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春望》 第1章 摄政王的笼中雀 沈言恢复意识时,第一个感觉是浑身无力,喉咙干涩。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雅精致的床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冷冽的檀木气息。记忆回笼——他死了,然后被一个自称系统的存在绑定,丢进了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宿主生命体征稳定,记忆传输完成。”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任务启动:扮演体弱多病的王爷燕瑾,推动摄政王燕凛与命定之女林舒语相遇相爱,并在最终接过燕凛的权柄,稳定朝纲。” 沈言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荒谬感。他生前是个理智至上的分析师,猝死在某个深夜加班后,再醒来就成了这个任务者。他对什么命定之女、权谋争斗毫无兴趣,只想……活下去,或许还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系统080,任务失败或违规的惩罚是什么?” “电击,严重者,抹杀。” 沈言心底一沉。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皇兄,你醒了?”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沈言循声望去,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男人,身形挺拔高大,穿着玄色绣金蟒袍,墨发玉冠,面容俊美得极具冲击力。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如同寒潭,看似平静,却仿佛能洞察人心。 这就是本世界的核心人物,摄政王燕凛,他名义上的“孪生弟弟”。 沈言迅速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情绪,按照系统灌输的“燕瑾”人设,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依赖:“皇兄……” 燕凛迈步走近,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在床沿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向沈言的额头。 微凉的手指触及皮肤,沈言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强迫自己放松。他能感觉到对方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热度退了。”燕凛收回手,语气平淡,“太医说你是忧思过度,加上染了风寒。何事让你如此忧心?” 沈言内心警铃大作。燕凛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带着试探。真正的燕瑾心思单纯,被燕凛保护得很好,哪来的“忧思”? 他不能露馅。 沈言抬起眼,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燕瑾那清澈又带着点怯意的眼神,小声说:“梦见……梦见皇兄不要我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梦见了很多……坏人。” 这话半真半假,符合燕瑾的心性,也隐晦地指向了可能的朝堂风波。 燕凛深邃的眸子盯着他看了片刻,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内里的灵魂。沈言维持着表情,手心却微微沁出了汗。 半晌,燕凛似乎才满意,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本王不会不要你。” 他的动作带着亲昵,语气却依旧听不出太多温度。 沈言垂下头,乖巧应声:“嗯。” 内心却在冷静分析:燕凛对燕瑾的保护欲很强,但这份保护里掺杂着绝对的掌控。这个男人,危险程度极高。 接下来的几日,沈言谨言慎行,努力扮演着一个安静、柔弱、依赖兄长的病弱王爷。他尽量减少与燕凛的独处,因为每次靠近,那种无形的压力和燕凛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兄弟界限的审视,都让他神经紧绷。 系统080偶尔会提醒他维持人设,比如当他思考朝局下意识蹙眉时,或者对燕凛过于明显的示好表现出本能回避时。 “宿主,燕瑾对燕凛是全然的信任与依赖,你的反应过于疏离。” 沈言在内心回应:“我知道。但燕凛不是傻子,过度依赖反而显得刻意。真正的伪装,是七分真,三分恰到好处的‘本能’。” 他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既能完成任务,又能在这个危险的男人眼皮底下保全自己。 这日,宫中设宴。按照剧情,这是燕凛与林舒语初次相遇的重要节点。 沈言坐在燕凛下首的位置,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看到了林舒语,确实是一位气质清雅、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他只需按照系统提示,在合适的时机,以一个“不谙世事”的王爷身份,对林小姐表现出一点好奇和善意即可。 然而,变故突生。 酒至半酣,乐声激昂处,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暗处袭出,直冲御座! “有刺客!护驾!” 殿内瞬间大乱,杯盘碎裂声、惊叫声、兵刃交击声响成一片。沈言心脏猛地收缩,他下意识地想要寻找掩体或反击的角度——这是他作为前分析师在危机培训中的本能。 但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猛地拽倒,天旋地转间,他被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紧紧护住,按在了身下。 是燕凛。 浓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龙涎香瞬间包裹了他。燕凛的手臂铁箍般环住他的腰背,将他整个圈禁在怀抱与地面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嗖!”一支冷箭擦着燕凛的后背掠过,深深钉入旁边的立柱。 沈言能清晰地感觉到燕凛胸腔的震动,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甚至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瞬间的紧绷。这个怀抱充满了保护意味,却也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沈言僵住了。 不是因为他颜控发作——虽然他承认燕凛的容貌身材堪称完美。而是因为,这种完全失去掌控、性命攸关系于他人一念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同时,一种陌生的、被如此强悍力量严密守护所带来的微妙战栗感,不受控制地窜上脊椎。 “检测到宿主生理指标异常波动。”080的警告声响起。 沈言在内心冷斥:“闭嘴!” 他努力平复呼吸,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 动乱很快被镇压。燕凛起身,依旧将他半护在怀里,低头检查:“受伤没有?” 沈言抬头,对上燕凛深沉的目光。那眼神里有关切,但更深层的是某种翻涌的、他看不懂的暗流。他摇了摇头,想挣脱开这个过于紧密的怀抱,却发现燕凛的手臂纹丝不动。 燕凛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忽然抬手,指腹轻轻擦过他的下唇。 动作很轻,带着薄茧的指尖摩擦过敏感的唇瓣,激起一阵细微的麻痒。 “沾了血渍。”燕凛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沈言瞳孔微缩。那根本不是他的血。是刚才混乱中,溅到燕凛手上,又被他抹到自己唇上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底发寒。这是一种标记,还是一种警告? 他看着燕凛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危险。极度危险。 沈言垂下眼,掩去所有情绪,只低低说了声:“谢谢皇兄。” 内心却已筑起更高的防线。这个男人,不仅权势滔天,心思更是深沉难测。所谓的“强制爱”,恐怕不是简单的强取豪夺,而是更复杂、更致命的纠缠。 他必须更加小心。任务要完成,但他绝不甘心只做一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笼中雀。 回府的马车上,沈言靠在车壁,闭目养神。 系统080再次开口:“宿主,你刚才对任务对象的排斥反应过于明显,这不符合人设。” 沈言在脑海中冷静回应:“080,你有没有想过,燕凛那样的人,会爱上一个真正毫无灵魂、只会依附他的傀儡吗?” 080沉默片刻:“系统数据库显示,目标人物偏好纯净、依赖型人格。” “那是表象。”沈言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真正感兴趣的,或许是藏在纯净表象下的,不那么听话的灵魂。” “这只是你的猜测,风险过高。” “那就赌一把。”沈言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轻声道,“毕竟,完成任务活下去,和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活下去,我两个都想要。” 而他清楚,在燕凛这样的男人身边,一味顺从,只会被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他必须展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能挑起对方兴趣,又不至于触怒对方的“棱角”。 这场戏,他必须演好。 第2章 暗涌 遇刺风波后,燕凛对沈言的看管明显严密了许多。 王府内外增派了护卫,沈言每日的行程,事无巨细都会呈报到燕凛的书案上。美其名曰保护,实则与软禁无异。 沈言对此并无意外。燕凛若是毫无反应,那才奇怪。他依旧扮演着那个安静、偶尔会因为被拘在府中而流露出些许闷闷不乐的“燕瑾”。 “系统,调取燕凛与林舒语的当前关系进度。” “目标人物燕凛与关键人物林舒语目前关系:相识。好感度:15(基于欣赏其才学与品性)。” 进度缓慢。沈言并不急躁,按照原著,两人的感情升温需要契机,而他的任务是在关键时刻推波助澜,而非拔苗助长。 他现在更需要应对的,是眼前这位心思难测的“皇兄”。 这日午后,燕凛难得闲暇,来到沈言居住的“瑾园”。他挥退下人,独自步入内室时,沈言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手中还虚虚握着一卷看到一半的诗集。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长睫低垂,呼吸清浅,看上去脆弱又无害。 燕凛放轻脚步走近,目光掠过他微蹙的眉心,落在微微敞开的领口处,那里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他的眼神暗了暗,伸手,似乎想替他拉拢衣襟。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衣料的瞬间,沈言“恰好”醒了过来。 他像是受惊般猛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燕凛,瞳孔微缩,身体下意识向后靠了靠,随即才像是反应过来,低唤一声:“皇兄?” 那一瞬间的警惕和回避,虽然极快地被掩饰下去,却依旧落入了燕凛眼中。 燕凛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负于身后。他语气平淡:“吵醒你了?” “没有,”沈言坐直身体,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情绪,“本就睡得浅。” “在看什么?”燕凛的目光落在他手边的诗集上。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沈言将诗集递过去。 燕凛接过,随手翻了几页,正是林舒语前几日在一场诗会上名声大噪的那几首。他状似无意地点评:“林尚书家的千金,确有几分诗才。” 沈言心头一动。来了。 他按照预设的剧本,抬起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纯真:“皇兄也觉得林小姐的诗好吗?我看了也觉得很好,比宫里那些学士做的还有趣些。”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什么,补充道,“那日宫宴上远远瞧见,林小姐人也长得好看,像画里的人似的。”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个不谙世事、单纯欣赏美好事物的少年王爷。 燕凛翻动书页的手指停了下来,抬眸看他,眼神深邃难辨:“哦?瑾儿对她印象颇佳?” “只是觉得……她和宫里那些人不太一样。”沈言斟酌着用词,小心地释放着引导的信号,“皇兄平日操劳,若是能多与这般清雅有趣的人说说话,或许能松快些。” 这话既符合燕瑾关心兄长的人设,又隐晦地暗示了林舒语的特别。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燕凛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如同实质,缓慢地刮过沈言的皮肤,让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在加速。 半晌,燕凛忽然轻笑一声,合上诗集,放回榻上。他俯身,双手撑在沈言身体两侧的榻沿,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瑾儿如今,”燕凛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玩味,“倒是学会关心人了,还懂得为皇兄物色解语花了?”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几乎交缠。沈言能清晰地看到燕凛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心脏猛地一沉。不对,燕凛的反应不对。没有对林舒语产生更多兴趣,反而将焦点集中在了他的“变化”上。 “我……”沈言稳住心神,脸上适时地浮现一层薄红,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般有些羞窘,又带着点被误解的委屈,“我只是希望皇兄高兴。皇兄若是不喜,我以后不提便是。” 他偏过头,避开燕凛的直视,露出线条优美的侧颈,一副赌气又不敢明说的模样。 燕凛盯着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泛红的耳尖,眸色更深。他没有退开,反而靠得更近,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 “皇兄的高兴……很重要?” 沈言身体僵硬,指尖深深掐入掌心。080的警告声在脑中细微地嗡鸣,提醒他生理数据的异常。 “自然……重要。”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燕凛似乎满意了,终于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林小姐确实不错。”燕凛语气恢复如常,仿佛刚才的逼问从未发生,“过几日太后宫中设赏花宴,你随我同去,届时可以与她多说几句话。” “是,皇兄。”沈言低眉顺目地应下。 燕凛又看了他片刻,才转身离去。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沈言才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后背竟已惊出一层薄汗。 “系统,分析燕凛刚才的行为动机。” “数据不足,无法精确分析。疑似对宿主超出设定的‘引导行为’产生警觉,或是对宿主本身关注度提升。” 沈言靠在榻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低估了燕凛的敏锐。这个男人像一头蛰伏的猛兽,任何一丝不属于“燕瑾”的气息,都可能引起他的警觉和探究。 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燕凛要撕破那层兄弟和睦的伪装。 “强制爱……”沈言在心底咀嚼着这三个字,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这个世界的任务,远比他想象的更凶险。燕凛对他的“兴趣”,似乎正朝着一个危险且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而他,必须在被这危险的漩涡彻底吞噬之前,找到破局之法,完成那该死的任务。 赏花宴,看来不会太平静了。 第3章 赏花宴上 太后宫中的赏花宴,设在御花园最好的光景处——揽月轩。 轩外遍植奇花异草,此时春末夏初,牡丹芍药争相斗艳,姚黄魏紫,粉白黛绿,织就一片绚烂云锦。轩内则布置得清雅别致,冰绡为帘,白玉为阶,角落里置着冰鉴,丝丝凉气驱散了午后的微燥。 沈言随着燕凛步入轩中时,原本细碎的谈笑声霎时一静。 几乎所有目光都汇聚了过来。敬畏的、探究的、好奇的,更多的是落在燕凛身上,但亦有相当一部分,悄悄地、带着些许怜悯或审视地,掠过了他身边苍白瘦弱的“瑾王爷”。 沈言垂着眼睫,刻意落后燕凛半步,将自己缩在对方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里,扮演着那个不习惯人多的、怯生生的病弱王爷。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并不疼,却让人极不舒服。 燕凛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适,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深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沈言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微微抬起头,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像一只被迫展示在众人面前的精致瓷器。 “摄政王到——瑾王爷到——”内侍尖细的唱喏声打破了寂静。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燕凛只略一颔首,便带着沈言径直走向主位之下最尊贵的那一席。太后尚未驾临,场间便以燕凛为尊。 落座时,燕凛的手极其自然地在他肘部轻轻托了一下,看似是照顾他“体弱”,但那瞬间的触碰,指尖透过薄薄的夏衣传递过来的温度与力道,却让沈言脊背微微一僵。他飞快地瞥了燕凛一眼,对方却已安然坐下,目光平淡地扫过全场,仿佛刚才只是无意之举。 沈言垂下眼,心中警铃微作。燕凛这些看似不经意的触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带有某种刻意的意味。他是在试探什么?还是在宣告什么? “系统,”他在脑海中呼唤,“记录燕凛所有非常规肢体接触的频率和情境。” “已记录。数据分析显示,接触频率在遇刺事件后显著提升,多发生于公共场合及宿主表现出回避倾向时。” 沈言默然。果然。燕凛在用人前这种“兄弟情深”的表演,一步步模糊着界限,同时也是一种无声的警告——他无所顾忌,而“燕瑾”无处可逃。 他必须更加小心。 思绪纷乱间,一阵轻微的香风拂过。沈言抬眼,看见一位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少女,在宫女的引导下,正走向他们斜对面不远处的一个空位。 是林舒语。 她今日打扮得素雅,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越发衬得面容清丽,气质出尘。她步履从容,对着投来的各色目光,只微微颔首,既不显得高傲,也不过分谦卑,恰到好处地保持着尚书千金的仪态。 沈言注意到,在她经过他们这一席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掠过高踞主位的燕凛,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有敬畏,或许,还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属于少女的仰慕?随即,她便垂下眼,安静地入了座。 很好。沈言在心中暗道。林舒语对燕凛并非无动于衷,这为后续的剧情发展奠定了基础。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创造一个合适的契机,让这两条原本平行的线,产生一次有效的交集。 他正思忖着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开口,身旁的燕凛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燕凛端起了面前的青玉茶盏,指腹缓缓摩挲着杯壁上冰凉的缠枝莲纹,目光似乎落在轩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牡丹上,语气平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临近几席的人听清: “听闻林尚书家的千金,不仅诗才敏捷,于丹青一道也颇有心得?” 这话问得突兀,却又合情合理。毕竟林舒语的诗画才名,近日在京中贵族圈子里流传甚广。 一时间,附近几桌的窃窃私语声都低了下去,所有人的视线,明里暗里,都在燕凛和林舒语之间逡巡。 林舒语显然没料到燕凛会突然当众问及自己,握着团扇的指尖微微收紧,脸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她起身,敛衽一礼,声音清越如玉磬:“王爷谬赞。小女子不过闲暇时信笔涂鸦,不敢当‘心得’二字。” 姿态不卑不亢,回答得体。 燕凛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言,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随口一问。 然而,沈言的心却沉了下去。 不对。 燕凛此举,看似是给了林舒语一个在众人面前展示才名的机会,符合“摄政王赏识才女”的套路。但以燕凛的性格,他若真对某人某事感兴趣,绝不会用这种近乎“捧杀”的方式,将对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 他更像是在……钓鱼。 用林舒语这块香饵,想钓的,却是自己这条藏在“燕瑾”皮囊下的鱼。 沈言几乎能感觉到,燕凛那看似落在白牡丹上的目光,余光正牢牢地锁着自己,观察着自己最细微的反应。 他不能动。不能表现出任何对林舒语的特殊关注,更不能流露出任何推动剧情的目的性。 他只能继续扮演那个对周遭暗流一无所知的、单纯的弟弟。 于是,沈言适时地抬起眼,看向林舒语的方向,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也被勾起了兴趣,小声对燕凛说:“皇兄,林小姐还会画画吗?真厉害。” 他的语气里,只有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欣赏,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刻意引导。 燕凛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很深,像是要透过他清澈的眼眸,看到更深的地方去。沈言维持着脸上天真懵懂的表情,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以示不解。 片刻,燕凛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转回头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未置一词。 沈言心底却丝毫不敢放松。燕凛没有接话,本身就是一种反应。他就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手,极有耐心地布下陷阱,等待猎物自己露出破绽。 这时,太后驾到。