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江湖》 第1章 老子穿越了 A大金融A班的学霸楚飞,在大三这年竟然他头一回当着教授的面在课堂上睡着了。并非学业懈怠,实在是因为他连轴转了三天:他白天泡图书馆啃《金融衍生品定价模型》,晚上帮导员整理调研数据,凌晨还得赶学生会的策划案,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他猛地惊醒时,教授的粉笔头正擦着他的桌角飞过,全班哄堂大笑。 楚飞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望着窗外A大标志性的飞檐斗拱发呆。这所百年老校的建筑自带古韵,飞翘的檐角挂着铜铃,风一吹便叮咚作响,像极了古装剧里的场景。 最近东校区校门口那片银杏林被武侠剧《无情剑圣》的剧组承包了,据说光置景就花了七位数。 这部武侠剧是今年的重头戏,官宣时热搜挂了三天。主演里既有靠古装剧封神的老戏骨,也有刚凭选秀出道的顶流小生,剧组每天用三辆保姆车接送演员,阵仗大得让路过的学生都忍不住掏出手机一边拍一边吐槽:嗬,好大的阵仗啊。 更让人咋舌的是剧组招群演的标准。制片人在微博上放话:“哪怕是站在角落的群演,也要有能上特写的颜值。” 这话传到A大学生们的耳朵里,大家只当是个噱头——谁不知道群演一天才挣百来块,还得在太阳底下站十来个小时?有这功夫,去校门口奶茶店兼职都能多赚几杯奶茶钱了。 招募微博挂了五天,评论区吵翻了天,却没一个人去报名。导演急得在监视器前转圈,副导演安慰他:“嗐,导演,可能大学生心气高,觉得群演自降身份,你何必动气呢。” 正说着,道具组的小姑娘突然戳了戳他:“导演,你看那边!”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楚飞正背着单肩包低头看手机。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的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得像用尺子画的,连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都透着股清冷劲儿。更绝的是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明明穿着简单的白T恤,却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似的,自带三分疏离,七分矜贵。 “就是他了!”导演一拍大腿,亲自迎了上去。 楚飞正算着这周末家教能赚多少,突然被人拦住去路,抬头就看见一群举着摄像机的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笑得灿烂:“同学,有没有兴趣来客串个角色?就几句词,两百块现结。” 两百块?不就只够买几杯奶茶么。他对娱乐圈一无所知,眼前这张脸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直到旁边有人喊“汤老师”,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上过热搜的“男德典范”汤阳吗?据说他连女演员的手都不碰,合影永远保持半米距离。 汤阳冲他温和一笑:“等会儿有场对手戏,你演个刺客,被我‘打’倒就行,不难。” 楚飞心里盘算起来:哎,好像挺有趣。于是,他跟着剧组进了片场,化妆师往他脸上抹了点粉底,又塞给他一件黑袍。候场时,他听见场务议论:“汤老师今天状态不对啊,刚才走位差点撞到灯架。” 开拍的声音响起。楚飞按照剧本,举着道具刀冲向汤阳,刚跑到跟前,就感觉对方的手顺着他的腰滑了下来,指尖还在他后腰捏了一下。 楚飞浑身一僵。 错觉? 他刚想后退,汤阳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更过分的是,对方的手指竟顺着他的腰上探,带着灼热的温度。 “你干什么啊?”楚飞猛地推开他,声音都高了几分。 汤阳脸上还维持着拍戏的冷峻,眼神却透着玩味:“同学,你要入戏一点。” 导演在监视器后喊:“好!保持这个张力!汤老师,按原计划把他按倒!” 汤阳再次扑上来,这次直接把楚飞按在地上。楚飞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膝盖抵到了他的腿,呼吸喷在他的颈窝。一阵恶心感直冲头顶,他想也没想,抬脚就踹在汤阳的肩膀上,吼道:“卡!这戏我不演了!” 片场瞬间安静。汤阳捂着肩膀站起来,脸色铁青:“你小子竟然敢踹我?” “你还有理了?”楚飞扯掉黑袍,露出里面的T恤,“我不演了!谁爱演谁演吧!拜拜了您嘞!” 导演急忙打圆场:“误会误会,汤老师可能是入戏太深了…” “误会?”楚飞冷笑道,“他手往哪里摸呢?当我瞎吗?”他瞪着汤阳,“亏你还是什么男德典范,真是放屁!”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几个年轻女演员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这小帅哥好刚啊…” 汤阳气得发抖,对着导演吼道:“他算什么东西啊?气死我了!” 楚飞没理会身后的争吵,越走越气。今天居然被一个油腻大叔占了便宜。路过小吃街时,他买了份虾仁肠粉,一边吃,一边觉得憋屈。 老子单身了二十年,万花丛中过,片草不留,一个美女都没来得及祸害,为什么会被这么恶心的大叔骚扰啊!靠! 回到宿舍,室友们正在打游戏,喊他组队。楚飞摆摆手,说不玩了有点累,就爬到上铺在ipad上看小说。他习惯性点开收藏夹里的小说《愉鹤莞尔笑》,作者飞天小魔女是个挺有趣的人,把武侠小说写得又飒又好玩。他尤其喜欢里面的男主冷鹤晞,一袭白衣胜雪,武功卓尔不群,人又纯又风雅,跟今天遇到的那个“男德典范”简直是云泥之别。 要是能穿越到书里,跟冷鹤晞学武就好了…楚飞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ipad屏幕上的小说正好更新到冷鹤晞遇刺,血染白衫的情节。他迷迷糊糊地想:我如果穿越到小说里,会成为武林大侠吗?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再次睁开眼时,楚飞听见有人在耳边哭嚎。 “二公子!您醒醒啊!出人命了!” 谁啊?扰人清梦!楚飞翻了个身,感觉脑袋疼得像被敲了一记闷棍。他记得自己明明躺在宿舍的床上,怎么浑身硌得慌? 他睁开眼,愣住了。 眼前不是熟悉的宿舍天花板,而是雕着缠枝莲的木梁。躺着的也不是软乎乎的床垫,是硬邦邦的梨花木桌,他的胳膊肘还压着一本线装书,书页边缘都被他睡出了褶皱。 “二公子!”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厮扑到他面前,脸哭得像个核桃,“老爷…老爷他没气了!” “什么老爷?”楚飞懵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还攥着块玉佩!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猛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环顾四周,古色古香的房间,博古架上摆着青瓷瓶,墙上挂着山水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麝香。这场景…怎么那么像《愉鹤莞尔笑》里的描写啊? “您快去看看吧!”小厮拉着他就往外跑,“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飞被他拽着穿过回廊,脚下的青石板路凉丝丝的。院子里的海棠开得正盛,落了一地粉白的花瓣。他突然想起书里的设定——楚家二公子楚瑜霏的院子里,就种着两株西府海棠。 不会吧… 他被小厮推进一间挂着“清宁居”匾额的屋子,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正对着门的梨花木床上,躺着个身穿锦袍的老者,胸口插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半个床榻。他的眼睛圆睁着,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东西。 楚飞吓的腿都软了,扶着门框才没倒下。这…这根本不是拍戏——血腥味太真实了,老者脸上的痛苦也太真实了!天呐! “二公子,老爷…是被人杀的…”小厮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老者手边的地面,“您看那…” 楚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只见地上用暗红的血写着三个字,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 楚瑜霏。 这不是自己看的武侠小说《愉鹤莞尔笑》里的草包NPC的名字么? 楚飞终于明白过来——他真的穿越了,而且竟然穿成了《愉鹤莞尔笑》里的那个炮灰草包楚家二公子!并且…他还成了杀父凶手!这是什么天崩开局啊!救命啊! “二公子,您快逃吧!”小厮突然塞给他一个包袱,“这是凶手存心要嫁祸给您啊!千万不能让大公子楚寻亮知道,否则他一定会杀了您的!” 大公子楚寻亮?就是书里那个人前温文尔雅,人后心狠手辣的死变态?这么说来,他现在不就是我的大哥么?! 楚飞的脑子一片混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逃?他一个连架都没打过的现代大学生,在这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里,能逃到哪去? “二公子,您从后门走!”小厮推着他往侧院跑,“大公子还在午睡,现在走还来得及!” 楚飞被他推得踉跄着跑,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想回头,想擦掉那血字,想跟人解释楚老爷子不是他杀的。可脚却像不听使唤似的,只能跟着小厮往前跑。 到了后门,小厮把他推出门,低声道:“二公子,保重!阿六等您回来!” 楚飞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又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包袱,咬了咬牙,转身冲进了身后的密林。 可他却没有看见,门内的阿六脸上哪还有半分的焦急?阿六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掏出一块玉佩把玩着——那是楚寻亮给他的赏赐。 “草包就是草包,”阿六啐了一口,“死到临头,还以为有人真心救他。” 林子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楚飞跑了不知多久,直到肺都快炸了才停下。他靠在一棵老槐树上,打开包袱——几件换洗衣物,一叠碎银子,还有一块梅花糕、一块馒头、一包瓜子… 楚瑜霏:“…” 服了,都是老子最讨厌吃的东西! 他瘫坐在地上,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欲哭无泪。 说好的当武林大侠呢?怎么一上来我就成了通缉犯? 更要命的是,他现在才想起书里的细节——楚瑜霏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完全不会武功。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除了会写点数学题,他连菜刀都没拿稳过。 “天呐,这可怎么办啊?”楚飞哀嚎一声,抓起地上的石子扔了出去。 石子滚了几圈,在湖面上打了几个水飘后,落入了湖中。 第2章 误入冰池深处 阿六跪在楚寻亮面前,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邀功的急切:“大公子,楚瑜霏已从后门逃了,想来此刻正慌不择路往深山里钻呢。” 楚寻亮的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点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木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透情绪。“做得好。”他淡淡道,“之后,我会召开群英会,就说楚旷被逆子楚瑜霏所杀,我要请江湖同道为父报仇。” “大公子英明!”阿六猛地抬头,眼底闪着贪婪的光,“奴才为您在老爷茶里下了牵机药,又亲手将匕首送进他心口,这差事可都是提着脑袋干的…”他搓着手,笑得谄媚,“您看,是不是该多赏奴才一些…” 楚寻亮停下叩击桌面的手指,俯身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哦?你想要什么?” 阿六喜上眉梢,连磕三个响头:“奴才最近手头紧,想再请大公子赏些银钱,嗯…也好娶个媳妇儿…嘿嘿嘿…” “嗯,该赏。”楚寻亮的声音依旧温和,手却悄然握住了桌下的匕首。只见寒光一闪,阿六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嗬呃”的抽气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砖。 楚寻亮抽出匕首,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血迹,语气轻得像叹息:“本公子就赏你永远闭嘴罢。” 楚寻亮踢了踢阿六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毕竟,死人的嘴,才是最听话的。” 楚瑜霏在山林里跌跌撞撞地跑着,天色早已黑透,只有稀疏的月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勉强照亮脚下的路。他逃亡了整整半日,累得头晕眼花,眼前阵阵发黑。 “该死…这到底是哪里啊…”他扶着一棵松树喘气,忽然脚下一滑——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像个滚球似的滚了下去。 山道陡峭,满是碎石和荆棘。楚瑜霏只觉得天旋地转,胳膊被树枝划破,额头磕在石头上,疼得他眼冒金星。他下意识地抱住头,身体却停不下来,顺着斜坡一路翻滚,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惨叫声。 不知滚了多久,他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上,才算停了下来。 “嘶…好痛啊…”楚瑜霏挣扎着坐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他摸了摸额头,黏糊糊的,凑到眼前一看,是殷红的血。再看身上的月白锦袍,早已被划得褴褛不堪,沾满了泥污和苍耳。 “幸好…我还活着…”他苦笑着想,刚要站起来,手腕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低头一看,他愣住了——他的右手腕上的一串玉手串,共七颗,每颗都像羊脂般温润,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白光,像是有生命似的。 “这是什么?”楚瑜霏捏起一颗玉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刚才翻滚时的疼痛感竟减轻了不少。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的小说里,楚瑜霏似乎有一条护身玉手链。难道…就是这个? “管它呢,保命要紧。”他站起身,借着玉手串的微光辨认方向。这地方他完全陌生,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气。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眼睛只顾着看手上的玉串,没留意脚下。忽然,他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猛地向前扑去—— “扑通!” 一声巨响,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将他吞没。 “我靠!”楚瑜霏呛了好几口冰水,冻得牙齿打颤。这居然是个隐蔽在山中的深潭,水温低得像冰,刚落水就冻得他四肢发僵。 他拼命扑腾着想往岸边游,可潭水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越往深处游,水就越冷,他的手脚渐渐失去知觉,意识也开始模糊。 “不行…老子不能死在这里!靠!老子如果刚穿越就嘎了,那不就成史上最惨穿越者了么?”楚瑜霏咬紧牙关,伸手胡乱向前摸索。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柔软的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水草。 好像是…人的皮肤? 楚瑜霏浑身一激灵,猛地缩回手。 池子里竟还有人?! 他使劲揉了揉被雾气蒙住的眼睛,借着月光和玉手串的微光仔细看去—— 水面上,竟浮着一个人。 那人长发铺散在水中,像一匹泼墨的绸缎,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他微微闭着眼,睫毛纤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嘴唇是失血过多的淡粉色,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月光洒在那人身上,仿佛为那人镀上了一层银霜,美得不像凡人,倒像一尊玉雕的神仙。 “天呐…”楚瑜霏看呆了,连冷都忘了。这颜值,比他在剧组见过的所有明星加起来都要能打!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他正失神,忽听那人低低地哼了一声,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楚瑜霏刚想开口询问,就见那人眉头紧蹙,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血珠落入冰池,瞬间晕开,像一朵朵妖冶的彼岸花在水中绽放。 “啊!仙女姐姐,你怎么样?!”楚瑜霏急了,也顾不上男女之别,奋力向那美人游去。 那美人缓缓睁开眼。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是纯粹的墨色,此刻却因痛苦和冰冷染上了一层水汽,像是蒙着薄雾的寒星。他看向楚瑜霏,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大美人,仙女姐姐…你没事罢?”楚瑜霏被那人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脱口而出。 “滚。” 仅一个字,清冷如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楚瑜霏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分明是男子的嗓音! 他愣了愣,随即尴尬地挠挠头:“对不住对不住,在下眼拙…这位神仙公子,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 话没说完,就见那美男子忽然抬手,掌风带着寒气朝他袭来。楚瑜霏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挡,竟鬼使神差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竟是比池水还要冷。 “公子息怒!”楚瑜霏连忙松手,赔笑道,“我真的是无意冒犯,方才滚下山不小心掉进这冰池中来的…您要是不待见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对方——这美人公子穿着一身白色里衣,此刻已然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形。他虽然脸色苍白,唇染血迹,却丝毫不减美极风姿,反而有种破碎的美感,让人移不开眼。 美人公子却没理会他的讨好,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下楚瑜霏。”他连忙报上名字,又想起自己的处境,苦着脸道,“说来话长,只因在下…” “楚瑜霏?”美人的眉峰微蹙,“你是苍山楚家的人?” “是。”楚瑜霏点头。 “那楚寻亮可是你的大哥?”美人的声音更冷了些。 提到楚寻亮,楚瑜霏就一肚子火:“是啊,说起来就生气…” “怎么了?” “没什么。”楚瑜霏把到了嘴边的“明明他才是杀父凶手结果却嫁祸给我”咽了回去。何必跟刚认识的人废话呢。 这美人见他欲言又止,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美人能感觉到,眼前这小子没有丝毫内力,气息紊乱,显然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楚寻亮那样野心勃勃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你既是楚家人,不在苍山待着,跑到这里做什么?”冷鹤晞的语气带着几分审度,“莫不是你大哥派你来的?” “不是不是!”楚瑜霏连忙摆手,“我是自己…呃,出来散心的!”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哪有跑到深山里散心的,说自杀都比散心更有道理一点。美人显然也不信,冷哼一声,懒得再问。他本在冰池里运功疗伤,被这小子突然闯入打断,内力逆行,此刻正难受得紧,若不是顾及身份,早已把这冒失鬼扔出去了。 楚瑜霏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嘴唇的血色也越来越淡,心里有些发慌,为他担心起来。 “公子,你是不是受伤了?”他试探着问,“这里水太凉,要不先上岸吧?” 池中美人没理他,闭上眼睛调息。 楚瑜霏见状,也不敢再打扰。他冻得实在受不了,心想先上岸再说。于是手脚并用地划水,凭着强烈的求生欲,竟真的摸到了岸边的石头。 他爬上岸,浑身湿透,冷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正想拧干衣服,忽然瞥见岸边的石头上放着一套干净的白衣,叠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一块环佩。 “这是…大美人的衣服?”楚瑜霏眼睛一亮。他身上的衣服又破又湿,根本没法穿,不如先借对方的衣服穿穿? 反正他们都是男的,怕什么? 他也顾不上客气,拿起白衣就往身上穿。古代的衣服穿起来确实麻烦,他费了半天劲,才总算把里衣外衣穿好,腰带胡乱系了个结。 “还好我以前参加汉服社学过一点…”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挺合身。 回头看了眼还在池中的冷鹤晞,楚瑜霏喊道:“公子,你的衣服我先借走了!等我找到地方换下来,一定还你!咱们有缘再见啊!” 说完,他怕对方追上来,拔腿就跑,速度快得像凌波微步。 美人在池中听得真切,气得差点又喷出一口鲜血。 这该死的浑小子!居然抢了他的衣服就跑?! 池中美人猛地抬手,运起残余的内力掀起一道水浪。可水浪刚到岸边就散了,而楚瑜霏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楚、瑜、霏!”池中美人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本就因运功被打断而内力紊乱,此刻又被气得急火攻心,喉头一阵腥甜,再也忍不住,咳出一大口血来。 鲜血染红了他身前的池水。 美人捂着胸口,缓缓沉入水中。他必须尽快稳住气息,否则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性命难保。 “下次若再让我遇到你…”他在心里起誓,“定要将你这夯(飞天小魔女小课堂:这个字念bèn )货碎尸万段!” 冰池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依旧洒在水面上,映出一片冷冷的辉光。而那个抢走衣服的“夯货”,此刻正穿着美人公子的白衣,在山林里跑得飞快,嘴里还哼着现代歌曲《乱世巨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第3章 花魁 楚瑜霏在山林里摸爬滚打了三天三夜,饿了就靠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山涧水,困了就在树下打个盹,连眼皮都熬得发青。直到望见那座青灰色的城墙,城楼上“临安”二字在夕阳下泛着暖光,他才满血复活,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 临安城不愧是南宋京城,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喧闹声此起彼伏。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生意,茶馆里飘出龙井的清香,连空气里都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气息。楚瑜霏看得眼花缭乱,正感叹这古代都城的繁华,一阵争执声突然刺入耳朵。 “小娘子,陪爷喝杯茶呗?”一个穿着短打的泼皮正拽着个粉衣女子的衣袖,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那女子梳着双丫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吓得脸都白了,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家!” 周围围了不少人,却都只是看热闹,没人上前。楚瑜霏皱了皱眉——他这辈子最看不惯伤害女人的事。伤害女人的事,我做不到!楚瑜霏正了正身上那件借来的白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住手!” 泼皮回头,见是个公子哥,嗤笑一声:“哪来的小白脸?竟也想学人英雄救美?”他上下打量着楚瑜霏,见他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更是有恃无恐,“想管闲事?行啊。我出个上联,你若对得上来,我就放了她。” 楚瑜霏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要打架。他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对诗这种事,自然还难不倒他,“你说。” 泼皮眼珠一转,扯着嗓子道:“琴瑟琵琶,本大爷一手遮天!” 这上联看似粗俗,实则藏着机巧——“琴瑟琵琶”四字都带“王”旁,暗指他横行霸道,无所顾忌。 周围人都露出看热闹的表情,显然觉得这公子哥要出丑。 楚瑜霏却一笑,略一沉吟,朗声对道:“魑魅魍魉,那无赖一派胡言!” “好!”人群里有人喝彩。“魑魅魍魉”四字皆带“鬼”旁,既对应了上联的结构,又骂得泼皮哑口无言。 泼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是个落第秀才,因家境败落才沦为泼皮,最恨人揭他短处。可话已出口,又有众人看着,不好反悔,他只能狠狠瞪了楚瑜霏一眼,甩甩袖子走了。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粉衣女子连忙行礼,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楚楚可怜。 “举手之劳。”楚瑜霏摆摆手,“姑娘快回家罢,路上小心。” 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脸颊微红,低声道:“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小女子改日定要报答。” “不用不用。”楚瑜霏怕她说出“以身相许”之类的话,连忙推着她往前走,“快走罢,你家人该担心了。” 这女子咬着唇,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楚瑜霏望着她的背影,正想感慨自己做了件好事,忽然摸到腰间——空空如也! 他那装着碎银子的钱袋子,不见了!!! 楚瑜霏这才恍然大悟——刚才这女子道谢时,手指似乎在他腰间碰了一下!那泼皮和这女子根本就是一伙的,一唱一和地就是为了偷他的钱! “我真是个笨蛋!”他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他身无分文,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正懊恼着,忽然看到一群男人疯了似的往街角的阁楼挤,嘴里还嚷嚷着:“快!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楚瑜霏抬头望去,那阁楼高三层,飞檐翘角,挂着红灯笼,门楣上“若水楼”三个鎏金大字熠熠生辉,一看就是销金窟。他虽然没钱,却按捺不住身为男人英雄本色的好奇心,也跟着人群混了进去。 一进门,香风扑面。楼里灯火通明,丝竹声不绝于耳。一楼大厅摆满了桌子,坐满了锦衣华服的男人。二楼则是雅间,隐约能看到人影。舞姬们穿着薄如蝉翼的纱衣,在中央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引得台下阵阵叫好。 楚瑜霏找了个位置坐下,打量着四周。因他长了副好皮囊,倒显得格外惹眼。一个穿绿裙的侍女很快走过来,朝他屈膝行礼道:“公子,请用茶。” “呃,我…啊,也罢,那便多谢姐姐了。”楚瑜霏正想说自己没钱,这侍女却已斟好茶,含羞带怯地退下了,显然是见他相貌出众,故而对他暗送秋波呢。 邻桌一个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凑过来,拱手作揖对他笑道:“这位兄台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若水楼?” “正是。”楚瑜霏回礼,“公子有礼,在下楚瑜霏。” “在下秦云。”公子哥眼睛一亮,“楚兄这名字好啊。‘瑜’是美玉,‘霏’是烟雨,正配得上楚兄这气质。” 楚瑜霏笑了笑:“秦兄过奖了。我看这里好生热闹,是有什么喜事吗?” “可不是嘛!”秦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儿个是若水楼楼主冷公子露脸的日子。寻常时候,想见他一面,得豪掷万两金呢!” “冷公子?”楚瑜霏心里一动,“是叫冷鹤晞吗?” “正是!”秦云惊讶道,“原来楚兄其实听说过他呀。也是,若水楼花魁冷公子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哈哈哈!” 楚瑜霏干咳一声——何止听说过,这不就是小说里的男主角么。他正想追问,忽然听得楼里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投向了二楼的栏杆处。 只见一美人从二楼翩然跃下,水袖翻飞,像一只展翅的孔雀。他穿着一身孔雀蓝的舞裙,裙摆上绣着流光溢彩的金线,随着动作闪烁不定。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玉簪束着,他的脸上蒙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眼。 那双眼,狭长而妩媚,眼尾微微上挑,此刻正含着水光,顾盼生辉。 楚瑜霏的呼吸猛地一滞。 靠!这就是男主角冷鹤晞了! 可是他怎么是若水楼的花魁?还穿着女装跳舞?我记得小说里没有这些情节啊。他明明是个风姿卓绝的侠士啊!糟了,难道是我穿越到了书里成了NPC,却不小心改变了小说的剧情节奏?这可怎么办啊? 冷鹤晞落在舞台中央,原本伴舞的舞姬们立刻围成一圈,像含苞待放的花瓣。他站在正中央的花心,广袖一挥,随着骤然响起的乐曲翩翩起舞。 那舞跳得极妙。时而如弱柳扶风,腰肢软得仿佛能拧成弱水;时而如惊鸿照影,旋转间裙摆飞扬,像绽开的花朵;时而又带着几分英气,踢腿翻身,干净利落。这人明明是个男子,却跳出了女子的柔美,又比女子多了几分风骨。 台下的男人们都看呆了,有的张着嘴,有的举着酒杯忘了喝,连楚瑜霏也不得不承认——哇!不愧是男主!冷鹤晞确实美得惊心动魄!如果他是个女人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泡到。可惜,这大美人却是个男人。唉,悲哉哀哉! “楚兄,那便是《惊鸿舞》了。”秦云看得痴迷,一边喃喃对楚瑜霏介绍道,“冷公子的惊鸿舞姿,果然不同凡响罢?” “秦兄所言极是。”楚瑜霏点头赞成,抓了一块荔枝糕咬了一口。 一曲终了,冷鹤晞盈盈下拜,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摘面纱!摘面纱!”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众人附和。 冷鹤晞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无奈,却还是依言抬手,轻轻勾住面纱的一角,缓缓揭了下来。 刹那间,楼里静得落针可闻。 那张脸,惊艳满座。眉如远黛,肤若凝脂,鼻梁挺翘,唇色樱红。尤其是那双眼睛,此刻在灯光下流转,既有勾人的妩媚,又有拒人千里的清冷,矛盾又迷人。 “天呐…”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冷公子真是羞花闭月身,倾国倾城貌啊!” 楚瑜霏也看呆了,与所有好色之徒一样,他也叹服于冷鹤晞的美色之中,与众人一道感叹痴迷。 就在众人沉醉时,楚瑜霏忽然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敢问冷公子,你名中的‘鹤晞’二字,是‘晴空一鹤排云上’的‘鹤’,‘蒹葭萋萋,白露未晞’的‘晞’吗?哎呀,有道是‘何须浅碧深红色’,我们的冷公子可自是花中第一流呀!哈哈哈!” 楚瑜霏扬起嘴角,撩妹的话还不是随便一说就出口成章。耍耍嘴皮子,讲讲好话,一顿忽悠。社会你楚哥!人狠话多!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冷鹤晞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 是那个夯货!好啊!真是冤家路窄!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冷鹤晞认出了楚瑜霏身上的衣服——那是他放在玉魄池边的衣物!这个偷衣服的贼人,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冷鹤晞心里气极,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一抹浅笑,柔声道:“正是。公子好学问。” “那是自然!”一个糙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浓重的契丹口音,“冷公子这样的人物,就像仙鹤一样,我等这些凡夫俗子,只能远观,哪敢觊觎啊!”此话一出,引得众人认同称是。 楚瑜霏看着冷鹤晞,真心实意地赞道:“小可赞同这位兄台的话。冷公子这般风采,确实配得上这‘第一花魁’的名号。” 这话若是别人说,冷鹤晞只会当是奉承。可从楚瑜霏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调侃,让他有打人的冲动。他记得这小子在冰池里还叫他“大美人”、“仙女姐姐”,“神仙公子”,如今他又来这一套,分明是故意的!纯粹嘴欠!真想把他抽筋剥骨,以消心头之恨! 冷鹤晞捏着水袖的手指紧了紧,脸上却笑得更柔了:“这位公子谬赞了。鹤晞不过是卖艺之人,怎担得起这般夸奖。” “喂!你这小白脸怎么回事?”旁边有人不乐意了,冲楚瑜霏吼道:“光你一个人说,跟冷公子眉来眼去的!我们不成空气了么?” “就是!你这小子!别占着冷公子不放啊!” 连秦云都用胳膊肘碰了碰楚瑜霏:“楚兄,差不多行了,别惹众怒。” 楚瑜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他讪讪地笑了笑,正想闭嘴,却见冷鹤晞对众人柔声道:“诸位莫急。鹤晞先去换身衣服,稍后为大家献上第二支舞。不如先移步二楼用些茶点?” 众人一听有第二支舞,立刻欢呼起来,刚才的不快也烟消云散,纷纷往二楼涌去。楚瑜霏被人群推着,也跟了上去。 第4章 好心当作驴肝肺 “小只小蜜蜂呀,飞在花丛中呀,飞呀,飞呀!哈哈哈…老兄,你输了!罚酒一杯!” 若水楼里依旧喧嚣,猜拳声、谈笑声混着丝竹声,搅得楚瑜霏有些心烦。他本就对这些江湖闲谈没什么兴趣,更何况他心里其实还惦记着冷鹤晞——这位清冷出尘的美人男主,怎么会成了若水楼的花魁了呢? “秦兄,我去去就回。”楚瑜霏起身,对正和一群纨绔谈笑风生的秦云道。 秦云挥了挥手:“去罢去罢,记得早些回来,到时候可别错过了冷公子的第二支舞。” 楚瑜霏应了声“哎”,悄悄绕到楼梯口。顶楼是冷鹤晞的休憩之处,寻常人不许靠近,此刻却静悄悄的,连个守卫都没有。他顺着楼梯往上走去。 顶楼右手边二十步远,房门虚掩着,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旭郎莫急,容鹤晞换件衣裳。”是冷鹤晞的声音,比在舞台上多了几分柔媚,听得楚瑜霏骨头发酥。 “哦?莫非鹤晞想给朕一个惊喜?”另一个男声响起,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傲慢。 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不等他细想,他的脑中就警铃大作:不好!一定是有登徒子欺负冷鹤晞! 他也顾不上礼貌,猛地推开门,大喝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死变态你竟敢对冷公子无礼?!” 房内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冷鹤晞正坐在梳妆台前解发簪,闻言回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讶。而那个背对着门的男人缓缓转过身,当看清那张脸时,楚瑜霏的眼睛差点瞪出来—— 汤阳?! “好啊,真是你!”楚瑜霏怒火中烧,几步冲过去揪住男人的衣领,“你怎么也穿越过来了?还敢耍流氓?” 男人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道:“放肆!你可知朕…我是谁?” “朕?”楚瑜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皇帝?不对,你明明是汤阳!别以为换了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男人被他说得莫名其妙,眉头紧锁:“什么汤阳?朕…岂有此理!你这狂徒,该当何罪!” 朕?楚瑜霏懵了。难道这人真是皇帝?!怎么会长得和汤阳一模一样? 冷鹤晞见两人僵持不下,连忙起身打圆场:“旭郎息怒,这位公子许是认错人了。”他转向楚瑜霏,眼神冰冷,“楚公子,还不快放手?” 楚瑜霏这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一想到汤阳那张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想再说什么,旭郎却不耐烦地推开他:“让开!朕…咳咳,我懒得与你计较。” 他转向冷鹤晞,语气缓和了些:“鹤晞,朕…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罢,他走到墙边,转动了一下桌上的兰花花瓶。只听“咔哒”一声,地板上竟露出一道暗门,里面是通往地下室出口的石阶。 旭郎瞪了楚瑜霏一眼,转身进了密道。 “站住!”楚瑜霏想追上去问个明白,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好大的劲儿啊!他整个人被掀翻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冷鹤晞,你干什么啊?”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冷鹤晞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我倒要问你干什么!”冷鹤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怒意,“你可知方才那人是谁?是当今圣上!你竟敢对他动手,是嫌命太长了?” “他是皇帝又怎样?长得像个流氓似的!”楚瑜霏不服气,“再说了,他对你…” “我们只是闲聊,我卖艺不卖身。”冷鹤晞打断他,语气生硬,“倒是你,私闯我的房间,还对圣上无礼,你是有几个脑袋,这么想找死么?” “我那是好心救你!”楚瑜霏委屈极了,“你这是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可真是好心被雷劈!” “好心?”冷鹤晞气极反笑,“我看你是故意来捣乱的!还有,你穿的是谁的衣服,你可是忘了?” 楚瑜霏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冷鹤晞的白衣,顿时语塞。 “登徒子。”冷鹤晞骂了一句,松开了手。 楚瑜霏爬起来,见冷鹤晞要走,情急之下竟伸出两指,对着他喊道:“隔空点穴手!” 冷鹤晞脚步一顿,狐疑地回头看他,见自己并没有被点住穴道,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他身形一晃,快如闪电地扣住楚瑜霏的双臂,往后一拧——只听“咔咔”两声脆响,楚瑜霏疼得惨叫起来。 “啊!疼疼疼!”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冷公子饶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冷鹤晞冷哼一声,手上却松了劲,反手一托一送,又将他的胳膊接了回去。“没出息。” 楚瑜霏揉着胳膊,咂舌讨好道:“是是是,我没出息。冷公子,我看你这里危机四伏,不如让我留下给你当个护卫?薪水什么的无所谓,你有一碗羹,分我一杯粥就行,嘿嘿嘿。” 他打的算盘精明——冷鹤晞武功高强,跟着他总比自己瞎闯荡安全。 冷鹤晞刚想拒绝,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一个侍女连滚带爬地冲上楼,脸色惨白:“楼主!不好了!一楼…一楼死人了!” 冷鹤晞脸色一变,立刻飞身下楼。楚瑜霏也赶紧跟上,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死人了?难道是柯南到这里拍动漫了么? 一楼大厅里已经乱成一团。宾客们四处逃窜,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楚瑜霏拨开人群挤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竟是方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秦云秦公子。 秦云双目圆睁,脸色青紫,嘴唇乌得吓人,早已没了气息。他的咽喉处插着一支菱形飞镖,镖身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楚瑜霏只觉得一阵反胃——这是他穿越过来见的第二具尸体了,上一个是他的老爹楚旷… “是飞菱镖!”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突然喊道,“这是苍山楚家的独门暗器!”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楚瑜霏身上。 “楚家?难道是武林盟主楚旷的人?” “这小子方才说他姓楚!” “难不成是他杀的人?” 楚瑜霏头皮发麻,但仍很镇定,身正不怕影斜:“诸位明查!我若要杀人,怎会用自家的飞镖?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阴阳怪气道,“楚盟主和楚大公子都在苍山隐居,偏你跑到临安来,莫不是来搅事的?” “我…”楚瑜霏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穿书来的,身不由己罢? 就在这时,冷鹤晞开口了:“楚公子不会武功,这镖绝非他所发。而且,方才他一直与我在顶楼,没有作案时机。” 楚瑜霏猛地抬头,看向冷鹤晞。只见他站在人群中,一袭白衣胜雪,神色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鹤晞…”楚瑜霏心里一暖,差点泪流满面。 冷鹤晞没看他,继续道:“凶手另有其人,之所以用楚家的飞菱镖,不过是想嫁祸罢了。” 众人沉默了,显然觉得这话有道理。 楚瑜霏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冷鹤晞取下的拿在手上的那支飞菱镖。可手指刚触到镖身的“楚”字,就被锋利的边缘划了一下,一道血口子立刻冒了出来。 “蠢货!”冷鹤晞脸色骤变,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腕,“你不知道这镖上有毒么?!” 楚瑜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指尖一阵发麻,那麻意顺着手臂迅速蔓延,很快就传遍全身。他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最后看到的,是冷鹤晞那张竟有些焦急神色的俊美神颜。 原来,他并没有讨厌我呀。这是楚瑜霏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5章 七绝门 混沌如墨,楚瑜霏感觉自己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漂浮。耳边总有细碎的呼唤声缠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隔着厚重的琉璃罩,听得不真切。 “楚瑜霏…楚瑜霏…”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刺破层层迷雾。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脚下竟是一片镜面般光滑的湖面,碧波无纹,稳稳托住他,仿佛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四周是茫茫白雾,浓得化不开,天与水的界限彻底消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白,单调得令人心慌。 “谁?”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中荡开,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而后归于沉寂。 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近了许多,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毫无温度:“你想回去吗?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楚瑜霏的心骤然紧缩,随即又狂跳起来,眼中迸发出急切的光:“想!我当然想!你到底是谁?你知道怎么回去?” “知道。”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但方法只有一个。” “什么方法?”楚瑜霏往前迈了一步,湖水依旧纹丝不动。他此刻满心都是“回去”二字,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闯一闯,“你说!” “找到一个人。”那声音缓缓道,每个字都清脆却刺骨,“一个锁骨上有月牙形胎记的人。杀了他,你就能回去。” “杀人?”楚瑜霏脸色瞬间煞白,连连后退几步,“不行!我做不到!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那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这是唯一的路。你若不照做,便永远困在这里,直到死去,意识消散,彻底湮灭的那一天。” “你这是逼我!”楚瑜霏急得眼眶发红,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至少告诉我那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在什么地方啊!否则让我怎么找?”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周围的白雾开始剧烈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向他涌来。楚瑜霏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白茫茫的混沌将自己彻底吞没,黑暗瞬间席卷了所有意识… “唔…” 楚瑜霏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后背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大口喘着气,视线渐渐清晰——自己正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头顶是淡青色的纱帐,上面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雅致清丽。 “咦,你醒了?”一个娇俏活泼的少女声音在旁边响起。 楚瑜霏转头,只见一位梳着双蟠髻的少女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灵动,脸上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我们楼主都快把药房的药材翻遍了。” “我…”他刚想开口,脑袋却一阵昏沉,像灌了铅似的,“这位姑娘,请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因为你手贱!”少女把药碗放在床头的小木几上,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嗔怪,“摸什么不好,偏要去碰那淬了毒的飞镖。那毒霸道得很,若不是我们楼主连夜运功给你逼毒,你这条小命啊,早就交代在城外乱葬岗了。” “是冷公子救了我?”楚瑜霏心里一暖,恍惚间想起失去意识前,冷鹤晞那张写满焦灼的脸。 “乐儿,少说两句。”冷鹤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清冷中带着一丝疲惫。他端着一盘精致的红莲酥,缓步走进来,素白的衣襟上沾着些浅褐色的药草痕迹,显然是忙了许久,“如何?头还晕吗?” 楚瑜霏挣扎着想坐起来,冷鹤晞扶了他一把,指尖的微凉透过衣料触碰到他的胳膊,像一股清泉流过心尖,莫名让人安定。“好多了,多谢冷公子相救。” “不必。”冷鹤晞把红莲酥递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平淡,“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若水楼,污了我的地方,扰了清净。” 楚瑜霏拿起一块红莲酥塞进嘴里,甜香软糯,瞬间驱散了舌尖残留的苦涩。他看着冷鹤晞故作冷淡的侧脸,忍不住笑了笑:“不管怎么说,都是冷公子救了我。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冷鹤晞的脸颊微微泛起一层薄红,像是上好的宣纸上晕开了一点胭脂,他嗔怪地瞪了楚瑜霏一眼:“胡说什么?我才不要你的命,留着也是个麻烦。” “那我给你当牛做马?”楚瑜霏凑近了些,目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阳光下,那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动,“我为冷公子端茶倒水,铺床叠被!” “你还是省省罢。”冷鹤晞别过脸去,耳根却红得更厉害了,“我可不想被你笨死。” 楚瑜霏低低地笑起来。他发现冷鹤晞其实很容易脸红,像个不经逗的小姑娘,偏偏长了张颠倒众生的神脸,这种反差萌让他觉得格外有趣,忍不住想多逗逗他。 名叫离乐的少女在一旁看得直乐,捂着嘴偷笑,转身出去时,临走前还冲楚瑜霏挤了挤眼睛。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楚瑜霏小口吃着红莲酥,冷鹤晞则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看书。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白衣胜雪,青丝如瀑,美得像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画。 “冷公子,”楚瑜霏忍不住开口,“你说杀秦云的是七绝门的人?” 冷鹤晞翻过一页书,淡淡道:“嗯。” “七绝门是什么来头?”楚瑜霏好奇道,“光听这名字,就觉得像反派门派。” “差不多。”冷鹤晞合上书,放在膝上,语气沉了些,“五年前,七绝门掌门穆峰和你父亲楚旷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最后以半招之差落败。穆峰心胸狭隘,最擅用毒。他输了之后怀恨在心,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给楚家使绊子,手段阴狠得很。” 楚瑜霏恍然大悟:“所以他们偷了楚家特制的飞镖杀了秦云公子,在飞镖上淬了毒。就是想让楚家腹背受敌,被江湖同道唾弃,身败名裂?” “是。”冷鹤晞点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意,“你父亲性子刚直,不屑于用阴私和用毒的手段,总想着堂堂正正解决问题,却没想到对方如此不择手段。” 楚瑜霏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被人这样算计,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那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想办法揭穿他们的阴谋,还我爹一个清白,也还楚家一个公道!” “谈何容易。”冷鹤晞轻叹,“七绝门行事诡秘,穆峰更是老奸巨猾。而且,他不仅是七绝门门主,还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没那么好对付。” 楚瑜霏正想再说些什么,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力道之大,整栋若水楼都晃了晃,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若水楼楼主何在?给老夫滚出来!” 楚瑜霏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红莲酥掉在地上:“坏了!难道是秦云他老子来找我算帐了?” 冷鹤晞站起身,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嗯,是秦如海。你在楼上待着,别下去,免得再生事端。” “可是…”楚瑜霏有些不安,毕竟秦云的死,自己是最大的嫌疑人。 “这是命令!我可不是在与你商量!”冷鹤晞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即转身下楼。 离乐很快跑了上来,手里拿着一粒丹丸,递给楚瑜霏:“哎,快把这个吃了。秦老头的‘狮吼功’已经练到了第九重,震得人脑浆子都能晃匀,你才刚被我们楼主救醒,身子虚,不吃这个,耳朵不仅要聋,搞不好还会七窍流血而死呢。” 楚瑜霏听罢立即把丹丸塞进嘴里,一股清甜的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顺着喉咙滑下,瞬间觉得灵台清明,耳中嗡嗡的杂音也消失了。“乐儿妹妹,这是什么好东西?挺好吃的!可以再给我一颗吗?” “这是‘凝神丹’,不许贪多!吃多了会走火入魔的,小心去见阎王爷!嘻嘻…”离乐娇笑了两声,又白了他一眼,“喂,你这蠢货给我老实待着!不准乱跑,我去看看热闹。” 可楚瑜霏哪坐得住?他悄悄溜到楼梯口,扒着栏杆往下看。 只见一楼大厅里,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老者正怒目圆睁,络腮胡根根倒竖,一身玄色劲装。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精壮的汉子,个个腰佩长刀,气势汹汹,眼神如狼似虎。大厅里的桌椅倒了一地,杯盘碎了满地,一群侍女倒在地上,脸色青紫,七窍流血,早已没了气息——显然是被刚才那声怒吼震死的。 冷鹤晞站在老者面前,白衣胜雪,身姿挺拔,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眼前的混乱与他无关:“秦老爷大驾光临,若水楼有失远迎。” “少废话!”秦如海的声音像炸雷般在大厅里回荡,“我儿秦云在你若水楼出事,冷楼主,你今天必须给老夫一个交代!否则,老夫拆了你这破楼,让你给我儿陪葬!” “秦老爷息怒。”冷鹤晞缓缓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令郎遇害,鹤晞也很痛心。但凶手并非若水楼之人,很有可能是擅长用毒的七绝门之人,他们用的是楚家特制的飞镖,意在嫁祸楚公子,挑起楚家与秦家的矛盾。” 他把之前同楚瑜霏分析的话又说了一遍,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将飞镖上淬的毒、七绝门与楚家的旧怨都一一讲明。秦如海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紧握的拳头也松开了些,但依旧紧绷着,显然还有疑虑。 “冷楼主,空口无凭。”秦如海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鹰,“你说凶手不是若水楼的人,那就不是了么?那个姓楚的小子嫌疑最大,让他出来见老夫!” 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主动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秦如海恭敬地拱手作揖:“秦前辈。” 秦如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带着审视和敌意:“你就是楚旷的儿子楚瑜霏?” “是,正是晚辈。”楚瑜霏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虽然心里发怵,却不想露怯。 “老夫听说,你不会武功?”秦如海突然话锋一转,右手猛地扬起,带着凌厉的掌风,狠狠朝楚瑜霏脸上扇去。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带着劲风,显然没留余地。楚瑜霏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被打得猛地偏过头,右脸瞬间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嘴角也渗出血丝。 靠!这死老头打人也太疼了!楚瑜霏欲哭无泪。 “秦老先生!”冷鹤晞皱起眉,上前一步想阻止,却被秦如海狠狠瞪了一眼。 “冷楼主这是想护着他?”秦如海怒视着冷鹤晞,“老夫教训这杀子疑凶,与你无关!老夫这一巴掌是他该受的!” 秦如海盯着楚瑜霏,“小子,你若会武功,方才就能躲开。连老夫这一巴掌都躲不开,看来真是个废物。” 楚瑜霏捂着脸颊,疼得牙痒痒,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他知道现在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只能先忍了。 楚瑜霏缓缓地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强挤出一个笑容:“前辈说的是。晚辈的确不会武功,让您见笑了。令郎的事,晚辈也深感遗憾,还请前辈节哀。晚辈相信前辈一定能早日抓到真凶,为令郎报仇。” “哼。”秦如海见他态度诚恳,倒也没再动手。他沉默片刻,显然是在权衡冷鹤晞的话,“冷楼主所言,老夫暂且信了。我儿秦云之仇,老夫一定会报!七绝门…穆峰…老夫与你们不共戴天!” 秦如海转身,对着手下喝道:“我们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留下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若水楼。 楚瑜霏揉着脸颊,疼得龇牙咧嘴,倒吸着凉气。冷鹤晞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倒出一点白色的药膏,递到他面前:“喏,涂上。” 药膏带着清凉的艾草味,抹在脸上很舒服,瞬间缓解了灼痛感。楚瑜霏看着冷鹤晞近在咫尺的俊脸,长长的睫毛垂着,神情专注,突然笑了:“冷公子,你是不是担心我?” 冷鹤晞别过脸去,耳根却悄悄红了:“谁担心你?我只是不想若水楼沾上太多人命罢了,晦气得很。” 楚瑜霏却不管他怎么嘴硬,心里甜丝丝的。他知道,冷鹤晞其实没那么讨厌他。 离乐跑过来,看着楚瑜霏红肿的脸,咋舌道:“秦老头下手真狠,这巴掌怕是要肿三天。哎,不过你也够笨的,不会躲吗?” “我怎么躲啊?”楚瑜霏无奈地抚额,“我可是个武功废柴啊。” 冷鹤晞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带着一丝暖意。楚瑜霏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道虽然身处险境,前路未卜,但身边却有可以信任的人了。他突然觉得,也许留在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这里的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第6章 英雄大会 大雁塔下,青砖铺就的广场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填满。各派旌旗在猎猎秋风中舒展,绣着“霹雳堂”、“丐帮”、“东洲”等字样的旗帜交错辉映。猎猎作响间,刀光剑影在日头下流转,折射出或冷冽或炽热的光芒,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肃穆与躁动。 楚寻亮一袭素白丧服,衣料是上好的杭绸,白得凄然,更显哀恸。他立于三丈高的汉白玉台上,腰间那柄“断水”剑静静躺着,剑鞘上镶嵌的蓝宝石在阴影里泛着幽光,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他的脸上恰到好处的哀戚,眉峰微蹙,眼尾泛红,连微微颤抖的指尖都像是被悲伤浸透。 “诸位英雄,”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哽咽,抬手用雪白的袖角拭了拭眼角,那动作轻柔,却足以让台下看清他“强忍悲痛”的模样,“家父楚旷,一生磊落,执掌武林盟主之位十载,护江湖周全,保百姓安宁。却不料,遭逆子楚瑜霏所害,于六日前惨死家中!”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抽气声。楚旷在江湖中声望极高,虽近年鲜少露面,但其“擎天掌”的威名仍震慑四方。 “楚大公子放心!”东州神尼的声音如洪钟般响起,她身着蓝布僧袍,手中羊脂玉手杖却莹润生辉,杖头重重敲击地面,发出“笃”的一声脆响,在嘈杂中格外清晰,“那孽障连生身父亲都敢痛下杀手,简直猪狗不如,丧尽天良!我东州派上下,定要助你擒住此獠,交由你亲手处置,以慰楚盟主在天之灵!” “不错!”“雷霆掌”孙堂主往前踏出半步,魁梧的身形如铁塔般立在人群前,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发颤,“楚盟主待我‘霹雳堂’恩重如山,我等愿效犬马之劳,为楚盟主报仇雪恨!” 附和声如潮水般涌起,“杀了楚瑜霏”、“捉拿逆子”的呼喊此起彼伏,群情激愤中,有人将手中的刀鞘往地上猛敲,溅起细碎的尘土。 “想当年‘冰沁仙子’茹幽梦茹夫人,医者仁心,走遍大江南北,不知挽救过多少武林同道的性命,怎么就养出这么个歹毒的儿子?”一个白胡子老道摇着拂尘,满脸痛惜。 “真是家门不幸啊!楚盟主一世英名,竟落得如此下场…”旁边的中年剑客长叹一声,剑穗在风中摆动。 楚寻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恰好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茹幽梦?那个女人!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若不是父亲被她的美色迷惑,母亲罗可卿怎会被父亲厌弃?若不是她,母亲怎会在那个雨夜,被父亲一记“化功掌”打入深井,尸骨无存?她的儿子,楚瑜霏那个废物,本就该有这样人人喊打的下场! 七岁那年的记忆如附骨之疽,总在午夜梦回时啃噬他的心。他亲眼看见父亲眼中的厌恶如寒冰般射向母亲罗可卿,那记“化功掌”凝聚了十成功力,打得又快又狠,母亲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轻飘飘地坠入深井,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而父亲转身时,脸上竟没有半分愧疚,反而没过多久就娶了茹幽梦为妻,此后更是对那个女人生的楚瑜霏百般疼爱,恨不得把毕生武学、盟主之位都双手奉上。 可笑的是,楚瑜霏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爱武功爱诗词,整日与花草虫鸟为伴,连最基础的剑法都练得磕磕绊绊。 楚寻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或许就是天意,连上天都在帮他。十八年来,他卧薪尝胆,在寒潭中练掌,在峭壁上练剑,将所有的恨意都化作了功力。如今,他亲手了结了楚旷,嫁祸给那个废物弟弟,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名正言顺地捉拿“逆子”,再顺理成章地坐上武林盟主之位。 “诸位,”楚寻亮再次开口,声音沉稳了些,带着一种伪装的“强忍悲痛、以大局为重”的气度,“先父在时,江湖虽偶有纷争,却始终太平。如今他老人家仙逝,武林不可一日无主,否则宵小之辈必趁机作乱。晚辈斗胆,愿暂代武林盟主之位,统领各派,捉拿楚瑜霏!待为先父报仇后,再与诸位从长计议,另选贤能。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人群先是一静,众人面面相觑。楚寻亮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确实数一数二,加上楚旷刚逝,他以“复仇”和“□□”为由提出暂代盟主之位,倒也合情合理。 “楚大公子武功高强,又有孝心,理应如此!”西山教的教主率先高声附和,他与楚家素有往来,此刻正是示好的时机。 很快,赞同声浪便席卷了全场,“楚大公子当仁不让!”,“我等愿拥护楚大公子!”的呼喊声浪几乎要掀翻大雁塔的塔顶。 楚寻亮嘴角微扬,正欲拱手道谢,一声清朗的笑声突然划破长空,那笑声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慵懒,瞬间压过了嘈杂的人声。 “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他身着银白锦袍,领口袖边绣着精致的银线云纹,腰间玉带束得恰到好处,衬得身姿挺拔。面如冠玉,肤白胜雪,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顾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魅惑,手中摇着一把描金折扇,扇面上绘着“踏雪寻梅”图,步履轻缓却自带一种无形的威仪,所过之处,人群竟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一条路。 “在下穆容冲,”他折扇轻合,“啪”的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武林盟主之位,乃江湖至尊,岂能靠世袭?自然要凭实力说话。诸位以为,在下说得对吗?” “是七绝门的少门主!”有人低呼,语气中带着敬畏,“他是当今丞相兼七绝门门主穆峰的义子,穆容冲穆公子!” 七绝门势力庞大,门生遍布朝野,穆峰更是身兼朝廷丞相与七绝门门主,权势滔天。穆容冲作为他的义子,自幼便是个武林奇才,一手“七绝指”出神入化,年纪轻轻便已难逢敌手。 穆容冲闻言,对着那人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如春日阳光。他随手将手中折扇掷出,扇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淡淡的香味,不偏不倚落在东州神尼身后的女弟子手中。 那位名叫空谣的年轻女子身着浅蓝色纱裙,容貌秀丽,此刻脸颊瞬间涨得绯红,捏住扇柄,眼神怯怯地望向穆容冲,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与慌乱。 “胡闹!”东州神尼眉头紧锁,抬手敲了下空谣的脑门,厉声道,“空谣,你忘了本派‘四大皆空,无欲无求’的派训了?出家人六根清净,怎么能接住陌生男人抛来的东西?!” 空谣慌忙低头,将扇子往身后藏了藏,声音细若蚊蚋:“弟子…弟子不敢。” 穆容冲却毫不在意,反而对着空谣眨了眨眼,那眼神灵动狡黠,惹得空谣的脸颊更红了。旋即,他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轻盈跃起,竟踩着众人的肩膀飞身而上,衣袂翻飞间,宛如一只轻燕掠过水面,稳稳落在高台上,与楚寻亮并肩而立。 “楚大公子,”他拱手作揖,笑容依旧温和,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久闻楚大公子剑法卓绝,在下不才,想讨教一二。” 七绝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动手前必先行礼,美其名曰“先礼后兵”,实则往往笑里藏刀,趁对手不备便下狠手,最是阴险。 楚寻亮心头一凛——他今日的目的是煽动众人捉拿楚瑜霏,将这盆脏水彻底泼在那废物弟弟身上,并不想与七绝门结怨,更不想在此刻暴露自己真正的实力。 “穆公子,”楚寻亮强压下心头的不悦,脸上挤出温和的笑容,“今日乃是为先父复□□商大计之日,比武切磋之事,不如改日再议?” “不过是点到即止的切磋罢了,耽误不了诸位英雄多少时间。”穆容冲打断他,语气轻飘飘的,眼神里的锋芒却更盛了,“怎么,楚大公子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是说…楚大公子心虚了?” 激将法?楚寻亮暗自咬牙。他知道,此刻若是退缩,定会被众人耻笑,更会让人怀疑他的能力,暂代盟主之位的事也会生出变数。他缓缓拔出腰间的“断水”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剑气瞬间弥漫开来:“既然穆公子有兴致,在下便奉陪到底。” “那么在下便不用剑了。”穆容冲摆摆手,姿态闲适地往后退了半步,气定神闲地道:“请楚大公子不吝赐教。” 楚寻亮一愣,随即怒火中烧——这分明是**裸的轻视!他剑眉一挑,手腕猛地翻转,“断水”剑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刺穆容冲心口,招式又快又狠,正是剑法中的杀招“惊云刺”。 台下众人惊呼出声,不少人甚至闭上了眼,仿佛已预见穆容冲被刺中的惨状。却见穆容冲身形微侧,那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恰好避开了剑尖。他不退反进,右手如灵蛇般探出,指尖带着淡淡的银光,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楚寻亮的脉门。 “呃!”楚寻亮只觉一股阴柔却极具穿透力的内力顺着脉门涌入,手臂瞬间麻木,连握剑的力气都没了,“断水”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高台上显得格外刺耳。他惊怒交加,抬头却撞进穆容冲含笑的眼眸,那笑容里满是戏谑,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楚大公子,”穆容冲松开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你出手,慢了些。” 楚寻亮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素白的丧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台下更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楚寻亮竟会输得如此狼狈,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 “承让了。”穆容冲拱手,笑容依旧温和,仿佛刚才那个出手狠辣的人不是他,“不过是玩笑罢了,楚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这代理盟主之位,论孝心,论资历,自然非楚大公子莫属。” 楚寻亮强压下心头的屈辱与怒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穆公子武功卓绝,在下…在下佩服。” “楚大公子不介意就好。”穆容冲朗声大笑,笑声朗朗,旋即再次足尖一点,踩着众人的肩膀飞身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和那把落在空谣手中的描金折扇。 待他走远,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这穆容冲也太嚣张了!竟敢当众羞辱楚大公子!” “仗着他爹是宰相兼七绝门门主,就目中无人,真以为江湖是他家开的?” “楚大公子受委屈了!” “诸位稍安勿躁!”楚寻亮抬手示意安静,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仿佛刚经历了极大的委屈,“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当务之急,是捉拿楚瑜霏,为先父报仇。只要能告慰先父在天之灵,寻亮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番话博得了不少同情,众人看向楚寻亮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敬佩。群情再次激昂起来,“捉拿楚瑜霏”、“血债血偿”的呼喊声浪比之前更甚,纷纷发誓要将楚瑜霏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与此同时,临安城若水楼内,一间雅致的上房里。 楚瑜霏正趴在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他揉揉鼻子,鼻尖被揉得红红的,嘀咕道:“这是谁在背后念叨我?该不会是我大哥在说我的坏话罢?” 冷鹤晞坐在桌边,正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手腕上的药渍。闻言,他动作一顿,眉头皱起:“你体内的余毒未清,还敢胡思乱想?小心毒素攻心,变成一个傻子。” “唉,我哪有胡思乱想呀。”楚瑜霏撇嘴,突然觉得额头有些发烫,像是有团火在烧,他抬手摸了摸,“好像…是有点不舒服…” 冷鹤晞放下手帕,伸手覆上他的额头,掌心微凉的触感让楚瑜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别动,我用内力帮你逼毒。” “哦。”楚瑜霏乖乖坐好,与冷鹤晞面对面而坐,感受着一股温暖的气流从冷鹤晞掌心涌入,顺着经脉缓缓游走,所过之处,那股灼烧感渐渐消退,舒服得他眯起了眼,像一只晒暖的猫。 “阿晞,你对我真好。”他忍不住呢喃,声音带着几分依赖。 冷鹤晞运功的手顿了顿,抬眼瞪他,眼底却没有多少怒意,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谁许你这么叫的?没大没小。” “那叫你什么?”楚瑜霏歪着头,认真地思考起来,“鹤晞?太生分了,像陌生人。晞晞?太轻浮了,配不上你的气质。如此说来,还是阿晞好,又亲昵又顺口,正好。” “厚颜无耻。”冷鹤晞骂了一句,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楚瑜霏体内。 楚瑜霏偷笑,心里却突然想起那个诡异的梦境。梦中那个模糊的声音反复说:“找到琵琶骨上有月牙形胎记的人,杀了他,你就能回去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冷鹤晞的衣领。两人离得极近,冷鹤晞闭着眼运功,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脖颈线条优美流畅,隐约能看到精致的锁骨。 要不…偷偷看一眼?就一眼? 楚瑜霏的心怦怦直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勾起冷鹤晞的衣领,往下拉了拉。 肌肤白皙如玉,泛着淡淡的光泽,锁骨清晰漂亮,像精心雕琢的玉饰,但是,并没有什么月牙形的胎记。 也许…我再往下拉一点看看?楚瑜霏松了口气,却有点得寸进尺。 他正想再采取行动,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力道之大让他疼得“嘶”了一声。 冷鹤晞猛地睁开眼,眸色沉沉,像结了冰的湖面,带着几分危险的气息:“你做什么?” “我…哎呀,我看你衣领歪了,便想帮你理理而已啦。”楚瑜霏慌忙找借口,随机应变,手忙脚乱地想把衣领往上拉,却越弄越乱,把原本整齐的衣襟扯得歪歪扭扭。 “是吗?”冷鹤晞挑眉,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我怎么看着,是你故意把它拉开的?” “呃…可能是手滑?”楚瑜霏干笑两声,眼神飘忽,试图蒙混过关。 冷鹤晞松开他的手腕,没好气道:“安分点。再敢乱动,我就把你扔出去。” 楚瑜霏悻悻地收回手,揉了揉被攥得发红的手腕,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什么月牙形的胎记。他可不想对这么好看、又对他这么好的人动手。 至于回去的事…罢了,还是先不想了。至少现在,有阿晞在身边,有暖暖的内力,有安静的房间,好像…也不错。他打了个哈欠,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第7章 人在江湖飘 晨光如碎金般透过雕花窗棂,斜斜落在冷鹤晞脸上。他已换下了若水楼那身繁复艳丽的舞衣,着一袭月白底子绣暗纹的蓝色长衫,领口袖口的滚边用银线细细勾了云纹,行走间若隐若现,低调却难掩精致。 冷鹤晞脸上的浓妆早已卸去,只余下眉梢那一点浅浅的黛色。此刻,晨光在他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流动,少了几分花魁的妖冶秾艳,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俊温润,只是那双美眸深处,总藏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正对着铜镜束发,手指修长,动作利落,将一头青丝绾成一个利落的发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发间还余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添了几分雅性。 “阿晞,你这是要出门?”楚瑜霏看着他收拾妥当,腰间还插了一把檀香木折扇,扇面上似乎绘着几笔远山,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离开若水楼。”冷鹤晞转过身,声音平淡无波。 “离开?”楚瑜霏愣了一下,手里把玩的玉佩差点掉在地上,“好好的,为什么要走?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冷鹤晞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无奈:“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闹出这些事,若水楼怎会一夜之间成了是非之地?如今秦公子横死楼中,官府日日盘查,江湖上的眼线也多了起来,此地已不宜久留了。” 楚瑜霏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住啊,我也没想到秦公子会突然死在这里…谁能料到七绝门的人下手这么快。” “罢了。”冷鹤晞轻叹一声,走到窗边,望着楼外熙攘的人群,“若水楼本就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留在此地,迟早也会卷入纷争。”他说这话时,美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狠厉,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让人根本来不及捕捉。 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这剧情走向,好像跟他穿越前看的小说里写的完全不一样啊!果真是自己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引起了蝴蝶效应,把小说剧情全给搅乱了!想罢,他赶紧顺着冷鹤晞的话附和:“就是!就是!那些俗人只知道盯着若水楼的美人,哪懂这里面的雅趣。阿晞,我可跟他们不一样哦!” “哦?”冷鹤晞转过身,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你说说,你为何来若水楼?难道不也是为了看我跳舞?” 楚瑜霏犹豫了一下,看着冷鹤晞清澈的眼神,还是决定坦白:“好罢!我跟你说了嗷!我其实挺倒霉的,老子被那个黑心肠的大哥楚寻亮栽赃成了杀父凶手,没办法,只能连夜逃到临安,纯属误打误撞才进了若水楼。” 冷鹤晞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武林盟主楚旷死了?还是被自己的二儿子杀的?这未免也太…离奇了。楚旷的武功在江湖上数一数二,怎么会栽在自己的武功废物二儿子手里?他看着楚瑜霏一脸坦然的样子,心里竟莫名生出一丝怜悯。可转念一想,这家伙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指不定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想不到你运气这么差,”冷鹤晞板起脸,故意带着点嘲讽的语气,“不仅自己倒霉,还连累了秦公子。” “那怎么能算连累呢?”楚瑜霏急了,往前凑了两步,“秦云的死分明是七绝门的阴谋!他们嫁祸给我,就是想挑拨楚家与其他门派的关系,逼我爹的旧部重出江湖,好趁机夺取武林盟主之位。这招借刀杀人,委实够阴狠的!” 冷鹤晞有些意外他看得这么透彻,点了点头:“其实你倒并没有那么笨。” “那是!”楚瑜霏得意地扬眉,拍了拍胸脯,“正所谓‘盟主轮流做,明年到他家’,江湖上的事,不都这样么?争来斗去,为的不就是那个位置。” “这话倒是新鲜。”冷鹤晞来了兴趣,往前走了半步,“我怎么从没听过这个说法?” “你没听过?”楚瑜霏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这是我一位姓吴名承恩的朋友写的故事里,一个猴子说的。那猴子可有意思了。” “猴子?”冷鹤晞瞪大了眼,显然没明白一个猴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脸上满是疑惑。 “是啊,”楚瑜霏故意卖关子,拖长了语调,见冷鹤晞听得认真,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猴子可厉害了,不仅会说话,还会七十二变,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他还说过更厉害的话呢。” 冷鹤晞被勾起了好奇心,也往前凑了凑,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什么话?” 楚瑜霏压低声音,几乎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冷鹤晞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脸色都白了几分,声音带着惊惶:“好大的胆子!你…你竟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哎呀,就是个故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啊。”楚瑜霏解释道,“那猴子还当过弼马温呢,弼马温你知道嘛?哈哈,就是养马的小官。后来他嫌官小,不乐意了,便大闹天宫,十万天兵天将都拿他没办法呢!可威风了!” “又是你那位吴朋友写的?”冷鹤晞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人说话天马行空的。 “对啊,我可崇拜那猴子了,又聪明又勇敢,还重情重义。”楚瑜霏点头,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只可惜你见不到我那位朋友了。” “为何?”冷鹤晞追问,他倒真想见见这位能写出如此奇思妙想故事的人。 “因为…他老人家早就仙逝了。”楚瑜霏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忽悠——他总不能说吴承恩是几百年后的明朝人罢?毕竟他穿越过来的这个时代,还是南宋时期,离吴承恩生活的年代还相距很远呢。 冷鹤晞:“…” 果然又是胡说八道。他算是明白了,楚瑜霏这家伙真不靠谱。 楚瑜霏在屋里踱来踱去,实在闲不住,又开口问道:“阿晞,我们什么时候走?再不走,万一七绝门的人来了怎么办?” “等乐儿回来。”冷鹤晞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品着。 “乐儿那个小丫头去哪里了?刚才还看见她在院子里喂猫呢。”楚瑜霏好奇地问。 “我让她去找我的一位朋友暂管若水楼。”冷鹤晞放下茶杯,声音平静。 “朋友?”楚瑜霏嘀咕了一句,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笑道,“哈哈,不会是曹雪芹罢?”自从穿越过来,他的记忆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古今中外的人和事搅在一起,乱七八糟的。 “你在说什么?”冷鹤晞皱眉,没听过这个名字。 “哦,没什么。”楚瑜霏赶紧摆摆手,笑着打岔,“你那位朋友,一定也是位龙章凤姿的人物罢?能被你托付这么重要的事。” 冷鹤晞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的确。只不过,这人有些毛病,唔…说好听点是性情乖张,说难听点,大抵是失心疯罢。总之,你到时候不必理他,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主子!”话音刚落,离乐就像只灵巧的小松鼠,突然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手里还抛着个红通通的苹果,“白公子说,让您尽管放心走便是,等他的小心肝公子从北方采买回来,他就立刻接管若水楼,保证把若水楼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知道了,还是老毛病,做什么都得等他那个小心肝。”冷鹤晞无奈地扶额,对这位朋友的性子也是没辙。 “乐儿,小心肝是谁?”楚瑜霏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凑到离乐身边问道。 离乐看了看冷鹤晞,见他没有让自己闭嘴的意思,便踮起脚尖,凑到楚瑜霏耳边小声说:“是白公子的男宠之一…长得可好看了,跟个瓷娃娃似的。” “男宠之一?”楚瑜霏吓了一跳,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难道他有很多男宠?” “那可不,少说也有百来个呢,什么类型的都有。”离乐眨眨眼,说得绘声绘色,“不过白公子对他们都挺不错的,不像别的权贵那样把他们当成玩物,绝不会随意打骂他们。” “乐儿,多嘴。”冷鹤晞沉声打断。 离乐吐了吐舌头,赶紧捂住嘴,跑到一边摆弄苹果玩了。 一切安排妥当,三人悄然离开了若水楼,避开了前门的眼线,从后门的一条小巷溜走了。 临安城的水巷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画舫鳞次栉比地停在岸边,船头挂着各色花灯,虽然还没到晚上,却已能想象出夜晚的繁华。乌篷船摇着橹,“咿呀”作响,在水面上荡出一圈圈涟漪,惊起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乐儿妹妹,我们这是要去哪呀?总不能一直在街上晃悠吧?”楚瑜霏碰了碰离乐的胳膊,好奇地问。 “跟着主子走就是了,主子自有安排。”离乐笑眯眯地说,对冷鹤晞充满了信任。 冷鹤晞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亦步亦趋的楚瑜霏,语气冷淡:“到此为止,你我分道扬镳罢。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事要办。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不必同行。” 楚瑜霏赶紧跟上:“别啊!阿晞!我说过要给你当牛做马的,肯定寸步不离你左右啊。带上我呗,我身手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能给你打个杂、看个路什么的,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当个人盾呢!” 冷鹤晞没理他,对离乐说道:“乐儿,去叫艘画舫。” 楚瑜霏自告奋勇:“我来我来!这个我擅长!”他朝着湖中央那艘看起来最气派的画舫使劲挥手,双手拢成喇叭状,抬高音量喊道:“船家!麻烦靠个岸呗,我们要搭船!价钱好说!” 冷鹤晞扶额,无奈地摇摇头:“你的招呼方式,倒是别致得很。” 离乐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楚公子,这招我还是头一次见,够直接!” 画舫上的船家探出头来,看了看岸边的三人,见他们气质不俗,便回身问舱内的客人:“公子,岸边有人要搭船,看他们像是要远行的,您看要不要让他们上来?” 舱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着几分慵懒:“让他们上来吧,路上也好有个伴,省得无聊。” “哎!”船家应声,画舫缓缓靠了岸,船家放下跳板,脸上堆着笑:“三位客官要去哪?” “沛城。”冷鹤晞淡淡道。 “巧了,舱里的公子也去沛城,正好同路。”船家喜道,这样一来,他这趟生意就能多赚一份船资了。 离乐率先掀起帘子,冷鹤晞弯腰进了船舱内。舱内布置得雅致,靠窗放着一张木几,上面摆着棋盘,黑白棋子散落,显然有人刚摆过棋。木几旁坐着一位橙衣公子,束着高马尾,用一根黄色发带系着,额前几缕碎发随风微动。他生着一双丹凤眼,瞳色比常人偏浅,看向人时总带着几分探究,腰间挂着一柄灵蛇剑,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水晶,在舱内微光下闪烁着幽光,让他带着难以言喻的阴郁气质。 “灵蛇剑。”冷鹤晞一眼就认出了那柄剑。 橙衣公子闻声起身作揖,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恭谨:“在下孟阆,阆苑的阆。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冷鹤。”冷鹤晞略去了“晞”字,这是他行走江湖时常用的化名,“在下不过一介草民罢了,当不起‘阁下’二字。” 孟阆笑了笑,丹凤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冷公子这般丰神俊朗的人物,即便是个无名无派的草民,也让人过目难忘。”他看着冷鹤晞如今清爽不施粉黛的模样,完全没有把他和临安城若水楼那位艳冠天下的花魁联系到一起。 