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潮信[破镜重圆]》 第1章 第 1 章 八月份的雨季来势汹汹。 天幕漆黑如墨,密密匝匝的雨点随着雷声的号令,向大地发起冲锋。水泡瞬间炸起,又在瞬间破灭,晕开一片虚幻的水雾。 整个“澜境”滨海别墅区,只有售楼处孤零零亮着灯。 温知晚坐在沙发上,身旁就是结满雨迹的大落地窗。可她无暇关注,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手里的文件上。 “封总,原定的合作方忽然变卦,这是意料外的突发情况,我们也不想发生……”温知晚说。 封志明坐在对面,怒目圆睁,二郎腿陡然落地,发出“砰”的一声:“你有没有搞错啊?今天暴雨蓝色预警,我冒了那么大的雨来见你,你就和我说这个?!我是花钱找你办事的,不是听你诉苦的!” 男人的叫骂声,在空旷的售楼大厅回响。温知晚的心脏突突直跳,攥着文件的手指关节泛白。 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声好气道:“可是封总,调整方案我们已经给您出了三版,都被您拒绝了。新的调整方案,还需要些时间……” 封志明“嗤”了声,直接打断道:“不可能,时间没得商量!‘澜境’主打的是滨海区域的高端住宅社区,半个月后就要开盘售卖!要是你不能按时拿出我要的东西,影响了楼盘销售,带来的损失你担得起吗!” 纷飞的合同纸页拍在温知晚脸颊上,立刻激起一片红痕,火辣辣地疼。 温知晚头都没偏一下,硬生生承受了。 自从创立独立工作室以来,这两年里她见过太多不讲道理的甲方。一般这种情况,她都会选择和对方一拍两散,绝不惯着对面,更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工作室已经到了存亡危机之际。‘澜境’的项目利润丰厚,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机会。 她深深呼吸,压下自己的情绪,诚恳保证道:“明白,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绝不影响楼盘销售。” 听见这句话,封志明的脸色才稍微缓和:“哼,你最好是!雨这么大,原本我该在家好好休息,却要和你在这儿磨叽这些事,真是晦气。” 温知晚沉默不语,好像不认领“晦气”的名头,这句话说的就不是自己一样。 许是看她太过于低眉顺眼,封志明忽然觉得无趣至极,摆摆手说:“算了,今晚就到这里吧!希望半个月后,能看到我满意的结果。” 甲方老板要走,温知晚赶忙起身相送。她主动撑伞,一路把封志明送上车。直到橘黄车灯消失在雨幕里,才返回自己车里。 她靠着座椅,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缓缓放松。 被雨打湿的发丝好像涂了胶水,黏在脖颈上,惹得人不舒服。她已经连轴转了几个昼夜,就为了给封志明调整方案。结果现在被全盘否决,意味着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但在正式起草新方案之前,她要先回家,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上一觉。 她发动车子,设好导航,一路沿着海滨行驶。 刚走不远,手机铃声响起。她抽空扫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着三个字:韩明昼。 温知晚接起电话,一道清淡的男声自扬声器里溢出,随性的口吻带着几分雅痞,充满了车里又湿又冷的小空间—— “喂,晚晚,你不在家吗?我用家里的摄像头看了一圈,都没看见你的影子。下这么大雨,你跑哪儿去了?” “你又用摄像头偷窥我?”温知晚咬了下唇,“当初装摄像头的时候,你再三保证过,只用来看猫的。” “哎呀,找不到你,随手看看而已。你也太敏感了吧?”韩明昼满不在意地笑了声。 这句话一出来,温知晚几乎就能确认——他说什么下大雨,根本就不是真的关心她,只是一个用来苛责她的理由罢了。 喊明昼继续说:“我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告诉你,周末家里聚餐,到时候我接你去老宅。” 韩家近十年来,始终稳坐瀛海豪门世家的头把交椅,血脉支系庞杂。一旦聚餐社交,没有一天时间是结束不了的。 而项目的截止日期迫在眉睫,温知晚暗自盘算时间,试探地问了句:“这次聚餐很重要么?” 韩明昼原本吊儿郎当的语气,一下严厉不少:“晚晚,你什么意思?这次家宴可是我舅舅的接风宴!我舅舅是什么人,你不会不清楚吧?韩家未来的掌权人,只可能在我俩之间选一个。你作为我的女朋友,难道想让我在接风宴上出丑?” 温知晚和韩明昼在一起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有这么一位贵不可攀的舅舅,但是对方常年住在国外,所以温知晚也只是耳闻,始终没有见过。 她知道韩明昼对这位舅舅的态度如临大敌,既尊敬又警惕。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如果让我在你和其他人之间选一个,我永远都会选择支持你。”温知晚有些头痛。 “这还差不多。”韩明昼的语气这才好转。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韩明昼应了一声,最后叮嘱道:“好了,我这边的应酬还没结束,不和你说了。聚会那天,记得穿漂亮点。” 温知晚:“……” 她挂断电话,深深呼了口气。 先是应付难缠的甲方,后来又要在电话里哄着韩明昼,她明明没有淋雨,全身却好像湿透了一样,冻得人发抖。 温知晚注意力一分散,没注意到对面来车。亮黄色的光晕迅速扩大,伴随着尖锐的喇叭声。她下意识地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虽然让过了对方,但自己的车也冲下了路堤。 这条路原本就是沿着海边堤岸而建,此时正是涨潮,水势汹涌。刺目的闪电勾勒出海浪嶙峋的脊骨,映在挡风玻璃上。她的额角忽然有点凉,原本还以为是哪里漏水,一擦才发现,是自己出了一身薄汗。 显示面板上,无数故障灯同时亮起。她试着发动车辆,几次均是失败。 ‘澜境’别墅区尚未投入运营,四周荒无人烟,根本不可能找人帮忙。 暴雨如注,路边的石块承受不住压力,扑朔朔地落进海里。车子猛地一震,倾斜的角度更大,眼看着就要滑进海里—— 下一秒,主驾的玻璃忽然被人敲响。 车子的侧边窗户上结满水珠,黑漆漆的夜色里,对方身披黑色雨衣,一张脸隐没在阴影处,看不清轮廓。 “别动,别害怕。” 深沉的嗓音穿透喧嚣的雨幕,犹如冰川移动时,发出最幽深的回响。 温知晚听着,莫名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她空咽一口:“……你说得容易。” 她的车斜卡在堤岸上,重心摇晃,全靠她苦苦支撑。她的后背紧紧抵住座椅,才勉强稳定住车身,令其不至于掉进海里。 这样的情况下,她稍微动一下都不敢,更何况放松呢?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男人突然拉开了主驾驶的门。 “喂!你……”温知晚大惊失色。 对方却很镇定,好像眼下经历的,并非关乎生死存亡的危机,而是日常生活里再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 他上身探进车里,一手绕过温知晚,撑在她背后的头枕上,另一只手拄着车门框架,固定住车辆,避免其往下滑。 “下车。”他淡淡道。 温知晚的心跳重重地跳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手忙脚乱地下了车。 即使已经脱险,被打乱的心跳迟迟没有回归正轨。 倒不是有多么的心有余悸。 主要是男人刚刚探身进来的时候,雨衣的帽子被蹭掉了,车顶那盏昏暗的小灯,照亮了他的脸。 肤色是清冽的冷白色调,犹如上好的东方瓷器,带着与生俱来的、不易近人的气场。而那深邃的眼窝与高挺的鼻梁,犹如西方雕塑般立体,彰显着法兰西血统的馈赠。 他是儒雅礼义的东方君子,亦是古板守礼的西方绅士。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忘掉了那张脸。 却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秒,就认出了他。 易庭深,她大学期间的男朋友,也就是她的前任。 可是,他不是在五年前就出国去了吗?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两束车灯迎面打来,刺得温知晚眯起了眼。 刚刚离开的那辆车去而复返,主驾车窗降下,是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人。 她的视线从温知晚的脸上掠过,并未在意,大概觉得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庭深,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忙?”女人语气熟稔,毫不掩饰关心。 “不用。”易庭深已经把车推回路上,抬手拂去身上水渍。 啊,是了。 想想他今年也有30岁了,到了成家的年纪。为了追求爱情回国发展,也理所当然。 他的新女友……哦,不,也可能是已经结婚的妻子…… 看起来还挺在意他的。 他们平时生活一定很幸福吧…… 周遭的雨声渐渐远去,温知晚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觉得一种咸涩的窒息感从喉咙一路灼烧到眼底。她仿佛沉入深海,冰冷海水灌入口鼻,水压挤压着五脏六腑,直到呼吸都变成一件需要竭尽全力才能完成的苦役。 被雨淋透的发丝凌乱地贴在下巴上,她站在暗处,微微抬头,与易庭深对视。 男人的雨衣端正披着,即便雨势再大,内里的衣服也一点没有沾湿。车灯光线照在他身上,映得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从容与狼狈,在此刻具象化。 温知晚被那股莫名的窒息感闷得难受,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偏偏易庭深不放人,他抬起眸,淡淡地瞥了温知晚一眼,随即转向远处:“车子电池有些问题,我帮你打了火,不影响现在。等你回去以后,再找个修理厂仔细检查。” 