众人起身迎驾,一番繁琐的礼仪之后,赏花宴才算正式开始。 丝竹声起,宫娥穿梭,奉上精致的茶点和时令瓜果。气氛重新变得活络起来,只是那暗涌的波涛,并未平息。 按照流程,接下来便是各位公子小姐展示才艺,或是投壶、射覆等雅戏。 沈言安静地坐在燕凛身边,小口吃着宫女剥好的荔枝,甜腻的汁水在口中化开,他却品不出什么滋味。他在等待,等待一个能让他“自然”介入的时机。 机会很快来了。 一位宗室子弟在投壶游戏中拔得头筹,兴致高昂,便提议以今日园中景致为题,联诗助兴。此议得到了不少年轻子弟的响应。 联诗的顺序,由击鼓传花决定。 几轮下来,花球落在了一位翰林院编修之女手中,她以芍药为题,作了一首中规中矩的七绝。接下来,花球在鼓声中传递,经过林舒语面前时,鼓声恰好停了。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期待。毕竟,林小姐的诗才,是连摄政王都“认可”的。 林舒语起身,略一沉吟,目光扫过轩外一池碧水,池中睡莲初绽,便有清泉般的诗句流淌而出:“莲叶田田擎翠盖,藕花初绽晕红潮。微波不惊游鱼梦,偶有蜻蜓立小梢。” 诗句清新灵动,画面感极强,顿时引来一片低声赞叹。 “好一个‘微波不惊游鱼梦’!意境悠远,林小姐果然才思不凡!”之前提议联诗的宗室子弟率先拊掌称赞。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沈言知道,时机到了。 他放下手中的荔枝,轻轻拉了拉燕凛的衣袖,仰起脸,眼中闪烁着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光彩,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人听见:“皇兄,林小姐的诗真好,像……像能把画儿听到一样。”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形容,最终找到了一个自认为贴切的词,“比画儿还好看!” 这话说得稚气,甚至有些不通文墨,完全符合“燕瑾”不学无术、只凭直觉感受的形象。 他成功地扮演了一个被才华吸引的、单纯的欣赏者。 然而,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感觉到身侧的燕凛,周身的气息几不可察地冷了一分。 那只原本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一下。 沈言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说错什么了? 他自认这句话毫无破绽,完全是“燕瑾”该有的反应。 燕凛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场中正谦逊回礼的林舒语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瑾儿喜欢她的诗?” “喜欢啊。”沈言努力维持着语调的轻快,“听着舒服。” 燕凛终于转过头,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深邃难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让沈言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既然瑾儿喜欢,”燕凛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晰地传入沈言耳中,也足以让邻近几席的人听清,“那便请林小姐,将方才那首诗,现场誊录一份,回头送入王府,让瑾儿慢慢品味。” 此言一出,不仅沈言愣住了,连刚刚坐下、脸上还带着得体微笑的林舒语,笑容也瞬间僵住。 现场誊录诗作,赠予王爷……这其中的意味,可就深长了。这绝非简单的赏识,更像是一种……恩宠,或者说,是一种将她与瑾王府捆绑在一起的暗示。 众人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在林舒语和沈言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探究与揣测。 沈言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燕凛他……他根本不是顺着自己的“引导”去关注林舒语!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将林舒语变成一件“礼物”,一件用来安抚或者说试探他“弟弟”的礼物! 他把自己,也把林舒语,都放在了火上烤! “皇兄……”沈言下意识地想开口拒绝。 燕凛却已转回头,不再看他,只淡淡吩咐身后的内侍:“去为林小姐准备笔墨。” 命令已下,不容置疑。 林舒语脸色微白,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缓缓起身,走向早已备好的书案。她执笔的手,似乎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沈言坐在那里,看着林舒语被迫在宣纸上写下那首清丽的诗,看着她强作镇定的侧脸,只觉得口中荔枝的甜味,早已化为一片苦涩。 他失算了。 他以为自己在引导剧情,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燕凛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燕凛看穿了他对林舒语的“关注”,并以一种极其霸道且羞辱人的方式,将这份“关注”摆到了台面上。 这不是他想要的推动剧情。这完全偏离了轨道! 赏花宴还在继续,丝竹依旧,笑语依然。 但沈言却觉得,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冰冷而粘稠,将他紧紧包裹。 他偷偷抬眼,看向身侧的燕凛。 燕凛正姿态闲适地欣赏着轩外的景色,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绷紧,似乎心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沈言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这场戏,他好像……演砸了。 第4章 赏花宴下 揽月轩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舒语身上,看着她在那方紫檀木嵌螺钿的书案后缓缓坐下。宫女早已研好了墨,铺开了上好的洒金宣纸。她执起笔,指尖的微颤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言感到喉咙发紧,方才吃下的荔枝甜腻地堵在胸口,几乎让他作呕。他看着林舒语低垂的、竭力维持镇定的侧脸,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和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本想助她,却反而将她推入了更尴尬、更引人揣测的境地。 燕凛这一手,堪称诛心。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林舒语的诗才变成了取悦瑾王的玩意儿,将她尚书府千金的脸面踩在了脚下,更是将他沈言那点试图“引导”的小心思,**裸地摊开,并狠狠碾碎。 “系统,”沈言在脑中默问,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林舒语对燕凛的好感度,变化了吗?” “关键人物林舒语对目标人物燕凛的好感度波动中……当前数值:10(基于畏惧与屈辱感,好感度下降)。” 果然。沈言闭了闭眼。他不仅没推动剧情,反而造成了反效果。燕凛用行动告诉他,在这个世界里,所谓的“剧情”和“任务”,在他绝对的权力面前,不堪一击。 林舒语终于落笔了。她写得很快,几乎是一气呵成,字迹依旧清秀,却失了那份从容的风骨,带着一丝仓促和隐忍。写罢,她放下笔,起身,将诗笺交给候在一旁的内侍,然后对着燕凛和沈言的方向,深深一福,声音低哑:“王爷,诗已誊录完毕。”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沈言一眼。 内侍捧着那页薄薄的纸,如同捧着一块烙铁,快步走到沈言席前,躬身呈上。 所有人的目光又随之移到了沈言身上。 沈言看着那页诗笺,感觉它像有千斤重。他不能拒绝,拒绝就是当众打燕凛的脸,后果更不堪设想。他只能伸出手,指尖微凉地接过。 “谢……谢皇兄。”他低声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将那页纸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不是诗,而是他的判决书。 燕凛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抬手,示意赏花宴继续。丝竹声再起,却再也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诡异气氛。之后的才艺展示和游戏,都显得有些索然无味,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赏识”的就是自己。 沈言如坐针毡,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能感觉到燕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探究和逼视,反而变得……平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愉悦的意味。仿佛看着一只被剪断了羽翼、终于安分待在笼中的金丝雀。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面露倦色,示意宴席可散。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告退。 沈言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瑾儿。”燕凛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沈言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 燕凛已经走到他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半圈在怀里,带着他往外走。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亲密,充满了占有和宣告的意味。 “身子弱,走慢些。”燕凛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沈言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任由他揽着,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揽月轩,走出御花园。 回王府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车厢宽敞奢华,铺着厚厚的软垫,角落里固定着小小的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意。沈言紧靠着车窗坐着,尽量拉开与燕凛的距离,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一言不发。 燕凛也没有说话。他靠在另一侧的软垫上,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节奏平稳,看不出喜怒。 但沈言能感觉到,一种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 终于,马车在瑾王府门前停下。燕凛率先下车,依旧伸手,不容拒绝地将沈言扶了下来,然后一路揽着他的肩,穿过垂花门,走过抄手游廊,径直往沈言居住的瑾园走去。 王府的下人们见到这一幕,纷纷低头垂目,屏息静气,不敢多看一眼。 直到踏入瑾园的内室,燕凛才松开手。 “都退下。”他淡淡吩咐。 侍立在屋内的丫鬟内侍如蒙大赦,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药香和檀香,此刻却让人感到窒息。 沈言站在原地,垂着眼,看着自己鞋尖上精致的绣纹,等待着审判。 燕凛没有立刻发作。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沈言,看着窗外庭院中的一丛翠竹,声音平静无波:“今日,玩得可还开心?” 沈言抿了抿唇,低声道:“……开心。” “哦?”燕凛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我看未必。”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 “瑾儿似乎,对那位林小姐,格外上心?”他在沈言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言心脏猛地一跳,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皇兄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她的诗好听。” “是吗?”燕凛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只是觉得诗好听,便一再地在皇兄面前提及?只是觉得诗好听,便眼巴巴地看着她,为她求一份墨宝?”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里的压迫感却层层递进。 “我没有……”沈言试图辩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知道自己的表演在燕凛眼中漏洞百出,任何苍白的解释都显得可笑。 “没有什么?”燕凛打断他,伸手,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狎昵,“没有试图,将皇兄推给旁人?” 他的指尖缓缓下滑,掠过沈言的下颌,停留在那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并没有用力,却带着一种随时可以扼断他呼吸的威胁。 沈言浑身汗毛倒竖,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挣脱了那只手,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尖锐:“皇兄!我们是兄弟!” 这句话脱口而出,像是最后的壁垒。 燕凛的手顿在半空,他看着沈言眼中清晰的恐惧和抗拒,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里面翻涌的暗流终于冲破了平静的表象。 “兄弟?”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他猛地逼近,一把扣住沈言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他狠狠拽向自己。 “啊!”沈言猝不及防,撞进他坚硬的胸膛,疼得闷哼一声。 “瑾儿,”燕凛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温热的呼吸交织,声音却冷得如同寒冰,“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是谁吗?” 沈言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不是燕瑾? 什么时候知道的?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 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燕凛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满意。他另一只手抬起,用力捏住沈言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 “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燕凛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沈言的心上,“既然占了他的身子,成了我燕凛的‘弟弟’,那就乖乖做好你的本分。” 他的拇指用力摩挲着沈言的下唇,那力道带着惩罚的意味,让沈言感到一阵刺痛。 “你的眼里,只能看着我。” “你的心思,只能放在我身上。” “若再让我发现,你试图将我推给任何人……” 燕凛的眸色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沈言看不懂的、浓烈到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我不介意,用我的方式,让你彻底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低头,狠狠攫取了沈言的唇。 那不是亲吻,更像是野兽的撕咬和掠夺,带着惩罚和宣告的意味,不容拒绝,霸道至极。 “唔……!”沈言瞪大了眼睛,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崩塌了。他拼命挣扎,手腕却被死死扣住,下巴被捏得生疼,所有的反抗在燕凛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徒劳。 080的警告声尖锐地响起,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电击感窜过四肢百骸,疼得他瞬间脱力,眼前阵阵发黑。 生理的疼痛和心理的屈辱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言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燕凛终于放开了他。 沈言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全靠燕凛抓着他手腕的力量支撑着。他剧烈地喘息着,嘴唇红肿,带着细微的破口,渗出血丝,眼神涣散,充满了惊惧和茫然。 燕凛看着他这副被彻底摧毁了防线的脆弱模样,眼底的疯狂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晦暗的满足。他松开捏着沈言下巴的手,指腹轻轻擦过他唇角的血渍,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记住我的话了吗?瑾儿。”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令人胆寒。 沈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机械地点了点头。 燕凛似乎终于满意了。他松开扣住他手腕的手,任由沈言脱力地后退几步,扶住旁边的桌案才勉强站稳。 “好好休息。”燕凛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襟,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野兽只是沈言的幻觉。 他深深地看了沈言一眼,转身,打开房门,大步离去。 房门被轻轻合上。 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沈言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他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凉的触感从地面传来,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寒意。 他抬手,碰了碰刺痛的嘴唇,指尖沾染上一抹鲜红。 看着那抹血色,沈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任务?剧情?撮合燕凛和林舒语? 在燕凛绝对的力量和洞察一切的掌控欲面前,这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不是在演戏,他是在求生。 而那个他以为可以凭借智慧和演技周旋的男人,早已张开了网,等着他自投罗网。 现在,网已收紧。 他该怎么办? 第5章 余烬与星火 燕凛离开后,瑾园陷入了死寂。 沈言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如墨般浸染了窗纸,室内的景物渐渐模糊成一片暗影。四肢百骸残留着电击的麻痹感和被粗暴对待的钝痛,嘴唇上的伤口结了一层薄痂,每一次轻微的牵动都带来清晰的刺痛。 这痛楚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那不是亲吻,是烙印。是燕凛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在他身上打下的标记,宣告着所有权,也碾碎了他所有试图周旋和伪装的幻想。 “系统,”他在脑海中唤道,声音嘶哑干涩,“刚才的接触……” “警告:宿主与任务对象发生严重违规接触。三级电击惩罚已执行。再次违规将触发更高级别惩罚,直至抹杀。” 冰冷的电子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锤子,将现实的残酷更深刻地凿进他的认知里。系统和燕凛,一个用规则,一个用强权,将他困在了这座无形的囚笼里。 他扶着桌案,艰难地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稳。他走到窗边的铜盆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看向水中模糊的倒影。 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红肿,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悸。这副模样,狼狈又脆弱。 他掬起一捧冷水,猛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混同着未干的冷汗,滴落在衣襟上。 不能就这样认输。 燕凛看穿了他的伪装,甚至可能已经察觉他并非真正的燕瑾。这很糟糕,几乎是绝境。但燕凛没有立刻杀了他,反而用这种“惩罚”的方式留着他,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对“燕瑾”,或者说,对他这个占据了燕瑾身体的灵魂,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这种兴趣是危险的,但也是他目前唯一的生机。 他必须重新评估局势,调整策略。 之前的他,太执着于“任务”,试图机械地推动所谓的“剧情”,却忽略了燕凛这个最大的变数和威胁。现在,剧情已经偏离,燕凛对他的占有欲成了主导力量。 那么,他的目标就不能再是简单地撮合燕凛和林舒语。而是要在系统和燕凛的双重夹缝中,找到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或许……他可以利用燕凛的这份“兴趣”。 既然燕凛不允许他将目光投向别人,不允许他“推拒”,那他是否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的“顺从”? 不是之前那种浮于表面的、扮演柔弱弟弟的顺从,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钩子的顺从。他要让燕凛觉得,他是有趣的,是值得花费心思去“驯服”的,但同时,又是难以彻底掌控的。 他需要让燕凛沉浸在这场“驯服”的游戏里,从而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 这很危险,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但他别无选择。 “来人。”沈言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沙哑和疲惫。 守在外面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点亮了室内的灯烛。跳跃的烛光驱散了黑暗,也映亮了沈言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备水,本王要沐浴。”他吩咐道,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王爷。”