐于上首,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分坐两侧。 令李见欢有些讶然的是,谢惟也在。他就站在师尊青蘅真人下首不远的位置,身姿如雪松挺拔。 “弟子李见欢,拜见掌门、师尊,各位长老。”李见欢垂下眼,恭敬行礼。 明光真人的视线霎时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深邃而平和,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力量。李见欢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脊背微微发僵。 “见欢来了。”明光真人收回视线,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 “今日唤你与谢惟前来,是为了一事。” “北境鬼章谷近来有异动,疑有上古秘境即将现世。宗门需派遣得力弟子前往探查,查明虚实。” 李见欢的心猛地一跳。 鬼章谷的上古秘境?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寻常的功法已经无法让他进境,若能从秘境中获得功法传承,或是什么稀世的天材地宝,或许就能解决他目前的困境,也未可知。 李见欢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谢惟,却只看见对方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仿佛那并非什么惊天机缘,只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宗门任务。 明光真人继续道:“北境为魔族辖地,凶险非常,此次探查,需谨慎行事。谢惟修为已至化神,心性沉稳,可为此次任务的领队。” 他顿了顿,目光再度转向李见欢,“见欢,你虽……近来修炼偶有困顿,但经验丰富,对北境地形也较为熟悉。此次便由你从旁辅佐谢惟,一同前往,务必谨慎,以探查为主,不可贸然深入。” 辅佐谢惟? 不是共同探查,而是“辅佐”。 从前,无论多么要紧多么凶险,这种带队的事,毫无例外都要由他这个大师兄领去。 可如今,在掌门和各位长老的眼中,他李见欢已经沦落到了只能给谢惟当陪衬的地步了吗? 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让李见欢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李见欢死死攥紧袖中的手掌,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才能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弟子……领命。” 李见欢感觉到谢惟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依旧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李见欢觉得像是胜利者无声的得意与炫耀般,让他无比难堪。 “秘境之事,尚需时日准备,具体出发日期,待后续通知。你二人下去早做准备吧。”明光真人挥了挥手。 “是,掌门。”两人齐声应道,一前一后退出了飞霄殿。 - 殿外,日光灿若流金,云海翻腾。 李见欢快步向外走着,他只想赶紧离开身后那座大殿,离开那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李见欢无法忍受掌门那明显是将两人作比后,分出了强弱、先后的安排,更无法忍受竟要与谢惟一同外出执行任务。 要知道,这些年,但凡有谢惟在的地方,他可都主动绕得远远的。 “师兄。” 谢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冷如旧。 李见欢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声音带着压抑的冷硬:“说。” 谢惟走到李见欢身侧,与他并肩而立,望向远处的云海:“鬼章谷天候苦寒,妖兽横行,凶险未知,师兄近日……” 谢惟顿了顿,看着李见欢的侧脸,小心斟酌措辞道,“……气色不佳,还需多加休养调息才是,修炼上,不要太勉强自己。”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看似关切实则无比虚伪,像嘲讽一样的口吻。 李见欢猛地转头,死死盯住谢惟那双霜雪般冷亮的眼睛。 然后,李见欢嘴角缓慢地勾起一抹讥诮的笑:“谢惟,你到底在假惺惺什么?我们关系很好吗?” “说是关心,其实你不就是觉得我成了你的累赘,怕我拖累你的探查任务?你大可以直说啊,何必这么弯弯绕绕。” “你是不是忘了,”李见欢顿了顿,伸手轻轻捏住谢惟的下颔,“你也算是我养大的,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我不清楚吗?” 并非清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