楚瑜霏跟着进了舱,学着孟阆的样子拱手道:“孟兄好,在下王撕葱,撕心裂肺的撕,小葱拌豆腐的葱。叫我王兄罢,好记!” 孟阆愣了一下,随即拱手回礼:“王八兄,失敬失敬。” 楚瑜霏:“…” 冷鹤晞在一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平日里清冷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如同冰封的湖面绽开了一朵莲花。离乐更是笑得捂住了肚子,在一旁直打跌:“哈哈哈…王八兄!哈哈哈!蠢货,你这名字取得可真够绝的!” “孟兄,”楚瑜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孟阆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说王不说八,礼貌你我他。叫我王兄就好,千万别加那个字,不然在下怕是会忍不住给你一拳。” 孟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空耳闹了笑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连忙道歉:“对不住王兄,是小可失言了,还望海涵。” “没事没事。”楚瑜霏摆摆手,心里却在嘀咕:靠,真是服了,总不能因为你叫孟阆,就真这么孟浪罢。你耳朵也太不好使了! 画舫缓缓驶离岸边,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远处的青山和天上的流云,偶尔有鱼群跃出水面,溅起一串串水珠,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楚瑜霏掀开船帘,走到船头,看着两岸缓缓后退的风光,突然燃起了唱首歌的雅兴。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广阔的湖面放声唱了起来:“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儿啊,西边黄河流——” 他的嗓子很好,唱得热情洋溢,回声阵阵。 船家在一旁听得直乐,停下橹问道:“公子,这曲子好听!调子简单,词也朗朗上口!能教教我吗?学会了我也能在摇船的时候唱唱,解解闷。” “没问题!跟着我唱——”楚瑜霏来了兴致,站在船头当起了老师,船家学得认真,跟着他一句一句地唱,两人站在船头唱得慷慨激昂,引得附近船上的人都纷纷探头来看。 舱内,孟阆听得眉头直皱,这歌声实在是有些…吵闹。他看向冷鹤晞,语气里带着点疑惑:“冷公子,你的这位朋友…倒是性情开朗。” 冷鹤晞闭着眼,靠在舱壁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声音闷闷的:“我跟他不熟。”他现在只想捂住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楚瑜霏终于唱够了《爱江山更爱美人》,又开始教船家唱《爱情骗子我问你》。 “唱这个得把舌头捋平了,闽地方言可好玩了!来,跟我学:你的良心到底在哪里——” “对!就是这样!再来一遍——” 冷鹤晞忍无可忍,猛地掀开帘子,对着船头喊道:“你就只会这两首歌么?换一首!不,还是别唱了!”再听下去,他怕自己要忍不住把楚瑜霏这个蠢货扔到湖里喂食人鱼。 船家却一脸期待地看着楚瑜霏:“公子,再教我一首罢!” 楚瑜霏顿时来了精神,转头对冷鹤晞做了个鬼脸,又对船家说:“好啊!我再教你几个更厉害的,保证你一唱,整条河的人都能听见!” 说罢,楚瑜霏唱了走来。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 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路随人茫茫 … 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 或者另有高处比天高 在世间自有山比此山更高 但爱心找不到比你好 一山还比一山高 真爱有如天高千百样好 论武功俗世中不知边个高 或者绝招同途异路 但我知论爱心找不到更好 待我心世间始终你好 …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 一刻不得闲 你既然不是仙 难免有杂念 把道义放两旁 把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 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问你何时曾看见 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 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 不过是上山的人怎么嘲笑下山的神 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天分 不过是滚滚红尘不过是雁过无痕 我要走的路其实不必多问 曾经我孤陋寡闻曾经我太过天真 现在都成为我前进的资本 跟着我大喝一声定乾坤 跃至山顶破山门 不过是半山腰怎敢与天争高 这天下 英雄有多少 眼一闭心狂跳我一跃万丈高 激起千层林中鸟 我爬到半山腰有一座山神庙 弟子我虚心来讨教 修仙的路遥遥想得道还很早 到山顶再一览众山小 …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 心却已无所扰 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风再冷不想逃 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飘摇 天越高心越小 不问因果有多少 独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 不求有人能明了 一身骄傲 歌在唱舞在跳 长夜漫漫不觉晓将快乐寻找 … 画舫在欢快又吵闹的歌声中继续前行,楚瑜霏唱得兴高采烈,完全没意识到,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捱刀。江湖路远,风波险恶,未来的风雨,远比他想象的要烈得多。而他与冷鹤晞的缘分,也早已在这吵吵闹闹的同行中,不知不觉地系在了一起。 第8章 寿宴 画舫内间,雕花木窗半敞着,穿堂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冷鹤晞指尖轻叩着紫檀木桌面,指节分明,与孟阆闲聊时,目光却不经意间飘向窗外——楚瑜霏正扒拉着船舷跟船家“切磋”歌喉,从“东边我的美人儿”唱到“鸳鸯双栖蝶双飞”,嗓门亮得能掀翻船顶,惊得芦苇丛里的水鸟扑棱棱飞起一片,在暮霭里划出凌乱的弧线。 “在下早年随友人去过沛城,”冷鹤晞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抿了口碧螺春,茶雾氤氲了他清俊的眉眼,“当地的方言最是有趣,平声字偏要念成仄声,听着像含着糖唱歌。” 孟阆执扇轻摇,闻言莞尔:“冷公子好记性。前些日子我到沛城,看见一个外地客商问路,指着街牌问‘西街’怎么走,那指路的江湖年轻人嗓门大,一嗓子嚎道‘啊?我师姐在那头’,客商愣是找了半条街的西街,最后却跟那个江湖年轻人的师姐面面相觑,闹了半天笑话。” 两人相视而笑,正说着,窗外的歌声又拔高了八度。船家此刻摇着橹笑得见牙不见眼,褶子里都盛着乐呵:“公子这嗓子,不去戏班搭班子真是屈才了!我跑船十来年,无儿无女,就守着这画舫过日子,水里来浪里去的,日子枯燥得很。今儿跟公子一唱,倒觉得浑身骨头缝都透着爽快!” 楚瑜霏拱手作揖,笑得眉眼弯弯:“相逢即是缘。人生在世,不就图个乐子么?我送您十个字——唱歌不着调,做人乐逍遥。您呐记着这个理儿,保准天天舒坦!” 船家把这话翻来覆去念叨两遍,脸上竟多了几分通透的洒脱,摇橹的力道都轻快了些:“好!好一个乐逍遥!公子这话,比喝两坛老酒还解乏!” “喂,夯货,你还走不走?”离乐从舱内探出头,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她柳眉一挑,抬手就给了楚瑜霏一个清脆的爆栗,“再磨蹭,主子的正事都要被你耽误了。”说罢,她抛给船家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锦缎上绣着暗纹,“我家主子赏的,不用找了。” 船家接住锦囊,入手便知是满袋碎银,掂量着比寻常雇船的价钱多了三倍不止。他望着冷鹤晞一行远去的背影,对着画舫外的水纹叹道:“这位冷公子,看着冷冰冰的,心肠倒是热得很。” 楚瑜霏捂着额头跳下船,朝孟阆拱手作揖告别,然后趔趄着追上冷鹤晞,故意拖长了调子喊:“阿晞!等等我!我这软胳膊软腿的,可跟不上你这练家子的脚程!” “你方才唱‘妹妹你坐船头’时,嗓门可比谁都有劲。”离乐回头嗤笑,手里把玩着腰间的流苏,“怎么这会儿就成软脚虾了?” “唱歌靠嗓子,走路靠腿,能一样吗?”楚瑜霏往离乐身边靠了靠,“我的好乐儿妹妹,要不,你发扬发扬风格,用凌波微步带带我?” 离乐伸手拽了拽冷鹤晞的衣袖,语气带了点撒娇:“主子,你看他!又没个正经!” 冷鹤晞头也不回,声音平淡无波:“看不惯,就别理他。” 离乐“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笑意,快步跟上:“主子,方才那船家说您面冷心善呢。” 冷鹤晞眉峰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没接话。楚瑜霏却忽然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道:“阿晞本来就是好人啊。” “你懂什么?”离乐睨了他一眼,“我家主子做事全凭心意,既不图名,也不图报,但可不是什么滥好人。当年在沧州,有个门派掌门哭着求主子帮忙,主子看他心术不正,扭头便走,才不管他后来被仇家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呢。” “可对我好,就是善啊。”楚瑜霏望着冷鹤晞的背影,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别人怎么说,我可不管。我只管我的心。” 冷鹤晞的脚步蓦地顿了顿,青石板路上的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没回头,只淡淡道:“跟上。”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澜。 沛城孟府外,红灯高悬,从门楣一直挂到巷口,像一串燃烧的玛瑙。宾客络绎不绝,有穿着锦缎的富商,有背着长剑的江湖客,管家在门口拱手迎客,忙得脚不沾地。离乐递过一个描金锦盒,管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燕山雪莲,花瓣上还凝着似有若无的寒气,不由得眼睛一亮:“姑娘这雪莲,可是三九天从燕山雪线采来的珍品?老夫人最喜这口清润之物,定会喜欢的!” 楚瑜霏望了望门楣上烫金的“孟府”牌匾,又看了看冷鹤晞一丝不苟的衣襟,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阿晞,咱们真是来贺寿的?我怎么觉得你这架势,像是来查案的?” “孟老夫人今日六十八大寿,”冷鹤晞理了理腰间的玉带,目光扫过府内隐约传来的丝竹声,“贺寿是真,但确有别的事。” 宴席设在府内花园,九曲回廊绕着池塘蜿蜒,流水席沿着回廊排开,菜香混着酒香飘满了整个园子。江湖人士三五成群,猜拳行令声此起彼伏,震得廊下的宫灯都跟着摇晃。 孟老夫人周菁(飞天小魔女小课堂:这个字念jīng)坐在主位的梨花木椅上,一身正红的锦缎衣裳,领口绣着松鹤延年的纹样,虽鬓角染霜,却腰杆笔直,眼神锐利如鹰——她年轻时是名动江湖的“玉面罗刹”,一手“行云剑法”快如闪电,三十年前在华山论剑上,仅凭一剑就挑落了三位成名高手,至今仍是江湖传奇。 “诸位江湖好友赏光,老身先干为敬!”周菁举杯,声音洪亮得不像年过六旬老妪,酒液入喉,干脆利落。 众人纷纷起身回敬,楚瑜霏跟着举杯,手指刚触到杯沿,忽然瞥见手中酒杯在烛光下泛着幽幽绿光,像发光的翡翠。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捅了捅冷鹤晞,扯着嗓子吟起诗来:“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呐!哈哈哈——这酒杯倒是别致,大概与西域的夜光杯有得一拼罢!” “喝你的酒罢!少舞文弄墨的!”冷鹤晞低声斥道。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席间。 楚瑜霏嘿嘿一笑,刚要夹一块枣泥糕,却发现离乐的座位空了:“咦?阿晞,乐儿呢?方才还在这儿剥莲子呢。” “乐儿有她的任务要忙。”冷鹤晞呷了一口酒,目光落在花园角落的假山后,“待会儿,也有你忙的。” 楚瑜霏心里打鼓,却也识趣地没多问,只顾着埋头吃喝。他左手抓着个烤生蚝,右手夹着块桂花糕,吃得开心极了。席间觥筹交错,他眼角余光竟瞥见孟阆坐在最末的角落,独自饮酒,面前的几道菜几乎没动,灯光落在他脸上,竟透着几分落寞。 “阿晞,我去跟孟兄打个招呼!”楚瑜霏刚要起身,就被冷鹤晞按住手背。 “不必。”冷鹤晞声音压得颇低,几乎贴着他的耳朵,“他的面相可不是什么善类。方才在画舫,他看似是闲聊,实则句句在探我的底细。这个人,比你想的复杂。” “咦?阿晞,难道你还会看相?”楚瑜霏挑眉,凑得更近了些,热气喷在冷鹤晞的颈侧,“那你看看我,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冷鹤晞睨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得过且过,扶不起的阿斗,毫无志向之辈。” “错了!”楚瑜霏不服气地抗议道,“我有鸿鹄之志,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等我成功了,保证让你刮目相看!” 冷鹤晞被他逗笑,眼底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哦?那你到底有什么志向?” “天机不可泄漏。”楚瑜霏晃晃手指,神秘兮兮地凑近,“等成功了,我再告诉你~” 宴席过半,宾客渐散。周菁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准备回内院歇息。楚瑜霏正啃着个鸭腿,忽然注意到周菁走路时左腿微跛,每走一步,身子都要微微一晃,忙用胳膊肘碰了碰冷鹤晞,压低声音道:“阿晞,你看,孟老夫人的左腿,好像不方便。” “江湖人哪有全身而退的?”冷鹤晞望着周菁的背影,语气里带了点怅然,“她年轻时为救丈夫,硬接了七绝门三掌。那三掌打在左腿上,骨头都碎了,虽捡回一条命,却落下了残疾。后来,她的丈夫还是没撑住,在她三十五岁那年走了…” 他没说下去,但楚瑜霏懂了。难怪这寿宴办得如此热闹,张灯结彩,笙歌不断,或许是想用人声鼎沸,填补些她心中的冷清寂寥。 “阿晞,”楚瑜霏忽然放下手里的鸭腿,用帕子净了手,然后握住冷鹤晞的手,掌心温热,“你也不必想太多。这不,你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呢。” 冷鹤晞浑身一僵,像被烙铁烫到似的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扭曲的脸——母亲戎绮音泪流满面,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凄厉如鬼:“鹤晞,记住!这世上没人会真心对你好!谁对你好,就是想害你!你若动了真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杀了那个狗皇帝!替我报仇!”母亲戎绮音的嘶吼犹在耳畔,还有那深入骨髓的痛——戎绮音用千年冰针刺入他经脉时的彻骨寒冷,仿佛血液都冻成了冰;之后,她又在他的体内下了彼岸花毒,彼岸花毒发作时,那灼烧五脏六腑的灼痛,像浑身被投入火海之中,每一次发作,都像在冰火两重天里打滚,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 “阿娘,我记住了…”年幼的冷鹤晞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血从嘴角溢出,牙齿却咬得死死的,不肯发出一点示弱的声音。 戎绮音说,这些痛苦远不及那狗皇帝伤她的三分。 每当冷鹤晞毒性发作,痛苦地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甚至痛到在地上翻滚时,戎绮音会提着鞭子站在他面前,厉声问道:“鹤晞,我问你,你承受如今的痛苦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冷鹤晞疼得嘴唇咬破,声音却带着狠劲。 “再说一遍!”戎绮音挥鞭抽上他的脖子,一道血痕瞬间绽开,像一条红色的蛇。 “为了报仇!”冷鹤晞咬牙切齿地吼了出来,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报什么仇?” “杀狗皇帝!” “哪个狗皇帝?” “狗皇帝赵旭!” “阿晞?阿晞?”楚瑜霏的声音像一根线,猛地将冷鹤晞从炼狱般的回忆里拽了出来。他双手搭上冷鹤晞的肩膀,力道轻柔,“不要紧罢?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白得像纸一样。” “阿晞?你到底怎么了?”楚瑜霏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你的手在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冷鹤晞猛地抽回手,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别过脸,不敢看楚瑜霏的眼睛,怕看到那抹纯粹的关切,怕自己苦心经营的堤坝会瞬间崩塌。母亲戎绮音说过,他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不能有软肋,不能有牵挂。 可为什么,被楚瑜霏握住手的那一刻,他会觉得…好像有一缕阳光照进了心底,那些终年不化的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呢? “走罢。”冷鹤晞起身,脚步有些急,像是在逃离什么,“乐儿该等急了。” 楚瑜霏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他知道冷鹤晞藏着很多心事,那些心事像厚厚的冰层,将他的心裹得严严实实。但楚瑜霏不急,他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也许一辈子不够,那就两辈子——他总能把那些坚冰一点点焐化,让阿晞也能像寻常人一样,笑的时候不必藏着,痛的时候不必忍着。 只要,他不离开这个世界… 花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橙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在青石板路上纠缠在一起,像两道交错的藤蔓,分不清彼此,也挣不脱彼此。 第9章 武林秘籍 冷鹤晞扶着额角定了定神,指腹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片刻。再抬眼时,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已尽数敛去,只余一片冰封般的平静:“走罢,该你做事了。” 楚瑜霏还惦记着他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样——那瞬间泄露出的脆弱,像琉璃盏上裂开的细缝,让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护。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噎了回去。他腹诽道:靠,你这变脸速度比翻书还快,方才还魂不守舍的,老子还担心你emo到想不开,真是白操心了! 离乐不知何时已立在冷鹤晞身侧,玄色衣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低声道:“主子,西厢房、书房、库房都搜过了,没找到。” “知道了。”冷鹤晞转向楚瑜霏,语气干脆得像斩断丝线,“你去把院中的打更人引开。” “引开打更人?”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汗毛都竖了起来,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这是要…干坏事啊?夜闯民宅还是绑人?这是要被官府抓去打板子的罢?!” “我来孟府,是为了取一样东西。”冷鹤晞直言不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乐儿没找到,我得亲自去。打更人巡逻的路线正好挡着去路,你想个法子把他引到柴房,乐儿在那儿接应你,绑了他就行。” “还真要绑人呐?”楚瑜霏面露难色,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不太道德罢?人家只是个打更的,挣点辛苦钱不容易…” “少废话!”离乐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骨头,“主子让你做,你照做便是!再啰嗦,我便折了你的手脚,扔去喂孟府的狼狗!” 楚瑜霏武力值为零,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认怂:“行行行,我去还不行吗?”他心里默念三遍“善哉善哉”,又补了句“回头一定给打更人烧高香”。唉,总比被乐儿那个小丫头打断手脚喂狗强。 循着“咚——咚——”的梆子声,楚瑜霏很快找到了打更人。那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却佝偻着背,手里提着盏油灯,每走三步便敲一下梆子。原以为对方会边敲边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没料想,这位打更人竟是个哑巴。 “兄弟,这么晚还忙呢?”楚瑜霏凑上前,尽量让自己笑得和善,“夜里凉,你不冷吗?我看你穿得挺单薄。” 打更人喉咙里发出“呜呜,呃呃”的声音,随即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 楚瑜霏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位不会说话的哥们。这下倒省了编理由的功夫,他松了口气,直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个路痴,跟着朋友来孟府赴宴,喝醉了走错路,找不到柴房了,你能领个路吗?听说柴房边有个侧门,我想从那儿出去。” 打更人热心地点头,粗糙的手掌在胸前比划着“跟我来”的手语,又把手中的油灯往楚瑜霏这边递了递,想为他照亮前路。那油灯的光晕在夜色里晃悠,映得他脸上深深浅浅的细纹格外清晰,眼角细微的鱼尾纹里像是藏着半生的风霜。 楚瑜霏忽然有些内疚。这位兄弟如此热心,自己却在算计他。他想接过油灯,便对那打更人说道:“兄弟,我来提罢。” 打更人摇摇头,执意自己提着,脚步却放慢了些,显然是在照顾楚瑜霏的速度。楚瑜霏心里叹气:早知道我大学的时候应该辅修个手语网课的,至少现在还能跟他交流几句,跟他说一句“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也不至于现在像个只会说客套话的傻子。 刚走到柴房门口,打更人正转身想比划“就是这里”,后颈就挨了一记利落的掌刀,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离乐从柴房阴影里闪身出来,稳稳接住打更人手里的铜锣和梆子,塞给楚瑜霏:“你去冒充他敲锣巡逻,别露馅。若让人发现异常,仔细你的皮!” “乐儿,你…下手轻点,”楚瑜霏看着被离乐紧紧捆住的打更人,只见他的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操心巡逻的事。 楚瑜霏小声同离乐商量道,“他是个哑巴,挺可怜的。等咱们得手了,就放了他行不行?” “我对不会武功的人没兴趣。”离乐推了他一把,随即点头道,“我不会伤他的。你快点去,可别出岔子耽误主子的事!否则,你小姑奶奶我便让你跟他作伴!” 楚瑜霏提着铜锣,揣着梆子,硬着头皮往回走。夜风格外大,吹得他单薄的衣袍猎猎作响,手里的灯笼也摇晃不止,光影在墙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他百无聊赖地踱着步,差点顺嘴喊出“天高勿燥,小心火烛”,又赶紧憋了回去,改成小声嘟囔:“烦死人了!这真不是人干的事,比老子写数学题还累。”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油灯“噗”地灭了。四周瞬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月光都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 “靠!真倒霉!”楚瑜霏嘀咕着,想找个有光亮的地方重新点灯,脚下却突然一空—— “啊——!” 身体急速下坠,心脏像是要跳出嗓子眼,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等楚瑜霏“砰”地摔在地上,只觉得臀部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龇牙咧嘴,半天没缓过劲来。 “靠,这坑也太深了罢!摔得我屁股都要开花了!”楚瑜霏扶着腰坐起来,借着头顶偶尔透下的月光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坑竟大得望不到边,像是口被遗弃的枯井,又像是天然形成的陷坑。他彻底傻眼了:谁来救救我?这要是没人发现,我岂不是要饿死在这儿了? 他躺平认命时,后脑勺突然硌到一个硬东西。楚瑜霏吓得一弹,差点喊出声——该不会是前人的骸骨吧?这坑看着就有些年头了。 好奇心压过恐惧,他伸手摸了摸,触感是木头的,方方正正,还带着点潮湿的霉味。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个上了锁的木盒子,盒子表面刻着些模糊的花纹,像是被水泡过。 “搞这么神秘?藏得这么深,难道是什么宝贝?”楚瑜霏莫名火大,扬手就把盒子往地上砸。“咚”的一声,没碎。他又抄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猛砸,“砰砰”几下,终于把盒盖砸开了一个大洞。 里面竟是一本书,这本书用防水的油布裹着,打开油布,书页边缘有些发黑,却依旧完好。 “《飞浪剑法》?”楚瑜霏念出封面上的字,眼睛一亮,“我这是…捡到武林秘籍了?” 他借着月光翻开,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小人,有的挥剑劈砍,有的腾空跃起,旁边还配着些看不懂的注解,什么“气沉丹田”、“力贯指尖”。楚瑜霏合上书本揣进怀里:管它有用没用,先当收藏品再说,说不定以后还能卖个好价钱。 另一边,孟阆站在母亲周菁的房门外,手指悬在门板上,犹豫了许久才轻叩两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 “阿娘,孩儿进来了。” 屋内,周菁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喝茶,茶盏是上好的汝窑,衬得她保养得宜的手愈发白皙。见他进来,她脸上的平静瞬间碎裂,脸色骤沉,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谁让你进来的?孟阆,你还有脸踏进门?!滚!你给我滚!” “阿娘,儿子有事要说。”孟阆低着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周菁猛地拍桌,茶水溅出,在桌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儿子叫孟翊,八岁那年就失踪了!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克弟的丧门星,也配叫我阿娘?” 孟阆十四岁那年的上元节,人潮汹涌,他牵着弟弟孟翊的手去看花灯,孟翊指着空中的孔明灯说:“哥哥你看,这孔明灯像星星一样,真好看!” 孟阆只抬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身边的孟翊就不见了。他找了很久,却再也没有看到弟弟孟翊的身影。 周菁哭了三天三夜,眼睛肿得像核桃,派人找了半年,从京城找到城郊,仍杳无音讯。从那天起,孟阆成了母亲周菁眼里的罪人,是害死弟弟孟翊的凶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孟阆的脸上。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嘴角涌上腥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溅在青灰色的地砖上,像一朵绽开的红梅。 “混帐东西!你装可怜给谁看?”周菁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你就是故意把翊儿弄丢的!你嫉妒他,嫉妒我疼他!所以,你便要害死你的弟弟!我早就该看出来了!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鬼!滚!给我滚!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孟阆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阿娘,我只是来取一样东西,拿到便走,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 “我的东西,你也配碰?”周菁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他砸去。她的武功早在当年孟翊失踪后就自废了,她觉得自己“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留着一身功夫何用”。 此刻,茶壶飞得又慢又偏,被孟阆轻易接住,小心翼翼地放回桌上。 “母亲,告诉我丹心还魂丹在哪里。”孟阆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决,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与委屈,“我保证,从此再也不踏足孟家,哪怕是死,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丹心还魂单能解百毒,是孟阆的师父卫爻点名要的。当年他被母亲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差点饿死,是师父救了他,教他武功,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不能违命。 “你做梦!”周菁摘下头上的金簪,那是孟翊失踪前送给她的,当时,年幼的孟翊笑得眉眼弯弯:“阿娘戴这个最好看!” 此刻,这金簪却成了周菁手中的武器。她尖啸着朝他刺来,状若疯癫:“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要我的东西!那是我留给翊儿的!就算他不在了,也轮不到你这个凶手碰!” 孟阆本能地伸手去挡,只使出半分力气想把簪子弹飞,却没料到周菁自己往前一冲——像是命运开的一场玩笑,又像是被多年的怨恨冲昏了头脑,非要撞上这尖锐的簪子。 只听“噗嗤”一声。 金簪没入了周菁的颅内,从眉心间穿过,留下一个细小的血洞。 周菁的动作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鲜血顺着额头流下,划过眼角,像一行血泪。她的嘴角溢出两道血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最终无力地倒了下去,那双曾充满有神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黯淡的死寂。 孟阆彻底僵住了。 他从没想过要伤害自己的母亲。哪怕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哪怕她把所有的爱都分给了弟弟孟翊,哪怕她一次次将他赶出家门,骂他是“丧门星”,他也从未有过半点怨言。他总想着,只要自己再听话一点,再懂事一点…也许,总能换来母亲一丝一毫的暖意的…然而,然而… 天边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周菁死后狰狞可怖的脸,也照亮了孟阆脸上的血和泪。紧接着,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却没落下半滴雨,只有沉闷的雷声在云层里翻滚,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 孟阆“咚”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伏在母亲膝头,肩膀剧烈地颤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想喊“阿娘”,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低声的呜咽,像是受伤的野兽在悲鸣。 小时候,奶娘偷偷告诉他,母亲生他时难产了五天,差点丢了性命。所以,周菁打从心底里厌恶他,觉得他是来索命的。他那时候不懂,只知道要乖,要让着弟弟,要事事听母亲的差遣。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听话,总能换来一丝母爱。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有些厌恶,是刻在骨子里的,无论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都讨不得母亲半点欢心。 他想起孟翊失踪那天,母亲周菁抱头痛哭,冲他吼道:“你把翊儿还给我!你为何不用你的命把翊儿换回来?!” 他又想起那年冬天他冻得发高烧,母亲却把他扔在柴房,说“冻死了才好,省得我看见心烦”;还想起他学着《孝经》里的教诲想伺候母亲洗脚,却被母亲用扫帚打出家门,说“别在我面前耍这些花样!你怎么不去死啊?你给我替翊儿偿命!” 孟阆双膝发软,伏在周菁膝边无声地哽咽,泪水混着嘴角的血,在地上晕开一片深红色的污渍:“阿娘,为何我也是你的儿子,你却如此恨我?哪怕…哪怕只分一点点喜欢给我,也好啊…” 孟阆觉得此时的自己狼狈得像厉鬼无常,被全世界抛弃,连最后一丝念想,都被自己亲手掐断了。 他双手拜伏在地,头用力磕在地上,与母亲周菁做最后的道别:“不孝子孟阆…送母亲大人!母亲大人,请受孩儿最后一拜…” 冷鹤晞几乎把孟府翻了个底朝天:西跨院的假山石缝、东厢房的床板底下、书房的暗格,都没找到丹心还魂丹的影子。 那丹药是他的希望。他体内的千年冰针和彼岸花毒日夜折磨着他,发作时如坠冰火两重天,寒的时候浑身血液都像要冻结,热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烧,痛得他好几次想了结自己。若能用丹心还魂丹解了他体内的彼岸花毒,至少能少受一半的痛苦,也能多撑些时日。 他本想用燕山雪莲作为交换——那雪莲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从雪山之巅采来的,能治百病,延年益寿,想来周菁会动心。谁知却连丹心还魂丹的影子都没见着! 孟老夫人的房间,倒是最后一处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了。 冷鹤晞正准备过去,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歌声,断断续续的,带着点撕心裂肺:“玫瑰花的葬礼,埋葬关于你的回忆,感觉双手麻痹,不能自已,没人会注意…” “楚瑜霏?”他四处张望,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无奈,“你在何处?” “啊!是阿晞!太好了!得救了得救了!阿晞!我掉进坑里啦!能拉我上来吗?”楚瑜霏听到冷鹤晞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惊又喜,声音都带着哭腔了:“阿晞!你低头看看,有没有看到地上有个很大很深的坑?我就在坑底呢!” 冷鹤晞顺着声音的方向低头,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黑黢黢的大圆坑,边缘还散落着些新土,像是刚被人踩过。 “你怎么会掉到坑里去?”冷鹤晞灵魂发问,语气里满是“你总能惹出点事”的吐槽。 “这个嘛,说来话长——”楚瑜霏揉着还在疼的屁股,苦着脸道,“你能先救我上来吗?这坑底下太黑了,我怕待会儿爬出个什么歹东西来。” 冷鹤晞无奈地摇摇头,足尖一点,施轻功轻巧地跳进坑内。见楚瑜霏正揉着臀部在坑里踱来踱去,身上还沾了不少泥土,忍不住冷笑道:“你倒悠闲,怎么不坐下歇一歇?顺便在坑底挖个洞,直接住下算了。” “我也想啊!”楚瑜霏无奈地龇牙咧嘴,“这不是摔得有点严重,屁股都开花了!再说了,谁知道这坑是不是个陷阱,我可不敢乱动。” 冷鹤晞听罢竟放声笑开来,清朗的笑声在坑底回荡,让楚瑜霏觉得有点尴尬,又有点莫名的安心。“那个…阿晞你笑够了,不如先带我上去?” “拉住我。”冷鹤晞向他伸来右手衣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拉紧了,别松手。” “啊,好。”楚瑜霏信任地拉住了他的袖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腕处的肌肤,入手冰凉。 冷鹤晞足尖在坑壁上借力一点,施展轻功带他向上飞去,稳稳当当落在平地。 就在两人重见天日的瞬间,突然“咔嚓”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冷鹤晞低头,看着自己被扯下一块布料的衣袖,抬头瞪住楚瑜霏,眼神能杀人。 楚瑜霏望着自己手中那块还带着凉意的布料,顿时惊慌失措,连连摆手:“不…不好意思!阿晞你听我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这衣服这么不结实…还有啊,我可不是断袖啊!我是直男!钢铁直男!” 冷鹤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把他重新踹回坑底的冲动,怒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第10章 丹心还魂丹 夜凉如水,月华倾泻在孟府的青瓦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楚瑜霏见冷鹤晞气得眉眼凝霜,忙凑上前去,尾音拖得老长,嬉皮笑脸地道:“阿晞莫恼嘛,你看这月色,清辉遍洒,连风里都带着花香,犯不着为几句‘断袖’的胡话动气嘛。” 冷鹤晞侧过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只留给他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背影,目光定定锁在天边那轮圆月上。月色皎洁,只是此刻映在他眼底,却添了几分冷意。楚瑜霏偏不安分,伸手便要去扳他的脸,指尖刚触到他微凉的下颌,就被冷鹤晞抬手格开。 “放手。”冷鹤晞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愠怒。 楚瑜霏收了玩笑的神色,语气沉了沉,“阿晞,你到底在找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我已熟悉了这孟府的布局,前院那几株老槐树底下埋着酒坛,后院的石缝里能藏武器…这些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我都熟得很呐,嘿嘿嘿。” 冷鹤晞沉默了片刻,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丹心还魂丹,用来解我体内的彼岸花毒。” “彼岸花毒?”楚瑜霏恍然,难怪这人半夜要潜入孟府——他曾在小说里看过,此毒以冥界花汁炼制,中毒者如烈火焚身。 明白了,现在我要帮阿晞“窃丹”!没错,是“窃丹”,而非“偷丹”,江湖儿女为求生机,取一枚丹药救命,算不得偷。 “那还愣着干嘛?我们快去找!”楚瑜霏立刻切换状态,压低声音却难掩急切,“你都搜过哪些地方了?书房的暗格、卧房的妆奁、甚至灶房的米缸,有没有漏网之鱼?” “只剩周菁的房间了。”冷鹤晞道,目光扫过不远处那间亮着微弱烛火的屋子,窗纸上印着模糊的人影,不知是尚未安歇,还是烛火摇曳的错觉。 “那快走罢!”楚瑜霏拽了拽他的衣袖,脚步却顿了顿,“孟老夫人这会儿估计睡熟了,咱们轻点儿,别吵醒她。对了,现在几点——哦不,什么时辰了?” “几点?”冷鹤晞皱眉,显然没听过这说法。 “就是时辰的意思,我们现代人都这么说。”楚瑜霏顺嘴解释,见冷鹤晞眼中疑色更浓,索性破罐子破摔,往石桌上一跳,二郎腿一翘:“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原名叫楚飞,不小心睡着之后,睁眼就穿越到这本武侠小说里了,成了个叫楚瑜霏的炮灰NPC。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毕竟这种事听起来比江湖传闻还离谱…” 冷鹤晞果然瞪圆了眼,睫毛颤了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又胡言乱语!上次你说自己会‘腾云驾雾’,结果只是爬了个墙头,就摔了个狗吃屎。” “天地良心!”楚瑜霏拍着胸脯保证,掌心拍到石桌上“啪”地一响,“我若有半句胡话,天打五雷轰!我真的是穿越过来的,暂时还回不去…”他没说回去需要杀人,虽然已经确认冷鹤晞没有月牙胎记,但那沾满血腥的条件,他实在不愿在此时提及。 楚瑜霏提议让冷鹤晞从房顶潜入,借着瓦片的阴影隐蔽身形,自己则在院外望风,若有动静就学猫叫示警。冷鹤晞却偏要走正门,还让他在前面开路。 “阿晞,你就饶了我罢!”楚瑜霏哭丧着脸,往后缩了缩,“我是武功废柴啊,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万一孟夫人醒了,我这小身板,她一拐杖就能撂倒,第一个遭殃的肯定是我!” “你开门之后跟在我身后,我护着你。”冷鹤晞的语气不容置疑,指尖已扣住了腰间的软鞭,鞭子握柄上的宝石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楚瑜霏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指尖触到那扇梨花木门时,竟有些发颤。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一条缝,刚迈进去一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周菁坐在靠窗的梨花椅上,双眼圆睁,瞳孔里映着窗外的月色,却毫无生气,脸上毫无血色,像一张被水泡过的宣纸,额头还凝着一道暗红色的血痕,早已干涸发黑。 “她…她…她…”楚瑜霏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到门框上,发出“咚”的轻响,他死死攥住冷鹤晞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孟夫人她…她没气了…” 冷鹤晞拨开他的手,大步走上前。他的动作很稳,指尖探向周菁的颈动脉时,甚至没有一丝颤抖。片刻后,他又检查了伤口,指尖轻轻拂过那道血痕,随即从她颅骨中取出一枚沾血的金簪——簪头是一朵镂空的牡丹,此刻却沾满了暗红的血污,显得格外狰狞。“锐器穿颅而亡,死亡时间至少一个时辰。”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有睫毛上沾着的微光,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天呐!是谁下的狠手啊?”楚瑜霏强忍着胃里的翻涌,视线移向屋内的陈设——妆台上的铜镜翻倒在地,胭脂水粉撒了一地,床幔被扯得歪斜,像是经过一场搏斗。“这屋子太瘆人了,我们快走罢!”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像雨点砸在青石板上。孟阆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蓝白长衫,显然是刚从睡梦中惊醒,发髻都有些散乱。当他看到屋内景象时,脸色瞬间从迷茫转为惨白,又猛地涨成紫红,疯了似的冲到周菁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阿娘!” 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孟阆竟是孟老夫人的儿子? 孟阆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伸手想去碰周菁的脸,指尖刚要触到,又猛地缩回,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片刻后,他猛地抬头,悲愤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利刃,扫过楚瑜霏和冷鹤晞:“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阿娘!枉我之前还与你们同船而来,敬你们是江湖义士,你们竟然安的是这个心!” “不是我们!”楚瑜霏急忙辩解,往前迈了半步,“孟公子,我们刚进来就看到孟夫人已经…已经死了…” “不是你们还有谁?”孟阆猛地拔剑出鞘,灵蛇剑“噌”地一声划破空气,剑尖直指楚瑜霏的咽喉,“你们分明是来抢丹心还魂丹的!为了一枚丹药,竟对我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下此毒手!” 冷鹤晞上前一步,挡在楚瑜霏身前,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扬起,语气冷得像冰:“令堂的死因,恐怕你比我们更清楚。” “什么?你竟敢血口喷人!”孟阆怒吼着挥剑刺来,灵蛇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剑身上仿佛真的缠绕着一条毒蛇,直逼楚瑜霏面门。 冷鹤晞眼疾手快,拍出一掌,掌风与剑气相撞,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的烛火都晃了晃。楚瑜霏趁机躲到一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对冷鹤晞道谢:“多谢阿晞!” “主子!”离乐及时赶到,手里握着一把银光闪闪的宣花银板斧,斧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二话不说就朝孟阆砍去,动作干脆利落。楚瑜霏看得咋舌,心道:哇,这小丫头的斧头不仅能打架,若是去厨房切排骨,估计也能一刀两半,挺顺手的。 三人缠斗着移到门外,院中的梨花树被剑气扫过,落下几片残叶。冷鹤晞看着孟阆的招式,忽然开口:“孟公子使的是灵蛇剑,招数却是止骨剑法。舍本逐末,何必呢?” 孟阆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像被踩了尾巴的狼。他确实不会孟家的灵蛇剑法,母亲总说他不配学孟家绝学,连府里的下人都能比划几招灵蛇剑的基础式,唯独他不行。直到三年前他逃到临安,拜入止骨宗宗主卫爻门下,才学了这身止骨剑法。他握着孟家的灵蛇剑,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他是孟家人,总有一天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与你何干!”孟阆怒吼着转向离乐,剑招愈发狠厉,剑光如网,朝着离乐周身罩去。 “乐儿,速战速决。”冷鹤晞淡淡吩咐。 “是!主子!”离乐应声,手腕一扬,宣花银板斧脱手飞出,在空中打着旋儿,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孟阆脖颈。孟阆纵身避开,掌风拍向飞斧,将其打了回去,斧身撞到院墙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离乐接住宣花银板斧,啐了一口道:“呸!孟公子,你可真没出息!只会躲!有本事正面接我一斧!” 孟阆不理会她的挑衅,目光突然锁定在一旁看戏的楚瑜霏,那眼神像盯上了猎物的狼。他身影一晃,竟使出了止骨宗的轻功“踏影步”,瞬间出现在楚瑜霏面前。他左手扣住楚瑜霏的脖子,右手将灵蛇剑横在楚瑜霏的颈间,声音嘶哑:“别动!” 楚瑜霏懵了——他就站在梨花树下,手里还捡了片掉落的花瓣,怎么就突然成了人质?这剧情走向,比他看过的狗血剧还离谱。 “你们谁还敢动?”孟阆厉声警告,手臂收紧了些,“小心我杀了这个废物!” 离乐看向冷鹤晞,眼神里带着询问:要救吗? 冷鹤晞面无表情,薄唇轻启:“我与他不熟,你要杀便杀。” 孟阆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人质如此没有价值,握着剑柄的手都松了些。楚瑜霏也懵了,接着,脖子上的剑刃又紧了紧,传来一阵刺痛,血珠顺着他的脖颈滑落,滴在衣襟上,像绽开了一朵小红花。 靠!关键时刻,果然靠人不如靠己!楚瑜霏急中生智,猛地看向周菁的房间,拔高声音惊呼:“孟夫人!您醒了?您快看,您儿子拿剑指着我呢!” 孟阆的手果然一松,下意识回头去看,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楚瑜霏趁机往后一挣,反手就比出剪刀手,朝着孟阆的眼珠插去——可惜背对着,准头差了点,指尖结结实实插进了孟阆的鼻孔。 “靠!滚开!”孟阆吃痛,鼻子里又酸又痛,一把将楚瑜霏搡了出去。 楚瑜霏摔了个狗啃泥,下巴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爬起来就躲到冷鹤晞身后,拍着心口喘气:“吓死我了!阿晞!你可太不厚道了!咱们好歹有‘割袍断袖’之谊,你居然不管我!要见死不救!” “闭嘴!”冷鹤晞呵斥,耳根却微微泛红,像被染上了天边的霞光。 楚瑜霏又冲离乐挤眉弄眼:“乐儿,你主子就是口是心非,他刚才肯定急坏了,只是不好意思说,你懂的!” 离乐:“…” 她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没听见。 冷鹤晞不再理会他们,看向孟阆:“我来孟府只为丹心还魂丹,令堂之死与我无关。谁做的事,谁自己担着,别想嫁祸于人。”他几乎可以肯定,凶手就是孟阆——周菁额头的伤口角度,更像是熟人从正面袭击,而孟阆刚才回头的瞬间,眼底的慌乱骗不了人。 孟阆脸色铁青,握着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少装蒜了!今日你们休想离开孟府!”他再次挥剑袭来,使出止骨剑法的绝招“寒霜刃”,剑气森森,宛如寒冬暴雪,朝着三人席卷而来,地上的落叶都被剑气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 冷鹤晞却只是衣袖一挥,旋转的衣袖如绽放的茉莉,层层叠叠,轻轻松松就化解了攻势。“这招…”孟阆大惊失色,瞳孔骤缩,“你到底是谁?这分明是…冷月宫宫主戎绮音的‘流霜袖’!” “冷月白鹤渡幽魂,晞水白露映寒鸦。”冷鹤晞长发随风飘动,月色洒在他脸上,美得宛如谪仙,“我便是我。” 楚瑜霏看得痴了过去——这哪里是江湖人,分明是下凡渡劫的仙人啊!连说的话都这么有格调,比他以前写的情诗还动听。 “丹心还魂丹到底在哪?”离乐不耐烦地问,掂了掂手里的宣花银板斧,“你说了我们便会走,不耽误你办丧事。” “我没找到。”孟阆咬着牙,脸色难看——他翻遍了母亲的卧房,连床板都撬了,却连丹药的影子都没看到。 冷鹤晞若有所思,目光扫过周菁卧房的方向,忽然转身:“走。” 楚瑜霏和离乐赶紧跟上,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孟阆的喊声:“站住!”他拍出一掌,掌风带着凌厉的气劲,直逼楚瑜霏后背。 冷鹤晞反手弹出一颗石子,石子撞上掌风,竟让那掌风调转方向,狠狠砸回孟阆身上。孟阆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蓝白长衫。 他抹掉嘴角的血迹,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一个‘冷月白鹤’!哼!我们来日方长!走着瞧!” 从今往后,他孟阆便是孟府的主人了。孟家的灵蛇剑法,还有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他会一点一点,全部夺回来,全部打倒!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血迹,与梨花香混杂在一起,生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第11章 铸剑 马车驶离沛城时,正是午后。青石板路被连日细雨浸得发亮,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离乐掀开车帘一角,望着那座渐渐缩成墨点的城门,终究忍不住替冷鹤晞惋惜道:“主子,那丹心还魂丹是百年难遇的灵药,就这么让给孟家了?” 冷鹤晞闭目靠在紫檀木车壁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袖角暗绣的寒梅纹样。车厢里燃着凝神的檀香,混着他衣襟间清冽的雪松香,倒让颠簸的旅途添了几分安宁。“解彼岸花毒,并非只有这一种法子。”他忽然睁开眼,瞳孔里闪过寒星般的锐光,“若能寻得《**神功》,不仅能逼出我体内的千年寒冰针,这彼岸花蚀骨之毒自会不药而愈。” 他顿了顿,指尖猛地攥紧:“练成此功,武林霸业不过举手之劳——但我要的从不是这些。”喉间溢出的字句淬着冰,也不对楚瑜霏有所避讳了,直言不讳地道:“我要那个狗皇帝的命。” 楚瑜霏坐在对面,正把手上的“一口酥”往嘴里扔,闻言差点呛住。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当日若水楼里,冷鹤晞望着那龙袍一角时,眼底翻涌的根本不是敬畏,而是滔天恨意。原来这位谪仙般的大美人,其实是打算暗杀当朝天子? 楚瑜霏打了个寒颤,这才知道冷鹤晞的报仇对象就是当朝皇帝赵旭。当日在若水楼,其实冷鹤晞已经对赵旭起了杀心,结果却被莽撞的自己给打断了。太可怕了!如此说来,冷鹤晞其实还是皇子殿下!太恐怖了!古代人真吓人! 但这些对楚瑜霏来说都不是重点,他现在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 “**神功?”楚瑜霏一听这名字,顿时心猿意马,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嘴角勾起一抹贱兮兮的笑容,“这名字…听着就挺带劲啊…” 冷鹤晞瞪了他一眼,眉峰一蹙,眼风扫过来时带着冰碴子,语气里带着警告,“少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哦。”楚瑜霏赶紧端正坐姿,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册子,献宝似的递过去:“对了阿晞,我上次掉坑里捡到一本秘籍耶,你瞧瞧,是不是宝贝?” 冷鹤晞接过展开,封面上“飞浪剑法”四个狂草笔力遒劲,赫然入目。他挑了挑眉:“这是孟家的禁忌剑谱,听说他们府里连看一眼都要断指,你竟能从那深坑里捡到?” “可不是嘛。”楚瑜霏得意地说,“我当时掉进去之后,摸到一个木盒子,被我硬生生砸开了,里面就是这个。估计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才藏得那么隐蔽。要不是我一脚踩空,压根儿发现不了。” 冷鹤晞指尖捻着泛黄的书页,快速翻阅着。车厢里只剩沙沙的翻页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合上书递还回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内容我记下了。” “啊?”楚瑜霏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你全记住了?连注解里的小字都记得?” “嗯。”冷鹤晞颔首,“要我演示一遍?” “不用不用!”楚瑜霏连忙摆手,由衷感叹,“阿晞你这脑子是镶了珠算吗?居然能过目不忘啊!” “不必奉承。”冷鹤晞对这类夸赞早已习以为常,他瞥了眼楚瑜霏,忽然问道,“你想学剑吗?” “我?”楚瑜霏指着自己的鼻子,头摇得像拨浪鼓,“大可不必罢,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 “我替你打通任督二脉,亲自教你。”冷鹤晞语气不容置喙,“你忘了孟阆是怎么挟持你的?若你有自保之力,何至于此?” 楚瑜霏被说得哑口无言,心里却在打退堂鼓:“那…用不用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扎马步啊?我最不喜欢早起了。” “主子肯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离乐在一旁帮腔,手里把玩着一把防身短匕首,“主子的功夫,学一天顶别人练十年!” “可是我连剑都没有啊。”楚瑜霏还想找借口。 冷鹤晞却已掀开车帘,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池轮廓:“前面是棠溪城,以铸剑闻名。无剑,便铸一把。” 棠溪城刚入暮时,最是热闹。街头巷尾的铁匠铺都燃着熊熊炉火,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像落了满地碎星。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混着拉风箱的呼哧声,倒比酒楼的丝竹更有生气。 楚瑜霏跟着冷鹤晞走进一家挂着“干将坊”匾额的老字号,坊主是个满脸虬髯的老者,胳膊上的肌肉分明。这老者见他们衣着不凡,连忙用布擦了擦手上的铁屑,拱手笑道:“几位公子想铸什么样的剑?” “先生问这位王公子。”冷鹤晞侧身指了指楚瑜霏。 楚瑜霏如今化名“王撕葱”,为的是避开他那位伪君子大哥楚寻亮的追杀。他摸着下巴踱了两圈,看着墙上挂着的各式刀剑,沉吟道:“要轻巧、低调、好带的。” 老者挠了挠头:“公子可否说得再细些?是要刺剑还是劈剑?剑身想加什么纹样?” “按先生的意思来就好。”楚瑜霏摆摆手,忽然指着墙角一卷紫色鲛绡,“但剑鞘得用那个,我喜欢紫色,看着顺眼。” “明白。”老者点点头,又问,“剑名呢?总得有个响亮的名字。” 楚瑜霏托着腮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就叫‘浪子’吧。” 冷鹤晞挑眉:“为何叫这个?” “剑随其主嘛。”楚瑜霏一挥水袖,“我本就是漂泊的浪子,浪迹天涯的大侠。跟着我的剑,总得像我一样潇洒才行。” 五日后,“浪子剑”铸成。 剑身长三尺一寸,通体银白如秋水,靠近了便能看到剑身隐有云纹,轻薄却透着韧劲。配上紫色鲛绡剑鞘,边缘用银粉烙了暗纹,确实低调又雅致。楚瑜霏握在手里掂了掂,不轻不重,恰好合手。他学着武侠片里的样子,“噌”地拔出剑来,挽了个剑花,竟有模有样。 “不错不错,够酷!”他把剑插回鞘,别在腰间,转了个圈,“感觉自己现在能一下刺死十个!” 离乐笑道:“一下刺死十个?你少吹牛皮了!” 楚瑜霏道:“我没有吹牛!一下刺死十个蚊子还是很有把握的!” 离乐:“…” 冷鹤晞付了钱,看着楚瑜霏耍剑的架势,忍不住问:“你不会武功,倒是会耍剑?” “那是自然。”楚瑜霏得意地扬下巴,“耍剑这东西,看都看会了。就像街头卖艺的,不也能耍几招逗老百姓开心?” “那你怎么不去卖艺啊?”离乐打趣道。 “你以为卖艺很容易?”楚瑜霏叹了口气,“人家不仅会舞剑,有的还能跟红孩儿似的喷三昧真火呢喷火、口吐利箭呢!我哪能和他们抢饭碗?” “红孩儿是谁?”离乐来了兴趣。 “牛魔王的儿子啊。”楚瑜霏答道。 “牛魔王又是谁?”冷鹤晞追问。 “铁扇公主的夫君啊。”楚瑜霏又答道。 “铁扇公主又是谁?”离乐刨根问底道。 “哎呀!说不清楚,你们看《西游记》就知道了。”楚瑜霏摆摆手,忽然拍了下脑袋,“就是我那位吴姓好友写的书,可好看了。不过你们现在可能看不到,那是明朝的小说。哦,对了,现在的皇帝姓什么来着?”他挠了挠头发:“我好像忘了。” 冷鹤晞与离乐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人又在说胡话。 “我真忘了!你们告诉我,我下次一定记住。”楚瑜霏一脸真诚。 “赵。”冷鹤晞沉默片刻,吐出这个字时,语气冰冷。 “哦,赵氏王朝,可不就是大宋嘛。而且不是北宋时期,是南宋时期!哈哈哈!”楚瑜霏笑了笑,心想这下应该不会忘了。 “闭嘴。”冷鹤晞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冰棱。 楚瑜霏赶紧闭了嘴,心里嘀咕:又怎么了?说大宋惹他了?他偷偷瞄了眼冷鹤晞冷酷的侧脸,赶紧转移话题:“哇,棠溪的瓦子街好热闹!你看那糖人捏得惟妙惟肖的!走罢走罢,我们去看看罢?” 冷鹤晞没应声,算是同意了。 而此时的沛城孟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堂里燃着白烛,孟阆一身素衣站在中央,环视着底下垂首的弟子,朗声道:“诸位,家母遭奸人所害,此仇不共戴天!从今日起,孟府由我接管,定会如先妣在世时一般,守住这份家业!” 话音刚落,人群里便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老夫人早就说过,不承认你这个…” 话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 孟阆的灵蛇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峰滴落的血珠砸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方才出声的弟子捂着咽喉,眼睛瞪得滚圆,缓缓倒在血泊里。 “还有谁不服?”孟阆的声音里带着血丝,目光扫过众人,像在看一群蝼蚁。 人群里一片死寂,只有几个与死者相熟的弟子,低低喊着“小十九小少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孟阆的太阳穴忽然突突直跳——因为他的弟弟孟翊,小名就叫“小十九”。 他按了按眉心,挥挥手:“都散了罢。我累了。” 弟子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下。孟阆独自一人踱步到后院,却见哑巴打更人正蹲在墙角劈柴。 小时候府里没人待见他,只有这个哑巴愿意分给他半块馒头和半碟酱菜。他还特意学了手语,那时候,两人用手语聊得不亦乐乎。 “哑夫,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阆。”孟阆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比划着手势。 谁知哑夫看到他,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双手飞快地比划着——“我看见了,是你杀了孟老夫人。” 孟阆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狰狞。他拔出灵蛇剑,毫不犹豫地捅进哑夫的左胸。 哑夫的手势僵在半空,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孟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仿佛不明白为何曾经的玩伴会对自己下杀手。 孟阆拔出剑,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血迹,喃喃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连哑巴都靠不住了。” 他转身走向自己阔别三年的房间,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三年未归,是该好好清理清理了…” 棠溪的瓦子街依旧热闹。楚瑜霏看得眼花缭乱,一会儿凑到胭脂铺前闻闻脂粉香,悄悄尝一口女孩子爱涂的胭脂是什么味道,一会儿站在说书先生旁边听得入迷,手里还举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听书,一边啃糖葫芦吃。 “喂,夯货,你为何对什么都新鲜?”离乐笑着问道。 “我不是说了嘛~我是现代人。”楚瑜霏咬了一口糖葫芦,“我们那个时代,除了糖葫芦和糖人之外,可没有这些个古董。” “又说胡话!”离乐摇摇头。 楚瑜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乐儿,那个哑巴打更人,你后来把他怎么样了?” “谁知道他跑哪去了。”离乐撅撅嘴,“我当时把他绑在柴房,他挣扎个不停,好像有急事。我问他会不会写字,他点头,我就让他在我手心写。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要如厕!我便松了绑,想着让他去,大不了待会儿再抓他回来。” “他一个哑巴,又没了铜锣,能闹出什么动静?”离乐回忆道,“可我等了半天不见他的人影,就去找他,却没找着。后来我听到打斗声,才跑到孟老夫人的房门口,接下来的事,你和主子都知道了。唉,我倒把他给忘了。” 离乐说着,没注意到楚瑜霏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想起那个举着油灯为自己引路的身影,想起那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他不知道,此刻的哑夫,早已成了孟府后院里的一具冰冷的尸体,被草草埋在柴房后的柳树下,连块墓碑都没有。 第12章 红尘客栈 残阳如碎金般铺满长街,将青石板路映照得暖意融融。楚瑜霏逛了半晌,觉得有些疲倦,正四处张望着想找个歇脚处,目光忽然被前方一座恢宏建筑牢牢吸住——那建筑碧瓦朱甍,飞檐翘角如振翅欲飞的鸾鸟,雕花的梁柱上描金绘彩,繁复的纹样在余晖中流转着细腻光泽,檐角下悬着的铜铃随风轻晃,叮咚声清脆悦耳,在喧闹的街市中自成一片清幽。 走近了才看清,原来竟是一家客栈。头顶牌匾上“红尘客栈”四个大字笔走龙蛇,墨色中透着几分凌厉的江湖气,仿佛能从字里行间窥见刀光剑影与爱恨痴缠。 “红尘客栈?”楚瑜霏念着这名字,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这是一首歌耶!此情此景,在下忍不住想要高歌一曲~” 冷鹤晞却已抬脚往里走,墨色衣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头也不回地怼道:“闭嘴!若是叫‘囹圄客栈’,你也能找出一首同名的曲子来?” 楚瑜霏在心里嘀咕:阿晞这毒舌的性子,真是越来越有个性了,不过…倒也挺让人上头的耶! 离乐跟在冷鹤晞身后,偷偷回头冲楚瑜霏做了个鬼脸,小巧的鼻尖微微皱起,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挑衅。楚瑜霏毫不示弱地回以一个嬉皮笑脸,还冲她挤了挤眼,赶紧快步跟上。 客栈里人声鼎沸,南腔北调的交谈声、酒杯碰撞的脆响、后厨传来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酒气与菜香缠绵着钻进鼻腔,喧闹中透着好一派鲜活的烟火气!恰好临窗的一桌客人起身离开,店小二麻利地收拾着碗筷,肩上搭着的白毛巾甩得飞起,脸上堆着热情的笑:“三位客官里面请!嗬!瞧这巧劲儿,刚空出个好位置呢!您三位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住店。”冷鹤晞的声音清淡如泉水,“小二,还有空房吗?” “巧了不是!”店小二眼睛一亮,眉开眼笑地拍了下手,“今儿客人多,刚好就剩两间——红尘一号楼和拜月二号楼,景致都好着呢,您看如何?” “那我跟阿晞住红尘一号楼,乐儿妹妹住拜月二号楼。”楚瑜霏当机立断拍了板,笑嘻嘻地说,“刚好隔壁,也好互相照应。” 店小二却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咱这客栈格局特别,红尘一号楼在二楼,拜月二号楼在六楼,可不是挨在一块儿的隔壁呢。” “啊?一号楼在二楼?二号楼反倒在六楼?”楚瑜霏瞬间傻眼,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离乐立刻仰着脸对楚瑜霏说道:“喂,你去六楼住,我跟主子一间。” “哎别啊乐儿妹妹!”楚瑜霏拉住她的袖子,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我还得听你主子差遣呢,离得近才方便不是?你就去楼上歇着,我保证把你主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头发丝儿都给你护得好好的!” 离乐犹豫地看了看冷鹤晞,见他没表态,又看着楚瑜霏满脸的“求信任”,终究还是不放心,板着脸叮嘱道:“那你且记着,主子体寒,夜里寒气重,得多给他添床被褥;他睡眠浅,一点动静就容易醒,你千万别吵着他!” “放心放心!”楚瑜霏连连点头,把话记在心里。 离乐又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同你说,我家主子有吃宵夜的习惯,若是他夜里说想吃东西,你拼了命也得给找来!尤其是蛋黄酥、糯米卷、雪霞羹、金玉羹,他都爱吃得紧。对了,吃完甜食记得让他漱口,他这人嗜甜,忘了漱口准得牙疼呢。” 楚瑜霏听得咋舌——离乐这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操的心比老妈子还细,真是把冷鹤晞放在心尖上疼。他感慨道:“乐儿妹妹真是尽心,这些我都记下了,保证照办。” 冷鹤晞见两人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不知道这二人在说些什么,眉峰微蹙,开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离乐立刻换上乖巧的笑脸,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主子,今夜我不在您身边,您可得照顾好自己,千万别着凉。” 楚瑜霏也赶紧帮腔:“是啊阿晞!有我在呢,保管把你照顾得妥妥的!乐儿妹妹,你快上去休息罢,明天还得赶路,养足精神才好。” 店小二领着冷鹤晞和楚瑜霏上了二楼,刚把沏好的碧螺春摆上雕花圆桌,离乐已身影一晃,像一片轻盈的柳叶,轻飘飘地站上了六楼的楼梯口。等店小二气喘吁吁地爬上去,只见她正倚着门框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小二哥,你这脚程可得练练才是,不然以后怎么跑堂呢?” 红尘一号楼里,陈设雅致得很。红檀木床上铺着绣着牡丹花纹的锦被,针脚细密,花色雅致;骨瓷茶具摆在雕花梨木桌上,杯沿描着圈金线;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茉莉香,清幽宜人。楚瑜霏满意地转了个圈,忽然兴致盎然,放声高歌起来:“红尘客栈风似刀,骤雨落宿命敲…” 冷鹤晞却盯着床上撒着的零星白茉莉花瓣,眉头越皱越紧,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显然不太喜欢这刻意的点缀。 “哎呀!这花瓣碍眼是罢?我这就弄走!”楚瑜霏眼尖,赶紧上前捡花瓣,一边捡一边嘟囔,“阿晞你别这么冷淡嘛,就不能温柔点说话嘛?比如笑着说‘麻烦你啦’,“多谢呀”,这该有多好听呀。” “你说过听我差遣,如今倒敢提要求了?”冷鹤晞瞥他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楚瑜霏悻悻地闭了嘴,捡完花瓣后,又在地上铺了一层被褥,自己往地上一躺,准备打地铺睡大觉,抬头却见冷鹤晞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空出神,眉头紧锁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今夜是朔月,只有几颗疏星散落在墨色绸缎似的夜空上,连月亮的影子都寻不见。 “阿晞,你怎么了?”楚瑜霏纳闷地问道。 冷鹤晞没答话,只脱了外袍,默默地躺在床上,阖上了眼睛。楚瑜霏讨了个没趣,也在他手工铺成的“榻榻米”上打了个滚,盖上被子睡觉。奔波了一天,倦意涌上来,没多久,他就昏昏欲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瑜霏被一阵极轻的呻吟惊醒。那声音压抑又痛苦,像小兽在暗夜中隐忍的呜咽。他猛地坐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星光看向冷鹤晞——只见他蜷缩在被子里,身体不住地颤抖,脸色白得像一张薄纸,嘴唇毫无血色,连眼睫上都凝着细小的冰晶,在微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更惊人的是,他那原本乌黑如瀑的长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雪白,丝丝缕缕,如霜似雪,垂落在枕上、地上,铺展开一片刺目的白。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阿晞!”楚瑜霏惊得差点喊出声,心一下子揪紧了,“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冷鹤晞紧咬着嘴唇,唇瓣都被咬得泛起青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红,指腹甚至都被自己掐出了血痕,声音喑哑:“别管…是寒毒发作,忍过今夜,明日就好了。”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楚瑜霏急得团团转,双手在身侧攥成拳头,“我能帮你做什么?你告诉我!只要能帮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哦,但是如果要为救你而死,那…应该是不行的!” 冷鹤晞恍惚间想起母亲戎绮音临终前的话——寒毒发作时,痛苦难当,可寻一人作“鼎”,借其内力暂压,哪怕对方不会武功。只是这法子有代价,他会流失两成功力,反哺到那“鼎”的身上。他本不愿如此,可此刻的痛苦几乎快要将他吞噬了… “你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还是不想采用此种下下策。 “我不!”偏偏楚瑜霏的犟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说道,“我要留下照顾你!你都难受成这样了,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啊?” 话音刚落,冷鹤晞那疯长的银发突然如活物般扬起,缠上楚瑜霏的手腕和脖颈,力道越来越紧,带着冰冷的寒意。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冷鹤晞嘶吼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挣扎与不忍。 楚瑜霏反而更坚定了,他看着冷鹤晞痛苦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疼得厉害。他直视着冷鹤晞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可以帮你解毒对不对?我没有意见,我同意!” 冷鹤晞愣住了——他怎么能这么大无畏?就不怕这寒毒会伤到他?为何一点也不怕? 楚瑜霏除了死之外什么都不怕,他看着冷鹤晞这副脆弱又倔强的模样,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眼前这个人,他不能不管。哪怕自己什么都不会,也要想办法救他,陪在他身边。 冷鹤晞看着他眼中的坚定,那坚定里没有丝毫犹豫,忽然松了口气。也罢,便遂了他的愿,赠他两成功力,至少能让他日后在这江湖中多几分自保之力。 “闭眼,凝神,别说话。”冷鹤晞的手心贴上楚瑜霏的后背,那冰凉的触感让楚瑜霏打了个寒颤,却乖乖照做,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一阵寒流从后背涌入,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楚瑜霏只觉得浑身发冷,像泡在冰冷的泉水中。忽然,冷鹤晞俯身将他摁倒在床上,凉薄的唇贴上了他的唇,对他渡气,也是在吸取他的温度。楚瑜霏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烟花炸开,随即被更强烈的冷意包裹——那是冷鹤晞借走了他的体温和内力,用他的温度一点一点抵消体内肆虐的寒气。 “啊嚏!好冷!冻死老子了!”楚瑜霏冻得打了个喷嚏,抱怨了一句,心道:阿晞是个雪人罢?怎么这么美丽冻人啊?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离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主子,今夜是朔月,您的寒毒是不是又犯了?我给您送狐裘来了,披上能暖和点。” 冷鹤晞猛地松开他,气息微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凑到楚瑜霏耳边,声音低哑:“告诉她,我没事。” 楚瑜霏赶紧定了定神,朝门外喊:“乐儿妹妹!阿晞没事,有我在这儿照顾呢,你放心!快回去睡罢!” “真的没事吗?”离乐还是不放心,声音里带着迟疑。 “真没事!他都睡着啦,你别担心,快去休息罢!”楚瑜霏提高了音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实际上他已经冻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楚瑜霏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冷鹤晞。他的银发已慢慢恢复成原本的黑色,脸色也红润了些,只是眼神里满是疲惫,身子一软,倒了下来,刚好软软地侧躺在楚瑜霏身侧,长长的睫毛垂下,像一尊精致易碎的玉雕。 楚瑜霏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伸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冷鹤晞凉薄的温度。他又看了看冷鹤晞沉睡的脸,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能一拳打死一头大象,连带着心里热乎乎的,一点也不冷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已经得了冷鹤晞的两成功力。他只觉得此刻的心境从未这般踏实、充满力量。 那一夜,楚瑜霏虽然又躺在“榻榻米”上打地铺,但是睡得格外安稳。他做了个梦,梦里冷鹤晞背对着他站在月下,银色的月光洒在冷鹤晞的身上,衣袂翻飞如蝶。 冷鹤晞缓缓转身时,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又耀眼,然后轻轻伸出手,拥住了他。 那笑容太亮,似水流年,万千风景,都不及那惊鸿一瞥。 第13章 卜卦 清晨的微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金箔。楚瑜霏是被窗外的鸟鸣唤醒的,睁眼时只觉得浑身经脉通畅,连指尖都透着使不完的力气——真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啊! 他起身看向躺在床上的冷鹤晞,对方还陷在熟睡中。青纱帐幔垂落在锦被边缘,勾勒出冷鹤晞清瘦却挺拔的肩线。冷鹤晞的呼吸清浅均匀,像春日里平静的湖面,连平日里紧蹙的眉峰都舒展开来,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薄唇微抿着,弧度软得像一朵含苞的茉莉,褪去了几分清冷疏离,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软。 楚瑜霏看得有些出神,指尖下意识地往冷鹤晞的方向探了探,却在快要触到对方脸颊时猛地收回。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怅然——他终究是要回现代的,这场穿越不过是意外,与冷鹤晞、离乐的相遇,或许只是人生的一段插曲。可相处得越久,这份不舍就越多。 冷鹤晞这样的人,看似冷漠,实则是被人情凉薄伤透了心,才把心门关得那样紧。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真正敞开心扉,把这段“插曲”,变成能长久延续的“篇章”呢? “看够了?” 冷鹤晞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指尖轻轻磨过木弦,瞬间打断了楚瑜霏的思绪。 楚瑜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回目光,笑道:“啊!阿晞你醒啦?早、早啊!” 冷鹤晞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泛着冷光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刚睡醒的水雾,竟显得格外柔和。他斜睨了楚瑜霏一眼,突然扬手朝楚瑜霏的后颈劈来一记手刀——这是他平日里教训楚瑜霏的惯用招式,以往楚瑜霏总躲不过,每次都要被敲得龇牙咧嘴。 可这次,楚瑜霏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啪”的一声,竟稳稳接住了冷鹤晞的手刀。 冷鹤晞愣住了,眼神里满是诧异,像一只被突然惊扰的猫:“你居然敢还手?” “啊!对不住对不住!”楚瑜霏自己也懵了,连忙松开手,“我…我就是本能反应…咦,不对啊,我以前连你一招都接不住,今天怎么这么争气啊…” 冷鹤晞坐起身,锦被滑落至腰间,露出他线条流畅的腰线。他看着楚瑜霏傻乎乎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淡淡道:“你昨日替我解寒毒时,我渡了两成功力给你。你吸走了我的功力,自然力气大了些。各取所需罢了,不必介怀。” “各取所需?”楚瑜霏听笑了,凑到冷鹤晞面前,眼神亮得像淬了光,“你这话说的,有够无情的哎。阿晞,我是真心想跟你一起走下去的,不管是查案还是闯江湖,我都想陪着你。别总说这种划清界限的话,我会难过的。” 冷鹤晞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尖悄悄泛了点红。他别开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随便你。但这条路不好走,别后悔就好。” “绝不后悔!”楚瑜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连声音都透着雀跃。 这时,门外传来离乐清脆的声音,还带着点活泼:“主子,您醒了吗?乐儿把早膳端过来啦!熬了您爱喝的虾仁粥,还给楚公子备了吃的!” 冷鹤晞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他散乱的长发,他拿起桃木梳,动作熟练地梳理着,最后松松地在右侧绾了个斜髻,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住——这便是南宋时下流行的“坠马妆”,衬得他本就精致的侧脸又多了几分慵懒的美感。他理了理月白色的衣襟,确认没有褶皱,一丝不苟,才对着门外道:“进来吧,我让阿瑜开门。” 楚瑜霏连忙去开门。刚拉开门,就见离乐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站在门口,托盘里放着两碗吃食:一碗虾仁粥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一碟水晶虾饺;另一碗则是阳春面,汤头清亮,撒着葱花和香油,还卧了个金黄的荷包蛋。 “辛苦乐儿了,你吃过了吗?”楚瑜霏接过托盘,笑着道谢。 “早就吃过啦!”离乐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指了指那碗阳春面,“哎,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了客栈的掌柜,他说阳春面是最家常的,就给你备了这个。要是不合口味,等会你便自己去买罢。” 楚瑜霏心里一暖——离乐这小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得很。他捧着面碗,笑道:“多谢啦,我最爱吃阳春面了!乐儿妹妹快进来坐,这椅子铺了软垫,不凉。” 离乐自然地走到冷鹤晞身边,见冷鹤晞正端着虾仁粥小口慢啜,姿态优雅得像一幅古画,完全是“食不言”的典范。而她却没那么多讲究,凑近冷鹤晞,关切地问:“主子,昨夜是朔月,寒气重,你的寒毒没发作吧?我半夜起来,还听见你咳嗽了两声呢。” “咳咳咳…” 一提“寒毒”,冷鹤晞刚舀起的一勺粥没咽下去,猛地呛了起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咳嗽声停都停不住。 “主子!”离乐赶紧转身倒了杯温茶,递到冷鹤晞手里,满脸担忧,“您慢点喝啊,是不是粥太烫了?” 楚瑜霏坐在一旁,看着冷鹤晞泛红的耳根,心思百转千回——阿晞八成是想起了昨夜两人渡内力时的亲昵接触,这才会被呛到。他强忍着笑意,故意逗离乐,满嘴跑火车,又摇身一变酷毙法拉利:“乐儿,你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哈哈哈!你家主子啊,是想起昨晚跟我‘打茄伦’的画面了,所以才会呛着的啊!啊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有什么好羞赧的啊?老子都没意见,你害羞个屁啊,跟个小女孩似的,怎么这么好玩啊!哈哈哈…” “打茄伦的画面?!”离乐眼睛瞪得溜圆,凑到楚瑜霏身边,抓着他的胳膊追问道,“什么是‘打茄伦’啊?还有还有,主子刚才怎么叫你‘阿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天小魔女小课堂:打茄伦就是粤语亲嘴的意思。) 楚瑜霏被问得哈哈大笑,刚想再逗逗这小丫头,就对上了冷鹤晞投来的一记眼刀——那眼神里带着警告,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他正想开口,冷鹤晞突然起身,反手对着他的喉咙处一点。楚瑜霏只觉得喉咙一麻,瞬间发不出声音了:“唔!唔唔唔!唔唔!” 这力道明显留了情,只是点了哑穴,并没有很疼。 楚瑜霏急得冲离乐挤眉弄眼,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想解释却发不出声。离乐更懵了,跺着脚追问道:“楚公子你倒是说啊!‘打茄伦’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欺负我主子了?” 冷鹤晞端起虾仁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淡淡道:“别理他,他就是嘴欠,该罚。” 半个时辰后,冷鹤晞才解开了楚瑜霏的哑穴。楚瑜霏见好就收,没再继续逗离乐,低头专心吸溜着碗里快凉透的阳春面。面条劲道,汤头鲜美。 离开红尘客栈后,三人沿着瓦子街散步消食。街上热闹得很,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茶馆里的说书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冷鹤晞走在楚瑜霏身后,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离乐则娇俏地挽着冷鹤晞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街上的新鲜事。走到街角时,一个白胡子老头突然拦住了他们。 这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手里摇着个青铜铃铛,铃铛“叮铃叮铃”响,嘴里吆喝道:“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老夫卜卦三十年,算尽江湖命格、人间祸福,不准分文不取,准了您再随意打赏嘞!” “又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楚瑜霏撇了撇嘴,这种街头卜卦的把戏,他在现代见多了,刚想拉着冷鹤晞和离乐走开,手腕却被这老头一把抓住。 老头的手很粗糙,掌心满是老茧,力道却不小。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位小兄弟,别急着走啊!老夫看你命格奇特,今日免费给你算一卦,如何?” 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想先通过“免费”勾起我的兴趣,再趁机讹钱罢?可听到“免费”二字,又忍不住心动。毕竟,他对自己的“穿越命格”,总有些好奇:“真的免费?算不准也不讹钱?” “江湖人一言九鼎!”老头拍着胸脯保证,说着,他从随身的锦囊里倒出三枚黑色龟甲,龟甲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他闭眼摇晃着龟甲,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又轻又快,像是某种晦涩的咒语。 片刻后,这老头睁开眼,将龟甲放在地上,又递过一个竹筒,里面插满了竹签:“小兄弟,抽一根,抽着哪根,就是你的命数。” 楚瑜霏半信半疑地抽出一根竹签,递给这老头。这老头接过竹签,从袖中掏出一块墨锭,在砚台里磨了磨,然后提笔在竹签上写了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衣锦归家。 “衣锦归家?”楚瑜霏皱起眉,拿着竹签反复看了看,“老先生,这也太笼统了吧?怎么不是‘飞黄腾达’、‘富贵荣华’之类的?这‘衣锦归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能回…回我的家乡吗?” 他差点说出“回现代”,又及时咽了回去,眼神里满是期待。 老头却摆了摆手,卖起了关子:“天机不可泄露,命数自在人心。小兄弟,你且记着这句话,日后自会明白。” “老先生,我给你银子,你就多跟我说说呗?”楚瑜霏被勾得心里发痒,伸手就要掏腰间的钱袋——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回去,什么时候能回去。 老头却按住了他的手,目光转向冷鹤晞和离乐,笑着说:“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姑娘,老夫看你们命格也不凡,不如也替你们算算?算完一起给赏钱便是,不亏。” 冷鹤晞本想拒绝,他素来不信卜卦之说,觉得命运该由自己掌控。可离乐却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撒娇道:“主子,算一卦嘛!就当图个新鲜,咱们也听听老先生怎么说~” 冷鹤晞拗不过离乐,只能点头。老头问起冷鹤晞的生辰八字,冷鹤晞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阴年阴月阴日,具体时辰,记不清了。” 老头闻言,手里的龟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他脸色骤变,踉跄着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慌忙掏出手绢擦着额头的汗,声音都在发颤:“凶!大凶啊!公子,你这命格是至阴之命,一生多灾多难,尤其要避开‘深渊’之地——无论是实际的深谷暗河,还是人心的诡谲深渊,都切莫踏入!切莫踏入啊!” 楚瑜霏吓了一跳,连忙捡起龟甲递给老头:“老先生,你别吓唬人啊!阿晞他武功高强,怎么会是‘大凶’命格?你刚才算我的时候,连生辰八字都没问,怎么到阿晞这儿就这么夸张?” “你?”老头接过龟甲,又看了楚瑜霏一眼,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楚瑜霏耳边,“这位公子,你不属于这里罢?你是个异世之人。” 楚瑜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知道?” 老头捋了捋白胡子,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老夫卜卦三十年,能辨阴阳之气。你的异世之气虽属至阳,却与这江湖格格不入。你刚才说想知道‘归家’之事,便是想回你的异世罢?” 