侍女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准备。 热水很快备好,氤氲的热气弥漫在净房里。沈言褪下衣衫,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水流包裹着身体,舒缓着肌肉的僵硬和不适。 他闭着眼,靠在桶壁上,脑海中飞速盘算着。 燕凛今日的举动,虽然粗暴,却也透露了许多信息。首先,他极其厌恶自己试图将他“推给旁人”的行为,这触犯了他的逆鳞。其次,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强烈到近乎病态,这种占有欲似乎并不仅仅源于“兄弟”关系,更像是一种对“所有物”的偏执。 最后,他拥有绝对的力量和权势,可以轻易地粉碎自己的任何反抗和算计。 那么,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 一味地强硬反抗,只会激怒燕凛,招致更严厉的惩罚和禁锢,甚至可能真的被“抹杀”。而彻底地屈服,失去自我,成为燕凛掌中完全顺从的玩物,那与“抹杀”也无异。 他需要在顺从与反抗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要让燕凛感觉到,他在试图顺从,却又因为某种内在的“本性”而无法完全做到。他要保留一丝棱角,一丝不易驯服的野性,让燕凛觉得“驯服”他是一件有挑战性、值得投入精力的事情。 同时,他也不能完全放弃“任务”。系统依旧高悬在头顶,他需要寻找机会,以更隐蔽、更符合燕凛逻辑的方式,去“修正”剧情。比如,让林舒语以另一种方式,进入燕凛的视野,或者,找到其他完成任务的替代方案。 这需要极高的演技和对人心精准的把握。 沈言深吸一口气,将脸埋入水中,直到肺部的空气耗尽,才猛地抬起头,水花四溅。 他抹去脸上的水珠,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迎上去。 这场戏,还要继续演下去。只是剧本,要由他来重新撰写了。 沐浴完毕,沈言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月白寝衣。侍女送来晚膳,他勉强用了些,便挥手让人撤下。 夜深了。 他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燕凛逼近的脸,冰冷的眼神,霸道的掠夺,还有那强烈的、令人窒息的男性气息……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驱散这些影像。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侍女的。 那脚步声沉稳、熟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沈言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狂跳起来。 是燕凛。 他来了。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 难道…… 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室,带进一丝夜晚的凉意和熟悉的龙涎香气。 燕凛没有点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走到了床前。 沈言紧闭着眼,放缓呼吸,假装已经熟睡。他能感觉到燕凛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缓慢地扫过他的脸,他的脖颈,他蜷缩的身体。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沈言一动不敢动,全身的感官却都提升到了极致。 燕凛在床前站了许久,久到沈言几乎要维持不住平稳的呼吸。 然后,他感觉到床沿微微下陷。 燕凛坐了下来。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额头,动作竟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 “还在烧吗?”燕凛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言心中愕然。他在……关心自己的身体? 那只手在他额头停留片刻,似乎确认了温度正常,便缓缓下滑,极轻地拂开他颊边散落的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耳廓。 沈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身体本能的战栗。 燕凛的手指最终停留在他红肿的唇瓣上,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个细小的伤口。 “疼吗?”他又低声问,像是在问沈言,又像是在问自己。 沈言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沉沉睡去。 燕凛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停留在他的唇上,目光幽深地凝视着他的睡颜。 月光如水,勾勒出燕凛冷硬的侧脸轮廓,此刻却仿佛柔和了几分。他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势也收敛了许多,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专注”的气息。 这种沉默的、近乎温柔的注视,比白天的狂暴更让沈言感到心惊肉跳。 他不知道燕凛到底想做什么。这种反复无常,这种在暴戾与诡异温柔之间的切换,让他完全无法捉摸。 不知过了多久,燕凛终于收回了手。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靠近沈言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危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好睡。” “别再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 “你逃不掉。” 说完,他直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确认他真的走了,沈言才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息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燕凛指尖的触感和温度。 逃不掉…… 是啊,他早就无处可逃了。 但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沈言翻过身,面向墙壁,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燕凛,我们之间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6章 新剧本 接下来的几日,瑾园风平浪静。 燕凛没有再出现,但沈言能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掌控。每日的饮食、用药,甚至他翻阅的书籍,都经过精心的筛选和安排。下人们更加沉默,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窥探。 沈言不动声色。 他按时服药,在园中散步,偶尔坐在窗边看书,神情恬淡,仿佛那日赏花宴的风波与夜晚的惊魂从未发生。只是他比以往更加沉默,眼神时常落在虚空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挥之不去的忧郁。 他在等。 等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等一个能让他开始表演新剧本的舞台。 机会在一个午后悄然来临。 燕凛身边最得用的内侍常安亲自来到了瑾园,恭敬地传达口谕:摄政王请瑾王爷过府一叙。 该来的总会来。沈言放下手中的书卷,心中并无波澜,只有一种“终于开始了”的尘埃落定感。 他仔细地换了一身天水碧的常服,颜色清浅,更衬得他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临出门前,他对着铜镜调整了一下表情,确保那上面只有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不安的顺从。 踏入燕凛所在的书房“凛渊阁”时,沈言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这里与他那个布置得精致却难掩病气的瑾园截然不同。房间开阔,陈设简洁而冷硬。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公文堆积如山,两侧墙壁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类典籍和卷宗。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一种独特的、属于燕凛的冷冽气息。 燕凛正坐在书案后批阅奏章,闻声抬起头。 他今日穿着玄色暗纹锦袍,玉冠束发,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鹰。仅仅是坐在那里,就自带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 沈言垂下眼睫,缓步上前,在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依着规矩行礼:“皇兄。”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像是受惊的雀鸟。 燕凛放下朱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缓慢地审视着。那目光不像那晚带着诡异的温柔,而是恢复了惯常的、极具穿透力的冰冷。 “身子可好些了?”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怒意。 “劳皇兄挂心,已无大碍。”沈言低声回答,依旧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绣着云纹的鞋尖上。 “抬起头来。” 沈言依言抬头,却不敢与他对视,眼神飘忽着,最终落在书案一角的那方歙砚上,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回避。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燕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令人心慌的笃笃声。 “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他问。 沈言抿了抿唇,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声音更低了几分:“臣弟……不知。” “不知?”燕凛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还是在跟皇兄装糊涂?” 沈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沉默着,没有回答。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也是一种试探。 果然,燕凛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径自说了下去:“三日后,北狄使团入京。宫中设宴款待,你随我一同出席。” 北狄使团? 沈言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新的变量,原著剧情中似乎并未着重提及,或者说,尚未发展到相关情节。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离开王府、进入更复杂局面的机会。 他必须抓住。 但他不能表现得急切。 他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些许畏惧和迟疑:“皇兄,臣弟……臣弟体弱,只怕……只怕届时失仪,有损天朝颜面。” “有我在,你怕什么?”燕凛的声音冷了几分,“还是说,你不想去?”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压迫。 沈言立刻摇头,像是被吓到了,急忙解释:“不,臣弟不敢!臣弟只是……只是……”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颓然地低下头,小声道,“臣弟听皇兄的安排。” 他表现出的是畏惧强权的顺从,而非心甘情愿的陪伴。 燕凛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过来。” 沈言心脏一缩,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缓步走到书案前。 燕凛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沈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强行克制住了。 燕凛伸出手,指尖挑起他的一缕垂在肩头的发丝,在指间漫不经心地缠绕把玩。这个动作带着狎昵,也带着审视。 “瑾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那日皇兄的话,你可还记得?” 沈言的身体僵硬,低垂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唇上那道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细小伤痕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记得。”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记得便好。”燕凛似乎满意了,放开了他的发丝,手指却顺势下滑,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 那触感让沈言感到一阵战栗,混杂着屈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生理性不适。080的警告声在脑中细微地嗡鸣起来。 他必须做出反应。不能是激烈的反抗,那会激怒燕凛。也不能是麻木的承受,那不符合他试图保留的“棱角”。 在燕凛的手指即将滑到他下颌时,沈言猛地偏开了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动作幅度不大,却足够清晰地表露出抗拒。 室内空气瞬间凝滞。 燕凛的手顿在半空,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危险的光芒在其中闪烁。 沈言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做过头了,他慌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惧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皇兄恕罪!臣弟……臣弟只是……不习惯……” 他伏在地上,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缩的叶子。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不习惯,也没有求饶,只是将最脆弱的姿态展现在燕凛面前。 这是一种以退为进。 他在赌,赌燕凛对他这份“不习惯”的抗拒,究竟是会感到被冒犯而震怒,还是会觉得……更有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头顶传来燕凛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不习惯?” “……是。”沈言的声音带着哭腔。 终于,燕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起来。” 沈言依言,有些踉跄地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 燕凛没有再看他的手,而是重新坐回书案后,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 “不习惯,便慢慢习惯。”他拿起一份奏章,重新批阅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回去好好准备,三日后,别给皇兄丢脸。” “……是,臣弟告退。”沈言如蒙大赦,躬身行礼,退出了凛渊阁。 直到走出那令人窒息的书房,来到阳光之下,沈言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后背的寝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森严的殿阁,眼神复杂。 他赌对了。 燕凛没有因为他的回避而发怒,反而似乎……被取悦了?至少,他没有进一步惩罚。 这说明,他选择的这条“带着钩子的顺从”之路,或许真的可行。他要让燕凛觉得,驯服他需要花费心思,而他偶尔流露出的、源自“本性”的抗拒,反而能增加这场“驯服”游戏的乐趣。 但这其中的分寸,必须拿捏得极其精准。 一次小小的成功,并不意味着安全。前方依旧是万丈深渊。 沈言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朝着瑾园走去。 三日后,北狄使团。 那将是他下一个舞台。 他需要好好准备一番了。 第7章 暗流与试探 接下来的三日,沈言将自己关在瑾园,足不出户。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仅仅扮演柔弱,而是开始有意识地“准备”。他让下人寻来了有关北狄风土人情的书籍,甚至包括一些记载边境摩擦的杂记。他看得仔细,却并非为了真正的博闻强识,而是为了塑造一个“努力想要帮上忙却又能力有限”的弟弟形象。 他需要让燕凛看到他的“努力”,同时也看到他的“局限”。 第三天傍晚,常安再次到来,送来了出席宫宴的礼服。那是一套月白底绣银色暗纹的亲王常服,用料考究,做工精致,比他自己那些衣裳更显华贵,却也依旧遵循着他“病弱王爷”的人设,颜色清雅,不扎眼。 “王爷吩咐,请瑾王爷务必穿戴整齐。”常安垂首说道,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沈言抚摸着冰凉的丝绸面料,点了点头。 宫宴设在麟德殿。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宫殿群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沈言随着引路内侍步入大殿时,立刻感受到了与赏花宴截然不同的气氛。这里更加庄严,也更加肃杀。文武百官按品阶端坐,觥筹交错间,眼神交换着各种难以言说的信息。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也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他的位置依旧在燕凛下首。当他走过去时,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比赏花宴时更加锐利,充满了评估与算计。他现在不仅是那个体弱多病的瑾王爷,更是被摄政王亲自“盖章”过、态度暧昧的特殊存在。 燕凛已经在了。他身着玄色亲王冕服,九章纹饰,玉带蟒袍,威仪赫赫。他并未看沈言,正与身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军低声交谈着,侧脸线条冷硬。 沈言安静地入座,垂眸敛目,将自己缩在燕凛投下的阴影里,努力降低存在感。 很快,皇帝与太后驾到,又是一番繁琐的礼仪。年轻的皇帝面色有些苍白,眼神怯懦,全程几乎都由燕凛代为应对。太后则面容平静,看不出喜怒。 北狄使团在宣召声中昂首而入。 为首的使臣名叫阿史那·咄苾,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北狄贵族的传统服饰,豹皮镶边,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膛。他面容粗犷,眼窝深陷,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带着毫不掩饰的野性与倨傲。 跟在他身后的副使等人,也个个精悍,气息彪悍。 “北狄使臣阿史那·咄苾,参见大燕皇帝陛下!”咄苾的声音洪亮,带着草原的口音,行礼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敷衍。 殿内不少大臣皱起了眉头,显然对其态度不满。 燕凛面色不变,只淡淡道:“使臣远道而来,不必多礼,请入座。” 咄苾哈哈一笑,目光却落在了燕凛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战:“久闻大燕摄政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话语带双关,既像是恭维,又像是挑衅。 燕凛端起酒杯,遥遥一敬:“使臣过奖。北狄勇士的威名,本王亦如雷贯耳。”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整个大殿的气氛更加凝重。 沈言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啜饮着杯中清淡的果酒,仿佛对眼前的暗流汹涌毫无所觉。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燕凛和咄苾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对话。 酒过三巡,气氛在刻意的营造下似乎缓和了些。咄苾拍了拍手,朗声道:“陛下,摄政王,我北狄儿郎粗鄙,不如大燕文化渊博,唯有几分蛮力可供一笑。今日特带来几位摔跤手,愿为宴会助兴,也让我等见识一下大燕勇士的风采,如何?” 来了。沈言心中暗道。这才是北狄使团此行的真正目的之一——试探大燕的武力与底气。 燕凛放下酒杯,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弧度:“既然使臣有此雅兴,本王岂能扫兴?准。” 很快,几名身材如同铁塔般的北狄摔跤手走入殿中空地,他们仅着犊鼻裤,露出虬结的肌肉和布满伤疤的身体,眼神凶悍,如同出笼的猛兽。 大燕这边,也派出了几名精选的禁军侍卫。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和悍勇面前,技巧似乎显得有些苍白。接连三名禁军侍卫都被北狄摔跤手以压倒性的优势摔倒在地,虽然未受重伤,但落败的速度和姿态,让大燕群臣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咄苾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不加掩饰,他端起酒杯,意有所指地说道:“摄政王殿下,看来大燕的勇士……近来有些疏于操练啊?莫非是承平日久,忘了刀兵之利?” 这话已是极其无礼的挑衅! 燕凛尚未开口,他身旁那位老将军已是须发戟张,怒目而视。殿内一片哗然,群情激愤,却一时无人能站出来挽回颓势。 就在这时,沈言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是燕凛。 他侧过头,正对上燕凛深邃的眼眸。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审视。 沈言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燕凛的意思。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现“价值”的机会。不是武力上的价值,而是另一种——在对方最得意的领域,用另一种方式,轻描淡写地挫其锋芒的价值。 他不能直接站出来,那不符合他的人设,也过于引人注目。 他必须用一种更隐晦的方式。 沈言垂下眼睫,仿佛被殿中紧张的气氛吓到,下意识地往燕凛身边靠了靠,手指轻轻抓住了燕凛的衣袖一角,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些许慌乱和依赖的声音,小声说道: “皇兄……他们……他们身上抹了油吗?