这一番话不带情绪,温知晚甚至不确定,他是压根就没认出自己,还是为了在女人面前留下好印象,刻意划开距离。 不论是哪一种,他既已表态,她也没有多纠缠的理由。 偶然间的一场相遇,没有被铭记的必要。瀛海这么大,离开了这里,他们桥归桥路归路,生命的进程永远不会再相交。 “谢谢。”她垂下眼眸,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易庭深听见。 温知晚没说再见。 以他们如今的情况来看,还是再也不见的好。 易庭深看着她走过来、拉门、上车,再驾车离开。 以他对温知晚的了解,即便她内心的波动再大,她也能在表面上维持稳定,从不会失了礼节。 他一直在等她那句“再见”。 可是,直到最后,也没能等到。 她就那么不想再见到他吗? 那对尾灯被雨水打成一片猩红,易庭深眯起眼,眸色深沉。 “庭深?”女人叫了好几声,才唤回他的思绪。 这种情况太不寻常,她好奇地问:“怎么了,你和刚刚那个姑娘认识么?” 易庭深收回视线,无谓地耸了耸肩:“不。” “我们没见过。”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三花猫头] 看到这里的宝贝们欢迎点点小星星,追更信息早知道~这本随榜更新,所以更新提示很重要哦~ 评论区常来的宝子都会眼熟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温知晚从理性上,知道自己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工作上的事儿和那位不该出现的故人,频频侵入她的梦境。温知晚辗转反侧,不到六点就从睡梦中惊醒。 飞速运转的思绪引得她阵阵恶心,她再也睡不着,索性洗漱出门,直奔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一处文创园内,简约的白底黑字的招牌,上面用劲瘦的宋体字,写着“蓝海叙事”四个字。下面还有一行简短的slogan:“让环保故事改变世界”。 她创立蓝海叙事的时候,正值环保议题在全球大热。蓝海叙事通过数据可视化、创意内容等方式,将枯燥的环保数据转译为动人故事,为政府、公益组织及关注可持续发展的企业,提供具有影响力的社会化传播解决方案。 可惜风潮来得快去得也快,两年后的今天,人们的目光早已不再聚焦于此,工作室入不敷出,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正式上班时间是十点,现在刚过九点。然而当温知晚推开门,却意外发现工作室的人都在。 见到温知晚来了,他们纷纷站起,聚到走廊周围。 走廊正中间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面,是一个正方形的纸箱,四周封得严严实实,只有朝上那面开了一个长方形的洞。 温知晚顿时产生了一种异样感:“你们这是……” “晚晚姐,听说封总又为难你了?咱们是根据数据库的内容做可视化系统,底层数据出问题,又不是我们的错!那个封总处处挑刺,这样的甲方大不了不伺候了!我工作这两年攒了一点钱,要是工作室有需要,就先拿去……”桑悦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 她是工作室里年龄最小的姑娘,大学本科毕业,就跟着温知晚做助理,平日为人坦率友善,处处为温知晚考量。 罗一成搭话道:“是啊,我和温总怎么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现在温总有难,我这兄弟肯定得支援。我这儿还有20万结婚钱,都给你拿去用……” 罗一成和温知晚是同届,两人在大学认识,一起进入企业打工,又一起辞职创业,虽说“出生入死”有点夸张,但的确算得上是革命的友谊。 话音落下,其他同事也纷纷点头应声,表示愿意出一份力。 温知晚本想独自扛起工作室的财务问题,万万没有想到,大家居然会拿出自己的钱,帮她堵上窟窿。 “打住!”温知晚眼眶有些热,佯装严肃道:“工作室是给大家赚钱的,谁说要你们拿钱了?” 桑悦摇头:“没有人说,是我们自愿的!” “你们的心意,我很感激。但我要是真拿你们的钱,就太对不起‘温总’这个称呼了。” 温知晚感动又心酸地鞠了一躬:“大家放心,封总的项目还有转机,我会尽力去办。” 罗一成疑惑道:“可是,封总要的数据,全世界只有两个渠道可以拿到。我们用的商用数据库,前阵子突然暴雷。剩下只有瀛海海洋研究院还有这项数据。如果拿不到,我们做什么努力都是白搭!” 温知晚镇静地点点头:“没错,我就是要找瀛海海洋研究院合作,争取拿到这项数据。” 桑悦忧心忡忡:“他们可是国家级科研机构!而我们只是一家小小的商业工作室,他们怎么会理睬我们?” “能不能行,总要试过才知道。”温知晚说着,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桑悦,罗一成,你们收拾一下,跟我去国际会议中心。今天有个国际海洋治理峰会,他们新来的副院长会出席。” 桑悦眼睛一亮:“您是要去现场拦人?” 罗一成笑了笑:“什么拦人?这是去洽谈业务!” 路上,温知晚一直在打腹稿,琢磨该用什么说辞,让这位副院长接受合作。 桑悦和罗一成帮不上忙,闲来无事,谈论起这位副院长的传闻。 “我听说这位副院长前两天才刚刚空降,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双学位博士,年仅30就发表了10篇SCI,其中五篇都登在《Nature》这样的顶刊上!” 桑悦顿了顿,继续说道:“国外几个顶尖研究中心,为了挖他开价都开疯了!结果人家一张机票,直接飞回国,说是挨着从小长大的海岸线,才有归属感。” “学术领域是最熬年头的,30岁就有这样的成就,也算精英中的精英了。”罗一成咋舌,“没想到你居然还关注学术领域?” 桑悦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咳一声:“其实……和他的学术成绩比起来,他在网上更出名的是身材和颜值。虽然只有一张模糊的背影,但那宽肩窄腰,简直比模子还模子!” 她叹了口气,略显失望道:“可惜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姑娘,听说是正院长家的千金。两家人郎有情妾有意,估计不久就要好事将近。不然晚晚姐或许还有机会……” 温知晚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前面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忽然开口:“这样的机会,倒也不必有。感情这事儿摸不着看不透,与其相比,还是搞钱更重要。” 车子一路行驶,很快到了国际会议中心附近。 温知晚下了车,站在入口前。 通往国际会议中心的主干道上,排成一列的旗子猎猎作响。为了保证安全,周围道路都用白色栅栏围了起来,随处可见头戴耳麦的工作人员。 单从规格上看,就知道今天的国际海洋治理峰会意义非凡。 前面的流程还算顺利,可是到了会议中心的大门前,保安却将她拦了下来:“不好意思,请出示邀请函。” 这么严肃的峰会,安保严格一点也正常。只是温知晚本就不在邀请名单,上哪儿搞邀请函? 好在她极其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轻撩裙摆,微微欠身,绽开一个甜甜的微笑:“帅哥,不好意思,我的邀请函落在研究院了。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保安看着女人亮闪闪的眼睛,有片刻失神,差点就要应允,却在下一秒钟回过神来,笃定地摇了摇头:“抱歉,这是规定。” “这可怎么办,研究所离这里那么远,现在派人去拿肯定来不及了。”温知晚拧眉抿唇,一副为难到要掉眼泪的表情。 保安于心不忍:“或者你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带你一起进去也行。” 温知晚四下张望,注意到一队西装革履的人正往这儿来。 领头的男人很是眼熟,正是昨晚在海边偶遇的易庭深。 温知晚有一瞬间的惊讶,转念一想,他的专业即是海洋生态学,估计是作为普通业内人士受到了邀请。外加知道了他已经回国的消息,此刻遇见,倒也不像昨天那么意外。 周围好几个人簇拥着易庭深,你一言我一语地探讨着什么,态度谦恭。易庭深大多时候都只是听着,偶尔出言点评一两句,都切中要害,令对方茅塞顿开。 ……看来分开的这段时间,他过得不错。 有了新的感情,也在自己热忱的事业上发光发热。 不像她,还在为最基本的生计奔波。 温知晚的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原本不想和他再有纠缠,可是眼下,她必须进入会场,找到那位副院长,才能令工作室起死回生,才能不辜负那么多信任她的同事。 错过易庭深,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里看到熟人。 她不敢赌。 温知晚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颤抖的指尖,抬步向男人走去。 周围拥裹着他的人很多,易庭深并未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她。 而她步伐又急,两人迎头相对,差点撞上。 直到她站在面前,易庭深的脚步方顿,缓缓抬起眼。 那是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 他的眼眸清透,可以径直望进灰绿色的瞳底,犹如一块寂守深海的礁石,深沉无声,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看到温知晚的瞬间,他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好像只是见到一个无所谓的路人。 冷峻的态度仿佛一根刺,刺得温知晚心脏发疼。 可是当初是她亲手斩断这段感情,说了那些狠话——如今他这样对她,都是她罪有应得。 温知晚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易先生,你总算来了,我等你等了好久!我的邀请函忘记带,能不能麻烦您带我进去?” 易庭深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他刚一回国,就从他们共同的好友那里打听过她的处境,听说她现在开了一家工作室,自己做主理人,也算风生水起。 