楚瑜霏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定了定神,报出自己现代的生日:“我是夏至那天出生的,老先生,你再算算,我这‘异世至阳命’,是吉是凶?” “夏至?”老头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夏至乃一年中阳气最盛之日,你这是至阳命格!若与这位至阴命格的公子相伴,一阳一阴,互为补充,或可扭转他的凶局,保他平安。” “真的?”楚瑜霏大喜过望,转头看向冷鹤晞,眼睛亮得像星星,“阿晞,你听见没有?我还是你的福星呢!以后有我在,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冷鹤晞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没说话,却默认了楚瑜霏的话。 楚瑜霏又追问:“老先生,劳驾您解惑——那我这至阳命格,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呀?” 老头摇了摇头,语气却突然变得古怪:“至阳之人,天性嗜漂泊,喜自由,最不喜被束缚。说白了,就是‘情深缘浅’——你对有情人越是上心,越容易因为种种缘由分离,难有长久之缘。” “情深缘浅?”楚瑜霏愣了愣,心里竟莫名认同。他在现代的时候,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他就像个刺猬,拒绝所有对他表白的爱慕者。一方面是不想为情所困,还有一方面(也许这才是重点),跟他表白的人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么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呢?那自然是有标准的——大眼睛、天使脸、弯刀墨眉、会唱歌、会撒娇、有主见、古灵精怪、善变、暴戾一点、坏脾气一点、声音霸气一点,但是撒娇时要娇气一点…是的!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就是Sub级别的宝藏!这就是他喜欢的类型没错了!他可以甘愿当Dom,被这样的女孩子鞭打、驯服! 可是满足这些标准的,除了妲己、妹喜、褒姒、赵飞燕,还能有谁呢? 哦!其实这本武侠小说的作者飞天小魔女就是这种风格的女孩子耶! 唉,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又谈不到亲不到抱不到!更不能被她鞭打、踹倒、调教。听说,这个作者是个单身主义者,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却不想谈恋爱啊? 也好,那么谁也得不到她,谁也抢不走她,只能选择当她的拥趸。哈哈哈!好一个天煞孤星!好一个厉害的飞天小魔女啊! 楚瑜霏心里空落落的,其实,他这个人是没法长久地留在一个人身边的,久了之后他会厌倦、会烦躁、会疲惫、会躲避。如今穿越到这本武侠小说里,他遇到了冷鹤晞和离乐,人好像也有点弯了,对女人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兴趣缺缺了…天呐!如今他又面临着“要回现代”的抉择…这可不就是“情深缘浅”么? “这命格…能解吗?”楚瑜霏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老头却摇了摇头,说得斩钉截铁:“命格天定,无解。只能接受,顺其自然。” “该我了该我了!”离乐见两人说完,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拉着老头的袖子,“老先生,我是我家主子捡来的,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这样能算吗?” 老头重新拿起龟甲,闭上眼睛,又开始念起晦涩的咒语。这次的咒语比之前长了些,铃铛也被他握在手里,轻轻摇晃着,“叮铃”声格外清脆。念完后,他让离乐抽了一根竹签,然后在竹签上写下两行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心相知。 离乐接过竹签,看着上面的字,皱着眉:“老先生,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不懂…” 这老头却叹了口气,收起龟甲和竹筒,起身道:“姑娘,别问了。老夫今日泄露了太多天机,再说下去,怕是要折寿了。你们的卦金,就当老夫赠给你们的,日后若有缘,江湖再见罢。” 说完,老头不等三人反应,就背着锦囊,摇着铃铛,慢悠悠地走进了人群,很快就没了踪影。 楚瑜霏拿着写着“衣锦归家”的竹签,离乐则还在琢磨“生别离”的意思。三人站在街角,其实谁也没把这卦当回事——楚瑜霏觉得“情深缘浅”也许只是无稽之谈,冷鹤晞则并不信“大凶命格”的卦象,而离乐也认定自己绝不会和冷鹤晞分开。 他们不知道,这白胡子老头的话,日后会在时光的浇灌下生根发芽,变成挥之不去的谶语,缠绕着他们的命运,让“生别离”与“情深缘浅”,成了彼此心中最痛的牵挂。 第14章 亿面俏郎君 得了冷鹤晞两成功力的楚瑜霏,半点雄心壮志都没有,反倒把摆烂发挥到了极致。他背后的那柄浪子剑几乎很少出鞘过——他觉得学武功要扎马步、记招式,太麻烦太累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寻一块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青石板,眯眼躺尸。一边瞧着云絮飘游,一边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这才自在惬意呢。 冷鹤晞见他这般颓丧,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枉费我耗损内力渡你两成功力,竟全给你浪费了!”他一拍桌面,桌上茶盏里的茶水都漾起涟漪,可见怒气不浅。 楚瑜霏被他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从怀里掏出那本《飞浪剑法》,指尖刚触到纸页就皱紧眉头,翻了两页后,直接将剑谱往桌子上一扔:“这玩意儿比考微积分还烦,招式绕得能把人绕晕,不学了!不学了!”他在现代是个学霸没错,可穿越到这武侠世界,难道还不能做回随心所欲的学渣吗? “我家主子可以教你啊!”离乐抬手就给了楚瑜霏一记爆栗,“我主子当初就翻了那么一遍剑谱,却已背得滚瓜烂熟了!上次在客栈歇脚,主子还随口背过‘浪卷青萍’、‘飞絮逐波’的招式要诀呢,你可是忘了?” 楚瑜霏猛地瞪大眼睛,凑到冷鹤晞跟前:“阿晞,你真的全都记得?难道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对你没有用?还是你的脑子里装了超级内存条?” 冷鹤晞懒得深究什么“曲线”、“内存条”,只抬手拂去衣摆上的落叶,语气平淡却笃定:“这剑法我已烂熟于心。只是我体质至阴,练剑时内力易在经脉中乱窜,稍有不慎便会遭反噬,不适合。但你不同,你体质至阳至纯,练这《飞浪剑法》正好能顺承内力,事半功倍。” 楚瑜霏摸了摸下巴,眼珠转了转,勉为其难地拿起剑谱:“行罢。不过我先说好,我可没什么练武天赋,你可得多些耐心,别像驾校教练似的吼我——我心灵很脆弱的,经不起骂。” “驾校教练是什么?”冷鹤晞眉峰微蹙。他虽听楚瑜霏提过不少“现代新词”,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称呼。 “呃…就是脾气不太好,容易发火的混蛋!哈哈哈!”楚瑜霏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 此时,千里之外所有正叉着腰训学员的驾校教练,突然齐刷刷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揉着鼻子嘀咕:“谁在背后念叨我?” 三人沿山道前行,没多久便撞见一片茂密竹林。竹叶层层叠叠如绿云垂落,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在青石板路上织出斑驳光影,风一吹,满耳都是竹叶沙沙的轻响,连空气里都裹着竹子的清冽。冷鹤晞弯腰拾起一根竹棒,竹皮泛着青润光泽,他转身对楚瑜霏道:“拔剑,我教你第一式‘浪卷青萍’。” 楚瑜霏慢吞吞拔出浪子剑,剑身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芒,他笑嘻嘻地拱手:“那就请冷老师赐教了,要是教得好,回头我给你颁个‘最佳教练’奖状。” “看好了。”冷鹤晞没接他的玩笑,挥起竹棒便舞了起来。竹影翻飞如浪涛奔涌,风声在竹林间呼啸,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竹棒划过空气时,竟带出几分剑刃破风的凌厉。 楚瑜霏有样学样,但握着剑柄的手却总不听使唤,抬手时胳膊撞得竹叶簌簌落下,落脚时又差点绊得摔到竹林里去,逗得一旁的离乐捂着嘴直笑。 但他毕竟有两成功力打底,又是学霸级的脑子,记招式比常人快上几分。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渐渐摸到窍门,手腕转动间,剑风里多了几分章法,原本散乱的招式,竟也慢慢连贯起来。 认真起来的楚瑜霏,全然没了平日的草包样——他眉头微蹙,目光炯炯地盯着冷鹤晞的竹棒,每一次挥剑都格外专注,浪子剑在他手中铮铮作响,剑刃劈开竹叶时,竟也透出几分江湖侠气。 “哟,看不出来啊,楚二公子还有这本事!”离乐看得兴起,突然脚尖点地腾身跃起,宣花银板斧带着“呼呼”的破空声,直朝楚瑜霏肩头劈来,“让小姑奶奶我也来试试你的斤两!” 楚瑜霏没防备这一手,只觉肩上一沉,慌忙举剑相迎。“哐当”一声巨响,宣花银板斧与浪子剑狠狠相撞,震得他虎口发麻,整条手臂又疼又酸,仿佛骨头都要散架。他干脆一松手,直接把剑扔在地上,自己顺势往后躺倒,还在铺满竹叶的地上滚了两圈,耍赖似的喊道:“不干了不干了!打不过打不过!这武功谁爱学谁学罢!” 离乐没好气地将银斧“咚”地插在他脸旁的地上,斧面锃亮如镜,映出楚瑜霏吓得发白的脸。“哈哈哈!真是个胆小鬼!我的宣花银板斧这才刚碰着你的剑,你就吓得弃了剑躺地上打滚耍无赖了?” 楚瑜霏看着近在咫尺的斧刃,赔笑道:“好乐儿妹妹,有话好好说,先把你的宣花银板斧小可爱挪开呗?这玩意儿离我这么近,我担心它会不小心‘亲’我的帅脸一口。” 离乐“噗嗤”一声笑出来,收回了宣花银板斧。冷鹤晞也在一旁凉凉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打算在地上打滚到天黑?晚上想睡在竹林里喂蚊子?” “这就起来!”楚瑜霏耳朵一竖,借着内力,一个漂亮的凌空跟斗翻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竹叶和灰尘,冲冷鹤晞咧嘴一笑,笑得没心没肺。 “走了。”冷鹤晞转身往竹林外走,脚步顿了顿,又补充一句,“看来你这两成功力,总算没白瞎。” 楚瑜霏连忙跟上,凑到他身边道谢:“多谢阿晞教我武功!要是没有你,我现在还跟剑谱大眼瞪小眼呢。” “不必。”冷鹤晞淡淡道,目光望向远方的山道,“不过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往后寻《**神功》,少不了要用到武功。” 三人一路往南,逢人便打听《**神功》的下落,可问遍了茶馆里的江湖客、客栈中的店小二,得到的答案却都一样——这秘籍早在一百年前就已散佚,江湖上连半张残页都见不到,更别说完整版本了。 说起这《**神功》,江湖上还流传着一段传奇往事:一百年前,有个叫武珏的女子,自幼拜入隐世门派,十七岁时意外得到秘籍,短短三年便将神功练至大成。二十岁那年,她在武林大会上连败七位成名高手,一举夺下武林盟主之位,此后称霸江湖整整五十年。 只是这武珏性子叛逆,半点不循常规——传说她私生活极乱,身边男宠多达数千,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江湖浪子,只要合她心意,便会留在身边。当时的男权者恨她入骨,她年轻时,众人骂她“不守女德的小妖女”;她老了,众人又改口骂她“祸乱武林的老巫婆”。 后来,武珏痴迷长生之法,七十岁那年突然放弃盟主之位,独自一人寻长生仙药去了,从此杳无音信,《**神功》也跟着销声匿迹,成了江湖悬案。 岁月流转百年,后辈大多把这段往事当传说听,可老一辈江湖人都知道,这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毕竟“得《**神功》者称霸武林”的说法,百年来从未断过。只是后来,不少人打着寻秘籍的旗号四处搜寻,找到的却都是仿本。有人不信邪,照着仿本练功,结果练到一半就内力紊乱,轻则吐血重伤,重则爆体而亡。久而久之,敢找这秘籍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 这日,三人来到一座南方小镇。楚瑜霏第一次见古代小镇,眼睛都看直了,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街边小贩吆喝着卖糖画、捏面人,糖画师傅手腕一转,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便跃然石板上;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手里举着香云纱,引得路过的客人驻足欣赏;茶馆二楼还传来说书先生拍醒木的声音,“啪”的一声,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一切都新鲜得让他挪不开眼,他一会儿凑到卖折扇的小摊前,盯着扇面上的花鸟画惊叹:“哇!这扇面上的提名是张择端?还有那幅挂在酒楼墙上的画,是唐人吴道子的手笔罢?!哇!这些画要是能带回现代,我不是要发大财了吗?”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边早已没了冷鹤晞和离乐的身影。楚瑜霏挠了挠头,正想往回找,目光却被街角一个卖小玩意儿的小摊勾住——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剑穗、玉佩,其中一个狐狸头剑穗格外惹眼。那狐狸雕刻得栩栩如生,尖耳微垂,眼尾上挑,眯着眼的模样,竟像极了冷鹤晞平日里冷淡又傲娇的神态。 “老板,这个狐狸剑穗怎么卖?”楚瑜霏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剑穗,只觉材质温润,还带着淡淡的菩提香,沁人心脾。 小摊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抬眼看了看他,慢悠悠地道:“这是老料菩提木雕刻的,自带清香能安神,雕工也费了半个月功夫呢。一两五钱银子。” “一两银子卖吗?取个整,图个吉利呗。”楚瑜霏砍价道。 “不讲价。”老板头也不抬,继续擦拭着手里的玉佩。 楚瑜霏咬咬牙,刚要从怀里掏钱(实际上是冷鹤晞给的银子),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又透着不容置疑:“五两银子,这剑穗我要了。” 谁这么不长眼,敢跟我抢东西?楚瑜霏心里不悦,猛地扭过脸,可看清来人时,却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你你你脸上怎么没有五官?眼睛…鼻子…嘴都没有!鬼…鬼鬼鬼啊!”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月白色暗纹锦袍,衣料是极少见的云锦,阳光洒在上面,能映出淡淡的流光;腰间系着一根玉色腰带,挂着一枚镂空香囊,随风飘出一缕极淡的冷香。他身姿挺拔如青松,可脸上却没有五官,就像一块极致光滑的白玉,看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寒。 小摊老板也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把剑穗往无脸人手里一塞,嘴里念叨着“邪灵退散、邪灵退散”,抱起钱箱就往巷子里跑,连摊子上的玉佩、珠串都顾不上了。 无脸人接住剑穗,随手朝小贩老板的方向扔过去一袋银子,袋子落地时发出“哗啦”的声响。他捏着狐狸剑穗,转身欲走,却被楚瑜霏拦住了。 “等等!”胆量素来小到令人发指的楚瑜霏,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伸手摁住了这人的肩膀,声音虽有些发颤,却透着一股倔强:“这个剑穗是我先看中的,你…你不能抢!” “你好大的胆子啊…”无脸人轻笑一声,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可配上那张“无脸”,却更显诡异。话音刚落,他身形突然一闪,快得只剩下一道月白色残影。楚瑜霏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对方扣住,紧接着,他的手被用力撇按在后背,骨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无助地张口喊道:“阿晞救我!阿晞你在哪儿啊!救命啊!” “悯烟,你玩儿够了没有,快放手。”冷鹤晞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带着几分冷意。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墨色衣袍随风轻扬,宛如雪山之巅的寒松,及时阻止了无脸人的举动。 悯烟?阿晞和这个无脸妖怪认识?楚瑜霏心里震惊,疼得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手腕的骨头像是要被捏碎一般。 “晞,你和他认识?”无脸人说着,松开了对楚瑜霏的禁锢,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 楚瑜霏连忙甩了甩手腕,活动着差点错位的筋骨,一边揉一边嘟囔:“疼死我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抢东西还动手,还有没有江湖道义啊?” “白公子万福!”离乐也从巷口跑过来,对着无脸人恭敬地行了个“万福”礼,态度十分恭敬,连宣花银板斧都悄悄往后挪了挪,生怕失礼。 “阿晞,你们认识?”楚瑜霏转脸朝冷鹤晞问道,声音里满是疑惑,“这无脸妖怪到底是谁啊?” “蠢货!你好没礼貌!”离乐连忙拉住他,压低声音责备,“这位就是我家主子的好友,白悯烟白公子!之前主子还跟你说过的,你怎么全忘了?” “白悯烟?”楚瑜霏愣了愣,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记忆,“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位有个叫‘小心肝’的男宠,还喜欢开后宫的死变态罢?” “晞,你便是这样同旁人说起我的?”无脸人转向冷鹤晞,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真教人伤心。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哦不,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委屈,因为他脸上没有五官,只能靠语气判断。 “救了个大命,你能别用那个没有五官的空白脸转来转去的吗?”楚瑜霏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都在狂跳,“我快犯心脏病了,大白天的,这也太吓人了!” “悯烟,别玩儿了。你这样会吓到别人。”冷鹤晞走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他太了解白悯烟的性子了,这人最爱用奇奇怪怪的整蛊道具捉弄人。 “人生需要刺激,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嘛?”白悯烟轻笑,声音里满是笑意。言罢,他抬手在脸上轻轻一扯,动作优雅流畅,竟将那张“无脸”完整揭了下来——原来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光板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足以令天地失色的俊美面容。 先说那眉眼,眉形是极标准的剑眉,眉峰锐利却不凌厉,尾端微微蜿蜒,添了几分柔和;眼型是标准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魅惑,可瞳孔漆黑深邃,又透着几分清冷,两种气质交织在一起,竟相得益彰的和谐。眼睫纤长浓密,垂眸时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抬眼时,目光仿佛能勾人心魂,连阳光落在睫毛上,都像是镀了一层碎金。 再看那鼻子,鼻梁高挺笔直,从山根到鼻尖的线条流畅自然,没有丝毫突兀之感;鼻翼小巧精致,透着几分秀气,偏偏又与他挺拔的身姿相配,不显女气,只添英气。 最惊艳的是那唇,唇形饱满,唇峰清晰,下唇略丰于上唇,色泽是天然的淡粉色,像初春刚绽放的桃花瓣;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天然的笑意,哪怕不说话,也让人觉得亲切,可若是笑起来,唇线会拉出好看的弧度,又添了几分灵动。 阳光落在白悯烟的脸上,他的下颌线流畅清晰,线条柔美,却又透着几分凌厉的骨相——这般骨相衬着皮相,好一派“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极致美感,既有着世家公子的矜贵,又带着江湖侠客的洒脱,两种气质揉合得恰到好处,让人一眼望去,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最难得的是他的气质——此刻站在那里,仿佛自带柔光,月白色锦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腰间香囊随风轻晃,冷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举手投足间,既有“白玉谁家郎”的俊雅,又有“笑如朗月入怀”的温润,连阳光都似是格外偏爱他,在他的发梢、肩头洒下细碎的金光,将他衬得宛如画中走出的仙人。 楚瑜霏看得彻底呆住了,手里的钱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都没察觉。他在现代见过不少明星、模特,可从未有人能有这般容貌——不是那种刻意雕琢的精致,而是带着天然的灵气与风骨,仿佛每一处五官都长在了世人对美的极致想象上,连呼吸都似是怕惊扰了这份惊艳。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主子,乐儿说得对吗?”离乐凑到冷鹤晞身边,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满是赞叹,“江湖人都说,白公子的容貌能让洛阳纸贵,能让万花失色!乐儿没念过多少书,应该没背错形容白公子的句子罢?” “没错。”冷鹤晞点点头,看向离乐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有长进,以后要多念些书。腹有诗书,气自华。” “哎呀!我才不要念书呢!”离乐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主子罚乐儿扎两个时辰马步都行,就是千万别让乐儿念书!那些个之乎者也的大道理,看得我头都大了,求求主子啦!”说着,她还不忘偷偷瞥一眼白悯烟,眼神里满是敬佩——毕竟能让自家主子认可的人,江湖上可没几个。 白悯烟被两人的对话逗笑,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添了几分鲜活的灵动。他弯腰捡起楚瑜霏掉在地上的钱袋,递过去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楚瑜霏的手背,带着一丝微凉的温度:“这位公子,你的钱袋。” 楚瑜霏这才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慌忙接过钱袋攥在手里,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白悯烟:“谢、谢谢…”他心里暗自嘀咕:靠!这死变态…哦不,白悯烟长得也太犯规了罢!这么好看不要命啦! “这位便是我曾向你提起的楚家二公子,楚瑜霏。”冷鹤晞转向白悯烟,为两人正式介绍,“他刚入江湖,性子跳脱了些,你别总捉弄他。” “原来是楚二公子。”白悯烟朝楚瑜霏拱了拱手,动作优雅流畅,“此前多有冒犯,还望楚二公子海涵。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姓白,名悯烟。江湖人给面子,称我一句‘亿面俏郎君’,也有人戏唤我‘笑面白狐仙’。” 他说话时,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又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配上那张俊美的脸,让人根本生不起半分不满。楚瑜霏看着他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只觉得心跳又快了几分,连忙摆手:“没、没事!白公子有礼,阿晞总对我说起你。” “哦?”白悯烟挑眉,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不知晞都是怎么跟你说起我的?” 楚瑜霏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就、就是说…白公子武功高强,还、还擅长易容,而且还会模仿各种声音,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 楚瑜霏看着白悯烟那双带笑的桃花眼,感慨万千:这死变态,长得是真不赖啊。 第15章 利字摆中间 冷鹤晞眉峰微蹙:“悯烟,我离开前明明拜托你照看若水楼,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悯烟斜倚在青石上,指尖把玩着一枚成色极佳的暖玉,唇角勾起抹狡黠的笑:“放心,若水楼的账目、采买、甚至姑娘们的琴棋书画课业,我都交予‘小心肝’打理了。那孩子如今跟着我几年了,算账比账房先生还精,教导乐伎舞伎妹妹们也有章法,比我这甩手掌柜靠谱多了。” 他话音刚落,楚瑜霏就凑到离乐耳边,压低声音追问,语气里满是好奇:“乐儿,这‘小心肝’是谁啊,为何能让白公子这么信任啊?” 楚瑜霏嗓门本就大,即便刻意压低,也没能逃过白悯烟的耳朵。白悯烟转头时,发间流苏轻响,目光落在楚瑜霏身上,倒没有半分不悦:“楚二公子倒是好奇。几年前我途经姑苏,见他被三个贼匪按在地上,他竟咬得其中一人手腕流血,眼神比狼崽子还烈。我救他后本想送他去私塾,他却在我的无名宫前跪了三天三夜,说愿意跟着我。如今我让他管着若水楼的银库,因他算账目比珠算还精细——不知楚二公子觉得这个回答如何?” “满意!太满意了!”楚瑜霏耳朵瞬间红透,挠着头笑了笑,心里却暗忖道:这白悯烟看着玩世不恭,倒也是个实在人,有问必答,比那些装模作样的江湖人强多了。 冷鹤晞适时岔开话题,目光落在白悯烟脸上:“悯烟,之前你戴了无脸人皮,又是在捉弄谁?” “哈哈哈,别提多痛快了!”白悯烟纵身一跃,跳坐在青石桌子上,眼底闪着顽童般的光芒,“今日清晨我男扮女装,本想跟乐伎姐姐们学新调的《采莲曲》,谁知刚坐下,就有个老头凑过来搭讪!我懒得跟他动手脏了手,就从袖中摸出张无脸人皮贴上——你是没见那老东西的样子,脸瞬间青白交加,连滚带爬地跑了,嘴里还喊着‘鬼啊’!哈哈哈!痛快!”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冷了几分,指尖的暖玉转得更快:“那老头是城西的一个盐商,上个月刚强抢了一个民女,逼得人家女孩子被迫跳了河寻短见。哼!这种寡廉鲜耻的老畜生,吓唬他都是轻的!” “你易容时声音能变得甜腻婉转,被认成女子也不奇怪。”冷鹤晞淡淡评价,指尖捻起一片竹叶。 楚瑜霏眼睛瞬间亮了,凑上前追问:“白公子!你既然能变女子声线,不如唱两句小曲儿听听?可以嘛?” “夯货!”离乐没好气地敲了下楚瑜霏的脑袋,“你当白公子是街头卖唱的?你让他唱,他就得唱吗?” “无妨。”白悯烟却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下一秒,他的声音陡然变了,甜得像浸了蜜的糖浆,还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他翘起兰花指,指尖虚点着楚瑜霏的额头,拖着长调唱了起来—— 下了山到池塘 他说鸳鸯两啊两成双 他心中早想配鸾凰 凤凰山凤凰山 家有牡丹等我攀 河中鹅呀河中鹅 你山伯真是个呆头鹅 织女会牛郎庙里凤求凰 塘中分男女呀 黄狗咬红妆 一桩桩一件件 桩桩件件猜不透 哎你是个大笨牛 大笨牛~ 那调子又软又糯,偏偏词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攻击性。楚瑜霏听得浑身发僵,鸡皮疙瘩从胳膊肘冒到脖子根——方才被那无脸人皮吓飞的魂魄还没归位,这“阴间小调”更是听得他头皮发麻。 “停!快停!”楚瑜霏捂着耳朵往后躲,“我招谁惹谁了?先是被无脸人皮吓,又要听这阴间调子,这不是遭罪吗?” 白悯烟笑得前仰后合,顽劣的笑声在竹林间回荡。然而,这玩世不恭的模样下,藏着江湖中最神秘的身份——他十六岁创立无名派,十八岁建起无名宫。但比起“无名宫之主”的名号,江湖人更熟悉“亿面俏郎君”这个称呼。 “好了,不同你们闹了。”白悯烟收了笑,指尖的暖玉停在掌心,语气陡然郑重,“晞,《**神功》的下落,我帮你一起找。称霸武林我虽没兴趣,但你冷鹤晞的事,就是我白悯烟的事。你体内的寒冰针一日不除,彼岸花毒一日不解,我就一日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掷地有声,楚瑜霏看着白悯烟,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好感——原来这“亿面俏郎君”不仅风趣,还这么讲义气,倒比那些口口声声说“名门正派”的人靠谱多了。 白悯烟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楚瑜霏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探究:“对了,楚二公子,最近江湖上都在传,说你杀了楚老爷子,各大门派都在找你,说要‘替天行道’。有这么回事吗?” “简直是千古奇冤呐!”楚瑜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是有人杀了我爹,嫁祸给我!而且这个凶手很可能就是我大哥!” “你倒真是倒霉。”白悯烟挑眉,“你大哥楚寻亮前些日子还召开了英雄大会,当着各大门派的面哭着说要为父报仇,还说只要有人能抓到你,就赏黄金千两,再把楚家的商铺产业分他一成呢。” “气死老子了!这个混蛋!”楚瑜霏怒不可遏,“他为何这么恨我?这个歹毒的家伙!” “楚二公子这话,倒像个局外人。”白悯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江湖上谁不知道,楚老爷子最疼你,去年还把江南的五家绸缎庄产业都交给你打理,你大哥楚寻亮管了三年的北地商铺,盈利还没你半年多。你们兄弟俩素来不和,楚寻亮不止一次在酒桌上说,你是‘抢了他福气的灾星’,这事你会不知道?” “啊?我靠!”楚瑜霏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原来如此!” “所以啊。”白悯烟看向冷鹤晞,眼底闪过一丝锐利,“我猜,应该就是楚寻亮杀了楚老爷子,再嫁祸给楚二公子。他既除了眼中钉,又能名正言顺地接管楚家,还能借着‘为父报仇’的名头拉拢江湖人,一举三得。晞,你觉得呢?” “我早跟阿瑜说过这种可能。”冷鹤晞点头,话音刚落,他突然眼神一凛,朝右侧的大槐树喝问:“谁在那里?出来!” 话音未落,一枚石子从冷鹤晞的指尖飞出,带着凌厉的风声射向槐树。树上一道黑影闪过,动作快如鬼魅,稳稳落在众人面前——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一柄折扇,脸上带着几分虚伪的笑容。 离乐立刻护在冷鹤晞身前,宣花银板斧直指来人:“主子小心!” “哟,这不是穆容冲穆公子吗?”白悯烟认出了来人,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穆公子不在七绝门待着,怎么跑到这里偷听我们闲聊?是七绝门的事还没忙完吗?” 楚瑜霏露出惊讶的神情,脱口而出:“啊?慕容冲?那不是北齐时期的娈童吗?” 穆容冲的脸色瞬间骤变——“娈童”是他这辈子最恨的称呼。当年年幼的他流落街头,被穆峰收养。他表面是穆峰的义子,实则只是穆峰的棋子。这些年他拼命习武,就是为了摆脱这层阴影,如今却被楚瑜霏当众戳了短处胡说八道,他哪里还忍得住? “你说什么?!”穆容冲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折扇上。 “我又没骂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楚瑜霏一脸无辜,“不就是个名字吗?你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白悯烟笑道:“楚公子,此‘穆容冲’非彼‘慕容冲’,你可不能乱说,穆公子可是会生气的。” 穆容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转头朝白悯烟拱手作揖,语气瞬间变得恭敬:“久仰‘亿面俏郎君’大名,在下一直想一睹真容,今日总算得偿所愿,真是三生有幸。”他依次朝冷鹤晞、楚瑜霏行了个礼,最后竟还朝离乐抛了个媚眼,语气轻佻:“这位小妹妹生得真俊,不知是冷公子的什么人?” 离乐翻了个白眼,宣花银板斧又往前递了半寸:“穆公子莫不是眼睛进了沙子?再乱看,小心我废了你的眼睛。” 穆容冲像是没听见,突然展开手中的折扇——那扇骨是用精钢打造的,边缘磨得锋利如刀,扇面上还淬了毒。他手腕一翻,折扇直朝楚瑜霏的胸口刺去,动作又快又狠。 “怎么说打就打啊!”楚瑜霏慌忙拔出浪子剑,凭着冷鹤晞教他的“飞浪剑法”招架。他虽然刚学,但“飞浪剑法”讲究的就是个“快”字,竟真的接住了穆容冲的两招。 穆容冲心里纳闷:这楚瑜霏是出了名的“草包公子”,连基本的拳脚功夫都不会,怎么突然会武功了?这剑法也从没见过,难道是冷鹤晞偷偷教他的?楚寻亮到底在搞什么,连自己弟弟会武功都不知道? 楚瑜霏毕竟初学乍练,招式越来越乱,很快就落了下风。穆容冲的折扇直逼他的咽喉,他慌忙喊道:“阿晞救我!” 冷鹤晞见状,扬手拍出一掌——他只用了五成力道,可掌风依旧凌厉。穆容冲连忙闪身躲开,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冷鹤晞的武功如此深不可测!若真打起来,自己倒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不想恋战,虚晃一招,朝众人拱手道:“在下不过是与楚二公子玩笑,既然楚二公子玩不起,那在下就不打扰了。”说罢,他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离乐想追,却被冷鹤晞拦住:“乐儿,不必追了。” “主子,这穆容冲到底想干什么?”离乐收起宣花银板斧,疑惑地问,“他为何这么快就走了?” “无非是想探探我的武功。”冷鹤晞淡淡地道,“他义父穆峰想当武林盟主,他自然要帮着穆峰拉拢江湖人。今日他来,便是想看看我武功如何。不过,那武林盟主之位,穆峰是坐不稳的。” “可主子为何不想争一争呢?”离乐更不解了,“以主子的武功,若想当武林盟主,也并非难事。” “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武林盟主。”冷鹤晞指尖捻着一片竹叶,目光望向苍穹,“我只想找到《**神功》,解了体内的彼岸花毒,逼出寒冰针。若真能练成神功,称霸武林不过是顺水推舟。但那盟主之位,不过是江湖人捧出来的傀儡——每日要应付各大门派的纷争,要处理没完没了的琐事,还要防备有人背后捅刀子,我何必自讨苦吃?” 楚瑜霏连忙点头附和:“阿晞说得对!当傀儡多没意思,还不如浪迹天涯,潇洒又自在!” “据我所知,穆峰不仅想当武林盟主,还想当皇帝呢。”白悯烟补充道,语气里满是嘲讽,“他身为七绝门门主,又是当朝丞相,手握兵权,朝堂上一半以上的官员都听他的。可惜啊,人心不足蛇吞象,物极必反,他早晚要栽在自己的野心手里。” “白公子说得对,人心本就是无底洞。”离乐感慨道。 “乐儿,你要记住。”冷鹤晞转头看向离乐,语重心长,“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往往是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反倒会害了自己。穆峰虽擅长权谋,最后也许却会栽在权谋上。” “是,乐儿记下了。”离乐似懂非懂地点头,将这句话刻在了心里。 与此同时,临安城丞相府的内院,穆容冲正攥着拳头,脸色铁青地站在廊下。方才与楚瑜霏交手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冷鹤晞不过是若水楼的花魁,凭什么武功比自己高?他连武器都没动,只用一掌就逼得自己退走,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必须尽快学会各派武功,让各大门派的招式都为我所用!穆容冲暗暗咬牙,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到时候,不管是冷鹤晞还是穆峰那个老东西,都得死!” 他转身进了内院,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穆峰威严的声音:“阿冲回来了?” “义父,是阿冲。”穆容冲立刻收敛了眼底的狠厉,单膝跪地,语气恭敬。 “进来罢,陪义父说说话。”穆峰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 穆容冲推门进去,只见穆峰斜靠在铺着白虎皮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手里把玩着一串珠子。 穆峰身材魁梧,已经是知天命之年——为了显得年轻,他每天都要服用由人肉炼制的丹药,手段残忍至极。 “冲儿,给义父倒杯茶。”穆峰闭着眼吩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穆容冲恭恭敬敬地走到桌前,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双手捧着递到穆峰面前:“义父请用。” 穆峰呷了一口,突然皱起眉头,朝茶水里啐了一口痰,将茶杯递回给穆容冲:“这茶太烫,阿冲,你替义父喝了它。” 穆容冲看着茶水中漂浮的秽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他不敢违抗——他清楚地记得,去年有个仆人因为不肯喝穆峰啐过的茶,被穆峰打断了双腿,扔去喂了狼。 “是,义父。”穆容冲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强忍着恶心,将茶水咽了下去。茶水划过喉咙时,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嗯,这才是义父的好狗。”穆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拍碎他的骨头,“武林盟主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那些门派的人,有没有愿意归顺七绝门的?” “义父放心,”穆容冲低头答道,声音依旧恭敬,“华山、嵩山、衡山三派已经答应支持义父,崆峒派和武当派虽然没明说,但也收了我们的礼物,只要义父在英雄大会上提出当武林盟主,他们肯定会附和。” “阿冲办事,我最放心。”穆峰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坐起来,“去把那件黄袍拿来,义父今日想试试。” 那件黄袍,是穆峰让江南最好的绣娘做的,用的是上等的明黄色绸缎,上面绣着九条蟠龙,龙眼里还嵌着珍珠。穆容冲知道,这是穆峰图谋篡位的念想——他早就不满足于当丞相,想趁着当今皇帝昏庸无道,取而代之。 穆容冲从衣柜里捧出黄袍,小心翼翼地替穆峰穿上。穆峰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突然放声大笑,声音里满是狂妄:“昔有太祖黄袍加身,今有我穆峰权倾朝野!等我当了皇帝,就把那些狗日的反对派通通杀了!妙哉!真是妙哉!啊哈哈哈哈!” 穆容冲立刻拜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又响又亮,可袖中的双手却死死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看着穆峰穿着刺目的黄袍,像个跳梁小丑般自鸣得意,眼底的狠厉几乎要溢出来。 “哈哈哈,平身,爱卿平身。”穆峰挥袖示意,可袖口却狠狠抽在穆容冲脸上。清脆的响声在书房里回荡,穆容冲的脸颊被抽得火辣辣地疼。 穆峰却像没看见似的,伸手抚摸着黄袍上的龙纹,语气痴迷:“阿冲,你说,等我当了皇帝,把冷鹤晞抓来当男宠怎么样?听说那小子生得比女人还俊,武功又高,留在身边既能养眼,又能当护卫…哈哈哈,如此岂不甚好?” 穆容冲垂着头,掩去眼底的厌恶,声音依旧恭敬:“义父英明,冷鹤晞若能归顺义父,是他的福气。”他在心里冷笑——冷鹤晞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屈居人下?穆峰想抓他当男宠,简直是白日做梦。 “你下去罢。”穆峰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了,要去做他的皇帝梦了。 “是。孩儿告退。”穆容冲慢慢站起身,后退着退出书房,关上门的瞬间,他脸上的恭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阴狠。他抬手摸了摸被抽红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老畜生,你的死期不远了。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院落,路过厨房时,特意停顿了片刻。厨房里的厨娘正弯腰准备穆峰的晚膳,碗里盛着穆峰每日必喝的参汤。穆容冲三言两语支开厨娘,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点无色无味的粉末,飞快地撒进参汤里,动作熟练,因为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这是他从七绝门的毒库里偷来的“慢毒散”,毒性极慢,每日微量摄入,短期内看不出任何异样,只会让人慢慢变得虚弱,最后在睡梦中气绝身亡。穆峰生性多疑,每次用膳前都会让穆容冲试毒,可这“慢毒散”剂量极小,试毒时根本试不出来,穆容冲每次试毒后,都会偷偷回到自己房间催吐,将毒汁逼出来。 哼,以制毒闻名的七绝门门主,最后却死于自己门派的毒,想想都觉得可笑!穆容冲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老畜生!等你死了,我就用草席卷了你的尸体,扔去城外的乱葬岗喂野兽,连棺材钱都省了。到时候,七绝门是我的、丞相之位是我的、武林盟主之位也是我的!至于那皇位… 他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眼底闪过野心:只要我拿到《**神功》,练成绝世武功,再拉拢江湖势力,那皇位迟早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夜风卷起他的衣摆,穆容冲的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带着几分阴狠,几分得意。 江湖依旧动荡,人心依旧叵测。无论是朝堂上的权谋争斗,还是江湖中的刀光剑影,说到底,不过是“利”字当头。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算计,每个人都在**的漩涡里挣扎…谁也逃不过,谁也躲不开。 第16章 国色天香露 暖阳像被揉碎的金箔,细细密密洒在泠音亭的飞檐翘角上。檐角铜铃缠着半旧的红绳,风一吹便漾出细碎的叮当声,混着亭中流淌的琴声,在满亭飘落的海棠花瓣里缠缠绕绕。 穆容冲指尖按在冰弦上,琴身是百年老桐所制,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指节修长,骨相清隽,可眉峰此时却习惯性地蹙着,像藏着化不开的阴云——唯有指尖触到琴弦时,那点阴鸷才会淡去些许,仿佛音律是唯一能凿开他心头郁结的楔子。 这里是他和夏潇灵从前最常来的地方。那时亭外的海棠还没这么繁茂,夏潇宁总爱穿一身粉色襦裙,抱着她那把“逐云”琴来赴约,她的发间簪着一朵刚摘的茉莉,坐下时裙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阵浅香。 他至今记得那个午后。夏潇灵正抚着《潇湘水云》,指尖在弦上流转时忽然失了准头,“嘣!嘣!”两声脆响,第三、第五根弦竟同时崩断。断弦的余震让琴身微微震颤,她却半点不慌,手腕一转便改了调式,将断弦的破绽揉进后续的旋律里,连尾音的颤音都处理得浑然天成。 可背对她而坐的穆容冲,不过是垂着眼摩挲着手中的茶盏,便笃定地开口:“是第三弦与第五弦断了,方才阿灵你按弦时力道偏了半分,该是指尖酸了?” 夏潇灵当时就笑出了声,眉眼弯得像月牙,伸手拨了拨剩余的琴弦,清音如溪涧淌过青石:“果然是‘曲有误,冲郎顾’。这天下,再难找出第二个单凭耳力就听出我断弦的人了。” “阿灵休要取笑我。”那时他才十六岁,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耳尖悄悄泛红,“人外有人,我不过是寻常资质,哪及得上你这般通透灵秀。” “阿冲这就是过谦了。”她俯身拾起断弦,指尖轻轻绕着那缕银丝,“古往今来,知音能有几人?你我能在此亭对坐,抚琴赏花,本就是难得的缘分。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难觅,你我相逢,何尝不是天意?” 回忆戛然而止。穆容冲望着亭外被风卷落的海棠花瓣,忽然自嘲地叹了口气。他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大约从夏潇灵病逝的那天起,他的快乐就随她一同埋进了城西的梅林里——那年梅花开得极盛,她却没能熬过那场伤寒,可临终前还攥着他的手,说等病好了,还要来泠音亭听他奏新谱的曲子。 他的指尖重又落上琴弦,《高山流水》的调子缓缓铺陈开来。起初是山涧潺潺,带着几分悠然;渐渐转疾,如峰峦叠嶂般陡峭,又如江河奔涌般壮阔;可到了尾声,却又慢慢沉下去,像浓雾漫过山谷,藏不住的孤寂从每个音符里渗出来。 怕是从此,高山流水依旧,知音再难寻得了。 “好一曲《高山流水》!穆公子好才情!” 一阵温柔的女声突然从亭外传来,穆容冲的指尖猛地一顿,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错音。阿灵?他心头狂跳,几乎是立刻抬头望去,可看清来人时,眼中骤然亮起的光又迅速暗了下去——来者是东洲派的空谣,一身浅绿的弟子服,发间簪着一支素银簪子。她,并不是他魂牵梦萦的夏潇灵。 他果然是魔怔了,阿灵早就死了。 空谣见他望过来,脸颊瞬间染上绯红,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袖,怯生生地问:“穆公子…还记得我吗?上次在英雄大会上,你的折扇还掉入了我的手中。”她的眼中满是期待,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自己只是他过眼即忘的陌生人。 穆容冲收了琴,起身作揖,语气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姑娘是东洲神尼门下的空谣,在下自然记得。那日姑娘站在神尼身侧,气质清雅,很是打眼。” “呀!原来你真的记得我!”空谣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话也多了起来,她上前两步,目光落在琴上,“方才我路过此处,听见公子奏《高山流水》,想必也是极爱音律之人?” “算是罢。”穆容冲的视线落在琴弦上一片刚落下的海棠花瓣上,语气不自觉地冷了些,“只是自古以来,知音难觅,纵是爱音律,也常觉得孤单。” 这话一出口,他便暗自后悔——这语气太冷清了,与他平日里对女子的温和态度判若两人。他连忙放缓了神色,笑道:“像空谣姑娘这般冰雪聪明的美人,想必心思都放在修行上,不会将精力耗在音乐这种闲事上罢?” 空谣被他夸得双颊更红,低下头轻轻拨弄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穆公子谬赞了。其实我也略懂些音律,只是一直没遇到知音人。我还会随曲调舞剑呢!只是…从未有人为我奏过曲子…”她说着,偷偷抬眼望他,眼波流转间,藏着少女独有的羞怯与期待,像含着一颗刚摘的樱桃,又甜又软。 穆容冲怎会不懂这眼神的意思,他当即笑意更深,作了个“请”的手势:“那在下今日便斗胆再奏一曲,不知是否有幸,能让姑娘为我伴舞?也让在下见识见识东洲派弟子的风采。” “好呀!”空谣眼中瞬间亮起星光,像落了满地的碎钻。她连忙后退两步,取下腰间的佩剑——那剑剑身轻薄,剑鞘上刻着细密的云纹,是东洲派弟子的制式佩剑。 穆容冲重新落座,深吸一口气,指尖翻飞间,《胡笳十八拍》的悲怆与壮阔骤然倾泻而出。初时琴声低回,似蔡文姬在漠北的寒夜里轻叹,带着化不开的乡愁;渐渐转激,如千军万马踏过荒原,金戈铁马之声仿佛就在耳畔;到了**处,琴音陡然拔高,惊得林中栖息的鸟雀振翅高飞,啁啾声与琴声交织,竟像是天然的伴奏;待曲意回落时,又似秋风扫过落叶,带着几分苍凉与无奈。 空谣随着琴声起舞,身形如流云般婉转。起初她还带着几分拘谨,剑穗轻扬间只敢用些基础的步法;可随着琴音渐入佳境,她也渐渐放开了,剑势随曲调流转——时而如弱柳扶风,身子旋转变换时,浅绿的衣袂扫过青石板,带起一地花瓣;时而如惊鸿照影,剑峰骤然出鞘,寒光闪过,竟将飘落的海棠花瓣劈成两半,却半点不伤亭中景物;时而又似孤鹤冲天,足尖点在亭栏上,身形腾空而起,剑穗在风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她使出的东洲派“空寂剑法”本是内敛沉稳的功夫,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可此刻在琴声的催动下,竟添了几分灵动与飘逸。几只被她衣袂间熏香吸引的蝴蝶,绕着她翩跹起舞,粉白的翅膀与浅绿的衣裙相映,更衬得她身姿曼妙,宛如画中仙子。 曲终剑收,空谣轻轻喘息着,脸颊微红,额角沁出的细汗沾着碎发,平添了几分娇憨。她刚想开口,却忽然想起师父东洲神尼的叮嘱——空寂剑法是空寂派的独门功夫,严禁外传,哪怕是在旁人面前演示招式也不行。她心头一紧,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剑柄:他应该没看出来这是空寂剑法罢?就算看出来,也未必能记住每招每式… “姑娘舞姿,纵是昭君在世,也要自愧不如呢。”穆容冲的赞叹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望着空谣,眼中满是真诚,“方才我说知音难觅,想来真是小可失言了。今日得遇姑娘,在下才知,知音近在眼前。” 这话算不上炽热的情话,却足以让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湖泛起涟漪。空谣的心跳瞬间快了几分,耳尖发烫:他是不是…也对我有好感?在他心里,我是不是和其他女子不同? 穆容冲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温言道:“空谣姑娘与寻常女子不同,既有音律之才,又有剑术之能,是个有想法、有风骨的姑娘。这般女子,才配做知音。” 空谣自小在东洲派长大,身边都是严守清规的女弟子,师父向来严厉,同门间也多是冷淡相处,从未有人这般肯定她、赞美她。如今得到心上人这般认可,她只觉得心头暖洋洋的,连带着连日来偷偷溜下山的紧张与不安,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穆公子,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再晚师父该责骂我了。”她虽满心不舍,却仍记得女儿家的矜持,握着剑的手紧了紧,转身就要走。 “姑娘且慢。”穆容冲叫住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琉璃瓶。那瓶子是上好的东海琉璃所制,通体剔透,里面盛着淡粉色的液体,还飘着几片晒干的茉莉花瓣,在阳光下看,像装着一汪春日的晚霞。 空谣接过瓶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呀?好香。” “这是国色天香露。”穆容冲解释道,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温柔,“用芍药、牡丹、茉莉这些花草蒸馏而成,有提神醒脑、祛疤美容的功效。姑娘练剑辛苦,若是觉得疲乏,取一点抹在鼻尖便好。我平日练剑、抚琴累了,也总用它,很是管用。” “那你把它给了我,你自己就没有了呀。”空谣仰头望他,眼中满是纯真,像一只懵懂的小鹿。 “姑娘放心,我那里还有很多,都是按方子炼制的。”穆容冲笑得温和,眼神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掠过一丝算计,“这瓶便送你,算是…今日觅得知音的礼物。还望姑娘莫嫌礼薄才好。” “不会不会!”空谣连忙摇头,紧紧攥着琉璃瓶,像是握着稀世珍宝,“公子真的愿与我做知音?以后…还能陪我聊音律、看我舞剑吗?” “千真万确,天地可鉴。”穆容冲抬手作誓,指节分明的手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光泽,“我穆容冲从此愿做空谣姑娘的知音,陪你抚琴舞剑,附庸风雅,绝无虚言。” “好,我答应你!”空谣笑得眉眼弯弯,银铃般的笑声在亭间回荡,枝头的海棠花瓣又落下几片,落在她的发梢,更显天真娇娆。她转身欲走,却没看到穆容冲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空谣姑娘。”穆容冲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指尖触到她衣料的瞬间,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期待,“在下每隔三日便会来这泠音亭抚琴,届时…还能请姑娘为我伴舞吗?实不相瞒,还忘姑娘莫要取笑小可才是…只因…姑娘的剑舞太过动人,在下还未看够…” “嗯!”空谣用力点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你若喜欢,我便每隔三日都来,舞给你看。”她说完,转身跑开,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浅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的海棠花丛里,丝毫没察觉自己已踏入了精心编织的温柔陷阱。 穆容冲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方才空谣舞剑的每招每式,从起手的“空谷听音”,到中途的“寂然惊风”,再到收尾的“悠然见南山”,早已被他牢牢记在心里——空寂剑法,东洲派的独门功夫,竟这样轻易就到手了。 他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当年学七绝门剑法时,只看穆峰演示一遍便记住了九成招式。如今有这送上门来演示剑法的傻姑娘,岂有错过的道理?他要学遍天下各派武功,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到能摆脱穆峰的控制,强到能在这武林中站稳脚跟,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 “先哄着好了,至少要等学完所有空寂剑法再说。”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弦,琴身的冰凉透过指尖传进心里,让他清醒了几分。 哄女人本是麻烦事,虚情假意的话、故作温柔的姿态,都让他觉得厌烦。可若是这女人有利用价值,能帮他达到目的,那么,多当几日伪善的君子,倒也无妨。 只是…唯有在夏潇灵的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伪装,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记忆突然翻涌而上,像冲破闸门的洪水,将他淹没在过往的回忆里——那年他才十六岁,练最后一式“裂云剑法”时总不得要领,被义父穆峰当着众弟子的面责骂“废物”,他又羞又恼,躲在泠音亭里生闷气,连晚饭都没吃。 暮色渐沉时,夏潇灵提着食盒寻了过来,她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瓷瓶,指尖沾了点淡粉色的液体,轻轻抹在他鼻尖。那液体带着清甜的花香,一碰到皮肤,原本紧绷的神经竟瞬间放松了不少。 “阿灵,这是什么呀?好香。”他那时还带着少年的憨稚,鼻尖动了动,像一只好奇的小狗。 “傻瓜,这是国色天香露。”她笑得眉眼弯弯,指尖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尖,“提神醒脑,还能祛疤呢。我看你方才练剑时,手背被剑鞘划了一道小口子,疼不疼?别担心,抹了这个很快就好啦。” “这么神奇?哪里买的呀?我也去买一瓶。” “买不到的,是我自己做的哦!”她得意地晃了晃瓷瓶,发间的茉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用我后院种的芍药、牡丹,还有刚摘的茉莉,加了泉水蒸馏出来的。阿冲想学吗?我教你呀,这可比练剑有趣多啦。” “想!”他立刻点头,眼睛亮了起来,“好阿灵,你快教教我。” … 夏潇灵的音容笑貌在他的眼前清晰浮现,她说话时的语气、笑时弯起的眉眼、指尖的温度,都像是恍如隔世。穆容冲猛地抄起亭边的一只空酒杯,狠狠掷在地上。“啪”的脆响在寂静的亭中格外刺耳,惊得林中的飞鸟振翅高飞,黑压压的一片掠过头顶的海棠枝桠。 他望着鸟雀远去的方向,声音沙哑:“阿灵,世间再无如你这般的知己了…你听到了吗?别怕,等我成了大业,等我把那些欺辱我的人都踩在脚下,风烛残年之时,我便去阴曹地府陪你。到那时,你我魂归泠音亭,我奏琴,你舞剑,做一对黄泉知己,好不好?” 飞鸟的嘤咛声在林间回荡,穆容冲却当作是夏潇灵的回应,眼中竟泛起一丝泪光。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落了泪。 “阿灵,你答应了,对不对?”他望着亭外漫天飘落的海棠瓣,像是看到了夏潇灵当年穿着粉色襦裙站在花下的模样,声音轻得像梦呓,“阿灵,你再等等我…我知道阴曹地府太冷,你等我,总有一天,我会下去陪你…” 第17章 杨柳依依 暮春的风卷着柳絮,漫过石板路,也卷着一道轻快的身影,往城南的说书棚蹿去。 “大小姐!您慢些跑!奴婢实在追不上了!”侍女阿洛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追上前面的身影,弯着腰扶着膝盖直喘气,鬓边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真、真不能再跑了,再跑奴婢的腿都要断了…婢子可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前方的年轻女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身丐帮的粗布短褐,头上随意束着一根木簪。可这一身市井丐帮装扮,却丝毫掩不住她眉眼间的灵动——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此刻正微微蹙着,带着几分嗔怪,又有几分少年人的英气:“阿洛,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一口一个‘大小姐,大小姐’的叫我。如今我呀,是混丐帮的‘小叫花’,你得叫我‘柳大哥’!记住了没有啊?哈哈哈,我的武功都是丐帮的九爷教的,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丐帮的人都叫我未来的少帮主呢!咳咳!在下就是丐帮少帮主柳大憨是也!” 侍女阿洛无奈地扶额:“大小姐,您取名字可以走点心吗?” “怎么啦?这不是挺好听的吗?你有意见?”柳依依质问道。 “不不不!婢子也觉得挺好。”阿洛连忙解释道。 “哎~这就对了嘛~你看我对你多好~我以前给你取名叫二丫,你不喜欢,我就给你取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你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么?”柳依依笑着伸手薅了薅侍女阿洛的头发,差点扯散了她的发髻。 阿洛捂着头发,无奈地道:“大小姐说得对,奴婢多谢大小姐…” “哎~这就对了嘛~”柳依依顺手拍了拍腰间系着的破旧钱袋,发出几声铜板碰撞的轻响,倒真是颇有几分丐帮少帮主的豪爽不羁。 阿洛一脸为难,苦着脸道:“可万一被老爷瞧见您这样,非扒了奴婢的皮不可!上次您偷偷去看斗蛐蛐,回来老爷罚奴婢抄了三遍《女诫》呢!” “老爷老爷,你就知道拿爹爹吓唬我!”柳依依叉着腰,振振有词,脚下却不自觉地踮了踮,像一只急于展翅的雀鸟,“放心,真要是被爹爹知道了,我一人承担,就说是我命令你跟着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怕什么?再说了,爹爹那是刀子嘴豆腐心,上次我把他最爱的砚台摔了,他不也没舍得打我?” “真、真的没事吗?”阿洛还是惴惴不安,眼神不住往四周瞟,生怕撞见府中的人。 “自然没事!”柳依依拍了拍她的肩,力道不轻,倒显出几分江湖痞子气,“快走快走,再晚就赶不上贺先生说‘曹操刺董卓’那段了!我跟你说,上次刚听到关键处他就停了,我这几天做梦都在想着贺先生说书呢!” 说罢,她又领头往前跑,只是脚步放慢了些,显然是顾及着身后的阿洛。 这柳依依,乃是中书侍郎柳畅的独女。按说该是深闺里研习女红、熟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可那些繁文缛节,在她身上半分也见不到。她打小就爱扒着墙头看街景,稍大些更是练就了一身翻墙溜街的本事,还和丐帮的弟子们一起混江湖,凭着对武功的热爱,学得了丐帮的独门武功。丐帮长老九爷很喜爱她,笑称以后由她继承他的门派,她就是未来丐帮的少帮主。 不管是杂耍班子、说书棚、甚至是市井间的拳场,都有柳依依乔装探访的身影。府里的嬷嬷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没一个能管得住这位“混世女魔头”。 此时,说书棚里早已坐满了人,三教九流,热闹非凡。卖瓜子花生的小贩穿梭其间,孩童的嬉闹声、大人的谈笑声混在一起,透着温馨的烟火气。 说书人贺顺之先生刚一登台,便引来满堂喝彩。这位以口技闻名的“江湖百晓生”,今日依旧是一身灰色长襟水袖,颔下一缕白色长须打理得整齐,手持一把半旧的折扇,虽面带风霜,眼神却清亮得很。 只见他朝听众们拱手作揖,声音洪亮如钟:“拱手作揖问列位,江南人士贺顺之。走南闯北说传奇,青史百行留名姓。漠北早已万壑丘,前人栽树后人收,与列位说段龙争啊与虎斗…” “好!”台下掌声雷动,还有人高声喊着:“贺先生,快说说曹操罢!” 贺顺之轻摇折扇,朗声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是英雄。今日呐,咱们就说一段乱世奸雄曹阿瞒,挟汉献帝以令诸侯的传奇故事…” 话音落,他手中折扇“唰”地一收,口技乍起:先是长江奔涌,浪涛拍岸,仿佛能感受到滚滚水汽;继而万马奔腾,金戈交击,铿锵之声震得人耳鼓发麻;间或夹杂着人声呐喊,战马嘶鸣,悲怆与激昂交织,听得众人如临其境,敛声屏气,连嗑瓜子的都停了手,瓜子卡在喉咙里呛了一下。 柳依依挤在人群中,听得眼睛发亮,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跟着故事里的情节紧张不已。 “咱们上回书说到啊,曹阿瞒暗杀董卓未遂,时逢惊雷乍起,乱臣贼子董卓于梦中惊醒!这曹阿瞒灵机一动呐,遂将长剑高举头顶,托言道‘特来献宝剑一把’,将那没剑鞘的宝剑呐献予董卓之后,便急急踏月乘马而逃…”贺顺之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台下顿时有人急了:“先生快说!后来呢?董卓没发现吗?” 贺顺之笑了笑,话锋一转:“辛苦各位看官捧场,今日恰逢降温天,各位路过的无论是要打尖儿的,或是专程来听小老儿说书的,可莫忘了多添件衣裳呐。”他这是在提醒众人,也到了该打赏的时候。 众人正准备掏钱喝彩间,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锐气:“贺先生说书固然厉害,只是在下认为,曹阿瞒并非奸雄,而是一代枭雄。” 全场顿时一静,随即议论纷纷。 “这小子是谁?” “在下倒觉得他说得有理,曹操那等气魄,可不是奸雄二字能概括的!” “一个小叫花子懂什么,怕不是来捣乱的罢?” 楚瑜霏与冷鹤晞等人正坐在角落的茶桌旁,闻声望去——只见说话人一身丐帮的短褐,可那张脸却眉清目秀,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不驯,明明是“小叫花子”的打扮,眼神却亮得惊人,站在那里,竟有种莫名的威风凛凛。 “这是谁家的女孩子呀,竟扮成小要饭的来听书?”楚瑜霏挑眉,向冷鹤晞调侃道,眼底闪过一丝兴趣。这年轻女子虽穿着乞丐服,可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子。 柳依依也注意到了楚瑜霏冷鹤晞他们。她目光在楚瑜霏身上顿了顿——这个公子哥一身紫白锦袍,眉目俊朗,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身旁的那两位公子更是容貌昳丽,肤色白皙,气质清冷,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人;还有那个十五六岁的姑娘,穿着青绿色的罗裙,水灵灵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警惕,像一只护主的小兽。 楚瑜霏却心生逗弄这年轻女子的想法,便扬声道:“何时轮到你这个小要饭的在此置喙了?你家主子没教过你规矩么?”他这话看似刻薄,实则是想看看这女子做何反应。 侍女阿洛顿时急了,拽着柳依依的衣袖道:“大小姐,这人太无礼了!他竟敢对大小姐您不敬!要不要奴婢去叫府里的护卫来?” 柳依依却笑了笑,拍开阿洛的手,示意她无妨:“哎~阿洛,你何必生气呀。” 她朝楚瑜霏拱手作揖道:“在下丐帮少帮主,柳大憨。这位公子,在下送你一句话——懦夫为规矩所困,勇者将规矩踢碎。” “主子,那个小叫花子怎么说话文绉绉的呢?”离乐凑到冷鹤晞耳边小声问道。 “乐儿,她不是小叫花子。”冷鹤晞轻笑,目光在柳依依身上稍作停留,对离乐说道:“你瞧她的手,纤纤玉手,不染纤尘,娇嫩得很,这可不就是大小姐的手吗?” “什么?”离乐瞪大了眼,“她不是小要饭的?而且还是个女人?” 楚瑜霏看向坐在一旁的白悯烟,笑道:“想必白兄早就看出来了吧?” 白悯烟抚掌道:“何止是我,楚兄不也早就发觉了?想不到这位姑娘竟有这般闲情逸致来听书,说的话倒是比有些男子更有豪情壮志呢。” 丐帮打扮的柳依依也不绕弯子,径直朝楚瑜霏那边走来,学着男子的模样拱手作揖,落落大方,痞中有雅:“这位公子,方才在下见你听说书听得最认真,时而蹙眉,时而点头,看来你委实喜欢曹阿瞒的故事呢。” 楚瑜霏起身还礼:“自然喜欢。曹孟德的雄才大略,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只是,姑娘是女中豪杰,又为何要女扮男装?在下愿闻其详。” “好罢,想不到公子这么快就知道了。我叫柳依依,杨柳依依的依。”她抬眼望着他,眼中带着笑意,“那么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楚瑜霏也不打算用之前“王撕葱”的化名了,直接答道:“在下楚瑜霏。周瑜的瑜,雨雪霏霏的霏。柳姑娘,咱们的名字,倒像是一对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离乐心直口快,听他这话,忍不住训斥道:“楚公子,你既然知道她是女子,又为何要出言调戏柳姑娘呢?” “柳姑娘,劳驾让个道。”白悯烟这时走上前,拱手道,“我们还有要事想请教贺先生。” 柳依依莞尔一笑,回头冲楚瑜霏说道,“楚公子,改日有空,咱们再好好论论曹操到底是奸雄还是枭雄。” “好啊,毕竟我们的名字很是有缘。”楚瑜霏拱手作揖道。 就在这时,一枚小石子突然从斜后方飞来,直取柳依依的后心。她反应极快,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身子微微一侧,右手食指中指并拢,稳稳将石子夹在指间,随即高声问道:“何人出手?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柳姑娘莫怪。”冷鹤晞拱手对她行了一礼,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在下见姑娘是江湖儿女,遂想试探一下姑娘的身手。无意伤到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冷鹤晞方才见柳依依言行举止间带着武林中人的洒脱,又想起她方才攥拳的小动作,觉得她是个会武功的练家子,便一时兴起试了试她的武功。当然了,至于他心底那点因楚瑜霏说的“咱们的名字倒像一对”而起的莫名不悦,他才不会承认。 柳依依看了冷鹤晞一眼,一笑泯恩仇。她指尖微微用力,那石子竟被碾成了粉末,随风飘散:“这位公子,我便不予你计较了。”说罢,她转身带着还在发愣的侍女阿洛离开了,走的时候,脚步依旧轻快,步履款款。 “白公子,你们怎么一眼就看出柳依依是女子了?”离乐还是想不通,拉了拉白悯烟的衣袖追问道。 “男人的直觉。”白悯烟对离乐神秘一笑,“小姑娘家家是不懂的。” “什么直觉?我怎么没有?”离乐梗着脖子较劲道。 白悯烟压低声音,凑近道:“因为她有胸啊,一看便知。我们男人呐,是没有胸的。所以男人爱盯着胸大的女人欣赏,尤其喜爱丰乳俏臀的女人。不知我这番解释,乐儿你可还满意?” “什么?!你们…你们这些混帐男人!”离乐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捂着耳朵嗔怒道,“我不听了!男人真是好讨厌!好不要脸!该死!该死的臭男人!” “哎,乐儿,我再跟你说件开心事…”白悯烟不肯罢休,又凑过去逗她。 “何事?”离乐还是没忍住好奇,忍不住追问道。 “若是乐儿女扮男装,我们未必能看出来哦。” “为何?”离乐不解地问道。 白悯烟把双手漫不经心地枕在脑后,慢悠悠地道:“因为一马平川,又安能辨汝是雌雄呢?哈哈哈哈哈…” “白公子!!!你又拿我取笑!”离乐又气又恼,扭头不再理他。 “别生气啊。”白悯烟讨饶道,“不是还有句话么?” “还有什么话?”离乐没好气地问,声音里还带愠怒。 “若无一马平川,又如何能平定天下呢——哎哟!”话没说完,冷鹤晞一拳不轻不重地砸在白悯烟的肩上。 楚瑜霏在一旁看得有趣,接话道:“乐儿,你不要这么生气嘛。我个人觉得平胸比大胸好看多了!小胸的女孩子多好看啊,尤其是那些欧美的超模…哇塞!两团扁扁的荷包蛋□□~修长笔直的双腿~会放电的碧色小眼睛~盈盈不堪一握的水蛇腰~性感的嘟嘟唇~巧克力色的肌肤~可爱的小翘臀~哇靠!极品中的极品~妙啊!妙啊!啊哈哈哈哈!” 离乐听罢,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楚瑜霏怒斥道:“混帐东西!你们这些淫.贼!除了我家主子之外,你们男人通通都是淫.贼!你们…你们这些可憎又龌龊的男人!果然,你们男人没有更恶心,只有一个比一个丑陋、卑鄙、无耻、恶心!男人十个里面七个下流、八个卑鄙、九个好色!只有我家主子高风亮节、光风霁月!” 楚瑜霏听罢,又犯起贱来,心生逗弄之意,贱兮兮地对离乐笑道:“哎~乐儿妹妹,你这话恕在下不能苟同哦。这俗话说得好——十个男人七个帅,八个乖,九个坏~还有我这一个大帅哥人人爱~啊哈哈哈哈…” “这都是什么歪话?!楚瑜霏!你这个混帐东西!畜生不如的变态!”离乐气得举起拳头要揍楚瑜霏。 “悯烟!阿瑜!都闭嘴!你们不准再拿乐儿寻开心了!”冷鹤晞狠狠瞪了楚瑜霏一眼,又转而问白悯烟道,“悯烟,那贺先生当真知晓许多江湖事?” “那是自然。”白悯烟揉着肩膀道,“贺顺之江湖人称‘百晓生’,上至朝堂秘闻,下至江湖恩怨,就没有他不知道的。晞,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去问便是。” “好。”冷鹤晞点头,目光投向台上正在收拾东西的贺顺之,眼神深邃。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章 黯然销魂者 说书棚里飘着陈年普洱的醇香,梁上悬着的旧灯笼被穿堂风拂得轻轻晃荡,将贺顺之银白的须眉映得忽明忽暗。他刚要端起案上冰裂纹茶盏,指腹触到微凉的盏底,才发觉茶汤早已见了底,遂清了清嗓子,扬声唤道:“童儿,再沏壶新茶来,要去年雨前的水月茶(飞天小魔女小课堂:水月茶就是碧螺春的前身哦)。” 话音未落,一阵浅淡的冷梅香先于人影飘近,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执着莲花纹银壶,稳稳悬在茶盏上方。碧色的茶汤倾泻而下,裹挟着春日新芽的清甜,恰好注满七分盏。贺顺之抬眸,见来人身着月白长衫,腰束墨玉扣带,发间仅簪一枚素银簪,正是冷鹤晞。 贺顺之不由抚须笑道:“哈哈,稀客啊稀客。哪有客人给主人倒茶的道理?不知几位公子今日专程登门,可有见教?” 冷鹤晞微微拱手,袖口绣着的暗纹仙鹤随动作若隐若现,语气恭敬:“前辈说笑了。晚辈们有事相询,理当执晚辈之礼,这点分寸还是懂的。” “哦?”贺顺之的目光掠过冷鹤晞身后,将几人扫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呷了口茶,问道:“不知是何事,竟劳驾几位专程跑一趟?老夫这说书棚,可许久没迎来这般气派的客人了。” 白悯烟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晚辈听闻先生号称‘江湖百晓生’,上知五百年秘辛,下晓三千里江湖事,想必知晓失传百年的《**神功》的下落罢?” 贺顺之闻言,放下茶盏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黯然**者,唯别而已矣。当年武珏盟主学会这门功法时,怕是也不曾料到,它会成了江湖人争抢的祸根。这秘籍可不是什么善物,练到深处易走火入魔,还会折损阳寿,即便如此,你们仍要寻它吗?” 冷鹤晞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指节泛白,语气却愈发恳切:“此秘籍对晚辈至关重要,江湖虽传它早已不知所踪,但晚辈相信先生眼界开阔,定有高见,能为我们指点迷津。” 贺顺之见他们神色诚笃,终是点了点头,朝后堂扬声唤道:“童儿,搬几张梨花木椅来,再端一碟栗子糕。” 待小童将椅子摆好,他才道:“几位请坐。关于《**神功》,老夫倒真有一段故事可说。容老夫先去换件便衣,咱们再慢慢聊。” “多谢先生。”众人依言落座,唯有离乐仍站在冷鹤晞身侧,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脊背挺得笔直。 “乐儿,坐。”冷鹤晞侧过头,声音放柔了几分。 离乐却轻轻摇头,眼神坚定:“不了,主子。我是您的侍女,哪有与主子同坐的道理?规矩不能乱。” 冷鹤晞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柔和的暖意:“我几时把你当寻常侍女了?莫非你忘了,当年在河边救下你时,我便说过,要带你看遍大千世界,待你如己妹?” 离乐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亮的星辰。她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容:“嗯!乐儿没忘!乐儿也一直把主子当哥哥的!”她说着,悄悄拉了拉冷鹤晞的衣袖撒娇,那是她幼时养成的习惯,在安心时就会对冷鹤晞卖乖。 周围的人见此情景,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楚瑜霏凑过来打趣道:“阿晞,乐儿妹妹虽然刁蛮了点,倒是很听话很乖巧呢。” 冷鹤晞没接话,却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天。 那时,年幼的他跟着母亲戎绮音在临安居住,每日清晨都会去河边练武。那天他刚练完武功,额角沁着薄汗,忽闻一阵断断续续的女童哭声,像一只受伤的小猫。他循声望去,只见河面上漂着一只木盆,盆里坐着一个约莫四岁的女童,脸蛋被冻得通红,正抽抽噎噎地抹眼泪,双手紧紧抓着盆沿,如飘零的浮萍。 他心下一紧,来不及多想,足尖点地,飞身跃入河中,伸手将女童稳稳抱上岸。他蹲下身子,柔声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在木盆里?” 女童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哽咽道:“我…我不记得了…哥哥,你不要扔下我,我害怕…”她说着,还往冷鹤晞怀里缩了缩,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冷鹤晞望着她无依无靠的模样,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女童的头,轻声道:“别怕,那你以后便跟着我罢,我会护着你的。” 他带着女童回了家,给她取名离乐,恳求母亲戎绮音可以收留她。 戎绮音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女童,许久才冷冷开口:“从今往后,鹤晞便是你的主子,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护他周全,哪怕拼了性命,也要护着他,知道了吗?” “是,乐儿知道了。”年幼的离乐跪在地上,刚要磕头谢恩,忽然喉头一阵发甜,“哇”地吐出一口黑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冷鹤晞大惊失色,扑到母亲身边,拉着戎绮音的衣袖急声道:“阿娘,她怎么了?她是不是病了?您快救救她!” 戎绮音撩起离乐的袖子,见她手腕处的筋脉呈墨黑色,像爬着一条小蛇,面色也蜡黄枯槁,不由沉声道:“她中了‘牵丝毒’,与你体内的寒毒不同,这毒会很快侵入心脉,不出三日便会殒命,无药可医。” 年少的冷鹤晞“咚”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红印,却毫不在意,只是抬着头,眼中满是恳求:“求阿娘救救她!她还那么小,不能就这么死了!儿子保证,日后一定将她培养成最得力的助手!” “妇人之仁!”戎绮音蹙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若总是这般心软,日后如何在江湖立足?如何替我向赵旭复仇?” “这是最后一次!”冷鹤晞抬头,眼中满是执拗,“母亲不是说,我需要一个心腹吗?她便是上天送来的礼物啊!有她在,我日后行事也能多一个伴,多份一份帮助。” 戎绮音看着儿子执拗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罢了,你从小到大,从未求过我什么。你先出去,在门外等着,我为她解毒。” 那天,年少的冷鹤晞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但他不知道,戎绮音为离乐运功疗毒时,曾低声絮叨了许多话。她恨极了那个抛弃她的男人——曾经还是二皇子,当今却成了皇帝的赵旭。她将所有恨意化作执念,把儿子当成复仇的工具,让他自幼承受寒毒与彼岸花毒的噬骨之痛,甚至为了让他心狠,从不许他表露半分温情。可看着儿子为一个陌生女孩下跪,她又忍不住愧疚: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她与儿子之间,隔着仇恨与算计,竟是最可悲的陌路人。 “乐儿,你不懂一个母亲的苦。”戎绮音的声音带着疲惫,指尖凝聚着内力,缓缓探入离乐的经脉,“我不想他重蹈我的覆辙,不想他被情爱所困。你记住,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在他身前,便是死,也要替他挡着!你若敢背叛他,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是,乐儿记住了。”年幼的离乐虽然不懂“背叛”是什么意思,却将这些话刻进了骨子里,她攥紧小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护好主子,绝不让他受半点伤害。 后来戎绮音去世,离乐便成了冷鹤晞唯一的亲人。他待她如己妹,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武功防身;她敬他如己兄,每日为他准备驱寒的汤药,在他练武受伤时细心包扎,在他被仇恨困住时轻声安慰。 这份默契,早已无需多言。离乐也始终恪守本分,从未有过半分僭越,哪怕冷鹤晞多次让她不必拘谨,她也只是笑着摇头——在她心里,护好主子,便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事。 “乐儿,在想什么?”冷鹤晞见她盯着地面走神,连嘴角沾了点栗子糕碎屑都没察觉,不由轻声问道,还伸手替她拂去了碎屑。 “没什么!”离乐回过神,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随即又笑得明媚,像春日里最灿烂的阳光,“主子,乐儿只是在想,不管以后去哪里,只要能跟着您,就好。无论您想做什么,乐儿都会支持您。便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乐儿都陪您去!” 冷鹤晞被她逗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诗词可不是这么用的。上九天揽月是说志向高远,哪能用来形容寻找武林秘籍?” 楚瑜霏在一旁忍不住感叹:“阿晞,你能有乐儿这般忠心待你的姑娘,真是好福气,一定要好好珍视。不像我,连自家大哥都要置我于死地,我苦!”说“我苦”时,他还用了闽南话发音。 就在这时,贺顺之换了一身青布便袍走了出来。他拱手道:“让诸位久等了。关于《**神功》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且听老夫慢慢道来。” 众人立刻收敛起情绪,认真听着。 贺顺之走到案前坐下,让小童给自己续了杯茶,才缓缓开口:“一百年前,江湖上出了个奇女子,名叫武珏(飞天小魔女小课堂:这个字念jué,不要念成yù)。她自幼习武,天赋异禀。而《**神功》呢,这门功法刚柔并济,威力无穷,她凭此功法连败七位武林高手,登上了武林盟主之位,成了江湖史上第一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女盟主。” “可女子当盟主,在当时可是天大的新鲜事,也引来了无数男子的嫉恨。”贺顺之叹了口气,“那些人打不过武珏,便开始造谣,说她是‘妖女’,说她私生活混乱,男宠无数,还说她的功法是用邪术练出来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白悯烟听得气愤,忍不住插了句嘴:“这些人也太过分了!打不过就要造谣,得不到就要毁掉,算什么英雄好汉?” “嗐,谁说不是呢?”贺顺之点点头,“可武珏从不辩解,反倒常把屈原的诗挂在嘴边:‘众卿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她甚至在盟主大会上扬言,自己与大周女皇武则天同姓,便是天意派她来执掌武林,让那些男人们少管闲事。” 他顿了顿,又道:“世人不知,这位‘妖女’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事业狂,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趣。她终身未嫁,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打理江湖事务上——整顿门派纷争,打击山贼恶霸,还在边境设了‘护民营’,保护老百姓不受外敌侵扰。所谓‘男宠无数’,不过是政敌的污蔑。只因她容貌太过惊艳,便被男人们安上了‘狐媚惑众’的罪名。而武珏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称号颇为有趣,还常跟身边人开玩笑说:‘既然他们说我是妖女,那我就让他们记恨我一辈子好了。’” 楚瑜霏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武珏盟主怎么样了呢?” 贺顺之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岁月不饶人啊。当年华老去,青丝染霜,皱纹爬上眼角,武珏忽然开始黯然神伤。有一次,她在盟主府的花园里看着落花,顿时‘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她看了整整一夜,最后说了句——人终有一死,死后便如尘埃,仿佛从未存在过。她不想如此,更不想就这么死去!她想长生不死,想永远留在这世间,看着自己一手打理的江湖越来越好。” “恰在此时,有个云游方士路过盟主府,听闻了武珏的心事,便告诉她,燕栖山之巅的山洞里,刻有长生秘术的壁画,只是千百年来,无人能参透其中玄机…” 贺顺之呷了口茶,继续道,“早已年过半百的武珏听了这话,毅然放弃了武林盟主之位,将盟主之位传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子。为防《**神功》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她将秘籍随身携带,只身前往燕栖山。” “自那以后,武珏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贺顺之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有人说她困在了燕栖山的山洞里,没能找到长生秘术,最后死在了里面;也有人说她参透了壁画,练就了长生术,隐居在山林里,成了个逍遥自在的散仙,偶尔还会下山接济百姓。” “那她究竟如何了?”白悯烟追问,眼中满是好奇,“前辈可知武珏盟主的踪迹?或者燕栖山的具体位置?” 贺顺之叹了口气:“后来有不少江湖人觊觎《**神功》,也想去燕栖山寻觅长生秘术,可那些人去了之后,却无一生还。那燕栖山险峻异常,山路陡峭不说,还布满了滚石陷阱,半山腰还有‘九宫锁魂阵’,据说都是武珏布下的,专门用来阻挡外人。久而久之,便没人敢再去冒险了。至于那些声称找到《**神功》的人,不过是练了江湖上流传的仿本,最后都因功法错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死状凄惨。” “前辈,如此说来,《**神功》的真迹,是被武珏前辈带去了燕栖山?”冷鹤晞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前往燕栖山的路线。 “多半是这样。”贺顺之捋着胡须,目光落在冷鹤晞身上,带着几分劝诫,“只是年轻人,老夫奉劝一句——燕栖山凶险万分,莫要以身犯险,免得落得生离死别之苦。这世间,比秘籍和长生更重要的,是身边牵挂着你的人啊。” 冷鹤晞闻言,看了一眼身边的离乐,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恢复了淡然:“晚辈早已习惯生离死别,只要能达成目的,这点风险不算什么。” 冷鹤晞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交子(飞天小魔女小课堂:交子就是宋朝的纸币,是我们中国最早出现的纸币),轻轻放在案上——交子是用桑皮纸制成的,上面印着“大通宝钞”的字样,数额足够寻常人家过两三年好日子。 “这点心意,还请前辈收下,多谢前辈今日告知这些秘辛。”冷鹤晞恭敬地说道。 贺顺之看着案上的交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老夫言尽于此,望诸位三思,莫要执念太深,否则最后只会追悔莫及。” “多谢前辈指点。”冷鹤晞起身拱手告辞,楚瑜霏、白悯烟和离乐也跟着起身,朝贺顺之行了一礼,随后转身走出了说书棚。 刚走出棚子,阳光便洒了下来,带着几分暖意。楚瑜霏伸了个懒腰,问道:“阿晞,我们接下来去哪?朝着燕栖山行进吗?” 冷鹤晞的目光落在楚瑜霏身上,语气平静:“先解决那些通缉你的江湖人。你不会忘了,自己还在被那些名门正派追杀罢?前几日我们在客栈,若不是乐儿警觉,你早就被那些人抓走了。” 楚瑜霏闻言,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怎么会忘!一想到就头疼!那些人真是油盐不进,老子都说了凶手不是我,他爹了个巴子的结果这群弱智就是不信!我说我是被楚寻亮那个浑蛋陷害的,他们连听都不听我解释!靠!一群听风就是雨的智障!一群没有脑子没有文化的呆子、文盲、六叶子、猪叉孬!”楚瑜霏越说越气,飙了几句金陵方言,又飞起一脚踹飞了路边的石子,“一群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好人的二愣子!有本事跟老子理论啊!他爹了个腿子的,老子要舌战群儒,据理力争,骂死他们这些弱智玩意!” 白悯烟从药囊里取出一颗清心丹,递到楚瑜霏手里:“楚公子别发火了,先压一压火气。楚寻亮在江湖上名声素来宽厚,他们自然会信他。我们现在跟他们讲道理也讲不出个理来,只会吃亏。” 离乐也跟着点头:“白公子说得对。前几日我们在镇江客栈,那些人朝我们围过来,若不是主子击退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楚瑜霏压下了烦躁,看向冷鹤晞,眼底带着几分感激:“阿晞,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楚寻亮害死了。” 冷鹤晞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转向街边的茶馆——二楼窗边,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男子正悄悄盯着他们,见冷鹤晞望过来,立刻低下头,假装喝茶。 “有人跟着我们。”冷鹤晞声音压得极低,“乐儿,你去看看,别打草惊蛇。” 离乐点头,指尖扣住两枚银针,脚步轻快地绕到茶馆侧门,像一只灵活的猫,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楚瑜霏和白悯烟也警惕起来,楚瑜霏手按在浪子剑上,问冷鹤晞道:“会不会是楚寻亮派来的人?”他低声问。 “大概率是。”冷鹤晞目光扫过周围,见街边的包子铺、布庄里,都有几个眼神可疑的人:“留神,要当心。” 没过多久,离乐从茶馆里出来,回到冷鹤晞身边,压低声音道:“主子,那人是‘黑风寨’的人,腰间挂着黑风寨的令牌。他刚才在给一个穿蓝布衫的人传信,说‘发现目标,是否动手’。” “黑风寨?”白悯烟皱眉,“那是楚寻亮暗中扶持的势力,专做打家劫舍、杀人灭口的勾当。” 冷鹤晞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他们想动手,那我们便先下手为强。”他看向楚瑜霏,“阿瑜,你去前面的巷子里等着,引他们过来。悯烟,你准备好迷药,等他们进了巷子,就撒在空气中。乐儿,你负责堵住巷子口,别让他们跑了。” “好!”三人齐声应道,立刻分头行动。 楚瑜霏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没察觉被跟踪,慢悠悠地走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里堆满了杂物,光线昏暗,正好适合埋伏。 果然,没过多久,五个穿着灰布衫的男子就跟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刚才在茶馆里盯梢的人。他们手里都拿着长刀,眼神凶狠,一步步朝楚瑜霏逼近。 “楚二公子,跟我们走一趟罢!”为首的人冷笑,“楚大公子说了,只要你乖乖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个全尸!” 楚瑜霏后退两步:“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啊!啊!杀人啦!” “哈哈哈,楚大公子要的就是你的命!”为首的人挥了挥手,“上!先抓活的!” 就在那五个人扑上来的瞬间,白悯烟从巷子旁的屋檐上跳了下来,手中洒出一把淡黄色的粉末。 “弟兄们!是迷药!小心!”为首的人惊呼,可已经晚了,粉末顺着空气飘进几人鼻腔,他们顿时头晕目眩,脚步踉跄。 离乐趁机堵住巷子口,手中银针飞出,精准地射中几人膝盖。“噗通”几声,五个男子全都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冷鹤晞这时才走进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说,楚寻亮让你们来做什么?他最近在跟哪些人勾结?” 为首的人咬着牙,不肯开口:“我等不知道!横竖都是一死!你还是杀了我们罢!” 楚瑜霏上前一步,一脚踩在这人的手上,冷声道:“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白公子,你不是有‘痒骨酥’吗?