怎么……怎么我们的人一碰就滑开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断续,带着属于“燕瑾”的天真和不解世事。 然而,这话听在有心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燕凛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并未看向沈言,目光依旧落在场中那名耀武扬威的北狄摔跤手身上,嘴角那抹淡漠的弧度却加深了些许。 他并未直接点破,而是对着身后侍立的禁军统领,淡淡吩咐了一句。 那禁军统领眼神一凛,立刻领命而去。 接下来上场的一名禁军侍卫,打法骤然一变。他不再与对方硬碰硬角力,而是利用身法游走,双手专攻对方关节和不易发力的薄弱之处,尤其是腋下、膝窝等位置。同时,其他几名待命的侍卫,也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场地边缘,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目光锐利地盯住了北狄摔跤手们下意识护住的腰腹部位——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那名北狄摔跤手显然没料到对手会突然改变策略,动作顿时显得有些滞涩和慌乱。几次试图擒抱都被对方灵巧地避开,反而被对方刁钻的手法弄得重心不稳。 终于,在一次看似寻常的闪避中,那名禁军侍卫脚下一勾,手肘顺势在对方腋下某处不轻不重地一撞—— “噗通!” 那名如同铁塔般的北狄摔跤手,竟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狼狈地摔倒在地,一时竟没能立刻爬起来! 殿内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喝彩声和议论声。 咄苾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脸色变得铁青。他猛地看向燕凛,眼神惊疑不定。 燕凛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端起酒杯,对着咄苾遥遥一敬,语气平淡:“看来,我大儿的儿郎,也并非全然忘了如何应对‘小伎俩’。” 他特意加重了“小伎俩”三个字。 咄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死死地盯着燕凛,又目光阴沉地扫过沈言,最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他显然不认为刚才的变故是巧合,但却抓不到任何把柄。 接下来的摔跤比试,大燕这边虽未全胜,却也稳住了局面,不再像之前那般狼狈。 经此一事,北狄使团的气焰明显被打压了下去不少。 宴席后半段,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沈言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句“无心之语”真的只是孩童般的戏言。但他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探究,有惊异,也有深深的忌惮。 而身侧的燕凛,自始至终,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同他说一句话。 直到宴席结束,众人起身恭送圣驾。 燕凛率先起身,沈言默默跟在他身后。 走出麟德殿,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 在前住宫门的甬道上,燕凛的脚步放缓,与沈言并肩而行。周围的内侍侍卫都识趣地落后了一段距离。 “今日,做得不错。” 燕凛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 沈言心中微紧,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茫然:“皇兄?臣弟……臣弟没做什么啊?” 燕凛侧过头,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如同刀削,眼神深邃如渊,落在沈言那张写满了“无辜”和“困惑”的脸上。 他看了他许久,久到沈言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然后,他伸出手,并非如同以往那般带着强迫意味,而是极其自然地,替沈言将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耳廓,带来一阵微痒的战栗。 “没什么。”燕凛收回手,语气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笑意,“这样便很好。” 说完,他不再停留,迈步向前走去。 沈言站在原地,看着燕凛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宫灯摇曳的光影里,夜风吹拂着他刚刚被触碰过的耳廓,带来一丝凉意。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这样便很好? 哪样? 是安分守己、依赖他的样子很好? 还是……偶尔能“无心”地帮他解决麻烦的样子很好? 沈言抬起头,望着夜空中被薄云遮掩的、晦暗不明的月亮,缓缓吐出一口气。 燕凛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难测。 他这场戏,真是越来越难演了。 第8章 裂痕初现 自宫宴那夜后,燕凛待沈言的态度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他依旧掌控着沈言的一切,瑾园的守卫未曾松懈半分,但那种迫人的、时刻带着审视与压迫的气息,似乎收敛了些许。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动辄用强硬的肢体接触来宣告主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隐晦、也更令人不安的“关照”。 比如,他会过问沈言的饮食,让太医调整药方;会送来一些孤本典籍,却并非沈言之前为了伪装而看的那些风花雪月,而是涉及史论、地理甚至一些浅显兵法的书籍;甚至有一次,他状似无意地提起北狄的风俗,问沈言是否觉得有趣。 沈言一一应对,小心谨慎。他收下那些书,表现出适度的兴趣,却绝不深入探讨;对于燕凛的询问,他的回答永远停留在“燕瑾”该有的认知层面——天真,略带好奇,但绝不多言,绝不显露任何超乎寻常的见解。 他在刻意维持一种平衡。既让燕凛觉得他“有用”,值得继续投入“驯服”的兴趣,又不让他觉得自己过于“聪明”,从而产生更深的忌惮和控制欲。 这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 这日午后,沈言正靠在窗边假寐,脑中却在与系统复盘宫宴的细节,试图找出更多关于北狄使团和当前朝局的信息碎片。常安却再次到来,带来了一个让他心头一沉的消息。 “王爷,摄政王请您过去一趟。”常安的神色比往日更凝重几分,“林尚书及其女林舒语小姐,正在凛渊阁。” 林舒语? 她怎么会来?还是和林尚书一起? 沈言瞬间警觉起来。赏花宴的教训历历在目,燕凛此刻召见林氏父女,又特意叫他前去,意图何在? 他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衣袍,便随着常安前往凛渊阁。 踏入书房时,里面的气氛算不上融洽。 林尚书身着官袍,面色沉肃地坐在下首,眉头紧锁。林舒语站在他身后,低眉顺目,比赏花宴时清减了些许,脸色也有些苍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而燕凛,依旧高踞主位,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白玉的镇纸,神色淡漠。 见到沈言进来,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向他。 林舒语的目光尤其复杂,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便立刻垂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和屈辱。 “皇兄。”沈言依礼问候,然后对着林尚书微微颔首,“林大人。”目光掠过林舒语时,他顿了顿,轻声唤了句,“林小姐。” 林舒语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没有回应。 “瑾儿来了。”燕凛放下镇纸,目光落在沈言身上,语气平淡无波,“林尚书今日前来,是为北狄之事。北狄使团提出,欲求娶一位宗室贵女,以结两国之好。” 沈言心中一震。北狄求亲?这倒是原著中未曾提及的变故。他立刻意识到此事的关键——和亲人选,以及背后牵扯的各方势力博弈。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茫然:“求亲?这……这是好事吗?” 燕凛没有回答,转而看向林尚书:“林大人,你继续。” 林尚书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王爷明鉴,北狄狼子野心,此次求亲恐非善意。且其所求,并非普通宗室女,而是……”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沉重,“意指太后嫡出的永宁公主。” 永宁公主?那位年仅十四、备受太后宠爱的幼妹?沈言暗自皱眉。这北狄的胃口果然不小。 “陛下与太后自然不舍。”林尚书继续道,“然北狄使臣态度强硬,若断然拒绝,恐起边衅。如今朝中为此事争论不休,主和者认为当以公主换取边境安宁,主战者则认为当严词拒绝,整军备战。” “所以,”燕凛指尖轻敲桌面,打断了林尚书的话,“林大人今日前来,是有了两全之策?” 林尚书起身,躬身一礼:“老臣斗胆。北狄所求,无非是宗室血脉,以示我朝诚意。永宁公主年幼,且为太后嫡出,远嫁恐伤太后与陛下之心。老臣以为,或可从宗室中另择适龄、品性贤淑之女,加封公主号,代为和亲,既可全两国颜面,亦可保永宁公主。” 沈言心中暗道,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但问题是,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那苦寒之地? 燕凛不置可否,目光却转向了一直沉默的林舒语:“林小姐以为如何?” 林舒语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林尚书脸色微变,急忙道:“小女无知,岂敢妄议朝政……” “无妨。”燕凛抬手制止了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林舒语身上,“本王只是想听听,京中才女对此事的看法。” 压力给到了林舒语这边。她脸色更白,手指紧紧绞着帕子,咬了咬唇,低声道:“臣女……臣女以为,父亲所言,乃……乃老成谋国之道。若能以此法平息干戈,免致生灵涂炭,自是……自是好事。”她的话说得艰难,显然并非全然心甘情愿。 沈言冷眼旁观,心中了然。林尚书此举,恐怕不只是“老成谋国”那么简单。他主动提出此议,或许是为了迎合上意,或许是为了摆脱某种困境,甚至……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将林舒语从之前赏花宴带来的尴尬境地中摘出来?毕竟,一个即将为国“牺牲”的臣女,谁还会再去计较那点风言风语? 但燕凛会如他所愿吗? 果然,燕凛听完,并未对林舒语的话做出评价,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沈言。 “瑾儿,”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你觉得,林小姐此法,可行否?” 又是这样! 沈言心中警铃大作。燕凛再次将他推到了台前,让他对林舒语(或者说对林尚书的提议)表态。无论他怎么说,都可能落入陷阱。 赞同?那等于默认了牺牲宗室女(甚至可能间接认可了林舒语作为替代品的“价值”),不仅会得罪宗室,更可能让燕凛觉得他“懂事”得过了头,失去了那份值得“驯服”的棱角。 反对?那便是主战,可能被扣上不顾大局、引发边衅的帽子,更会与提出此议的林尚书(乃至其背后的势力)对立。 他必须找到一个模糊地带。 沈言蹙起眉头,脸上露出真实的困惑和一丝不忍,他看向燕凛,语气带着属于弟弟的依赖和不确定:“皇兄,这些事情……臣弟不懂。只是……只是觉得,那些姐姐妹妹们,在京城住惯了,突然要去那么远、那么冷的地方……她们会不会害怕?她们……愿意去吗?” 他避开了朝政博弈的核心,将问题拉回到了最朴素的人情层面,表达了一种基于“燕瑾”身份的、单纯的不忍和疑问。 这话听起来幼稚,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却恰恰戳中了一些不好摆在明面上说的东西——和亲女子的意愿与命运。 林尚书的脸色有些难看。林舒语则猛地看向沈言,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复杂情绪。 燕凛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他盯着沈言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打破了书房内凝滞的气氛。 “瑾儿倒是心善。”他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什么,随即挥了挥手,“罢了,此事容后再议。林大人,你先退下吧。” 林尚书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不甘,连忙躬身告退,拉着神色恍惚的林舒语快步离开了凛渊阁。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沈言和燕凛两人。 沈言垂手而立,心中并未放松。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燕凛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距离不远不近。 “你似乎,”燕凛开口,声音低沉,“很不赞同此事?” 沈言心中一凛,谨慎地回答:“臣弟只是……觉得她们可怜。” “可怜?”燕凛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如刀,“那若换做是你,被迫离开故土,远嫁他乡,你可愿意?” 沈言猛地抬头,对上燕凛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他这是什么意思?试探?警告? “臣弟……臣弟是男子……”沈言的声音干涩。 “男子又如何?”燕凛逼近一步,周身那股收敛已久的气势再次弥漫开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在这世间,身不由己者,又何分男女?”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沈言,仿佛要透过他的皮囊,看进他灵魂深处。 “瑾儿,告诉皇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又带着一种冰冷的威胁,“若有一日,皇兄也需要你为了‘大局’,去做你不愿做的事,你……当如何?”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言看着燕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掌控欲和那深不见底的幽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明白了。 北狄求亲是假,或者说,只是燕凛用来敲打他、试探他的一步棋。 燕凛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的命运,同样掌握在自己手中。所谓的“弟弟”,所谓的“宠爱”,都是有条件的。若他不“听话”,下场未必会比那些和亲的女子好多少。 看着沈言骤然失血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悸,燕凛似乎终于满意了。 他伸出手,这次没有触碰沈言,只是轻轻拂过他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残忍。 “记住你今日的‘不忍’。”他低声道,语气恢复了平淡,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胆寒,“有些位置,坐上去,就不能再有心了。” 说完,他转身,重新走向书案,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退下吧。” 沈言僵硬地行了一礼,转身,几乎是逃离了凛渊阁。 室外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燕凛的话,如同冰锥,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侥幸。 他不仅看穿了他的表演,更是在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剥夺他最后一点试图保留的、属于“沈言”的内心坚守。 裂痕,已然出现。 而他站在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第9章 无声的反击 自那日凛渊阁近乎摊牌的对话后,沈言连续三日称病,未曾踏出瑾园半步。 他并非退缩,而是在重新校准自己的姿态。燕凛已经撕开了他大部分伪装,再一味扮演怯懦无知,非但毫无意义,反而显得可笑。他需要一种新的、更贴合现状的应对方式——一种介于“燕瑾”外壳与“沈言”内核之间的、带有明确防御和反击意味的姿态。 他在等,等燕凛先出招。 第四日清晨,招来了。 来的不是常安,而是燕凛身边影卫统领,玄七。他奉上一封火漆密函,态度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王爷吩咐,此乃北狄使团近日动向及边境急报,请瑾王殿下过目,若有见解,可直接书于其上。” 没有召见,没有询问,而是直接将机密情报送到了他面前。这是一种更进一步的试探,也是一种变相的压力——你不是能看清局势吗?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 沈言面色平静地接过密函,指腹感受着火漆的坚硬质感。“有劳玄统领。”他语气疏淡,听不出情绪。 玄七行礼退下,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晨雾之中。 沈言回到书房,拆开密函。里面是数页蝇头小楷,详细记录了北狄使团在京中的各项活动,接触了哪些人,以及边境传来的几起小规模摩擦。情报琐碎,却暗藏玄机。 他看得很慢,目光在几处关键信息上反复流连。北狄使臣咄苾私下会见了几位以“主和”闻名的老臣;边境摩擦的地点,恰好位于几处战略要冲的敏感地带;使团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副使与咄苾之间似有龃龉。 燕凛将此送来,是想看他能否从这些碎片中拼凑出真相,还是想看他如何应对? 沈言提起笔,蘸墨,却并未在情报上批注。他另铺开一张素笺,沉吟片刻,落笔。 他没有分析局势,也没有提出对策,只是写了寥寥数行字,内容与北狄、朝政毫无干系: “闻北地有奇卉,生于苦寒,茎如铁,叶如刃,花绽于冰雪,其色殷红似血,名曰‘赤焰’。惜乎,暖室难养,强移必枯。” 写罢,他吹干墨迹,将素笺装入一个新的信封,封好,唤来心腹侍女:“将此信送至凛渊阁,亲自交到摄政王手中。” 侍女领命而去。 沈言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在料峭春寒中舒展新叶的草木。他这番回应,堪称大胆,甚至有些冒险。他在告诉燕凛:我明白你的试探,也看穿了北狄的伎俩(赤焰花,生于苦寒,暗指北狄的威胁根植于其环境与野心),但你的“暖室”(指过度掌控),于我而言,并非滋养,而是桎梏(强移必枯)。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是一次明确的划界。 他在赌,赌燕凛对他这份不肯完全驯服、甚至敢于“顶撞”的姿态,究竟是厌弃,还是……会更加感兴趣。 回应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 午后,常安亲自带着一队人来到了瑾园。他们抬着几个沉甸甸的樟木箱。 “王爷,”常安躬身,脸上带着比往日更甚的恭敬,“摄政王吩咐,将这些卷宗送至瑾园。言道,北狄事务繁杂,瑾王殿下既已协理,当需知晓历年往来旧例及边境布防概要,以便参详。” 箱子打开,里面是堆积如山的卷宗,有些甚至边缘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这绝非一时之功能够阅尽。 沈言看着这些卷宗,瞳孔微缩。 燕凛没有对他那封“大逆不道”的信做出任何斥责,反而用这种方式,给了他一个明确的信号:你想证明自己不是暖室之花?可以。那就拿出相应的能力和精力来。协理之权,不是虚名,而是实实在在的责任与重担。 这不是惩罚,而是接纳,以一种更苛刻、更不容喘息的方式,将他彻底拉入了权力的棋局。他给了他触碰核心机密的权利,同时也将沉重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臣弟,谢皇兄信任。”沈言对着凛渊阁的方向,微微躬身,语气听不出喜怒。 常安带人退下后,沈言走到那堆卷宗前,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册,是五年前与北狄一场战役的战后总结。他翻开,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表映入眼帘。 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畏难情绪,只是眸光沉静地开始阅读。 这一看,便是整整一下午,直至夜幕降临,烛火燃起。 他不再伪装无知,也不再刻意藏拙。遇到不解之处,会标记出来;看到精妙部署,会暗自记下;发现记载矛盾或存疑之处,则会另纸记录,条分缕析。 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这个陌生世界的信息,同时飞速运转着大脑,将前世的分析能力与这个世界的规则融合、重构。 夜深人静时,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放下卷宗。烛光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不再有彷徨和惊惧,只有冷静到极致的专注与算计。 燕凛想用这些卷宗困住他,压垮他? 那就试试看。 他不仅要看完,还要看出燕凛看不到的东西。 他铺开纸,开始根据今日所阅的边境布防图以及北狄近年动向,结合自己对地理和战略的理解,勾勒新的防御构想和针对北狄可能行动的反制预案。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思路清晰而缜密。 他知道,他写下的这些东西,最终都会呈到燕凛案头。 这不再是被动的应对,而是主动的出击。 他在用他的方式告诉燕凛:暖室或许困不住赤焰花,但真正的锋芒,需要在更广阔的天地里,与风雪搏击,才能淬炼而出。 而这场由燕凛开启的博弈,现在,轮到他来落子了。 第10章 风雪淬刃 接下来的日子,瑾园仿佛成了一处小小的枢密院。 沈言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埋首于卷宗之中。那些泛黄的故纸堆里,不仅藏着边境的烽烟、使臣的机锋,更记录着朝堂势力的消长与燕凛执政数年来的步步为营。他不再仅仅关注北狄,而是通过这些脉络,试图真正理解这个时代,理解燕凛所处的局面,以及……自己这颗棋子,在棋盘上可能占据的位置。 他阅读的速度极快,分析归纳的能力远超常人。心腹侍女每日都能从书房清理出大量写满批注和摘要的纸张,以及一些绘制着奇怪符号与连线的草图。沈言的气质也在悄然改变,那份刻意维持的柔弱如同褪色的油彩,渐渐显露出内里冷静坚硬的质地。他依旧苍白瘦削,但眉宇间多了几分沉凝,偶尔抬眼时,目光锐利如出鞘的短匕。 他并未将所有见解都呈送凛渊阁。有些关乎边境防御体系的补充构想,他详细记录,密封送出;有些关于朝中官员与北狄使团隐秘接触的蛛丝马迹,他仅列出事实,不加评判;而对于一些涉及皇族内部、或明显是燕凛用来试探他立场的敏感议题,他则保持沉默,或只圈出存疑之处。 他在展示能力的同时,也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边界,不越雷池半步。每一次信息的传递,都是一次无声的交锋。 这日,他收到燕凛派人送回的一份批注。在他关于调整边境某处隘口兵力配置的建议旁,燕凛用朱笔写了两个字:“理由?” 简洁,直接,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沈言看着那两个字,提起笔,没有长篇大论地解释军事理论,而是在下方空白处,画了一幅极其简略的地形示意图,标注了隘口、水源、可能的行军路线以及季节风向,然后在几个关键节点打了问号,旁边用小字备注:“若敌由此潜入,焚我粮草,断我水源,该处守军可能支撑几日?