既然不是研究人员,自然拿不到邀请函。而她本身对海洋保护一事,虽然感兴趣,但到底不是圈内人,到这里来肯定不是为了听那些艰涩难懂的报告。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是来找人的。 做了那么多年情侣,他早就熟悉她的小习惯——每每说谎,眼睛就会格外明亮,摆出一副无害的、柔弱的、仿佛小猫似的样子,令人心神摇晃。 易庭深看着她,眼底闪过一抹讥讽。 昨晚他帮她解围,而她连一句再见都不肯说。现在为了别人,宁可在前任的面前装乖卖可怜。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呵,“抱歉,你哪位?” 此话一出,周遭瞬间安静。保安皱起眉,向温知晚投来异样的眼神,似乎下一秒就要把她赶出去。 温知晚一口气卡在当中,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的笑容有些牵强,嘴角轻轻抽动,但还是勉力维持着: “易先生,您别说这么生分的话嘛……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好,找个机会,我正儿八经地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帮我这个忙吧。” 易庭深的眸色微变。 她的声音软声软气的,好像小奶猫在撒娇。单独听自然顺耳,可是和现场这么多人一起听,就有些刺耳了。 跟他一起来的这群人,并非都是他的心腹。要是有心人注意到她,她都不知道会给自己招致多少危险。 他周身的气压微沉,不悦相当明显:“我并不像你说得那样小肚鸡肠。只是此地人多口杂,方才没认出来。既然如此,就一起进去吧。” 他特意重读了“人多口杂”四个字,一边说着,一边给保安递了个眼神。 保安识趣让开,不再阻拦。 温知晚带来的插曲没有持续太久,簇拥着易庭深的那群人,各自有各自的目的,继续缠着他问这问那。 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渐渐和人群分开。 等到四下没人了,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他最后帮忙了。 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她刚刚其实就在赌,赌易庭深拒绝她的原因,是因为被她甩了而生气。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有了新的女伴。这道歉……真的还需要吗? 又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表面上的交代吧…… 温知晚一边想着,一边胡乱走着。误打误撞,居然走到了副院长的私人休息室。 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回应。她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正观察着,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温小姐,你利用完就扔掉的习惯,还是没改。” 易老师他醋了他醋了!!只能对他撒娇不能对别人撒娇啊啊 上章评论看到好几个追了我好几本文的小天使!爱你们! 还有新来的朋友也眼熟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嘲讽、不甘、恼火,从压抑的声线里迸发出来。易庭深褪去了外人面前矜贵淡漠的伪装,周身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充斥着周围逼仄的空间。 温知晚往后撤步,后背抵在休息室的墙上。坚硬冰冷的门把手正好抵着她的腰窝,令她不太舒服。 而眼前的男人,可不管她舒服不舒服。他阔步走来,190的身材,宽肩窄腰,挡住了走廊的灯光,在她面前拉下一片阴影。 “利用完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温小姐,这么多年,你的态度还是如此恶劣。”他沉声道。 温知晚退无可退,不得不和男人面对面。 她和他的身高足足差了一个头,男人舒展的肩膀能够将她瘦小的身形完全笼罩。 跑肯定是跑不掉的,只能采取迂回战术。 这处走廊是一条死胡同,只有一侧能够进出,另一侧被墙堵死。温知晚绕过男人,偷偷向入口处看了一眼,瞥见了刚才和易庭深在一起的那几个人。 没看到传说中的研究院副院长,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过来、什么时候过来。 要是被人看到,她和易庭深私下相处——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但这狭小而暧昧的环境,已经足以引人遐想。 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您哪里的话,我只是看您还有公事要忙,不想打扰罢了。” 