撒在他身上,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白悯烟笑着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拧开瓶盖,倒在这人的身上。这人脸色骤变,浑身痒得钻心,连骨头缝里都像是有虫子在爬,根本扛不住。 “哈哈哈…唔哈哈哈…我说!我说!哈哈哈…”他急忙喊道,“楚大公子让我们抓你回去,若抓不到,就当场杀了你!他还说,最近他在跟幽冥教的人联系,想借幽冥教的势力,彻底掌控楚家,还要吞并其他小门派!” “幽冥教?”冷鹤晞皱眉,“那是个魔教组织,行事狠辣,幽冥教教主鬼刹修习邪功,还被武林正道围剿过,怎么还敢出来活动?” “哈哈哈…呃哈哈哈…饶了我罢,饶了我罢…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楚大公子每周都会去跟幽冥教的人碰面。哈哈哈…”为首的人补充道,“求你们放了我们罢,我们也是被逼的!呃哈哈哈哈…” 冷鹤晞看了离乐一眼,离乐会意,上前点了几人的昏睡穴,又用宣花银板斧挑断了他们的手筋。 “废了他们的武功,对江湖人来说,比死了更痛苦。”冷鹤晞冷笑了一下。 楚瑜霏等人将五个男子拖到巷子深处的柴房里,又用绳子把他们捆在一起。 几人走出巷子,阳光依旧明媚。楚瑜霏攥紧了拳头:“楚寻亮竟然跟那个什么魔教的幽冥教勾结,他这是想毁了整个江湖吗?” 四人加快脚步,继续赶路。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一场关乎江湖安危的风波,正在悄然酝酿。而燕栖山的《**神功》,也成了远处的迷雾。 第19章 乱世江湖 钱塘庄外的晨雾还未散尽,冷鹤晞望着一株菩提树,对众人说道:“我们去般若寺礼佛罢,我母亲常说那里的晨钟能涤净尘烦。” 白悯烟闻言颔首:“般若寺距此十里,租马去能赶在午前的法会。”话音刚落,楚瑜霏拽了拽冷鹤晞的衣袖:“阿晞阿晞,咱俩共乘一匹马呗?还能节省些银子。” 冷鹤晞斜睨他一眼:“你的哪样东西不是用我的银子买的?你自己租一匹,我不与你同乘。” 楚瑜霏心道:之前不都是乘马车的么?真要独自骑马,我不得摔得鼻青脸肿么? “楚公子可是有难处?”白悯烟见他脸色由红转白,温声问道。楚瑜霏深吸一口气,突然梗着脖子喊出声,音量比宣告中了状元还响亮:“实不相瞒!在下其实不会骑马!” 离乐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会骑马还这么理直气壮啊?” “怎么就不行了?”楚瑜霏振振有词,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史书上说大宋缺马,达官贵胄出行都是乘牛车,这是真的吗?” 冷鹤晞三人顿时无语地望着他。楚瑜霏笑了笑:“咦?难道史书上说的不对?” “大宋的确缺马,官宦坐牛车也没错,”离乐笑得前仰后合,“可你见过哪个江湖人骑牛赶路的?你这个夯货!” “我本就是个草包嘛。”楚瑜霏嬉皮笑脸地摆手,“全靠你们收留,不然我早成荒野里的孤魂野鬼啦。” “那便租一头牛给楚兄罢。”众人说着已经到了租马处,白悯烟转向租马贩,语气温和,“劳烦选一头脚程快、性子稳的,多谢。” 租马贩领着众人进了后院的草棚,五头牛正埋头嚼着干草,唯有角落里一头枣红色的牛格外惹眼——它不像其他牛那样垂着耳朵,反倒双耳竖起,琥珀色的眼珠亮得像淬了光,脊背挺拔得像披甲的战士,连嚼草的动作都透着不寻常的精气神。 “哇!这牛兄绝非凡品啊!”楚瑜霏眼睛一亮,凑过去想摸它的犄角。 “公子好眼力!”租马贩笑得合不拢嘴,“这牛是前年从西域运来的,跑起来能跟快马较劲,性子又温驯,客人都爱选它。”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何况是千里牛!”楚瑜霏当即拍板,“就它了!” 楚瑜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牛背,双手紧紧攥着缰绳,喊了声“驾”,满心期待这牛兄能飞驰起来。可无论他怎么拽缰绳、拍牛背,牛兄都纹丝不动,四条腿像钉在地上似的,稳如泰山。 冷鹤晞三人早已上马,在棚外耐着性子等他。见这头牛始终不动,冷鹤晞扬声道:“还没好吗?再磨蹭就赶不上法会了。” “就来就来!”楚瑜霏急得伏在牛背上小声威胁:“牛兄,给点面子呗?不然我可要动真格的了…” 牛兄“哞”了两声,依旧岿然不动。 “那我可不客气了!”楚瑜霏抬手,运起半成功力拍在牛屁股上,中二病发作似的喊:“驯牛十九式!降牛十九掌!” 没想到这一掌竟真管用。牛兄先是猛地尥了个蹶子,差点把楚瑜霏甩下来,随即撒开蹄子狂奔起来,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卷起一阵尘土。 楚瑜霏没防备,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晕牛”,只顾着扯着嗓子喊“吁——吁——”。直到这头牛突然停下,他才捂着翻腾的胃,瘫在牛背上缓了好一会儿。 离乐坐在马上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马鞭指着他:“你连牛都骑不好,还说自己是江湖人?真没用!” 楚瑜霏揉着心口,强撑着挽尊:“那怎么了?老子以前出门都是直接打Taxi的!我活了这二十年,既没摸过牛,也没摸过马!再说了,这头牛跟牛魔王似的,脾气这么倔,能怪我吗?靠!吓死老子了,心脏病都快犯了…” 众人被他逗得大笑,驱马往前走了一截。楚瑜霏不愿掉队,拍了拍牛头,命令道:“牛兄,跟上!” 许是刚才的“疯跑”耗尽了脾气,牛兄竟真的撒蹄追上去,速度快得像一阵旋风,真堪比牛中的赤兔马。 “骑牛疾步去般若,四人同行过钱塘。几多江湖英雄客,机关算尽不如咱!哈哈哈…”楚瑜霏追上众人,得意地即兴吟了一首打油诗,摇头晃脑。 “好诗。”白悯烟笑着捧场,“楚公子文采不错,作诗信手拈来,颇有几分洒脱。” “嗐,瞎编的,什么文采不文采的。”楚瑜霏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 与此同时,般若寺的藏经阁内,清玄住持刚诵完《金刚经》,目光扫过排班的弟子,眉头微微蹙起:“智茗又没来听禅?” 一个小和尚缩着脖子,支支吾吾地回话:“回住持,智茗师兄…又去山门外买酒了。” “这个孽徒!”清玄长老揉着眉心,语气里满是无奈,“你们为何不拦着?” 小和尚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低下头:“师兄会武功,我们几个加起来也拦不住啊…” “唉,智茗啊…”清玄长老望着窗外的菩提树,长长叹了口气,“老衲该拿你如何是好。” 这边,楚瑜霏正得意自己“驯牛有术”,牛兄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惊到了,猛地竖起耳朵,随即发疯似的朝一片竹林冲去。他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大喊:“吁!牛魔王!要撞上了!停下来!啊!救命啊!”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酒液泼洒的香甜气息。就在楚瑜霏以为自己要连人带牛撞进竹林时,一声清脆的口哨响起,狂躁的牛兄竟瞬间平静下来,乖乖停住了脚步,还温顺地甩了甩尾巴。 楚瑜霏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僧人——袈裟边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虽沾了些酒渍,却丝毫不显狼狈。楚瑜霏连忙从牛背上滑下来,拱手道谢:“多谢大师傅救命之恩!” “公子的坐骑撞洒了贫僧的酒,贫僧帮你驯了牛,你就只有一句道谢吗?”这僧人挑了挑眉,指了指地上碎裂的酒坛,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公子不该赔偿贫僧这几坛上好的千里醉?” “啊,对不住对不住!”楚瑜霏连连道歉,正要掏钱,一旁乘马走过来的离乐却看出了不对劲,催马上前插言道:“大和尚,出家人戒荤戒酒,你这又是喝酒又是要赔偿,是破戒了,还是刚还俗?” 僧人不恼,反倒仰头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得像山风:“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娃娃!哈哈哈,女娃娃问得好。贫僧是酒肉和尚,清规戒律在我这里,通通都是狗屁!哈哈哈哈…” 没想到这个和尚竟会骂脏话,楚瑜霏反倒觉得他洒脱不羁,好感顿生,再次拱手道:“在下楚瑜霏,想与大师傅交个朋友,不知大师傅意下如何?” “贫僧法号智茗。”智茗和尚还了一礼,目光扫过骑马赶来的冷鹤晞和白悯烟,“楚公子有礼了。” 楚瑜霏连忙为他介绍了冷鹤晞、白悯烟和离乐。得知冷鹤晞是来礼佛的,智茗和尚笑道:“巧了,贫僧正是这般若寺里的和尚,便与诸位同路罢,也好为你们引路。” 冷鹤晞打量着他,见他虽穿着袈裟,却自带凛然之气,不似寻常僧人:“智茗师傅气宇轩昂,不拘俗礼,不该困于寺院一隅,埋没了雄才大略。” 智茗和尚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惭愧,贫僧胸无大志,只求有酒喝、有肉吃,冷施主过誉了。” 白悯烟却轻轻摇头,语气笃定:“在下觉得,大师傅是能成大器的,不该做井底之蛙。”他阅人无数,总觉得智茗和尚的身上有种莫名的威严,像是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许是避仇,或许是养精蓄锐,但绝非凡夫俗子。 离乐见智茗盯着地上的酒坛叹气,转身就去酒肆买了两坛千里醉,回来递给智茗和尚:“大和尚,给你。不过你还是少喝点罢,免得住持长老罚你抄经书哦。” 智茗和尚接过酒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女娃娃管得倒是宽。放心罢,住持长老都要让我三分呢。” “你胡说!他为何让你?”离乐好奇地追问,“难不成你是什么大罗神仙,到寺院来渡劫的?” 智茗和尚掀酒坛的手顿了顿,回头冲她笑了笑,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眼底的光芒柔和。 离乐一怔,心里莫名一动——这神态、这手势,怎么如此熟悉?仿佛很久以前在某个温暖的午后见过似的。可她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和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众人随智茗进了般若寺,清玄住持早已在山门前等候。见智茗满身酒气,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多说什么。 待冷鹤晞四人去大雄宝殿礼佛,清玄长老拉过智茗,走到藏经阁的角落,低声道:“智茗,你这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性子,终究改不了。般若寺是清修之地,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该去闯闯自己的天地,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住持长老教训的是。”智茗收起了往日的戏谑,语气恭敬,“贫僧今日正是来辞行的。多谢长老这些年的照拂,若不是您,贫僧早已成了孤魂野鬼。您说得对,寺院不是我的归宿,但朝堂也不是。” “你能明白本心就好。”清玄长老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里满是欣慰,“去罢,顺着心走,做你该做的事。” 智茗脱下身上的红色袈裟,仔细叠好递给长老,又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智”字的木鱼,轻轻放在藏经阁的案上:“长老保重,智茗告辞。” “喂!大和尚!你…你要去哪?”离乐不知何时追了出来,站在藏经阁的门槛外,心里莫名有些担忧,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智茗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朗声念道:“曲水流觞叹如何,人生如梦易蹉跎。金戈铁马恍如昨,饮罢开怀谁知我。漂泊浮萍向东游,无怨无悔莫回头!”他背对着她扬了扬手,算是道别,又缓缓回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在说:不必追,后会有期。 “漂泊浮萍向东游,无怨无悔莫回头…”离乐默念着这两句诗,泪水突然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她不明白,为何会为一个初识的人如此难过,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他的眼神这么熟悉? 细雨毫无征兆地落下,淅淅沥沥打湿了她的衣衫。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她却站在雨中,望着智茗和尚消失在山道尽头的背影,久久未动。 冷鹤晞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来,伞面轻轻罩在她的头顶:“乐儿,怎么在这里淋雨?仔细着凉。”他虽早已淋惯了雨,却唯独见不得离乐受半分委屈,总记得为她遮风挡雨。 “多谢主子。”离乐拭去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乐儿只是突然有些伤感,让您担心了。” “进去礼佛罢。”冷鹤晞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足够的空间。 离乐接过伞,悄悄将伞身倾向冷鹤晞那边——她知道主子素来不爱麻烦别人,可她也想为他挡一次雨。冷鹤晞察觉到她的细心,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用力,又将伞往她那边倾了倾。 主仆二人共撑一伞,缓缓走进大雄宝殿,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着相依为命的倔强。 所谓江湖,或许是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但在这一把温暖的雨伞之下,那些刀光剑影、恩怨情仇,竟都显得格外苍白。 而此时的金国皇宫,却是另一番肃杀景象。 “报!陛下,如今大宋皇帝赵旭荒淫无度,沉迷声色,就连早朝都有一个月没上了!朝堂大权被蒋皇后和林贵妃把持,官员们勾心斗角,百姓们怨声载道,大宋气数将尽了!眼下正是我大金夺取政权的好时机!”探子跪在金銮殿上,声音里满是激动。 “不急。”金帝完颜亚谬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落在宣纸上——他的书法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 他转向探子,语气平静得让人胆寒:“继续静观其变,盯紧林贵妃的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禀报。” “是!”探子连忙应声,正要退下,却被完颜亚谬叫住。 “你觉得孤的字体如何?”完颜亚谬问道。 探子仔细看了看,如实回话:“陛下写的一手好字,小人虽不是行家,却也觉得字体隽秀有力,笔锋藏锋,委实是佳品。” “是么?”完颜亚谬冷笑一声,话音刚落,突然毫无征兆地将刚写好的宣纸撕了个粉碎,纸屑纷飞中,他猛地飞起一脚踹在探子的心口,声音里满是暴戾:“哈哈哈哈…狗奴才!你倒是嘴甜!你可是忘了?孤最讨厌的,就是阿谀奉承的小人!” 探子捱了一记窝心脚,却不敢哼一声,挣扎着膝行到完颜亚谬的脚边,虔诚地吻了吻他的左靴:“陛下,奴才说的句句肺腑之言,绝无半点奉承之意呀!求陛下明察!” “啊哈哈哈哈…”完颜亚谬俯身,用力捏住他的下巴,指节泛白,“好狗,果真是一条好狗!你下去罢,孤乏了,这没你的事了。” “是!”探子连忙又吻了吻完颜亚谬的右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完颜亚谬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而冰冷:“阿爹,孩儿从未忘记要为你报仇!他们中原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阿爹,你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我按兵不动这么多年的罢?您放心,我定会亲手杀了那狗皇帝赵旭,踏平大宋皇宫,来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说罢,他抄起桌上的青瓷酒樽,狠狠掷在地上,酒樽摔得粉碎,酒液顺着地砖的缝隙蔓延,像一道道暗红色的血痕。 十年前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时宋金刚签定和约,互为伯侄之国,宋向金称臣,岁供银绢三十万两匹。赵旭觉得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便向自己骁勇善战的十三皇子赵秣抱怨,说自己是千古罪人。 赵秣义愤填膺,竟瞒着赵旭,派精兵五千埋伏在金帝完颜涛回程的必经之路,将完颜涛杀死,把他的尸体带回了大宋。 消息传回金国,众金将六神无主,阵脚大乱。有主战派将领猛地拔出腰间弯刀,刀刃映着营帐内的烛火,寒光凛冽:“先帝尸骨未寒,怎能让宋人如此羞辱!末将愿带两万精兵,杀回大宋皇宫,夺回先帝尸首,让赵旭那昏君血债血偿!” “不可!万万不可!”主和派大臣急忙上前阻拦,声音带着急切,“少主今年才九岁,根基未稳,此时与大宋开战,若是兵败,我大金恐有灭国之危!不如先等少主平安返回上京,再从长计议!” 营帐内顿时吵作一团,刀光剑影的争执声几乎要掀翻帐顶。年仅九岁的完颜亚谬此时已回到营帐,站在角落,小手紧紧攥着父亲曾经赠予他的玉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落下。他抬手抹掉眼泪,稚嫩的声音带着超乎年龄的冷静,穿透喧闹的争执:“诸位叔叔伯伯,不必争论了!请派我为使者,去大宋皇宫见赵旭,求他准许我带阿爹的尸首回家。” 众大臣闻言大惊,纷纷跪地道:“小少主,不可啊!赵旭那昏君虽懦弱,却也难保不会对你下毒手!你这是自投罗网啊!我们怎能让你以身犯险!” “诸位不必担心。”完颜亚谬挺直小小的身板,目光扫过营帐内的众人,眼神里的坚定让在场的成年人都为之震撼,“赵旭虽昏庸,却极好面子。他刚杀了我阿爹,若再对我一个九岁孩童下手,定会被天下人耻笑。他不敢动我,我定会平安回来的!” “可是,小少主…”有大臣还想劝阻,却被完颜亚谬打断。 “如今阿爹不在了,我便是金国的新帝。”他抬高嗓音,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气不怒自威,“你们难道要违背新帝的旨意?” 众大臣被他震慑,再也不敢多言,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备好马车,送他前往大宋皇宫。 当完颜亚谬的马车停在大宋宫门外时,赵旭正在御花园里与嫔妃们饮酒作乐。听到探子来报,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酒液溅湿了龙袍。 “金…金国使者来了?带了多少人?”他声音发颤,心里满是慌乱——他虽默许了赵秣的行动,却没料到金国人会来得这么快。 “回皇上,就…就一个使者。”探子低声回话。 “只有一个?”赵旭暗松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连说话都镇定了许多,“宣!宣他进殿!” “宣金朝使者觐见——”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完颜亚谬穿着一身素白丧服,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大殿。他的个子还没到殿内的立柱高,却在文武百官惊愕的目光和压抑的笑声中,一步步走到殿中,规规矩矩地向赵旭行跪拜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完颜涛之子完颜亚谬,拜见皇帝伯伯。” 赵旭见他小小年纪,穿着丧服,满脸泪痕,想起他刚失去父亲,心里顿时生出恻隐之心,语气也软了下来:“孩子,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说罢,找朕所谓何事呀?” “求皇帝伯伯…求皇帝伯伯准许亚谬带阿爹的尸首回家…”完颜亚谬说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我阿爹之前常说,宋金是伯侄之国,应当互相扶持。一方有难,另一方绝不会坐视不管。宋金互通贸易往来多年,关系情同手足,又怎会有唇亡齿寒的一天呢?皇帝伯伯是仁厚之人,绝不会让两国百姓陷入战乱。亚谬知道,阿爹是被误杀的…只要能让阿爹魂归故里,金国愿向大宋称臣,岁岁纳贡,绝无二心。” 他的话字字恳切,既点明了宋金的盟约,又给足了赵旭面子,让赵旭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赵旭听得心头发酸,竟也红了眼眶,三步并作两步走下龙椅,将完颜亚谬揽进怀里:“好孩子,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苦了你了。朕答应你,这就让人把你阿爹的尸首送回金国,再赐你千两黄金,让你风风光光地送你阿爹下葬。” “多谢皇帝伯伯!多谢皇帝伯伯!”完颜亚谬在他怀里哭得更凶,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格外令人心疼。 站在文武百官中的御史大夫却看出了不对劲,悄悄凑到赵旭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此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和口才,绝非池中之物!今日若放他回去,他日必成我大宋心腹大患!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住口!”赵旭猛地推开他,脸色铁青,“你怎会如此歹毒!他只是个孩子!朕岂能为了一己之私,伤害一个无辜的孩童?若传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 “陛下,养虎为患啊!”御史大夫还想再劝,却被赵旭厉声喝退。 随后,赵旭不仅派人护送完颜亚谬和完颜涛的尸首返回金朝,还赏了他十位婢女、百匹绸缎,叮嘱护送的侍卫务必保证他的安全。 当十三皇子赵秣得知此事时,完颜亚谬早已安全回到上京。他急急忙忙冲进皇宫,对着赵旭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焦急:“父皇!您怎能放他回去?那完颜亚谬小小年纪却城府极深,今日放虎归山,他日他定会带兵来犯,到时候我大宋危矣!” “阿秣,你怎么也如此不分好歹?”赵旭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悦,“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城府?倒是你,私自派兵斩杀金帝,险些挑起两国战乱,若不是亚谬懂事,我大宋早已陷入战火!” “父皇,您怎么就不明白呢?!”赵秣急得直叹气,“唉!完颜亚谬今日的隐忍,都是为了他日的报复!您今日的仁慈,就是明日的祸患啊!” “够了!”赵旭猛地一拍龙椅,怒声道,“朕看你是习武练傻了,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三日后,你便前往大月枝城,封为‘月枝王’,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回京!” 赵秣还想争辩,却见赵旭脸色铁青,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无奈地躬身领旨。三日后,他带着少量随从,踏上了前往大月枝城的路途,从此远离朝堂,成了失势皇子。 大宋本就重文轻武,文臣备受推崇,也许这也是赵秣失势的原因之一。 而赵旭在打发走赵秣后,便开始筹备立太子之事。他素来偏爱爱好四书五经的十皇子赵龙,本想立赵龙为太子,可赵龙福薄,刚被封为太子不足一年,就突发恶疾,药石罔效,一命呜呼。 赵旭悲痛欲绝,大病一场。病愈后,在蒋贵妃的软磨硬泡下,他最终立第六子赵维为太子,蒋贵妃也母凭子贵,被册封为皇后,开始插手朝政。 此后,赵旭愈发昏庸,整日沉迷美色,从各地搜罗美女填充后宫。后来,一位名叫林诗然的女子进入了他的视线——她生得倾国倾城,又擅长琴棋书画,很快便得到了赵旭的宠爱,被册封为“林贵妃”,一时风头无两。 这位看似温柔的林贵妃,原名阿不罕诗,本是完颜亚谬的侍妾。完颜亚谬得知赵旭沉迷美色后,便故意将她献给赵旭,让她潜伏在大宋皇宫,为自己传递消息。 此刻,金朝的箭场内,青年完颜亚谬正张弓搭箭。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靶心,手指松开,箭矢如流星般飞出,“咻”的一声,正中靶心——那靶心的正中央,赫然写着“反宋兴金,誓杀赵旭”八个猩红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放下弓箭,走到靶前,看着那支深深嵌入木靶的箭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十年隐忍,十年布局,如今大宋内部腐朽不堪,赵旭昏庸无道,正是他复仇的最佳时机。 乱世江湖,有人为情谊奔波,有人为道义坚守,而对完颜亚谬来说,他的生存之道,便是带着满腔恨意,步步为营,直到将仇敌拖入地狱。 大宋的覆灭,似乎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能吹响进攻的号角。 第20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大月枝城的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将“月枝王”赵秣的身影投在雕花窗棂上,拉得颀长。他展开明黄的圣旨,锦缎上的朱红御印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眉头却随着逐字阅览,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父皇赵旭的旨意简捷得近乎粗暴——令他即刻调动人手,奔赴沧海捕捉鲛人,且“多多益善”。 鲛人… 赵秣指尖在“鲛人”二字上微微一顿。那是沧海深处的灵物,鱼尾人身,鳞片在月光下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他们织就的鲛绡轻若烟雾,入水不湿,夏日裹身能凝住凉意;更奇的是,他们泣下的泪珠落地便能化为莹润的珍珠,色泽随情绪流转,或清透如晨露,或温润似月华。 可这份灵宝,如今却成了灭顶之灾。只因临安城里那位林贵妃偏爱鲛绡的柔滑、珍珠的璀璨,昏聩的皇帝赵旭便要将沧海鲛人族一网打尽,逼他们日夜泣泪成珠、织绡献舞,只为博美人唇边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赵秣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沧海岸边的景象。大月枝城的沧海,是鲛人们世代栖息的家园。他们天性温良,与城中百姓早已亲如邻里:渔民晚归,常有鲛人浮在水面,用尾鳍帮她们托住沉重的渔网;渔家女出嫁,鲛人会悄悄将鲛绡塞在窗台上,那轻薄的织物能抵半亩良田的价钱;就连街头乞讨的老妪,也曾收到过鲛人分赠的、能换千担米粮的鲛珠。 在大月枝城,人类与鲛人隔岸对歌、孩童与小鲛人在浅滩追逐,早已是寻常景致。 “这圣旨,孤不能从。”赵秣将圣旨重重搁在案上,宣纸上的镇纸被震得轻颤。他转身面对阶下肃立的属下,朗声道:“鲛人与百姓和睦共处百年,孤岂能因一道荒唐旨意,便让他们遭此横祸?如此一来,百姓们会如何看孤?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孤绝不能做!” 下属们相视一眼,纷纷颔首赞同。参军周明上前一步:“王爷仁心,属下佩服。只是圣上那边…” 赵秣抬手打断他,唇边泛起一抹淡笑:“圣上远在临安,天高皇帝远,未必知晓沧海之事。诸位既与孤同心,便各司其职去罢。城防不可懈怠,水军照常操练——男儿当保家卫国,抵御外侮,而非持强凌弱,欺凌水中生灵。” 众人皆躬身应诺,心中暗自慨叹:月枝王有此仁心,本当入主中枢,却困于这偏远之地,实在可惜。 赵秣似看穿了众人心思,淡然一笑:“父皇封孤为月枝王,孤便守好这方土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孤只求恪尽职守,无愧于心,诸位不必惋惜了。” 众人见他心意已决,便作揖告退。书房内重归寂静,赵秣望着窗外沉沉夜色,指尖在案上轻叩,隐隐觉得心绪不宁,却不知一场浩劫已在暗中悄然酝酿。 他的属下盛目,自赵秣被贬至大月枝城起,便心生不满。此刻退至廊下,见左右无人,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他暗忖道:十三皇子若不是执意要杀金帝完颜涛,触怒了圣上,怎会被贬到这蛮荒之地?如今捕捉鲛人本是讨好圣上的绝佳良机,他竟如此迂腐!放着平步青云的路不走,偏要守着那可笑的“仁心”,真是活该失势! 深夜,更漏敲过三响。盛目潜入书房偏室,模仿赵秣的笔迹,在一张泛黄的宣纸上写下“即刻调三百精兵,赴沧海捕捉鲛人,不得有误”的手谕,又偷盖了赵秣的私印。他将手谕揣入怀中,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快步走向兵营。 彼时的沧海,正是月满之时。碧波万顷的海面像铺了一层碎银,月华透过澄澈的海水,照亮了水下五彩斑斓的珊瑚丛。鲛人们或倚着墨色礁石,发出清越如笛的歌声;或三五成群,在珊瑚枝丫间穿梭织绡,丝线在他们指间流转,织出的鲛绡映着月光,泛起细碎的荧光;更有年幼的小鲛人甩着流光溢彩的鱼尾,在浅水区追逐嬉戏,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浪涛起伏,传到岸边渔家的窗棂里。 他们丝毫不知,死亡正随着夜色,悄然逼近。 “弟兄们都给我听着!”盛目站在最大的那艘楼船船头,手中高举着伪造的手谕,厉声下令,“王爷有令,捉活的!敢反抗的,就刺穿他们的鱼尾和背鳍!记住,活的献上去才有赏,死的一文不值!” 他环视着船上跃跃欲试的兵士,声音里淬着诱惑:“林贵妃若得了这些鲛人,凤颜必定大悦!到时候圣上重赏下来,弟兄们个个升官发财,可别忘了今日是谁带你们走的这步捷径!” “是!苟富贵,勿相忘!”兵士们本就对鲛人的奇物心存贪念,被他一番煽动,顿时如狼似虎地抄起网兜、鱼叉,驾着小船冲向那些毫无防备的鲛人。 凄厉的呼救声瞬间划破静谧的夜空。鲛人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人类,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可他们柔软的鱼尾怎敌得过锋利的兵刃?银亮的鳞片成片脱落,染红了碧蓝的海水。原本澄澈如镜的沧海,顷刻间被血色浸染,连浪涛都带上了铁锈般的腥气。 织了一半的鲛绡被撕碎,飘在水面像散落的云彩;鲛珠混着血泪滚落,沉入海底不见踪影;鲛人的尸身浮满海面,成年鲛人紧紧抱着幼崽,至死都保持着护佑的姿态。那些被活捉的鲛人,见同胞惨死,眼中闪过决绝,竟纷纷咬舌自尽——他们纵是水族灵物,也有铮铮傲骨,宁死,也不愿沦为供人取乐的玩物。 好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盛目望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咂舌不已:“这些精怪,倒比人还有烈性,竟刚烈至此…”他忙着指挥手下打捞散落的鲛珠和未被撕碎的鲛绡,却没注意到,一抹蓝色的身影从礁石后悄然溜走。 那是一位鲛人少年。他的鱼尾在触及沙滩的刹那,竟化作了人类的双足,只是脚踝处还残留着几片细碎的蓝鳞。他的身上裹着一件鲛绡织就的望仙裙,那裙子本是他要送给邻村盲眼阿婆的,此刻却被血污浸透。他一路跌跌撞撞,朝着王府的方向奔去,小小的身躯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赵秣在睡梦中被一阵断肠的啜泣声惊醒。他猛地睁眼,只见一个孱弱纤细的少年立在床前,泪眼婆娑,手中紧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却因过度颤抖而迟迟刺不下来,口中还在喃喃唤着“十三王爷,你为何…为何…” “你是何人?”赵秣迅速起身,夺下他手中的匕首,入手冰凉。他伸手想为少年拭去脸颊的泪痕,指尖却触到一颗圆润的鲛珠,温润微凉。再看少年碧色的瞳仁,像盛着沧海最深的海水,还有那柔软如海藻的蓝发… 赵秣心头一震,“你是…鲛人?” 鲛人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喑哑,字字泣血:“我阿爹阿娘说,十三王爷仁厚,待子民至亲至仁…可你为何要派手下杀我族人?为何要弃仁义于不顾!” 赵秣愕然:“孤从未下令伤害鲛人!你说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鲛人少年泣不成声,颗颗鲛珠从眼角滚落,砸在青砖地上,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他断断续续地,将沧海的惨状说了出来——那片血色的海,那些死去的族人,还有那个下令屠杀的“吊梢眼、窄面窄肩、鹰钩鼻、厚嘴唇”的盛大人。 “岂有此理!”赵秣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茶杯被震落在地,碎裂声刺破寂静。他眼中怒火熊熊,“竟敢假传孤的手谕!盛目!你这狗贼!” 赵秣一把披上外袍,沉声对鲛人少年道:“走,孤带你回沧海!” 赵秣将鲛人少年抱上自己的千里马“踏雪”。那马通体雪白,唯有四蹄带着一点墨黑,是当年父皇尚倚重他时,赐下的大宋稀世宝马。 “抓紧了。”他低声对鲛人少年说道。 踏雪似也感知到主人的怒气,长嘶一声,四蹄翻飞。风声在耳边呼啸,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两人便抵达沧海岸边。 赵秣勒住缰绳,望着眼前的血色汪洋,只觉得气血翻涌,怒不可遏:“统统给孤住手!” 兵士们见十三王爷亲临,纷纷扔下手中的兵刃,跪倒在地:“参见王爷!” “尔等在做什么?!”赵秣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彻骨的寒意。 “我等…我等遵从王爷手谕,前来沧海捕捉鲛人…”兵士们支支吾吾,不敢抬头。 “放屁!”赵秣怒斥道,“孤何时下过这等旨意?盛目假传孤手谕,你们这群废物通通都是帮凶!” “王爷息怒,是我等被盛大人诓骗了…我等罪该万死。”领头的队长连连磕头。 “盛目现在何处?” “盛大人他…他带着搜来的鲛珠和鲛绡,策马往临安城去了!说是要亲自献给圣上和林贵妃娘娘!” “还不快去追!”赵秣厉声道,“若让他逃出大月枝城,尔等一并受罚!” 兵士们慌忙爬起,策马扬鞭,朝着临安方向追去。 鲛人少年望着那片曾经清澈、如今却腥红一片的沧海,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又汹涌而出,化作颗颗莹润的鲛珠。 赵秣放缓了语气,伸手轻拍他的背:“吓到你了?是孤不好,没看好属下。待抓到盛目,孤定将他碎尸万段,告慰你族人的在天之灵。” “十三王爷…”鲛人少年声音发颤,眼中是灭族的绝望,“我族已灭,我…我已无家可归了…” 赵秣望着他碧色眼眸中映出的血色,心中一痛。他柔声对鲛人少年说道:“你便在孤的王府住下罢。孤会命人在后院建一座莲池,引沧海的活水进来,你可以在里面戏水。只要有孤在,就没人能伤你。” 鲛人少年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族人的惨死让他对人类充满戒备,可眼前这位王爷眼中的真诚,却让他无法抗拒。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他已别无选择。 不久后,盛目被押回王府。他被兵士反剪着双手,发髻散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临走前在赵秣的茶里加了迷神散,本以为能拖延几个时辰,足够他赶到临安,可这位失势的王爷竟会醒得这么快。 “盛目,你假传孤手谕,屠杀鲛人,罪该万死!”赵秣坐在堂中,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明日辰时,五马分尸,曝尸街头三日,以儆效尤!” 盛目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额头撞在地上鲜血直流:“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是属下鬼迷心窍,求王爷看在属下追随多年的份上,给属下一个全尸…” 赵秣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那眼神,比沧海的深冬还要寒冷。 次日辰时,盛目的惨叫声响彻大月枝城的街市。他被五匹骏马分别缚住四肢与头颅,随着一声令下,躯体被生生撕裂。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溅在围观百姓们的周围——这是赵秣能给死去的鲛人们,最好的赔罪。 王府后院,赵秣看着蹲在石阶上、望着池中残荷发呆的鲛人少年,走过去轻声道:“孤已为你报仇雪恨了。你叫连翘是罢?孤以后叫你‘小珍珠’,可好?” 鲛人少年连翘猛地抬头,涨红了脸。或许是赵秣的语气太过温和,或许是心中的坚冰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泪珠又从他碧蓝色的眼中滚了下来,落在手心,化作一颗圆润饱满的鲛珠。这是他第一次,为温暖而非悲伤落泪。 临安城,皇宫深处。 赵旭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听着林贵妃抚琴。当太监小德子将大月枝城“鲛人尽数被杀,珍珠鲛绡却大半遗失”的消息禀报上来时,他只是淡淡“哦”了一声,道:“可惜了。” 林贵妃放下琴弦,依偎在他怀里,娇声道:“鲛人本就是水里的精怪,死不足惜。陛下何必为他们伤神呢?倒是那月枝王,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帖,可见是真没什么用了。” “爱妃说得是。”赵旭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随即问小德子,“太子在哪?” 小德子支吾道:“回皇上,太子…太子在香榭亭饮酒。” “嗜酒成性!”赵旭蹙眉,语气中却无多少怒意,“你去把太子叫来,陪朕对弈!” 香榭亭内,太子赵维正举杯畅饮,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明黄色的太子常服。他口中吟诵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醉态可掬,眼中却带着几分嘲弄。 “太子殿下,皇上请您过去对弈。”小德子跪倒在地,不敢抬头。 “切,哈哈哈!”赵维嗤笑一声,将酒盏一摔,酒液溅出,洒在地上:“父皇这是又要敲打孤了,又要说些让孤勤修德政的屁话!哈哈哈哈…他不就是想说孤品行不佳?孤的品行不佳,那父皇的品行又好到哪里去呢?他自己又何尝勤修过德政呢? “哈哈哈,父皇为了一个女人,就能下令屠尽沧海鲛人,真是笑死孤了…” 小德子满脸冷汗,后背早已被浸湿。太子赵维的放肆大胆是出了名的,可皇上却对他听之任之——只因当今圣上赵旭,如今只剩下四个儿子了。一个是不得宠的失势皇子、远在大月枝城的月枝王赵秣,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荒唐的太子赵维,还有一个是醉心于研究美食,不过问任何朝堂之事,过着半隐居生活的六皇子赵裕隆。还有一个,就是一心想取赵旭狗命的冷鹤晞。 冷鹤晞原名赵以衡,是曾经还是前朝二皇子的赵旭和淑妃娘娘戎绮音的儿子,戎绮音本是冷月宫宫主,因救了赵旭的性命被接到王爷府,封为“戎淑妃”。可后来戎淑妃因为受尽王爷府中妃子们的嫉妒,于是,妃子们暗中与侍女们沆瀣一气,串通谗言陷害戎淑妃。赵旭听信谗言,将戎淑妃废为庶人,将戎绮音和儿子赵以衡贬出了王爷府。 戎绮音带着赵以衡回到冷月宫,教儿子日夜修习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并给儿子改名为“冷鹤晞”。 其余的,便是公主们了。赵旭有七个公主,十六个皇子,可如今康健的皇子,却只剩这四位。剩下的,都已相继薨逝。尤其是十四皇子,他的死因与林贵妃有着莫大的关联。宫中早有流言,说十四皇子是被林贵妃用鸩酒毒杀的,只因他励精图治,是治国之才,便成了林贵妃的眼中钉。 皇帝赵旭并非不知晓这些流言,可他已人到晚年,与年轻时对待戎淑妃的态度迥然不同,他实在太过宠爱纵容年轻貌美的林贵妃,竟只是处死了几个传播流言的太监和宫女,便将此事压了下去,对外只宣称十四皇子是“急病薨逝”。 皇帝赵旭对林贵妃的宠爱,早已到了罔顾亲情、无视纲纪的地步。宫中人看在眼里,惧在心里,从此再无人敢提及林贵妃的半点不是。 林贵妃宠冠后宫,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也是临安城上空一道无形的阴影。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灵犀城郊外。 “阿晞,你看,是灵犀城!”已经学会骑马的楚瑜霏勒住马缰,眼中满是好奇。前方那座城池被青山环抱,城门上方“灵犀城”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隐约可见城内飞檐翘角,热闹非凡。“这地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听路人说,进了城可得小心些。” 冷鹤晞望着城门,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江湖高手云集之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于此,既有行侠仗义的剑客,也有杀人越货的盗匪,更有各大门派的眼线。” “那我可得跟紧你啦。”楚瑜霏眨了眨眼,“毕竟现在江湖人都在捉拿我,我可不想成了刀俎鱼肉。” 白悯烟在一旁轻笑,声音如清泉:“楚公子放心,有我、晞还有乐儿在,定会护你周全。” 楚瑜霏挑眉,向冷鹤晞、白悯烟、离乐拱手作揖道:“那在下可就仰仗三位了。” 四人相视一笑,策马入城。灵犀城的喧嚣与繁华扑面而来——牛车、酒肆、绸缎庄的幌子在风中猎猎作响。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吆喝声此起彼伏。 然而,没人注意到,城门口两个看似寻常的挑夫,在他们入城后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一场更大的风波,已在这繁华之下悄然酝酿,正等着将他们卷入其中。 第21章 围剿 灵犀城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铺就的长街上已挤满了身着各派服饰的武林人士。刀剑出鞘的寒光刺破薄雾,百余道目光如淬毒的针,死死钉在被围在中央的楚瑜霏身上——自他与冷鹤晞结伴同行的消息传开,转眼就成了整个江湖的“眼中钉”。 为首的东洲神尼手指紧攥着念珠,檀木珠子都被捏得“咔咔”作响。她垂眸睨着楚瑜霏,褶皱堆叠的脸上满是厌憎,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楚瑜霏!你父亲楚盟主一生镇守武林正道,怎就养出你这等勾结魔教、败坏门风的逆子?今日老身便替天行道,清理你这楚家余孽!” 楚瑜霏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袖中的买菜清单被紧紧攥着,指尖深深掐进纸页里。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刀剑,脑子嗡嗡作响,心里把冷鹤晞和白悯烟骂了个狗血淋头:遭瘟的冷鹤晞、白悯烟!你们两个杀千刀的混蛋把老子害惨了!好端端让老子来买什么菜啊?老子葱和蒜都没分清呢,倒先把自己送进了“鸿门宴”!我这两成功力,别说跟这群武林高手过招,怕是连人家的剑风都扛不住,今天难不成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冷汗顺着楚瑜霏的后背往下淌,浸湿了里衣。他强撑着抬头,借着晨光扫过一张张怒目圆睁的脸,忽然在人群前排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穆容冲正摇着折扇站在那里,青衫广袖衬得他身姿挺拔,只是那折扇开合间,总透着藏不住的戾气。 “哟,小冲子也来凑这热闹?”楚瑜霏忽然扯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声音不大,却精准地穿透了周遭的怒骂声,“说起来我还挺对不住你,只因北齐时期有个娈童将军叫慕容冲——哈哈,误会一场,多有冒犯。在下可没半点折辱你的意思哦。” 他这话一出,人群瞬间静了静。“娈童”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穆容冲心上。穆容冲平日里端着的优雅姿态轰然崩塌,折扇“唰”地展开,扇骨边缘的冷光直逼楚瑜霏面门:“混帐!竟敢当众辱我!今日我定要割了你的舌头!” “哎?你急什么?这就破防啦?这么不禁逗啊?”楚瑜霏低身躲过扇风,一脸无辜,“我只说那将军叫慕容冲,又没说你是娈童,是你自己心虚,你自己非要对号入座罢了。再说了,江湖规矩里,哪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你这‘君子’做派,怕不是装的罢?” 穆容冲被他那副“我很无辜,是你小心眼”的模样气得浑身发抖,手中折扇再次劈出,扇尖暗藏的细刃直刺楚瑜霏心口。 “你他爹的懂不懂江湖规矩啊?!你这个小心眼的混蛋!”楚瑜霏气得大骂。 就在扇刃即将触到楚瑜霏衣襟时,穆容冲忽然顿了顿——方才楚瑜霏骂“你他爹的懂不懂江湖规矩”时,那语气里的爽利,竟让他莫名觉得痛快。 往常他骂人,总学穆峰的腔调说“你他娘的”,“狗日的”…可“你他爹的”这四个字,却带着股更解气的劲儿,正好能击中他对穆峰积压多年的怨怼。穆容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握着折扇的手不自觉松了些:这楚瑜霏,倒还有点个性。 楚瑜霏见他发愣,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却没敢放松警惕——他太清楚自己这“炮灰NPC”的身份了,穆容冲要杀他,本就是剧情里的“常理”。可周围的武林人士哪肯给他喘息的机会?众人见穆容冲动手,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这楚瑜霏说话颠三倒四,莫不是被魔教妖人下了咒?” “何止是被下咒!我听说他之前一直待在若水楼呢,那冷鹤晞本就是若水楼的花魁,两人一处厮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能是什么好鸟?” “楚盟主刚走,他就这般无法无天,咱们今日若不除了他,怎对得起楚盟主的在天之灵!” 斥骂声像潮水般涌来,楚瑜霏想反驳,却被更响亮的怒吼盖过。他看着那些自称“正道人士”的人满脸狰狞,忽然觉得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其实比那些反派还要难缠——至少反派坏得明明白白,而这些人,却总把“正义”挂在嘴边,行的却是以多欺少的做派! 就在一柄长剑即将刺中楚瑜霏后背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自头顶传来:“我当楚公子为何去了这许久,原来是被各位‘正道’绊住了脚。” 楚瑜霏猛地抬头,只见白悯烟踏着晨光从屋檐上跃下。红衫在风里展开,如振翅的蝶,他稳稳落在楚瑜霏身前,将人往身后一护,对着众人拱手时,嘴角还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诸位要动楚公子,需先过在下这关。” “是亿面俏郎君白悯烟!”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听说他创立的无名派近来连挑了三个邪派分舵,怎么会护着楚瑜霏这孽障?” “定是楚瑜霏用了什么妖术!白公子怕是被他勾了魂!” “没错!这楚瑜霏一副男狐媚态,指不定真是会魅惑人心的狐妖!” “可是白公子江湖人称‘笑面白狐仙’啊!” “你他娘的夯货!这还不容易理解么?他们两个都是狐妖,故而才能玩在一起啊!” 离谱的猜测越传越烈,连东洲神尼都皱起了眉,念珠转得更快了。白悯烟闻言却笑出了声,转头对楚瑜霏眨了眨眼,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说你是狐妖,而我便是狐仙,咱们‘妖仙组合’,倒也配得上这江湖热闹。” “配个屁!他们那是胡吣!”楚瑜霏暴跳如雷,“老子是纯爷们,就算是弯了,也坚决当攻不当受!说我媚态?他爹的,我看他是寡了太久没见过好看的人,看到个眉清目秀的帅哥就要给他造一点黄谣来麻醉他那龌龊的、扭曲的、恶心的大脑,贱不贱啊?” 他这话刚说完,穆容冲的折扇就再次袭来。这次穆容冲没再留手,扇尖的细刃泛着冷光,直刺楚瑜霏心口。楚瑜霏急忙抽出腰间的浪子剑相迎,“叮叮当当”的武器交鸣声中,他勉强挡了四招,终究因功力不济,左肩被扇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嘶——好痛!”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楚瑜霏疼得倒抽冷气,握剑的手都抖了抖。他看着穆容冲眼中的狠厉,心里泛起一阵委屈——他明明没做错任何事,不过是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为什么就这么艰难呢? “楚公子小心!”白悯烟腰间的软剑突然如灵蛇出洞,缠住穆容冲的折扇。软鞭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穆容冲的攻势生生逼退。 这一动,如同点燃了炸药桶。东洲神尼率先挥掌向白悯烟袭来,其余各派人士也纷纷拔剑出鞘,喊杀声瞬间淹没了整条长街。楚瑜霏被裹挟在乱战中,左躲右闪,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胸口、后背又添了几道新伤。冰冷的兵器划破衣衫时,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力道——那些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眩晕感渐渐涌上来,楚瑜霏的眼前开始发花。他靠在墙角,看着眼前模糊的厮杀场面,忽然想起了冷鹤晞。要是能在死之前再见阿晞一面就好了,哪怕只是看一眼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听他说一句话,也好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楚瑜霏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哪怕浑身是伤,只要想到冷鹤晞,他心里就像被取暖器烘过似的,暖得发烫。他仿佛又看到了在红尘客栈,冷鹤晞悄悄把手炉塞给他时的漫不经心;看到了在冰池里,冷鹤晞被他搅了清静,后来却没有迁怒于他的宽容;看到了在若水楼,冷鹤晞听他用歪诗夸自己,耳根悄悄泛红的模样… 咦…这是不是就是人之将死,记忆就会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浮现呢?我是要死了吗? “尔等速速闪开!” 熟悉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楚瑜霏昏沉的脑袋猛地一清。他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流星般坠落在人群中。冷鹤晞手中的软鞭划破空气,所过之处兵器断裂,人声哀嚎,那些围攻楚瑜霏的武林人士,竟没人能挡住他。 是他来了…楚瑜霏松了口气,眼皮却越来越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阿瑜!”冷鹤晞飞身接住他,一手紧紧托着他的后背,一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脸,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别闭眼!看着我!阿瑜,不准睡!” 楚瑜霏想对他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没了。他好像听见冷鹤晞在喊他,又好像听见兵器落地的脆响,最后只剩下冷鹤晞越来越近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模糊又清晰。 “你们这些满口正义的伪君子——”冷鹤晞的声音嘶哑得可怕,他抱着软倒的楚瑜霏,缓缓站直身体。那双素来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滔天的怒火,他的右手食指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天、地、同、寿!” 四个字落下的瞬间,一道强悍的内力如海啸般炸开。楚瑜霏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一阵温暖的力量裹住自己,隔绝了外界的混乱;而周围的惊呼和惨叫,都像被巨石砸中的水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好强的功力…”有人咳着血倒在地上,望着冷鹤晞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这究竟是什么霸道的武功…” 冷鹤晞没理会那些人的惊骇,他小心翼翼地背起楚瑜霏,指尖颤抖地拂过他染血的衣襟。楚瑜霏的手软软地垂着,冷鹤晞轻轻握住他的手,将它们环在自己的脖子上,声音哽咽:“阿瑜,你又在耍我,是不是?你看,我接住你了…这样你就不会摔倒了…” “你平时那么多话,怎么不说话了?”他低头,声音里满是哀求,“你别吓我…我会当真的…你不是说过要陪着我的么?你竟敢食言么?” 两行清泪从冷鹤晞的眼角滑落,竟是滚烫滚烫的。冷鹤晞很少流泪,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哪怕被整个江湖误解,他都没掉过一滴泪,可此刻看着楚瑜霏毫无生机的模样,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晞…”白悯烟走上前,声音有些发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冷鹤晞,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冰山,褪去了所有的清冷和伪装,只剩下脆弱和慌乱。 “悯烟,他会没事的,对不对?”冷鹤晞抬头看向白悯烟,眼里的红血丝触目惊心,“他那么怕疼,怎么会舍得就这么走了…他只是疼得昏厥了,对不对?” “对,他会没事的。”白悯烟按住冷鹤晞的肩膀,语气坚定,“楚公子那么惜命,那么怕疼,又那么在乎你,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我们先带他回去疗伤,说不定等会儿他疼醒了,又要跟你吵着吃栗子糕了。” 冷鹤晞背着楚瑜霏,白悯烟跟在身后,一步步穿过满地狼藉,走向他们在灵犀城的住处。离乐早已守在门口,瞧见楚瑜霏浑身是血的模样,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主…主子…楚公子他…” “他不会有事的。”冷鹤晞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你若说一句丧气话,就再也不必跟着我了。” 离乐噤声,看着冷鹤晞背着楚瑜霏进了内室。白悯烟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在外守着,别让人打扰。 冷鹤晞将楚瑜霏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解开他染血的衣衫。楚瑜霏的身上布满了伤口,深的地方能看见白骨,浅的地方也翻着血肉,像一幅被揉皱、染血的画。冷鹤晞的手顿在半空,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从未见过楚瑜霏这般狼狈的模样——那个总是笑嘻嘻、爱耍小聪明的家伙,此刻安静地躺在床上,连呼吸声都快听不清了。 冷鹤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运起内力,指尖凝聚起柔和的白光,一点点抚过楚瑜霏的伤口。暗器被内力逼出,落在地上发出“叮”的轻响;断裂的筋脉在白光中缓缓接拢;最后,他取过一把锋利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落在楚瑜霏的心口,顺着伤口渗入。这是他独门的疗伤之法,以自身血液为引,辅以内力,能最快地修复重伤。冷鹤晞闭上眼,源源不断地将内力渡过去,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楚瑜霏的手背上。直到楚瑜霏的脸色渐渐泛起一丝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冷鹤晞才脱力般靠在床边,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阿瑜…”冷鹤晞望着楚瑜霏沉睡的脸,耳根忽然泛起红晕。他想起第一次见楚瑜霏时,那个家伙冒冒失失闯进冰池;想起在若水楼,楚瑜霏对着他吟诵的乱七八糟的歪诗;想起在红尘客栈,楚瑜霏冻得直哆嗦…不知从何时起,这颗心就已经被这个冒失的家伙占据了。 屋顶上,一道黑影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正是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楚寻亮——冷鹤晞刚才那招“天地同寿”威力惊人,连躲在暗处的他都受了波及,内力翻腾得厉害。 “冷鹤晞…”楚寻亮咬着牙,眼神阴鸷,“楚瑜霏这该死的畜生,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这种厉害人物为他拼命?” 正说着,院外传来争执声。离乐拦着穆容冲,不让他进来,白悯烟站在一旁,眉头微蹙。 “我真是来送药的!”穆容冲举着一个精致的玉瓶,语气有些急躁,“楚公子伤得那么重,是会留疤的。你们也别跟我扯些什么‘伤疤是男人的勋章’的鬼话了!他这人一看就爱美,你觉得他是会稀罕什么‘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还是会爱惜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这‘国色天香露’能祛疤止痛,是上好的疗伤药,我没必要害他。” “穆公子,你之前伤楚公子那么重,如今却又来送药,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白悯烟一脸警惕,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只要穆容冲敢硬闯,他就动手。 穆容冲被噎了一下,心里也犯嘀咕:我这是怎么了?方才与楚瑜霏动手时,明明恨得牙痒痒,可瞧见楚瑜霏倒下去的瞬间,心里竟莫名一紧,不想他就这么死了。是因为楚瑜霏骂人的方式很特别?还是因为楚瑜霏身上有种不管不顾的鲜活劲儿,让他觉得很羡慕? “乐儿,让他进来。”冷鹤晞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清冷。 穆容冲走进来,将玉瓶递了过去:“这药没毒,信不信由你。”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楚瑜霏,又看了看冷鹤晞苍白的脸色,一脸坦荡。 冷鹤晞接过玉瓶,取出一滴放在指尖轻捻,发现确实是上好的药材。他抬头看了穆容冲一眼,眼神依旧冰冷:“不送。” 穆容冲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想留?”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冲冷鹤晞扬了扬下巴,“喂,冷公子。今日在下卖你个人情,但下次见面,我们便是敌非友了。” 冷鹤晞没理他,转身坐在床边,用棉签蘸了些“国色天香露”,轻轻涂在楚瑜霏的伤口上。楚瑜霏的眉头动了动,似乎在睡梦中也觉得疼。 “阿瑜,很快就不疼了。”冷鹤晞低声说,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等你醒了,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想吃什么我便给你买。你要快些好起来…别让我再担心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的身上,温柔得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内室里很安静,只有楚瑜霏平稳的呼吸声,和冷鹤晞偶尔低声的呢喃。离乐和白悯烟站在门外,望着月色,思绪万千… 第22章 苏醒 “主子,您已经七天七夜没合眼了,楚公子脉象渐稳,定会醒的。您去歇片刻,这里有乐儿守着。”离乐望着冷鹤晞眼下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声音里满是担忧——这七日来,冷鹤晞一直守在楚瑜霏的床边,连水都只是匆匆抿了两口,原本清瘦的人更显单薄,连眼底的清冷都蒙上了一层倦意。 冷鹤晞没应声,指尖轻轻拂过楚瑜霏心口的伤口。那里仍渗着淡紫色的血痕,像极了寒冬里冻裂的冰纹——武林人士的兵器淬了毒,霸道无比,唯有他自幼带毒的血能以毒攻毒中和毒性。这七日来,他每日寅时准时割腕取血,混着珍贵药材喂给楚瑜霏,内力源源不断渡过去时,连指尖都泛着挥之不去的苍白。 白悯烟刚为楚瑜霏把完脉,收起银针时轻叹道:“楚公子毒素已清,断裂的筋脉也接稳了,他这鬼门关总算是闯过去了。”他瞥了眼冷鹤晞紧抿的唇,那唇瓣有些干裂,忍不住补充道,“晞,你再这么熬下去,等他醒了,在下怕是要先替你施针疗伤了——你这身子,可经不起再耗了。” 冷鹤晞这才抬眼,眸色依旧如寒潭般清冷,却比往日柔和了些,像覆了层薄雪的湖面化开细纹:“我去外间守着,若阿瑜醒了,你便立刻叫我。”说罢,他轻轻掖了掖楚瑜霏的被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易碎的瓷娃娃,转身时脚步却有些虚浮。 楚瑜霏觉得自己像浮在温汤里,浑身酸软却又暖洋洋的,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舒服。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坠了铅,直到听见那道熟悉的冷声——不是在外间的低语,是近在耳边的轻唤,像冰棱砸在玉盘上,清冽又清晰,瞬间激得他一个激灵。 “嗷!我靠!疼死老子了!” 楚瑜霏猛地坐起身,胸口的伤口被牵扯,撕裂般的疼让他倒抽冷气,冷汗唰地冒出来,瞬间浸湿了里衣。他龇牙咧嘴地捂着胸口,眼前阵阵发黑。 “楚公子!你醒啦!”离乐惊呼着上前,手里的药碗都差点晃洒,白悯烟反应更快,已扬声朝门外喊道:“晞!楚公子醒了!” 话音未落,冷鹤晞已踏进门,几步走到床边时带起一阵风。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覆上楚瑜霏的额头,指尖微凉的触感让楚瑜霏瑟缩了一下——那指尖比平时更凉,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没发烧。”冷鹤晞收回手,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悄悄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了蜷,连紧绷的肩线都柔和了几分。 楚瑜霏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笑了,哪怕扯得伤口疼也忍不住,眼角都弯成了月牙:“阿晞,你这模样,倒像我阿娘守着生病的我似的,眼眶红得跟兔子似的——哇!你这是让我感受到了温暖的母爱啊!” “去你的罢!疼死你算了!就知道信口胡说!”冷鹤晞没接话,耳尖却悄悄泛红,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玉瓶:“这是穆容冲留下的‘国色天香露’,能祛疤,你胸口的伤若是留了疤,怕是又要嚷嚷无数遍。” “啊?小冲子?”楚瑜霏挑眉,接过瓶子拧开,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花香,“他这人倒是搞笑,之前对我喊打喊杀,现在却又留了好药,不想让我死,怪好玩的。” “我替你涂药。”冷鹤晞伸手要拿瓶子,指尖刚碰到瓶身,就被楚瑜霏往后躲了躲。 楚瑜霏往后缩了缩,笑道:“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我又不是没长手——涂个药而已,还能难倒我?” “你够得到后背?”冷鹤晞反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目光扫过楚瑜霏背后的绷带,那是昨日他亲手缠的,位置偏上,凭楚瑜霏现在的力气,根本够不着。 楚瑜霏一噎。他这才发现自己换了身白色里衣,料子是上好的云锦,柔软得很,想来是冷鹤晞替他换的——毕竟离乐是女子,不方便近身。他挠了挠头,爽朗地笑道:“哈哈,行罢,是我逞能了,那就劳烦阿晞了。” 冷鹤晞倒了些药露在掌心,覆上楚瑜霏的肩膀。指尖触到伤口周围的肌肤时,楚瑜霏明显僵了一下,不是疼,是痒,像羽毛轻轻扫过,痒得他想躲,连脊背都绷紧了。 “别动。”冷鹤晞按住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带着药露的清冽,“你的伤口才长好,别挣裂了,到时候再疼可没人替你揉。” 楚瑜霏乖乖不动,却忍不住转头看他。冷鹤晞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得很,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微妙,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咳咳…我说,阿晞啊,你那柄软鞭,到底叫什么名字啊?之前见你用的时候,又快又柔,跟有灵性似的。” 冷鹤晞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竹叶:“叫拂羽。” “拂羽?”楚瑜霏咂摸了两下,“这名字倒衬它,挥起来跟羽毛似的轻,打人的时候却跟刀子似的狠,反差感绝了!”他又转头看向刚端着粥进来的白悯烟,笑着问道:“白公子,那你的软剑呢?总不能没名字吧?” 白悯烟刚把粥放在床头,闻言挑了挑眉,促狭地看了楚瑜霏一眼:“我的软剑自然有名字,不过若是说了,楚公子怕是要不高兴。” 楚瑜霏一愣,随即笑了:“我能不高兴什么?你尽管说,我保证不生气。难不成,你给你的软剑取了我的名字?” 白悯烟端着碗的手顿了顿,忍着笑点头:“楚公子还真说对了,我的软剑,叫‘阿瑜’。” “白悯烟,你有病啊!”楚瑜霏瞬间炸了,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胸口的伤口一扯又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为何要给你的软剑取我的名字啊?你这不是咒我吗?以后你挥剑,不就跟挥着我似的?” 白悯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摆了摆手解释:“楚公子莫恼,我的软剑在认识你之前就叫这个名字了。只因我自幼喜欢三国时期的周瑜,觉得他‘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模样极为潇洒,便给软剑取了‘阿瑜’这个名字,并不是指你。” 楚瑜霏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哼了一声:“算你运气好,要是早知道你的剑叫这个名字,我上去就给你一拳!” 白悯烟笑道:“好了,在下不跟楚兄贫嘴了,这就先告辞了。”说完,白悯烟笑着退了出去。 冷鹤晞没掺和这两人的拌嘴,只是涂药的力道又轻了些,等把后背涂完,才转到楚瑜霏身前,目光落在他胸口的伤处。那道伤口虽已结痂,却仍狰狞,楚瑜霏下意识想拢衣襟,却被他按住手腕。 “躲什么?”冷鹤晞抬眼,眸色沉沉,耳尖却泛红,故作漫不经心地道:“反正给你疗伤时该看的都看了,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见过?你我都是男子,你有的我都有,你有什么意见么?” 楚瑜霏的脸“腾”地红了。他这人向来大大咧咧,刀光剑影里滚过,可被冷鹤晞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竟觉得有些害臊,连耳根都热了。他梗着脖子笑道:“行罢行罢,看就看了,反正我也入不了冷公子的法眼。” 冷鹤晞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沾了药露的指尖划过结痂处时,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似的。 楚瑜霏看着冷鹤晞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认识的冷鹤晞,向来是清冷疏离的,像雪山之巅的冰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可这几日,他却瞧见了冰山下的火焰——冷鹤晞为他疗伤时眼底的焦急,守在床边时指尖的颤抖,还有此刻涂药时不自觉的温柔。 “阿晞,”楚瑜霏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冷鹤晞的手猛地停住。他抬眼,眸色里翻涌着什么,有慌乱,有无措,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快得让人抓不住。过了片刻,他才移开目光,继续涂药,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不喜欢!尽会胡言乱语!伤口不疼了?” 楚瑜霏却笑了,笑得眉眼弯弯,连伤口的疼都忘了:“我可没胡说。你要是不喜欢我,犯得着用自己的血救我?犯得着守着我七天七夜?这都是乐儿偷偷告诉我的,她还说,你割腕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却在我发烧时急得差点拆了药铺。” 冷鹤晞没应声,耳根却悄悄泛了红,连涂药的手都有些不稳。 这时,白悯烟又走了进来,见两人气氛旖旎,立刻笑道:“哟,看来在下来得不巧了?早知道等你们聊完再进来了。” 楚瑜霏立刻嚷嚷道:“白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冷鹤晞的手一抖,药瓶差点掉在地上。他抬眼瞪了楚瑜霏一眼,那眼神里却没什么怒意,反倒像含着点无奈,仿佛在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心没肺”。 白悯烟瞥了一眼冷鹤晞,促狭地笑了:“晞,楚公子刚醒,精神头却足得很,你几日没阖眼了,眼下的乌青都快赶上熊猫了,不如去休息一会儿罢,这里有我和乐儿看着。” “也好。”冷鹤晞收拾好药瓶,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停下脚步,淡淡地对楚瑜霏道:“阿瑜,粥要趁热喝。若粥凉了,对肠胃不好。” 楚瑜霏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几分疲惫,忍不住笑着应声道:“遵命!我的好阿晞!你快去休息,别到时候我好了,你却倒下了!” 冷鹤晞没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才继续往前走,耳尖却红得更厉害了。 白悯烟在楚瑜霏身边坐下,碰了碰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笑道:“楚兄可真是了不得,竟把那座万年冰山都给融化了——我认识晞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对谁这么上心呢。” 楚瑜霏喝着粥,含糊道:“啊?什么融化了,我们是兄弟情嘛,他救我也是应该的。”嘴上这么说,他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连喝粥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嗯?兄弟情能让晞为你割腕喂血?兄弟情能让晞守了你七天七夜?连他的软鞭都顾不上打理了?”白悯烟挑眉,指了指墙角——那里放着冷鹤晞的“拂羽”软鞭,鞭身上还沾着些尘土,显然这几日没被打理过,“楚公子,你当白某人眼瞎?” 楚瑜霏没反驳,只是嘴角的笑意更甚,连眼睛都亮了几分:“老白,你这家伙也太八卦了罢~” 等冷鹤晞休息了两个时辰再进来时,白悯烟和离乐退了出去。楚瑜霏正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一支白玉簪——那是冷鹤晞之前在若水楼当花魁时,跳惊鸿舞戴的头饰,簪头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梅。 “你怎么还留着这个?”冷鹤晞走过去,目光落在楚瑜霏手里的簪子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当初离开若水楼时,他本想把这些饰物都扔了,却不知何时被楚瑜霏收了起来。 “当个念想呗。”楚瑜霏笑着把簪子往冷鹤晞头上一插,仔细端详了片刻,点头道:“你看,多漂亮啊,比当初在若水楼时还要好看!” 冷鹤晞把玉簪摘下来,指尖摩挲着簪头的梅花,声音很轻:“以后不会戴了。” “为何?”楚瑜霏问道,心里竟有些失落——他还挺想看冷鹤晞戴这支玉簪,然后再跳一遍惊鸿舞呢。 冷鹤晞抬眼,眸色清明,像洗过的月光,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楚瑜霏的心:“因为,我以后不会再做花魁了,也不会再为人献舞了。” 楚瑜霏愣住了。他看着冷鹤晞清冷的眉眼,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知道冷鹤晞创建若水楼,成为花魁是为了找机会接近皇帝赵旭,也是为了与各大新兴门派建立友谊,但从来都不是自愿要成为花魁的,不过是被那些好色之徒给他安了这样的头衔。 如今楚瑜霏听冷鹤晞这么说,他终于欣慰地发现冷鹤晞是真的想为自己活一次了。 “怎么了?”冷鹤晞见楚瑜霏不说话,有些着急,伸手想碰楚瑜霏的脸,又硬生生收回,只好看向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悯烟和乐儿过来。” “没有。”楚瑜霏忽然笑了,笑得潇洒又坦荡,“我就是觉得,阿晞你终于不再为他人而活了,我由衷为你高兴。” 楚瑜霏倾身向前,在冷鹤晞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像吃了糖的孩子,立刻又退了回来,挑眉道:“冷公子,这是我们现代人表达喜欢的方式,你可别多想哦。” 冷鹤晞僵在原地,脸颊上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温热的气息,连呼吸都乱了。他看着楚瑜霏促狭的笑眼,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转身,背对着他,声音有些发紧:“你伤口还没好,别乱动,再扯裂了,有你好受的!” 楚瑜霏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耳根,朗声一笑。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离乐和白悯烟守在外间,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笑声和冷斥,相视一笑,眼底满是欣慰。 看来,这冰山与烈火,终究是要融在一起了。 第23章 清淮城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将暖意揉碎在清淮城的街巷里。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楚瑜霏探头望着沿街挂着的云锦幌子,指尖还捏着一块刚买的蛋黄青团。 “楚兄,这包袱沉,我替你拿着,你伤才刚好。”白悯烟眼疾手快地接过楚瑜霏手边的锦盒,盒里叠着三套骑射装,宝蓝色的料子上绣着暗纹流云,是清淮城最有名的“锦绣斋”出品。他笑得温和,指腹不经意蹭过楚瑜霏的手背,后者却浑然不觉,只忙着把玩新买的羊脂玉扳指。 那扳指温润莹白,阳光透过车帘缝隙落在上面,竟映出细碎的光晕。楚瑜霏转着扳指笑道:“谢了啊老白,这清淮城的手艺当真绝了,你看这针脚,比我在现代见过的高定还精致呢。”他说得兴起,没注意到对面冷鹤晞的指尖悄悄攥紧了袖角——“现代”两个字,总让冷鹤晞莫名心慌。 离乐在一旁看得咋舌,悄悄凑到冷鹤晞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主子,楚公子这使唤人的架势,倒像个…” “像什么?”冷鹤晞的声音冷飕飕的,目光落在白悯烟殷勤的侧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方才在首饰铺,楚瑜霏拿着一支金簪对着白悯烟笑:“老白,这簪子衬你,你戴了一定好看。”楚瑜霏那瞬间的鲜活灵动,像一团暖火撞进冷鹤晞的心里,烧得他莫名发紧。 “像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还是个花心大萝卜!”离乐替冷鹤晞把话说完,话音刚落,就见冷鹤晞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马车刚停在茶楼门口,楚瑜霏转身就要跳下车,冷鹤晞却突然伸手一拉。他没防备,踉跄着撞进对方怀里,鼻尖结结实实地磕在冷鹤晞的锁骨上,疼得“嘶”了一声,眼泪都差点冒出来。 “阿晞,你干什么啊?”楚瑜霏捂着鼻子抬头瞪他,却见冷鹤晞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扫过耳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酸意:“你使唤人倒是挺熟练。怎么,你这个现代人以前也总让旁人替你拎东西?” 那醋意酸得都快溢出来了。楚瑜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冷鹤晞的肩膀:“哈哈哈…我说阿晞啊,你这是吃醋了?你吃老白的醋啊?不会罢不会罢?” “胡说八道!”冷鹤晞猛地松开手,耳根却悄悄泛红,转身就往茶楼里走,步伐快得像在逃跑。 “哎!你别走啊!”楚瑜霏追上去,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替我抄笔记、拎书包的人可多了去了,难不成你还得一个个揪出来算账?”他眼里的笑意带着戏谑,“再说了,老白喜欢的是温温柔柔的类型,我这性子哪入得了他的眼?这你也要管?未免管得也太多了罢?” “我管得多?”冷鹤晞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眸色沉沉地盯着他,像盯猎物的鹰。茶楼门口的灯笼晃着暖光,映得他眼底翻涌着细碎的情绪:“你是我的人,我自然管得着。” 这话又直接又霸道,和他平日里清冷的模样截然不同。楚瑜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脸上却还强装镇定,挑眉反问:“哎?谁是你的人?冷公子,你说话可得负责任,可不能随便占人便宜。” “负责任?”冷鹤晞上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楚瑜霏唇角沾着的蛋黄碎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语气却带着点委屈:“那日在客栈房里,是谁先咬的我?还口口声声说‘这是标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楚瑜霏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烧着的枫叶,连忙伸手推开他:“靠!阿晞!你快小点声!这街上都是人,别让人听见了!你说话怎么不分场合啊!要是被误会了可多不好啊!” 白悯烟和离乐在后面看得直乐,白悯烟还故意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两人听见:“哎呀,早知如此,在下刚才就该自己先去茶楼占座,省得在这儿呐,妨碍了二位的‘悄悄话’。” “闭嘴!”楚瑜霏和冷鹤晞异口同声,说完又对视一眼,后者耳尖更红,前者却悄悄勾了勾唇角。 四人进了茶楼,选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小二麻利地倒上雨前龙井,白悯烟随口问起当地趣闻,那小二却突然变了脸色,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这清淮城近来不太平得很——总有些习武之人被吸干了内力,像个空壳子似的抛尸街头,死状惨得很呐!” “吸干内力?”冷鹤晞端着茶杯的指尖一顿,眸色瞬间冷了下来,“可知是何人所为?官府没查吗?” “嗐,查了也没用啊!”小二苦着脸摇头,声音压得更低,“那凶手手段邪门得很,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咱们新上任的陆县令是个清官,想管这事儿,结果前儿收到了凶手的血书,说今夜就要取他性命呢!老百姓们也苦不堪言,整日提心吊胆的。” 白悯烟眼睛一亮,放下茶杯道:“这陆县令倒有几分胆识,明知有危险还敢管。不如我们去拜见他,说不定能帮上忙。” 冷鹤晞点头:“正有此意。若真是邪门功夫,放任下去只会有更多人遭殃。” 楚瑜霏嚼着苹果,漫不经心地道:“行啊,反正咱们也没急事,就当为民除害了。再说了,说不定还能蹭顿好饭呢。”他话音刚落,就见冷鹤晞递过来一颗剥好的橘子,眼底带着无奈的笑意:“就知道吃。” 一行人按小二指的路找到了陆府。朱漆大门前挂着两盏红灯笼,老管家开门见他们气度不凡——冷鹤晞一身玄衣自带气场,白悯烟白衣温雅,楚瑜霏俊朗洒脱,离乐虽穿着随从服饰却眼神锐利——连忙躬身通报。 不多时,就见一位身着红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他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如冠玉,眸若朗星,腰间系着玉带,走路时身姿挺拔,倒不像个文官,更像个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 这人正是清淮县令陆不语。 “在下陆不语,见过诸位。”陆不语拱手行礼,目光扫过众人,在楚瑜霏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不知诸位如何称呼?为何会来拜访在下?” “陆大人好,在下白悯烟,这位是冷鹤晞,这是离乐。”白悯烟笑着介绍,指到楚瑜霏时,刚要开口,冷鹤晞却突然淡淡地道:“他叫王撕葱。” 楚瑜霏:“…” 靠,老子都多久没用这个马甲了,这家伙居然还记着! “让陆大人见笑了,”楚瑜霏强压下吐槽的冲动,对着陆不语拱手作揖,“我这朋友就爱开玩笑,在下楚瑜霏。我们听说陆大人遇到危险,恰好略懂些武功,想来帮衬一二。” 陆不语朗声笑起来:“楚公子仪表堂堂,谈吐也风趣,定非一般人。快请进,屋里说话。” 进了正厅,陆不语让人奉上点心,随即拿出一封血书。上面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今夜夤夜,取你狗命!”字迹狰狞,透着股阴森的戾气。 “不瞒各位说,”陆不语指着血书,语气凝重,“这凶手太过猖狂,我虽在府中布了人手,却也自知不是江湖高手的对手。幸得诸位相助,否则今夜陆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楚瑜霏拿起血书看了看,挑眉道:“这凶手竟敢留字挑衅,倒是猖狂。陆大人放心,今夜有我们在,定叫他有来无回。”他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有冷鹤晞在,再邪门的功夫也能应付。 晚膳果然丰盛。陆府的厨房里都是江南厨子,端上来的蟹酿橙满是橙香,西湖醋鱼酸甜可口,龙井虾仁带着甜香,还有片儿川和烤乳鸽,每一道都勾得人食欲大动。楚瑜霏眼睛都亮了,拿起筷子就没停过,吃得不亦乐乎。 陆不语见状,笑着让管家再添几样江南点心:“楚公子若是喜欢,明日我让厨房多做些,咱们清淮城的藕粉丸子和定胜糕也很有名。” “那便多谢陆大人了!”楚瑜霏笑得爽朗,浑然没注意到冷鹤晞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眸色又冷了几分——方才陆不语看楚瑜霏的眼神,太过热切。 白悯烟看得有趣,故意打趣:“陆大人这般殷勤,莫不是看上我们楚兄了,想留他在府中做客卿?” 陆不语朗声大笑,目光却扫过冷鹤晞,意有所指道:“楚公子这般洒脱大方的人物,谁见了不喜欢?只可惜…楚公子应当是冷公子的侠侣罢?方才在门口,二位的互动可瞒不过我。” “噗——!”楚瑜霏刚喝进嘴里的绍兴黄酒全都喷了出来,咳得眼泪直流,脸涨得通红:“不不不!我们就是朋友!普通朋友!” 冷鹤晞却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嗯,陆大人见笑了,他确实是我的人。” 满桌瞬间寂静。楚瑜霏的脸更红了,想说什么,冷鹤晞却递过来一块枣泥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吃你的罢,别乱说话。”那语气带着点霸道,却又藏着温柔。 晚膳后,陆不语安排了客房,让众人歇息养神,好应对今夜的危险。楚瑜霏回房后,却没心思睡觉,拿着白天买的玉扳指在窗边把玩,月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眉眼。 夤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冷鹤晞突然睁眼,耳尖微动——屋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但并不是府中侍卫的动静。他立刻推门而出,正见一道黑影从房檐上跃下,黑衣蒙面,身形瘦高,直奔陆不语的卧房。 “保护陆大人!”白悯烟也醒了,提着软剑率先冲过去。 冷鹤晞却心头一紧——楚瑜霏!他转身就往楚瑜霏的房间跑,推开门时,屋里空荡荡。 “乐儿,去找楚瑜霏!”冷鹤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很少这般失态,可一想到楚瑜霏可能遇到危险,心就像被揪紧了。 话音未落,那黑影已欺近身前,五指成爪,指甲泛着青黑色,直取冷鹤晞咽喉。冷鹤晞侧身躲过,掌风凌厉地拍向对方心口,掌心带着内力的温热。黑影闷哼一声,却不退反进,狞笑道:“果然有几分本事。可惜,今日也要成我的‘补品’!” “原来是幽冥教的鬼影邪功,果然阴毒。”冷鹤晞眸色一凛,指尖在空气中虚画,“你吸人内力修炼,就不怕遭到反噬?” 这来者正是幽冥教教主鬼刹。他舔了舔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声音像砂纸摩擦:“成王败寇,哪来那么多废话!吸了你的内力,我就能突破瓶颈,到时候谁能奈我何?”说罢,双爪带起腥风,再次扑来,那爪子上竟隐隐有黑气缠绕。 冷鹤晞不与他缠斗,指尖凝起内力,在空中画出一个“梵”字,低喝一声:“罩!”金光瞬间笼罩,形成一个透明的光罩,将鬼刹困在其中。鬼刹大惊,疯狂撞击光壁,每撞一下,光壁就泛起涟漪,他却被反弹回去,嘴角溢出黑血。 “教主!”一道女声突然响起,只见一个蒙面的女子从暗处冲出,她穿着浅绿色衣裙,手里拿着一支骨笛,一靠近光壁,就将笛子放在唇边吹奏。奇异的是,笛声响起的瞬间,光壁上的金光竟开始消散。 冷鹤晞皱眉——这女子竟有能化解阵法的纯净之力,与幽冥教的阴毒气息截然不同,倒像是某种圣物加持。 鬼刹趁机脱身,被那蒙面女子扶着,怨毒地瞪了冷鹤晞一眼:“今日算你运气好,下次我定要吸光你的内力!”说罢,两人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冷鹤晞没空追,转身就往陆不语的卧房跑。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楚瑜霏的歌声,唱的竟是唐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楚瑜霏的声音清朗明快,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却把“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的怅惘唱得格外动人。冷鹤晞站在门外,竟听得有些出神。 一曲终了,陆不语拊掌赞叹:“楚公子好嗓子!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没想到楚公子不仅会武功,还懂诗文。” 白悯烟的笑声传来:“可惜啊,这好声音,早已有人专属了。某人刚才找不到楚兄,人都快急疯了。” 楚瑜霏哼了一声,语气带着点傲娇:“谁专属了?他要是总管着我,我便…” “你便如何?”冷鹤晞推门而入,目光直直地落在楚瑜霏身上,眼底的担忧还没完全褪去。 楚瑜霏被抓了个正着,却不肯服软,扬起下巴道:“我便自己去游山玩水,再也不搭理他了!” 冷鹤晞走上前,在楚瑜霏面前站定,沉默片刻,突然伸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轻轻蹭过他的耳尖,声音放软了些:“别乱跑。刚才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楚瑜霏愣住了。他看着冷鹤晞眼底真切的担忧,心里的火气莫名就消了,只剩下暖暖的悸动。他别扭地转过头,小声嘟囔:“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过是听见外面有动静,过来看看陆大人罢了,谁要让你担心了。” 白悯烟和陆不语相视一笑,识趣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屋里只剩下楚瑜霏和冷鹤晞两人,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彼此身上,镀上一层银辉,空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下次再乱跑,”冷鹤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胁,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上前一步,将楚瑜霏困在自己和窗框之间,“我便…” “你便如何?”楚瑜霏抬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故意逗他。 冷鹤晞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声音像羽毛般轻轻搔着心尖:“我便把你锁在我身边,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楚瑜霏的心跳又乱了,脸也再次红透。他推开冷鹤晞,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带着点羞恼:“我靠!这是谁教你的啊?这么蛮不讲理!你这是绑架,知不知道?” 冷鹤晞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切的笑意。月光下,他的眼眸温柔得像化了的春水,轻声道:“阿瑜,没人教我,我只是不想找不到你。” 楚瑜霏的后背一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烫。他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 窗外的月光更柔了,映着屋里的两道身影,在寂静的夜里,悄悄酝酿着甜蜜。 第24章 暗卫 天光大盛,日光如金箔般倾洒在清淮城的青石板路上。冷鹤晞指尖捏着一道绘着“梵”字的灵符,修长指节轻轻划过符纸边缘鎏金纹路,金线在日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他郑重递向陆不语,声音沉缓:“陆大人只需将此符贴在府门之上,鬼刹的阴邪之气便不敢擅闯。这三张你贴身收着,可护周身无恙。” 陆不语双手接过灵符时,指尖不慎触到纸页上未干的朱砂,一阵微凉气劲顺着指尖窜上小臂,激得他指尖微颤。他低头望着符纸上流转的暗光,由衷惊叹:“冷公子这符术,真是出神入化。” 