现有配置,能否及时预警、相互驰援?” 他将问题抛了回去,用最直观的方式,点出了原有布防的潜在漏洞。这比任何言辞都更有力。 批注送回的当天傍晚,燕凛竟亲自来了瑾园。 他没有让人通传,如同上次夜访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彼时沈言正对着一卷北狄王庭内部势力谱系图凝神思索,烛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指尖沾了些许墨迹。 听到脚步声,沈言抬起头。看到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放下笔,起身:“皇兄。” 燕凛迈步走进,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和散落的稿纸,最后落在沈言脸上。他今日未着冕服,只一身墨色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却更添迫人的存在感。 “看来,这些陈年旧纸,并未将你压垮。”燕凛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低沉。 “皇兄厚赐,臣弟不敢懈怠。”沈言垂眸,语气恭谨,却无半分从前的怯懦。 燕凛走到书案前,拿起沈言刚刚画的那张地形示意图,看了片刻,又放下。他的手指划过那卷北狄势力图,在某几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 “你看出了什么?”他问,不再是试探,而是平等的询策。 沈言心知,真正的考校此刻才开始。他略一沉吟,指向图谱上的几个关键节点:“咄苾此番前来,态度强硬,索求无度,看似有恃无恐。但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左贤王部落与王庭素有旧怨,右谷蠡王年迈,其子嗣争权……咄苾急需一场对外胜利,或足够的利益,来稳固自身地位,压制内部异声。所以,他看似咄咄逼人,实则……外强中干,底线并非不可触碰。” 他的分析一针见血,直指北狄使团强硬姿态下的虚弱本质。 燕凛静静听着,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所以,你认为,该战,还是该和?” “战有战的打法,和有和的谈法。”沈言抬眼,目光清冽,“示弱求和,只会助长其贪欲,后患无穷。以战逼和,方是上策。边境陈兵,摆出强硬姿态,同时,或可遣使密会左贤王……许以些许利益,令其掣肘咄苾。谈判桌上,底线需明确,姿态可灵活。关键在于,要让他们清楚,开战的代价,远高于他们所能获得的利益。” 他语调平稳,思路清晰,将一场复杂的外交与军事博弈,拆解得透彻明白。 燕凛凝视着他,书房内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些,都是你从这些卷宗里看出来的?” “卷宗是死的,人是活的。”沈言平静地回答,“臣弟只是将零碎的信息,重新拼凑了一下。”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此乃臣弟一孔之见,最终决断,还需皇兄圣裁。” 他将决策权,恭敬而明确地交还了回去。既展示了能力,也恪守了臣弟的本分。 燕凛忽然低笑了一声,那笑声不似往常带着冷意或嘲讽,反而有些……意味不明。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触碰沈言,而是拿起了他沾了墨迹的右手,指腹在他纤细的指尖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擦掉那点墨痕。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沈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但没有抽回手。他能感觉到燕凛指尖的薄茧和温热的触感,080的警告声在脑中细微地响起,但他强行压制住了。 “手这么凉,”燕凛松开手,语气听不出情绪,“看来瑾园的下人,伺候得不够尽心。” 沈言收回手,指尖蜷缩进袖中,面上不动声色:“是臣弟自己体弱,与下人无关。” 燕凛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你的见解,本王会斟酌。”他转身,走向门口,在即将踏出房门时,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明日,随我一同会见北狄使臣。” 命令落下,他人已消失在门外。 沈言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感受着指尖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触感和温热,缓缓握紧了拳。 明日,会见北狄使臣。 这意味着,燕凛正式认可了他的能力,将他从幕后推到了台前。 这不再是书房里的纸上谈兵,而是真刀真枪的较量。 风雪已至,淬刃之时,到了。 第11章 棋局之外 次日,凛渊阁偏殿。 沈言随燕凛步入殿内时,北狄使臣咄苾已等候多时。见到燕凛身后的沈言,咄苾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靠兄长庇护的病弱王爷,也配参与这等军国大事? “摄政王殿下。”咄苾草草行礼,目光却始终锁定沈言,“这位是?” 燕凛在主位坐下,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看向沈言:“瑾王,昨日让你查阅的《北狄会典》,可有所得?” 这一问巧妙地将沈言的存在合理化,仿佛他本就是参与议事的核心成员。 沈言会意,向前半步,声音清越:“回皇兄,臣弟确有一惑。《会典》载,北狄立国之初便有‘铁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凡与外族通婚者,子孙三代不得入王庭核心。不知此律,如今可还作数?” 他话音落下,咄苾脸色骤变。 这条被刻意遗忘的旧律,直指北狄求亲的最大矛盾——他们根本不可能真正接纳一个异族公主的后代。所谓和亲,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政治陷阱。 “你!”咄苾猛地起身,怒视沈言,“此乃我国内政,岂容你妄加评议!” “使臣误会了。”沈言神色不变,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本王只是好奇,既然贵国有此传统,为何还要大张旗鼓求娶我朝公主?莫非……”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目光扫过咄苾紧绷的脸:“贵国早已打算违背祖训?” 这话如同利剑,直刺要害。咄苾一时语塞,脸色由红转青。他总不能当众承认北狄确实不打算遵守祖制,那等于自打脸面;但若坚持祖训有效,那求亲本身就成了笑话。 燕凛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既然北狄自有法度,我朝也不便强人所难。和亲之事,就此作罢。” 轻描淡写一句话,直接将北狄精心准备的棋局掀翻。 咄苾胸口剧烈起伏,死死攥紧拳头。他精心准备的种种说辞,在对方直指核心的质问下,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瑾王,对北狄内部的了解竟如此深入! 接下来的谈判,咄苾明显乱了阵脚。每当他想在其他条款上施压时,沈言总能适时插话,或引用典籍,或分析利害,每每直击要害。更令人不安的是,沈言似乎对北狄内部各部落的矛盾了如指掌,几次看似随意的点评,都让咄苾心惊肉跳。 “听闻左贤王部今春牧场受灾,不知可会影响今岁战马供应?” “右谷蠡王年事已高,其三位王子似乎对继承权各有想法?” 这些轻描淡写的问话,像一把把软刀子,精准地刺向北狄最敏感的神经。咄苾开始频频擦拭冷汗,他发现自己在这个苍白瘦弱的王爷面前,竟毫无秘密可言。 谈判最终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北狄不仅没能达成和亲的目的,在互市、边界等条款上更是节节败退。 送走面色铁青的北狄使团,偏殿内只剩下二人。 燕凛缓步走到沈言面前,深邃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你比本王预想的,更擅长掀桌子。” 沈言微微垂眸:“臣弟只是觉得,与其在别人设定的棋局里周旋,不如换个玩法。” “换个玩法?”燕凛挑眉。 “比如,”沈言抬眼,目光清亮,“直接告诉对方,这棋,我们不下了。”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燕凛凝视着他,忽然低笑出声。这一次的笑声里带着真实的愉悦,甚至还有几分欣赏。他伸出手,这次没有触碰沈言的脸,而是轻轻摘下了他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细小纸屑。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很好。”他将纸屑碾在指间,目光却始终锁着沈言,“那接下来,就该我们来定规矩了。” 沈言感受着发间残留的细微触感,平静回视:“臣弟,拭目以待。” 殿外春光正好,而一场全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12章 定规者 谈判结束后,沈言随燕凛回到凛渊阁书房。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有空气中未散的墨香与硝烟混合的气息。 沈言走到窗边,看似在欣赏庭院景致,实则借由这个动作拉开与燕凛的距离,给自己争取片刻喘息。方才在偏殿,他看似游刃有余,实则每一句话都经过精心计算,精神高度紧绷。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疲惫。 “看来,‘抱病’三日,成果斐然。” 燕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他显然早已看穿沈言之前的称病不出,不过是在积蓄力量、重整旗鼓。 沈言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皇兄既然给了臣弟协理之权,臣弟自当竭尽全力,不敢懈怠。” “竭尽全力?”燕凛缓步走近,脚步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清晰可闻,“还是……借力打力?” 他在沈言身后一步之遥处站定,目光落在对方纤细却挺直的背脊上。这个距离,已踏入亲密范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沈言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热气息,以及那股独属于燕凛的、混合着龙涎香与权力的冷冽气息。他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面上却依旧淡然:“皇兄此言何意?臣弟愚钝。” “愚钝?”燕凛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一个愚钝之人,能在三日内摸清北狄王庭内部纷争,找出百年前颁布、早已无人提及的《北狄会典》旧律?” 他向前又迈了半步,几乎贴上沈言的背,声音压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你早就知道那条旧律的存在,是不是?你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将它作为利刃,一击毙命。”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言背脊微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他确实早就通过系统检索和卷宗查阅,掌握了这条关键信息。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燕凛将他推到台前,等待北狄使臣最志得意满、防备最松懈的时刻。 “皇兄明察。”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语气依旧平稳,“臣弟只是觉得,与其在对方设定的规则里疲于奔命,不如……换个场地。” “换个场地?”燕凛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的兴味更浓。他忽然伸手,并非触碰沈言,而是越过他的肩头,指向窗外庭院中一块奇特的景观石。 那石头形态嶙峋,与周围精致的花木格格不入。 “你看那块石头,”燕凛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沈言的耳廓,“它本不属于这里,是工部费尽心力从南境运来。所有人都觉得它突兀,碍眼,与这园景格格不入。” 他的指尖虚虚点着那块石头:“可本王偏偏要将它放在这里最显眼的位置。因为本王喜欢它这份‘不合时宜’。”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磁性,“就像你,瑾儿。” “你本不属于这里,你的思维,你的手段,都与这朝堂格格不入。但正是这份‘不合时宜’,让本王觉得……很有趣。” 沈言的心脏猛地收缩。燕凛这番话,几乎已经挑明了他知晓他并非真正的燕瑾!他是在警告,还是……在表达另一种意义上的“接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转身,终于正面迎上燕凛的目光。两人距离极近,他甚至能看清对方眼底自己清晰的倒影,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幽暗。 “皇兄既然觉得有趣,”沈言抬起眼,目光清冽如冰泉,不退不避,“那是否意味着,臣弟这份‘不合时宜’,在皇兄的棋局里,也有一席之地?” 他在试探,试探燕凛的底线,试探自己究竟能在这危险的游戏中,争取到多大的自主空间。 燕凛凝视着他,眸色深沉如夜。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沈言眼下淡淡的青影,那是在卷宗堆里熬了数夜的痕迹。 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温柔,与他话语中的强势掌控形成诡异反差。 “你的位置,从来不由棋局决定。”燕凛的指腹停留在他微凉的眼睑下,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由本王决定。” 他凑近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沈言的额发,目光灼灼,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 “本王许你掀桌,许你定规,许你在这朝堂之上施展你的‘不合时宜’。”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敲在沈言的心上,“但你要记住——” “你能掀谁的桌,定谁的规,取决于本王允你到何种地步。” “而本王对你的耐心和纵容,取决于你……能带给本王多少惊喜。”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低头,在沈言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极轻、极快地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微凉的触碰。 一触即分。 如同烙印。 沈言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有080尖锐的警告声和额间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触感在反复回荡。 燕凛直起身,看着沈言难得失神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他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姿态。 “北狄之事,后续由你跟进。”他转身走向书案,语气恢复如常,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与触碰从未发生,“下去吧。” 沈言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额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凉的、属于燕凛的气息。 他看着燕凛挺拔冷硬的背影,缓缓握紧了拳。 由他决定? 许他掀桌定规? 好,很好。 沈言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暗流,躬身行礼:“臣弟,领命。” 声音平静无波。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凛渊阁。 阳光有些刺眼。他抬起手,微微遮挡,指缝间流泻的光影落在他依旧苍白的脸上,映出那双逐渐沉淀、愈发坚定的眼眸。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而他,已经找到了在这盘棋中,属于自己的落子方式。 第13章 裂痕与棋局 自那日书房交锋后,沈言与燕凛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新平衡。 燕凛果然如他所言,给予了沈言更大的权限。不仅北狄事务全权交由他跟进,连部分军务奏报也开始抄送瑾园。朝臣们很快发现,这位昔日深居简出的病弱王爷,如今竟成了摄政王身边最得用的臂助。各类拜帖、请柬雪片般飞向瑾园,其中不乏重臣亲笔,言辞恳切,意图结交。 沈言对此一概回绝。他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议事,几乎从不踏出瑾园半步。每日不是埋首卷宗,便是对着北狄舆图沉思。他清楚地知道,燕凛给予的"纵容"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用得好了是利器,用不好就会反噬自身。 这日清晨,沈言正在核对北狄使团最新动向的密报,常安匆匆而来,面色凝重:"王爷,出事了。北狄使臣咄苾昨夜在驿馆遇刺。" 沈言执笔的手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污迹。他缓缓放下笔:"人怎么样了?" "伤势不轻,但性命无碍。刺客当场服毒自尽,身份不明。"常安低声道,"咄苾一口咬定是我朝所为,正在驿馆大发雷霆,声称要即刻回国,禀明北狄王。" 沈言眸光微沉。这手法太过拙劣,反倒不像是燕凛的风格。但若不是燕凛,又会是谁?朝中主战派?还是...北狄自导自演? "备车。"沈言起身,"去驿馆。" 当沈言的马车抵达驿馆时,这里已被禁军团团围住。北狄护卫个个刀剑出鞘,与禁军对峙,气氛剑拔弩张。咄苾的副使站在台阶上,正用生硬的官话高声斥责。 见到沈言下车,副使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惊疑不定。显然没想到来的会是这位近来声名鹊起的瑾王。 "使臣伤势如何?"沈言语气平静,仿佛没看见四周明晃晃的刀剑。 副使冷哼一声:"托贵国的福,还死不了!此事若不给我们一个交代..." "既然使臣无恙,那便是万幸。"沈言打断他,拾级而上,"带本王去看看现场。" 他的态度太过从容,反倒让副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悻悻让开道路。 现场保存得很完整。卧房内一片狼藉,打斗痕迹明显,地上还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迹。沈言仔细查看了窗棂的破损处,又蹲下身观察地上的脚印。 "刺客是从窗户潜入的?"他问。 "不错!"副使愤愤道,"若非侍卫及时发现..." 沈言抬手制止他,指尖轻轻拂过窗棂上一处不显眼的划痕:"这痕迹很新,是昨夜留下的?" 副使凑近看了看:"应是如此。" 沈言不语,转而查看地上的脚印。忽然,他目光一凝——在靠近床榻的位置,有几个极浅的脚印,与刺客留下的深重脚印截然不同。 "昨夜除了刺客,还有其他人进来过?"他状似随意地问。 副使脸色微变:"不可能!侍卫一直守在门外..." 沈言不再追问,起身走到床榻前。被褥凌乱,枕头上还沾着血迹。他伸手探入枕下,指尖触到一小片硬物。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那东西已悄然落入袖中。 "现场本王看过了。"他转身对副使道,"此事我朝定会彻查,给贵使一个交代。在此之前,还请使臣安心养伤。" 离开驿馆,沈言直接入宫求见燕凛。 "你怎么看?"燕凛听完他的禀报,神色莫测。 沈言从袖中取出那枚小小的物事——是一片断裂的狼牙,上面刻着北狄王族的图腾。 "这是在咄苾枕下发现的。"他平静道,"刺客若是外人,不可能将这东西塞到他枕下。除非..." "除非是咄苾自己放的。"燕凛接话,唇角勾起冷冽的弧度,"苦肉计?" "不止如此。"沈言展开方才在驿馆暗中绘制的草图,"窗棂上的划痕是从内向外发力所致,说明有人从里面破坏了窗栓。地上的浅脚印属于北狄特制的羊皮软靴,与刺客的鞋印完全不同。" 他抬眼看着燕凛:"昨夜驿馆内,至少有两批人。一批是真正的刺客,另一批...可能是北狄自己人。" 燕凛眸光骤冷:"你的意思是,北狄内部有人要杀咄苾,而他将计就计,演了这出戏?" "正是。"沈言点头,"如此一来,他既铲除了内患,又能借此向我朝施压。一箭双雕。" 书房内陷入沉默。铜漏滴答作响,每一聲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良久,燕凛缓缓起身,走到沈言面前:"你打算如何应对?" 沈言迎上他的目光:"将计就计。" 他展开北狄舆图,指尖点在王庭与左贤王部落的交界处:"据密报,左贤王与咄苾素来不睦。若此时传出消息,说左贤王与我国暗中往来,意图借刀杀人..." 燕凛眼底掠过一丝赞赏:"你要让他们狗咬狗?" "不仅如此。"沈言指尖移动,划过边境线,"还要让咄苾明白,他的把戏,我们一清二楚。" 三日后,一封密信"意外"落入咄苾手中。信中详细描述了"左贤王使者"与燕国官员的会面经过,甚至提到了左贤王许诺的报酬。与此同时,边境传来急报:左贤王部落突然陈兵边界,似有异动。 咄苾再也坐不住了。他连夜求见燕凛,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不仅不再提遇刺之事,反而主动提出尽快完成和约签署。 谈判桌上,沈言看着对面强作镇定的咄苾,忽然开口:"使臣可知道,我朝为何迟迟不在和约上用印?" 咄苾一愣:"为何?" "因为在等一个真相。"沈言缓缓取出一枚狼牙符节——与咄苾枕下那枚一模一样,"使臣可认得此物?" 咄苾脸色瞬间惨白。 "这是从昨夜抓获的刺客身上搜出的。"沈言语调平和,却字字诛心,"据说,是北狄王庭暗卫的信物。" 他顿了顿,看着咄苾冷汗涔涔的额头,轻轻补上一句:"看来,想要使臣性命的,不止左贤王一人啊。" 哐当一声,咄苾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最终签署的和约,条件远比北狄最初预期的苛刻。咄苾几乎是仓皇逃离了燕京。 事后复盘,燕凛难得地对沈言露出赞许之色:"这一局,你赢得漂亮。" 沈言正在整理卷宗,闻言抬头:"是皇兄给了臣弟赢的机会。" "哦?"燕凛挑眉,"若是从前,你会说''是皇兄教导有方''。" 沈言动作微顿,随即继续手上的工作:"臣弟只是说了实话。" 燕凛走近,阴影笼罩住沈言。他伸手抬起沈言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在生气。" “臣弟只是明白了,”沈言语气平静无波,眼底却似有冰层封冻的湖面,“在皇兄这里,从来没有真正的破局。有的,只是从一枚棋子,变成另一枚更趁手的棋子。” “趁手?”燕凛眸色骤然转深,指尖力道微重,迫使他抬得更高些,“你觉得,本王待你,仅是如此?” 沈言睫羽剧烈一颤,随即归于沉寂,那是一种认清了规则后的、近乎死寂的平静:“皇兄运筹帷幄,一切自有圣裁。臣弟……不敢妄加揣测。”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燕凛紧紧锁着沈言的脸,试图从那片冰封的平静下找出哪怕一丝裂痕,一丝属于“燕瑾”或别的什么人的真实情绪,但什么都没有。眼前的青年像一尊彻底打磨光滑的玉像,完美,却也彻底封闭。 这种彻底的“顺从”与“认命”,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燕凛感到一种失控的烦躁。他宁愿沈言像之前那样亮出爪牙,哪怕带着刺,也好过现在这样,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留下一具按程序行动的躯壳。 许久,燕凛猛地松开手,转身走向窗边,负手而立,背影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冷硬。 “你说得对。”他望着窗外,声音听不出情绪,“在本王这里,确实没有破局之说。棋盘是本王布的,规则是本王定的。” 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也投下长长的阴影,将沈言完全笼罩其中,如同无形的桎梏。 “但是,”他倏然回身,目光如冷电般射向沈言,带着一种几乎要将他穿透的锐利,“瑾儿,你可知道,即便是棋子,也分三六九等?有的注定被弃,有的却能纵横捭阖,乃至……与执棋者共弈一局?” 他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沈言的心弦上,直到两人呼吸可闻。他微微俯身,在沈言耳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里带着蛊惑,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让皇兄看看,你究竟甘心做哪一颗子?又或者……你敢不敢,试着来碰一碰这执棋的手?” 话音落下,他不等沈言回应,已直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衣袂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拂过沈言的脸颊。 书房门开了又合,彻底隔绝了内外。 沈言独自站在原地,夕阳最后一缕光斜斜照入,在他脚前投下一道清晰无比的光影分界线。 他低头,凝视着那道线,仿佛凝视着命运与自我、顺从与反抗的界限。燕凛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荡——是警告,是挑衅,更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危险的机遇。 许久,他缓缓抬起脚,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稳稳地踏过了那道明暗的分界,整个人没入书房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 阴影中,他眼底那片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有幽暗的火光,自深渊处悄然燃起。 第14章 权力的学徒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将沈言从繁杂的漕运账册中惊醒。 【警告:主线任务一“促成燕凛与林舒语姻缘”进度持续下跌,当前-20%】 【警告:主线任务二“在燕凛放弃权势时代替执掌”尚未启动】 【综合评定:任务执行严重不合格。请宿主优先确保任务一进度,否则将启动惩罚程序。】 沈言放下朱笔,揉了揉刺痛的眉心。撮合燕凛和林舒语?在见识过燕凛的手段和掌控欲后,这个任务显得如此荒谬且不切实际。相比之下,任务二“代替执掌”虽然同样艰难,但至少方向明确——他需要先获得权力。 “080,任务二的详细评判标准是什么?‘接掌权势的资格与能力’具体指什么?” “需满足以下条件: 1. 获得目标人物燕凛一定程度的信任与放权。 2. 在朝堂建立至少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或获得关键位置支持。 3. 处理过至少三件涉及国本的重要政务,并取得公认成效。 4. 威望值达到一定阈值。” 条件苛刻,但路径清晰。沈言看向手边的账册,这就是他的第一步。 他凭借前世的分析能力,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发现了一处异常:三年前,一批用于紧急疏浚的河道款项去向模糊,最终流入了一家与现任工部尚书赵启明关系密切的商号。这是一个潜在的突破口。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继续暗中搜集证据,同时开始谨慎地接触一些看似中立、或因各种原因被边缘化的中低层官员,尤其是那些与赵尚书或有嫌隙、或曾因秉公办事而受挫的官员。他提供的机会和展现出的能力,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悄然吸引着第一批潜在的追随者。 这日晚间,沈言正在书房比对几份关键的账目誊本,燕凛未经通传,径直而入。 “看来,本王的瑾王殿下,对钱谷刑名之事,兴趣颇浓。”燕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扫过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最终落在那几家商号的名字上。 沈言心中警铃大作,迅速镇定下来,起身行礼:“皇兄。臣弟只是协理政务,见这漕运账目似乎有些…不甚明朗之处,故而查阅旧档,想学习一二。” 他刻意用了“学习”这个谦逊的借口。 燕凛踱步至案前,随手拿起一份沈言整理的线索摘要,看了片刻。 “赵启明…”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却让沈言心头一紧。“此人门生故旧遍布六部,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可知,三年前也曾有御史弹劾他,结果如何?” “臣弟不知。” “那位御史,如今在岭南烟瘴之地,与猿猴为伴。”燕凛放下纸张,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沈言身上,“你想步他后尘?” 这不是关心,是警告,也是试探。试探沈言的决心,也试探他的能力。 沈言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不能退缩:“臣弟以为,正因赵尚书根基深厚,若其果真蠹国害民,才更应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国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存?” 他抬眸,迎上燕凛的视线,“臣弟查阅旧档,发现当时弹劾证据确凿,却莫名被压下。其中关键证人,一名漕运小吏,在案发后举家迁往江南。臣弟已…设法寻得其下落。” 他没有说自己如何找到的,但这句话表明,他并非鲁莽行事,而是有了更深的谋划和准备。 燕凛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他凝视着沈言,这个在他羽翼下、一度苍白脆弱的“弟弟”,如今眉宇间竟有了连他都无法完全看透的沉毅与锋芒。 “所以,你打算如何做?”燕凛的声音低沉下来。 “臣弟需要皇兄一道手谕,调阅三年前大理寺关于此案的密卷。此外…需要一点时间,和几个…‘不起眼’的人手。”沈言谨慎地提出要求。他这是在向燕凛寻求有限的授权和支持,也是一种表态——他仍在燕凛的规则内行事。 燕凛沉默了。书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微响。他看着沈言,仿佛在重新评估他的价值。 “准。”良久,他终于吐出一个字。他走到沈言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但记住,瑾儿,”他伸手,并非触碰,而是拈起沈言肩头一缕不知何时落下的发丝,在指间漫不经心地捻动,“本王给你线,是让你风筝飞得更高,看得更远,不是让你…剪断它,一去不返。” 他的话语带着双重意味,既是授权,也是划定界限。那捻动发丝的动作,亲昵之下是冰冷的掌控。 “臣弟明白。”沈言垂下眼睫。 燕凛松开那缕发丝,转身离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沈言才缓缓坐倒,发现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与燕凛的每一次交锋,都耗费他巨大的心力。 他打开系统界面。 【主线任务二:“在燕凛放弃权势时代替执掌” - 预备阶段已触发。】 【当前进度:资格与能力评估中... 信任度: 5%(基于有限授权)| 势力构建:初步| 政务处理:进行中| 威望值:极低】 进度依旧缓慢,但至少,他迈出了实质性的第一步。至于任务一那刺眼的-20%... 沈言关闭界面。眼下,他无暇他顾。 就在他准备继续埋首卷宗时,常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林尚书府上派人送来一份请柬,三日后林小姐于府中举办诗会,特邀王爷莅临。” 沈言动作一顿。林尚书…他几乎忘了这茬。这显然是他之前“撒种”的结果,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急切。 去,还是不去? 去了,或许能挽回一点任务一的进度,避免惩罚,但很可能引起燕凛更深的猜忌,干扰他刚刚起步的权力之路。 不去,则可能面临系统的直接惩罚。 沈言看着跳跃的烛火,眼神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正被系统和燕凛两股巨大的力量向相反的方向拉扯。 最终,他提起笔,在请柬上批了一个字: “阅。” 既不接受,也不拒绝。他需要时间,想一个两全之策,或者…找到一个破局的关键。 第15章 权柄的试炼 夜色中的摄政王府,书房灯火长明。 燕凛负手立于巨大的大燕疆域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北狄边境,而是久久凝视着帝国的心脏——京城,以及那被宫墙层层环绕的紫禁城。 玄七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低声禀报:"主子,瑾王近日除了处理漕运文书,还调阅了工部近五年的人事档案与工程记录。另外,他接触了几名不得志的御史,以及两位因顶撞上官而被边缘化的工部员外郎。今日林府送诗笺入瑾园,瑾王收下后,翻阅片刻便搁置了。" 燕凛缓缓转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看来本王这位''弟弟'',心思全然不在风花雪月之上。"他语气平淡,"赵启明那边有什么动静?" "赵尚书尚不知晓瑾王在查他,但其门生、现任漕运副总管刘敏,前日曾与人在醉仙楼密会,似与一批即将出关的货有关。" "盯着。"燕凛淡淡吩咐,"必要时,给瑾王行些方便。让他...练练手。" "是。"玄七应道,却并未立刻离去,稍作迟疑后开口,"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 "讲。" "您既欣赏瑾王之才,为何不...如朝中一些人所猜测那般,着力培养陛下?陛下年岁渐长,若能亲政..." "亲政?"燕凛打断他,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嘲讽。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份边缘已微微卷起的明黄色奏折,递给玄七,"看看这个。" 玄七双手接过,迅速浏览,脸色微变。这是小皇帝月前关于南方水患的一份"亲笔"奏议,字迹稚嫩,言语间满是天真烂漫的"仁政"幻想,与当下严峻的局势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荒唐。 "这..." "这已是太傅们精心润色后的结果。"燕凛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陛下天性仁弱,耳根软,易受蛊惑。他身边环绕的不是治国能臣,而是汲汲于营建自身权势的外戚和宦官。本王若此刻放权,不出三年,这大燕江山,不是被北狄铁蹄踏碎,便是被这些蛀虫从内部掏空。" 他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背影透出一种沉重的孤寂。 "先帝临终托孤,予我摄政之权,非为贪恋权位,实为在这风雨飘摇之际,稳住国本。陛下...已非可造之材。强行扶他,非国之福,反是取祸之道。" 玄七深深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至于瑾儿..."燕凛的目光变得幽深难测,"他聪明,敏锐,甚至...藏着连本王都一时看不透的秘密。他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也像一柄尚未开刃的宝剑。"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 "本王很好奇,这块璞玉,最终会呈现出怎样的光泽?这柄宝剑,又能否...斩断这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荆棘?" "若他真有能力,有魄力,有朝一日能担起这江山之重..."燕凛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击着,仿佛在叩问自己的内心,"那么,将这权柄交予一个真正能守护它的人手中,或许...才是对先帝,对这大燕天下,最好的交代。" 这番话,他既像是在对玄七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其中蕴含的信息量,让玄七这等心腹都感到心惊。 原来,主子从未将希望寄托于龙椅上那位天性懦弱的皇帝。他一直在寻找,或者说,是在"制造"一个可能的继承者。而瑾王燕瑾,不知是幸或不幸,进入了他的视野,成为了他漫长而冷酷的评估中,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下去吧。"燕凛挥挥手。 玄七悄然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 燕凛独自立于窗前,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 培养皇帝?那只是一个注定失败的选项。而现在,他手中有了一个更有趣、也可能更危险的选择。 这场试炼,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瑾园书房内。 沈言正在与系统080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桌案上摊开的不是诗笺,而是密密麻麻标注的漕运脉络图与工部人事档案。 "080,重复任务二的最终目标。" 【取代燕凛,执掌权柄,确保世界线平稳过渡。】 "任务一''促成燕凛与林舒语姻缘''的本质是什么?" 【根据核心数据推算,此为该世界线走向''燕凛放弃权势''的关键触发事件。】 "如果这条路径被证明走不通,或者效率过低,甚至与任务二产生严重冲突呢?系统是否有备用方案或修正机制?"沈言冷静地追问,"我们现在的行为,正在持续降低任务一进度,这是否从侧面证明,原定''关键触发事件''的判断可能存在偏差?" 系统界面上的蓝光轻微地波动起来,片刻后,机械音再次响起: 【逻辑链检测中...警告,任务一进度与任务二预备进度呈负相关。开始重新评估世界线关键节点...评估中...】 【新提示:宿主对世界线的介入已产生涟漪效应,原定''关键触发事件''置信度下降至65%。系统将启动辅助分析模式,协助宿主寻找更高概率的路径。惩罚机制暂缓。】 沈言暗暗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分析燕凛的性格模型,计算他''为爱放弃权势''的可能性。" 【基于燕凛行为数据构建性格模型分析中...计算结果:可能性低于0.7%。核心驱动力:权力与控制欲。情感因素影响权重极低。】 "那么,导致他''放弃权势''的其他可能路径有哪些?重点分析政治层面的动机。" 【计算中...新增高概率路径:原定继承人(小皇帝)被评估为无法胜任,目标人物出于国家稳定与自身政治理念延续的考量,寻求并培养更具能力的替代者。概率提升至31.8%。】 【提示:此路径与宿主任务二高度吻合。宿主当前行为(展现能力、构建势力)正在提升在该路径下的评估分数。】 沈言看着系统分析结果,脑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他的任务,本质上不是"抢夺",而是"通过考核"。 "将任务二优先级调整为最高。我需要你协助我分析朝局势力,评估风险,优化针对赵启明一案的行动方案。" 【指令已确认。任务二优先级提升。辅助分析模式开启。】 有了系统的协作,沈言感觉思路清晰了许多。他不再是被动执行任务的棋子,而是有了一个强大的信息处理后台。他开始根据系统提供的官员关系网和风险模拟,重新调整对付赵启明的策略,不再急于求成,而是着眼于更长期的布局。 --- 次日,沈言主动求见燕凛。 "皇兄,臣弟近日梳理漕运旧档,发现一些疑问,想请皇兄指点。"他将一份精心整理、但刻意抹去关键证据的摘要呈上,重点指出了三年前那笔款项流程上的几处不合规之处,以及目前漕运体系中几个可能滋生**的环节。他没有直接指控赵启明,而是从制度漏洞和潜在风险入手。 燕凛翻阅着摘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份摘要,已经远超一个初学者水平。 "看来这些俗务,倒是磨砺了你。"燕凛放下摘要,"依你之见,当如何补这些漏洞?" "臣弟以为,当务之急是建立独立的稽查机制...关键岗位的任期也需考量..."沈言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其中不少思路,都经过了系统的模拟推演。 燕凛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 "想法不错。"待沈言说完,燕凛缓缓开口,"但瑾儿,你要明白,朝堂之事,并非只有对错。" "臣弟明白。"沈言躬身,"故而臣弟才需皇兄指点,哪些雷池不可越,哪些...可以徐徐图之。" 燕凛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三日后,巡防营有个副将的缺,你觉得谁能胜任?"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考验。沈言脑中立刻调出系统筛选的几位中阶将领资料。 他报了一个名字:"臣弟觉得,原西大营统领张威,或可一试。此人勇猛善战,且...不擅钻营。" 燕凛眉梢微动,张威此人,确实在他考量的几个备选之中。"理由?" 沈言从容答道:"巡防营需的是执行力与忠诚...且其曾因拒绝上官摊派饷银而受排挤,调其入京,可显皇兄赏罚分明,不拘一格用人才。" 燕凛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看来本王让你协理政务,倒是埋没你了。或许该让你去吏部历练历练。" 这话似是玩笑,又似是试探。 "臣弟惶恐,能为皇兄分忧已是万幸,不敢有其他奢求。"沈言立刻表露谦逊。 "去吧。"燕凛挥挥手,"张威之事,本王会考虑。你方才所言稽查机制,写个详细的章程上来。" "臣弟遵命。" 退出凛渊阁,沈言知道,自己在权力之路上,又艰难地迈进了一小步。燕凛开始让他接触更深层次的人事布局,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而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响起: 【任务二预备进度更新:信任度 8%,势力构建 5%。检测到宿主正在引导目标人物认可其政治理念与用人眼光,此行为符合高概率路径方向。】 沈言抬头,望向宫墙上方那片被分割的蓝天。道路依旧艰险,但至少,他看清了方向,并且不再是孤身奋战。 第16章 暗香浮动 林府的梅花宴,京中大半权贵都收到了帖子。 沈言本不欲前往,直到系统提示音响起: 【警告:主线任务一进度持续恶化,即将跌破安全阈值。建议宿主把握社交场合,尝试修复与关键人物林舒语的关系。】 他揉着眉心,最终还是接下了那份精致的请柬。 梅园内,暗潮涌动。 沈言到时,园内已是衣香鬓影。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直缀,外罩银狐裘,苍白的脸色在狐裘衬托下竟显出几分易碎的清贵。他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这位深居简出的瑾王爷,近来在朝堂上动作频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人问津的病弱皇子。 林尚书亲自迎上来,笑容热络:"王爷肯赏光,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尚书大人客气。"沈言微微颔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的水榭。林舒语正坐在那里,身着浅碧色衣裙,宛如一株清新的水仙。察觉到他的视线,她迅速低下头,耳根却微微泛红。 沈言心下了然。林家这般殷勤,恐怕不只是为了拉拢他这个新晋的瑾王。更重要的,是想借他这条线,搭上他身后那位真正的掌权者。毕竟,谁都知道,摄政王燕凛对他这位"弟弟",有着非同寻常的在意。 他配合着林尚书在梅林中漫步,言谈间既不热切也不冷淡。直到—— 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自身后传来。 沈言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皇兄。"他转身,果然看见燕凛不知何时出现在梅树下,玄衣墨氅,与这满园清雅的景致格格不入,却又偏偏夺走了所有的光。 燕凛没看他,目光落在枝头红梅上:"看来瑾王近日,颇有闲情逸致。" 林尚书早已吓得躬身退到一旁。 沈言垂眸:"臣弟只是应景而来。" "应景?"燕凛终于将视线转向他,那目光如有实质,缓缓扫过他被狐裘包裹的纤细脖颈,"还是...应了林小姐的景?" 这话问得极其暧昧,带着明显的占有欲。沈言能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和水榭那边瞬间僵住的浅碧色身影。 他抬眼,迎上燕凛深邃的眼眸:"皇兄说笑了。梅花有灵,臣弟不敢唐突。" "不敢?"燕凛低笑一声,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沈言发间——那里不知何时落了一片梅花瓣。"本王看你倒是大胆得很。" 他的动作看似亲昵,指尖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沈言僵在原地,能清晰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来。 "赵启明的事,"燕凛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三日内,我要看到结果。"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一阵战栗。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离去前,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水榭方向。 待那玄色身影消失,沈言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方才被触碰的发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属于燕凛的温度和冷梅香气。 宴会继续进行,但气氛明显不同了。众人看向沈言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与忌惮。林尚书的态度也更加小心翼翼。 离席时,林舒语在廊下叫住了他。 "王爷留步。" 沈言回头,见她手中捧着个精致的瓷瓶。 "这是...臣女酿的梅花露,聊表谢意。"她声音很轻,带着少女的羞涩。 沈言正要开口,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看来本王来得不巧。" 燕凛去而复返,正站在廊柱旁,目光落在那个瓷瓶上,眼神晦暗不明。 林舒语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行礼。 沈言沉默一瞬,接过瓷瓶:"多谢林小姐美意。"随即转向燕凛,"皇兄可是还有吩咐?" 燕凛没说话,只是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拿过那个瓷瓶,打开嗅了嗅。 "香气太俗。"他淡淡评价,随手将瓷瓶递给身后的侍从,"瑾王体弱,不宜用这些杂香。" 说罢,他握住沈言的手腕:"跟本王回府。" 他的力道很大,不容拒绝。 沈言被他拉着往外走,回头对林舒语歉然一笑,却见少女眼中已盈满泪水。 马车里,气氛凝滞。 燕凛闭目养神,手指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头。忽然,他睁开眼: "你就这么喜欢那梅花露?" 沈言怔了怔:"臣弟..." 话未说完,就被燕凛打断:"还是说,你喜欢送梅花露的人?"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沈言下意识想要否认,却在看到对方眼中暗涌的情绪时,突然改变了主意。 "皇兄,"他微微倾身,狐裘滑落些许,露出精致的锁骨,"您是在吃味吗?" 这话大胆得近乎挑衅。燕凛眸色一沉,猛地伸手将他拽到身前: "吃味?