温知晚本想唤起男人的事业心,让他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多去忙活该忙的事。谁知下一秒,易庭深忽然抬起小臂,拄在温知晚身侧的墙壁上。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进,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海水味,犹如结冰的白浪,清冷慑人,隐约夹杂着一股浅浅的咸甜气息。 她被困在墙壁和他之间,无处可躲,亦动弹不得。 易庭深垂下眸子,唇角肌肉抽动而轻轻颤抖,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涌过滚烫的洪流。 温知晚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抵挡男人极具侵略性的气场。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身低笑,犹如火柴擦过火纸,带着喑哑热烈的焰:“看来不止态度,你的理由,也找的如此蹩脚。” 温知晚:…… 要不是易庭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她一定要上某红书,发一条帖子问问:uu们,前任把我堵在墙角是什么意思?在线等挺急的。 她猜不出来,索性摆烂:“易先生这是干什么?我只是一个连邀请函都拿不到的无关人士,劝您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终于肯叫我名字了?”易庭深抬起另一只手,捏住温知晚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 温知晚轻“嘶”了声,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被他捏得更紧。 粗粝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下颌线,有些疼。她知道,那是常年做实验而形成的厚茧。 原来他们在一起时,每每情浓意满,他便喜欢这样捏着她,迫使她抬头。 “看着我。”男人低喘着,嗓音有些沙哑,“记住我爱你的样子。” 她的心脏如擂,晃动的视线艰难地扫过他的脸——汗涔涔的额角青筋臌胀,灰绿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烧着一抹不正常的红,在冷白皮肤上显得格外瞩目。 那是因她而烧起的颜色。 也是唯独为她烧起的颜色。 四年过去,她已经快忘了当时的细枝末节。然而身体记得比她更清楚,在被他触碰的瞬间,过往种种犹如潮水一般翻涌而出,将她的理智压制脑后。 易庭深嘲讽地声音唤回她的思绪:“我还以为温小姐贵人多忘事,忘了我这位老朋友。” 温知晚意识回笼,重新看清了眼前的人。 此刻的他,眼尾没有那抹红痕,有的只是无尽的凉薄和讥诮。 她恍然惊觉,眼前的易庭深,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当初的情烧的有多旺,激情冷却下来就有多冰冷。 那他私下里找到她又是为什么?为了当初被分手而报仇?为了向她证明,没有了她的生活有多幸福? 总不能是……对她余情未了吧? 不,绝对不可能。暂且不提当初分手分的有多难堪,单说分手以后,他们互相删除了好友,四年里没有一点联系。仅剩的那点、对彼此只言片语的了解,也是通过共同好友聊天时说漏嘴才知道的。 更何况…… 温知晚想起那晚在车里见到的女人。 更何况,如今他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他又怎么可能还念着之前那点旧情。 苦涩感在舌根蔓延开,不像咬破柠檬的酸楚,倒像被人撬开牙关,灌下一大勺久熬的、已经凉透的中药。陈旧苦味蛮横地滑过舌根,让她连吞咽都变成一种清晰的自我提醒——提醒着她那份早已过期心事,是多么不合时宜。 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她明明已经放下他了。 这份释然与从容,不该因为他的出现就被轻易打破。 不过是前任而已,他们现在,还可以当陌路人。 温知晚扭过头,从他的掌心中挣脱,眼里闪烁的光斑中,多了一丝倔强:“老朋友哪里比得上新朋友更重要?易先生,刚刚明明看到了我的处境,还对我穷追不放,我能不能理解,你是想用自己的光鲜亮丽来取笑我?” 易庭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温小姐,刚刚是谁说,要找个机会,正经向我道歉的?” 他终于收回手臂,向后撤了一步。温知晚感觉面前的空气都被松开了,终于能够自由呼吸。 可她还没高兴多久,便有一只手机递到面前——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易庭深淡声,“记得提前预约。” 温知晚看着屏幕上的二维码,以及那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头像,直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现在确认了,易庭深就是来给她难堪的。 