陆不语小心翼翼将灵符收入锦袋后,眉间却仍拧着一团忧虑,叹气声混着风声飘散开:“唉,只是在下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竟卷入这波谲云诡的武林纷争,至今仍不知是福是祸啊。” “陆大人为百姓查案,行的是正道坦途。”白悯烟唇边噙着和煦笑意,拱手作揖时衣袂轻晃,“吉人自有天相,您何必这般忧心呢?” 陆不语听了这话,紧绷的肩线才稍稍放松,朝众人作揖道:“那陆某便借白公子吉言了。” “陆大人,我等就此告辞。”楚瑜霏微微颔首,转身欲走,却被陆不语快步叫住。只见陆不语从袖中取出个描金锦盒,盒盖掀开的瞬间,一抹艳红撞入眼帘——里面躺着一枚樱桃玉坠,红玛瑙雕琢得酷似熟透的樱桃,果肉纹路清晰可见,坠脚缀着两片翡翠叶子,阳光透过玛瑙时,里面的血丝如活物般流转,惹得楚瑜霏眼睛一亮。 “前日见楚兄弟爱吃樱桃酪,想着这枚‘樱桃坠’或许合你心意。”陆不语笑着把锦盒推给楚瑜霏。 楚瑜霏当即拿起玉坠,对着阳光轻轻转动,玛瑙的红与衣衫的青相映成趣。他笑得眉眼弯弯:“陆大人有心了!这坠子做得也太精致了!”说着,他解下腰间丝绦,将玉坠系了上去,还抬手拍了拍坠子:“瞧,配我这身衫子正好!” “确实相得益彰。”陆不语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红玛瑙,眼底漫开温软笑意,“楚兄弟若日后再路过清淮城,随时可来县衙或府中寻我,我备着上好的雨前龙井等你。” “一定一定!”楚瑜霏挥着手追上冷鹤晞,故意晃了晃腰间的玉坠,红玛瑙在冷鹤晞眼前晃出一片残影。他凑近几分,语气满是促狭:“阿晞,你觉得好看吗?陆大人特意送我的。” 冷鹤晞漫不经心瞥了眼,语气故作平淡:“尚可。”可落在玉坠上的目光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要将那枚玛瑙盯出个洞来。 楚瑜霏哪会看不穿他的心思,故意凑到他耳边,温热气息拂过冷鹤晞耳廓:“阿晞,你又吃醋啦?” 冷鹤晞猛地侧头避开,耳根却悄悄漫上薄红,语气硬邦邦的:“胡扯。” 一行人离开陆府时,日头已过正午。离乐跟在冷鹤晞身后,望着清淮城冷清的街道,忍不住小声抱怨:“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帮他们赶走了鬼刹这个祸害,结果这些老百姓一个个跟死了似的,别说出来送行了,就连一句感谢的话都听不到!” 冷鹤晞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时眼神平静:“乐儿,不可乱说。百姓刚经历恐慌,或许还在安抚家人,不必强求感谢。况且‘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用在此处不妥,莫要乱用句子。” 离乐撇撇嘴,虽不再多言,可脸上仍带着几分委屈。白悯烟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乐儿,百姓心里有数,不必急在一时。” 当众人走到城门口时,离乐的抱怨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见城门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跪满了人。老人们拄着拐杖,孩童们被父母抱在怀里,妇人们手里还攥着刚烙好的烙饼,见冷鹤晞等人走来,最前排的老者率先叩首,声音带着颤意:“多谢四位恩公!若不是诸位,我清淮城会些武功的百姓怕是早已成了鬼刹的刀下亡魂!” 话音刚落,满场百姓齐齐叩首,叩拜整齐划一。孩童们虽然不懂事,却也跟着父母弯腰,奶声奶气的童稚声音混在风声里:“谢谢哥哥姐姐!” 有妇人捧着布包上前,将里面的鸡蛋灌饼往四人手里塞,眼眶泛红:“恩人们一路辛苦,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请务必收下呀!” 楚瑜霏望着眼前的场景,眼眶忽然发热,连忙扶起最前排的老者:“老人家快起来,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冷鹤晞望着满场跪拜的百姓,向来清冷的眼底也漫开柔光,他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大家快起来,鬼刹已被击退,往后清淮城定会风调雨顺的。” 百姓们这才缓缓起身,却仍围在四周,有人提着水壶递水,有人捧着水果,热闹的人声将城门口的风都染得暖了几分。直到日头西斜,冷鹤晞等人再三劝说,百姓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临走时还在不停挥手,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而此刻的幽冥教鬼影殿内,烛火如鬼火般摇曳,昏黄光线映得四壁悬挂的骷髅头愈发狰狞,骨骼缝隙里还沾着暗红血渍。阿娜扶着鬼刹走进大殿,她穿着一身夜行衣,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殿内下属见圣女扶着教主归来,纷纷双手合十跪倒在地,整齐的呼喊声撞在殿壁上:“恭迎教主归来!” “教主如今身体虚弱,我带教主去寝宫休息。”阿娜向众人说明完鬼刹的伤势后,便扶着他向幽冥宫走去。她走路时微微低着头——她的眼睛极小,眼距宽得离谱,眼珠像晒干的石榴籽般无光;鼻梁塌陷,鼻孔外翻得明显;嘴唇厚如城墙,两耳招风;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眉毛,光秃秃的额头配着粗糙的皮肤…活脱脱像一块被造物主随意揉捏的泥坯,没有半分符合世俗审美的地方。 “那该死的冷鹤晞,冷月宫的武功竟强大如斯!”刚走到寝宫门口,鬼刹想起冷鹤晞的樊笼阵,顿时怒火攻心,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教主,切莫动气,生气会加重伤势。”阿娜眼中满是关切,她轻轻抚着鬼刹的后背替他顺气,另一只手悄悄凝聚起纯白灵力,缓缓渡入他体内,“容奴婢为您疗伤。” 鬼刹浑身上下共有七七四十九道伤口,皆是冷鹤晞樊笼阵所致。万幸的是,阿娜在第五十下致命攻击来临前,以契丹圣女的至纯之力化解了阵法——冷鹤晞的樊笼阵至阴至寒,唯有阿娜这般纯粹的灵力,才能将其破解。 鬼刹低头时,恰好瞥见阿娜的脸,那丑陋的模样瞬间刺得他眼疼。 面纱只能遮住阿娜的半张脸,那贼眉鼠眼的长相仍一览无余,鬼刹无奈地捏了捏鼻翼:“改日本座让工匠替你造一副铁面具,把这张脸全遮住,省得每次见你都觉得碍眼倒胃口。” “多谢教主垂爱。”阿娜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不悦,仿佛鬼刹说的不是嫌弃,而是赏赐。 鬼刹却嗤笑一声:“谢个屁!本座只是不想被你这张丑到前无古人的脸吓到罢了。” 阿娜依旧顺从地应着:“主上说得是。”她早已将鬼刹的每句话奉为圭臬,哪怕是刻薄的辱骂,在她听来也比旁人的夸赞更动听。 而鬼刹虽嫌恶她的容貌,却离不开她——每次他陷入危难,都是阿娜用灵力救他;每次他修炼噬血**走火入魔,都是阿娜的血帮他稳住内力。 鬼刹觉得自己的长相在男人里算是中上等。若不是为了练噬血**,练出了尖锐的獠牙和泛着青黑的长指甲,他本该是个引得女子倾心的翩翩公子。他曾有过三个妻室,可最后都成了他突破功法的献祭品,死在了他的獠牙之下。 容貌的改变曾让他消沉了许久,可杀人吸食内力的快感,很快便让他重新振作——哪怕噬血**会反噬自身,他也毫不在意。在他看来,拥有万夫莫敌的武功,才是世间最大的快乐。 “教主,时辰到了。”阿娜忽然伸直脖子,将柔软的颈侧凑到鬼刹面前,声音带着几分虔诚,“希望奴婢的血,能对教主的伤势有帮助。” 鬼刹勾了勾唇,露出尖锐的獠牙,二话不说便咬住了她的颈侧。先是用舌尖细细舔舐着皮肤,再缓缓将獠牙刺入皮肉,最后疯狂地吮吸起来。阿娜的血带着股清甜,是他喝过最美味的血——若说旁人的血是残羹冷炙,那阿娜的血便是山珍海味。有她这个“血包”在,他甚至能好几天不吸旁人的血。 更重要的是,阿娜是天生的“不死血包”——契丹圣女的血液能以惊人的速度再生,永远不会被吸食干涸。哪怕是穿心、割喉的重伤,她也能慢慢愈合;就算中了剧毒,她的体质也能净化一切毒物。鬼刹离不开她的血,更离不开她的灵力;而阿娜,也离不开她深爱了多年的鬼刹教主。 吸完血后,鬼刹盘腿坐下运功疗伤,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青黑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阿娜则跪坐在他身旁,双手轻轻握住他的右手掌心,低声道:“愿神庇佑教主。”松开手后,她又将双手贴在心口,念了一句契丹语,语调轻柔而虔诚——那句话的意思,是“愿福泽永远降临在教主身上”。 鬼刹只觉得她装神弄鬼很好笑,却没多说什么——毕竟他没必要扫了这个“血包”的好意。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冷鹤晞:那个男人的武功太过诡谲,若不除了他,定会成为自己寻找《**神功》的绊脚石。到底该怎么除掉这个眼中钉呢?鬼刹皱着眉。 “教主可是有烦心事?奴婢愿为教主分担。”阿娜见他神色凝重,轻声问道。 “那冷鹤晞一日不除,必成大患。本座苦于找不到对付他的法子。”鬼刹长叹一声,语气里满是烦躁。 阿娜却忽然开口,语气条理清晰:“教主,《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依奴婢之见,要对付冷鹤晞,最好的法子便是派人潜入他身边,摸清他的弱点软肋。只要抓住他的破绽,要除掉他便事半功倍。” 鬼刹猛地睁眼,眼中闪过惊喜:“阿娜,想不到你还能当本座的智囊!” 阿娜听到这话,心脏猛地一跳——她最想听的,是鬼刹说“你还能当本座的妻”。可她不敢奢求,只能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失落。 “这事,就交给风影来办。”鬼刹将手背在身后,在寝宫内踱步,“他是本座最得力的暗卫,既攻于心计,又懂人情世故,不像本座这般厌恶凡尘琐事。等本座找到《**神功》,便遁世隐居,再也不过问江湖恩怨。” 鬼刹说完这些,连自己也不知道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若真能练成《**神功》,他便能废掉噬血**,恢复往日俊朗容貌,到时候不仅能称霸武林,还能过上安稳日子。可他心底又有个声音在说:若真有了那般强大的力量,恐怕只会更贪婪,遁世隐居根本就是屁话。 “风影何在?速速现身!”鬼刹一声令下,声如洪钟。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如闪电般闪现,单膝跪地,拱手行礼时声音低沉:“属下参见教主。” 鬼刹盯着风影的脸,满意地笑了——这张脸与他少年时竟有八分相似,眉如远山,眸间灿若繁星,还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像,太像了!”鬼刹伸手捏住风影的脸,“抬起头来,让本座好好看看!” 十七岁的风影乖巧地抬头,任由他捏着脸颊,像一只温顺的小狗。 “风影,你知道吗?你与本座少年时有八分相似。”鬼刹的声音忽然带上几分感伤,指尖轻轻划过风影的眉眼,“可自从练了这噬血**,本座便成了如今这副青面獠牙的模样。”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风影毕恭毕敬地开口,语气满是尊崇,“教主练就了神功,这才是称霸武林的垫脚石呢。” “哈哈哈!好小子!”鬼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风影晃了晃,“本座果然没找错人!”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风影,你身为本座的暗卫,常年活在黑暗里,可曾想过活在阳光下?” 风影抬头,眼神坚定:“属下既是教主的暗卫,便该在暗中为教主效力,从没想过活在阳光下。但若是教主需要,属下哪怕在白天行动,也绝不会辜负教主的期望。” “好!”鬼刹眼中闪过狠厉,“本座要你以韩家公子的身份,化名为韩风影,去接近冷鹤晞等人。你要做的,是找到冷鹤晞的软肋,然后…除掉他!”他说着,让风影取来毛笔和宣纸,提笔蘸墨,很快便画出冷鹤晞的模样——眉眼清冷,衣袂翻飞,连发丝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这个便是冷鹤晞,记住他的模样,不许出错!” “是,属下已将冷鹤晞的模样刻在心底。”风影颔首,目光落在画像上,牢牢记住了冷鹤晞的模样。 “本座已在赤星城为你安排好了一切。”鬼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几分阴狠,“赤星城的韩府已被本座屠了满门,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你只需做你的韩风影公子,等冷鹤晞等人路过赤星城时,好好招待他们,取得他们的信任,再找机会重创冷鹤晞,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鬼刹顿了顿,语气变得狂热,“想来冷鹤晞也在找《**神功》,本座要先他一步找到!等本座练就神功,就算有十个冷鹤晞,也不是本座的对手!” “预祝教主早日寻得《**神功》,称霸武林!”风影恭敬地叩首。 “嗯,你这便动身罢。”鬼刹挥手,“韩府已安排好了下人,这回,让你也当一回主子。你且在赤星城耐心等待,因为冷鹤晞等人还要过些时日才能走到赤星城。” “是!多谢教主!”风影说完,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缕微风。 阿娜见风影离开,连忙开口:“教主,有风影这般得力的暗卫,定能早日除掉冷鹤晞。” “那是自然。”鬼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指尖捏得发白,“本座要让冷鹤晞…死无全尸!” 而此刻的官道上,楚瑜霏正把玩着腰间的樱桃坠,红玛瑙在他指尖转着圈,脸上满是欢快的笑容。忽然,冷鹤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阿晞,你做什么?”楚瑜霏挑眉,以为他又在吃陆不语的醋,眼中带着几分调侃,“还在惦记陆大人送我的坠子啊?” 冷鹤晞却没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神色凝重:“刚才在陆府,你除了喝茶、收坠子,还碰过别的东西吗?” 楚瑜霏一愣,皱着眉努力回忆:“没有啊,就喝了杯陆大人递来的茶,然后就收了这坠子…怎么了?” “这坠子有问题。”冷鹤晞的指尖抚过玛瑙表面,眉头拧得更紧,“上面沾着极淡的**香,名叫‘忘忧散’,长时间佩戴会让人精神恍惚。更可怕的是,这香气能作为追踪标记,无论走到哪里,鬼刹的人都能顺着香气找到踪迹。” 楚瑜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解下腰间的樱桃坠,指尖捏着玛瑙时还能感受到玛瑙的温润,可此刻这温润却让他脊背发凉。“可陆大人是好人啊,怎么会和鬼刹扯上边啊?”他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方才城门口百姓跪拜的场景还在眼前,陆不语作为清淮城的清官,怎会做出这种腌臜事? “未必是他有意为之。”白悯烟快步上前,接过楚瑜霏手中的坠子,神色笃定,“这‘忘忧散’的香气极淡,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想必是鬼刹的人暗中动了手脚。目的就是借陆大人的手,给你下这个隐蔽的追踪器。” 楚瑜霏这才恍然大悟,他将坠子用力摔在地上,红玛瑙、绿翡翠与青石板相撞,瞬间碎成几片,艳红的和青绿色的碎片散落在尘土里,像极了凝固的血。 “算他们阴毒!竟用这种手段算计人!”楚瑜霏转头看向冷鹤晞,见对方仍皱着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挤出笑容:“阿晞,别担心,我这不是没戴多久嘛,再说现在我已经把坠子摔了,没事的。” 冷鹤晞没接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时,一枚和田玉仙鹤佩静静躺在其中——玉质温润细腻,雕工精湛,振翅欲飞的仙鹤羽翼纹路清晰,边缘还泛着淡淡的柔光。他将玉佩取出,不由分说塞到楚瑜霏手里,动作带着几分急促:“戴上这个,和田玉能避邪祟,这仙鹤佩我之前特意请人开过光,能挡阴邪。” 仙鹤玉佩还带着冷鹤晞袖中的温度,贴在楚瑜霏掌心时,竟让他瞬间安下心来。他捏着玉佩,望着冷鹤晞泛红的耳根,忽然笑了,眼中满是狡黠:“阿晞,你这是…在担心我啊?” “少废话。”冷鹤晞别过脸,耳根的红意顺着脖颈往上蔓延,连耳尖都染上了浅粉,他故意板起脸,“再多嘴,下次遇到危险,我可不会救你。” “哦?”楚瑜霏故意凑近,几乎要贴上他的脸颊,温热的气息拂过冷鹤晞的唇角,“那我要是偏偏话多,还到处乱跑,你真的不管我?” 冷鹤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石子,身形微微晃了晃。楚瑜霏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笑声爽朗:“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这仙鹤玉佩我戴着就是。”说着,他将玉鹤佩牢牢系在腰间,在冷鹤晞面前晃了晃,“你瞧,这样是不是很好看?” 冷鹤晞瞥了一眼,见玉鹤佩在楚瑜霏腰间轻轻晃动,青衫与白玉相映,竟真有几分雅致。他喉结动了动,低声道:“还行。” 一旁的离乐看得笑得直咧嘴,她凑到白悯烟身边,压低声音吐槽:“白公子,你看主子这模样,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清冷?以前谁要是敢跟他这么闹,早就被他冻成冰雕了,也就楚公子有这本事,能把主子的‘冰山壳’给融了。” 白悯烟笑着摇头,眼中满是暖意:“情之一字,本就有这般魔力。以前的冷公子像是被冰雪裹着,如今有楚公子在身边,才算真正有了烟火气。” 楚瑜霏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他回头朝离乐扮了个鬼脸,又转头看向冷鹤晞,语气认真了几分:“不过说真的,阿晞,以后你别总是把关心我的话憋在心里。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要是像之前那样,明明担心我受伤,却偏偏装出冷淡的样子,我可是要误会你不在乎我的。” 冷鹤晞的脚步顿了顿,他望着楚瑜霏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清晰又温暖。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楚瑜霏笑得眉眼弯弯,他伸手抓住冷鹤晞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跑,“快走快走,咱们得赶在天黑前找到客栈,不然就要在野外露宿啦!” 冷鹤晞被他拉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掌心传来楚瑜霏温热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将残留的寒意彻底驱散。他望着楚瑜霏奔跑的背影,腰间的玉鹤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抹色彩在夕阳下格外耀眼。 前路漫漫,江湖依旧险恶,鬼刹的阴谋还未破解,《**神功》的踪迹更是难寻。可冷鹤晞看着身边鲜活的身影,忽然觉得,就算未来有再多风浪,只要有楚瑜霏在,便再也不会孤独了。 而此刻的赤星城内,韩府早已被收拾妥当。风影站在正厅中央,身着宝蓝锦缎长袍,长发束起,眉眼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他已彻底褪去暗卫的冷厉,活脱脱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下人端来茶水,恭敬地躬身:“公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冷鹤晞等人到来了。” 风影端起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很好。告诉下面的人,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若敢出半点差错,别怪我不客气。冷鹤晞等人还要过些时日才能经过这里。” “是!”下人连忙应下,躬身退了出去。 风影望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第25章 喜宴笙歌 鎏金纹络在朱红请柬上蜿蜒,白悯烟指尖捻着那方精致纸品,指腹摩挲过“风月山庄”四字烫金时,唇角漾开轻快笑意:“我那纨绔好友张彻,明日总算要收心成婚,还特意遣人送了请柬来,邀我去喝杯喜酒。晞,楚兄,乐儿,咱们一道去凑个热闹,也尝尝那风月山庄的宴席?” 冷鹤晞一袭月白长衫立在廊下,闻言只淡淡颔首,墨发随檐角的穿堂风微动。楚瑜霏早凑到白悯烟身侧,目光亮得像藏了星子:“去!听说风月山庄的宴席是江湖一绝,熊掌烩鹿筋、玉露琼浆酿,连漱口的茶都是云雾山巅的明前龙井,不去白不去!” “哈哈,楚公子,你可真是美食行家。一说到美食,你的眼睛都亮了!”离乐捂嘴娇笑。 翌日天刚蒙蒙亮,四人便备好马匹启程。时维仲秋,沿途枫红似火,银杏落金,二十里官道被秋阳染得暖意融融。冷鹤晞的那匹白马神骏非凡,四蹄踏过落叶时轻得像踩在云絮上。 楚瑜霏坐在冷鹤晞身后,双臂环着他的腰,脸颊贴在对方微凉的衣料上,风卷着楚瑜霏的笑声:“阿晞,你说新娘子会不会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盖着大红盖头,走路像踩云,连裙角都不沾尘埃?” 冷鹤晞握着缰绳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声音被风揉得软了些,却仍带几分清冷:“未曾见过,不知。” “哎呀,你就不能顺着我的思路想想嘛?”楚瑜霏往他背上又靠了靠,鼻尖蹭过冷鹤晞的衣料,闻到一阵淡淡的松针冷香。他眼珠一转,故意逗道:“比如…像之前在清淮城见的陆大人那样?红袍加身,眉眼带笑…哈哈,可惜呀,陆大人是男人。” 冷鹤晞被他闹得没辙,侧头时鬓发扫过楚瑜霏的脸颊:“坐稳些,若摔下去,我可不接。” 楚瑜霏笑得更开心,双臂却收得更紧,下巴抵在冷鹤晞肩头:“有你在,我怎会摔下去呢?” 身后白悯烟骑着黑马,见此情景朗声大笑。离乐坐在棕马上,掩唇轻笑,马蹄声笃笃,伴着秋风吹落的碎叶,她觉得倒比寻常赶路多了几分旖旎趣致。 四人行至午时,终于望见风月山庄的朱红大门。门前早已排起长队,送礼的江湖侠客、道贺的世家子弟络绎不绝,穿灰布短打的小厮们捧着礼单,忙得脚不沾地,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仍高声应和着宾客的问询。 “小五,许久不见,越发精神了!”白悯烟翻身下马,将手中锦盒递过去——盒中是一对羊脂玉手镯,镯身雕着缠枝莲纹,莹润通透。“这是我给阿彻和新娘子的贺礼,记得替我转交。” 那名叫小五的小厮连忙接过,笑得眉眼弯弯:“白公子快请进!我家庄主这些日子天天念叨您,说您呐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这次能邀到您来,他昨儿个还特意吩咐厨房加了您爱吃的梅香盐渍蟹呢!” “哈哈,这混小子倒还记着我的口味。”白悯烟拍了拍小五的肩,眼底满是笑意,“恭喜他抱得美人归。不过在下倒是好奇,能收服阿彻这纨绔子的,究竟是何方佳人?” 小五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地道:“白公子,这新娘子可是江湖美女榜排名第三的‘清水美人’欧阳露!她是已故鹿鸣派掌门欧阳炯的独女,生得花容月貌,性子又温软,跟我家庄主那跳脱性子可正好互补呢!” “哦?竟是欧阳小姐?”白悯烟挑眉,“阿彻这小子,在请柬里半字未提,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他换了心尖人,选了那个舞伎花舞娘了呢!毕竟,那家伙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哈哈哈…”白悯烟大笑起来,忍不住揭人短处。话刚出口,他便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哎呀,瞧我这嘴,净说些孬话!他能收心娶欧阳小姐,可是好事呀。” 那么,就来说一说这江湖美人榜罢。江湖美人榜,分为“江湖美女榜”和“江湖美男榜”。在江湖美女榜上,排名第三的美女,正是欧阳露。 江湖美女榜一共选了四名美人,第一名是“毒蝎美人”百花,第二名是“业火美人”阮芝,第三名便是“清水美人”欧阳露,第四名是“绮梦美人”元姬。 欧阳露之所以被称为“清水美人”,是因为她的气质温婉,是四大美人中最淡泊,最与世无争的那一个。她人淡如菊,如她的名字般,像露水般晶莹剔透,纯洁美丽。 小厮引着众人往里走,嘴上也不停歇,叽哩哇啦地说了一大堆。 楚瑜霏听得稀奇,问道:“小五,那有没有江湖美男榜呀?” “自然有!”小厮嗓门更大了,“榜首便是冷鹤晞冷公子,‘冷月寒鸭’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这第二名呢,便是‘亿面俏郎君’白悯烟白公子了。而第三名,是“奇绝公子”穆容冲。” 至于第四名呢?不好意思哈,还没评选出来,虚座以待。 冷鹤晞眉头微蹙,显然不爱听这些,楚瑜霏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促狭:“行啊冷公子,不愧是江湖第一美男子~走到哪儿都有人夸!哇!这么说来,我身边站着的两位,正是美男榜的冠军和亚军啊!”楚瑜霏感慨道。 冷鹤晞斜睨他一眼,没说话,耳尖却悄悄泛红。 小厮引着四人往里走,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便到了设宴的庭院。院中摆了十几张圆桌,桌上早已摆好精致的果碟,水晶帘后传来丝竹之声,满座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子弟,猜拳声、笑闹声此起彼伏。 冷鹤晞目光扫过全场,心道:看来张公子只邀了平辈,未请长辈。他继承风月山庄时不过弱冠之年,却能将庄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又娶了佳人,有了自己的小家,倒让人有些羡慕。 楚瑜霏眼尖,瞧见庭院角落摆着投壶的箭矢与木壶,廊下挂着十几盏绘着灯谜的红灯笼,院墙边还架着箭靶,几个身着劲装的少年正拉弓射箭,一时看得目不暇接。 张彻办的婚宴并没有拘泥于繁文缛节,随着炮竹声响,一身红衣新郎服的张彻踏着稳健的步伐从正厅走了出来,右手稳稳地牵着身边一袭红衣的新娘欧阳露。新娘嫁衣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腰间系着一条红宝石腰链,美观大方。 “叮当,叮当”新娘头上的金步摇一步一响,似潺潺的溪流般动听。新娘子步履款款,头上顶着红盖头,新郎左手握着玉如意,在众人的欢呼祝福声中,新郎用玉如意揭下了新娘子的红盖头。 “新娘子好漂亮哇!” “郎才女貌!” “祝新郎新娘白头偕老!” “祝新人永结同心!” “祝新郎新娘早生贵子!” 伴着众人的美好祝愿声,张彻举杯向众人表示感谢:“多谢诸位友人能前来参加在下与爱妻的婚礼,望各位在我风月山庄享遍佳肴佳酿!” “好,张公子说得好!”众位年轻人举杯,与张彻共饮。 新娘子欧阳露替空了杯的客人斟上酒,举杯向众人表示感谢:“多谢诸位朋友参加小女子与官人的婚宴。小女子不才,唯有先干三杯,敬各位友人!” 三杯饮尽,欧阳露放下酒杯,向张彻温和一笑:“官人,你还准备了不少活动,不妨与诸位友人共同玩耍。” 听妻子让他与友人们共同玩耍,张彻心中也喜气洋洋,向众人道:“哪些朋友愿同在下玩投壶?不妨举个手。” 众年轻人们个个跃跃欲试,毛遂自荐道:“张兄,我来!” 一些女郎们嬉笑在一处:“姐妹们,我们来玩猜灯谜,不和他们这些男人凑在一起玩粗野的游戏!” 又有一些年轻男子凑在一起玩射箭,还有的男人比赛划拳,输了的喝酒惩罚。 风月山庄这里无忧无虑,一切归于自然,竟是远离了江湖纷纷扰扰的喧嚣。 离乐望着那些灯谜,眼中也闪过兴趣,轻声道:“这些灯谜倒有些意思!我也去试试。”说罢便提着裙摆跑了过去。 白悯烟则被几个相熟的江湖子弟拉着,往箭靶方向走去,还不忘回头朝楚瑜霏喊道:“楚兄,待会儿记得跟在下比一场啊!” 楚瑜霏点点头,一个人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或投壶、或猜谜、或射箭,热闹非凡,但自己却提不起半分兴趣。他其实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有时候可以十分的合群,有时候却出奇的安静。 冷鹤晞看出他的窘迫,缓步走过来,声音放得轻柔:“怎么了?不喜欢这些?” “嗯。”楚瑜霏懊恼地挠了挠头,“他们玩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连乐儿都有灯谜可玩,我却只能站在这里发呆,不是我不去猜灯谜,实在是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了,一猜一个准。挺没意思的。” “那便做你喜欢的事。”冷鹤晞望着他,眼底带着鼓励,“你不是爱唱歌吗?若唱一曲,大家一定会喜欢。” 楚瑜霏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犹豫:“真的吗?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吵啊?” “不会。”冷鹤晞转身走向白悯烟,此时白悯烟正拉着弓,箭尖稳稳对准靶心,冷鹤晞拍了拍他的肩:“悯烟,你去问问张公子,山庄里可有素琴?阿瑜想唱歌,我为他抚琴伴奏。” 白悯烟放下弓箭,无奈地笑了笑:“真拿你们俩没辙!走到哪儿都要撒把糖!等着,我这就去找阿彻。”说罢,他便向正在投壶的张彻走去,还不忘朝那几个相熟的子弟拱了拱手:“各位真是抱歉,咱们待会儿再比,在下去去就回。” 张彻正投中一支箭,闻言回头,见是白悯烟,立刻笑着迎上来:“悯烟,你来啦!刚才我还跟阿露念叨你呢!” 白悯烟拍了拍他的胳膊,“阿彻,你家可有素琴?我朋友想借来一用。” “有!当然有!”张彻爽快地应下,“阿露平日里也爱弹弹琴,琴就放在西厢房。走,我带你去取!”说罢便领着白悯烟往西厢房走,不多时,白悯烟抱着一把素琴回来,琴身是上好的桐木所制,琴弦泛着淡淡的光泽。 冷鹤晞接过素琴,找了处石凳坐下,指尖轻拨琴弦,试了试音,清脆的琴音在庭院中散开,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他抬头望向楚瑜霏,眼中带着笑意:“阿瑜,就唱你来时路上哼的那首,我记得曲调。” 楚瑜霏闻言,脸颊微红,来时路上他随口哼了首《贺新婚》,没成想冷鹤晞竟记在了心里。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冷鹤晞身边,深吸一口气,随着琴音开口唱道—— 忘忧草含笑花 良辰美景惜韶华 伊人红妆娥眉画 素手眉间点朱砂 含羞草解语花 挽髻步摇斜斜插 流目顾盼面萦霞 玉貌娇艳自无暇 春风染尽陌上花 春水长流自天涯 春草浅露碧玉芽 春雨绵绵透鲛纱 红线相缠绕千匝 为卿倾心为君嫁 轻施粉黛羞双颊 凤烛长明揭红纱 镜中颜 映为婳 芙蓉帐暖最羡煞 诉牵挂 七夕月下喜鹊架 … 冷鹤晞伴奏的琴音悠扬婉转,与楚瑜霏清亮的嗓音相得益彰,他的指尖在琴弦上灵活跳跃,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庭院中的宾客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动,围了过来,形成一个同心圆,静静聆听着。原本喧闹的喜宴,此刻只剩下琴音与歌声,连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楚瑜霏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冷鹤晞身上,见他专注地看着琴弦,侧脸在秋阳下显得格外柔和,心中暖意渐浓,接着唱第二部分—— 蝶翩跹桃花漫 酒酣人散醉红颜 举案齐眉同心结 执子之手永不变 鸾枕双凤衾软 宝帐流苏金炉暖 红烛微摇夜阑珊 几许高唐**散 愿君福满身常健 愿伊不改朱颜面 愿花常开月长圆 愿有情人共婵娟 此生不负君之恋 此世不负伊之愿 今日即定三生约 黄泉碧落永相伴 尘世中姻缘牵 美满人生金不换 此生愿 与子偕行到永远 … 曲终琴音收,庭院中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高声赞道:“好一曲贺婚歌!冷公子琴弹得妙,楚公子歌唱得绝,真是琴瑟和鸣,天造地设的一对!” 众人纷纷附和,有夸楚瑜霏嗓音清亮的,有赞冷鹤晞琴技高超的,楚瑜霏连忙向众人作揖:“诸位谬赞了,我只是想为张公子和欧阳小姐送上祝福,多谢大家厚爱,小生不才,惭愧惭愧,啊哈哈哈哈…” 冷鹤晞将素琴放在石桌上,看着楚瑜霏被众人围着夸赞,心中却莫名生出几分不安。他太了解楚瑜霏的性子了——楚瑜霏的性格有些时候谦逊低调,有些时候却是个墙头草。但凡有谁众星捧月般对他,谁死心塌地听命于他,他就会像阿斗似的乐不思蜀。那么,如果有一天,楚瑜霏遇到了一个待他更好,愿意顺从他的人,这个人无论是男是女,也许都会让楚瑜霏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人罢?冷鹤晞突然心思百转千回。 楚瑜霏不知道冷鹤晞在想什么,发现冷鹤晞神色凝重,不明所以:“阿晞?你在想什么?” 楚瑜霏心道:难道阿晞是觉得我一唱歌就忘乎所以了?他该不会是觉得我有点大男子主义罢?唉,我在自己开心的时候,确实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完全考虑不到任何人,把对方完全扔在一边,不予理睬。唉,可惜我人生两大爱好——唱歌和美食。如今我的座右铭是要改成唯美食、音乐与阿晞不可辜负了吗?” 如果不让楚瑜霏唱歌,就好像断了他的一只翅膀,他本来就插翅难逃冷鹤晞美色之下的手掌心了,如今冷鹤晞应该不会剥夺他的唱歌自由罢? 为了哄冷鹤晞,楚瑜霏放下面子,放软身段哄他道:“阿晞,我以后只给你一个人唱歌,不唱给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听,也绝对不会冷落你,好不好?” 冷鹤晞简直被他这个活宝给逗笑了,无奈地道:“我几时不让你唱歌给别人听了?只要你高兴,你尽管唱便是,我难道有阻止过你吗?若我想阻止,又为何要弹琴为你伴唱呢?” 冷鹤晞见楚瑜霏一脸紧张,心中的不安稍稍褪去,忍不住问道:“你唱得很好…方才别人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次倒没有反驳了?” 楚瑜霏脸颊更红了,挠了挠头,笑嘻嘻地没有说话。 楚瑜霏刚松了口气,正要再说些什么,忽听东厢房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不好啦!新娘子吐血晕倒了!” 众人脸色骤变,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冷鹤晞与白悯烟对视一眼,立刻往东厢房跑去,楚瑜霏也心头一紧,紧随其后。张彻早已冲进房内,将欧阳露抱在怀中,只见欧阳露嘴角沁着暗红的血迹,脸色惨白如纸,眉头紧紧蹙着,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气息微弱。 “阿露!阿露你醒醒啊!”张彻声音发颤,抱着她的手都在发抖,“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 冷鹤晞快步上前,指尖搭上欧阳露的脉搏,脸色越来越沉:“是中毒,脉象紊乱,毒素已经侵入肺腑,情况危急。” “中毒?”张彻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谁会害她?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谁这么大胆,敢在风月山庄下毒?” “先救人要紧。”冷鹤晞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这是清毒丹,能暂时压制毒素扩散,保住她的性命,但要根治,还需找到解药。” 张彻连忙接过药丸,小心翼翼地喂进欧阳露口中,又端来温水,一点点喂她喝下。看着欧阳露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他才松了一口气,转向围观的宾客,眼中已满是杀气:“今日若查不出是谁下的毒,我风月山庄绝不罢休!无论是谁,敢害我的娘子,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喜宴的笙歌骤停,红灯笼依旧高悬,却再也照不暖此刻的冰冷。楚瑜霏望着冷鹤晞凝重的侧脸,又看了看张彻眼中的绝望与愤怒,忽然觉得,这江湖看似热闹繁华,实则处处暗藏凶险,一场本该欢喜的婚宴,竟瞬间沦为下毒的修罗场。他紧紧攥住冷鹤晞的衣袖,指尖冰凉——原来,他们所期盼的安稳,从来都如此脆弱。 第26章 红白喜事 喜堂的红绸还在梁上飘着,烛火噼啪炸出火星,溅在满地的花生红枣上,却暖不透空气中骤然凝固的冷。欧阳露倚在张彻怀里,凤冠上的珠串还在轻轻摇晃,嘴角却蜿蜒出一条血线,像红烛滴落在素白宣纸上的痕。那血沾在她涂了殷红胭脂的唇瓣边缘,红得愈发刺目,竟比头上的喜帕还要浓烈几分。 “阿露!”张彻的声音劈碎了喜堂的冷意,他抱着欧阳露猛地跪倒在地,膝头撞在青砖上的闷响,混着瓷器摔碎的脆声一同炸开。他指尖颤抖着去擦她嘴角的血线,却越擦越洇开,眼泪砸在她的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怎会如此?是谁害了你?我定将他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白悯烟快步上前,手指轻轻抹过欧阳露嘴角未干的血渍,指尖凑近鼻尖时,原本平和的眉眼骤然绷紧,声音沉得像浸了冰:“这是‘红白毒蝎散’,江湖中只有‘毒蝎美人’百花能配出此毒——此毒入口即化,一个时辰内便会蚀穿脏腑,无药可解。” “百花?”张彻猛地抬头,眼中血丝纵横,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我与她素无往来,而阿露性子柔善,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声佛,怎会惹到那狠角色?她为何要对阿露下此毒手!” 堂内众人顿时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有人攥紧了腰间的佩剑,有人悄悄往后缩了缩——谁都知道,毒蝎美人百花的红白毒蝎散有多霸道。去年青城派的长老误中此毒,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肝肠寸断,死状凄惨。张彻听得心头发紧,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白悯烟及时扶住他的胳膊,他险些栽倒在地。 “不!阿露不能死…这毒怎会无解呢?”张彻扶着椅子扶手,指节用力到泛白,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砸在青砖上,“是我没用!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阿露去了,黄泉路上也好与她作伴!” 话音未落,张彻突然伸出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指腹用力往喉间扣,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白悯烟见状,连忙扑上前掰开他的手,急声道:“阿彻!你是风月山庄的庄主,你若死了,风月山庄怎么办?你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可我没了阿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张彻的手还在颤抖,声音里满是绝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且慢!”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冷鹤晞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锦囊,指尖捏着一粒莹白的药丸,“此药名为‘菩萨蛮’,能解百毒。欧阳姑娘中的红白毒蝎散的药味颇淡,似乎还掺杂了其他药材,未必是毒蝎美人百花亲手所制——或许这‘菩萨蛮’,能救她一命。” 张彻连忙接过药丸,小心翼翼地扳开欧阳露的嘴唇,将药丸送了进去。他怕药丸卡在她喉间,又轻轻托着她的后颈,用温水慢慢喂她咽下,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娃娃。喂完药,他将欧阳露紧紧搂在怀里,目光死死盯着她的脸,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众人也都敛声屏气,围着他们站成一圈,喜堂里静得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有人悄悄攥紧了衣角,有人忍不住探头去看欧阳露的脸色,连方才喧闹的议论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一位黄衫女子正低着头,用力往门外挤,裙摆扫过旁边人的衣袖,却连句道歉都没有。张彻猛地抬头望去,眼神锐利得像出鞘的剑:“站住!” 黄衣女子身子一僵,脚步顿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众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这姑娘是谁?怎么急匆匆的?” “姑娘为何急着离开?”张彻的声音带着冷意,目光紧紧锁在黄衣女子的后背,“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如转过身来,让在下一睹芳容。” 黄衣女子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来。当她的脸映入张彻眼帘时,张彻瞳孔骤缩,怔了好一会儿,才失声开口:“阿兰?怎么是你?” 阿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阿彻,原来你还记得我。” 吃瓜群众们交头接耳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说道:“嗐,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有道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另一个道:“你是说,那个叫阿兰的姑娘是张公子的旧人?” “废话,当然啦。旧情人来参加婚宴,这不是明摆着要要让张公子对她永生难忘嘛。”“咦,此话怎讲?怎么个永生难忘法啊?” “笨死了!当然是毒杀了新娘,给张公子一记重创呗!” “哇!是个狠人,我敬她是个侠女。” “侠女个屁!她用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想让张公子的心中还留有她的位置,简直是愚蠢至极!” “哇!阿晞!快给我搬个小板凳,我要吃瓜!”楚瑜霏饶有兴趣地对冷鹤晞说道。 冷鹤晞问道:“你不会自己搬吗?我为何要帮你搬?” 楚瑜霏环顾四周,拖了一把带靠背的椅子,半靠在椅子上,望着那个怨气颇深的凶手阿兰,等待她爆瓜。 “都闭嘴!”没想到,这下毒的使作俑者阿兰气焰甚是嚣张:“我是怎样的人,还沦不到你们来教训我!” 众人讪讪地闭了嘴。不得不说,这位叫“阿兰”的女子气场十分强大且傲慢,似乎不把任何们人放在眼里。 “阿兰,阿露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对阿露下毒?”张彻红着眼睛问阿兰。 阿兰冷冷地道:“呵呵,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很不好受罢?这样你就会知道,当时我的心里有多痛!” 张彻叹息道:“阿兰,为何我曾经只不过是同你说了一句玩笑话,你就要将一句玩笑话翻来覆去直到如今?” “玩笑话?”阿兰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满是怒意,她上前一步,指着张彻的鼻子,“你说心悦我,说要与我相守,这些都是玩笑话?” “阿兰,算我求你,别再揪着那些话不放了,好吗?”张彻的声音里带着恳求,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欧阳露,眼神里满是焦急,“阿露还在等我救她,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好不好?” “我可怜她?谁可怜我?”阿兰突然提高了声音,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张彻,你这个人渣!该死的人是你!” 三年前 在宫中待得烦闷的赵蕙兰让宫女为她准备了一套太监的服饰,迫不及待地换上之后,她顺利溜出了宫。 宫外的一切都如此吸引她的眼球。她钻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扔了身上的太监服,换上了她平日里最爱穿的黄色罗裙,兴高采烈地跑出小巷。 她出宫匆忙,身边又没有跟随的宫女,故而更加肆无忌惮,再不管什么宫廷的仪态和礼仪,一路小跑,再也不必在意要时刻维持端庄娴静的形象。 小摊边有人正在玩套圈游戏。阿兰跑过去凑热闹,将钱递给小贩道:“给本宫…不,给我来十个圈。” “好嘞!姑娘请!”小贩递给她十个圈,她高兴地接过,一只手丢出一个铁圈,只见丢了个空。她懊恼地跺脚,说道:“再丢一下。” 她右手用力一抛,铁圈又落在了地上。 阿兰仍不气馁:“再来!” 她弯下腰去,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视线,看准目标扔了出去。 原本以为这次一定胜券在握,谁知又扔了个空。 阿兰怒火中烧:“这铁圈一定被施了妖法,肯定是套不准的!” 小贩连忙说道:“姑奶奶,你可不能胡说,很多客人都能套中想要的东西,你若套不中,不能怪我的圈子不好,只能是你的原因!” “你血口喷人!”阿兰闹起了公主脾气:“你胆敢说是我的问题,真是胆大包天!” “姑娘,小人这个小摊子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请姑娘放过小人罢!”小贩也不想自讨没趣,让自己吃苦头,只盼望着这姑奶奶能快点走才好。 “这位姑娘,不知在下能否助姑娘一臂之力呢?”身后,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阿兰转过脸,见是一位仪表堂堂的青衣公子,身旁还跟了一位小厮。 阿兰将铁圈交给他:“那便多谢这位公子了。” 这男子接过铁圈,猫起腰,手上施力,竟是将剩余的七个铁圈尽数抛了出去! 而这七个铁圈全都稳稳当当地套住了东西! 阿兰原本只想要这些摆件中的一个陶瓷垂耳兔,如今却套中了七样东西,不禁喜笑颜开。她突然觉得那陶瓷垂耳兔很像眼前的这个男子。 阿兰将这些摆件抱在手中,对男子说道:“拿不下啦!我只要这个兔子,其余的都赏给你罢!” 这男子身边的小厮向他道:“庄主,这姑娘说话好没礼貌,见到您也不行礼,她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笑道:“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阿兰向这男子道:“我叫阿兰,你叫什么?” 这男子主动朝她行礼道:“在下张彻,阿兰姑娘有礼。” “我家主子,可是大名鼎鼎的风月山庄的庄主,这位阿兰姑娘,还请你说话礼貌些。” 阿兰心道:庄主算什么,本公主可是当朝七公主。 初来民间闲逛的阿兰叫住了这位风月山庄的庄主张彻,对他道:“张公子,你陪我游览一番这人间的烟火气罢。” 张彻的小厮一听,火道:“我家公子怎会有空陪你游览…” 张彻打断了小厮,朝阿兰道:“乐意至极。” 张彻带着阿兰走街串巷,吃遍民间的小吃——馄饨、饺子、糖葫芦…阿兰没吃过这些民间小吃,每样都觉得新鲜,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吃罢晚饭,她又拉着张彻去喝酒。 张彻点了“福记酒坊”里最好的“千樽美”。 “来啦!客官,您要的千樽美!”小二揭开酒盖,酒香顿时四溢,那香味扑鼻而来,仿佛吸一口香气便能让人酽醉。 酒坛打开的瞬间,浓郁的酒香飘了出来,像绕着鼻尖的丝线。张彻给阿兰倒了一杯,笑道:“阿兰姑娘尝尝,这‘千樽美’可是好酒,一醉解千愁。” 阿兰在皇宫时就爱品尝各种佳酿,她也想尝一尝民间的浊酒是怎样的口味。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回甘,她忍不住赞道:“好酒!” 张彻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啜了一口,目光落在阿兰的脸上,笑容温柔:“美酒配美人,当真是美事。美哉快哉!” 阿兰一饮而尽,赞道:“嗯,的确是美酒。”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交谈,张彻强迫自己努力耐下心来倾听阿兰诉说,虽然这些话题自己完全不感兴趣,但他还是一边恰到好处地连声附和,配合她的兴趣,一边继续给她倒酒。 张彻始终都让自己低姿态向下兼容阿兰的兴趣,其实这不过是取悦女子的一种手段罢了。他只想快速摸清这个女子是什么风格,需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对待才可以瞬间拿捏到手。尽管这个笨女人说的话题他一点也不想听,但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还是能劝自己耐下性子,并且循循善诱,让她觉得和他在一起很放松。他一边给阿兰倒酒,一边给自己斟满。喝着谈着,两人几乎同时一头载倒在桌面上,不醒人事。 良久,阿兰恢复意识,用手指戳了戳趴在桌子上的张彻:“喂!喂!” 见张彻纹丝不动,阿兰抄起桌上的酒坛子,将酒坛子中剩余的酒当头浇在张彻的脸上。 “呃!”张彻猛一激灵,清醒过来,阿兰却有些头晕目眩,张彻心道时机终于到了,遂向掌柜要了一间客房,送阿兰去房里休息。 阿兰的脑袋嗡嗡作响,此时的张彻在她的眼中仿佛也格外俊逸。在宫里,没有谁对她这样细心过,也没有谁像他这样温柔耐心。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只是他为了得到她而装出来的性情罢了。 张彻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深情地对她倾诉衷肠:“阿兰,我心悦你。我愿与你相守一生一世。”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天雷勾地火之后,耳鬓厮磨。 事了拂袖去,张彻潇洒地吹着口哨,头也不回地走了。 负心郎!阿兰的眼泪簌簌掉落。她竟如此识人不淑! 楚瑜霏听完了这个故事,伸手拽了拽冷鹤晞的袖子,笑嘻嘻地道:“哈哈哈,这个阿兰怎么这么没脑子啊。阿晞,没想到张公子是个渣男耶。不过男人嘛,大部分不都这样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但也有小部分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听完这个故事,我还有些听后感要说呢。” 白悯烟听罢颇为好奇地问道:“楚公子有何见教?愿闻其详。” 楚瑜霏笑道:“哈哈,说实话,张公子人也不聪明。如果我是他,我肯定会先把阿兰姑娘哄好,让她对我怎么也恨不起来。只要我哄得够温柔,就能短期持有这个笨丫头~如果我腻了,再温和地把她踹走就行了,然后再安慰她,让她觉得我和她分开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如果她还想藕断丝连,那么就不用给她温柔的好态度了,直接狠狠揍她一顿,打到她害怕了不再纠缠为止~嘻嘻嘻,这样她还会发疯下毒报复吗?显然不会啦,不仅不会,还会乖得跟哈巴狗似的~” 冷鹤晞狠狠瞪着楚瑜霏,警告道:“闭嘴!小心我点了你的哑穴!” 楚瑜霏并没有闭嘴,继续说道:“哎呀,阿晞,我逗你玩的,你别生气嘛。我好好说话总可以了罢?我认为,如果一个女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自尊自爱,还指望谁会珍惜她?阿兰姑娘虽然有点惨,但是还有点好笑,试问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诱惑啊。我如果是个写小说的,我肯定会把她写进小说里当反面素材,毕竟这种傻缺的女子,就是在我们现代呀,也有挺多。哇,我说得也太精辟太精彩了!唉,无敌是多么寂寞啊…此处应有喝彩与掌声!”楚瑜霏说完,自己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在哪里?” “楚兄说得好!”白悯烟很给面子的鼓起掌来。离乐犹豫了一下,觉得楚瑜霏说得确实很精彩,于是也鼓起了掌。冷鹤晞轻咳一声,虽没鼓掌,但也没有点楚瑜霏的哑穴了。 男子近前与女子攀谈,温言软语,其心所求,不在博女子展颜,多在贪图**之欢。女子当明此理,不轻信男子情深的托辞。 真情若在,纵不言爱,行止间亦尽是呵护;若只空谈蜜语,待新鲜褪去,徒留敷衍搪塞;女子当聪慧,慎听巧言。那些个甜言蜜语,对谁人都可说得。 真心必见于实处。灵慧的女子,不会为廉价的殷勤所感动。男子对女子的嘘寒问暖,不过是猎取芳心的手段罢了。 “阿兰姑娘为何要对无辜的新娘子下毒呢?”白悯烟道:“如此意气用事,委实太莽撞了!” 离乐说道:“阿兰姑娘不过是恨张彻这个人渣罢了。” 张彻的风流佚事成了劲爆话题,众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些女子说阿兰姑娘应该被原谅,更多人却觉得如果新娘子不醒,阿兰姑娘就得陪新娘子一起死。 张彻瞪着通红的眼睛向阿兰道:“阿兰,你我之事已成过去,你又何必为难在下呢?” 阿兰向张彻走去,怒道:“张彻!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畜生!” “咳咳咳…”张彻怀里的欧阳露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道:“不…我并不怪罪…” 话音未落,欧阳露忽然两眼一翻,吐血身亡。 “啊?怎么会这样?”众人大惊,议论道:“新娘子死了!” 张彻仰天痛哭:“阿露!你为何如此善良,却又如此命苦呀!你不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光返照,说不怪罪杀你的凶手,却何其无辜地葬送在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的手上!上天呐!你无情无义,无情无义呐!” 他哭得肝肠寸断,众人皆惋惜道:“这样好的一个女子,居然会葬送在一个心胸狭隘的女人的毒药之下。 “真是个该死的毒妇!” “呸!这女人应当被千刀万剐!”一群年轻的江湖人狠狠地啐道。 第27章 毒蝎美人 “此女心肠何其歹毒!不过是心生妒意,竟对无辜的新娘子痛下杀手!”人群中,一个身着青衫的江湖客指着被围在中间的阿兰,语气中满是愤慨。 “可不是嘛!若真对张公子有情,大可以求娶为妾,何必要用毒酒夺去新妇性命?这等歹毒的女子,活着也是祸端!”旁边一位挎着长剑的女子附和着,目光死死盯着阿兰,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阿兰却只是微微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上暗纹,对周遭的指责置若罔闻。待人群稍静,她才缓缓抬眼:“我本无意取她性命,已刻意减了三成剂量,她本可活下来——除非,有人没打算让她活着。”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爆发出更激烈的质疑。离乐更是急得上前一步,追问道:“阿兰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旁人动手?” 白悯烟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转头看向身旁的冷鹤晞:“晞,你该明白了罢?” 冷鹤晞颔首,声音沉稳:“阿兰姑娘下的毒,剂量尚不足以致命。真正害死欧阳露姑娘的,是张彻公子。” “什么?!”离乐惊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半步,“张公子?那可是他刚过门的新娘啊!他为何要对自己的妻子下手?又到底是怎么动手的?” 楚瑜霏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扫过人群,缓缓道:“这不难推断。张彻公子自欧阳露姑娘吐血后,几乎全程将欧阳露姑娘抱在怀中,旁人难近其身——他有的是机会动手。比如,趁众人不注意,使用暗器,暗杀欧阳露姑娘。” “呸!这丧心病狂的混账东西!”离乐气得直跺脚,“若真是这样,他早晚不得好死!新婚之日对妻子下杀手,简直猪狗不如!” 可人群中的其他江湖子弟,大多与张彻有过交情,或是受过他的恩惠,此刻纷纷摇头反驳。一个魁梧的汉子上前一步,指着阿兰大喝:“你休要狡辩!定是你下毒不成,又想栽赃给张公子!” “没错!阿兰姑娘就是凶手!把她抓起来,交给衙门定罪!” 众人一拥而上,而阿兰竟然不懂武功,面对这群常年习武的江湖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一个年轻男子冲在最前,伸手就扣住了阿兰的手腕,反手将她的胳膊拧到身后,又取来麻绳,三两下就将她五花大绑起来。 就在这时,张彻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泪痕,眼眶通红,看起来悲痛欲绝。他走到阿兰面前,声音哽咽:“阿兰,我真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三年前酒后失德,是我张彻对不住你,可阿露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她痛下杀手?” 说罢,他猛地仰起头,仰天嚎啕大哭:“老天啊!阿露是何等善良的女子,你为何要让她红颜薄命?又为何要让我张彻如此福薄,在新婚之日失去心中挚爱啊?!天呐!” 他哭得肝肠寸断,肩膀不住地颤抖,连衣角都被泪水打湿。在场的不少人见了,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纷纷感叹:“张公子真是性情中人,新婚丧妻,实在可怜。” “是啊,好好的一场喜宴,愣是变成了喜丧,可惜了欧阳姑娘。” “唉,欧阳姑娘本是鹿鸣派的千金,容貌品德样样出众,没想到刚嫁人就落得这般香消玉殒的下场…” 张彻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可眼底深处却没有半分悲伤,只有掩饰不住的阴狠与得意。他在心里暗骂:这个阴魂不散的阿兰!若不是她突然出现,我本可以顺顺利利娶了欧阳露,吞并了鹿鸣派的家业,习得鹿鸣剑法——如今倒好,她却来坏了我的好事!如此,我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给欧阳露一个痛快,悄悄刺了一枚淬了毒的细骨钉直接把欧阳露弄死,还能把罪名推到阿兰的身上。 哼,这个阿兰真是蠢得可以,连毒都调不好,还故意要妇人之仁,不置人于死地,犹犹豫豫,真是可笑至极。 说起来,这个阿兰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嚣张跋扈?哼,就算再嚣张,她也害了一条人命,必定会进监狱,即使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哎呀,这可真是…一石二鸟,得来全不费功夫呀!啊哈哈哈哈哈!女人,真是都太蠢了! 他认识的女人多如繁星,但没想到这个阿兰竟然这么不识趣,三年前的一场醉后你情我愿,阔别三年,她却如此不知好歹! 他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吃不了兜着走! 张彻心里有一个隐秘的盘算。他属蛇,生辰八字中火气过旺,算命先生说需得找属猴、属牛的女子,且八字中水气充盈者与之亲近,方能调和命理,助他运势昌隆,事业顺遂。 而这些年张彻周旋过的女子,无一不是照着这个标准来的——欧阳露属猴,八字中壬水透干,正是他精挑细选的“旺命”对象;就连三年前遇到的阿兰,他也问过她的属相,知道她属牛,八字里癸水坐支,于是便殷勤接近。他向来觉得女子不过是助他旺运势的工具,只要八字与他合宜,管她是谁,玩过即弃就行了。这对他又有什么损失呢?哈哈哈哈哈! 若说他花心,他相好的女人却又如此近似。这些女子不是属猴就是属牛,连命格身世也极为相似,甚至连长相都颇为类似。这怎么不算是一种专一呢?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阿兰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越挣扎,众人就把她绑得越紧。她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气得骂道:“尔等鼠辈!你们可知我是谁?” 一个年轻男子走上前,大笑着挑衅道:“啊哈哈哈!哦哟~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呀。” 阿兰骄傲地昂起脖子:“本宫便是当朝七公主,玉华公主——赵蕙兰。” “啊哈哈哈哈!你们听到了吗?她说自己是公主!”年轻男子向身后的一群人问道,言罢扭过头,嗤笑一声,轻蔑地向阿兰道:“哈哈哈,你如果是公主,那我就是天王老子!” 阿兰之前在向众人说自己的遭遇时,直接跳过了她溜出宫的部分,并没有向众人表明自己是当朝七公主的身份。这便直接导致了,在场的众人都不相信她就是当朝七公主。 张新驰半信半疑,心思百转,思索事到如今该如何收场。三年前初见阿兰时,她气质虽不凡,却只自称是公子府里溜出来玩的丫头,说主人家待她宽厚,才得以出来游玩。他当时见她言行间带着几分娇俏,又发现她符合自己要找的命格,相貌也是自己中意的类型。于是,他便没深究,只当她是哪个公子家里的奴婢,料是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是,如果阿兰真的是七公主玉华公主,三年前自己染指当朝七公主的龌龊腌臜事如果被皇上知道了,自己定然会被治大罪的。然而,自己却安然无恙,不免奇怪。 虽然一直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当今的昏君赵旭很宠女儿,对七个女儿都格外偏爱,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半点委屈的。 想罢,张彻问阿兰道:“阿兰,你我相识之时你从未说过自己是玉华公主,如今你又为何说自己是公主?” “不过是因为如今才看清你的嘴脸。我曾经以为,你是个不慕权贵的人,如今才发现你其实是个攀名附贵的人渣!张彻,你这个披着人皮、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畜生!”赵蕙兰指着他大骂。 三年前,赵蕙兰从风月山庄回到皇宫后,整日精神恍惚。皇帝赵旭心疼女儿,派太医院的御医轮流给她诊治,可无论用什么药,她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赵旭急得团团转,最终在都城临安张贴了紧急皇榜:谁能治好玉华公主的病,无论想要什么赏赐,朕都应允。 皇榜贴出两日后,有人揭了榜。可揭榜的人,既不是郎中,也不是男子,而是一个拥有绝世容貌的女子。她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湖美女榜榜首——“毒蝎美人”百花。 听闻“毒蝎美人”揭了皇榜,赵旭又惊又喜,连忙宣她进宫。 百花入宫时,穿着一身粉白滚银边的大袖罗裙,腰间系着梨花白洒金腰封,足踝上套着三枚赤金镶玉的镯环。外层罩着一件天水色广袖罗衣,布料轻透如蝉翼,衣摆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走动时层层叠叠的衣料随风飘动,衬得她容颜胜画。 她的腰间还挂着一条宝石腰链,串着红、蓝、绿三色玛瑙与白玉,坠在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上,走动时宝石碰撞,发出“叮铃”的脆响。乌发用一根红色丝带松松绑着,发间插着一支赤金步摇,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飘动,添了几分灵动。 当她走进大殿时,无论是殿外的侍卫,还是殿内的大臣,甚至是见惯了美人的赵旭,都看得愣住了——这般容貌,这般气质,哪里像江湖人,倒像是刚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百花走到殿中,微微颌首,屈膝拜伏在地:“百花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旭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抬手:“百花仙子免礼,来人,赐座。”他看着百花,心里暗自感叹:难怪她是江湖美女榜榜首,可为何要叫“毒蝎”?还是“百花仙子”更衬她。 “谢皇上。”百花起身,在太监搬来的锦凳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道:“皇上,臣女揭榜而来,是为玉华公主治病。还请皇上准许臣女,即刻前往公主寝宫。” “好!好!”赵旭连忙点头,吩咐身边的太监小福子,“小福子,你快带百花仙子去玉华公主的寝宫,务必好好伺候。” “诺。”小福子躬身应下,转向百花,做了个“请”的手势,“仙子,这边请。” 百花起身颔首,跟着小福子向寝宫走去。 玉华公主的寝宫内,气氛压抑得厉害。丫鬟翠儿正坐在床边,拿着一碗粥,苦口婆心地劝着:“公主,您多少吃一口罢?您已经两周没好好吃饭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赵蕙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一言不发,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翠儿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公主,您醒醒啊!您曾经还说要带奴婢去宫外玩呢,可您如今憔悴成这样,奴婢看着心里好难受…” 就在这时,小福子带着百花走了进来,轻声道:“翠儿姑娘,这位是百花仙子,是皇上请来给公主治病的。” 翠儿连忙擦干眼泪,起身行了个万福:“见过仙子,仙子万福。” “起来罢。”百花摆了摆手,走到床边,仔细打量着赵蕙兰的神色——眼神呆滞,面色苍白,显然是长期忧思、茶饭不思所致。她伸出手,轻轻搭在赵蕙兰的手腕上,片刻后,眉头微蹙:“公主心火旺盛,肝气郁结,气血两虚,是许久未曾阖眼了罢?” 翠儿连忙点头:“仙子说得没错!公主已经两周没好好睡过觉了,白天不吃不喝,晚上就睁着眼睛发呆…仙子,您一定要救救公主啊!” “放心,公主的病,我能治。”百花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放着六片薄薄的、带着淡香的耳骨贴。她拿起两片,轻轻贴在赵蕙兰的左耳耳骨上,又拿起两片,贴在右耳耳骨上,最后两片,则贴在了耳后。 翠儿好奇地看着:“仙子,这是…” “这是用多种草药制成的耳骨贴,能刺激耳部穴位,打通堵塞的经脉,让公主清醒过来。”百花解释着,又走到床的另一侧,轻轻弹了一下赵蕙兰的额头。 翠儿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就听赵蕙兰吃痛地闷哼一声,眼神瞬间有了焦点。她缓缓转过头,看着百花,声音沙哑地问:“这位姐姐…是谁?” “公主!您醒了?”翠儿惊喜地扑到床边,握住赵蕙兰的手,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太好了!您终于醒了!教我们做奴婢的揪了半天的心!” 赵蕙兰眨了眨眼,眼神逐渐清明,她抬起手,轻轻摁了摁太阳穴,语气带着几分茫然:“本宫…似乎生了一场怪病。” “公主经脉堵塞,才会精神恍惚。”百花走上前,柔声解释,“方才我替公主打通了经脉,如今公主的病情,会慢慢好转的。” 赵蕙兰看向翠儿,轻声问:“翠儿,本宫多久没吃饭了?” “两周了,公主殿下。”翠儿连忙回答,“您等着,奴婢这就去御膳房,给您传口谕,让他们做您最喜欢的桃花糕和莲子羹!” “好。”赵蕙兰点了点头。 翠儿兴高采烈地应了声“诺”,转身就往外跑,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寝宫内只剩下赵蕙兰和百花两人。赵蕙兰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百花,眼神真诚:“阿兰多谢姐姐救命之恩。若不是姐姐,我恐怕还陷在浑浑噩噩里。” “公主不必多礼。”百花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缓缓道,“公主的病,是为情所伤罢?” 赵蕙兰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姐姐怎么知道?” “天下女子,唯有为情所伤,才会患上这般病症。”百花的眼神柔和了许多,“我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见过许多像公主这样的女子——为了负心人,茶饭不思,最后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公主是幸运的。您是金枝玉叶,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比起那些无依无靠、被负心人抛弃后只能流落街头的女子,您已经好太多了。只要您想,您甚至可以让那个负心人成为驸马。但我知道,您心中所想从来不是这个,您其实只是想要他的一句道歉,就这么简单。” 百花坦诚道,“情伤难愈,若日后再遇到刺激,病情或许会反复。所以,我想留在公主身边,至少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会为公主调配汤药,帮公主调理身子,确保病情不再复发。” 赵蕙兰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伸出手,热情地拉住百花的胳膊:“这么说,姐姐会陪我三个月?太好了!姐姐不用叫我‘公主’,直接叫我‘阿兰’就好。以后我的东西,就是姐姐的东西,姐姐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百花看着她真诚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这位公主殿下,其实是个十分纯良、简单、好懂的人。她点了点头:“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叫你阿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蕙兰经常拉着百花说些体己话——她说她爱张彻,可那份爱,早已被他的负心磨成了恨。只是,她始终没把导致她患病的张彻告诉父皇,她担心父皇震怒之下,会治张彻的死罪。 百花听后,忍不住叹气:“阿兰,你太痴了。对付负心人,不必心慈手软。”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赵蕙兰:“这里面是‘红白毒蝎散’。此毒无色无味。我会教你如何调制此毒,若有一天,有负心人负你,你便用此毒杀了他。” 后来,赵蕙兰得知了张彻要成亲的消息。那一刻,她积压了三年的恨意瞬间爆发,她再也等不到道歉,等到的只有他成家立业,喜气洋洋地娶妻。但她并不嫉妒那个与他成婚的女子,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是张彻甜言蜜语下可怜的牺牲品罢了。 于是,赵蕙兰不顾翠儿的劝阻,带着自己调制“红白毒蝎散”,独自出宫,前往风月山庄。 婚宴上,赵蕙兰看着张彻和欧阳露并肩而立,男子俊朗,女子温婉,倒也是俨然一对璧人。 但是,张彻必须为自己曾经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赵蕙兰趁着众人举杯欢庆、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时,悄悄绕到张彻的座位旁。桌上放着一杯刚满上的白酒,是张彻待会儿要敬宾客用的。赵蕙兰飞快地从袖中取出瓷瓶,倒出红白毒蝎散,指尖轻轻一捻,粉末便悄无声息地融入酒中,瞬间消失不见。 她刚要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欧阳露正端着两盘点心走过来。方才她无意间瞥见赵蕙兰的动作,虽没看清具体是什么,却见她对着张彻的酒杯做了手脚。欧阳露心里一紧——她早就知道张彻风流成性,在外有不少旧识,此刻见这黄衣女子神色异样,便猜到是冲着张彻来的。 欧阳露没有声张,只是快步走到桌前,趁着赵蕙兰转身的间隙,飞快地将张彻的酒杯与自己的酒杯调换了位置。随后,欧阳露端起那杯下了毒的酒,若无其事地走到角落,看着赵蕙兰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欧阳露深爱着张彻,哪怕知道他的种种不好,也愿意为他挡下所有危险。 赵蕙兰回到人群边缘,满心等着张彻喝下毒酒,却见欧阳露端着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吐出一大口鲜血。她瞳孔骤缩,心里咯噔一下——她明明是给张彻下的毒,怎么会被欧阳露喝了? 她刚想上前阻止,却见欧阳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捂着胸口,身子摇摇晃晃,又吐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后来,张彻冲了过来,将欧阳露抱在怀中,惊慌地喊道:“阿露!阿露你怎么了?” 周围的人瞬间乱作一团,赵蕙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思绪纷飞——她减了红白毒蝎散的剂量,不会致命的!欧阳露不会死的!她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赵蕙兰看到张彻悄悄从袖中摸出一枚细长的骨钉,趁着众人慌乱,飞快地刺入了欧阳露的后心。那动作极快,没人注意到——除了赵蕙兰。 那一刻,赵蕙兰瞬间明白过来:是张彻!是他趁机补了对欧阳露的致命一击,就是为了把杀人的罪名推到她的身上! “你这个畜生!”赵蕙兰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前就要揭穿张彻,却被周围的江湖人拦住。而张彻,早已开始了他的表演——他抱着欧阳露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赵蕙兰身上。 如今,赵蕙兰被绑在原地,看着张彻那副虚伪的嘴脸,听着周围人对自己的指责,心里又恨又悔。恨张彻的阴险狡诈,悔自己当初识人不清,更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让无辜的欧阳露成了死亡的牺牲品。 “你们都被他骗了!”赵蕙兰挣扎着,声音嘶哑,“是张彻!是他杀了欧阳露!他趁乱给欧阳露刺了一枚骨钉!你们看欧阳露的后心,那里一定有细小的伤口!” 可没人相信她的话。那个绑了她的年轻男子嗤笑道:“你还想狡辩?张公子那么爱欧阳姑娘,怎么可能杀她?你这个恶毒的疯女人!” 张彻也适时开口,眼神冰冷地看着赵蕙兰:“阿兰,事到如今,你还想栽赃给我?若不是你下毒,阿露怎么会出事?你若真是公主,怎会做出这等草菅人命的事?我看你根本就是冒充公主,想借此脱罪罢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深信不疑。 第28章 春花秋月 这时,只见一名身着光明铠甲的男子正拨开人群走来。他身姿如松,铠甲上的兽纹在残阳下泛着冷光,面容刚毅得像是刀削斧凿,一双锐眼扫过之处,喧闹声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走到庭院中央,他抬手解下腰间悬挂的鎏金腰牌,高举过顶——腰牌上“太尉宋国泰”五个大字在余晖中熠熠生辉,边缘雕刻的龙纹更显威严。 “末将宋国泰,奉陛下之命,特来护送玉华公主回宫!”他声如洪钟,震得廊下挂着的红灯笼轻轻摇晃,“公主殿下凤驾在此,尔等竟敢喧哗失礼,莫非是活腻了?” 最后一句带着武将特有的煞气,让几个刚才还笑得最欢的江湖年轻人顿时缩了缩脖子。有人偷偷嘀咕:“太尉?那可是正二品的武官,专管军政要务的,怎么会亲自来接一个女子?” “蠢材!”旁边立刻有人低声呵斥,“你聋了么?没听见他叫阿兰姑娘‘玉华公主’吗?原来,阿兰姑娘真的是金枝玉叶的公主!” 赵蕙兰早已被人松了绑,站在廊下,望着宋国泰,微微一颔首:“嗯,有劳宋太尉了。” 宋国泰单膝跪地行了叩拜礼,起身时朝身后一招手,立刻有三名同样身着铠甲的护卫上前,呈“品”字形护在赵蕙兰身侧。临行前,赵蕙兰回头望了一眼庭院,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楚瑜霏与冷鹤晞,随即转身踏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宋国泰则翻身跃上了马车身后的牛车,紧随马车其后。牛车护送着马车消失在暮色里,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渐远去。 白悯烟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寂静。他摇着折扇走到张彻面前,目光落在他怀中仍紧紧抱着的欧阳露的尸体上,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张公子,玉华公主已走,你与其让大家猜来猜去,不如说说——为何非要抱着新娘子的尸体不放?莫非真如众人所言,是用情至深?” 张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猛地抬头瞪向白悯烟,眼神里既有被戳破心思的慌乱,又有被好友当众诘问的恼怒:“白悯烟!你我相识一场,你竟这般折辱我?” 张彻将欧阳露的尸体往地上一放,若非顾及体面,几乎要对白悯烟拔剑相向,“我视你为好友,你却帮着外人踩我?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张彻继续说道:“白公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分明是玉华公主毒杀了我的阿露!在下怎么可能会伤害自己的新娘!” 此时,张彻的心里翻江倒海:想不到这个阿兰居然真的是当朝公主,我竟是惹上了这样一个得罪不起的人!若是让她记恨在心,别说风月山庄保不住,我这条命恐怕都… “张彻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新娘,主人派我们二人来取他贱命!” 忽然,房顶开了一个通天窟窿,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瓦片碎渣飞溅。众人惊呼着后退,只见两道女子的身影从天而降,衣袂翻飞如蝶翼,稳稳落在庭院中央。 她们二人各抬着一块黑底金字牌匾的两端,牌匾上“杀尽天下负心人”七个大字,在暮色中透着森然寒气。 “这两位女子的主人是谁?出场的牌面这么大!”人群中有人问道。 “这是…毒蝎美人百花的人?”有人认出了她们的服饰——月白短打外罩着绛红纱衣,正是毒蝎美人百花的护法的标志性装扮。 “啊!这两位女子乃是毒蝎美人百花的四大护法中的两位护法!”有人说道。 这两名女子降落至地面,向众人行了个礼,自我介绍,一个向众人道:“各位好,我叫春花。” 另一个性格冷清些,冷冷地道:“我叫秋月。” “原来她们就是毒蝎美人身边的左右护法,春花和秋月!”有人惊呼道:“据说毒蝎美人的护法现身的地方定是有负心汉,那她的这两位护法突然现身这风月山庄…莫非…她们是前来杀张公子的?” 左护法春花手中的软鞭突然如灵蛇般窜出,卷起欧阳露的尸体送到秋月面前。秋月抬手按在欧阳露后背,掌心内力一拍,只听“嗖”的一声,一枚寸许长的长钉竟从欧阳露胸口飞射而出,带着点点黑血直冲向屋檐,朝冷鹤晞飞冲过去! “阿晞小心!”楚瑜霏惊呼一声,却见冷鹤晞身边的一个青衫少年猛地一跃而起,长袖一拂,便稳稳接住了铁钉。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眉眼清秀,一直沉默地站在冷鹤晞身后。他将铁钉放在掌心端详片刻,朗声道:“诸位武林道友请细看!这枚长钉的尾端刻着‘风月’两个小字,乃是张彻庄主的独门暗器!” “什么?!”话音刚落,众人又炸开了锅。于是,年轻男子就将手中的刺骨钉递给众人,让他们一一传阅,拿到这枚暗器的人端详片刻,都表明这的确是张彻惯使的刺骨钉。 这样一来,杀害欧阳露的凶手并不是赵蕙兰,而是另有其人。至于是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场有不少客人都散去了,留下的只剩下那些想看热闹的看客,他们好奇张彻该如何收场,或者说,会落得怎样的结局。 证据确凿,张彻的脸霎时惨白如纸。他猛地拔剑出鞘,剑身映着他愤怒的脸:“一群蠢货!坏我好事!”话音未落,他已挥剑朝春花与秋月刺去,剑风凌厉,竟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春花轻笑一声,软鞭如银练般缠住剑身,另一只手拔剑出鞘;秋月则身形一晃,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长匕首,直取张彻下盘。二人一柔一刚,双剑合璧,不过三招便使出“白虹贯日”的合击之术,剑光如银练般扫过,逼得张彻连连后退,破解了张彻招招致命的狠厉剑法。 张彻急怒攻心,剑招愈发狠绝,却见春花手腕轻晃,软鞭突然缠上他的手腕,猛地向后一拉。只听“哐当”一声,张彻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正好落在白悯烟脚边。 “悯烟!把剑给我!”张彻目眦欲裂,朝着白悯烟嘶吼。 白悯烟弯腰拾起长剑,指尖轻抚过冰凉的剑身。他抬眼看向张彻,眼神复杂——有失望,有嘲讽,最终都化作一片冰冷。就在张彻以为他要扔剑过来时,白悯烟突然手腕一翻,长剑如一道闪电,“噗嗤”一声刺入张彻的左胸! “你…”张彻瞪大了眼睛,鲜血从嘴角涌出,将胸前的喜服染得更红。他望着白悯烟,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哀怨,仿佛在问“为何”。 白悯烟却握紧剑柄,缓缓搅动,神情仿佛是在搅拌食材一样平静。每搅转一圈,张彻的身体便剧烈抽搐一下,喷出一口血来,鲜血溅到白悯烟的脸上,白悯烟却神色冰冷如常。 周围人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听得人头皮发麻。 “噗——!”直到张彻的身体软倒在地,血流如注般喷射,气绝身亡后,白悯烟才平静地拔出剑,任由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花。 “白公子好身手!” “替天行道,杀得好!” “张彻这个伪君子死得好哇!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立刻响起叫好声,刚才还同情张彻的看客们,此刻已全然倒戈,成了白悯烟的拥趸。 白悯烟笑了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楚瑜霏站在冷鹤晞身边,悄悄攥紧了自己的衣袖——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白悯烟的狠绝与冷酷无情,竟恐怖如斯。 这时,春花和秋月走到冷鹤晞面前,递过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封面上“风月剑法”四个字是用金线绣的,摸上去还有凹凸感。 竟是风月山庄的剑法! 冷鹤晞向春花秋月二人问道:“二位姑娘为何要将这剑法给我?” “因为这套剑法是要一对侠侣才能练习的。我家主人说了,她练不了这个,所以便交给你了。”春花和秋月向他道。 “原来如此,有劳二位,请替我向你家主人道谢问好。”冷鹤晞道。 楚瑜霏好奇地问道:“阿晞,你认识那个毒蝎大美人百花?” 冷鹤晞道:“认识。昔日我与她在若水楼相识,她教我琴艺,算是我的半个师父。” “她还会弹琴?”楚瑜霏更惊讶了,“我还以为她只懂用毒…”话没说完就被冷鹤晞用眼神制止,楚瑜霏吐了吐舌头,心道——若有机会,我定要向这位毒蝎美人百花讨教琴艺。 春花与秋月对冷鹤晞行了个“万福”,转身跃起。她们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敦煌壁画上的飞天般轻盈,转瞬便消失在暮色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雁过无声。 看热闹的客人们不免惋惜道:“如今风月山庄庄主张彻已死,偌大一个风月山庄就要从此破败萧条下去了。” “不会的,这时白悯烟说道:“只要有白某人在,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冷鹤晞问道:“悯烟,你当如何?” 冷鹤晞明白白悯烟的作派,白悯烟最喜欢“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当即一锤定音:“这个风月山庄,就由在下白某人接手了!” 说罢,白悯烟向庄子里的仆人们道:“如今我来当这风月山庄的主人,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都唯唯诺诺答应道:“我等愿意。”冷鹤晞向白悯烟道:“悯烟,那你是打算在风月山庄里住下,不再与我们同行吗?” 白悯烟道:“自然不是,待我飞鸽传书给无名派的手下们,让他们来替我打点这风月山庄。” 说罢,白悯烟在院子里吹了一声口哨,一只白色的鸽子便落在了他的肩头。白悯烟提笔写好信件,塞进一个小竹筒里,绑在鸽子腿上,放飞了鸽子。 原本只是来参加婚宴的白悯烟等人怎么也没想到,一场婚宴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 白悯烟抬头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昔日关于张彻的记忆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白悯烟和张彻相识于一场灯会。中秋佳节日,张彻携美人欧阳露之手一同游玩,一路走马观花,品尝香甜的月饼。 白悯烟也高高兴兴地拉着小心肝的手,笑着指着摊子上的工艺品道:“小心肝,你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小心肝指了指那只蝴蝶形状的玉戒指道:“这个扳指很好看。” “好,我给你买。”白悯烟直接给摊主递过去一锭金元宝,潇洒地一挥衣袖道:“不必找了。” 摊主接过金元宝,千恩万谢地感谢。 小心肝将玉扳指戴在拇指上,爱不释手,仰起脸冲他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万千灯火,也倒映着白悯烟的影子。白悯烟心中一片柔软,只想将这世间所有美好都赠予他。 少年小心翼翼地抚摩着玉扳指,越看越喜欢,对白悯烟笑道:“多谢阿烟哥哥。” “你喜欢就好。”白悯烟摸了摸他的脑袋,指指前方道:“前方有花灯,我们去看看罢。” 白悯烟环住小心肝的腰际,领着他向前走去。 人潮汹涌,为了不让小心肝与自己走散,白悯烟紧紧地将他护在身边。这个少年从小就和家人走散,还失了忆,时隔多年,还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仍然一直叫着白悯烟给他取的名字“小心肝”。 小心肝天真地跟在白悯烟的身边,他忠诚、乖巧、懂事。白悯烟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少年。 人群太过拥挤,挤得水泄不通,连空气都被挤得稀薄了,小心肝忽然感到一阵窒息,仰着脖子剧烈地咳嗽。 “小心肝,你怎么了?”白悯烟见小心肝咳嗽咳得面色紫青,连忙环抱起他,施展轻功,踩着路人的肩膀,带他跳出人群。 但小心肝仍然不见好转,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咳出五脏六腑。 白悯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是给他买冰镇梨汁喝,又是用扇子给他扇风,却仍然不见好转。 “这位小公子得的是哮喘,不知公子可否将小公子交给我治一治呢?”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 白悯烟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貌美的女子,她的身边还有一位温文尔雅的男子。 “那就有劳这位姑娘了,若姑娘能治好他,我定会重谢。”白悯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那便请公子容我一试了。”那女子手中驱动内力,一掌贴在小心肝的心口处,又用几枚金针为他渡穴。只见小心肝的心口处冒出淡淡的热气,在经历剧烈的连咳几声后,竟奇迹般的停止了咳嗽。 白悯烟扶起小心肝,连连向那女子道谢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请问姑娘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是在下有的,一定都会送给姑娘。” 这女子眼波流转间,望着身旁的男子,情意缱绻:“我什么也不缺,没什么想要的。唯一想要的便是与我身边这位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阿彻,快来见过这位白公子罢。” 张彻朝白悯烟作揖道:“见过白公子。在下风月山庄庄主张彻,这位美人是我的爱人,欧阳露。” 白悯烟和小心肝还礼,白悯烟道:“在下白悯烟。这位是我的心腹小心肝。” 若是别人听到“小心肝”这个名字,一定是会不解的,可张彻和欧阳露却并没有觉得奇怪,而是夸赞道:“这位小公子仪表堂堂,与白公子很是相配。” 于是四人熟识了,便一起猜灯谜,放烟花,吃月饼。天下一派太平祥和,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吃完晚餐,四人一道去山顶赏月,圆月温和美丽,欧阳露望着夜空中挂着的圆月,向其他三人道:“此情此景,我想起一曲。” 三人道:“愿闻佳音。” 于是欧阳露唱道:“春花和秋月最美丽,少年情怀最真心。人生如烟云,匆匆而过,要珍惜…” 好花美丽不常开 好景宜人不常在 莫问我从哪里来 我是春风化丝雨 鲜花它只能赠佳人 真情它送给心上人 又是一个艳阳天 花好月圆唱今朝 春花和秋月它最美丽 天上风云它多变幻 唯有情义地久天长 … 唱罢,其他三人皆鼓掌赞叹。欧阳露羞红了脸道:“只是略会唱一些曲子罢了,终究上不了台面,让诸位见笑了。”她的歌声婉转动人,唱尽了少年情怀与永恒誓愿。月光洒在她与张彻紧握的双手上,那份爱意纯粹得令人动容,映得她眼底对张彻的爱恋温柔如水。 言罢,几人又互相谈天论地。尤其张彻博古通今,引经据典,博闻强识,谈吐风趣;欧阳露温柔解意,偶尔插话,字字珠玑。谈及风月诗词,张彻又能妙语连珠,引得众人欢笑不止。白悯烟与张彻聊得格外投缘,在月下碰杯饮酒,以月光为誓,结为好友。 白悯烟与张彻把酒言欢,相见恨晚。小心肝却觉得白悯烟喝了太多酒,在白悯烟准备再小酌一杯时,劈手投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张彻一愣,继而朗声大笑道:“哈哈哈!悯烟,你家这个小朋友是个厉害人物啊!” 白悯烟笑道:“小朋友不懂事,张兄不必和小朋友置气。” “没有的事!”张彻道:“我倒很是喜欢你家这位小朋友。” 四人又聊起家国大事,说如今金国与契丹是大宋的劲敌,许多少数民族的胡民动辄侵犯大宋疆土,委实是可恨至极。张彻说道,大丈夫应该保家卫国,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 白悯烟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谁知刚端到嘴边,又让小心肝夺了过去。小心肝抓起一壶茶水,倒进小酒杯中,递给白悯烟道:“请阿烟哥哥以茶代水。” “啊?这…唉!好罢…”白悯烟听罢无奈地接过盛着茶水的酒杯,无可奈何地笑道:“哈哈哈哈哈,还望张兄与欧阳姑娘莫怪…” 张彻与欧阳露见此场景,相视一笑。 回忆终了。白悯烟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杯中秋夜茶的温热,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欧阳露那首寓意着“情义地久天长”的歌声。 欧阳露选择饮下那杯毒酒,本是想用内力逼出毒素,可就在她即将与毒素抗争成功之时,却遭到了张彻那枚刺入后心的、一击致命的刺骨钉… 白悯烟缓缓垂下眼睑,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柄犹自滴血的软剑上。殷红的血珠沿着冰冷的剑锋滑落,无声地渗入青石板的缝隙里,将那轮曾映照过四人身影的明月,彻底湮灭。 他用一方素帕,从容拭去剑锋上温热的残血,直至寒刃光洁如初,方才归剑入鞘。仿佛方才斩断的,不过是一段早已腐朽的枯木。 