瑾儿,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他的指尖抚过沈言颈侧,带着危险的意味:"本王只是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 "那皇兄,"沈言抬眼看他,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是打算把臣弟锁起来吗?"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火花迸溅。 良久,燕凛突然低笑一声,指腹擦过他的唇角: "锁起来?那太无趣了。" 他的声音低沉暧昧:"本王更喜欢...看你自愿走进笼子的样子。" 马车恰好停下,摄政王府到了。 燕凛松开他,率先下车。在撩开车帘时,他回头看了沈言一眼: "记住,你永远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沈言缓缓靠回车壁。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方才被触碰的唇角,那里还残留着属于燕凛的温度。 这一刻,沈言清楚地意识到——或许他根本不需要费力去撮合什么姻缘。燕凛眼中那浓烈的占有欲,远比任何数据都更能说明问题。 看来,他找到完成任务的"捷径"了。 第17章 真与假 从林府回来的马车在雪夜中疾驰,车厢内却比窗外的寒冬更冷。 燕凛的手指在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目光却始终锁在沈言身上。方才在梅花宴上,他看到沈言与林舒语站在一处的画面,那抹浅碧色挨着月白,刺得他眼底生疼。 "皇兄若是生气,直说便是。"沈言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生气?"燕凛轻笑,"本王为何要生气?" "因为臣弟收了林小姐的梅花露。"沈言抬眼,眸中带着几分试探,"还是因为...臣弟与她站得太近?" 燕凛的眸光骤然转深。他忽然伸手,将沈言拽到身前:"你倒是很会揣测本王的心思。" "不是揣测。"沈言任由他扣着自己的手腕,声音很轻,"是皇兄的表现,太过明显了。" 马车恰好在这时停下。燕凛松开他,率先下车,却在沈言要跟上时,回头冷冷道:"跟本王来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 燕凛屏退左右,转身看向沈言:"现在没有外人,告诉本王——你究竟是谁?" 沈言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兄何出此言?臣弟自然是燕瑾。" "燕瑾?"燕凛缓步走近,指尖轻轻抚过沈言的眼角,"本王的那个弟弟,连只兔子都不敢碰,见血就晕。可你呢?在朝堂上弹劾二品大员时,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惊心: "他自幼体弱,连握笔都费力,字迹总是歪歪扭扭。可你的字..."燕凛从案上抽出一份沈言批阅过的奏章,"这手字,没有十年功底写不出来。" 沈言沉默不语。他确实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许多细节都模糊不清。更重要的是,性格、能力这些内在的东西,根本无法通过记忆传承。 "人的性情,总会变的。"沈言勉强维持着镇定。 "变?"燕凛低笑,"三个月前你还卧病在床,连药都要人喂。三个月后就能在朝堂上翻云覆雨?" 他猛地扣住沈言的手腕:"告诉本王,这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为何你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沈言的心跳骤然加速。原来燕凛并不知道身体里已经换了个灵魂,只是觉得他性情大变。这倒是给了他周旋的余地。 "皇兄,"沈言抬眼,眸中适时地泛起水光,"若我说,那场大病让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忽然想通了许多事呢?" 他轻轻握住燕凛的手:"若我说,我不愿再做那个永远需要皇兄保护的累赘呢?" 燕凛的眸光微动,手上的力道却不减:"所以你就突然变得如此...能干?" "不是突然。"沈言迎上他的目光,"这些本事,我一直都有,只是从前不敢显露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脆弱:"皇兄可知道,做一个永远被保护的废物,比死还难受?" 这句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沈言此刻的心声——他确实厌倦了伪装;假的是,这从来不是原主燕瑾的想法。 燕凛凝视着他,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良久,他松开手,转身望向窗外的飞雪。 "本王记得,你小时候最怕吃药。"他的声音有些飘忽,"每次都要本王哄着才肯喝。" 沈言心中一动。这是试探,也是怀念。 "现在不怕了。"他轻声说,"因为知道,苦药才能续命。" 燕凛缓缓转身,烛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跳跃:"你确实变了。" 他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呼吸可闻: "但你知道吗?现在的你...更让本王移不开眼。"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沈言的唇瓣,带着危险的诱惑: "既然选择了改变,就要承担改变的后果。" 沈言被迫仰头看着他:"皇兄想要我承担什么后果?" 燕凛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承担...被本王牢牢盯着的后果。"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危险而暧昧的气息。 沈言忽然伸手勾住燕凛的脖颈,主动贴近: "那皇兄可要...看紧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说不清的蛊惑: "毕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窗外雪越下越大,红梅在雪中傲然绽放。 而屋内,一场关于真实与伪装、掌控与反叛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18章 冰层下的暗流 雪下了整整一夜,将摄政王府的亭台楼阁染成一片素白。 燕凛站在书房的窗边,望着外面银装素裹的庭院。昨夜他故意留沈言在书房,想看看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人会有什么反应。结果那人竟就那样在软榻上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孩子,与朝堂上那个锋芒毕露的瑾王判若两人。 这三个月来的种种在燕凛脑海中闪过。从病愈后那个眼神茫然的"燕瑾",到如今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瑾王,这转变太过突兀,让他不得不疑心。但每次试探,那人总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一场大病让人看透世事,不愿再做累赘... "主子,"玄七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瑾王去了刑部大牢。" 燕凛眸光一沉:"去见刘敏?" "是。单独谈了一炷香的时间。" 有意思。燕凛指尖轻叩窗棂。他这个小皇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从前的燕瑾连杀鸡都不敢看,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去牢里审问犯人。 他想起昨夜那人仰头看他时的眼神,清澈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倔强。那一刻,他竟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那个他从小呵护到大的弟弟,还是...别的什么人。 瑾园内,沈言正在整理从系统那里得到的信息。 "080,调取燕凛与燕瑾从前的相处模式。" 【信息调取中...燕凛对原主极为保护,但更多是责任使然。原主性格怯懦,对燕凛既依赖又畏惧。】 沈言若有所思。所以燕凛对原主的感情,更像是对一个需要照顾的弱者的责任。那现在对他这个"蜕变"后的燕瑾,又是什么? "王爷,"常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摄政王请您去梅园赏雪。" 沈言整理好衣袍,随着常安往梅园走去。雪后的梅园格外寂静,红梅映雪,暗香浮动。燕凛独自站在梅树下,玄色大氅在雪地中格外醒目。 "皇兄。" 燕凛回头,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记得你小时候最怕冷,一到冬天就躲在屋里不肯出来。" 沈言微微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是啊,"燕凛走近,伸手替他系好狐裘的带子,"变得让本王都快不认识了。" 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做过无数次。沈言却能感觉到他目光中的审视。 "皇兄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燕凛的手顿了顿,抬眼与他对视:"若我说不喜欢,你会变回去吗?" "不会。"沈言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个回答让燕凛眸光微动。从前的燕瑾,从来不敢这样直视他,更不敢这样干脆地反驳他。 "为什么?" "因为..."沈言抬眼望向满园红梅,"我不想永远活在皇兄的羽翼下。" 这句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的心声,假的是这从来不是原主的想法。 燕凛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道,昨日林尚书在早朝上为你求情?" 沈言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弟不知。" "他说你年轻气盛,请求从轻发落赵启明。"燕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看来你这段时间,倒是很得人心。" 这是在提醒他,也在警告他。 "臣弟明白了。"沈言垂眸,"会妥善处理。" "很好。"燕凛伸手,拂去他发间的落雪,"三日后宫中设宴,你随本王同去。"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沈言的耳廓,带来一阵微痒。沈言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燕凛眸光一沉。 从前的燕瑾,从来不会躲开他的触碰。 当夜,燕凛独自在书房饮酒。 玄七静静地立在阴影中:"主子似乎对瑾王...格外在意。" 燕凛把玩着酒杯,没有回答。他自己也说不清对现在这个"燕瑾"是什么感觉。明明疑心重重,却又不自觉地被吸引。那人眼中的光芒,说话时的神态,甚至偶尔流露出的倔强,都让他移不开眼。 这不对劲。燕凛抿了一口酒。他是摄政王,肩负着整个大燕的江山。不该被这些莫名的情绪左右。 可是... 他想起今日在梅园,那人说"不想永远活在皇兄的羽翼下"时的眼神。那么明亮,那么坚定,像极了...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玄七。" "属下在。" "去查查,这三个月来,瑾王都接触过什么人。" 他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一个人能在短短三个月内,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此时瑾园内,沈言正在与系统分析现状。 "080,根据现有数据,燕凛对''我''的好感度变化趋势如何?" 【目标人物对宿主的关注度持续上升,信任度波动上升,占有欲显著增强。但疑心值仍处于高位。】 沈言揉了揉眉心。这真是个矛盾的局面。燕凛既欣赏他现在的能力,又怀疑他的身份;既想掌控他,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建议宿主保持现状,继续展现能力与忠诚,同时适当流露真实性情。" 沈言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的积雪。展现真实性情?他连自己都快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了。 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宫中设宴这日,沈言特意选了一身绛紫色朝服,衬得他肤白如玉,气质清华。 宴席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几道不善的目光。都是赵启明的旧部,看来刘敏的倒戈已经传开了。 "瑾王近日风头正盛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是吏部侍郎周显,"听说连摄政王都对您另眼相看。" 沈言抬眼,淡淡一笑:"周大人说笑了。皇兄对诸位大臣都是一视同仁。" "是吗?"周显意有所指,"那为何独独带着瑾王处理赵启明一案?" 这话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沈言,等着他的回答。 沈言不慌不忙地放下酒杯:"周大人若是对赵启明一案有疑问,大可去刑部查阅卷宗。至于皇兄为何让我参与..." 他抬眼,正好对上燕凛投来的目光,唇角微勾: "大概是因为,我从不辜负皇兄的信任。" 燕凛的眸光微微闪动。这一刻,他看着那个在众人注视下依然从容不迫的"弟弟",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悸动。 宴席结束后,燕凛叫住正要离开的沈言。 "今日表现不错。" 沈言回头,夜色中他的眼眸格外明亮:"皇兄是在夸我?" 燕凛走近,借着月色打量着他:"你似乎很享受被人瞩目的感觉。" "不,"沈言摇头,"我只在乎一个人的目光。" "谁?" 沈言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转身融入夜色。 燕凛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 他对这个人的关注,早已超出了兄弟之情。 而这,很危险。 第19章 往事的重量 雪后的清晨格外寂静,燕凛独自站在宗庙的偏殿里,望着墙上那幅已经泛黄的画像。画中的女子眉目温婉,怀里抱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那是他的生母,端慧皇贵妃,也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 "皇兄果然在这里。" 燕凛没有回头,听着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每年母妃的忌日,你都会来。" 沈言走到他身侧,目光落在画像上:"贵妃娘娘若是知道皇兄如今将大燕治理得这般好,定会欣慰。" 这话让燕凛的指尖微微收紧。他想起二十三年前那个雨夜,六岁的他跪在母妃病榻前,听着她最后的嘱托:"凛儿,以后要照顾好瑾儿...他父母为救我们母子而亡,这是燕家欠他的..." 那时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直到先帝将三岁的燕瑾接进宫,封为瑾王,养在母妃名下。从此,照顾这个"弟弟"成了他的责任。 "记得你刚进宫时,瘦瘦小小的,见谁都怕。"燕凛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夜里总是做噩梦,非要拉着我的手才肯睡。" 沈言沉默着。这些记忆对他来说陌生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纱。 "后来你渐渐大了,却还是那般..."燕凛顿了顿,找了个温和的词,"温顺。" 温顺。沈言在心里咀嚼着这个词。系统传来的记忆碎片里,原主确实是个怯懦的性子,对燕凛既依赖又畏惧。 "让皇兄失望了。"沈言轻声道。 燕凛转身看他:"不。是让本王...惊喜。" 他的目光太过深邃,让沈言有一瞬间的恍惚。 "走吧。"燕凛率先朝外走去,"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驶出皇宫,来到京郊一处僻静的庄园。 这里不像王府那般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燕凛带着沈言穿过梅林,来到一座小楼前。 "这是母妃从前的别院。"燕凛推开门,"她去世后,这里就空着了。" 楼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一尘不染。沈言的目光被墙上一幅画吸引——画中是两个少年,大些的约莫十四五岁,眉眼冷峻,正是年少时的燕凛;小些的看起来十岁左右,怯生生地拽着兄长的衣袖。 "这是..." "你十二岁生辰时,宫廷画师画的。"燕凛走到他身后,"那时你大病初愈,脸色苍白得像张纸。" 沈言注视着画中那个瘦弱的少年,忽然明白为何燕凛对他如此保护。这样一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孩子,任谁都会心生怜惜。 "皇兄这些年,很辛苦吧。"沈言轻声道。 既要护着体弱的"弟弟",又要在这吃人的宫廷中生存,最后还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燕凛没有回答,而是从柜中取出一个木匣:"打开看看。" 匣子里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蹩脚的绣帕、歪歪扭扭的字帖、粗糙的木雕...每一样都保存得很好。 "这些都是你小时候送给本王的。"燕凛拿起那个木雕,是个勉强能看出形状的小马,"虽然做得不好,但本王一直留着。" 沈言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这些拙劣的礼物,燕凛却珍藏至今。这份情谊,远比他想得要深。 "为什么..."他声音有些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燕凛凝视着他,许久才道:"因为答应过母妃,要护你一世周全。" 这话说得平静,沈言却听出了其中的重量。二十三年的守护,早已成了习惯,刻进了骨子里。 "那现在呢?"沈言抬眼与他对视,"皇兄还想护着我吗?" 燕凛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现在的你,似乎不需要本王的保护了。" "需要。"沈言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里还需要。" 他能感觉到燕凛的手微微一颤。 "你..."燕凛的眸光暗沉下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沈言迎上他的目光,"我在告诉皇兄,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这里始终是燕瑾。"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他想活下去的决心,假的是他终究不是那个纯粹的燕瑾。 燕凛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燕凛猛地回神,收回手。 "回去吧。"他转身朝外走去,"宫里还有政务要处理。" 沈言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这块坚冰,比他想象得还要难融化。 回程的马车上,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直到马车驶入王府,燕凛才突然开口:"三日后是母妃的冥诞,你随本王去皇陵祭拜。" "是。" 下车时,燕凛忽然扶住他的手臂:"小心脚下。" 这个动作很自然,就像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他无数次这样搀扶那个体弱的弟弟。 但这一次,沈言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燕凛的手在他臂上停留了片刻才松开,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沈言站在原地,望着那个挺拔的背影,忽然明白了系统提示的那句"情感值波动"是什么意思。 二十三年的守护之情,正在悄然变质。 而这,或许是他的机会。 第20章 裂痕 皇陵祭拜那日,天色阴沉。 沈言随着燕凛走在长长的神道上,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来皇陵。原主的记忆里确实有每年随燕凛来祭拜的画面,但那些记忆就像蒙着薄雾,细节模糊不清。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少些。"沈言试探着开口,观察燕凛的反应。 燕凛的目光掠过道旁积雪:"嗯,去岁这时,积雪已没过脚踝。" 这个回应让沈言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在这个细节上,他没有露馅。 他们在陵前焚香跪拜。起身时,燕凛忽然道:"母妃若在,定会欣慰。" 沈言微微一怔。这话说得突兀,不像是寻常祭拜时会说的话。 "皇兄何出此言?" 燕凛转身,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因为你终于长大了。" 这话意味深长。沈言想起系统传来的记忆碎片——那个总是怯生生跟在燕凛身后的瘦弱少年,与现在这个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的瑾王,确实判若两人。 "人总是要长大的。"沈言轻声道,"总不能永远依赖皇兄。" "依赖?"燕凛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可知,这二十三年来,本王早已习惯了你依赖的样子。" 这话让沈言心头一震。他听出了话中的深意——燕凛在怀念从前的燕瑾,那个完全依赖他、需要他保护的弟弟。 "皇兄是在怀念从前的我?" 燕凛没有回答,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这时,玄七快步走来:"王爷,宫中急报。" 燕凛展开密信,脸色骤变:"回宫。"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陛下突发高热,症状...疑似天花。" 沈言站在殿外,看着燕凛挺拔的背影。小皇帝是先帝幼子,生母地位卑微,自幼体弱。如今突发恶疾,若有不测... "封锁消息,全力救治。"燕凛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沈言听出了其中的紧绷。 这时,一个内侍慌张来报:"王爷,瑾王殿下在殿外..." 燕凛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让他回去!立刻!" 沈言被侍卫"护送"回瑾园,园外立刻加强了守卫。他明白,这既是保护,也是隔离。 夜深时,沈言问系统:"080,小皇帝的病是意外吗?" 【数据分析中...有较高概率是人为。嫌疑人:太后党羽、北狄细作...】 沈言的心沉了下去。若是人为,那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王爷,摄政王来了。" 沈言开门,看见燕凛站在院中,肩头落满了雪。 "皇兄..." 话未说完,就被燕凛紧紧抱住。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力道大得惊人。 "别动。"燕凛的声音沙哑,"让本王抱一会儿。" 沈言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却流露出从未有过的脆弱。 "陛下他..." "太医说,情况不妙。"燕凛松开他,抬手抚过他的脸颊,"瑾儿,答应本王,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 沈言望着他眼中的血丝,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刻,他清楚地看见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裂痕——一边是二十三年的守护之情,一边是悄然滋生的别样情愫;一边是家国天下,一边是私心暗藏。 "我会好好的。"沈言轻声道。 燕凛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融入夜色。 