先是把她堵在墙角里,后来又对她做那样的事,最后逼她加他联系方式。 勾起她对曾经的记忆,然后再将她重重摔回现实,让她想起来——不论他们曾经如何亲密,如今都只是连联系方式都没有的陌路人。 温知晚一阵窘迫,随即转变成为恼火。她用力推开他的手,过程中碰到手机,“啪”地一声摔落在地。 她看了一眼,理直气壮地别过头,丝毫没有怜惜。 他都大张旗鼓地来取笑她了,她还发什么善心去关心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易先生,你如今是有头有脸的人,希望您能自重。” “我们今天就当没见过。您要是真想要道歉,过段时间我写一封千字检讨书,寄到你公司去。至于别的事情,我想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我现在也有男朋友,和前任藕断丝连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温知晚说完,用肩膀撞开易庭深,径直离开了。 易庭深眉头深皱。 是她亲口说要道歉,他不过是给她一个兑现承诺的机会,她反倒不高兴了。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易庭深只记得一句话。 她有男朋友了。 不是有好感,不是暧昧对象,是真真正正确认过关系的男朋友。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彼时,他和温知晚从同一所大学毕业。他考入普林斯顿大学,远赴重洋攻读硕士学位;而她以应届生身份,留在国内一家三百强企业工作。 分手来的毫无征兆,甚至前一天,他们还在视频电话里,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她的笑容透过摄像头,投射到屏幕另一边的他的眼睛里,美得有点失焦。 他忽然就很想见她。 于是他一边回应着她的聊天,一边打开了机票软件,定下了第二天的飞机。 期间由于分神,还被温知晚叩上了“敷衍”的大帽子。 “易庭深,如果我们结婚了,你再这么敷衍我,我就让你滚出去住。” 他弯唇,耐心地哄:“放心,我敷衍谁,都不敢敷衍你。你可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 温知晚撇撇嘴:“那还差不多。” 第二天是个阴天,黑沉的天色卷着又急又冷的风,似乎预兆着要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 他按下心中忐忑,把一切需要交代的事情安排妥当,开车前往机场。 刚刚走进机场大门,手机忽然响起。 是温知晚的消息。 她说:易庭深,我们分手吧。 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这句话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易庭深手指颤抖,发过消息询问,看到的却是红色感叹号。 他站在原地,花了一点时间,才接受自己被删好友的事实。 明明在此之前,不论他们吵得如何凶,都不会删除彼此好友。 这是他们的共识,也是承诺。 他心里涌过无数个想法,最终都化作一句——为什么。 去见她的那18个小时,是他人生中度过的最漫长的18个小时。 同样是八月份的瀛海,同样是下着大雨的深夜。 他跪在她家门口,衣服全被大雨淋湿。无人看管的行李歪在路边的水坑里,伴着雨水激起的泡泡升起又破灭。 温知晚看着他,眼神冰冷。 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没有问他冷不冷,没有让他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任由他的脊梁被雨水浸透。 “我从前没爱过你,往后也不会爱。” 明明她昨天还在提结婚,今天却说没爱过。 易庭深几乎要把牙咬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似乎猜到他不信,着重重复一遍:“易庭深,你给我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 曾经他给不了的,如今这位新的男朋友,就值得全盘托付么? 他是哪家大门大户的公子哥?亦或是有钱有颜的业界精英,豪门大佬? 既已作为前任,他便无力插手她的感情,不能阻止她追求幸福。 只是,他自诩身价不低。给温知晚幸福的人,必须必他更了不起。 不然,凭什么得她垂青。 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骨节处暴起青筋。 一道年轻男声响起,唤回他的思绪:“易院长!您在这儿呢!让我一通好找!” 翟俊清呼哧带喘,朝易庭深打了个招呼,而后撑着膝盖喘气。 易庭深回过神,捡起手机,轻轻擦了下:“峰会要开始了么?” 翟俊清点头:“是啊,大家都已入座,就等您了……咦,院长,您的手机怎么了?” 易庭深看了眼屏幕上的裂痕,心里默默在温知晚欠的账上又记了一笔。 “没什么。” “碰倒只野猫,给我踹碎了。” 温知晚:没错,就是野猫干的.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