他的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完成一场祭奠——祭奠那轮被鲜血染红的明月,也祭奠那段始于月下、最终灭绝于阴谋的、曾以为能天长地久的所谓友情。 第29章 残缺的武林秘籍 与张彻、欧阳露两人相识的情景在白悯烟的脑海中历历在目。欧阳露治好了小心肝的哮喘,从那以后,小心肝再也没犯过哮喘。白悯烟心中很感激欧阳露,却没想到久别重逢后,欧阳露却在与张彻的新婚之日香消玉殒。 欧阳露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自己的喜丧宴上,她错爱了这个滥情的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白悯烟神色凝重,买了一套红檀木的棺椁,命人将欧阳露厚葬,侍女将欧阳露的双手搭在胸口,欧阳露神态安祥,好像只是睡着了而已。 “失礼了,欧阳姑娘。”白悯烟双手抱起欧阳露的尸体,将她放入棺材中,命令几个侍从去后院挖一道深坑,他要将欧阳露的尸体随着棺椁掩埋进泥土之中。 侍从得令,拿起铁锹和铁铲,前往后院掘坑。许久之后,坑挖到了已经能够容纳下棺椁的容量。白悯烟将棺椁放入了坑中,又命人铲沙土掩埋掉欧阳露的棺椁。 白悯烟在沙土上插了一块木碑,上面写着——“欧阳露之墓”五个大字。 在场的众人立在欧阳露的坟墓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对这位薄命红颜的哀悼。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阿卫韩郎相次去,夜台茫昧得知不。 “白公子,那张彻的尸体怎么办?”离乐问道。 白悯烟望着倒在地上的张彻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我毕竟与他朋友一场。再说,他这副皮相也是挺不错的…” 离乐闻言,惊得捂住了嘴,若有所悟地道:“难道…白公子你要…” 楚瑜霏不明所以,看向离乐:“嗯?老白要做什么?乐儿为何如此惊讶?” 白悯烟温柔一笑:“楚兄待会儿便知道了。” 说罢,白悯烟俯身,从腰间解下一把通体乌黑的短刀,刀身薄而锋利,在光线下泛着森冷的寒芒。他示意侍从取来一盆清水和一卷极细的蚕丝线,还有一枚小巧锋利的骨针。 白悯烟先是用帕子仔细擦拭了张彻的身体,动作认真得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随后,他手持短刀,对准张彻胸口的位置,手腕微低,刀刃便精准地划开了一道整齐的口子,开膛破肚。 鲜血瞬间涌出,可白悯烟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了这般血腥恐怖的场面。 接着,他伸出手指,探入张彻的腹部,指尖灵活地避开筋骨,精准地找到了连接内脏的筋络。他动作娴熟地将心、肝、脾、胃、肺、肾一一掏出,那些还带着一丝余温的脏器被他随手丢进了旁边的一个早已备好的陶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楚瑜霏看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别过了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掏空张彻的内脏后,白悯烟拿起旁边的水壶,将清水缓缓倒入张彻的胸腔和腹腔之中,清水瞬间被染成了红色。他一边倒一边清洗搅动,仔细冲洗着残留的血迹和碎肉,直到血水变得清澈。之后,他又找来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擦拭,确保每一处都干干净净。 清洗完毕,他拿起蚕丝线和骨针,开始缝合那道伤口。骨针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穿针引线,动作麻利而精准。缝合后的伤口平整得像是从未被切开过一般。他哼着一支不知名的小调,神情轻松,仿佛是在做手工。 最后,他将张彻散落的长发梳理整齐。那长发已化作银灰色,如瀑布般垂落。白悯烟取来一根用鱼骨打磨而成的发簪,将长发在手中灵巧地穿梭编织,不多时,一条精致而诡异的鱼骨辫便成型了,垂在背后,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气。张彻的额头出现了结契的金色印记,双臂和身体上出现了一个个银色符文印记,通身呈深灰色。 “阿彻,还不醒醒?”白悯烟一声令下,打了个清脆的榧子。 话音刚落,张彻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变成了金色,眼神却空洞无神,没有丝毫生气。他的身体像提线木偶似的,僵硬地跪在了白悯烟面前。 “起!”随着白悯烟的又一声令下,傀儡人张彻缓缓地站了起来,笔直地站立于白悯烟的旁边,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雕塑。 “白公子,你这傀儡可真好玩!乐儿也想玩!”离乐向白悯烟雀跃地说道:“白公子,也让乐儿玩一下罢。” “当然可以。”白悯烟朝傀儡张彻吩咐道:“你需听离乐姑娘的话,去罢。” 傀儡人张彻便迈着僵硬的步伐,朝离乐走去,然后单膝下跪,跪倒在离乐的跟前。 离乐抬手摸了摸张彻的头,笑着说道:“果然听话。转个圈!” 傀儡张彻便听话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动作机械而生硬。 “坐下!”傀儡张彻就像一只听话的大狗,乖乖地坐在了地上。 “翻滚!”离乐又是一声令下,傀儡张彻便仰倒在地,来回滚了几个回合。 “真是有趣得紧!”离乐喜出望外,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老白啊,我们难道要带着这个傀儡人同行吗?”楚瑜霏强压下心中的不适,问道。 “不用,在下飞鸽传书了手下,让他来替我打点风月山庄的事务。如今鹿鸣派已经答应与风月山庄合并,以后,就没有鹿鸣派这个名字了。我已经让鹿鸣派的弟子都搬来风月山庄,从此,这座风月山庄便不再叫曾经的名字,就改叫‘同心山庄’罢。也算是…我成全了张彻与欧阳露的心意。唉,如果张彻不曾遇见过玉华公主…也许就不会有这场喜丧了罢。” 白悯烟叹了口气,“昔日,张彻和欧阳露对我说过,希望鹿鸣派和风月山庄有朝一日合并为一派,就叫‘同心山庄’。” 如今,白悯烟成全了他们的想法,将风月山庄与鹿鸣派融为一派,取名为“同心山庄”。 “吁——”只听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白悯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上前相迎。 只见一位俊朗的少年郎从马背上跃下,动作轻盈矫健。他有着一头耀眼的紫发,柔顺得如同上好的丝绸,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迷人的光泽。那紫发被精心编成了一条蝎尾辫,辫尾系着一枚小巧的银色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他生得一副墨眉星目,眉毛浓密而有型,眼眸是澄澈的天蓝色,像是蕴藏着一片纯净的湖泊,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异域的风情。他的皮肤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又透着健康的粉晕。他的嘴唇轮廓分明,色泽如同含苞待放的花瓣,娇嫩欲滴。他身着一件绣着繁复苗疆花纹的紫色长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独特,是个不可多得的异域美少年。 这少年单膝下跪,向白悯烟行礼道:“主人。” 白悯烟上前扶他起来,笑道:“可颂请起,辛苦你来帮我接下重任。以后,这同心山庄便交给你了。我要和朋友们一道闯荡江湖浪迹天涯,就不待在这个山庄啦。你只需好好打理这里的一切,修习武功——哦,我把我刚练成的傀儡丢给你玩,他叫阿彻。今后,他便供你驱使了。” 白悯烟素来喜爱练傀,练完了傀就爱将傀送给自己的心腹手下。可颂作为地位仅次于小心肝并且武功还很高强的下属,得到过无数馈赠,因而也习以为常,便道:“是,属下遵命。”就连使用傀儡的方法,他也不需要询问。 至于小心肝,他是不爱玩傀儡的,因为他觉得傀儡是一个空有皮囊的骨架,是阴森的、冰冷的、永远不会腐坏的尸体。而这些尸体的主人生前都不是白悯烟的对手,所以成为白悯烟的手下败将之后,就被炼成了面无表情的傀儡。 美少年可颂在白悯烟的介绍下分别拜见了冷鹤晞和楚瑜霏,离乐看着他那头漂亮的紫发,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的蝎尾辫,羡慕道:“可颂,你的头发又顺又长,真教人艳羡。” 可颂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乐儿姐姐过奖了,姐姐的头发也很好看。” 可颂全名可颂耶伦,是个苗疆少年,擅用蛊虫杀人。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蛊盅,打开盅盖,霎那间,一群颜色各异的蛊虫从盅内飞出,如同一片小小的乌云,朝庄子里的下属们飞去。不待这些下属们反应过来,蛊虫们便灵巧地钻进了他们的身体。 可颂看着众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要各位忠于新主,那么蛊毒便不会发作,但倘若有人生了异心…”他说着,掏出一个彩色的小花鼓,轻轻敲了两下。 顿时,那些被下了蛊的下属们都疼得满地打滚,脸色惨白,口中连连说着“我等对新主绝无异心”。 “可颂,如此便要拜托你啦。”白悯烟旁若无人地捏了一把可颂的腰,与他嬉笑着,举止亲昵。楚瑜霏无奈地笑了笑,心道白悯烟果然是个变态,这位名叫可颂的苗疆少年想必也是他的男宠了。 对了,还有那个小心肝,听说他是白悯烟的心尖宠,白悯烟稀罕他稀罕得不行。这个小心肝据说失忆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世,还得多亏白悯烟将他捡回去,否则还不知道会被拐到何处去。 因为天色已逐渐黄昏,白悯烟提议冷鹤晞再在同心山庄留宿一晚,明日再起程也不迟。 冷鹤晞点头同意,当晚,四人在同心山庄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各自回房间休息。 月明星稀,楚瑜霏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身出门仰望星空。 古代的星空好美啊,星星再稀疏也汇集了很多颗,数也数不过来。不像现代,受污染的夜空已经很少再能看见星星,偶尔也只能见到孤寂的一两颗星,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楚瑜霏不知怎的,觉得此情此景很适合舞剑。他是个悟性极高的人,对飞浪剑法的剑谱已经参透了许多,很多招式也烂熟于心。 他拔出浪子剑,借月色挥剑。夜风习习,他的剑锋随风而动,有落花落于剑身,楚瑜霏手腕轻扬,带起片片花雨,身姿如同游龙般矫健,气势轻盈灵动。 “好剑法。”身后传来赞美的声音。 楚瑜霏收了剑,回头望去,见说话者正是那位紫色蝎尾辫的苗疆少年可颂。 “原来是可颂小公子。”楚瑜霏行礼道:“可颂小公子也是来散心的吗?” 可颂微笑着说道:“是啊。有时候,我在想,我身为主人的心腹,能为主人做些什么。主人待我很好,我逃来中原之时,苗疆正闹大瘟疫,而我也染上了瘟疫。那日,我一个人在街头流浪,饿得前胸贴后背,几乎就要晕倒的时候,是主人救了我。” 可颂将自己与白悯烟相识的经历说给楚瑜霏听:“我明明染上了瘟疫,主人却始终没有放弃医治我,他每日对我金针渡穴,将我带到热泉边浸泡,足足坚持了六六三十六日,终于医好了我的病。” 可颂感叹道:“每每想起此事,我都对主人感恩戴德。主人他…真的太好了,可是,我似乎无法走近他的内心,唯有小心肝才是主人最信赖的人。” 楚瑜霏听罢说道:“可颂小公子,在下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在吃你家主人和小心肝的醋。你觉得你家主人对小心肝好似与待你有所不同。我说得对吗?” “啊…”可颂让楚瑜霏说中了少年心事,脸颊瞬间染上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望楚公子莫要取笑可颂才是。” 楚瑜霏道:“我为何要取笑你呢?我这么和你说罢,凭我这些日子和你家主人相处,对他的了解——你家主人一定是十分喜爱你的,不然他不会将偌大的同心山庄交给你。再来呢,你委实不必将小心肝当成情敌。你家主人本来就爱美男子,你也没必要难过,毕竟老白他男宠无数。” “楚公子,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消灭不了这些对手,就加入他们吗?”可颂恍然大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对!你真是个小机灵鬼!这就叫‘打不过他们,就加入他们’!哈哈哈!当然了,我不是让你去打那些情敌哦,我只是想让你和他们和平相处。毕竟老白这个人喜新厌旧,但能一直对你和小心肝情意依旧,那就注定了你们俩必须得和谐共处。”楚瑜霏讲得头头是道。 “多谢楚公子!今日听君一席话,真是醍醐灌顶!”可颂豁然开朗,又问道:“那如果冷公子也像我家主人一样,楚公子也能同那些人和谐相处吗?” “啊?”楚瑜霏本来只是想忽悠可颂性格大度一点,没想到这少年反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于是直言道:“阿晞不会脚踏多只船的,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和你家主人的性格毕竟是不同的。你家主人待美男子都笑脸相迎,我家阿晞待谁都是隔一条银河。当然啦,对我除外,哈哈哈。” 可颂感慨道:“楚公子和冷公子的感情可真让人羡慕。” 楚瑜霏道:“哈哈哈,那是因为阿晞和我的性格互补,我们能互相包容信任彼此。很多人都夸过我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我也觉得我俩是天生一对。” “阿瑜,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冷鹤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楚瑜霏和可颂一回头,向他打招呼道:“阿晞!/冷公子好!” 冷鹤晞朝可颂微颔首,走到楚瑜霏的身边,将手上的披风搭在楚瑜霏的肩上,关切地道:“更深露重,不要着凉。” 楚瑜霏两只手各拽起披风的两边,将披风拢紧,朝冷鹤晞眨眨眼道:“阿晞,有你真好。你对我可太体贴啦。” 冷鹤晞也温柔一笑,一边伸手替他系披风的带子,一边说道:“你怎么只用手抓着披风?把带子系上不就好了吗?” 冷鹤晞耐心地帮他给披风打了个蝴蝶结,楚瑜霏满意地道:“阿晞的手可真巧!这个蝴蝶结系得真好看哎!” 楚瑜霏不会系蝴蝶结,每次需要系东西的时候他总是系成拧巴的死结。不论是现代的楚飞也好,还是古代的楚瑜霏也罢,都是个只会打出死结的手残。楚瑜霏一度想拥有一个可以一直帮自己系出好看蝴蝶结的女朋友。 如今这个人拥有了,曾经远在天边,如今近在眼前。虽然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 可颂见冷鹤晞与楚瑜霏在一起的画面十分美好,也不忍破坏这和谐的氛围,自己默默地离开了。 “阿晞,你帮我系一辈子的蝴蝶结可好?”楚瑜霏半开玩笑地问冷鹤晞道。 “好。”谁知冷鹤晞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委实吓了楚瑜霏一跳。 冷鹤晞郑重其事地道:“待我找到《**神功》,报了仇之后,我们便浪迹天涯。” 楚瑜霏道:“好!对了,之前春花和秋月给了你一本《风月剑法》的武林秘籍,我们今后一起练习罢!虽然你不使剑,但是我可以给你削一把木剑呀!你就陪我一起练《风月剑法》呗!” 冷鹤晞笑道:“你倒勤奋好学起来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楚瑜霏问道:“什么事?” 冷鹤晞道:“这本剑谱是残缺不完整的。” 第30章 玄玲珑 白悯烟向可颂仔细交待好大小事宜,转身快步跟上冷鹤晞一行人的脚步。山风掠过他的衣袂,扬起一抹潇洒的弧度。这一路上,白悯烟依旧是最闲不住的那个,时而凑到冷鹤晞身边逗他开口,时而拉着楚瑜霏说些江湖趣闻,转脸又能和离乐聊上几句。有他在,原本沉闷的旅途仿佛被注入了生机,连路旁的风景都明快了几分。 楚瑜霏忍不住问道:“老白,原来你那两位心腹可颂和小心肝,都是你收留来的啊?” 白悯烟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正是。我这无名派,本就是为收留那些流离失所之人所建。但凡被我留下的,我都会传他们武功傍身。我这功夫没名没派,索性这派别也就叫了''无名派''。” “原来如此。”楚瑜霏点了点头,心里却暗自嘀咕:哈哈哈,这无名派怎么跟个慈善机构似的,老白是慈善大师么,这么慷慨大方! 谁知白悯烟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得意补充道:“不过我有个规矩,只收留长得俊朗清秀又顺眼的少年。那些个歪瓜裂枣,在下可不收哦。” 楚瑜霏闻言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果然是个十足的外貌协会。在他眼里,这不就跟选才俊似的,只看皮囊不论其他,这无名派倒成了一场变相的“选秀”大会。 他正腹诽着,白悯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晞,楚兄,你们那本《风月剑法》,原来竟是残本吗?” 楚瑜霏神色一正,点头应道:“确实是残本。而且,我们在书的最后一页,看到了一个名字。” “哦?愿闻其详!”白悯烟来了兴致,眼睛一亮。 “武珏。”冷鹤晞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山涧清泉。 白悯烟猛地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居然是武珏前辈?” “正是。”冷鹤晞语气肯定,“只是不知,这本《风月剑法》为何会与她有关。” 白悯烟听罢,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杀了张彻!留他一命,或许还能问出武珏与《风月剑法》的渊源!可惜啊,当时在下一心想着替欧阳姑娘报仇,刀剑无眼,了结了他的性命。” 楚瑜霏见他自责,忙劝道:“老白,你不必自责。武珏前辈的行踪虽难寻,但之前贺先生提过她在燕栖山。眼下我们按照地图,一步步往燕栖山去便是,总能找到些线索的。” 江湖风起云涌,繁花之下藏着刀光剑影。四人结伴而行,在漫长的旅途上互相扶持,只为寻那传说中的武林前辈武珏。 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四人踏上了前往松风城的路。越靠近松风城,越觉得气氛诡异。城门口守卫森严,进出的百姓个个面色凝重。当他们真正踏入松风城时,更是被城中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氛笼罩——街道上行人寥寥,偶有几个也是行色匆匆,脸上满是惶惶不安。连街边的店铺都门窗半掩,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主子,这里的气氛太不对劲了。”离乐皱着眉,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宣花银板斧上,“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冷鹤晞目光如电,扫过周围慌乱的人群,沉声道:“得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四人寻了一家还开着门的茶馆坐下,刚要点茶,就见店小二战战兢兢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松风城,最近可不太平啊。” 楚瑜霏顺势递过一锭银子,问道:“小二哥,请问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店小二接过银子,声音发颤:“闹鬼啊!而且不光闹鬼,咱们的镇城之宝''玄玲珑''还被盗啦!自打那以后,城里就没安生过,人心惶惶的!” 这话和他们路上听百姓们说的如出一辙。楚瑜霏好奇追问:“这玄玲珑到底是何物?” 冷鹤晞接过话头,解释道:“玄玲珑是松风城的镇城之宝,传闻是上古时期留下的灵石,蕴含着天地灵气,能够护佑一方水土。它对整座城池意义非凡,难怪会如此动荡。”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留下来查查这事儿?”楚瑜霏提议,“说不定还能牵扯出武珏前辈的线索。” 众人都觉有理,便决定先去拜见城主龙吟。城主府坐落在城北,气势恢宏,但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 龙吟见他们愿意出手相助,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却也郑重提醒:“此事牵扯甚广,内里复杂,诸位务必小心应对。” 接下来的几日,四人分头在城中打探。楚瑜霏走访茶楼酒肆,冷鹤晞探查城防布置,白悯烟则凭着好口才向百姓问取消息,离乐则默默留意着街头的异动。线索渐渐汇聚,都指向了一个名为“川火”的邪派组织。据说这个川火组织觊觎玄玲珑的灵气已久,一心想掌握其中奥秘,壮大自身势力。 深夜,月色朦胧,楚瑜霏和冷鹤晞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潜入了川火的秘密基地。基地隐藏在一处废弃的宅院之下,暗道曲折,机关重重。两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的教徒。基地深处,他们竟发现一个被诡异阵法困住的神秘男子。那人衣衫褴褛,却难掩其不凡气质。 见到来人,他艰难地抬起头:“救救我…”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出手。冷鹤晞口中念念有词,瞬间破开阵法外围;楚瑜霏则趁机突入阵心,将男子扶起。阵法反噬之力汹涌而来,冷鹤晞挥动软鞭,将反噬之力尽数挡下。 救出的男子自称阿葵,是川火派中的叛徒,因不愿同流合污而被囚禁。他捂着伤口,向楚瑜霏和冷鹤晞道出了川火派的阴谋:川火派的人不仅偷了玄玲珑,还想利用其中的天地灵气修炼邪功,进而控制整个武林。 后来,白悯烟与离乐赶来帮忙,四人共同剿灭了川火派,夺回了被盗走的玄玲珑。楚瑜霏却不知何时起竟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游离的天地灵气,甚至能隐隐调动一二,这让他又惊又喜。 他把这发现告诉冷鹤晞时,冷鹤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潜能。”他的语气带着关切,“只是你这力量才刚觉醒,你恐怕还无法完全掌控。” 之后待在松风城的日子里,冷鹤晞便时常指导楚瑜霏如何驾驭体内的灵气。从最初的滞涩,到后来的收放自如,楚瑜霏的功力竟在短时间内大涨,实力已经能与那些武林世家的年轻俊彦一较高下了。 但当四人将玄玲珑交还给龙吟城主时,龙吟却发现这块宝玉早已灵气尽失,成了一块黯淡无光的废玉。 龙吟捧着废玉,长叹一声:“玄玲珑的灵气已散,终究是成了一块普通的玉。” 四人闻言都有些失落,楚瑜霏却突然察觉到体内的灵气似乎在躁动,正自发地吸收着周围的灵气。他心中一动,看向龙吟道:“龙城主,或许我能试试让它恢复原状。” 龙吟一愣,将信将疑地把玄玲珑递给他:“那就有劳楚公子一试。”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瑜霏手上。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覆在废玉上,试着将吸收的灵气缓缓注入。起初,废玉毫无反应,可随着灵气不断涌入,玉身竟渐渐泛起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最终汇聚成一团耀眼的能量体。待能量散去,手中的废玉已重新变得温润通透,灵气逼人。 龙吟看着重获生机的宝玉,感慨道:“没想到玄玲珑的灵气竟被楚公子恢复了!多谢楚公子!” 楚瑜霏闻言笑道:“哈哈,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冷鹤晞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阿瑜,你真的很厉害。” “哎呀,我没有那么好啦!嘿嘿嘿!”楚瑜霏笑嘻嘻地说道。 玄玲珑归位,松风城的阴郁之气渐渐散去,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龙吟再三挽留,希望他们能在城中多住些时日,四人便应了下来。 这段日子里,楚瑜霏等人一起逛遍了街头巷尾,尝遍了松风城的特色小吃,也会一起登上城楼,看落日熔金,聊些江湖趣闻或是琐事。这些细碎的时光,像温水煮茶,让四人之间的情谊更加坚固。 一日傍晚,楚瑜霏拉着冷鹤晞去了城外的枫树林。秋风拂过,漫山红叶如火焰般翻滚,映得两人脸上都染上了一层暖意。 “阿晞,这片枫树林可真美!”楚瑜霏望着漫天飞舞的红叶,由衷感叹。 冷鹤晞转头看向他,目光温柔:“嗯。” 楚瑜霏脸上泛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阿晞,初见你时,我只觉得你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轻笑一声,抬眼望进冷鹤晞的眸中,“现在才发现,你不仅是清冷的神仙,更是我的知己,还是…我的…心上人。” 冷鹤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走近了一步,轻轻握住了楚瑜霏的手。两人指尖相触,温暖在彼此之间流转。 他们在枫树林中漫步许久,直到月色爬上枝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们知道,这段旅程虽终有尽头,但彼此心中的羁绊,只会越来越深。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份安稳与温情中时,龙吟城主突然找到他们,提出一个请求。原来,松风城除了玄玲珑,还有一件名为青云剑的宝物。此剑威力无穷,龙吟希望他们能将青云剑护送到自己的好友陶居所在的城池。 楚瑜霏等人欣然应允,将青云剑成功交到了陶居手中。 告别时,龙吟城主感激地对冷鹤晞等人道:“冷公子,楚公子,白公子,离乐姑娘,多谢你们为松风城所做的一切,这份恩情,松风城永世不忘。” 冷鹤晞淡淡颔首道:“龙城主客气了。” 完成任务后,松风城的旅程也告一段落。楚瑜霏、冷鹤晞、离乐和白悯烟四人收拾好行囊,再次踏上了前往燕栖山的路途。 这日夜里,楚瑜霏在房间中运功修炼,试图稳固体内刚增长的灵气。忽然,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刺入。他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竟直直倒了下去。 “阿瑜!你怎么了?!”冷鹤晞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楚瑜霏,心瞬间揪紧。 “主子!”离乐听到声响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慌了神,“要不要让白公子来看看?说不定能有办法。” 冷鹤晞这才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点头:“对,快去叫他!” 白悯烟跟着离乐匆匆赶来,仔细检查了楚瑜霏的状况,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楚兄是中了毒,而且这毒…是歪丕教的‘断肠草’。” 冷鹤晞脸色骤变:“断肠草?那不是…” 白悯烟沉重地点头:“没错,此毒霸道无比。必须尽快找到解药,否则…”他没再说下去,但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离乐急得团团转,突然想起什么,惊呼道:“等等!我们之前不是从茶馆的小二哥那里得过一张药方?他说这药方能解百毒,我一直保存着呢!”她说着,从包袱深处找出了那张药方。 白悯烟接过药方,仔细看了几遍,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光亮:“是这个!这个方子正好可以解毒!” 冷鹤晞不敢耽搁,立刻让离乐前去药馆备齐药材,在房间里忙了起来。煎熬、调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知过了多久,白悯烟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汁过来:“晞,快!趁热给楚兄服下。” 冷鹤晞小心地将楚瑜霏扶起,一点点将药汁喂进他嘴里。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楚瑜霏的脸色终于渐渐有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冷鹤晞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楚瑜霏醒来后,得知自己中了歪丕教的毒,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他挣扎着起身,语气坚定地说道:“靠!老子一定要去端了歪丕教的老巢,居然差点死翘翘了,真是气死我了!” 冷鹤晞知道他的性子,拦也拦不住,便决定陪他一起去:“好,我跟你一道去。” 两人趁着夜色,潜入歪丕教的老巢。教中守卫森严,但两人配合默契,一路过关斩将。 可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却被歪丕教的教徒围了起来。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身手狠辣,楚瑜霏渐渐落入下风,被逼到了墙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是白悯烟和离乐的身影闯了进来。 “晞,楚兄!我们来晚了!”白悯烟喊了一声,手中软剑出鞘,剑光如练,瞬间逼退了几名教徒。离乐也挥动宣花银板斧,招式凌厉,为两人解围。 “你们先撤!这里交给我们!”白悯烟一边打一边对楚瑜霏与冷鹤晞喊道。 楚瑜霏看了他们一眼,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对冷鹤晞道:“阿晞!我们走!这里交给老白和乐儿罢!” 第31章 歪丕教奇遇 楚瑜霏被冷鹤晞半扶半拽地冲出歪丕教老巢时,还在懊恼自己刚才挥剑时差点劈到冷鹤晞的发带。身后传来白悯烟的声音:"你们跑快点!别回头看在下耍帅——乐儿!你的宣花银板斧别抡这么近!" 两人拐过三个街角,冷鹤晞突然按住楚瑜霏的肩膀。楚瑜霏正想问是不是要调息,就见冷鹤晞抬手往他头上一拍:“阿瑜,你方才为何分神?” "我、我看你发带歪了…”楚瑜霏摸着后脑勺,突然发现自己手掌心沾着一片翠绿的叶子,便问道:“这是什么?” 冷鹤晞捻起那片叶子端详片刻,眉头微蹙:“这倒像是…薄荷叶?” 话音未落,楚瑜霏突然打了个喷嚏,打得整个人往前踉跄三步,差点撞进路边卖糖画的摊子。摊主吓得手一抖,糖勺在石板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蛇形,活像条刚被踩了尾巴的蚯蚓。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楚瑜霏连连道歉,转头却见冷鹤晞正对着那糖画憋笑——准确说,是对着那糖画尾巴上突兀的三个糖疙瘩憋笑。 “阿晞,你笑什么?”楚瑜霏凑过去,突然恍然大悟,“啊!我不小心毁了他的糖画!” 冷鹤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眼角弯成好看的月牙:“或许这画的是歪丕教教主的新发型呢。” 两人正说笑间,卖糖画的老汉突然压低声音:“两位公子是刚从北边那鬼地方逃出来的吗?”见他们点头,老汉往四周瞅了瞅,从摊子底下摸出个油布包,“这是小老儿的孙子前两天在墙角捡的,小老儿瞧着,像你们武林人士用的玩意儿。” 油布包里裹着个巴掌大的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只张牙舞爪的蝙蝠,背面却歪歪扭扭刻着行小字:“周三休沐,勿扰”。冷鹤晞看了三遍,突然说道:“这是歪丕教的腰牌啊!原来他们还有双休?” “双修?”楚瑜霏想歪了:“哇!他们玩得这么花啊?” 冷鹤晞指尖敲了敲那行小字:“不过这字迹…歪歪扭扭的倒像是孩童涂鸦。” 正说着,街角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以为是追兵,正要躲进巷子里,却见白悯烟与离乐向他们小跑着走来。 “快跑!”白悯烟头发散乱,发带缠在手腕上,“歪丕教那群夯货居然养狗!” 楚瑜霏刚想问是什么狗这么吓人,就听身后传来“汪呜——”一声娇弱嗲音的犬吠,回头看时,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卷毛棕色小狗正颠颠儿地追过来,脖子上还系着一个绣着“歪丕”二字的红绸带。 “老白,这就是你说的恶犬?这么可爱的小狗你都怕啊?”楚瑜霏蹲下身,卷毛小狗立刻摇着尾巴凑过来,舔得他手心发痒。 白悯烟喘着气摆手道:“楚兄,你别被它的外表骗了!这狗会咬人——哎哟!”话没说完,那卷毛小狗突然跳起,精准地咬住了白悯烟别在腰间的玉佩。 四人追着这卷毛小狗追了两条街,最终卷毛小狗在一座破庙前停住了脚。那卷毛小狗把玉佩放在庙门口的石阶上,对着庙里“汪”了一声,摇着尾巴跑了。 “主子,这庙看着阴森森的…”离乐往冷鹤晞身后缩了缩,突然指着门楣,“你们看,那是什么?” 楚瑜霏抬头,见门楣上挂着一块掉漆的匾额,上面写着“歪丕分舵”四个大字,旁边还贴着张泛黄的告示,用朱砂笔写着:“诚聘杂役,包吃住,会捉老鼠者优先。” “他们居然还贴招聘启示?”楚瑜霏推门进去,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是个掉了底的水桶,旁边还散落着几只用歪扭扭的字写的名牌:“李二狗(负责喂狗)”、“孙大锤(负责敲钟)”、“郭小四(负责做饭)”。 冷鹤晞走到供桌前,发现神像早就被挪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副缺了个幺鸡的麻将,旁边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上周欠三两银子,勿忘。 “这歪丕教…倒像是一群市井无赖。”白悯烟翻着墙角的账本,突然笑出声,“楚兄,你看这开销记录——买狗绳五文,买桂花糕十文,给教主买生发水…三两银子?” 楚瑜霏凑过去,发现账本最后一页画着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总部密室”的位置。 “这地图画得也太潦草了…”离乐说道。 四人面面相觑,突然听到庙外传来喧哗声。白悯烟扒着门缝往外一看,乐了:“是歪丕教那群人,正围着刚才那卷毛狗吵架呢。” 只听外面有人喊:"肯定是你喂狗的时候没拴绳!把教主戴在卷卷脖子上的金铃弄丢了!” 另一个声音反驳道:“少在那里放屁了!明明是你昨天把狗绳拿去捆白菜了!” “都他娘的别吵了!一个个都在放什么屁呢?”一个粗嗓门响起,“教主说了,找不到金铃就罚我们抄写教规一百遍!他娘的,有谁知道教规放在哪儿了?” “好像被卷卷叼去垫窝了…” 楚瑜霏听得差点笑出声,转头对冷鹤晞使了个眼色。冷鹤晞点头,四人悄悄从后门溜出,顺着地图往总部方向去。 路上楚瑜霏突然想起什么:“阿晞,不对啊,我中的断肠草毒不是解了吗?怎么刚才打喷嚏时还觉得丹田发闷呢?” 白悯烟突然一拍额头:“坏了!还望楚兄勿怪…那药方里的甘草…在下给你多加了三钱!” “多加甘草会怎样?"楚瑜霏紧张起来。 “倒也也没什么危害,"白悯烟笑道,“就是可能会…激发音乐神经。" 话音刚落,楚瑜霏突然张口:“刚翻过了几座山,刚越过了几条河,魑魅魍魉怎么它就这么多…” 冷鹤晞脚步一顿,转头瞪向楚瑜霏,让他闭嘴别唱了。楚瑜霏哀嚎道:“啊啊啊!阿晞,对不住!我…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离乐笑得直不起腰:“白公子,你这是想给楚公子治病,还是下毒啊?” “意外意外,”白悯烟打着哈哈,“等找到解药的原方,我再给楚兄调一副解这歌瘾的药方子。” 说话间,四人已到总坛山下。几块石头随意堆在路口,旁边还立着一块木牌:小心地滑,建议绕行。 四人顺着“建议绕行”的小路方向往上走,竟直接来到总部大门前。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就见院里晾着十几件洗得发亮的黑衣,绳子上还挂着只绣歪了的蝙蝠荷包。 “这防卫也太松懈了…”楚瑜霏正说着,突然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下,低头一看,台阶上用白石灰写着:此处有台阶,小心绊倒。 楚瑜霏:“靠!神经病啊!” 冷鹤晞走到正厅门口,见门上挂着把黄铜锁,锁孔里插着张纸条:钥匙在门后挂着。 “他们是生怕别人不闯进来吗?”离乐取下钥匙打开门,突然捂住鼻子,“唔!这是什么啊!” 只见厅里摆着十几个瓦罐,每个罐口都贴着标签:断肠草(剧毒)、巴豆(泻药)、薄荷(提神)、桂花糕(教主爱吃)… 楚瑜霏凑过去一看,装断肠草的罐子里插着一根糖葫芦。 “原来他们把毒药和零食放一起…”白悯烟拿起那根糖葫芦,突然发现棍子上刻着字,“嗯?这是解药?” 楚瑜霏凑近一看,糖葫芦棍子上刻着:断肠草解药,含着吃,山楂味。 “这也太敷衍了罢!”楚瑜霏把糖葫芦糖塞嘴里,突然眼睛一亮,“哎?还挺好吃的!” 冷鹤晞从瓦罐后面翻出一本线装书,封面上写着《歪丕教武功》,翻开第一页却是:“欲练此功,必先冥想八个时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还画着一只简笔画卷毛小狗,旁边写着:本教镇教之宝,卷卷。 “咦?看来那只卷毛狗很重要。”白悯烟凑过去和冷鹤晞一起看书,突然听到后院传来动静。 四人悄悄绕到后院,见一个穿着黑袍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对着那卷毛狗唉声叹气:“卷卷啊卷卷,你说那群废物连个金铃铛都看不住,我这教主当得容易吗?" 卷毛狗汪汪叫了两声,叼起他的衣角往柴房拽。男人跟着走过去,推开柴房门,里面竟堆着半屋子的桂花糕,还有个落满灰尘的木盒。 白悯烟认出了那盒子上的花纹,说这个和《风月剑法》残本里的插画一模一样。 冷鹤晞示意大家稍等,只见那教主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翻了两页突然叹气:“可惜啊,这《风月剑法前篇》老夫也领悟不得这《风月剑法前篇》的其中要领…” 楚瑜霏和冷鹤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时卷毛狗突然冲柴房外汪汪大叫,教主慌忙把册子塞回盒里:“肯定是那帮蠢货回来了!卷卷,把盒子拿走!” 卷毛狗叼着木盒往柴房深处跑,正好撞见躲在门后的楚瑜霏。一人一狗对视三秒,卷卷却突然把木盒往楚瑜霏怀里一塞,摇着尾巴跑开了。 “谁在那儿?”教主追出来,看到楚瑜霏手里拿着木盒,问道,“你是何人?” 白悯烟突然从后面跳出来,拱手作揖道:“久仰歪丕教教主威震天大名!晚辈白悯烟有礼。” 冷鹤晞对威震天教主颔首:“不知教主可否将《风月剑法前篇》借我们一观?” 威震天教主立刻眉开眼笑:“借什么借!哈哈哈!送你们好了!反正老夫也参悟不了此书。” 正说着,外面传来教徒们的嚷嚷声:“教主!属下找到金铃铛了!在卷卷的窝里!” 话没说完,就见卷毛狗叼了金铃跑了过来,往楚瑜霏脚边一放。 楚瑜霏捡起金铃铛,突然发现这金铃铛和自己手腕上的玉手串竟是一对。这金铃上写着——莫失莫忘星河同辉,而楚瑜霏的玉手串上写着——不渝不灭日月齐明。 “阿瑜…”冷鹤晞轻声道,“原来,你竟是天选之人吗?” “哎?我吗?”楚瑜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歪丕教主乐呵呵地看着楚瑜霏:“看来,你就是武珏前辈选中的人。小兄弟你好,在下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教主,而是帮武珏前辈看场子的。” 楚瑜霏这才明白,歪丕教是一些被威震天收留的江湖散人组成的门派,其实他们是在守护武珏前辈留下的东西。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白悯烟朗声笑道:“合着我们折腾了半天,原来全是误会一场!” 离乐一边抱着卷卷逗弄,一边好奇地问道:“那你们教规里写的''杀人如麻''是什么意思?” “那个啊,”威震天解释道,“其实是‘杀价如麻’,我的手下采买东西砍价都特别狠。” 楚瑜霏:“…” 冷鹤晞:“…” 白悯烟:“…” 离乐:“…” 楚瑜霏突然又想唱歌,冷鹤晞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对威震天教主拱手作揖:"多谢教主告知真相,我们还要前往燕栖山寻找武珏前辈,就此别过。” 威震天教主挽留他们住了一晚,临走时塞给楚瑜霏一包酥心糖:"这是卷卷最爱吃的,给楚兄弟路上解闷。对了,武珏前辈说,她会一直在燕栖山等待有缘的天选之人。" 翌日,四人辞别威震天,再次踏上旅途。楚瑜霏不怎么喜欢吃酥心糖,于是便把糖分给了冷鹤晞、白悯烟和离乐。然后,他忍不住唱了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白悯烟在后面喊道:“楚兄,你悠着点!可别吓到了路过的小神仙!” 楚瑜霏笑着接话:“说不定神仙听了,还能给咱们指条近路呢!” 秋风拂过,带着桂花的甜香。四人的笑声回荡在山间,前路或许还有未知的挑战,但只要身边有彼此,再曲折的江湖路,也能走出几分清甜的滋味来。 第32章 雨打芭蕉悲画扇 晚秋的泠音亭总带着些潮湿的水汽,檐角垂落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像空谣剑穗扫过青石的细碎声。穆容冲坐在亭中石凳上,指尖拨弄着琴弦,广陵散的调子被他弹得三分凛冽七分缠绵,最后一个泛音未落,白衣已掠过长桥。 空谣执剑而立时,裙裾上还沾着带露的桃花瓣。她手腕轻转,长剑在晨光里划出半道银弧,正是空寂剑法的起手式"云遮月"。剑尖点地时带起三两点水花,穆容冲的目光落在她挽剑的指节上,那里有一道伤口——是之前她为他摘峭壁上的灵芝,被碎石划破的。 “今日的‘流风回雪’,比昨日快了半息。”穆容冲放下琴弓,声音里带着惯有的温煦。他指尖在琴弦上虚按,模拟着她方才转身的弧度,空寂剑法的第七式“回风”需以腰腹发力,他曾在空谣练剑时,状似无意地替她按过腰侧的穴位。 秋日的雨丝斜斜织着,泠音亭的青瓦被洗得发亮,檐角铜铃在风里轻颤,声音里总裹着些化不开的湿意。穆容冲指尖按在琴弦上,《平沙落雁》的调子被他弹得忽快忽慢,像空谣剑势里藏着的犹豫。 白衣掠过长桥时,剑穗上的银铃与亭角铜铃撞出叠音。空谣执剑旋身,“云遮月”的起手式依旧清寂,剑尖点碎水面倒影,却在第七式“回风”转腕时,刻意慢了半拍。 穆容冲的目光从琴弦移开,落在她绷紧的肩线。六个月来,他对她的剑势从生涩到熟稔,从“流风回雪”的婉转,到“星垂野”的沉凝,空寂剑法的脉络早已在他心中勾勒成形。可唯独最后一式“归墟”,总在她收剑的刹那,化作亭外飘散的雨雾。 空谣收剑入鞘,脸颊泛起薄红:“阿冲,你弹琴时为何总是走神?”她走到石桌旁倒了一杯凉茶。六个月来,他们总在辰时相聚,她舞剑,他弹琴,偶尔他会替她拂去发间落的花瓣,她会把温热的点心推到他手边。 可今日的琴声里藏着些不同的东西。当空谣再次起势,重复到第六式“星垂野”时,穆容冲突然按住了琴弦。 “阿谣,”他抬眼望她,眸子里的温柔像淬了冰,“这式你已舞过十遍了。” 空谣捏着剑柄的手指猛地收紧,剑鞘上雕刻的云纹硌得掌心生疼。她知道他在等什么,空寂剑法的最后一式“归墟”,是她师父东洲神尼亲传的绝学,剑势如潮涨潮落,最能体现空寂派“寂中生有”的真意。可她总在这时收剑,像被无形的线拉住。 “师父说过,‘归墟’不可轻意示人。‘归墟’是空寂派的根,不可轻传。”她低下头看着青石板,声音轻得像叹息。六个月前,她也是在这里,被他堵在亭柱旁,他说,“阿谣,你的剑比空寂山的雪还冷,可我偏想焐热它。” 穆容冲起身时带倒了琴凳,弦断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他逼近一步,袖风扫落了石桌上的茶盏,青瓷碎裂的声音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阿谣,你我朝夕相处六个月,我们之间的情谊,在你眼里竟只是外人吗?你舞剑我弹琴,岁月静好,幸福绵长。难道在你心里,终究抵不过一句‘不可轻传’么?”他的话语里多了一些逼问的意思,这让空谣突然觉得他很陌生,跟曾经那个对自己温言软语、耳鬓厮磨的穆容冲简直判若两人。 空谣后退半步,后腰撞在亭柱上。他眼里的急切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发疼。这不是她熟悉的穆容冲…那个会在她练剑后替她暖手,会把她冻红的手揣进怀里的男人,此刻的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焦灼,像一头饿狼盯着最后一块肉。 “阿冲,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解释,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听见他快步走近的脚步声,却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怎么回事?”穆容冲的手按在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语气里的急切倒像是真的,“你哭什么?” 空谣摇摇头,攥着他的衣袖直起身,泪眼朦胧地望着他:"阿冲,我好害怕。”她的声音带着鼻音,哭得梨花带雨,她怕的是他方才眼里的陌生。 她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穆容冲皱眉的瞬间,空谣清楚地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可那情绪快得像错觉,快得像雨打芭蕉,下一刻他已把她搂进怀里,声音又变回了往日的温柔:“傻丫头,你怕什么?有我在。” 她把脸埋在他衣襟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这香气曾让她心安,此刻却觉得遥远。“我怕你学会了最后一式,就弃了我了。”她喃喃道,手指抠着他腰侧的玉带,“到时候空寂派也容不下我,我该怎么办…” 女人…女人真是个难懂的东西!穆容冲心道:难道你离了我,便不行了吗?你的世界难道只能装得下一个我吗?为什么女人总是执着于小情小爱的游戏?!我的心里装着的,是权利、整个武林、整个天下! 真是烦死了!笨死了!没有一点主见、没有一点意思!烦不烦啊?我好想弄死她啊! “阿谣,你胡说什么呢。”穆容冲打断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等我学会了最后一招‘归墟’剑法,就带你一起去看荷花,好不好?” “阿冲,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温和的人了…”空谣低着头,声音轻如蚊蚋。 穆容冲听了她的话,终于忍无可忍,连演深情都懒得演下去了:“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老子一直都是这个德性!你突然发什么疯呢?装什么可怜呢?哭个什么劲呢?怎么这么有趣啊——哦,你不要以为老子说你有趣是在赞扬你呀,老子这是明褒暗贬哦~哎呀呀,不知道你这个文盲能不能听得懂人话呀?啊哈哈哈哈哈…” 空谣的手腕被穆容冲捏得生疼,他一路紧扣着她的手腕,把她一直拽到街上。 街上小贩的幺喝声、孩童的嬉笑声都像隔着一层水,雨巷里的青石板滑溜溜的,就像她此刻的心。 “好痛!阿冲,你抓疼我了!你…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你发的那些誓言,难道…难道都是骗我的吗?”空谣挣扎着,声音被雨丝湮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娶你?”穆容冲猛地甩开她的手,一掌拍在街角旁边的墙壁上。青砖碎裂的声响里,他的怒吼像惊雷炸响,“笑死人了,你们空寂派的女子都这么不知礼义廉耻么?老子不过说了几句甜言蜜语的玩笑而已,这就勾得你忘了清规戒律了?” “你就这么想嫁给我?你的世界里除了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么?我还当空寂派出来的都是些循规蹈矩的尼姑,结果你他爹的随便撩一下就没完没了?老子只不过是随便哄哄你、逗你玩的!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烦死了!真搞不懂你是如何想的!不仅投怀送抱、还把这些个鬼话奉为圭臬了?” “哦~我明白了~因为你被身为江湖美男榜第三名“奇绝公子”的我给迷住了,再加上你们空寂派都是女修,所以…你才会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我、纠缠我~” “呸!下贱胚子!滚开!你算哪根葱啊?烦死了!你信不信老子一巴掌把你钉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我告诉你!这种爱来爱去的游戏,老子早就玩腻了!”穆容冲失控地对她吼道。 笑死人了。穆容冲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愚蠢的女人,老子说两句好话就跟狗叫似的,怎么始终都有女人这么容易就上钩啊?真没意思!笨死了!一群夯货! 想罢,穆容冲觉得自己其实不是个东西,是个拈花惹草、败絮其中的王八蛋。自己之所以辱骂这个女子,大概是因为内心空虚寂寞。然而,他又不想被别人打扰,可是有时候却矛盾地需要一点点爱…他享受着一种把对方呼之则来,挥之即滚的快乐,又极度厌恶被人束缚与纠缠。 空谣被他吼得僵在原地,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肉。他骂她下贱,那些恶毒的字眼像淬了冰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她的五脏六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是的…不是的…”她想说她只是太爱他,可眼泪堵住了喉咙。六个月来的耳鬓厮磨、那些深夜里的私语、他曾描摹过的未来,原来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不过只是一场画地为牢、镜花水月的意外。 空谣被他骂得浑身发抖,泪水糊住了视线,她下意识地想去拉他的衣袖。可她的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袖,穆容冲就猛地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在巷边的石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空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震痛,还没等她缓过神,穆容冲已几步冲上前,飞起一脚把她踹翻在地。 雨声格外刺耳,捱了穆容冲一记窝心脚的空谣咬咬牙,竟忘了哭泣,整个人呆呆地怔住了。 她的嘴角渗出了血丝,难以置信地看着穆容冲,终于,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滚落,混着雨水滑过脸颊,带着火辣辣的疼。 “怎么,捱了这一脚你不服?嗯?哦哟~这么不听话呀?那老子就打到你听话为止!还装可怜?!靠!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呀?嗯?!”穆容冲眼底的怒意更甚,他还没有解气,又抬脚狠狠踹在她的小腿上,然后用力左右碾踩。 空谣本就站立不稳,这一脚直接让她彻底跪倒在雨水里,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好痛,好痛啊! 不,我不能哭…我不可以惹恼阿冲,只要我忍住不哭,他消了气之后一切都会好了,他还是我深爱的那个阿冲… 空谣好想哭喊,可是她担心这样会让穆容冲的脾气再次发作,这样不仅会怒火攻心,甚至还会走火入魔! 她闭上眼睛,默默忍下疼痛,一声不吭。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雨水里的她,语气里满是鄙夷,“你为何不说话?嗯?哑巴啦?我问你话呢!回话!听到了没有?!嗯?!贱仆!老子的耐心有限!你还敢装死?!” 说着,他又抬脚往她身侧的雨水里跺了一下,溅起的雨水狠狠泼在她的衣服上。他觉得此刻的她破碎又无助,心中又浮出施虐的冲动,抬手扯散了她的发髻,薅住她的头发,一顿东扯西拽,把她柔顺的长发扯得凌乱不堪。 他捏住她的下巴,狞笑着与她对视:“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怎么啦?你害怕呀?还是被我这样对待,你其实高兴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呀?贱人!你喜欢我这样对待你么?我知道你喜欢得很呢!哈哈哈哈哈…” 空谣无助地蜷缩在地上,小腿的剧痛和膝盖的钝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腰腹也隐隐传来一阵坠痛。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穆容冲那张愤怒的脸。她的心好痛,她真的好心疼眼前这个心智不成熟的男子。 她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阿冲…你…你不要再发火了…我知道你的心智有些不全,始终都是个长不大的少年人,有些顽劣,有些暴躁,还有些空虚。虽然你的心智不够成熟,但是不要紧的!你还有我!我可以…” “闭嘴!够了!你知道个屁!少自作聪明了!呵呵~你以为你自己很了解我?我告诉你,我比所有人都更成熟、更强大、更坚不可摧!你不要装出一副很了解我、很关心我、很明白我的样子!” 穆容冲厉声打断她,又上前一步,用靴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低声下气地仰望着他,“你只不过是我的一条狗~啊哈哈哈哈…” 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割得她心口鲜血淋漓。空谣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可怕,那些过往的温柔缱绻,此刻都成了扎向她的利刃。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还装可怜?靠!给老子醒醒!”穆容冲抬脚用力踹了踹空谣的后背,伸手薅住她的长发,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啊哈哈哈!你看看你自己的惨状!哦哟~多可怜呀~就像一只狗似的,匍匐在老子的脚下摇尾乞怜!呃哈哈哈哈!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好?还有谁会在乎你?” 穆容冲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里那股暴戾的火气慢慢消退了一些,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兴奋与施虐的变态快感。他冷哼一声,收回脚,冷冷地瞥了眼跪在雨水里的空谣,转身就想走。可刚迈出两步,他又猛地想起空寂剑法的最后一式还没学会,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穆容冲叹了一口气,下一刻已“扑通”一声跪在雨里,抬手就狠狠往自己脸上扇去,换了一副忏悔自责的菩萨心肠。 “啪”的一声脆响,他左边脸颊迅速浮起巴掌印。“我他爹的真是个混账东西!”他又掌掴了右边脸一巴掌,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我不是人!我是个王八蛋!我…我不该说这些话伤害阿谣!我就是个畜生!畜生…” 空谣惊恐得想去拉他,却被他猛地甩开。他一头撞在墙上,鲜血瞬间从额角渗出来,混着雨水往下淌,染红了额头,染红了鬓发。“我真是该死!不如一头撞死谢罪好了!我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渣!是我对不住阿谣!是我对不住她啊!”他还要再撞,却被空谣死死拦腰抱住。 “别这样…阿冲…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她哭喊着,手指抠进他的衣衫,“我不怪你!阿冲,我真的不怪你!你不要这样!我…我害怕…” 空谣好心疼穆容冲,她觉得他是一个可怜人。她好想拯救他,好想让他感受到世间也有温暖、世间也有真情。 穆容冲在她怀里抬起头,泪流满面,额角的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滚烫得吓人。“阿谣,你原谅我了?”他的声音嘶哑,眼眶通红,似乎悔恨交加。 空谣含泪点头,指尖抚过他流血的额头:“我原谅你…阿冲,求你,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阿谣,你忘了我刚才的疯癫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穆容冲的错!我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今生今世只待你一人好!”穆容冲把她搂进怀里,声音低沉而郑重,“阿谣,你是我穆容冲唯一的妻子。” 说完这些话,穆容冲心里啐了一声:啊…烦死人了!又要说些鬼话哄女人开心了… 空谣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终于放声大哭。她以为这是苦尽甘来,却没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空寂山的钟声在三日后响起时,东洲神尼正在禅房抄写经文。当弟子禀报空谣要嫁给七绝门的穆容冲时,她手里的狼毫笔骤然折断,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像一朵墨色的血花。 “孽障!”东洲神尼猛地起身,佛珠串崩落在地,“老身真是白养她十八年了!” 东洲神尼带弟子冲到山门前时,正看见路过的空谣穿着大红嫁衣,被穆容冲扶上花轿。那身红衣刺得她眼睛生疼——十八年前的雪天,她在山门捡到一个女婴,女婴身上裹着一块红布,如今的女婴长大成人,穿着一身火红刺眼的嫁衣,嫁给了一个心怀叵测的男人。 “空谣!”东洲神尼的声音因愤怒抖得不成样子,“你可知背叛师门的下场?是断子绝孙!是不得好死!你难道忘了吗?” 花轿里的新娘没有回应。穆容冲转身对着东洲神尼拱手,笑容里带着几分虚伪:“神尼放心,在下会好好待阿谣的。也请神尼好言结善缘,多谢。” 东洲神尼看着穆容冲伪善的嘴脸,突然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挺挺倒了下去。 花轿一路抬进丞相府,府内早已张灯结彩,红绸绕着廊柱,金盏盛着喜果,宾客们的谈笑声隔着轿帘传进来,空谣坐在轿中,指尖反复摩挲着嫁衣下摆的绣纹,心跳得比轿外的锣鼓声还急。 此前一日,丞相穆峰曾把穆容冲叫进书房,紫檀木桌案上的茶杯冒着热气,却暖不透他冷硬的语气:“阿冲,你可知空谣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空寂派弟子,连像样的家世都没有,如何配得上你?你是我穆峰的义子,将来要继承七绝门,娶的该是名门闺秀,而非这种身份低贱的女子!这门亲事,义父不允!” 穆容冲站在桌前,一身紫衫衬得他俊美清秀,往日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神此刻却格外坚定:“义父,我与阿谣心意相通,并非看重家世。我既答应要娶她,就绝不会食言。身份悬殊又如何?我穆容冲的妻子,只需我认便可。” 穆峰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眼底没有半分退让,终是叹了口气,拂袖道:“罢了,你既这般执着,便随你罢。只是日后若后悔,莫要怪我今日没有拦你。” 此刻花轿落地,喜娘扶着空谣走出轿门,她今日卸去了往日的淡妆,胭脂染红了双颊,黛色描过眉梢,原本如荷花般清亮的容貌,在浓妆粉黛的映衬下娇艳似火,连鬓边垂落的珍珠步摇,都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出温柔的光。 穆容冲身着大红喜服,手持玉如意快步上前,在宾客们“美娇娘落轿啦”、“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的起哄声中,轻轻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空谣抬眼撞进穆容冲的目光里,脸颊瞬间红得像盛开的牡丹,连耳尖都染了粉晕,她慌忙低下头,指尖攥紧了喜帕,连呼吸都变得轻浅。 可就在这时,府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道身影冲破人群,手中举着一个又高又大的黑瓷瓶,朝着空谣直直扑来——是她的师姐伊婳! “空谣!你这个叛徒!”伊婳眼中满是恨意,瓶身已被她拧开,她手持黑瓷瓶朝空谣扑洒过来,“师父让我来送你一份‘大礼’!” 空谣惊得浑身发僵,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穆容冲已猛地将她搂进怀里,转身挡在她身前。伊婳扑了个空,黑瓷瓶摔在地上,腐蚀性的药液溅在青砖上,“嗞嗞”作响,冒出阵阵热气。 计划失败,伊婳看着被穆容冲护在怀里的空谣,眼神怨毒,声音像淬了冰:“空谣,你以为嫁进丞相府就万事大吉了?师父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你就是如此报答她的么?!我空寂派上上下下的弟子会将你的画像钉在耻辱柱上,日日夜夜诅咒你不得好死!师父让我告诉你,你败坏师门,永远都不会获得幸福!你这辈子,下辈子,今生今世,永世永世,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永永远远都将被噩梦缠身、被悔恨折磨、被戳着脊梁,永世不得安宁!” 说完,伊婳转身就往外跑,穆容冲派去的护卫立刻追了上去。空谣靠在穆容冲怀里,心脏还在狂跳,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喜服传来,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 穆容冲低头看着她此时发白的,却如病弱西施般美丽的容貌,语气带着几分安抚:“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宾客们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喜娘连忙打圆场:“吉时到啦,快请新人拜堂!” 红烛高燃,拜堂的礼乐响起,空谣随着穆容冲的动作弯腰,看着他挺直的背影,方才伊婳师姐的诅咒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可她攥了攥穆容冲的手,又轻轻松开——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婚礼后第二日,空寂派的除名令送到了丞相府,宣纸中央盖着鲜红的“逐出师门”印鉴。空谣一言不发,默默拈着宣纸,把纸靠在蜡烛上烧成灰烬,望着逐渐化成灰屑的宣纸发呆,忆起曾经在空寂派的点点滴滴。而此时的穆容冲,正坐在她身边擦拭长剑。 “阿冲,你知道吗?师父她,是在大雪天捡到我的。”空谣轻声说,“那天,山门的风铃响了整夜,师父她老人家还以为是山风,直到天明才发现襁褓里的我。” 穆容冲擦拭剑身的手顿了顿:“我义父收养我时,也是个雪天。”他声音低沉,“我原是被一家渔户收养的弃儿,后来流落街头,年幼的我就快要冻死了,是义父把我接回丞相府的。” 空谣抬头望着自己的夫君,第一次发现他们的眼底藏着同样的孤寒。 婚后的日子倒也平静。穆容冲没有再提“归墟”剑法的事,待她也算温和。他会亲自端来她爱喝的酸梅汤,会在夜里温柔地替她掖好被角。有时候他处理七绝门的事务心情会很烦躁,就会对着她发脾气,摔碎茶盏骂些难听的话,可转过头又会笨拙地哄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空谣总是笑着包容他。她替他打理书房时,会在他批注的兵书上看到熟悉的剑势,知道他还在揣摩“归墟”剑法,却从不点破。 雨夜,穆容冲从外面回来,浑身湿透,带着一身酒气。他把自己摔在床上,突然抓住空谣的手,眼中是藏不住的、童稚般的亢奋与诚恳:“阿谣,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穆容冲是穆峰的犬,而空谣,是穆容冲的狗。日子久了,穆容冲也渐渐觉得空谣与自己有诸多相似与心有灵犀之处,不知道是因为夫妻同心还是别的原因。总之,穆容冲和空谣在一起时,是他觉得最放松真实的时刻。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发脾气,而空谣总能温柔如水地包容他所有的脾气。 空谣摸着他掌心的薄茧,那是练剑和握笔磨砺出来的。她轻声说道:“我也是,只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窗外的雨敲打着芭蕉叶,像泠音亭的铜铃声。穆容冲看着她温柔的眉眼,突然觉得,或许学不学空寂剑法的最后一式,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不知道的是,空谣枕下的锦囊里,有一页折好的宣纸,上面用工整的簪花小楷写着空寂剑法最后一式“归墟”的口诀。她早就想交给他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次不是风,是晨起的鸟雀落在上面。空谣觉得自己也许是幸福的,她也很知足。当听见穆容冲在门外唤她“阿谣,喝酸梅汤了”的时候,她能感觉到穆容冲声音里带着的暖意。 她笑了笑,把锦囊往枕下塞了塞。她想给他一个惊喜,更想看到他温暖明媚的笑容。 第33章 苗疆 楚瑜霏一行四人踏入苗疆地界时,恰逢山雾初散。层峦叠嶂间腾起的水汽裹着奇异花香,将蜿蜒山路晕染成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连脚下青石板都浸着湿冷的潮气。两侧的密林忽然响起银饰碰撞的脆响,数十名身着蜡染织锦的苗疆人自树后现身——男人们头缠青布帕,腰间弯刀鞘上嵌着兽牙,寒光隐现;女人们裙摆绣满蛇鱼纹样,腕间银镯轻响,齐刷刷的目光像淬了霜,将四人牢牢锁在原地。 为首的汉子猛拍腰间铜铃,“铛”的一声震得林间飞鸟惊起,翅膀扑棱的声响搅碎了山间的寂静。白悯烟正欲上前交涉,一道炽红身影已自人群后飘出,衣袂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花瓣,像一团移动的火焰,连空气都似被染上灼热的红。 “Dail xid hxud niangs jox fangb Hmub?(何人擅闯苗疆)?”说话者是一位苗疆少女。她的上身只着一件红色抹胸,边缘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余下的肌肤在斑驳日光里泛着莹润的蜜色光泽。她的下身是一条开叉的蓝色扎染云纹长裙,走动间能瞥见裹着银链的细长小腿,脚踝处坠着的铃铛随步伐轻响,勾人而妩媚。 她乌发未梳,只在发间缀满细碎银片,随着她歪头的动作簌簌坠落,衬得那双上挑的凤眼愈发妖异。她的眼尾用胭脂点了细碎的花钿,笑时便像有蝴蝶在眼角振翅,偏眸中又淬着娇俏,锐利明媚得像林间猎刀。 少女的目光掠过冷鹤晞、白悯烟、离乐时,不过是漫不经心的扫过,唯独落在楚瑜霏脸上时,骤然停住,便再也挪不开。 楚瑜霏今日穿了一件玄色长衫,领口被山风吹得微敞,露出半截线条利落的锁骨,唇色偏淡,好一个中原俊公子的模样!就像一块被雨水洗过的暖玉,清润又带着锋芒。 “这位阿哥倒是俊俏,倒配得上我苗疆。”少女忽然笑了,声音像山涧冰泉,甜丝丝又凉沁沁的。她径直走到楚瑜霏面前,指尖银戒泛着冷光,轻轻划过楚瑜霏的剑眉,用生涩却清晰的中原话问道:“这位阿哥,我叫阿朵筱蝶寒。你叫什么名字?” 楚瑜霏下意识想躲,却被她眼神里的执拗定住。冷鹤晞站在一旁,指节早已泛白,拳头攥得发紧,指骨都在隐隐作痛,刚要上前,却被白悯烟不动声色地按住手腕——白悯烟递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可冷鹤晞看着那只触碰楚瑜霏眉骨的纤纤玉手,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在下楚瑜霏,途经苗疆,并无恶意。”楚瑜霏拱手作揖时,鼻尖萦绕着阿朵筱蝶寒发间的异香,是某种花香混着草药的味道,奇异得让人有些发晕。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蜷了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抵抗那种莫名的眩晕感。 阿朵筱蝶寒忽然凑近,吐气如兰,继续用中原话问:“阿哥既是途经,不如留下喝杯拦门酒?”她拍了拍手,身后侍女立刻端来竹筒,琥珀色酒液在筒里晃荡,泛着诱人的光泽。楚瑜霏正犹豫,阿朵筱蝶寒已仰头饮了半盏,将余下的递到他唇边,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唇瓣,语气带着几分笑意:“阿哥难道是怕我下毒不成?” 周遭的苗疆人朗声大笑,楚瑜霏不好再拒,仰头饮尽。酒液入喉时是清甜的果香,咽下后却在丹田处燃起一团暖火,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蔓延。阿朵筱蝶寒盯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眼尾花钿仿佛更艳了些,转身用苗疆语对众人道:“这几位是我的客人,好生招待。”说罢又回头瞥向楚瑜霏,眼神里的占有欲毫不掩饰,“今夜有篝火宴,阿瑜阿哥可要来参加?” 入夜后的吊脚楼浸在潮湿雾气里。楚瑜霏躺在床上,总觉得心口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痒痒的,挥之不去的是阿朵筱蝶寒眼尾的花钿,还有她指尖划过他的眉骨时的微凉触感。他翻身坐起,见冷鹤晞屋里还亮着灯——他知道冷鹤晞定是在担心自己,可此刻他心里乱糟糟的,竟没有过去看他的念头。正发怔时,窗外忽然传来银铃轻响,细碎又勾人。 阿朵筱蝶寒披着狐裘披风立在月下,抹胸的红色在夜色里像一团跳动的血,她朝楚瑜霏招了招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阿瑜阿哥,随阿朵来,阿妹带阿哥看些好玩的奇景。” 楚瑜霏听罢,竟鬼使神差地起身,丢了魂似的跟了出去,全然忘了冷鹤晞白日里担忧的眼神,忘了两人曾约好“江湖路远,同去同归”的誓言。只是走到吊脚楼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往冷鹤晞的房间扫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挣扎,随即又被那蛊惑感盖了过去。 冷鹤晞本就心神不宁,被窗外的响动惊醒时,只看到楚瑜霏跟着那抹红色消失在竹林尽头。他心脏猛地一紧,连外衣都来不及披,抓起腰间木剑就追了出去。他的脚踩在露水打湿的竹叶上,发出的声响被夜风吞没,只有掌心的木剑硌得生疼——这把剑是楚瑜霏亲手削的,剑身上刻着的“鹤”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竹林尽头是一片开满曼陀罗的谷地,白色、紫色、粉色的花瓣在夜风中摇曳,香气浓得发腻,吸入肺里竟有些发晕。冷鹤晞躲在树后,看见阿朵筱蝶寒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楚瑜霏站在她面前,月光顺着他微敞的领口滑进去,照亮他脖颈处的肌肤。阿朵筱蝶寒忽然伸手,将楚瑜霏拉得弯下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连发丝都快要缠在一起。 “阿瑜阿哥,你知道这花叫什么吗?”阿朵筱蝶寒的声音黏糊糊的,像融化的蜂蜜,“这个叫情花,闻多了,心里呀,便会住进一个人。” 楚瑜霏的眼神有些发直,他抬手,指尖快要触到阿朵筱蝶寒的发丝,又猛地顿住——指腹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像是在抗拒这过于亲密的距离。冷鹤晞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可下一秒,阿朵筱蝶寒就抓住楚瑜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阿瑜阿哥,你摸摸看,阿妹的心,在为你跳动着。”她的胸膛起伏着,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温热的触感,楚瑜霏的喉结滚了滚,竟没有抽回手,反而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感受那份跳动,捏住了她那团微微凸起的、小巧柔软的□□。 冷鹤晞躲在树后,只觉得那画面狠狠烫在了他的眼里。他与楚瑜霏相识这么久,从初遇到相知,楚瑜霏从未对谁这般失神——往日里清亮的眼神,此刻只剩下被蛊惑的迷离,连嘴角都带着一丝自己从未见过的、贪恋的笑容。 “阿瑜阿哥,你留在苗疆好不好?”阿朵筱蝶寒忽然踮起脚,嘴唇几乎贴上楚瑜霏的耳朵,声音又软又糯,“我让全苗疆的人为你种情花,让你走到哪里,都能看见阿朵阿妹对阿瑜阿哥的心意。” 楚瑜霏没有回答,却缓缓低下头,鼻尖快要碰到她的发顶,呼吸都洒在她的发间。 “阿瑜!”冷鹤晞终于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炸开,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楚瑜霏猛地回神,看见冷鹤晞时,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清明——那是熟悉的、带着担忧的温度。可这清明只持续了一瞬,他心口的蛊虫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眉头微蹙,眼神又迅速沉了下去,染上一层冰冷的迷离。还没等他说话,阿朵筱蝶寒就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阿朵筱蝶寒转过头,笑得妖冶,对冷鹤晞道:“阿瑜阿哥自己愿意留下,难道你要逼他走?”她故意往楚瑜霏怀里靠得更紧,指尖在他的心口画着圈,声音里满是挑衅,“你看,他都没有推开我呢。” 楚瑜霏确实没有推开她。阿朵筱蝶寒悄悄种下的同心蛊,早已在他体内扎了根,阿朵筱蝶寒的靠近就像磁石,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往一处涌,理智被搅成了一团乱麻。他看着冷鹤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手指却在身侧悄悄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最终只化作一句冷冰冰的话:“阿晞,你回去罢。” 这六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冷鹤晞的心脏。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楚瑜霏为了救他,替他挡了一枚淬毒的暗器,躺了整整三天。那时楚瑜霏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却还笑着抓他的手说:“阿晞,等我好了,咱们去吃西街的荔枝糕,你肯定喜欢。”那个时候,楚瑜霏的眼神清亮,带着对往后的期许,与此刻的冷漠判若两人。 “你一定是中了苗疆的蛊!阿瑜,你不清醒!快醒醒!”冷鹤晞的声音发哑,他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想拉楚瑜霏回来,“跟我回去!我带你找解药!” “解药?”阿朵筱蝶寒笑得更欢了,她抬手,掌心躺着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虫,虫子在她掌心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这‘同心蛊’,解了便会死,你想要他死吗?” 冷鹤晞的脸色瞬间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尖冰凉。阿朵筱蝶寒则死死攥住楚瑜霏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肤里——楚瑜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头看向阿朵筱蝶寒,眼神里竟带着几分担忧:“阿朵阿妹,不必吓他,我只会为了你而死。”说这话时,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往冷鹤晞那边扫了一眼,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只是很快就被蛊虫带来的执念覆盖。 “吓他?”阿朵筱蝶寒挑眉,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想抢走你,我难道还不能吓他么?” 冷鹤晞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阿朵筱蝶寒的银戒硌着楚瑜霏的皮肤,留下淡淡的红痕。扎得他眼睛发酸。 冷鹤晞忽然想起楚瑜霏曾说,他最怕疼,连针灸都要疼得龇牙咧嘴,可此刻皮肤被硌得发红,却连一声疼都没说,反而还在为那个阿朵说话。 “我不走。”楚瑜霏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冰珠砸在石板上,“阿朵阿妹不会害我的,留在苗疆,挺好。”他甚至抬手,轻轻拂开阿朵筱蝶寒颊边的碎发,动作自然又温柔,那是冷鹤晞从未见过的模样。只是楚瑜霏在为阿朵筱蝶寒拂发的指尖微微颤抖,他的潜意识似乎在艰难地抗拒,却无济于事。 冷鹤晞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楚瑜霏的侧脸,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可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看向自己时的温度,只剩下对旁人的温柔。山风吹过曼陀罗花丛,卷起浓郁的香气,呛得他喉间发甜,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身后传来阿朵筱蝶寒低低的笑声,还有楚瑜霏没有反驳的沉默。冷鹤晞走到竹林深处,再也撑不住,扶着树干,捂住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与露水融在一起,红得刺眼,像极了楚瑜霏衣襟上沾着的曼陀罗花瓣。 他知道楚瑜霏身不由己,知道蛊虫有多歹毒,可亲眼看着他对别的女子展露温柔,看着他说出“留在苗疆挺好”,那份理智无法控制的酸楚,还是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夜雾越来越浓,裹着他单薄的身影,远处的篝火宴已经开始,隐约传来苗疆人的歌声与银饰的脆响,热闹得像另一个世界,与冷鹤晞格格不入。 冷鹤晞缓缓滑坐在地上,抬头望着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月亮。他想起也是这样的月夜,楚瑜霏买了一坛桂花酒,拉着他在屋顶对饮,酒液洒在衣襟上,满是甜香。那时的楚瑜霏朗声说道:“阿晞,往后江湖路远,你我可要同去同归哦,谁都不能丢下谁。”那时的月光落在两人的脸上,温暖得像要焐进骨子里,可现在想来,不过是一场易碎的梦。 而现在,楚瑜霏却将要被蛊虫困在这里,永远陪伴那位苗疆女少主,把“同去同归”的誓言抛得一干二净。 篝火宴的歌声越来越近,阿朵筱蝶寒带着楚瑜霏回来了。楚瑜霏的玄色长衫上沾了几朵艳红的曼陀罗花,像是溅上去的血,触目惊心。此时,他的目光扫过冷鹤晞时,却没有丝毫的停留,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个陌生人。他径直跟着阿朵筱蝶寒走向主位,阿朵筱蝶寒坐在铺着狼皮的座椅上,忽然指着冷鹤晞,用苗疆语对众人说道:“这人想抢我的心上人呢。” 苗疆人的哄笑声像潮水般涌来,冷鹤晞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他没有看楚瑜霏,也没有看阿朵筱蝶寒,只是握紧了腰间的木剑。剑身上的“鹤”字硌着掌心,刺得他心如刀绞。这时,楚瑜霏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阿朵阿妹,别闹了,他只是我的旧识,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他,只有你一个人。”说这话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指节泛白,连呼吸都微微滞了一瞬——像是连自己都在抗拒这句违心的话。 “旧识”两个字,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冷鹤晞。他终于抬头看向楚瑜霏,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声音喑哑:“旧识?楚瑜霏…你…你好狠的心!你…你有心吗?” 楚瑜霏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可心口的蛊虫又传来一阵钝痛,他终究还是避开冷鹤晞的目光,对阿朵筱蝶寒道:“阿朵阿妹,我们去那边坐罢,这里太烦了。”说罢,他搂着阿朵筱蝶寒的纤腰,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冷鹤晞一眼。只是转身的刹那,他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痛楚,像被风吹灭的烛火,转瞬即逝。 冷鹤晞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篝火的光芒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他此刻的心,一半是过往的温暖,一半是如今的寒凉。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银饰脆响不断,可他只觉得,这苗疆的热闹,从来都与他无关。 第34章 同心蛊 冷鹤晞踉跄着回到竹楼,木门被他撞得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刚踏进门内,便见白悯烟与离乐正候在屋中。白悯烟一身素白长衫,袖口沾着些夜露的潮气,眉峰微蹙,显然已等了许久;离乐立在桌旁,手中攥着一块叠得整齐的布巾,见他回来,忙快步上前,声音里满是急切地替他擦汗:“主子!你可算回来了!啊!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冷鹤晞摆了摆手,指尖刚触到门框,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攫住。他弯下腰,指节死死抠着竹制门框,指节泛白,袖摆上沾染的暗红血迹在屋内昏黄的油灯下晕开,像极了曼陀罗谷地那刺眼的花瓣,看得离乐心头发紧。 “主子!”离乐连忙将温水与布巾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您快擦擦,喝点水,顺顺气。” 白悯烟也走上前,目光掠过冷鹤晞嘴角未擦净的血渍,沉声道:“晞,可是楚公子那边出了变故?”他话音刚落,便见冷鹤晞接过水杯,却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半晌没有动作,那双眼眸里盛着的茫然与痛苦,比夜色还要沉。 “他…中了同心蛊。”冷鹤晞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被那苗疆女少主阿朵筱蝶寒控制住了。他让我…离开。” “同心蛊?”白悯烟眉头骤然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摆,“这蛊是苗疆秘传的阴毒蛊术,中蛊者与下蛊者心意相连,下蛊者的念头会直接影响中蛊者的神智。更要命的是,此蛊一旦成型,若强行解蛊,中蛊者十有**会爆体而亡。楚公子他…” “他神智不清!”冷鹤晞猛地抬头,眼眶泛红,喉间的腥甜再次涌上来,他偏过头,一口血咳在青竹地板上,染红了交错的竹纹,“他已经被阿朵筱蝶寒蛊惑,还说…留在苗疆挺好。” 离乐惊得低呼一声,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急得眼眶都红了:“主子!您别激动啊!您体内还有寒毒和彼岸花毒,这么折腾,身子会垮的!” 白悯烟按住冷鹤晞的肩膀,掌心传来的触感冰凉得吓人,他沉声道:“晞,你先冷静!楚公子不是自愿的,是中了蛊身不由己。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他——你想想,他若清醒,怎会让你独自离开?怎会甘愿被一个陌生女子操控?” 冷鹤晞望着地上的血迹,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不放弃…可要如何救他?阿朵筱蝶寒说,解蛊就会死…我能怎么办?是看着他死,还是眼睁睁看着他留在那里,和别人在一起?”他想起楚瑜霏轻拂阿朵筱蝶寒碎发时的动作,想起那句“旧识”,心口像被钝刀反复切割,疼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白悯烟沉默片刻,缓缓道:“那拦门酒定有问题。阿朵筱蝶寒敬酒时恐怕早就在酒里下了蛊引。我们先从酒的来历查起,或许能找到克制同心蛊的线索。我们让乐儿去打探消息,说不定能有收获。” 冷鹤晞点了点头,指尖攥着布巾。他知道白悯烟说得对,他不能垮掉——楚瑜霏还在等着他,他若是先倒下了,就真的没人能救楚瑜霏了。 夜色渐深,竹楼外传来篝火晚会的喧闹声。苗疆女子的歌声清脆婉转,混着银饰碰撞的“叮当”声,还有汉子们爽朗的笑骂,像一张热闹的网,将这座冷清的吊脚楼裹在中央。冷鹤晞坐在窗边,望着远处跳动的火光,眼神空洞得像结了冰的湖面,那片热闹,衬得他愈发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叩声,离乐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与凝重。她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压低声音道:“主子,白公子,我跟着楚公子和阿朵筱蝶寒的踪迹,看到他们往后山去了。听阿朵筱蝶寒身边的侍女说,今晚要在祭坛举行‘固蛊仪式’,好像是要让同心蛊彻底扎进楚公子的骨血里,再也解不开。” “固蛊仪式?”白悯烟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绝不能让他们成功!一旦仪式完成,楚兄的神智会被彻底吞噬,到时候就算找到解药,也未必能唤醒他!” 冷鹤晞猛地站起身,腰间的木剑撞在竹椅上,发出“哐当”一声。他紧了紧手中的木剑,眼神重新燃起几分光亮:“我们现在就去后山,阻止他们!” “可是主子,您的身子…”离乐担忧地看着他,冷鹤晞方才咳了那么多血,脸色苍白如纸,哪里经得住再折腾。 “我没事。”冷鹤晞摆了摆手,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阿瑜不能有事,那仪式,必须阻止。” 白悯烟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乐儿,你已熟悉了苗疆地形,负责带路;晞,你跟在我身后,若遇到护卫,我来应对,你专注于阻止仪式。” 三人悄然离开吊脚楼,借着夜色与林木的掩护,朝着后山摸去。后山的树木比前山更加茂密,月光被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点,洒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越靠近祭坛,空气中的异香便愈发浓郁,那香味混杂着花香、草药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闻得人头脑昏沉。 离乐在前方引路,忽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主子,前面就是祭坛了。” 三人隐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下,远远望去。祭坛由三块丈高的青石垒成,台面刻着复杂的暗红色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周围插着十几面绘有蛇虫纹样的幡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阿朵筱蝶寒穿着一身更为艳丽的苗疆服饰,上身是紫色的短褂,下身是蓝色百褶裙。裙摆缀满银铃,她站在祭坛中央,手中举着一个漆黑的陶罐。楚瑜霏则站在她身侧,墨蓝色长衫的领口被风吹得微敞,眼神依旧是那副迷离的模样,任由阿朵筱蝶寒牵着他的手,指尖甚至还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冷鹤晞看到这一幕,心口又是一阵抽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阿朵筱蝶寒举起陶罐,高声唱起了歌,声音尖利又高亢—— 山泉载着月色漫过了古老桥头 水波倒映着 衣上银铃晃悠悠 阿哥哎来了就别走哎 凤尾竹林深处坐落谁家吊脚楼 杯中酒浸透风情万种的春秋 苗寨哎里头有好酒哎 冷艳的花绽放在歧途 美丽并非无辜 引诱着蝴蝶坠入深谷 寻不见来时的路 (苗语)?? 今日祭此身为誓 种生死不离的蛊 若我背弃这誓约 任风蚀尽我的骨 谁不知不觉深陷 爱恨难辨的泥潭 恨是痴恋的延展 爱有姿态万千 风在耳边呢喃炽热动人的挽留 呼吸惊扰了潮湿朦胧的眼眸 阿哥哎来了就别走哎 指尖穿过夜色抚摸起伏的山丘 篝火跳动在蠢蠢欲动的心头 苗寨哎里头有好酒哎 誓言与谎言纠缠 编织成自缚的茧 是谜底也是谜面 爱占据着两端 信徒虔诚的供奉 把爱意化为不朽 十指紧扣在每个夜与昼 … 周围的苗疆护卫纷纷单膝跪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后,阿朵筱蝶寒抱着一个陶罐,将里面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洒在祭坛上,液体触到青石,冒出一缕缕白烟。 阿朵筱蝶寒的左手突然结出古怪印诀——拇指扣住无名指根,其余三指呈爪状斜指地面,指尖掠过祭坛纹路的瞬间,那些暗红纹路竟如活物般泛起微光,顺着她的指缝爬上陶罐外壁,在罐口凝成细小的蛇形虚影。她仰头念出最后一句苗语咒词,手腕猛地翻转,将罐中剩余的暗红液体洒向楚瑜霏的眉心,液体触到皮肤的刹那,竟化作细碎的光粒钻进他的额头,而祭坛纹路的光芒也随之暴涨,将两人的身影裹在一片炽红光晕里。 “仪式开始了!”白悯烟低声道,“乐儿,你去左侧引开那两个护卫;我去右侧,你趁机冲上去,打断阿朵筱蝶寒的印诀!” 离乐点头,身形如猫般窜出,绕到左侧故意踢倒枯枝。“咔嚓”一声响刚落,冷鹤晞已攥紧木剑,借着林木阴影朝祭坛侧后方滑去——一名护卫察觉异动挥刀砍来,冷鹤晞手腕翻转,木剑斜挑挡住刀身,借着反作用力往后急退,靴底在青苔石板上擦出两道浅痕,恰好避开另一名护卫从侧方刺来的弯刀。 祭坛周围的守卫顿时乱了阵脚。冷鹤晞看准阿朵筱蝶寒结印的间隙,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木剑直指向阿朵筱蝶寒,一边呼喊楚瑜霏:“阿瑜!你快清醒过来!” 阿朵筱蝶寒正专注于将第二道印诀按在楚瑜霏心口,察觉到风声侧身躲避,木剑擦着她的百褶裙划过,斩断了裙角缀着的两枚银铃。她眼中闪过厉色,口中咒语念得更快。 楚瑜霏听到冷鹤晞的声音时,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可下一秒,阿朵筱蝶寒按在他心口的手骤然发力,炽红光晕从他胸口蔓延至眼底,神智再次被捆住。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冷鹤晞的眼神,冰冷得像淬了霜。 “你走开。”楚瑜霏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波动,甚至带着几分厌烦,“别来打扰我和阿朵阿妹。” 冷鹤晞冲到他面前,伸手想去拉他的手,木剑仍护在身侧提防阿朵筱蝶寒:“阿瑜!你醒醒!她是在害你!” 楚瑜霏却猛地抬手,用力推开他。冷鹤晞本就虚弱,被他这一推踉跄着后退,身后两名护卫趁机挥刀夹击。他咬着牙旋身,木剑横劈挡住左侧刀锋,同时脚尖勾起一块碎石,踢向右侧护卫的膝盖,趁着对方屈膝的间隙,剑刃贴着刀背滑上,重重敲在护卫的手腕上,弯刀“当啷”落地。 