那晚,沈言做了个梦。梦见年少时的燕凛牵着一个瘦弱的孩子,在梅林中漫步。忽然一阵狂风,梅花纷落如雨... 他惊醒时,天已微亮。常安红着眼眶进来:"王爷,陛下...驾崩了。" 沈言坐在床上,久久未动。 先帝子嗣单薄,如今幼帝夭折,朝中只剩下燕凛、燕瑾两位王爷与备受宠爱的永宁公主。皇位空悬,朝堂必将掀起惊涛骇浪,而他们每个人都站在了命运的分岔路口。 第21章 立储风波 幼帝夭折的消息如同野火般烧遍朝野。天色未亮,宫门外已是车马络绎,重臣们个个面色凝重,在寒风中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沈言穿戴整齐准备入宫时,燕凛已经等在瑾园门外。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亲王服制,只是腰间多系了一条素白腰带,眉眼间的疲惫被刻意收敛,只剩下摄政王该有的威仪。 “今日朝堂不会太平。”燕凛替他拢了拢狐裘,“跟着本王,不必多言。” 沈言点头,目光扫过燕凛腰间那条白绫。这是为幼帝戴孝,更是向朝臣表明态度的象征。 太和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龙椅空悬,燕凛站在丹陛之下,目光扫过满朝文武:“陛下驾崩,举国同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是议定储位。”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便出列道:“按祖制,当立嫡立长。永宁公主乃先帝嫡出,太后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无比。然…终究是女子之身。依臣之见,或该从宗室近支中择贤而立。” 这话说得巧妙,既点明了永宁公主尊贵的嫡出身份,又用“女子之身”埋下了否定的伏笔。 果然,立刻有燕凛的心腹接话:“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摄政王殿下乃先帝长子,德才兼备,临朝摄政多年,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臣附议!” “摄政王继位,乃众望所归!”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沈言静静观察着,发现另一部分以承恩公(太后的兄长)为首的官员则保持沉默,面色不豫。 “此事容后再议。”燕凛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劝进,语气不容置疑,“当务之急是办好陛下的丧仪,以安天下之心。” 退朝后,燕凛被几位老臣围住。沈言正要离开,却被承恩公微笑着拦住。 “瑾王殿下留步。”承恩公态度亲和,“太后娘娘很是挂念您,永宁公主也时常念叨您这位哥哥呢。” 沈言心中了然。太后是永宁公主的生母,幼帝一死,她的亲生女儿成了名分上最尊贵的继承人,自然要极力争取。而他这个与燕凛关系特殊、又与永宁有兄妹名分的瑾王,就成了双方都要拉拢的关键人物。 “有劳太后和公主挂心。”沈言不动声色地回道,“臣弟得空必当入宫请安。” 回到王府,沈言立即问系统:“080,分析当前局势。” 【局势分析中...燕凛继位概率:65%。永宁公主继位概率:28%。其他宗室:7%。关键变数:太后党羽、军方态度、北狄动向。】 夜幕降临,沈言正准备歇下,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他警觉地起身,却见燕凛不知何时站在窗外,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 “皇兄?”沈言有些诧异。 燕凛翻窗而入,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这是回自己房间一般自然。“承恩公今日找你了吧?”他语气肯定,显然对朝堂下的动向一清二楚。 沈言点头:“是。传达了太后和永宁的问候。” 燕凛在桌边坐下,烛光映着他深邃的侧脸:“永宁…是个好妹妹。只是,这江山社稷的重担,不该压在她一个女子肩上。”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沈言,“你觉得呢?” 沈言在他对面坐下,为他斟了一杯热茶:“臣弟以为,能者居之,方是江山之福,百姓之幸。” 这话既未明确支持燕凛,也未否定永宁,却巧妙地迎合了燕凛“能者”的自我认知。 燕凛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他接过茶杯,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沈言的手背:“记住你的立场,瑾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站在本王这边。”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眼神中翻涌的情绪早已超越了兄弟的界限。 “臣弟明白。”沈言垂下眼睫。 燕凛深深看他一眼,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沈言独自坐在黑暗中,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触即离的温热。 太后的拉拢,燕凛的警告…他已被卷入这场夺嫡风暴的中心。下一步,他必须走得更加谨慎。 第22章 棋局 永宁公主的请柬在次日清晨送达,措辞恳切,言及兄妹情深,望能一叙。沈言执帖沉吟,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团混沌。他心知这绝非简单的兄妹叙旧,而是太后一党在幼帝夭折后,急于寻找盟友的试探。 “打算去?” 燕凛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立在书房门口,一身墨色常服,神色难辨。 沈言并未惊讶,只将请柬轻轻放下:“皇兄以为臣弟该去吗?” 燕凛踱步进来,指尖在那精致的帖子上点了点:“永宁性子软糯,容易受人摆布。太后此举,无非是想借你探探本王的底线,最好能拉拢你。”他俯身,双手撑在沈言座椅两侧的扶手上,气息迫近,“说说看,你打算如何回应这份‘兄妹之情’?” 沈言抬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兄妹之情是真,但臣弟更知,何为大局,何为…自己人。”他刻意放缓了后三个字。 燕凛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掠过,他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去吧。替本王看看,他们究竟准备了什么说辞。” 公主府内,暖阁熏香,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紧张。 永宁公主见到沈言,未语泪先流,攥着他的衣袖哽咽:“三哥,我害怕…他们都说,都说我该…可那个位置,我从来不曾想过…” 沈言温声安抚,心中却明镜似的。永宁或许天真,但她身后的太后及其代表的外戚势力,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果然,太后很快便从屏风后转出,妆容精致,眉宇间却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瑾儿,此处没有外人,哀家便直言了。永宁是嫡出的公主,名正言顺。可她性子弱,需得有人扶持。你与凛儿一同长大,他最是信重你…”她顿了顿,目光锐利,“若你肯在关键时刻助永宁一臂之力,待她登基,摄政王之位,哀家可向你保证,非你莫属。” 沉重的许诺砸在寂静的空气里。沈言垂眸,指尖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正欲开口,门外骤然传来内侍略显惊慌的通报: “摄——摄政王到!” 话音未落,燕凛已大步踏入暖阁,玄色蟒袍带着室外的寒气,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在沈言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看来本王来得不巧,扰了诸位的‘家宴’?” 太后脸色瞬间沉下,永宁更是吓得缩到母亲身后。 沈言起身,神色平静:“皇兄误会,臣弟正欲告退。” 燕凛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容挣脱:“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他转向太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正好,本王也有些关于‘立储’之事,需与太后和皇妹细细商议。”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沈言能清晰地感受到燕凛掌心传来的热度,以及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占有欲。他微微用力,挣脱了那只手,上前一步,挡在了燕凛与太后之间,声音清晰而镇定: “皇兄,太后娘娘,立储乃国之大事,关乎社稷安稳。公主殿下年纪尚轻,且骤然提及,恐引朝野非议。臣弟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陛下丧仪完毕,再召集群臣,依祖制、顺民心,慎重决断为好。” 他这番话,看似中立劝和,实则将太后的提议直接搁置,并把最终决定权引向了“祖制”与“群臣”——这两者,目前显然都更倾向于燕凛。 燕凛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满意,而太后的脸色已彻底冰封。 回程的马车里,气氛压抑。燕凛闭目养神,一路无话。直到马车驶入摄政王府,在瑾园门前停下,他才睁开眼,眸色深沉: “今日,你做得很好。” 沈言正要下车,却被他按住手臂。 “记住今日的选择,”燕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烙印般的力度,“你选的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本王的人。” 那眼神太过专注,仿佛要将他吞噬。沈言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弟谨记。” 是夜,瑾园书房烛火长明。沈言屏退左右,唤出系统界面,淡蓝色的光屏上,朝臣派系图清晰展开。太后的势力盘根错节,尤其在清流文臣和部分宗室中影响颇深,若真要与燕凛的铁血手腕抗衡,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080,推演立储之争各种可能的结果与概率。” 【指令已确认。推演中…】 【情景一:燕凛顺利继位。朝局稳定度:85%。宿主任务二(接掌权势)进度预估:缓慢提升,存在燕凛长期掌权可能。风险:中。】 【情景二:永宁公主在太后支持下继位,燕凛退让。朝局稳定度:45%。宿主任务二进度预估:可能获得太后承诺的摄政王位,但根基不稳,易受制于人。风险:高。】 【情景三:双方僵持,引发朝堂剧烈动荡,甚至兵戎相见。朝局稳定度:15%。宿主任务二进度预估:极度不确定,高风险高回报。风险:极高。】 【综合建议:基于当前数据,支持情景一为最优选择,但需加快任务二进度积累,把握时机。】 沈言关闭界面,揉了揉眉心。最优选择…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夜色里模糊的树影。燕凛的掌控欲日益明显,而系统的任务像一道紧箍咒。他必须在这夹缝中,找到一条既能保全自身,又能破局的路。 棋局已至中盘,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第23章 雷霆手段 立储之争在朝堂上掀起暗涌,而燕凛的回应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迅猛。 三日后大朝会,金銮殿内气氛凝重。沈言依照亲王品阶,站在文官班列靠前的位置,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亲王并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探究、拉拢、忌惮。 果然,朝议刚开始不久,一位隶属于清流言官体系的御史便出列,手持玉笏,朗声道:“臣启禀摄政王!国不可一日无君。永宁公主乃先帝嫡出,身份尊贵,性情淑均,臣恳请……” “江南漕运贪墨一案,”燕凛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御史的奏禀,他甚至没有看向那人,而是将一本厚厚的奏折重重掷于御阶之下,发出沉闷的声响,震慑全场,“经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现已查明,牵连官员十七人,抄没赃款白银八十万两!证据确凿,供词画押俱全!”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满朝文武,最终落在脸色骤变的承恩公身上:“诸位大人若有余力操心立储之事,不如先看看这触目惊心的贪腐!看看我大燕的国库,是如何被这些蛀虫掏空的!” 那本奏折如同带着无形的烈焰,滚落在地,无人敢上前拾取。殿内落针可闻,许多官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谁都知道,漕运衙门是块肥差,其中盘根错节,牵扯的多半是太后一系的官员。燕凛选择在此时抛出此案,其敲山震虎之意,不言而喻。 沈言垂眸静立,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燕凛这是要借雷霆手段,在立储之争尚未白热化之前,先以无可辩驳的罪证,斩断太后在朝堂最具实权的臂膀。 “摄政王明鉴!”承恩公脸色铁青,硬着头皮出列,试图挽回局面,“漕运一案自当严查不贷,以正国法。然立储乃国本所系,关乎江山传承,亦不可久拖不决啊…” “国本?”燕凛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国库空虚,北境将士粮饷不继,这才是国本!江南数州百姓因贪官污吏盘剥而流离失所,这才是国本!至于立储——” 他刻意停顿,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一字一句,声震殿宇:“先帝驾崩不过七日,幼帝灵柩尚停于奉先殿,尔等便迫不及待要另立新君,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想搅得朝堂大乱,江山动荡不成?!” 这一顶“居心叵测”、“动摇国本” 的大帽子扣下来,重若千钧。承恩公顿时语塞,面色由青转白,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朝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整个太和殿内,弥漫着一片死寂,再无一人敢提及“立储”二字。 退朝的钟声在一片压抑中敲响,百官如同被赦免般,屏息静气,鱼贯而出,个个面色沉重。 沈言随着人流走出大殿,玄七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低声道:“王爷,摄政王请您偏殿一叙。” 偏殿内,熏香袅袅,驱散了几分朝堂上的戾气。燕凛已褪去繁重的朝服,只着一身墨色绣金常服,正负手立于窗边,望着窗外宫墙上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今日朝堂之事,你怎么看?”他没有回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那股无形的威压依旧存在。 沈言略一沉吟,选择直言:“皇兄手段雷霆,足以震慑宵小,短期内无人再敢明言立储。但…打蛇不死,恐遭反噬。承恩公等人经此一吓,只怕会更加记恨,行事也会更为隐秘狠辣。” “反噬?记恨?”燕凛转过身,唇角勾起一抹冷峭而自信的弧度,“那也得看他们还有没有这个牙口,有没有这个胆量。”他缓步走到沈言面前,抬手,极其自然地替他理了理那本就平整的亲王衣领,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与占有,眼神却锐利如初,“本王就是要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明白,在这大燕的朝堂上,谁的话,才是唯一的准则。”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沈言颈侧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仿佛点燃了某种隐秘的火星。 “你近日…与永宁,可还有往来?”燕凛忽然问,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沈言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如实回答:“公主殿下派人送过几次时令点心和几卷新抄的佛经,说是为幼帝祈福。臣弟都按规矩收下,并回了相应的礼,并未私下见面。” “嗯。”燕凛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收回了手,转身走向书案,语气淡漠却带着深意,“记住,心软,念旧,是人之常情,但却是上位者的大忌。无论是对谁。” 这话意有所指,沈言垂首:“臣弟谨记皇兄教诲。” 离开偏殿,沈言并未直接返回瑾园,而是持燕凛之前赐下的令牌,径直去了刑部大牢。漕运一案的关键人犯,前漕运总督赵启明,正被单独关押在最深处的重犯牢房。他必须亲自审讯,不仅要坐实已知的罪证,更要挖出可能指向更高层——比如承恩公府,甚至更深幕后黑手的线索。这无疑是加速推进任务二进度的关键一步。 刑部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赵启明早已没了昔日封疆大吏的威风,穿着肮脏的囚服,蜷缩在角落里铺着的稀疏稻草上,形同槁木。 “赵大人。”沈言屏退左右狱卒,独自走入牢房,玄七则按剑守在门外。 赵启明茫然抬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人后,猛地睁大,闪过一丝惊疑与难以置信:“瑾…瑾王殿下…您…您怎么…” “本王时间有限,只问一次。”沈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牢房里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压力,“漕运每年近百万两的灰色进项,除了你,和你那些已经落网的同党,还有谁,分走了最大、也是最安全的那一杯羹?是承恩公府?还是…另有其人?” 赵启明浑身剧烈一颤,眼神疯狂闪烁,嘴唇哆嗦着:“没…没有!罪臣不敢胡言乱语,牵连…” “不敢?还是不想?”沈言打断他,缓缓蹲下身,与他惊恐的双眼平视,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直刺人心,“赵启明,你已是必死之局。现在想着独自扛下所有,是指望能保全你京外的妻儿老小?还是幻想着你背后的人,会念及旧情,出手捞你出去?” 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怜悯:“别自欺欺人了。你活着,对他们而言,才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你若是死了,他们或许看在往日情分和你守口如瓶的份上,还能给你的家小留一条活路。但这条路,是宽是窄,是生路还是绝路,就取决于你…现在的选择。”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赵启明最后的心理防线和侥幸。他瘫软在地,压抑许久的恐惧和绝望化作浑浊的泪水滚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我说…我说…是…是承恩公府…是公爷身边的二管家…每年…每年漕粮入库后…他都会来…取走至少三成的利…说是…说是要打点各方关系,打点宫里…” “空口无凭,证据呢?”沈言追问,语气不容置疑。 “有…有账本…”赵启明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道,“罪臣…罪臣怕有朝一日被卸磨杀驴,偷偷…偷偷另录了一份详细的账册,上面有时间、人物、数额…藏…藏在城外云栖寺,后院那棵最老的菩提树,往东数第三步,树下有个不起眼的石龛里…” 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沈言立刻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牢房。他低声对玄七吩咐:“加派我们的人手,严密看守赵启明,饮食用水皆需银针验过,绝不能让他被灭口。”同时,他点了自己瑾王府一队绝对忠诚、身手矫健的护卫,亲自率领,快马加鞭,趁着天色尚早,直奔城外云栖寺。 在寺后那棵挂满祈愿红绸的古老菩提树下,他们果然按照描述,找到了那个被泥土和落叶半掩着的、毫不起眼的石龛。撬开石块,里面是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 沈言当场打开查验,借着林间稀疏的光线,可以看到上面用细密的笔迹,清晰地记录了近五年来,每一笔流向承恩公府,以及另外几个与太后关系密切的核心官员府邸的巨额银钱,时间、经手人、数额,甚至部分银钱的具体用途(如“打点宫内某总管”、“赠某御史”等)都略有标注。 这已不仅仅是贪墨的证据,更是足以将承恩公府及其党羽置于死地的铁证。 带着这份至关重要的账册,沈言没有返回瑾园,而是调转马头,再次直入宫禁,求见燕凛。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燕凛独自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翻阅着沈言呈上的账册。他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但整个书房内的气压却骤然降低,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良久,他“啪”地一声合上账册,抬眼看站在下方的沈言,眸色深沉如夜,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终化为一句沉凝的肯定:“好,做得很好。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皇兄,如今铁证在手,接下来我们…” “接下来?”燕凛猛地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悬挂于墙上的巨大大燕疆域图前,手指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京城的位置,声音冰冷而决绝,“自然是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当夜,京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摄政王的亲军“玄甲卫”与直属暗卫“影阁”同时出动,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承恩公府、吏部侍郎府、光禄寺卿府…数座往日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高门大宅被全副武装的兵士连夜包围,火把的光芒将府门前的石狮子映照得如同狰狞的鬼物,映红了半边天际。呵斥声、哭喊声、兵甲碰撞与破门之声此起彼伏,宣告着一场血腥清洗的开始。 沈言站在瑾园书房的窗边,推开窗户,任由冬夜寒冷的空气涌入,远远望着内城方向那片冲天的火光与隐隐传来的喧嚣。他知道,经此一夜,太后在朝堂上的势力将被连根拔起,元气大伤,至少在明面上,再也无力与燕凛抗衡。而他在这次针对外戚势力的致命一击中,所立下的关键功劳,无疑将极大地提升他在燕凛心中的地位和信任度,以及…他在朝堂上潜在的话语权与影响力。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二“在燕凛放弃权势时代替执掌”预备进度大幅提升。信任度 18%,势力构建 12%,威望值 10%。检测到宿主已初步具备独立影响朝局动向、精准打击核心政敌的能力。请宿主把握当前有利态势,继续积累政治资本与实力。】 脑海中响起系统冷静的提示音。沈言缓缓握紧了冰凉的窗棂,那刺骨的寒意让他沸腾的血液和思绪逐渐冷静下来。 快了。距离最终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但与此同时,燕凛那日益膨胀的掌控欲与占有欲,也随着他权力的进一步巩固而同步增强,如同逐渐收紧的罗网。接下来的路,他必须走得更加谨慎、更加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