可没等他喘息,阿朵筱蝶寒已拍了拍手,祭坛两侧的草丛里顿时传来“簌簌”的声响,几对碧绿的蛇眼在夜色中亮起。她得意地搂住楚瑜霏:“再敢上前,我就让毒蛇咬得你尸骨无存!” 就在这时,被引开的苗疆护卫们纷纷回援,手持弯刀朝着冷鹤晞围了过来。白悯烟拔出腰间软剑,从斜后方刺出,剑刃擦过冷鹤晞的肩头,精准挑中一名护卫的弯刀,替他解了围:“晞!我们先撤!” 冷鹤晞看着楚瑜霏冷漠的侧脸,又瞥到白悯烟手臂上渗出的血迹,咬了咬牙,木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逼退逼近的两名护卫,随即转身跟上白悯烟的脚步。突围时,一名护卫从身后挥刀砍来,他猛地回头,木剑竖挡,刀身劈在剑身上震得他虎口发麻,离乐及时赶来,宣花银板斧横扫,将那护卫逼得连连后退,三人终于借着夜色,疾奔而去。 身后,传来阿朵筱蝶寒娇媚的笑声,那笑声像针一样扎进冷鹤晞的耳朵里。还有楚瑜霏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的沉默——这份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痛。 回到吊脚楼,冷鹤晞再也支撑不住,刚踏进门便瘫倒在地,又是几口血吐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竹席。离乐连忙上前,将他扶到竹床上,为他擦去嘴角的血渍,眼眶红得像兔子:“主子,您别再硬撑了,您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白悯烟坐在一旁,眉头紧锁,看着冷鹤晞苍白如纸的脸,心中一片沉重。他伸手搭在冷鹤晞的脉搏上,只觉得脉象微弱紊乱,寒毒与彼岸花毒的气息越来越重,显然是刚才的激动,让体内的毒素再次发作了。 冷鹤晞躺在竹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吊脚楼的房梁,房梁上挂着的蛛网在风中轻轻晃动,像极了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心口的疼痛也越来越频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乐儿,”冷鹤晞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还要连累你们跟着我冒险。” 离乐闻言,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掉落:“主子,您别这么说!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楚公子他中蛊不是您的错!若不是您,我早就死了!是您给了我活路,我跟着您,从来都不觉得是冒险!” 白悯烟沉默片刻,缓缓道:“晞,我们会找到办法的。明天我再去打探苗疆的消息,或许能找到懂蛊术的人,说不定有破解同心蛊的法子。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休息,保住自己的性命——你若是出事了,楚公子就算被救回来,他该有多痛苦?” 冷鹤晞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睛。他知道白悯烟是在安慰他,可他的心,已经被伤得千疮百孔,连呼吸都觉得疼。 夜,越来越深。吊脚楼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噼啪”的燃烧声。离乐默默地守在冷鹤晞身旁,为他掖好被角;白悯烟则站在窗边,望着远处那片依旧亮着的火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定要找到救楚瑜霏的办法,不能让冷鹤晞就这么垮下去。 而在后山的祭坛上,阿朵筱蝶寒看着楚瑜霏,眼中满是占有欲。她轻轻抚摸着楚瑜霏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脸,低声道:“阿瑜阿哥,你看,那个冷鹤晞终于走了。从今往后,你只能是我的,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楚瑜霏眼神依旧迷离,任由她抚摸,任由她柔软的嘴唇轻咬自己的嘴唇。但在他意识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挣扎着——记忆闪回,依稀浮现出他为冷鹤晞挡下暗器时的决绝;屋顶对饮时,冷鹤晞笑着与他对酌桂花酒的温和;无数个日夜相伴的温暖…这些记忆像微弱的光点,在漆黑的意识里闪烁,与此刻的冰冷格格不入,却又被同心蛊的力量死死压制,无法冲破。 第35章 第 35 章 冷鹤晞陷在竹床上,单薄的被褥下,身体因寒毒与彼岸花毒的双重侵蚀而微微颤抖。离乐跪在床边,帕子反复擦拭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暗红血迹,那血迹沾在素白的帕子上,像极了曼陀罗谷地凋零的花瓣,刺得人的眼睛生疼。 白悯烟立在窗边,急得踅来踅去,他已经飞鸽传书给了可颂,此刻却迟迟等不到回音,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恰似他的心事。 “主子,您醒醒,喝口参汤罢。”离乐的声音带着哭腔,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参汤递到冷鹤晞唇边,汤勺微微晃动,热气氤氲了她泛红的眼眶。 冷鹤晞缓缓睁开眼,眸中是化不开的疲惫,连转动眼珠都似耗尽了力气。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空洞地落在白悯烟身上,声音细若游丝:“悯烟,我是不是…真的救不了他了?” 白悯烟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子握住冷鹤晞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与冷鹤晞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晞,别胡思乱想了。”他语气沉稳,却难掩眼底的担忧,“我已飞鸽传书给可颂,他是苗疆巫医世家出身,对同心蛊有了解。再等等,他一定会有消息的。你要撑住,楚兄还在等你救他。” “是啊主子,”离乐也跟着劝道,“楚公子若清醒,肯定不愿看到您这样。您喝口参汤,补补力气,等可颂公子的消息来了,咱们就能救他了。” 冷鹤晞闭上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浸湿了竹制的枕巾。意识模糊间,过往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心口的疼痛骤然加剧,他猛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涌了出来,染红了枕巾。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吊脚楼的木门便被急促地推开。离乐浑身沾着露水,发丝上还挂着草屑,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声音因奔跑而嘶哑:“主子!白公子!有消息了!可颂小公子回信了!” 白悯烟立刻接过信纸,指尖展开时,纸张因潮湿而微微发皱。他逐字逐句读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最后沉声道:“同心蛊并非无解,但解蛊过程凶险至极——需要以‘自带毒性的心头血’为引,配合‘忘川草’,在月圆之夜于祭坛施法,才有一线生机。而救人者,需自损三成武功…可颂还附了解蛊的苗疆咒语,以及忘川草的生长之地。” “心头血?”离乐惊呼出声,“不可啊!主子…您既要取心头血,又要耗损三成武功,那怎么行呢?!” 冷鹤晞猛地坐起身,眼中迸发出久违的光芒,连苍白的脸颊都多了几分血色。他抓住离乐的手腕,急切地问:“乐儿,可颂说忘川草在哪里?祭坛是不是后山那处?” “是!忘川草在后山的瘴气谷,据说谷内毒瘴弥漫,毒虫遍地,寻常人进去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离乐被他抓得生疼,却还是快速点头,“祭坛就是咱们之前看到的那座,月圆之夜阴气最盛,正好契合解蛊的时辰。主子…您真的要牺牲自己救楚公子吗?这…这将会对您的伤害有多大!唉!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我这就去瘴气谷。”冷鹤晞挣扎着想要下床,却因身体虚弱,刚撑起身便一阵踉跄。白悯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皱眉道:“晞,你身子这么虚,怎么去?瘴气谷凶险,我替你去,你在此等候。” “不行!”冷鹤晞态度坚决,甩开白悯烟的手,“解蛊需要我的心头血,别人去了没用。而且我对毒物的习性比你熟,去了更有把握。”他顿了顿,看向离乐,语气软了些,“乐儿,你留在这,若苗疆人有异动,想办法拖延,别硬碰硬。” 离乐还想说什么,却被冷鹤晞坚定的眼神制止。白悯烟看着他眼底的决绝,知道劝也无用,只得点头:“好,我陪你去瘴气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等你拿到忘川草,我们再去祭坛汇合,我帮你引开阿朵筱蝶寒的人。” 冷鹤晞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短打,腰间依旧挂着那柄刻有“鹤”字的木剑。他深吸一口气,跟着白悯烟踏入苗疆清晨的薄雾中。雾气沾在睫毛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瘴气谷外,毒瘴如淡绿色的轻纱,笼罩着整片山谷,尚未靠近,便有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冷鹤晞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两粒黑色的药丸,一粒自己吞下,一粒递给白悯烟:“这是避瘴丸,能暂时抵挡毒瘴,你收好。” 两人踏入谷中,毒瘴瞬间裹住周身,视线变得模糊。脚下的沼泽松软湿滑,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谷内藤蔓交错如网,有的藤蔓上还挂着晶莹的毒露,稍不留意便会沾到皮肤上。冷鹤晞手持木剑,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藤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毒蜈蚣在落叶下穿行,毒蜘蛛藏在石缝中,还有色彩斑斓的毒蛇缠绕在树干上,吐着分叉的信子。 “忘川草通体莹白,叶片边缘泛蓝紫色,要留意些。”冷鹤晞低声提醒自己,话音刚落,便见前方不远处的石缝中,一抹莹白在毒瘴中格外醒目——正是忘川草。 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听“嘶嘶”声骤起,三条色彩斑斓的毒蛇从旁边的藤蔓中窜出,直扑他面门。冷鹤晞反应极快,侧身避开的同时,木剑出鞘,凌厉的剑气瞬间将毒蛇斩成两段。可这动静却惊动了周围的毒物,一时间,虫鸣嘶嘶声大作,无数毒虫从四面八方涌来。 “晞!你去采忘川草,我来挡着!”白悯烟拔出软剑,挥剑格挡,剑光闪烁间,毒虫纷纷被斩落。 冷鹤晞趁机冲到石缝旁,伸手将忘川草连根拔起。就在他得手的瞬间,头顶忽然传来“簌簌”声——一只碗口大的毒蜘蛛从藤蔓上垂下,通体乌黑,八只脚带着细密的倒刺,毒牙闪着寒光,狠狠向他咬来。 冷鹤晞避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毒牙刺入自己的左臂。剧痛瞬间蔓延开来,黑色的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血管向上蔓延,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但他死死攥住忘川草,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借着这股疼痛保持清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跟着白悯烟冲出了瘴气谷。 谷口处,离乐早已等候在此。见冷鹤晞左臂乌紫肿胀,浑身是伤,她连忙上前扶住他:“主子!您不要紧吗?” “拿到了…去祭坛…”冷鹤晞将忘川草递给白悯烟,话音未落,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白悯烟心急如焚,立刻从怀中取出解毒丹,撬开冷鹤晞的嘴喂了进去,又用银针封住他左臂的穴位,阻止毒素扩散。“乐儿,你先帮他处理伤口,我去祭坛附近探查情况,月圆时分,我们在祭坛后方汇合。” 此时月已中天,银色的月光洒满后山,祭坛上灯火通明。阿朵筱蝶寒穿着一身火红的苗疆服饰,正依偎在楚瑜霏怀中,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衣襟。楚瑜霏眼神依旧迷离,任由她摆布,周围的苗疆人围着祭坛,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低沉而诡异。 白悯烟悄悄绕到祭坛后方,与早已等候在此的离乐汇合。冷鹤晞左臂的疼痛让他额头布满冷汗,但他眼中却透着坚定。“乐儿,你掩护我!悯烟,你去引开他们!” 白悯烟点头,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高声道:“阿朵筱蝶寒!你用蛊术操控他人,难道不怕苗疆的巫祖降罪吗?”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瞬间吸引了一些苗疆人的注意。阿朵筱蝶寒停下动作,冷冷地看向白悯烟:“又是你?上次没把你打出苗疆,倒是让你的胆子更大了!” “放了楚公子!”白悯烟拔出佩剑,剑尖直指阿朵筱蝶寒,“否则,今日我便拆了你的祭坛!” 阿朵筱蝶寒嗤笑一声,拍了拍手,几十名苗疆护卫立刻手持弯刀,将白悯烟围了起来。“想从我手里抢人?抓住他!” 白悯烟不再多言,挥剑与护卫们战在一处。他剑法精妙,剑光如练,一时间与众多护卫打得难舍难分。 趁着混乱,离乐扶着冷鹤晞悄悄绕到祭坛后方。冷鹤晞看着祭坛上眼神迷离的楚瑜霏,心口一阵抽痛。他从怀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手中的忘川草。 “阿瑜…”冷鹤晞低唤着,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却依旧清晰地念起解蛊的苗疆咒语:“Nangx niangb hnaib no, bangf nongx nangs nios xab…(今日以身为引,解此同心之蛊…)” 随着咒语响起,忘川草上的鲜血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与月光交相辉映,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冷鹤晞忍着剧痛,将染血的忘川草递到楚瑜霏唇边,楚瑜霏下意识地张口,吞下了忘川草。 下一秒,楚瑜霏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神中的迷离似乎消散了些许。他痛苦地抱着头,发出一声闷哼,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正与体内的蛊虫抗争。 阿朵筱蝶寒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看到冷鹤晞正在念咒,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与愤怒:“你敢坏我好事!”她立刻念动咒语,试图干扰冷鹤晞,祭坛周围的幡旗剧烈晃动,阴风骤起,卷起地上的碎石。 “休想靠近他!”白悯烟见状,立刻放弃与护卫缠斗,纵身一跃挡在冷鹤晞身前,剑尖直指阿朵筱蝶寒,“你的对手是我!” 离乐也手握宣花银板斧上前,与十几名护卫缠斗,为冷鹤晞争取时间。 冷鹤晞强忍着心口的剧痛,咒语念得愈发急促。他的心口不断渗血,染红了衣襟,脸色也愈发苍白,可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楚瑜霏身上,从未移开。 “呃!啊——”楚瑜霏的挣扎越来越剧烈,他的眼神在迷离与清明之间不断切换。忽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痛楚。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冷鹤晞,嘴唇颤抖着,刚想开口,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条通体碧绿的小虫从他口中喷出。 那小虫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随即化为一滩绿水,消散在月光下。 “同心蛊…解了…”阿朵筱蝶寒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冷鹤晞见楚瑜霏眼中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楚瑜霏几乎是瞬间冲了过去,将冷鹤晞紧紧抱在怀里。触手所及,是他冰凉的身体和满身的伤口——左臂乌紫肿胀,心口的血还在不断渗出,连指尖都泛着死灰般的白。楚瑜霏的心像被刀剜一般疼,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冷鹤晞的脸颊,声音哽咽:“阿晞!阿晞!你醒醒!我没事了,我回来了!” 白悯烟摆脱了护卫,走到近前,看到这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离乐跑到楚瑜霏身边,急声道:“楚公子!主子为了救你,去瘴气谷采忘川草,被毒蜘蛛咬伤,还剜了心头血,自损了三成功力…他身上的寒毒和彼岸花毒也发作了,你快看看他罢!” 楚瑜霏抱着冷鹤晞,听着离乐的话,悔恨与心疼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抬起头,看向呆立在一旁的阿朵筱蝶寒,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意,那眼神凌厉如刀,吓得阿朵筱蝶寒连连后退。 “你应该庆幸自己是女人,所以我不杀你。伤害女人的事,我楚瑜霏做不到。”楚瑜霏的声音冷得像冰,“但从今往后,若再让我看到你用蛊术害人,我一定毁了你整个苗寨!”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打横抱起冷鹤晞,对身旁的白悯烟与离乐道:“我们走。” 三人在苗疆人复杂的目光中,踏着月光离开了祭坛,身后是阿朵筱蝶寒绝望的目光,和苗疆人沉默的注视。 回到吊脚楼,楚瑜霏将冷鹤晞轻轻放在竹床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稀世珍宝。白悯烟立刻取出药箱,为冷鹤晞处理伤口——先刮去他左臂的毒肉,敷上解毒的草药,再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心口的伤口较深,需要缝合,楚瑜霏在一旁紧紧握着冷鹤晞的手,看着白悯烟用针线穿过冷鹤晞的皮肉,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冷鹤晞的手背上。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楚瑜霏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自责,“若不是我中了蛊,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阿晞,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 离乐在一旁默默烧着热水,看着楚瑜霏懊悔的模样,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主子总算没有爱错人。 白悯烟为冷鹤晞处理好伤口,又喂他服下压制寒毒的丹药,擦了擦额角的汗道:“他失血过多,又中了毒,需要好好休息。楚兄,你守着他,我和乐儿在外面守着,防止苗疆人再来捣乱。” 楚瑜霏点了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冷鹤晞的脸。他坐在床边,将冷鹤晞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用体温为他暖着。 夜色渐深,吊脚楼内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楚瑜霏借着油灯的光,细细看着冷鹤晞的面容:他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睡梦中也承受着疼痛;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得有些起皮。楚瑜霏起身倒了杯温水,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湿润他的嘴唇,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冷鹤晞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楚瑜霏心中一喜,立刻俯身,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阿晞!阿晞…你醒了吗?” 冷鹤晞缓缓睁开眼,朦胧的灯光中,楚瑜霏担忧的面容渐渐清晰。冷鹤晞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便是难以抑制的惊喜与委屈,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阿瑜…你…” “我没事了,阿晞,我回来了。”楚瑜霏连忙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蛊解了,我清醒了。对不住,让你为了我受了这么多苦。” 冷鹤晞看着楚瑜霏眼中真切的关切,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与思念瞬间爆发。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楚瑜霏连忙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混帐!你这个混帐!”冷鹤晞恨恨地捶了楚瑜霏一下,力道却轻得像羽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说过要与我同去同归的!你若食言,我便亲手杀了你这个负心郎!” 楚瑜霏紧紧抱着他,任由他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胸口,任由他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都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是我混蛋…”他低头在冷鹤晞的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带着疼惜,“阿晞,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江湖路远,我们一定同去同归,再也不分开了。” 冷鹤晞在他的怀里啜泣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楚瑜霏怕他受累,轻轻将他放回床上,为他掖好被褥,又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他中蛊时的混沌,说他隐约听到冷鹤晞呼唤时的挣扎,说他清醒后看到冷鹤晞满身是伤时的心疼。 冷鹤晞听着,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眼中的疲惫也消散了许多。他拉了拉楚瑜霏的衣袖,轻声道:“阿瑜,我有些饿了。” “好,我这就去给你煮粥。”楚瑜霏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生火、淘米,将米放进陶罐里,用小火慢慢熬煮。不多时,粥香便弥漫了整个吊脚楼,温暖的香气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楚瑜霏盛了一碗温热的粥,坐在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勺,吹凉了才递到冷鹤晞唇边:“慢点喝,小心烫。” 冷鹤晞张口,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驱散了体内的寒凉,也暖了心口的酸涩。 冷鹤晞看着楚瑜霏专注吹粥的模样——眉头微蹙,眼神认真,连指尖都轻轻护着碗沿,生怕会烫到他,他的心中忽然就安定下来。原来那些痛苦的、绝望的日子,真的随着同心蛊的消散,跟着烟消云散了。 “阿瑜,”冷鹤晞咽下粥,轻声开口,“你中蛊的时候,还有没有…一点点念着对我的回忆?” 楚瑜霏舀粥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愧疚,随即坐在床边,握住他未受伤的手,声音低沉而认真:“我记得的。每次你喊我,我都像听见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叫我,心里发慌,想回应,却被什么东西困住。尤其是在曼陀罗谷,你喊我‘阿瑜’的时候,我差点就挣脱了…可阿朵筱蝶寒的声音一响,我又陷入了混沌之中。” 楚瑜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冷鹤晞的手背,语气里满是内疚、自责、悔恨:“后来我清醒时,想起我对你说话的态度,想起你站在谷外看着我时的受伤…阿晞,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是我对不住你!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于心有愧!良心有愧啊!我不求你原谅,但我会用余生好好弥补对你的伤害与过失…” 冷鹤晞摇摇头,反而安慰道:“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不怪你。”他顿了顿,看着楚瑜霏眼底的红血丝,又补充道,“你也别在这里自责了,等我喝完粥,你也歇会儿罢。” 楚瑜霏笑了笑,眼底的疲惫被温柔取代:“我不困,其实啊,你让我守着你,我才觉得安心呢。” 一碗粥喝完,冷鹤晞渐渐有了些力气,眼皮却开始发沉。楚瑜霏为他擦了擦嘴角,小心地扶他躺好,又掖紧了被褥,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他坐在床边,借着油灯的光,细细看着冷鹤晞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虽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楚瑜霏没有离开,只是将椅子往床边挪了挪,趴在床沿,握住冷鹤晞的手,闭上眼睛。连日来的混沌与焦虑散去,此刻守着心上人,他终于可以安心,就连梦都是暖的。 夜半时分,冷鹤晞迷迷糊糊醒来,感觉手被人握着,低头便看到楚瑜霏趴在床沿睡着了。油灯的光昏黄柔和,映在楚瑜霏的侧脸上,他的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睡梦中也在担心什么。冷鹤晞心中一软,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却牵动了心口的伤口,疼得他轻轻“嘶”了一声。 这细微的声响惊醒了楚瑜霏。他猛地抬头,眼中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茫,看到冷鹤晞醒着,立刻紧张起来:“阿晞?是不是伤口疼?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冷鹤晞摇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红着脸说道:“就是想让你到床上睡,床够大,挤挤也能躺下。” 楚瑜霏愣了愣,随即笑了,眼底满是温柔:“好,我听你的。”他小心翼翼地脱了外衣,轻轻躺在冷鹤晞的身侧,怕碰到他的伤口,只敢贴着床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冷鹤晞却主动往他身边挪了挪,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声音轻得像耳语:“阿瑜,你别离我那么远,我会觉得孤单。” 楚瑜霏心中一暖,缓缓伸出手臂,轻轻揽住他的腰,避开他的伤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他:“好,不远。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感到冷清寂寥了。” 两人依偎着,没有再说话,只有彼此平稳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吊脚楼里交织。窗外的月光透过竹窗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将所有的苦难与凶险,都隔绝在这温暖的方寸之地外。 天快亮时,冷鹤晞再次醒来,发现楚瑜霏是醒着的,正低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怎么不睡?”冷鹤晞问道。 “看你睡得香,舍不得睡。”楚瑜霏笑了笑,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骨,“阿晞,等你好全了,我们就离开苗疆,去买荔枝糕吃。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冷鹤晞看着他眼中的真切,笑着点头:“好。” 阳光渐渐透过竹窗照进来,驱散了夜色,也照亮了吊脚楼里相拥的两人。离乐在门外轻叩了几下,声音带着笑意:“楚公子,主子,你们醒了吗?” 楚瑜霏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冷鹤晞坐起身,为他披上外衣。冷鹤晞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忽然无比笃定——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楚瑜霏在,他就再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毕竟,他们约定好的,要同去同归,往后的江湖路,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36章 风影 赤星城的城门在夕阳余晖中泛着暖红,青灰色的城砖被晚霞浸染,像泼了半盏朱砂的宣纸,在暮色里徐徐铺展。城门口的石狮上积着薄尘,却依旧昂首挺胸,沉默注视着往来的行旅——挑着货担的商贩、牵着马的镖师、挎着竹篮的妇人,脚步声与吆喝声交织,将这座边城的烟火气晕染得愈发浓厚。 城楼上,赤红色的旗帜被晚风扯得猎猎作响,旗面上绣着的“赤星城”三个字在霞光中格外醒目。 楚瑜霏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城门口,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满是旅途劳顿后的放松,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慵懒:“可算到赤星城了!这一路马车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再坐下去,我怕是要把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了!” 他腰间的玉鹤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鹤喙衔着灵芝,翅膀上的纹路细如发丝,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这是冷鹤晞之前送给他的,他宝贝得紧,走几步就要低头摸一摸,指尖蹭过玉佩时,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冷鹤晞走在他身侧,月白色的衣袍被晚风吹得微微扬起,身姿挺拔如松。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眉峰微蹙,唇线抿成一条利落的直线,只是目光落在楚瑜霏身上时,会不自觉地柔和几分——尤其是看到那枚玉鹤佩在他腰间晃荡,眼底深处似有细碎的星光流转,连周身的寒气都淡了些。 白悯烟跟在两人身后,一身素青色长衫纤尘不染,他手摇折扇,含笑打量着城中景致: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的酒肆挂着红灯笼,随风摆动;街边的糖画师傅正转着轮盘,琥珀色的糖丝在石板上拉出细细的线,引得孩童围在一旁叽叽喳喳。 楚瑜霏步履悠然,一派闲适,仿佛不是赶路,而是来寻诗觅景。 “晞,楚兄,乐儿!”白悯烟忽然停下脚步,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我前几日听镖师说,赤星城‘一品楼’做的‘蟹粉豆腐’堪称一绝。外酥里嫩,酸甜适口。今晚咱们可得去好好尝尝,也算犒劳犒劳这一路的辛苦。” “好啊好啊!”楚瑜霏立刻点头,眼睛都亮了,“我早就听说一品楼的名气了,正好去见识见识!”他转头看向冷鹤晞,语气带着几分期待,“阿晞,你觉得呢?” 冷鹤晞微微颔首,声音清浅:“好。” 离乐跟在最后,闻言也兴奋地拍手:“太好了!今晚一定要大饱口福!” 几人正说着,前方街道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人群纷纷向两侧退让。只见一群穿着墨色劲装的家丁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走来。家丁们腰佩短刀,身姿挺拔,一看就是练家子;被围在中间的年轻公子面如冠玉,眉如墨画,身上穿的是蜀锦制成的宝蓝色长衫,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矜贵,只是眉宇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此人正是韩风影。 韩风影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当落在冷鹤晞身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缩,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狠厉,像淬了毒的针,却又瞬间收敛,换上一副温和有礼的笑容。他对着身旁的管家低声交代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那管家立刻快步上前,对着楚瑜霏一行人拱手,语气恭敬却不失分寸:“几位朋友有礼了。我家韩公子见几位气度不凡,想邀几位去韩府一聚,略备薄茶,尽地主之谊,不知几位是否愿意赏光?” 楚瑜霏有些意外,他挠了挠头,眼神里满是询问,转头看向冷鹤晞和白悯烟:“这…咱们刚到,就去打扰韩公子,会不会不太好?” 冷鹤晞神色平静,目光掠过韩风影的方向,见对方正含笑望着自己,眼底却并不真诚,他沉吟片刻,淡淡道:“韩公子盛情难却,若贸然拒绝,倒显得我们失礼了。那就多谢韩公子了。” 白悯烟也收起折扇,笑着附和:“既然韩公子如此热情,那我们就叨扰了。” 韩风影见几人应下,立刻上前几步,拱手作揖道:“在下韩风影,是这赤星城韩家的公子。几位英雄风姿卓绝,在下正想与几位结识一番。”他的目光落在楚瑜霏腰间的玉鹤佩上,眼神微闪,笑着夸赞,“这位兄台腰间的玉佩倒是别致得很,玉质温润,雕工精巧,一看就是珍品。” 楚瑜霏闻言,立刻得意地拍了拍玉佩,声音里满是炫耀:“这是我身边这位冷公子送我的!他说这玉鹤能保平安呢!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确实好看,”韩风影笑着应和,目光与冷鹤晞短暂交汇,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冷公子对楚兄倒是上心,这份情谊,真是让人羡慕。” 冷鹤晞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韩风影的目光像黏在身上的蛛网,让他很不舒服。 韩府的气派远超几人想象。朱红的大门高达丈余,门楣上挂着“韩府”的金漆匾额,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口的两只石狮子比城门处的还要高大,雕刻得栩栩如生,爪下踩着绣球,眼神威严,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走进府内,更是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青石板铺成的小径蜿蜒穿过花园,旁边种着玉兰与海棠,花瓣落在地上,铺成一层粉色的绒毯;湖面上架着九曲桥,桥上雕着缠枝莲纹,湖水清澈,倒映着岸边的垂柳与亭台,每一处都透着精致。 楚瑜霏看得啧啧称奇,嘴里不停赞叹:“韩公子,你家也太漂亮了吧!这湖,这亭子,怕是要比王府还要气派罢!” 韩风影笑着引着众人往里走,语气带着几分谦逊:“楚兄过奖了,不过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这些年略作修缮罢了。几位快请进,客厅里已经备好了香茗和点心。” 客厅是典型的古典布局,红木制成的桌椅打磨得光滑锃亮,墙上挂着名家的山水画,画旁题着诗句;八仙桌上摆着一套青花瓷茶具,热水正“咕嘟”地煮着,茶香袅袅,混着桌上点心的甜香——桂花糕、杏仁酥、绿豆糕…摆得满满当当,色泽诱人。 韩风影热情地招呼众人落座,亲手为楚瑜霏倒了杯茶:“楚兄,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楚瑜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好茶!入口清甜,还有股淡淡的花香!” 白悯烟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状似随意地问道:“韩公子,恕在下唐突。我们几人今日刚到赤星城,与韩公子素不相识,你为何会突然邀请我们来府上做客呢?” 韩风影放下茶壶,笑了笑,语气自然:“赤星城是交通要道,往来江湖人士众多。前几日我听镖师说,有几位江湖英雄一路从苗疆而来,风姿不凡,便想着或许能结交一番。今日在街头偶遇,见几位果然气度出众,便冒昧相邀,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几位海涵。” 楚瑜霏没多想,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韩公子太客气了!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是我们的运气!这桂花糕也好吃,甜而不腻!” 冷鹤晞坐在一旁,始终沉默,只是偶尔抬眼观察着韩风影的神色——对方说话时眼神坦荡,笑容自然,可指尖却时不时摩挲着茶杯边缘,那是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他又扫了一眼客厅的布置,发现墙角的花瓶里插着的牡丹,花瓣上没有半点水珠,显然是刚插上没多久,倒像是特意为了迎接他们而准备的。 席间,韩风影与楚瑜霏相谈甚欢,从江湖上的奇闻轶事——比如西域的沙漠怪客、江南的剑仙传说,到各地的特色美食——苏州的汤包、成都的火锅,聊得十分投机。楚瑜霏本就性子跳脱,没什么心眼,很快便觉得韩风影是个不错的朋友,说话也更加掏心掏肺,连自己在现代时,小时候因为调皮,爬高上低从树上摔下来被家人追着打的糗事都讲了出来。 白悯烟则与韩风影谈论起一些武林掌故,从几十年前的“华山论剑”到近年的“武林大会”,韩风影对答如流,甚至对一些比较隐秘的江湖事——比如某门派的内部纷争、某高手的武功路数,也有所知晓,见解独到,让白悯烟也暗自点头,觉得他虽出身世家,却对江湖事颇为了解。 冷鹤晞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韩风影的谈吐看似随意,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引导话题,比如楚瑜霏说起苗疆的经历时,他立刻追问“苗疆的蛊术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白悯烟提到幽冥教时,他又故作好奇地问“幽冥教的教主究竟是何来历”。而且他对江湖隐秘之事的了解,绝非一个普通的世家公子所能做到,倒像是提前做过功课一般。 冷鹤晞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掩去眼底的疑虑,继续观察着。 酒过三巡,夜色渐浓。韩风影忽然提议:“几位朋友,府中后花园的夜景甚美,此时月色正好,不如移步去看看?湖边的荷花开得正盛,还有一座望月亭,站在亭中赏月,别有一番滋味呢。” 楚瑜霏正觉得客厅里有些闷,立刻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看月亮了,咱们现在就去!” 冷鹤晞眼神微动,他总觉得今晚的一切太过顺利,韩风影的热情也有些反常,但见楚瑜霏兴致勃勃,便没有反对,只是暗中提高了警惕。 后花园的月色果然动人。银白的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银;湖边的荷花亭亭玉立,粉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荷叶上的露珠折射着月光,像一颗颗珍珠;蜿蜒的小径旁挂着灯笼,暖黄的光与月色交织,营造出一种静谧而美好的氛围。 韩风影引着众人漫步在小径上,指着不远处湖中的望月亭道:“那里就是望月亭,咱们去坐坐,聊聊天,赏赏月。” 几人走进亭中,刚在石凳上坐下没多久,忽然听到四周传来一阵细微的“簌簌”声——像是风吹过树叶,却又带着几分刻意的轻缓。冷鹤晞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低喝一声:“小心!有埋伏!” 话音未落,无数支淬了剧毒的弩箭从四面八方的暗处射来,箭尖闪着幽蓝的光芒,如同黑色的暴雨,直扑亭中的几人。 楚瑜霏反应不及,惊得瞪大了眼睛,身体僵在原地。冷鹤晞身形如电,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瞬间挡在楚瑜霏身前,双掌猛地推出。强劲的掌风呼啸而出,带着凛冽的气劲,将射向楚瑜霏的弩箭纷纷震落,“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箭头触碰到石板,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一缕缕黑烟——显然毒性剧烈。 白悯烟也反应极快,他手腕一翻,软剑从袖中滑出,剑光闪烁,如同一条银蛇,将射向自己的弩箭一一拨开,动作行云流水,剑风扫过,甚至将旁边的荷叶都削成了两半。 韩风影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微微发抖,连忙躲到旁边的柱子后面,颤声道:“怎、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刺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冷鹤晞一边护着楚瑜霏,一边冷声道:“韩公子,这就是你说的‘地主之谊’?在你韩府的后花园设埋伏,引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杀我们?”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韩风影的方向,语气里满是质问。 韩风影连忙摆手,语气带着惊慌和无辜:“冷兄,你、你可别误会!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定是府中出了内鬼,勾结了外人,这才引来了刺客!在下绝没有要害你们的心思啊!” 就在这时,湖边的树林里,几道黑影闪电般跃出,个个手持利刃,身穿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阴鸷的眼睛,正是幽冥教的高手。为首一人身材高大,手中握着一把鬼头刀,刀身上刻着诡异的纹路,气息凛冽,一看就不好对付。 “是幽冥教的人!”冷鹤晞瞳孔一缩,他瞬间认出了来人的服饰和武功路数——之前在陆府他曾与鬼刹交过手,对幽冥教的招式印象深刻。 “杀了他们!教主有令,务必取下冷鹤晞和楚瑜霏的人头!”为首的鬼影教高手声音嘶哑,带着一股狠厉,厉喝一声后,率先攻向冷鹤晞,鬼头刀带着风声,直劈冷鹤晞的面门。 一场激战瞬间爆发。冷鹤晞招式凌厉,他不闪不避,双掌翻飞,掌风与刀风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气劲四溢,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搅动起来。他一边与为首的高手缠斗,一边还要留意楚瑜霏的安危,时不时还要挥掌挡开袭来的暗器,动作却依旧从容不迫。 白悯烟和离乐也挥舞软剑与宣花银板斧,与另外几名幽冥教高手周旋。他的剑法轻灵飘逸,时而如春风拂柳,避开敌人的攻击;离乐的宣花银板斧招式如惊雷乍响,迅猛凌厉,直刺敌人要害,将敌人逼得连连后退。 楚瑜霏虽然武功不如冷鹤晞和白悯烟,但抽出腰间的浪子剑,用飞浪剑法和风月剑法奋力抵挡着靠近的敌人。他的剑法虽不算精湛,却胜在灵活,剑光如同波浪般起伏,勉强能挡住敌人的攻击,嘴里还喊着:“你们这些混蛋!光天化日之下(虽然已是夜晚)胆敢行凶,看小爷怎么收拾你们!” 韩风影缩在柱子后面,看似惊慌失措,双手紧紧抓着柱子,身体都在微微发抖,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他盯着冷鹤晞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韩风影心中一动,见楚瑜霏被一名幽冥教的高手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被刀砍中,便找准时机冲了过去,用身体挡在楚瑜霏面前。“噗”的一声,鬼头刀划破了他的肩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宝蓝色的长衫。 “韩公子!”楚瑜霏没想到韩风影会帮自己挡剑,惊呼出声,连忙扶住他,“你怎么样?疼不疼?” 韩风影捂住伤口,脸色苍白,摆了摆手,语气虚弱:“不、不碍事…楚兄没事就好…我只是…只是看不惯他们以多欺少…” “乐儿!快去保护阿瑜和韩公子!”冷鹤晞听到楚瑜霏的声音,心中一紧,立刻对离乐吩咐。他本来想提醒楚瑜霏小心韩风影,可此刻战况激烈,根本没有时间多说。 “是!主子!”离乐腾空而起,身形轻盈如燕,落在楚瑜霏和韩风影面前,她眼神锐利,对着靠近的幽冥教的高手道:“楚公子,韩公子,你们退后,乐儿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为首的幽冥教的高手见久攻不下,冷鹤晞和白悯烟的武功远超预期,而且离乐的加入也让他们的计划受阻,知道今日难以得手,便立刻下令:“撤!” 几道黑影如同来时一样迅速,纵身跃入树林,没入夜色之中,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的弩箭和几滴血迹。 小亭里,只剩下楚瑜霏等人,还有捂着肩膀、一脸痛苦的韩风影。 楚瑜霏连忙奔向冷鹤晞,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那里被弩箭划破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虽然不深,但也渗出了血珠,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袍。楚瑜霏心疼得不行,伸手轻轻碰了碰冷鹤晞伤口周围的皮肤,声音都带着颤声:“阿晞,你怎么样?疼不疼?我这就帮你包扎!” 冷鹤晞忍着痛,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锁定在韩风影身上,带着审视——韩风影的伤口虽然流血不少,但看位置和深度,并不致命,倒像是故意避开了要害,而且他挡剑的时机,未免太过精准,像是早就算好了那一刀会落在哪里。 韩风影察觉到冷鹤晞的目光,立刻露出委屈又无奈的神情,叹了口气:“冷兄想必还是不信我吧?我知道,今日之事太过蹊跷,换作是我,恐怕也会怀疑。只是在下真的毫不知情,若早知道府里会有刺客,我说什么也不会邀几位来后花园!” 楚瑜霏见韩风影一脸真诚,又想起他为自己挡剑的决然,连忙帮腔:“阿晞,你别多想了!韩公子要是想害我们,怎么会替我挡剑呢?他都受伤了,你就别怀疑他了。” 冷鹤晞沉默片刻,终究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说出口——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楚瑜霏已然信任韩风影,此刻戳破,只会让他为难。他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抱歉,韩公子,方才情况紧急,是在下失言了。” 韩风影见冷鹤晞松口,脸上立刻露出释然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月色下,总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微妙:“冷兄言重了,危急关头,谨慎些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这肩膀,疼得实在厉害,怕是要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白悯烟走上前,目光落在韩风影的伤口上,语气平静:“韩公子为救楚兄受伤,是我们连累了你。不如让乐儿先为你简单处理一下。” “多谢白公子关心,”韩风影摆摆手,“让管家陪我去府中药房取金疮药就好,几位先歇着罢,毕竟刚经历过一场打斗,肯定也累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刺客既然能混入韩府,说不定还会再来。几位若是继续留在府中,恐怕不安全。” 冷鹤晞心中一动,正合他意——他本就不想继续待在韩府,便顺势道:“韩公子所言极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打算尽快离开赤星城,继续赶路。” 韩风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热情地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与几位同行罢?一来我对赤星城周边的路况熟悉,路上也好为几位引路;二来,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我也想查个水落石出,看看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敢在我韩府行刺!还连累了几位朋友。” 楚瑜霏立刻赞成道:“好啊!韩公子一起的话,路上不仅有个照应,还能多个人说话,肯定更热闹!” 白悯烟看了看冷鹤晞,见他没有反对,便也点头:“那就有劳韩公子了。只是你伤势未愈,赶路会不会太辛苦?” “不碍事,”韩风影笑着摆手,语气轻松,“一点小伤而已,不影响赶路。而且能与几位英雄同行,也是我的荣幸。” 离乐也跟着说道:“韩公子放心,路上我会多留意,绝不会让刺客再靠近我们!” 于是,一行人简单收拾了行李,便跟着韩风影离开了韩府。夜色中的赤星城格外安静,青石板路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寂寥。韩风影走在最前面,看似在为众人引路,却时不时回头观察着冷鹤晞的神色,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算计。 冷鹤晞走在队伍中间,与楚瑜霏并肩而行,指尖悄悄握住了楚瑜霏的手。楚瑜霏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反手紧紧握住,笑着低声道:“阿晞,别担心,有我在呢!而且还有韩公子、白兄和乐儿,咱们这么多人,不怕有刺客。” 冷鹤晞看着他单纯的笑容,心中微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抬眼望向韩风影的背影,月光将那道身影拉得很长,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条蛰伏的蛇,正等着合适的时机,给予致命一击。 白悯烟走在最后,折扇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他的目光落在韩风影的身上,疑窦丛生,却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加快了脚步,与冷鹤晞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藏着同样的警惕。 赤星城的城门在夜色中缓缓关闭,将这座充满诡谲的城池留在身后。楚瑜霏还在兴致勃勃地与韩风影讨论着接下来的行程,丝毫没意识到,身边的“朋友”是敌非友,更没察觉,接下来的江湖路,将会因为韩风影的加入,变得更加艰险,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第37章 同行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蜿蜒的官道上,将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楚瑜霏精神头十足,走在最前面,腰间的玉鹤佩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自己乐在其中。他时不时回头冲韩风影笑道:“韩兄,你看今日天朗气清,连风都带着甜味,咱们定能赶个好路程!” 韩风影笑着点头,目光在楚瑜霏腰间的玉鹤佩上停留了一瞬,那玉佩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随即迅速移开,转向冷鹤晞,语气诚恳:“楚兄、冷兄、白兄、离乐姑娘,前几日韩府之事,因我府中疏忽而起,让诸位受惊,在下委实过意不去。往后路途若有需要,无论是引路、寻住处,还是应对江湖麻烦,尽管开口,我定不推辞。” 冷鹤晞目视前方,脚下步伐稳健,月白色的衣袍被晨风吹得微微扬起,他淡淡回应:“韩公子言重了。江湖路本就多险,偶遇之事难料,不必挂怀。”话虽这般说,他眉宇间那丝警惕却未完全消散——韩风影的热情太过刻意,昨日挡剑的时机、今日刻意的好意,都让他心里隐隐不安。 只是,楚瑜霏与离乐都未察觉,前者忙着与韩风影聊江湖趣闻,后者则专注于观察沿途是否有危险,唯有白悯烟若有所思地看了韩风影一眼,指尖摩挲着折扇边缘,没多言语。 一行五人沿着官道前行,官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樟树的香气混着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偶有鸟鸣声从林中传出,清脆婉转,更显旅途静谧。楚瑜霏走得兴起,还捡起路边的小石子,随手往林中抛去,惊得几只飞鸟扑棱棱飞起。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日头渐渐升高,阳光变得灼热起来,地面被晒得发烫,连风都带着热气。离乐额角渗出细汗,她抬手擦了擦,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茅草屋道:“主子,前面好像有个茶寮,咱们去歇歇脚,喝点凉茶解暑罢?再走下去,怕是要中暑了。” 众人都无异议,加快脚步走向茶寮。那茶寮十分简陋,几根木柱支撑着茅草屋顶,几张缺了角的木桌木凳随意摆放着,桌腿下还垫着石头防止摇晃。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蒲扇,身旁放着一个装满凉茶的陶壶。 “老人家,来五碗凉茶。”白悯烟走上前,语气温和,从怀中取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多劳您费心。” 老者抬眼看了看众人,眼神浑浊却带着几分通透,他点了点头,慢悠悠起身,端着陶壶去里屋取碗。 众人找了一张靠近树荫的桌子坐下。楚瑜霏好奇地打量着茶寮周围,与韩风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冷鹤晞则没有参与两人的讨论,他目光扫过茶寮的里屋门帘、周围的树林,眼神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细节——那老者的蒲扇边缘磨损严重,却擦拭得干净;陶壶里的凉茶冒着热气,显然是刚煮好没多久;林子里的鸟鸣声虽清脆,却多了几分杂乱。他总觉得,这看似平静的茶寮,似乎藏着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多时,老者端着五碗凉茶出来,碗是粗陶碗,边缘有些磕碰,却洗得干净。凉茶清澈见底,飘着几片绿色的草药叶,散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众人端起碗喝了一口,清凉的茶水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严热,连精神都清爽了不少。 就在众人喝茶之际,茶寮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在石板路上“哒哒”作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很快,五个穿着黑色劲装、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出现在茶寮门口,马背上还挂着长刀,气势汹汹。 为首一人满脸络腮胡,脸上一道刀疤从额头延伸到下颌,眼神凶悍,他勒住马绳,目光扫过茶寮里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韩风影身上,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韩风影面前,抱拳说道:“韩公子,我家寨主有请。” 韩风影脸色微变,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随即又恢复镇定,他皱眉道:“我与贵寨素无往来,不知寨主为何突然要请我?还请兄台明示。” 络腮胡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语气带着几分傲慢:“韩公子去了便知。我家寨主说了,久闻赤星城韩家公子气度不凡,想与你交个朋友,并无恶意。”话语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身后的四个汉子也纷纷下马,隐隐将手按向腰间的长刀,刀鞘摩擦发出“噌噌”的轻响,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楚瑜霏见状,顿时来了脾气,“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想强拉人走不成?还说什么交朋友,我看你们是想找麻烦!” 络腮胡汉子上下打量了楚瑜霏一番,笑道:“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多管闲事?我们黑风寨办事,轮得到你插嘴?” 白悯烟也缓缓站起,挡在楚瑜霏身前,手中的折扇不知何时已经收起,指尖握住了腰间的软剑,语气清冷:“朋友,江湖行事讲究一个‘理’字,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韩公子如今与我们同行,你们要请他,需得问过我们几人同意与否。” 离乐则护在冷鹤晞身侧,右手握住了宣花银板斧,眼神戒备地盯着那几个汉子,只要对方有异动,她便会立刻出手。 冷鹤晞依旧坐在椅子上,端起凉茶轻轻呷了一口,目光落在络腮胡汉子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那汉子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像是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般。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黑风寨?原来是黑风寨的朋友。听闻贵寨在附近山头颇有威名,虽不属名门正派,却也从不做强抢他人、以势压人的事,今日这般做派,倒是让在下颇感意外。” 络腮胡汉子闻言,愣了一下——黑风寨确实在这一带有些名气,靠着劫富济贫攒了些口碑,甚少做这等强制拉人的事。他狐疑地看着冷鹤晞,见对方气度不凡,眼神锐利,不像是普通人,便问道:“你认识我们寨主?” 冷鹤晞放下茶碗,缓缓站起,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散发出一种沉稳的气场:“在下曾在一次江湖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贵寨主为人豪爽,讲究义气,我还是敬重的。” 络腮胡汉子眼神闪烁,心里开始打鼓——他本是奉命来“请”韩风影,却没料到对方身边有这么多高手,尤其是冷鹤晞,光是那眼神就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又看了看态度强硬的楚瑜霏、白悯烟,还有眼神凌厉的离乐,权衡片刻,觉得硬来恐怕讨不到好。 韩风影趁机站起身,对络腮胡汉子道:“这位兄台,我与诸位朋友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委实不便随你去见贵寨主。不如你先回去禀报,就说在下稍后若有闲暇,定会登门拜访,向贵寨主赔罪,如何?” 络腮胡汉子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韩公子,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得记着,我家寨主还等着你的消息,可别让我们白跑一趟。”说完,他朝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远方。 一场潜在的冲突就这般消弭于无形。楚瑜霏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拍了拍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打起来了!这黑风寨,光听名字就不像善茬,我记得我们之前与黑风寨的人交过手!幸好有阿晞你,不然今日还真不好脱身。” 白悯烟收起软剑,笑着道:“江湖上,名号带‘黑’字的,大多行事乖张,但也不全是恶人。刚才那络腮胡汉子,虽然语气傲慢,却也不是完全不讲理,不然也不会轻易退走。” 韩风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笑着道:“多亏了冷兄,不然今日怕是要麻烦了。我真的想不通,我与这黑风寨素无交集,他们为何突然要找我,真是奇怪。” 冷鹤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率先迈步走出茶寮,目光再次扫过周围的树林,确认没有异常后,才示意众人跟上。 接下来的几日,旅途还算平静。韩风影一路与众人谈天说地,讲些江湖趣闻——比如江南的“剑仙”如何一剑破百招,西域的“毒医”如何救人又害人,说得绘声绘色,引得楚瑜霏和离乐连连追问。他还时常主动帮离乐拎行李,为楚瑜霏递水,相处得十分融洽。楚瑜霏对他更是毫无芥蒂,只当是交了个投缘的朋友,还请韩风影日后与他们一同去江南看桃花。离乐也渐渐放下心防,觉得韩公子确实是个温和有礼、懂得照顾人的世家子弟。 唯有冷鹤晞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他发现韩风影看似随意的谈话,总能不经意间绕到他们的行程、目的地,甚至还会旁敲侧击地问起冷鹤晞的武功路数;而且每次遇到岔路,韩风影总会“恰好”选择那条更偏僻、更容易遇到麻烦的路,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却让冷鹤晞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他总觉得韩风影的身上,有着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像是戴着一张温和的面具,至于面具下藏着什么目的,他暂时还找不出具体缘由。 这日,众人行至一处名为“落霞岭”的地方。此地山峰连绵起伏,山体呈暗红色,每到晚霞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山上,整座山岭都会被染成金红色,云霞如彩绸般在天际舒卷,美得令人窒息,故而得名“落霞岭”。 眼看天色渐晚,晚霞开始在天边晕染开绚烂的色彩,韩风影指着前方对众人道:“前面不远处有个落霞镇,咱们今晚就在那里歇息罢。一来可以好好休整,二来也能看看落霞岭的晚霞,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美景,错过就可惜了。” 众人皆无异议,加快脚步向落霞镇走去。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果然出现了一个小镇,镇子不大,房屋多是青砖灰瓦,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透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进入小镇后,众人找了家名为“悦来客栈”的住处,客栈虽不算大,却十分整洁。店小二热情地引着他们上楼,安排了三间相邻的客房。用过晚膳后,楚瑜霏便拉着众人跑到客栈二楼的走廊窗边,兴奋地等着看落霞岭的晚霞。 没过多久,夕阳渐渐西沉,将半边天空染成了金红色。远处的落霞岭在余晖中宛如仙境,暗红色的山体被镀上一层金光,山间的云雾也变成了粉色,偶尔有飞鸟掠过天际,留下一道淡淡的剪影。楚瑜霏看得眼睛都直了,惊叹道:“哇,真好看!比我在苗疆看到的晚霞还要美!韩兄,你快来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只展翅的凤凰?” 韩风影笑着走过去,与楚瑜霏、离乐一同凑在窗边欣赏,时不时附和几句,气氛十分融洽。白悯烟也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晚霞,手中的折扇轻轻晃动,神色闲适。 冷鹤晞则倚在走廊的廊柱旁,没有凑过去看晚霞,而是目光扫过客栈的大堂、门口的街道,以及远处的山林,眼神警惕——落霞镇虽热闹,却总给人一种不安感。街上的行人看似随意走动,却时不时会瞟向客栈的方向;客栈的店小二看似热情,却在送茶水时悄悄打量着他们的行李。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争执与拉扯的动静。冷鹤晞眉头微蹙,循声望去。只见客栈门口的街道上,四个穿着粗布衣衫的汉子正围着一个青年,青年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布包,奋力挣扎着,嘴里喊道:“你们别抢我的东西!” 汉子们则一边拉扯,一边笑道:“在这落霞镇,我们哥儿几个看上的东西,就是我们的!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楚瑜霏见状,正义感顿时涌上心头,撸起袖子就要下楼:“太过分了!光天化日之下抢钱,还有没有天理了!我去教训他们!” “等等。”韩风影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道,“楚兄,先别急,你仔细看看情况。” 楚瑜霏不解地看着他:“看什么?他们都在抢东西了,再等下去,那公子的钱就被抢走了!” 韩风影指了指楼下,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你看那公子,虽然看似在挣扎,表情也很焦急,但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惊慌;还有那些汉子,下手看似凶狠,却都留着几分余地,没有真的伤到他。” 楚瑜霏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一瞧,还真发现了不对劲——那青年的挣扎动作看似激烈,却始终没有挣脱汉子们的包围;汉子们的拳头挥得很凶,却每次都擦着青年的身体过去,没有真的打到他。 白悯烟也凑近窗边看了看,点头道:“说不定这些人是想引我们下楼,趁机偷袭,或是偷我们的行李。” 正说着,那青年被一个汉子推倒在地,布包掉在地上,汉子们捡起布包,大笑着扬长而去。那青年则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喊着:“我的钱!我的钱没了!呜呜呜…”哭声凄惨,引得周围几个路人驻足观望,却没人上前帮忙。 楚瑜霏挠了挠头,疑惑道:“搞什么啊这是?” 韩风影笑着说道:“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咱们初来乍到,还是少管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楚瑜霏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转头继续欣赏晚霞,只是兴致比刚才少了几分。 冷鹤晞的目光却在那些汉子离去的背影上停留了许久。那些汉子的步法看似普通,杂乱无章,却隐隐透着一种特定的节奏——脚尖先落地,脚跟后跟上,步幅大小一致,这是几年前一个被剿灭的江湖小帮派“黑蛇帮”的独门步法。 冷鹤晞心中一凛,记忆瞬间翻涌——黑蛇帮虽只是个小帮派,却与幽冥教来往密切,专门为幽冥教打探消息、拦截敌人。 难道,今日之事,又是幽冥教的人在搞鬼?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针对自己,还是冲着韩风影来的?韩风影到底是敌是友?他跟着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一连串的疑问在冷鹤晞脑海中盘旋,让他心情愈发沉重。 夜色渐深,晚霞褪去,深蓝色的夜空上布满了繁星,月光洒在街道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客栈渐渐安静下来,客人们大多回房歇息,只有楼下的大堂还亮着一盏油灯,店小二趴在柜台上打盹。 冷鹤晞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今日那几个汉子的身影、韩风影反常的举动、黑风寨的突然出现,像一团乱麻般在他脑海中缠绕。他翻身下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客栈周围的动静——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灯笼的“哗啦”声;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狼嚎。 一切看似平静无波,但冷鹤晞知道,这平静之下,定然暗流涌动。他们这一行人,就像闯入了一张无形的网,网的另一端,不知是谁在操控。而韩风影,就像是网中的一根线,看似普通,却可能牵着整个网的走向。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比之前更加难走。 第38章 夜影 冷鹤晞立在窗边,指尖抵着微凉的窗棂。夜色像被泼翻的浓墨,将整个落霞镇浸得漆黑一片,连空气都带着潮湿的凉意。客栈门前两盏残灯在风里摇摇晃晃,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勉强在青石板路上映出半丈见方的昏黄,更显周遭的黑暗。 楼下的街道早已没了行人,白日里“抢东西”的汉子与青年都没了踪影,只有那青年瘫坐过的地方,还留着半片撕碎的布片。 冷鹤晞走了过去,目光扫过那布片,借着微弱的灯光,忽然注意到布角绣着一个极小的墨色纹样——不是寻常的补丁,而是一只蜷缩的蜈蚣,触须与脚爪都绣得极为精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是“蜈蚣堂”的标记。 他心头猛地一紧。蜈蚣堂早在三年前就被朝廷清剿,堂主“蜈蚣君子”因勾结魔教、残害百姓,死于乱箭之下,余党四散逃亡,按理说早该销声匿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偏僻的落霞镇? 这标记是蜈蚣堂的核心成员才有的标识,当年清剿时,朝廷特意下令销毁所有带标记的物品,如今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是对方疏忽,还是故意留下的踪迹? “阿晞,你在看什么?”楚瑜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迷糊。他揉着眼睛凑到窗边,打了个哈欠,眼角还挂着泪珠:“夜里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冷鹤晞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抬手掩上窗缝,将凉意隔绝在外:“睡不着,看看外面的动静。” 楚瑜霏扒着窗缝往外瞅了瞅,除了摇曳的灯影,什么都没有,“今儿个是阴天,连月亮都躲起来了,哪有什么动静?你是不是又在想黑风寨的事?”他忽然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碰到冷鹤晞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米酒香拂在耳畔——想必是晚膳后楚瑜霏喝了店家自酿的米酒,“不管是什么事,咱们都一起扛着。” 冷鹤晞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语气故作冷淡:“安分点,回去睡觉。” “我就不。”楚瑜霏耍赖似的往他身边靠了靠,“我陪你一起守夜。你看,老白和乐儿都睡熟了,韩兄想必也睡着了,这客栈安安静静的,说不定有飞贼呢!我现在的武功还不错,可以保护你呢。” 话音刚落,院墙外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瓦片落地的“咔嗒”声,又迅速被风声盖过,若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冷鹤晞瞬间绷紧了神经,反手按住楚瑜霏的肩膀,将他往门后推:“别动,屏住呼吸。” 两人贴着门板站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只听院墙上又传来几声窸窣,好像有人正趴在墙头,偷偷窥探客栈里的情况。 冷鹤晞缓缓抽出腰间的软鞭,冲楚瑜霏比了个“待着别动”的手势,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挪到门边,猛地拉开一条缝。 但墙头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的响动只是错觉。 “没人啊。”楚瑜霏探出头,问道:“会不会是猫?这客栈里好像养了一只狸花猫,傍晚我还看到了。” 冷鹤晞却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过墙头。方才那响动绝不是猫能弄出来的——猫踩瓦片只会有轻微的“沙沙”声,而刚才的声音,明显是有人故意用瓦片试探,想看看客栈里是否有人醒着。 冷鹤晞走到院墙下,借着残灯的光仔细查看,果然在墙根的泥土里发现了半个模糊的脚印,鞋纹很深,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纹路,像是穿了特制的夜行靴,专门用来在夜间行动时减少声响。 “不是猫。”他沉声道,“是有人在盯着咱们,而且不止一个。” 楚瑜霏的睡意瞬间醒了大半,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是黑风寨的人?还是白天那些蜈蚣堂的人?” “都有可能,也可能是其他人。”冷鹤晞摇头,目光扫过客栈二楼的客房——白悯烟和离乐的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显然是被刚才的动静吵醒了,而韩风影住的客房,窗纸漆黑一片,像是早已睡熟。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扇紧闭的窗户后,有双眼睛也在注视着这一切,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在这时,白悯烟的房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压得很低:“晞,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好像听到墙外有动静。” “有人在墙外窥探,像是夜行客。”冷鹤晞走到他门前,低声道,“大家都警醒些,锁好门窗,今晚怕是睡不安稳了。” 离乐也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手里握着宣花银板斧,眼神戒备地看着四周:“主子,要不要我去院子里守着?万一他们闯进来,我也好第一时间动手。” “不用。”冷鹤晞摇头,“你和悯烟留在房里,别单独行动,我去看看韩公子那边,免得他出事。” 他走到韩风影的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板:“韩公子,你睡了吗?” 里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韩风影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是冷兄?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方才听到院墙外有动静,在下担心有宵小之辈潜入,特意过来提醒韩公子锁好门窗,睡前再检查一下房里的情况。”冷鹤晞的声音平静。 “多谢冷兄关心,我这就检查门窗。”韩风影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冷兄也早些歇息罢,劳烦你特意跑一趟了。” 冷鹤晞应了一声,转身回房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韩风影的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那身影背对着窗户站着,正对着墙壁,不知道在做什么。 冷鹤晞不动声色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楚瑜霏正扒在窗台上,盯着墙外的动静,见他回来,立刻问道:“韩兄那边怎么样?没出事罢?” “看着没事,已经锁好门窗了。”冷鹤晞走到他身边,“但你记住,要小心。” “我知道。”楚瑜霏点头,多了几分认真,“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更天。客栈里静得只剩下风声,忽然,后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桌椅翻倒的“哐当”声,还有人奔跑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冷鹤晞和楚瑜霏对视一眼,立刻冲了出去。只见店小二倒在后院的台阶下,捂着左腿痛苦地呻吟,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涌出,染红了裤腿,地上还掉着一把染血的短刀。而韩风影住的客房,房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桌上的茶杯倒在地上,茶水已经凉透,显然是有人强行闯入,将韩风影掳走了。 “韩公子呢?”楚瑜霏冲到房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那位公子被人掳走了!”店小二疼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刚才小人起夜,刚走到后院,就看到几个黑影从墙头翻进来,蒙着脸,手里还拿着刀,直接冲进那位公子的房里!我想喊人,被他们砍了一刀,腿动不了了…他们架着那位公子,从后门跑了!” 冷鹤晞立刻冲向客栈后门,只见门闩被劈成两半,掉在地上,门外的泥地上留着一串杂乱的脚印,脚印很深,其中几个还带着拖拽的痕迹,显然是有人被强行架着走,一直延伸向客栈外的山林。他蹲下身,用手指量了量脚印的大小,又摸了摸泥土的湿度——脚印还很清晰,没有被风吹散,说明掳走韩风影的人刚走没多久。 “追!”冷鹤晞当机立断,转身对楚瑜霏、白悯烟和离乐道,“悯烟,你留下来照顾店小二!我、阿瑜和乐儿去追,应该还能赶上。” “好,你们小心!”白悯烟点头,立刻扶起店小二,去大堂找布条包扎伤口。 冷鹤晞带着楚瑜霏和离乐,循着脚印追进了山林。夜色里,树木的影子张牙舞爪,偶尔有夜枭的叫声传来,更显阴森。林间的雾气很重,打湿了他们的衣袍,脚下的落叶又厚又滑,稍不留意就会摔倒。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脚印突然在一处断崖边消失了。那断崖有两丈多宽,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听到风从谷底呼啸而过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脚印怎么没了?”离乐蹲在断崖边,看着空荡荡的地面,疑惑道,“难道他们会飞不成?” 冷鹤晞没有说话,而是趴在断崖边,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查看。断崖边的泥土很松,除了那些杂乱的脚印,还有几个浅浅的马蹄印,蹄印边缘很整齐,像是精心修剪过的马蹄铁。他抬头望向断崖对面的山峦,只见对面的山壁上,隐约有一条狭窄的栈道,用木头和铁链搭建而成,蜿蜒向上,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因为雾气太重,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们从栈道走了。”他沉声道,手指着对面的栈道,“这栈道年久失修,木头都已经腐朽了,走起来很危险,大家要当心!他们应该还没走太远。” 楚瑜霏探头往断崖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黑暗让他心里发毛,不禁打了个寒颤:“韩兄被他们架着走,肯定走不快。咱们快追上去,别让他们伤害韩兄!” 离乐也点头:“主子,我先过去探探路,这栈道看着不安全,你们跟在我后面。”她说着,便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栈道上,木头发出“吱呀”的响声,像是随时会断裂。她试探着走了几步,确认栈道可以行走,才回头对冷鹤晞和楚瑜霏招手。 三人沿着栈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栈道下是万丈深渊,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忍不住发抖。走到一半时,白悯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晞!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罢!多个人多份力!” 冷鹤晞回头,见白悯烟快步走来,便点了点头:“当心脚下,这栈道不稳。” 四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半山腰的山洞前。山洞里隐隐有火光闪烁,还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在争吵。冷鹤晞示意大家蹲下,借着岩石的掩护往前挪了几步,屏住呼吸听着里面的动静。 火光下,四个穿着夜行衣的汉子正围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身形挺拔,正是韩风影。只听其中一个汉子粗声说道:“韩公子,识相的就别再反抗了!我们蜈蚣堂堂主说了,只要你从了他,就保你一世平安,不然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韩风影的声音带着怒意,却不见丝毫惊慌:“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像女人一样屈从于男人?” 韩风影在心中想道:真正的韩家公子已经死了,想来他们蜈蚣堂堂主应该未曾见过韩公子,看来这个蜈蚣堂堂主是个贪恋男色的变态,真是烦死人了!我还要在这里耐心地陪他们玩过家家,等待着冷鹤晞他们来救我… “少废话!”另一个汉子厉声喝道,手里的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非堂主下令要让你当压寨夫人,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跟我们说话?若你不从,我们就直接宰了你!把你的尸体献给我们堂主!反正堂主只是喜爱你的皮囊,至于你是死是活,他也并不在意!我们堂主还有个嗜好,就是搂着美男子的尸体与他冥婚!啊哈哈哈哈哈…” 冷鹤晞正想再靠近些,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落叶,放轻了脚步。他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从树后闪出,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身涂了黑漆,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正悄无声息地刺向楚瑜霏的后心! “小心!”冷鹤晞反应极快,挥鞭格挡,“当啷”一声,软鞭缠住短刀的刀柄,猛地一扯,将短刀夺落在地。黑影一击不中,转身就往密林里窜,想借着夜色逃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楚瑜霏反应过来,立刻捡起一块石头,瞄准黑影的腿弯就砸了过去。石头“咚”的一声砸中目标,黑影踉跄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白悯烟趁机甩出软剑,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弧,精准地架在了黑影的脖子上。 “说!你们是谁的人?”冷鹤晞走到黑影面前,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影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怪笑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木头:“你们…别想知道…”话音未落,他猛地张口,嘴角溢出黑血,显然是嚼碎了藏在口中的毒药。 冷鹤晞暗道不好,伸手去掰开他的下巴,想阻止他吞毒,却已经晚了——这人的身体抽搐了几下,七窍流血,很快就没了气息。 楚瑜霏蹲下身,翻查了一下尸体,从他怀里摸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令牌是用黑色的石头制成的,上面刻着的,正是那只蜷缩的蜈蚣图案,与白天看到的布片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果然是蜈蚣堂的人。”他皱着眉,将令牌递给冷鹤晞。 冷鹤晞接过令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蜈蚣纹样,心里的疑虑越来越深。 冷鹤晞想起韩风影方才的语气——他虽带着怒意,却毫无惊慌。一个不会武功的世家子弟被人掳走,面对持刀的汉子,竟能如此镇定自若,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他正思索着,山洞里的火光突然熄灭了,紧接着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很短促,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很快就归于寂静。 “不好!快救韩兄!”楚瑜霏立刻站起身,拔腿就往山洞里冲。 “等等!”冷鹤晞拉住他,自己率先走进山洞,软鞭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四人快步穿过山洞,只见洞内空空荡荡的,只有地上躺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都有一道整齐的剑伤,切口平滑,显然是被高手一剑毙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韩风影,早已不见踪影。 洞壁上,有人用鲜血写了一行字,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狠厉: “欲寻韩风影,三更断魂崖。” 白悯烟看着那行字,倒吸一口凉气:“断魂崖?那不是落霞岭最险的地方吗?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是故意引我们过去吗?” 冷鹤晞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具尸体的手腕上,那里有个极淡的烙印,几乎看不清了。他伸手拂去尸体手腕上的灰尘,又用指尖蹭了蹭烙印的边缘,烙印的形状渐渐清晰——不是蜈蚣堂的蜈蚣图案,而是一个小小的“影”字,刻得极为精致,像是用特制的模具烫上去的。 是幽冥教的人! 蜈蚣堂的人,竟被幽冥教的人杀了?那掳走韩风影的,到底是蜈蚣堂、黑风寨,还是幽冥教?又是谁留下了这行字,引他们去断魂崖? 冷鹤晞的心头像被一团迷雾笼罩,理不清头绪。他隐隐觉得,韩风影根本不是被掳走的受害者,而是一个诱饵,故意将他们引到这里,而幽冥教的人又除掉了蜈蚣堂的人…然后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断魂崖…隐藏在暗处的幽冥教,似乎正隔着迷雾,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走,去断魂崖。”冷鹤晞握紧手中的软鞭,“不管前面是陷阱还是什么,我们都得去。韩风影在他们手上,事情没那么简单。” 楚瑜霏用力点头,握紧了腰间的浪子剑:“对,咱们不能让韩兄出事!” 离乐也攥紧宣花银板斧,眼神坚定:“主子去哪,乐儿就去哪,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们!” 白悯烟看着洞壁上的血字,眉头微蹙:“断魂崖地势险峻,他们选在那里,恐怕是早就设好了埋伏。我们最好先想个应对之策,别贸然冲进去。” 冷鹤晞点头,目光扫过洞内的尸体:“这些死去的蜈蚣堂的人,伤口都是一剑毙命,说明对方武功极高,而且出手狠辣,绝不是普通的一般人。我们路上多留意,尽量隐蔽行踪,别被他们发现。” 四人简单商议后,便借着夜色,朝着断魂崖的方向出发。山林里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一丈,脚下的路也越来越难走,到处都是凸起的岩石和缠绕的藤蔓,稍不留意就会滑倒。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冷鹤晞放慢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越是危险,越是有更大的阴谋等着我们。大家再坚持一会儿,应该快到了。”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突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雾气也渐渐稀薄了些。众人往前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陡峭的山崖出现在眼前,崖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滑难行,崖下是湍急的河流,河水泛着黑色,显然有毒。崖边的岩石上,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断魂崖。 而在断魂崖的中央,有一块突出的平台,平台上绑着一个人,正是韩风影!他被绳子捆在一根石柱上,嘴巴被布条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当他看到冷鹤晞等人时,眼中立刻闪过一丝希望。 平台周围,站着几十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个个手持利刃,气息凛冽,为首一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身上刻着诡异的花纹,正是幽冥教的人! “你们终于来了。”为首的幽冥教高手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股狠厉,“冷鹤晞,楚瑜霏,没想到你们真的敢来断魂崖,倒是有几分胆量。” 冷鹤晞往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把韩风影放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放了他?”为首的人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想要救他,就得拿东西来换。冷鹤晞,你应该知道,我们鬼刹教主想要的,就是你!只要你乖乖投效我们,我就放了他,怎么样?” 楚瑜霏怒喝一声:“做梦!就凭你们这些歪门邪道,也想让阿晞投效?有本事就来打一场,看小爷怎么收拾你们!” 为首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挥了挥手:“既然你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来人啊!你们先杀了他们,再处理这个姓韩的!” 话音未落,几十个幽冥教的人立刻冲了上来,手中的利刃带着风声,直扑冷鹤晞等人。 冷鹤晞身形一闪,挡在楚瑜霏身前,软鞭一挥,带着强劲的气劲,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影教高手逼退。白悯烟也挥舞软剑,剑光闪烁,如同银蛇,与另外几个幽冥教高手缠斗起来。离乐则身形轻盈,手持宣花银板斧,专挑敌人的破绽下手,动作迅猛凌厉。 楚瑜霏也不甘示弱,抽出浪子剑,用飞浪剑法与风月剑法奋力抵挡,剑光如同波浪般起伏,虽然武功不如其他人,却也凭着灵活的身法,挡住了一个幽冥教高手的攻击。 一时间,断魂崖上刀光剑影,气劲四溢,打斗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山崖。 为首的幽冥教高手见手下久攻不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手持长剑,径直冲向冷鹤晞:“让我来会会你!” 他的剑法狠辣刁钻,每一剑都直指冷鹤晞的要害,剑风呼啸,带着一股寒意。冷鹤晞不敢大意,软鞭挥舞得更加迅猛,与他斗得难解难分。冷鹤晞少了五成功力,如今的武功与这人不相上下,却不占上风。两人招式凌厉,打得不可开交,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搅动起来。 韩风影被绑在石柱上,看着眼前激烈的打斗,眼中满是焦急,却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就在这时,冷鹤晞抓住一个破绽,软鞭一挥,缠住了为首之人的长剑,猛地一扯。为首之人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冷鹤晞趁机纵身跃起,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为首之人脸色骤变,连忙后退,却还是被掌风扫中,吐出一口鲜血,后退了几步,眼神中满是震惊:“咳咳咳…我听说你失了五成武功…唔…没想到你的武功居然还是如此高深莫测…冷鹤晞,你…你是怪物么?好恐怖的功力…” 冷鹤晞冷哼一声:“还有更恐怖的,你要不要试试?” 冷鹤晞正想乘胜追击,忽然为首之人冷笑一声:“不必了,因为我会送你到阴曹地府!” 说完,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哨子,用力吹响。哨声尖锐刺耳,传遍了整个山崖。 很快,山崖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无数块巨石从山崖上滚落下来,直扑冷鹤晞等人! “不好,是陷阱!”冷鹤晞脸色骤变,大声喊道,“大家快躲开!” 众人连忙躲闪,巨石“轰隆隆”地落在地上,砸得地面震动,碎石飞溅。 为首的幽冥教高手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冷鹤晞,这次看你们还怎么逃!” 他正想下令让手下继续攻击,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楚瑜霏不知何时手中举起一块大石头,朝着他的后脑勺砸了过来! “砰”的一声,为首之人被砸中,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阿晞,你没事罢?”楚瑜霏关切地问道。 冷鹤晞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目光扫过剩下的幽冥教高手:“现在该解决你们了!” 剩下的幽冥教高手见首领晕了过去,又有巨石滚落,顿时慌了神,无心恋战,纷纷想要逃跑。 冷鹤晞等人怎会给他们机会,立刻追了上去,一番激战过后,剩下的幽冥教高手要么被打倒,要么逃跑了。 断魂崖上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冷鹤晞等人,还有晕过去的为首之人,以及满地的兵器和碎石。 楚瑜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终于解决了,这些家伙可真难缠。” 白悯烟走到为首之人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他只是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我们可以把他带回去,好好审问一下。” 冷鹤晞颔首:“好。乐儿,你先把他绑起来,别让他醒了逃跑。” “是,主子!”离乐应了一声,拿出绳子,将为首之人牢牢地绑了起来。 然而,韩风影又消失不见了… 冷鹤晞向众人说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再审问这个人。” 众人都无异议,离乐扛起晕过去的为首之人,一行人朝着山崖下走去。 夜色依旧深沉,断魂崖上满是血迹和碎石。而冷鹤晞心中的疑虑却丝毫没有减少——这个韩风影,到底是什么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会和幽冥教有关呢? 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冷鹤晞的心头。他知道,必须要尽快揭开这些谜团,才能摆脱幽冥教的纠缠。 第39章 影现 夜风如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暗处低语。冷鹤晞四人再次赶路,借着惨淡的月光,沿着山道缓缓前行,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碎石坠落许久都听不到回响,稍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阿晞,你看这路上,好像有打斗的痕迹。”楚瑜霏指着前方一处凌乱的草丛,那里的枯枝被踩断了好几根,断口新鲜,泥土上还沾着几滴早已凝固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冷鹤晞蹲下身,用指尖蘸了一点黑血放在鼻尖轻嗅,刺鼻的腥气混着微弱的毒性扑面而来,他眉头皱得更紧:“是幽冥教,这血里混了他们常用的‘蚀骨散’,能让中毒之人筋骨酥软,半个时辰内无法动用内力。” “那韩公子他…会不会也中了这毒?”离乐攥紧了手中的宣花银板斧,语气里满是担忧。 “未必是坏事。”白悯烟折扇轻摇,目光扫过山道两侧的密林,“若他真是被幽冥教掳走,这些痕迹未免太明显,倒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引我们来此。” 正说着,前方崖顶突然传来一阵衣袂破风的轻响,快得几乎要融入风声里。冷鹤晞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噤声,自己则贴着湿滑的岩壁,悄悄探头望去—— 崖顶的平地上,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翻飞,正是被掳走的韩风影。他身前跪着两个黑衣人,看服饰正是方才在山洞外出现的蜈蚣堂的人,此刻却浑身瘫软在地,手臂上还残留着蚀骨散发作后的黑纹,显然已失去反抗能力。 “饭桶!”韩风影的声音不再是先前的温文尔雅,而是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冷冽,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砸在地上,与之前那个温和有礼的世家公子判若两人,“之前你们还想把我绑去蜈蚣堂当压寨夫人?瞎了你们的狗眼!狗奴才!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你爷爷可不是那个什么温柔似水的韩公子!” 那两个黑衣人惊恐地抬头,声音发颤:“风影大人饶命!小的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罢!饶命!饶命啊!” “放了你们?”韩风影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嘲弄,还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鬼刹教主的命令,岂容差错?蜈蚣堂留到现在不剿灭,本就是为了让你们为幽冥教做事,当鱼竿上的饵。不过既然饵没用了,自然就该断了。”他缓缓抬起右手。 冷鹤晞心头猛地一震:原来这个韩风影就是幽冥教的人! “你居然是幽冥教的人!”楚瑜霏再也按捺不住,从岩壁后跳了出来,长剑出鞘,剑尖直指韩风影,“亏我们还担心你的安危,一路护着你,没想到你一直在耍我们!” 韩风影缓缓转过身,脸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温吞?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冷鹤晞四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几分不屑:“冷兄、楚兄、白兄,离乐姑娘,别来无恙。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居然能识破各种把戏与乌龙,活着走到这里。” “风影。”冷鹤晞上前一步,软鞭在手中微微一振,发出“啪”的轻响,带着十足的威慑力,“看来‘韩风影’只是你的化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幽冥教教主鬼刹身边的红人,掌管外部眼线的暗卫——风影使者。” “不错。”风影坦然承认,甚至还抬手转动了一下指尖的幽影指环,“赤星城韩家只是我用来掩人耳目的身份,而蜈蚣堂的那群蠢货,早就成了幽冥教的附庸。”他说着,突然抬手一挥,两道银芒从指环中射出,那两个跪着的黑衣人甚至来不及惨叫,便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显然是中了他藏在指环里的毒针。风影冷笑了两声:“没用的棋子,留着也是碍眼。” 白悯烟收起折扇,脸色凝重:“三年前蜈蚣堂被朝廷清剿,却有不少余党逃脱,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如今看来,是不是也与你们幽冥教有关?是你们暗中保下了他们,让他们成为你们的眼线?” “是又如何?”风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蜈蚣堂堂主蜈蚣君子不识抬举,这些年来游手好闲,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早就该除掉了。” 冷鹤晞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所以你们为何要一直盯着我不放?” 风影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诡异,眼神扫过楚瑜霏,又落回冷鹤晞身上:“冷兄不妨猜猜?不过现在,你们更该担心自己的处境。”他拍了拍手,崖顶两侧的密林里突然窜出一百多个黑衣人,个个手持淬了毒的长刀,气息凛冽如鬼魅,瞬间将四人团团围住,“只因教主说了,冷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肯归顺幽冥教,之前的账可以一笔勾销,还能封你做副教主,如何?” “放屁!你们做梦!”楚瑜霏听罢剑眉倒竖,长剑一挥,剑气划破夜空,“就凭你们这些滥杀无辜的歪门邪道,也想让阿晞归顺?有本事就来打一场,看小爷怎么收拾你们!”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风影眼中杀意毕现,猛地挥手,“拿下他们!除冷鹤晞之外,死活不论!” 随着他一声令下,黑衣人们同时扑了上来,刀光如练,直逼四人要害。冷鹤晞反应极快,软鞭如龙出洞,“啪”地一声抽在最前面一人的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手中长刀脱手飞出,坠入深渊。 “悯烟,你与乐儿左右夹击,护好自己!阿瑜,跟在我身后,别冲动!”冷鹤晞沉声下令,软鞭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银光闪烁间,不仅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还时不时能反击,逼得黑衣人无法近身。 楚瑜霏的飞浪剑法灵动飘逸,他脚尖点地,身形如风般在黑衣人之间穿梭,长剑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破空之声,转眼间便有两人被挑中肩窝,倒在地上哀嚎。白悯烟手中的软剑也守得滴水不漏,偶尔还能与楚瑜霏配合,形成夹击之势;离乐则握紧宣花银板斧,专注于防守,只要有黑衣人想偷袭白悯烟,她便会立刻出手阻拦。 风影站在圈外,抱臂看着混战,嘴角始终挂着冷笑,直到看到冷鹤晞一鞭抽断三个黑衣人的脚踝,动作干脆利落,才缓缓眯起了眼,眼中多了几分凝重。 “看来是我小瞧你们了。”风影吹了一声口哨,“既然如此,就让你们尝尝‘幽冥阵’的厉害。” 周围的黑衣人突然变换阵型,他们不再贸然进攻,而是围成一个圆圈,脚步移动间暗藏章法,手中长刀齐齐指向圆心,刀身上隐隐泛起黑气——竟是淬了“幽冥毒”的兵器,只要被划伤一点,毒素便会迅速侵入五脏六腑。 “大家小心他们的刀!上面有毒!”冷鹤晞一眼就看出了端倪,连忙提醒众人,“这是幽冥教的合击之术,专攻防守破绽,大家别被他们分开!” 就在这时,风影突然动了。他身形快如鬼魅,几乎没有留下残影,瞬间欺近白悯烟身侧,掌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拍白悯烟后心——他看得明白,白悯烟的软剑虽灵动,却不擅长近身防御。 白悯烟正全神贯注应对身前的两个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回身! “白公子小心!”离乐大喊一声,想也没想,竟直接扑到白悯烟背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致命的一掌。 “噗——!”风影的掌力结结实实打在离乐背上,离乐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襟,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幸好被白悯烟及时接住。 “乐儿!”白悯烟目眦欲裂,软剑回挑,凌厉的剑气逼退了身前的黑衣人,转身将离乐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都在发颤,“你怎么样?撑住啊!” 离乐虚弱地笑了笑,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白公子…我…我没事…你别担心…”话未说完,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啊!乐儿!!!风影!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楚瑜霏怒火中烧,眼中布满血丝——他早就把离乐当成了自己的小妹妹,平日里连让她受点委屈都舍不得,如今见她被打成这样,哪里还忍得住?他的剑招瞬间变得凌厉无比,带着不顾一切的气势,竟硬生生从黑衣人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口子,直扑风影而去。 风影侧身避开他的剑锋,掌风再次拍出,想逼退楚瑜霏。冷鹤晞岂能容他得逞?他软鞭如电,瞬间缠向风影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勒断。风影不得不撤掌回防,却被楚瑜霏抓住机会,长剑划破了他的衣袖,露出手臂上一个狰狞的刺青——那是幽冥教暗卫专属的标记,一只张开翅膀的黑鹰,正叼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今天就让你为乐儿偿命!”楚瑜霏剑势更猛,招招直取风影要害,每一剑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怒意。 风影以一敌二,渐渐有些吃力。他看了一眼怀中抱着离乐、眼神冰冷如霜的白悯烟,又看了看步步紧逼、招招致命的冷鹤晞和楚瑜霏,知道再打下去讨不到好,便突然虚晃一招,纵身向后跃去,落在崖边的一块巨石上,脚下的碎石不断坠入深渊。 “冷鹤晞,我们走着瞧!”风影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咻”地一声窜入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烟花在空中停留许久才散去,“教主很快就会亲自到场,后会有期!” 说罢,他直接纵身跃下了断崖,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休想跑!”楚瑜霏想追,却被冷鹤晞拉住。 “别追了,下面肯定有埋伏。”冷鹤晞望着风影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而且乐儿的伤不能再等了,再拖延下去,就算找到解药也没用了。” 此时那些黑衣人见风影逃走,阵型顿时散乱,没了之前的默契。冷鹤晞三人合力,很快便解决了大部分敌人,崖顶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未干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白悯烟抱着昏迷的离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渡入离乐体内,却只能勉强吊住她一口气,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乐儿中的是幽冥教的‘幽冥掌’,掌力中带着剧毒,若不能在三天内找到解药,寒毒侵入心脉,就再也救不活了。” 冷鹤晞看向夜空里尚未散去的红色烟花,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风影的话绝非虚言,那红色烟花是幽冥教召集人手的信号,看烟花的规模,幽冥教教主鬼刹,恐怕要携大批手下来了。 “先离开这里。”冷鹤晞沉声道,目光扫过众人,“我曾听说落霞岭西侧有个药庐,庐主药老怪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手里藏着不少奇珍药材,或许他有能解幽冥掌的法子。” 四人不敢耽搁,趁着夜色匆匆离开断魂崖。那红色的烟花余烬如同鬼魅的眼睛,在黑暗中森然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仿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一路上,离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泛着诡异的青黑。白悯烟几乎将所有内力都渡给了她,却只能勉强压制住剧毒的蔓延,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脚步都有些虚浮。 “得快点到药庐,不能再等了。”冷鹤晞焦急地看着眼白悯烟怀中昏迷的离乐,指尖不自觉收紧。 “前面就是药庐了吗?”楚瑜霏指着前方,月色下,一片错落的竹屋隐在林子里,檐角挂着的药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周围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四人刚靠近竹篱,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出来,须发皆白,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能看透人心:“几位深夜闯入小老儿的茅庐,是求医啊,还是索命呐?” “药老怪前辈,我等有急事求药,绝无恶意!”冷鹤晞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语气带着急切,“我这丫头中了幽冥教的幽冥掌,剧毒已经开始蔓延,还请前辈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我们必当报答!” 药老怪的目光扫过离乐的脸,又落在她泛着黑纹的手腕上,眉头一蹙:“幽冥掌?没想到幽冥教的人竟还敢出来作祟,这掌法不是早在五年前就被禁了吗?”他侧身让开,“进来罢,能不能救活,就看她的造化了,也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到解药。” 药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艾草味。药老怪将离乐放在榻上,取出银针,飞快地扎在她头顶、手臂、脖颈的几处大穴上,动作精准利落。随着银针入穴,离乐脸上的青黑渐渐淡了些,呼吸也平稳了几分。 “暂时稳住了,但幽冥掌的毒已侵入肺腑,普通药材根本没用。”药老怪收起银针,捋着胡须道,“要解这毒,必须用‘还魂草’做药引,这草长在断魂崖北侧的寒潭边,那里常年冰封,水温极低。” “我去取!”楚瑜霏立刻说道,握紧了手中的浪子剑,“我一定会把还魂草带回来!” “我跟你一起去!”冷鹤晞说完看向白悯烟,语气郑重,“悯烟,你留在这里照看乐儿和药老怪前辈,以防幽冥教的人趁机偷袭。我们速去速回。” 白悯烟点头:“你们务必小心,若遇到危险,别硬拼,乐儿这边我会尽力守住。” 两人刚出药庐,就见林子里飘起几盏孔明灯,昏黄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灯面上印着的“幽冥教”三个字,显然是幽冥教的人追来了。 “他们来得好快!”楚瑜霏握紧长剑,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也好,省得我们再找他们,正好一并解决!” 冷鹤晞冷笑一声:“确实,省得他们再玩这些阴招。” 冷鹤晞对楚瑜霏说交待道,“若我一个时辰还没回来,你就带着乐儿、悯烟还有药老怪前辈先走,别管我。” “阿晞,你说什么傻话呢!”楚瑜霏用力捶了他一下,语气带着不满,“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打我们一起打!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冷鹤晞心中一暖,不再多言,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借着树影掩护,快速往寒潭方向潜行。刚到崖边,就听到一阵兵器相接的脆响,夹杂着女子的叱咤声。 月光下,二十几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橙衣女子打斗。那女子手持长鞭,鞭法灵动飘逸,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气劲。 冷鹤晞却一眼认出了她的鞭法——那是他的母亲戎绮音生前擅使的“绕指柔”鞭法,只是这橙衣女子的鞭法比他所学的少了三分刚劲,多了几分柔和。 “她是自己人!”冷鹤晞不再犹豫,挥动软鞭加入战局,软鞭卷住一个黑衣人的长刀,猛地一扯,那人重心不稳,向前踉跄几步,被楚瑜霏一剑刺穿肩胛,倒在地上。 橙衣女子见他们加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加快攻势,长鞭如银蛇般缠住另一个黑衣人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听得“咔嚓”一声脆响。三人合力,默契十足,不过片刻,便解决了所有黑衣人。 “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救。”橙衣女子收鞭行礼,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几分疏离,“小女子莫清瞳,此次前来,是为了寒潭边的还魂草,想必二位公子也是罢?” “请问这位姑娘,你的师父是谁?”冷鹤晞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你的鞭法名为‘绕指柔’,是戎绮音的独门武功。” 莫清瞳闻言,眼中泛起一丝惊讶:“咦?你认识家师?” 冷鹤晞的眼眶有些发热:“莫师姐,戎绮音正是在下的母亲。家母生前常与我提起,说她收过一个聪慧的女弟子,原来就是你。” “原来你就是冷鹤晞师弟!”莫清瞳眼中的疏离散去,多了几分亲近,“师父当年离开前,曾嘱咐我,若有朝一日遇到你,便要助你一臂之力。”她转身指向寒潭,“鹤晞,你要找的还魂草就在潭边的冰层下!” 三人快步走向寒潭,潭面结着一层薄冰,月光洒在冰面上,泛着冷冽的光泽。莫清瞳刚要挥鞭破冰,脚下的冰面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一只戴着铁爪的手猛地从冰下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清瞳师姐小心!”冷鹤晞反应极快,飞身将她推开,自己却被铁爪牢牢抓住小腿,硬生生拖向冰洞。冰洞下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水流的轰鸣声。 “阿晞!”楚瑜霏惊呼着扑过去,伸手想拉他,却见冰洞里涌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冰锥,眼神凶狠,显然是埋伏在此的死士。 莫清瞳长鞭一送,直刺抓住冷鹤晞的黑衣人手腕,冷鹤晞趁机左手抓住木剑,在水中屏住呼吸,右手软鞭横扫,打碎了两个黑衣人的冰锥。他借着莫清瞳的拉力,猛地向上一跃,带着一串水珠跳出冰洞,落地时,顺手拔起了冰缝中那株泛着紫色光泽的还魂草。 “冷兄果然好本事。”风影的声音突然从树后传来,他身后跟着几十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将三人团团围住。风影身形如电,瞬间欺近冷鹤晞,伸手就去抢还魂草:“可惜,这还魂草,你带不走!” 冷鹤晞早有防备,侧身避开,软鞭一挥,逼退风影。楚瑜霏和莫清瞳也立刻上前,与黑衣人缠斗起来。风影见状,不再恋战,虚晃一招后躲开之后,突然挥掌拍向他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莫清瞳突然挡在他身前,硬生生受了风影一掌,一口鲜血喷在冷鹤晞的衣襟上。 “清瞳师姐!”冷鹤晞扶住她,眼中满是愧疚。 风影见状,正想趁机再攻,寒潭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冰层纷纷碎裂,水花四溅。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影立于一块冰层之上,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 “教主!”风影立刻跪地行礼,声音带着敬畏。 是幽冥教教主,鬼刹!想不到多日不见,他的武功已经精进至此! 冷鹤晞将莫清瞳交给楚瑜霏,自己握紧软鞭,与楚瑜霏背靠背站在一起。鬼刹的目光落在冷鹤晞的脸上,面具下的声音沙哑如磨石,带着几分诡异:“冷公子,今日,我便让你随你母亲一起,去地下团聚罢!” 话音刚落,鬼刹抬手一挥,无数冰针从四面八方射来,针身上还泛着黑气,显然淬了剧毒。冷鹤晞与楚瑜霏连忙挥鞭舞剑,抵挡冰针,却见鬼刹身形一晃,竟瞬间出现在冷鹤晞面前,一掌拍向他的心口! 这一掌速度极快,冷鹤晞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连忙运起内力,护住心口。“噗——”他被掌力震得后退几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胸口传来阵阵剧痛。他的武功自苗疆替楚瑜霏解蛊之后,就流失了三成,再加上之前渡给楚瑜霏的两成,功力已经大不如前了,如今竟已不是鬼刹的对手! “阿晞!”楚瑜霏怒吼一声,浪子剑直刺鬼刹面门。鬼刹侧身避开,掌风扫向楚瑜霏,却被莫清瞳用长鞭缠住手腕。 “刹郎,住手!”莫清瞳突然声嘶力竭地呵止,“你不准伤他!” 鬼刹浑身一僵,面具下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猛地挣脱长鞭:“清瞳…是你?” 趁他分神,冷鹤晞用软鞭缠上他的手腕,楚瑜霏的长剑直刺他的面门。鬼刹怒吼一声,震开两人,抢过莫清瞳,将她抱在怀中,然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寒潭的水雾中。 风影见状,带着手下仓皇撤离。 “别追了,我们得赶紧回去救乐儿!”冷鹤晞擦去嘴角的鲜血,握紧手中的还魂草,“悯烟和药老怪前辈还在药庐,说不定也遇到了危险!” 两人快步赶回药庐。刚到竹篱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冷鹤晞推开门,只见白悯烟正与几个黑衣人缠斗,药老怪倒在地上,额头渗着鲜血,而离乐的榻上空空如也! “乐儿呢?”冷鹤晞目眦欲裂,软鞭一挥,瞬间解决了两个黑衣人。 “他们趁我不备,把乐儿掳走了!”白悯烟急道,声音带着疲惫,“他们说,要你带着还魂草,去黑风寨换乐儿,否则…否则就杀了她!” 冷鹤晞握紧还魂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又想起离乐苍白的脸、莫清瞳师姐昏迷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去黑风寨!悯烟,你留在这里照顾药老怪前辈,若我迟迟没归,你就带着他先离开落霞岭,去找江湖上的朋友求援。” “阿晞,我跟你一起去!”楚瑜霏握紧浪子剑,眼神坚定,“要去黑风寨,咱们就一起去,要救乐儿,咱们也一起救!” 冷鹤晞看着他,点了点头。两人没有再多言,牵过药庐外的两匹快马,翻身上马。月色下,马蹄声急促,两匹快马冲出药庐,往黑风寨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40章 黑风劫 冷风裹着松涛在谷中呼啸,卷起碎石撞在岩壁上,发出“噼啪”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黑风口的栈道悬在百米绝壁间,仅容单骑的木板被夜风刮得微微晃动,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唯有崖顶黑风寨的灯火,如鬼火般在夜色里明灭。 楚瑜霏勒住马缰时,枣红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间喷出白雾。他抬手按住腰间的浪子剑,目光扫过寨门前那些手持大刀的喽啰——他们的衣甲上沾着干涸的血渍,刀柄被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年厮杀的老手。火把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陡峭的岩壁上。 “看来他们早等着咱们了。”楚瑜霏侧头看向身侧的冷鹤晞,声音压得极低,“阿晞,这寨门三面是绝壁,只有栈道一条路,硬闯的话,咱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冷鹤晞没有立刻应声,他望着寨门上悬挂的两盏红灯笼,灯笼上“黑风寨”三个墨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指尖在马鞭上轻轻敲击,骨节分明的手指因用力而泛出浅白——离乐的安危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可他更清楚,冲动只会让两人都陷入绝境。 “他们要的人是我。”冷鹤晞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你在山下的隐蔽处接应,我一个人去会会他们。” “那怎么行?”楚瑜霏立刻翻身下马,伸手抓住冷鹤晞的衣袖,眼神里满是焦急,“谁知道寨子里藏了多少埋伏?又有多少陷阱?要去我们一起去!我说过要与你同去同归的!” 楚瑜霏的话音刚落,寨门上方突然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冷公子好大的架子,让咱们寨主等这么久!”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汉子探出头来,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泛黄的牙齿:“离乐姑娘人在寨里好好的,就等冷公子来喝茶了。不过咱们寨主有令,只许冷公子一人上山,其他人若是敢踏进一步,就等着收尸罢!” 楚瑜霏气得脸色发白,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却被冷鹤晞按住了手背。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凉意,却异常沉稳。“我去。”冷鹤晞低声道,目光紧紧锁住楚瑜霏的眼睛,“记住,我若始终没有出来,你就立刻去药庐找悯烟,千万不要一个人擅自行动。” “阿晞!”楚瑜霏还想再说什么,冷鹤晞却已经翻身下马,将马鞭递给他,转身沿着栈道往上走。栈道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夜风掀起他的衣摆。 寨门前的喽啰见他孤身前来,脸上都露出得意的笑,有人还吹起了口哨:“吁~哟~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冷公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吓人的嘛!不仅不吓人,容貌还如此惊艳呢!”他们放松了警惕,甚至有人转过身去跟同伴说笑,完全没注意到冷鹤晞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穿过寨门,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占地数亩的开阔空地,空地中央用青石搭着一座高台,高台上摆着一张貂皮椅,一个红发小眼蒜鼻的男子正坐在上面。这男子穿着蓝色条纹短打,让他本就凶悍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狰狞。此人正是黑风寨寨主,史青松。 离乐被两个喽啰押着,跪在高台边的石阶上。她的发髻有些散乱,但眼神却依旧倔强,像一株在寒风中挺立的花朵。看到冷鹤晞进来,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想开口,就被身边的喽啰狠狠按住了肩膀,只能用口型无声地说:“主子,小心。” 史青松端起桌上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衣领,他却毫不在意,大笑着说:“冷公子果然胆识过人!早就听说冷公子龙章凤姿,武功盖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废话少说。”冷鹤晞没有看史青松,目光始终落在离乐身上,声音冷得像崖边的寒冰,“放了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哈哈哈!爽快!”史青松拍了拍手,台下的喽啰们立刻附和着笑了起来。他俯身向前,手肘撑在膝盖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我要的不多,只要你。” 冷鹤晞一愣,眉头皱了起来:“你先把乐儿放了!” “少耍花样!”史青松猛地拍案而起,桌上的酒碗被震得跳了起来,若不是看在你长得还算有点用处,我早就把这小丫头扔下山崖了!让你连她的骨头都找不到!啊哈哈哈哈哈…” “主子!你别信他!”离乐突然挣扎着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他们是想逼你加入黑风寨,帮他们对抗幽冥教!” “闭嘴!”旁边的喽啰见她敢拆台,抬腿就往离乐的背上踹去。那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离乐闷哼一声,身子踉跄着差点栽倒。 “住手!”冷鹤晞眼神一厉,手腕猛地一甩,袖中的软鞭“唰”地抽出,如一条银色的蛇,精准地缠向那喽啰的脚踝。他手臂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喽啰惨叫着摔下台去,抱着扭曲的脚踝在地上打滚。 史青松见状,非但不怒,反而笑得更欢了:“好功夫!好身手!冷公子,我实话告诉你,我这里有一张落霞岭的藏宝图,里面的宝藏足够买下整个江湖。现在幽冥教和蜈蚣堂都在抢这张藏宝图,你若肯跟我合作,咱们拿到宝藏后平分,再联手对抗那些杂碎,岂不快哉?” “我对宝藏没有兴趣。”冷鹤晞缓缓走向高台,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放了乐儿,我可以帮你挡下幽冥教的人。无论是鬼刹,还是他手下的风影,我都能应付。” “哦?”史青松挑了挑眉,眼中满是怀疑,“冷公子就这么有把握?但我怎么听说,你的武功已经大不如前了呢?” “有没有把握,很快便知分晓。”冷鹤晞的话音刚落,寨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那声音穿透夜风,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紧接着,一个喽啰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上满是血污,连滚带爬地跪在史青松面前:“寨主!不好了!幽冥教的人打进来了!他们…他们杀了咱们守在山口的兄弟!” 史青松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站起身,腰间的大刀“呛啷”一声出鞘:“来得这么快?”他转头看向冷鹤晞,眼神里的怀疑渐渐变成了信任,“看来你说的是真的。”他挥了挥手,对押着离乐的喽啰说:“把这小丫头放了。” 离乐被松了绑,立刻快步跑到冷鹤晞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她仰起头,眼眶微微发红:“主子,我没事,他们把我抓来后,寨里的医师已经解了我的毒,我…我只是被他们打了几下,不疼的。” 冷鹤晞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灰尘,刚想再说些什么,寨门突然被“轰隆”一声撞开。木屑飞溅中,几百个黑衣人陆陆续续地冲了进来,他们穿着统一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为首的两人,一个是风影,另一个则是穿着绣着黑色鬼纹的长袍,面容被阴影笼罩的幽冥教教主鬼刹。 “史寨主,别来无恙啊。”风影抱着胳膊,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冷鹤晞,“没想到你和冷公子倒是聊得投机,怎么,是在商量怎么瓜分那藏宝图上的宝藏么?” “鬼刹!你竟擅闯我黑风寨?”史青松怒喝着举起大刀,身后的喽啰们也纷纷亮出兵器,与幽冥教的人对峙起来。 鬼刹却没理会史青松,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冷鹤晞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冷鹤晞,把还魂草交出来!” “你要还魂草做什么?”冷鹤晞皱眉。 “清瞳中了我的幽冥掌。”鬼刹的声音顿了顿,“幽冥掌的毒性霸道无比,我要用还魂草救她,若不及时抢救,她就会经脉尽断而亡。” 清瞳?冷鹤晞心中一动——莫清瞳师姐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鬼刹会为了救莫清瞳,亲自来要还魂草。一个念头突然在冷鹤晞的脑海中闪过,他看着鬼刹,缓缓开口:“我可以给你还魂草,但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你说。”鬼刹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撤了你的手下…” “第二,告诉我,你救莫清瞳的理由。你与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鬼刹沉默了片刻,他仰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苦涩。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可以。但你若敢耍花样,我定让黑风寨化为灰烬,一个活口都不留。” 冷鹤晞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正是还魂草。他手腕一扬,油纸包准确地飞向风影:“还魂草给你,你该履行承诺了。” 风影接住油纸包,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递给鬼刹。鬼刹接过还魂草,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然后对手下们冷声道:“你们撤罢。” 史青松见幽冥教的人要走,也松了口气,他挥了挥手,对自己的手下说:“你们先去密室疗伤,把受伤的兄弟抬下去。”喽啰们纷纷应声,搀扶着受伤的同伴匆匆离开,空旷的寨子里很快就只剩下冷鹤晞、离乐,以及鬼刹和风影带着的少数黑衣人。 “现在可以说了。”冷鹤晞看向鬼刹,等待着他的回答。 鬼刹叹了一口气,那声叹息里满是沧桑,与他平日里凶戾的形象截然不同。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清瞳她…是我的爱人。” “你说什么?”冷鹤晞惊得后退了一步,离乐也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鬼刹是江湖上人人惧怕的魔头,莫清瞳怎么会和他相爱? 鬼刹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五年前,清瞳在山中采药时,遇到了一头狗熊,身受重伤,是我救了她。那时的我还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她教我识药,我陪她看星星,后来…后来我们就相恋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冷鹤晞瞳孔骤缩,刚想提醒,却已经来不及——风影突然从背后出手,一掌狠狠拍在鬼刹的后心! “风影!你…你竟然…”鬼刹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长袍。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风影,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哈哈哈!教主,你可别怪我呀!”风影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这教主之位,我早就想要了!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一直做你的影子,见不得光,只能在夜里行动!我受够了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我要当教主,我要生活在阳光之下!” 他的目光转向冷鹤晞,眼中满是杀意:“冷兄,还有你,今天谁也别想走!你知道得太多了,留着你,迟早是个祸患!” 话音刚落,几十个黑衣人同时扑了上来,他们手中的长刀闪烁着寒光,直逼冷鹤晞和离乐。冷鹤晞立刻将离乐护在身后,软鞭再次出鞘,鞭身如银龙出海,“啪”地一声抽在一个黑衣人的手腕上,那人手中的刀应声落地,手腕瞬间红肿起来。 鬼刹虽中了一掌,功力大减,但毕竟也是江湖中靠吸人功力练功的顶尖高手,他怒吼一声,转身与风影打在一处。风影的武功本就不如鬼刹,若不是偷袭得手,根本不是鬼刹的对手,此刻只能勉强招架,很快就被鬼刹逼得连连后退。 寨子里顿时刀光剑影,惨叫声不绝于耳。冷鹤晞以一敌众,软鞭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可黑衣人越来越多,他渐渐有些吃力,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就在他转身应付左侧袭来的长刀时,右侧一个黑衣人突然举刀刺向他的后背——冷鹤晞根本来不及躲闪! “主子小心!”离乐突然尖叫一声,她猛地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短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砍向那黑衣人的腿! “噗嗤”一声,短刀刺入了黑衣人的大腿,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冷鹤晞趁机转身,软鞭缠住他的脖子,用力一裹,那人便没了声息。 “乐儿!你没事罢?” 离乐咬着牙,一只手紧紧握着短刀,另一只手握着宣花银板斧,眼神异常坚定:“主子,我没事!” 就在这时,风影突然用尽全力拍出一掌击退了鬼刹,他知道自己不是鬼刹的对手,便想先解决掉武功已经大不如前的冷鹤晞,再回头对付鬼刹。他身形一闪,如一阵狂风般扑向冷鹤晞,掌风凌厉,带着刺骨的寒意——这一掌,他用了十成的功力。 冷鹤晞刚应付完身边的黑衣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勉强举起软鞭抵挡。眼看风影的手掌就要拍在他的胸口,一道白影突然从寨外飞来,软剑如流星赶月,带着凌厉的剑气,直刺风影的咽喉! “悯烟!”冷鹤晞又惊又喜——来的正是白悯烟! 白悯烟的软剑逼得风影不得不收回手掌,侧身躲闪。他落在冷鹤晞身边,轻声道:“晞!我担心你,就提前带着江湖上的好友赶来了!” 话音刚落,楚瑜霏就带着几大十个年轻的武林人士冲了进来,其中一位白衣年轻公子生得眉目如画,立如芝兰玉树,身材颀长。他就是曾经在风月山庄接过刺骨钉,揭露张彻恶行的少年郎! 楚瑜霏手中握着浪子剑,看到冷鹤晞没事,终于松了口气:“阿晞,我们来帮你!” 局势瞬间逆转。风影虚晃一招,转身就想从寨门逃跑,却被鬼刹拦住了去路。“叛徒,哪里跑!”鬼刹眼中满是杀意,他凝聚起全身功力,一掌拍在风影的心口。 “噗——!”风影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岩壁上。他滑落在地,脑浆顺着岩壁缓缓流下,眼睛瞪得大大的,俨然没了气息。 剩下的黑衣人见风影已死,顿时没了斗志,有的扔下兵器想跑,有的则跪地求饶:“求教主原谅!求教主恕罪!” 一群武林年轻侠士很快就将他们制服,押到了一边。 鬼刹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看向冷鹤晞,声音微弱,颤抖着手把还魂草交给冷鹤晞:“冷鹤晞,你听着…清瞳…清瞳在山下的悦来客栈…你…你…用还魂草救她…”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前辈,鬼刹怎么样?”冷鹤晞蹲在鬼刹身边,对赶过来的药老怪问道。 药老怪蹲下身,伸出手指探了探鬼刹的脉门,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恐怕神仙也难救了。” 鬼刹的意识逐渐模糊,但眼睛还是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告诉清瞳…我最爱的女人,始终只有她一个…当年我离开,是不想连累她…我最后的心愿…就是…让…让她…好好活下去…” 话音未落,鬼刹的手无力地垂落,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冷鹤晞望着鬼刹的尸体,心中五味杂陈。他曾以为鬼刹是个冷血无情的魔头,却没想到他也有这样深情的一面,为了爱人,甘愿放下身段求药,甚至最终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之下。 “主子,咱们…要不要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交给清瞳师姐?”离乐轻声问道,她看着鬼刹的样子,也有些不忍。 冷鹤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 楚瑜霏走到冷鹤晞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晞,别想太多了,至少咱们救回了乐儿,也解决了风影这个麻烦。接下来,咱们先回去罢,药老怪前辈还得给乐儿好好诊伤,而且…咱们也该和清瞳姐姐说说这里的事。” 白悯烟也颔首附和:“楚兄说得对,黑风寨经历了这场打斗,到处都是血迹和断壁残垣,不宜久留。而且鬼刹已死,幽冥教群龙无首,说不定会有新的乱子,咱们得早点做准备。” 冷鹤晞站起身,伸手将离乐扶起来,又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发髻:“走罢,乐儿。” 这时,众人突然听到黑风寨寨主史青松的惨叫,却见那白衣公子将长剑刺入史青松的胸口,然后利落地抽回剑身,叹息一声:“大仇得报,我已无憾了。” 白悯烟问道:“朦胧公子,这黑风寨寨主史青松是你的仇敌吗?” 名叫朦胧的少年郎答道:“是,我曾被这厮摧残折磨,他把我当作畜生不如的禁/脔/虐待…我这一生清清白白,不争不抢,却依旧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世事凉薄,人心惟危,人间不知是否还有公道可言…上天不公,世道无情。好人举步难行,坏人却可以扶摇直上,为非作歹…事到如今,也无甚好说。大仇已报,在下这便要告辞了。” 白悯烟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在下知道朦胧公子是高风亮节、光风霁月的人物,还请一路保重。” 朦胧还礼道:“嗯。还望白公子留步,不必送我了。江湖路远,但行善事,不问归途。” “朦胧公子请——”白悯烟拱手相送,目送着朦胧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离乐紧紧跟在冷鹤晞身边。年轻的武林侠士们则找了一块白布,削了竹子,做了一个担架,将鬼刹的尸体裹好,扛在肩上。一行人沿着来时的栈道往下走,栈道上的血迹还未干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下了山,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落霞岭的山峰上,将原本暗沉的岩壁染成了温暖的金色。冷鹤晞回头望了一眼黑风寨的方向,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厮杀从未出现过。而黑风寨的寨主史青松早已成了一具尸体,不会有人为他收尸,若干年以后自会化作一架骷髅。至于蜈蚣堂,早已是一盘散沙的组织,不值一提。 晨光中,众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了落霞岭的晨雾里。而黑风寨的断壁残垣上,阳光越来越盛,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这场“黑风劫”,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41章 大月枝谜案 大月枝城的夜色像浸了浓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鳞次栉比的渔舍上。咸咸的海风卷着碎浪,拍在码头的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沾在楚瑜霏的靴尖,带着刺骨的凉意。他刚将马缰系在粗糙的木桩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像惊雷般炸响在身后。 一群官差抬着担架狂奔而过,墨蓝色的官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担架边缘垂落的白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只青紫色的手——指节僵硬地蜷曲着,指缝里卡着的银蓝色鳞片在夜色里闪着诡异的光,像极了深海里淬了毒的星子,看得人心头发紧。 “又死人了?”街角茶馆的掌柜探出半个脑袋,他见楚瑜霏、冷鹤晞、白悯烟和离乐四人驻足观望,赶紧冲他们招招手,压低声音往店里拽:“几位可别盯着看呐!这是这周第三个啦!这前两个啊,一个是跑远洋的船老大,一个是‘永和昌’商号的李账房,都是天不亮被人发现僵在海边的哩!” 掌柜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楚瑜霏耳边:“公子,你们有所不知,这最邪门的呀,是他们三个的胸口都有个形状狰狞的血窟窿!像是被什么东西印上去的!而且啊,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这种鳞片,用皂角搓、用热水泡,怎么都去不掉!” 冷鹤晞的目光掠过那片一闪而过的银蓝色鳞片,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连风都吹不散那层寒意:“这是鲛人鳞,又叫‘泣鳞’。” 话音刚落,街对面突然炸了锅。一个蓝发少年抱着一个陶罐疯跑,海藻般的发丝在风里乱舞,沾着的水珠甩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痕。他的身后追着几个袒胸露背的壮汉,为首的络腮胡大汉吼声震天,几乎要掀翻屋顶:“抓住那个小怪物!定是他引来的海祟索命!杀了他给死者偿命!” 少年慌不择路,猛地撞上了楚瑜霏。陶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开,滚出几颗莹白的珍珠——那珍珠比寻常珍珠大上一圈,莹润得像是把月光揉碎了捏在里面,在夜色里泛着柔和的光。 少年跌坐在地,抬头时露出一张苍白却漂亮的脸。他的皮肤是近乎透明的白皙,碧蓝色的瞳孔里盛着满得要溢出来的惊恐,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竟凝成了珠子,正是鲛人才有的鲛珠。 “我…我只是想给阿婆送药…”少年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阿婆咳得厉害,只有鲛珠磨成粉才能压得住咳喘…我没有引海祟,真的没有…” 旁边蹲在竹筐旁收拾鱼杂的老汉叹了口气,手里的刮鳞刀“当啷”一声掉在筐里,溅起几片鱼鳞。“呸!谁信你的话啊!你怕是去见那些个沧海里死去的鲛人同伴的罢!”他往海边的方向瞥了一眼,声音里满是无奈, “上个月那批被劫杀的鲛人,尸首还不知沉在哪个暗礁底下呢!如今接二连三死人,不是那些鲛人的亡魂索命,还能是什么啊?” 络腮胡壮汉追上来,见少年摔在地上,扬手就要往他的脸上扇。楚瑜霏正想上前阻拦,一道红色身影已经如墨滴入水,悄无声息地穿过围观人群,沉声道:“住手!” 来人身形挺拔如松,红色锦袍的下摆绣着暗纹海浪,黄色里衣的领口露出精致的暗金龙纹,腰间系着一条玉带,上面嵌着一块羊脂白玉,玉牌上“月枝王”三个字在夜色里泛着温润的光。他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威严,却没有丝毫的架子,正是大月枝城的主政王爷——十三皇子赵秣。 赵秣的目光先落在瑟缩的少年身上,随即扫过楚瑜霏等人。当他瞥见冷鹤晞腰间悬挂的玉佩时,瞳孔猛地一缩——那玉佩是上好的白玉,上面雕刻着降龙云纹,龙爪凌厉,云纹繁复,竟是皇家独有的样式,只有皇室宗亲才能佩戴,绝非民间之物。 “王爷!您可算来了!”络腮胡壮汉见是赵秣,赶紧收了手,急得脸通红,“这鲛人崽子定是凶手!定是他的同族来报仇,才害死了船老大他们!您快下令把他抓起来!” 赵秣没理会壮汉的话,抬手对楚瑜霏等人拱手,声音沉稳如礁石撞海:“几位气度不凡,绝非寻常旅人。在下赵秣,是这大月枝城的主政王爷。近来城中不太平,客栈怕是也乱得很,若几位无处落脚,可暂居王府西院,那里清净雅致,也能避些麻烦。” “嘿,还有这等好事?”楚瑜霏捅了捅冷鹤晞的胳膊,眉眼弯弯地凑过去,声音里带着几分打趣,“阿晞,你说这王爷是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所以才肯收留我们的呀?” 冷鹤晞瞪了楚瑜霏一眼,低声道:“一派胡言。” 离乐在旁边扬了扬拳头,发带随着动作扫过楚瑜霏的鼻尖,语气带着几分护主:“喂!再敢拿我主子打趣,小姑奶奶就把你的舌头捋直了挂在船桅上!让你吹一天海风!” 白悯烟上前一步,拱手还礼,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多谢王爷美意,我等初来乍到,正愁无处安顿,那便叨扰王爷了。” 王府的夜比城中其他地方更静,静得能听见莲池里锦鲤甩尾的声音,水珠落在荷叶上,发出“滴答”的轻响。楚瑜霏被一阵呜咽的笛声勾醒,那笛声断断续续,像是有人在水底哭泣,每一个音符都透着凄凉,听得人心头发紧。 他披了件外衣,推开雕花木窗。月光洒在池边的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霜。那个蓝发鲛人少年正蹲在池边,手里拿着一支骨笛——笛身是乳白色的,像是用某种兽骨制成,上面刻着细密的鱼鳞纹。少年的指尖轻按笛孔,呜咽的笛声从指缝间漏出,搅得水面微微颤动。几片银蓝鳞片浮在水上,随着波纹轻轻晃动,细看竟与死者身上的鳞片一模一样。 “这就是‘泣鳞’。”楚瑜霏正想走过去打招呼,却见这鲛人少年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了楚瑜霏房间的窗棂。楚瑜霏吓了一跳,抬头就见那鲛人少年头朝下倒挂在窗边,海藻般的发丝垂了下来,扫过他的脸颊。 “哇!”楚瑜霏吓得往后跳了半步,“倒挂金钩?连翘小公子,你方才还在池边吹笛,怎么眨眼就到这儿了?” 鲛人连翘碧蓝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盛着一汪深海。他晃了晃手里的骨笛,轻轻一跃跳进房间,落地时悄无声息,像一片羽毛:“泣鳞是我们鲛人族祭司用心头血养的灵物,能指引死去的族人亡魂归海…可这几日,它们总在夜里往城南的废弃船坞飘荡,绕着那地方打转,像是在提醒我那里有危险。” 他顿了顿,突然上前一步,抬手抓住楚瑜霏的衣袖,指尖冰凉得像海水:“楚公子,我知道你们是好人。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们鲛人族洗清冤屈?杀人的绝不是鲛人的亡魂,我们族人那么善良,连海面上的鸥鹭都舍不得伤害,又怎么会害人呢?” 楚瑜霏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重重点头:“你放心,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查清楚真相,还鲛人族一个公道!” 翌日清晨,楚瑜霏把昨夜的事告诉了冷鹤晞、白悯烟和离乐。四人当即决定,一同去城南的废弃船坞调查。 船坞藏在城南的芦苇荡里,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芦苇,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声响。朽坏的木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锁芯里积满了灰尘。楚瑜霏从发间取下银簪,轻轻插进锁芯,手腕微微转动,只听“咔嗒”一声,锁就开了。 推门时“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惊得栖息在梁上的乌鸦扑棱棱飞起来,黑色的翅膀掠过头顶,留下几片羽毛。坞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角落里堆着十几具鲛人的骸骨,有的头骨裂着狰狞的缝隙,有的肋骨断成几截,显然死前遭了极大的罪。骸骨旁边散落着一些贝壳手链、珍珠项链,都是鲛人们常用的饰物,如今却成了遗物。 “这应该就是之前被劫杀的鲛人的小部分了。”白悯烟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一具骸骨手腕上的贝壳手链——那手链由细小的彩贝串成,显然是个孩子的饰物,“从骨龄上看,这孩子最多只有十岁。” 楚瑜霏看得心头发堵,他转身时不小心踢到了一个木箱。木箱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锁着一把铜锁。冷鹤晞上前一步,抬手一掌拍在铜锁上,“咔嚓”一声,锁就碎了。箱子打开的瞬间,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里面放着一副青铜面具。 这面具的额间刻着狰狞的兽纹,像是某种凶兽的面孔,嘴角处嵌着两排锋利的獠牙,每一颗獠牙都闪着冷光。面具内侧沾着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形成了坚硬的血痂。 冷鹤晞拿起面具,回忆了一下记忆中死者胸口的伤口,瞳孔骤然收缩:“这獠牙的间距和形状,竟与死者胸口的血窟窿完全吻合。” “而且这面具的纹饰,是皇家禁军的样式。”冷鹤晞指尖抚过面具边缘的龙纹,那龙纹线条刚硬,他的眸色瞬间沉得像深不见底的海,“这是先帝高祖年间的旧制,后来因为太过凶戾,就被废除了,只有少数军械库还存有这种面具。” 他们还没来得及细想,王府的侍卫就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地禀报:“王爷让小的来报,第四具尸体出现了!是负责城防的薛参军,死在了自己的营房里!” 四人立刻赶往营房。薛参军倒在书桌旁,胸口插着那枚青铜面具,獠牙深深嵌进皮肉里,鲜血染红了胸前的官服。他的右手死死攥着半张海图。那海图的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用朱砂标注着沧海某处暗礁的位置,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军械库图标,下面还写着几个模糊的小字:“高祖年间,抵御契丹…” 赵秣已经在营房里等候,他看着海图,指尖在暗礁标记处重重一点,脸色凝重如铁:“这是高祖年间的海防图,暗礁下确实藏着一座军械库,是当年为了防备契丹与金朝外敌所建的。后来海疆平定,那军械库就渐渐被遗忘了,只有历任城防参军才知道这个秘密。薛参军负责看守城防,定是发现了军械库的异常,才被人灭口。” “孤知道军械库的入口。”赵秣说着,立刻带众人赶往海边。海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龙睛是用黑曜石做的,在阳光下泛着光。巧的是,这龙纹竟与冷鹤晞腰间的玉佩如出一辙。 赵秣伸手按住龙睛,轻轻转动。只听“咔嚓”几声,礁石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通道。海风吹过通道,带着铁锈和尘埃混合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通道尽头的军械库积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梁上结了一层又一层,角落里堆着生锈的刀剑和甲胄。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一个铁盒,上面锁着一把铜锁。冷鹤晞打开铁盒,里面没有兵器,只有一封泛黄的奏折。奏折的纸页边缘已经脆化,一碰就掉渣,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竟是先帝高祖在位时,关于“十龙夺嫡”的密档,记录着当年皇子们为了争夺皇位,互相残杀的事迹。 而奏折的最后一页,却是当今皇帝赵旭的笔迹,那笔锋凌厉,却透着几分仓促:“不得已!不得已!为平众妃之愤不得已!朕虽下令将戎淑妃与阿衡贬至民间,然今后将以降龙云纹玉佩为信物,与十五皇儿相认。” 冷鹤晞捏着奏折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他低头看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戎绮音留给他的遗物,他一直以为这是母亲的玉佩,今天凑巧把它系在腰间,却没想到竟是皇室的信物。他怔在原地,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一直以为这是母亲的遗物…若是早知道这是那狗皇帝的东西,我早就毁了这玉佩!” 赵秣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满是震惊,嘴唇动了好几下才找回声音:“冷公子…你…你竟是戎淑妃的儿子?这么说来…你…你就是我的十五皇弟赵以衡吗?!阿衡…真的是你吗?!” 赵秣上前一步,眼眶瞬间红了,他想去抓冷鹤晞的手,却又怕惊扰了他:“阿衡贤弟!这么多年来你流落在民间,过得还好吗?父皇他…他对不住你们母子啊!当年若不是淑妃娘娘救了还是前朝二皇子的父皇,父皇早就死在强盗的手里了!可他后来却…唉!” 他叹了口气,声音哽咽:“当年,王府后宫的妃子们嫉妒戎淑妃娘娘得宠,就散布谣言,说她是狐媚子,会吸人魂魄杀人,她们联合起来杀了宫中的好些侍卫与宫女,却栽赃陷害戎淑妃…谣言传得沸沸扬扬,王府里人心惶惶,想不到父皇却竟然真的信了,下令废了戎淑妃,让她抱着年幼的你流落民间…” “那年孤才六岁,跟着父皇在御花园学射箭,亲眼看着戎淑妃抱着你走出宫门。她回头看了眼王府的方向,眼泪掉在你的襁褓上,哭得梨花带雨…我想追上去,却被父皇拦住了…” 冷鹤晞握紧玉佩,指尖几乎要嵌进玉里,语气却异常平静:“兄长不必介怀了。家母已经仙逝,而赵以衡也早就死了。”他抬眼看向赵秣,眸中是江湖风雨磨出的沉静,没有丝毫波澜:“如今只有冷鹤晞,一个在江湖中长大、在刀尖上行走的浪客。” 戎绮音后来得知赵旭夺得了皇权,却对自己的兄弟们六亲不认,甚至诛杀了当年帮过他的忠臣满门!她的心中满是悔恨——她痛恨自己当年救了如此冷酷无情的小人,所以从未提过要让冷鹤晞回到皇宫的事,只是让冷鹤晞报仇,有朝一日杀掉赵旭这个狗皇帝。 就在这时,通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连翘慌张的呼喊:“王爷!不好了!码头来了一群壮汉来!他们都戴着青铜面具,一定是来杀我们的!” 众人立刻冲出军械库,刚到海边,就撞见几十个壮汉戴着青铜面具,举着长刀杀过来。刀光在海面上闪着冷冽的光,带着十足的杀意。为首的壮汉见他们出来,猛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眉眼轮廓,竟与之前被赵秣处死的手下盛目有几分相似! “你是盛目的弟弟,盛光!”赵秣厉声喝道,眼中满是愤怒,“没想到你竟然在大月枝城作乱!” 盛光狞笑,眼神凶狠如狼:“王爷,你以为杀了我哥就能皆大欢喜了?实话告诉你,我们早就悄悄地把之前劫来的活鲛人卖给了宫里的林贵妃!”他挥了挥手里的刀,“今日我们不仅要杀了你身边的这个鲛人崽子,还要把你们都埋在这暗礁之下!” 刀剑相向的瞬间,白悯烟抛出的回旋镖破空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地击落了盛光手中的刀。混战一触即发,壮汉们虽然凶猛,却不是冷鹤晞等人的对手,很快就倒下了几个。 盛光见势不妙,突然从靴筒里抽出一把机关刀,按下机括,几枚涂着毒药的短针“咻”地射出,直刺赵秣的心口。 冷鹤晞想也没想,飞身挡在赵秣面前。短针“噗”地刺入他的肩头,黑紫色的毒雾瞬间顺着针孔蔓延开,疼得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襟。 “阿晞!/晞!”楚瑜霏和白悯烟同时惊呼,手中的剑舞得更快,解决了身边的壮汉,快步冲到冷鹤晞身边。 赵秣也慌了神,连忙扶住冷鹤晞摇摇欲坠的身体,眼眶泛红,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为何要奋不顾身救我?你明明不肯回到皇室,甚至憎恨父皇当年的所作所为,又为何要救我这个哥哥呢?” 冷鹤晞忍着肩头的剧痛,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因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皇兄。”这是他第一次愿意承认自己的皇族身份。眼前的赵秣虽驻守边陲,却心怀百姓、明辨是非,比起深宫那位冷酷无情的父皇,这个兄长,值得他托付与信任。 盛光见没能杀了赵秣,反而被冷鹤晞所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突然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狠狠吹亮,扔在地上——那里竟藏着早已布置好的炸药引线! “哈哈哈!要死就一起死!这里就是你们的坟墓!”盛光狂笑着往后退,想趁着混乱逃走。 白悯烟眼疾手快,瞥见不远处渔民晾晒的渔网,立刻冲过去拽过来,将冷鹤晞、赵秣、楚瑜霏、离乐和连翘都罩在底下。 “这网是鲛绡混着铁线织的,水火不侵,快抓紧!”白悯烟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震彻海面,礁石轰然坍塌,碎石飞溅,盛光来不及逃跑,被埋在了乱石之下,连惨叫声都被爆炸声吞没。 烟尘渐渐散去,赵秣看着冷鹤晞肩头发黑的伤口,急声道:“阿衡!快随我回王府疗伤!府里有上好的解毒药,再晚就来不及了!” 冷鹤晞摇了摇头:“不必,多谢兄长了。” 楚瑜霏连忙劝道:“阿晞,你别逞强了!不管你是十五皇子赵以衡,还是江湖上人人艳羡的冷鹤晞,都是我们最在意的人啊!你还是快疗伤罢!不要再推辞了!” 白悯烟也颔首,声音温和却坚定:“晞,你不要硬撑了!疗伤要紧!” 离乐也点点头劝道:“主子,你就不要拒绝十三王爷的好意了!” 三日后,码头的晨雾还没散,楚瑜霏等人就收拾好行囊,准备启程。赵秣站在岸边,手里捧着一枚鎏金金牌,上面刻着“免死”二字,金边在晨光里闪着暖光。“阿衡,这是当年我平定契丹之乱,父皇赐给我的免死金牌,凭它可免一切罪责。你拿着,日后若是遇到麻烦,或许能派上用场。” 冷鹤晞低头看了看免死金牌,又看向眼中写满恳切的赵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兄长驻守大月枝城,比我更需要它。我身在江湖,朝堂之事与我无关。这金牌还是留给兄长罢,兄长也能更好地保护城中百姓。” 冷鹤晞策马扬鞭,声音随着海风传来,对赵秣说道:“请兄长留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楚瑜霏、白悯烟、离乐紧随其后,暖风卷起他们的衣袂,像四只展翅的飞鸟,渐渐消失在晨雾尽头。 赵秣望着四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连翘——少年的碧蓝眼眸里已经没了往日的惊恐,只剩下感激与平静。 赵秣突然明白,有些羁绊从不在乎身份与立场,只关乎人心与情谊。 后来,赵秣亲自把青铜面具一并沉入了沧海深处。当海水吞没面具的瞬间,他望着粼粼的波光,思绪万千——大月枝城的风波虽平,但江湖与朝堂之间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而他的弟弟冷鹤晞,也许终将在这场暗流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第42章 宫墙暗流 连翘正小心翼翼地将鲛珠摆进竹筐。莹白的珠光映着少年微蹙的眉眼,也照亮了他眼底深藏的忧虑。 赵秣接到入宫的旨意时,指尖正摩挲着腰间那枚羊脂白玉佩。玉佩上“月枝王”三个字温润通透,却还沾着未干的海风潮气。他望着窗外的城池,心中五味杂陈——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的皇城临安,他对那里并无半分念想。 随行的侍卫牵着两匹骏马的缰绳,赵秣翻身上马车时,瞥见连翘捧着一小罐鲛珠追过来,碧蓝色的瞳孔里满是焦灼:“王爷,你真的要去吗?皇宫里的人心眼比海草还多,他们会不会暗算你?我把鲛珠磨成了粉,装在这个罐子里,若有人对您下毒,这鲛珠粉能解百毒,还能镇痛。你带上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赵秣接过温热的陶罐,指尖传来少年掌心的温度,心头一暖。他揉了揉连翘柔软的蓝发,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小珍珠放心,孤答应你,定会平安回来。”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一路驶向皇城。朱红宫墙高耸入云,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将里面的权力倾轧与外面的市井烟火隔绝开来。鎏金瓦在日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守门的禁军见了赵秣只略一拱手,眼神里没有一丝敬畏——比起常驻京城、根基深厚却醉心于研究美食而半隐居的六皇子赵裕隆、还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赵维,他这个远在边陲的“月枝王”,不过是个被遗忘的失势者,不足为惧。 引路的太监尖着嗓子在前头引路,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疏离。穿过抄手游廊时,一阵环佩叮当声从旁侧的玉兰树下传来。赵秣抬眼望去,只见太子赵维身着明黄常服,正慵懒地倚着树干把玩玉扳指,身后簇拥着七八个精悍的墨蓝锦衣侍卫,排场十足。 “哟,这不是我那镇守边陲的十三弟吗?”赵维皮笑肉不笑地走上前,语气里的戏谑毫不掩饰,“怎么,大月枝城的鱼虾吃腻了,想起回这皇宫来蹭口饭了?唉,也是,听说你那地界最近不太平,又是鲛人索命,又是军械库被炸,父皇召你回来,该不是要问你的罪罢?啊哈哈哈哈哈…” 赵秣攥紧了袖中的陶罐,骨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太子皇兄说笑了。臣弟在大月枝城鞠躬尽瘁,保一方平安,从未有过失职之处。倒是皇兄,日日在京中耽于享乐,不知是否还记得,去年黄河决堤,父皇命你赈灾,你却挪用巨额赈灾银,为自己盖了三座奢华别院?” 这话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赵维脸上。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恼羞成怒地抬手就要朝赵秣胸口推去:“大胆!你竟敢血口喷人,一派胡言!” 赵秣早有防备,侧身轻轻避开,同时指尖如铁钳般扣住赵维的手腕。稍一用力,赵维顿时疼得龇牙咧嘴,额角渗出冷汗。 “十三弟,你放肆!”赵维怒喝,身后的侍卫立刻围了上来,却被赵秣冰冷的眼神一扫,吓得不敢再上前半步——他们都深知,这位月枝王虽常年在外,却练就了一身鬼神莫测的好武艺,当年仅凭一人一剑,就平定了猖獗多年的大月枝城海盗之乱,骁勇善战,绝非他们能敌。 “太子殿下,十三王爷,息怒,息怒啊!”引路的太监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打圆场,“陛下还在御书房等着呢,若是让陛下久等,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呀!” 赵维甩开赵秣的手,揉着发红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他,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本太子等着!今日之辱,本太子迟早要加倍奉还!”说罢,便甩袖离去,衣袂扫落了一地洁白的玉兰花瓣,如同他此刻碎裂的颜面。 赵秣跟着太监走进御书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袅袅青烟模糊了虎皮椅上的皇帝赵旭的神情。他依礼跪下行礼,刚要开口,殿外却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伴随着金步摇的叮咚声。 只见林贵妃身着一袭华贵的石榴红华服,在宫女的搀扶下款款走来,鬓边插着的沧海鲛珠钗流光溢彩,尽显雍容。 “陛下,臣妾听说十三王爷回来了,特意炖了您最爱的燕窝过来。”林贵妃将精致的食盒放在案几上,目光掠过赵秣时,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轻蔑,“十三王爷,你这趟回来,怎么空着手?听说你那大月枝城盛产鲛珠,你若是有心,该给本宫带几串鲛珠项链才是,也不枉本宫在陛下面前,时常为你美言几句。” 赵秣抬眼直视着林贵妃,语气冷淡如冰:“贵妃娘娘有所不知,鲛人本是海中灵物,通人性,知善恶,并非供人取乐的玩物。孤在大月枝城时,曾亲眼目睹有人为夺取鲛珠,活剥鲛人,其状惨不忍睹。那样沾满血腥的东西,实在不忍拿来送人。更何况,大月枝城的鲛人…早已被那些利欲熏心之徒几乎屠戮殆尽了,此事娘娘竟会不知吗?” 林贵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转身对着赵旭盈盈一拜,声音带着被冲撞的委屈:“陛下~您听听呀!十三王爷这是在指责臣妾残忍无情吗?臣妾不过是随口一提鲛珠,他便如此借题发挥,当众数落臣妾,可见他在边陲待久了,连宫里的规矩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再说了,他管辖的大月枝城近来接连出了人命,连军械库都被炸了,这般严重失职,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罢官夺爵了!可他倒好,还敢在陛下面前摆王爷的架子!” 赵旭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如炬地落在赵秣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阿秣,林贵妃所言,是否属实?军械库被炸,鲛人索命,你可知罪?” 赵秣叩首在地,声音沉稳有力:“回父皇,军械库被炸之事,并非儿臣失职。实乃儿臣手下盛目的弟弟盛光,为掩盖其贩卖鲛人的罪行,狗急跳墙点燃了炸药,他也已畏罪**,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至于鲛人索命的传言,不过是有心人散布的谣言,目的是扰乱民心!儿臣已查明真相,大月枝城如今早已恢复太平。” “哦?”皇帝赵旭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怀疑,“那你可知,盛光贩卖的鲛人,最终流向了何处?” 赵秣的心头倏然一紧,他抬眼看向林贵妃,只见她正垂着眼帘,手指紧紧攥着帕子,紧抿嘴唇,显然是心虚了。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揭发,林贵妃却抢先一步说道:“陛下,臣妾倒有件新鲜事要向陛下禀报呢。听说,十三王爷前些日子在大月枝城私自结交了一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臣妾还听闻呐,这其中有一人,竟敢佩戴降龙云纹玉佩!这可是只有皇家人才能使用的纹样,此乃大不敬的僭越之罪啊!”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让赵旭惊得霍然起身,猛地拍案而起:“阿秣!你竟敢如此大胆,结识僭越之人!你可知那降龙云纹玉佩的意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那人并非僭越之人!那人是…”赵秣急忙开口辩解,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伏在地,声音颤抖:“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在东宫门口被人用毒箭射伤了!那箭上的毒…那箭上的毒,与当年在戎淑妃的冰萱宫里发现的毒药一模一样!” 林贵妃闻言,立刻失声痛哭起来,扑到赵秣的膝头:“陛下!臣妾听说当年本为冷月宫宫主的江湖妖女戎绮音被您立为淑妃之后不仅不感恩戴德,反而还用剧毒残害宫人,这才被您废黜…如今她的余党竟然还敢出来兴风作浪,伤害太子殿下!十三王爷刚回来,太子就遇刺,这其中定有蹊跷,他怎能脱得了干系?” 皇帝赵旭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指着赵秣,怒不可遏地吼道:“来人!把这大逆不道的十三皇子赵秣打入天牢!待查明真相,再行发落!” 侍卫们蜂拥而上,就要将赵秣架起来。赵秣挣扎着看向端坐在虎皮椅上的父皇,眼中满是不甘与悲愤:“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那毒箭之事,与儿臣无关啊!” 侍卫们铁钳般的手扣在赵秣的胳膊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刺骨寒意让他想起了大月枝城寒冬腊月里的海水。他被拖拽着往外走,靴底蹭过御书房光洁的金砖,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仍不甘心,回头望着赵旭,声音悲亢而绝望:“父皇!您明察啊!林贵妃包藏祸心,其心可诛!您为何要听信这个毒妇的谗言,为何要放任这个毒妇为非作歹呢?!” 然而,此刻的皇帝赵旭早已被“毒箭”、“戎淑妃余党”等字眼搅得心烦意乱,又被林贵妃在一旁不断煽风点火,根本听不进任何辩解,而且也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叫赵以衡的儿子。他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侍卫快些把赵秣带走,连多看他一眼的眼神都没有。 林贵妃站在原地,看着赵秣被押走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得意与狠厉。她随即又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柔声安慰道:“陛下,您可别气坏了龙体。这十三王爷心思深沉,在边陲拥兵自重,怕是早有不臣之心!如今又牵扯出戎淑妃的旧案,若不早早除之,必为后患啊!” 赵旭揉着发胀的眉心,叹了口气:“可阿秣毕竟是朕的儿子…” “陛下!”林贵妃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太子殿下还在东宫生死未卜!如今所有证据都指向十三王爷,若不杀了他,怎么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怎么向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交代啊!”她说着,泪如雨下,“臣妾知道这话逆耳不中听,但臣妾也是为了我大宋的江山社稷着想啊!若是让十三王爷继续活着,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来呢!” 赵旭被她说得动摇了。他沉默良久,最终对身边的太监下令:“传朕旨意,将赵秣关入天牢,明日午时三刻,查明罪证后,斩立决!” 天牢之内,阴暗潮湿,霉味与浓烈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赵秣被粗暴地扔进牢房,沉重的铁链“哗啦”一声锁扣在他的脚踝上,冰冷的铁镣磨得皮肤生疼。狱卒踢了踢他的腿,啐了一口:“呸!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失了势的王爷,还敢跟太子殿下、贵妃娘娘和皇帝陛下作对,真是茅坑里点灯——找死!啊哈哈哈哈哈…”说罢,便扬长而去,只留下赵秣独自一人在无边的黑暗中。 赵秣靠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他抬手摸向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枚鎏金金牌,触手生温。这是当年他平定契丹之乱,立下赫赫战功后,父皇赵旭亲手赐给他的免死金牌。金牌正面刻着“免死”二字,笔力遒劲,上面是繁复精美的龙纹,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豁免。他本以为这辈子都用不上这东西,甚至曾想将它送给冷鹤晞,却没想到,如今竟要靠它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阿衡,多亏了你。”赵秣低声呢喃,心中充满了庆幸。若不是冷鹤晞当初坚持不收,说这金牌对他这个“闲散王爷”更有用,他今日恐怕真的要含冤而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沉沉地叹了口气,黑暗中,只有他均匀的呼吸声,以及铁链偶尔因他动作而发出的轻微声响。 翌日午时三刻,阳光正烈。狱卒推着冰冷的囚车来提人,粗粝的木板硌得赵秣伤口生疼。他被架上囚车,一路朝着刑场缓缓而去。街道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低声议论,言语间皆是鄙夷与唾弃,却无一人为他辩解一句。赵秣抬起头,望着头顶刺眼的阳光,恍惚间竟想起了大月枝城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想起了连翘捧着鲛珠时纯真的笑容,心中一阵酸涩,百感交集。 刑场上,气氛庄严肃穆。刽子手早已就位,手中的鬼头刀寒光凛冽,令人不寒而栗。林贵妃派来的监斩太监身着蟒纹官服,手持圣旨,用他那尖细而冷酷的声音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三皇子赵秣,身犯数罪:管理边陲失职,致军械库被毁;私交僭越之人,意图不轨;更涉嫌买通戎淑妃余党,谋害太子,罪大恶极,天地不容!今判其斩立决!钦此!” “慢着!”就在刽子手即将挥刀的瞬间,赵秣突然开口,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在场众人皆是訇然一惊,“孤有父皇亲赐的免死金牌在此!可免一切罪责!” 他猛地扯开衣襟,将胸口那枚鎏金免死金牌露了出来。金牌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免死”二字清晰可见,上面的龙纹更是栩栩如生。“这枚免死金牌,乃父皇当年亲手所赐,上面更有先帝高祖的印玺为证!尔等谁敢违抗先帝旨意?” 监斩太监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仔细查验。当他看到金牌背面那枚鲜红的先帝印玺时,吓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免死金牌乃高祖所制,拥有豁免任何死罪的权力,即便是当今皇帝,也不能随意违背祖制。这大太监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命人将赵秣押回天牢看管,自己则带着金牌,快马加鞭地赶往御书房,向皇帝赵旭禀报这突发状况。 御书房内,赵旭正焦躁地踱步,看着太医送来的太子伤情奏折,眉头紧锁。林贵妃则在一旁不停地煽风点火:“陛下,都早已过了午时,怎么还没传来好消息?莫不是那赵秣又耍了什么花样,拖延了时间?” 就在这时,监斩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连滚带爬地跪伏在地,声音颤抖:“陛下!大大大…大事不好了!十三王爷他…他拿出了免死金牌!” “什么?”皇帝赵旭猛地停下脚步,脸上写满了震惊,“他怎么会有免死金牌?朕怎么不记得…” “陛下!是…是当年十三王爷平定契丹之乱,立下大功,您亲手赐给他的啊!”太监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解释,“金牌上有先帝高祖的印玺,奴才不敢擅自行刑,只能先把人押回天牢了!” 林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霎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仍不死心,上前一步,对着赵旭说道:“陛下!免死金牌虽能免其一死,可他谋害太子、私交僭越之罪证据确凿,绝不能就这么轻易饶了他!否则,国法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赵旭沉默了。免死金牌的威力他心知肚明,不能违抗,但赵秣所犯的罪行又确实难以饶恕。他沉吟良久,最终叹了口气,说道:“传朕旨意,逆子赵秣,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在天牢内行刑,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打完之后,将他贬回大月枝城,终生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 三十大板,每一板都打得结结实实,力道十足。赵秣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袍,染红了身下的稻草。他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硬生生承受着剧痛,直到最后一板落下,他才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趴躺在了前往大月枝城的马车上。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路途的颠簸都让他痛不欲生,但他的心里却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还活着,还能回到那个有海、有连翘、有他守护的老百姓的地方。 马车轱辘再次碾过熟悉的青石板路,这次,是朝着家的方向。赵秣靠在车壁上,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罐鲛珠粉。他轻轻摩挲着罐身,抓起一小撮白色的粉末放入口中,苦涩中带着一丝清甜,减少了几分痛感。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疲惫却安心的笑容,低声呢喃:“小珍珠,孤回来了。” 而在深宫之中,林贵妃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眼神阴鸷而狠厉。“赵秣,这次算你命大!”她咬牙切齿地低语,“但你只要还活着,本宫就不会放过你!” 她猛地转身,对身后躬身侍立的宫女吩咐道:“去,把卫统领叫来见本宫。” “诺!”宫女应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个身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属下参见贵妃娘娘。" “起来罢。”林贵妃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替本宫办两件事。第一,给本宫查清楚,那个佩戴降龙云纹玉佩的人到底是谁。本宫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属下明白。”卫统领沉声应道。 “第二,”林贵妃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眼神变得更加狠辣,“派人去大月枝城。赵秣不是喜欢那里吗?好,本宫要让他永无宁日!去制造点意外,比如…一场水灾,或者一场瘟疫。总之,本宫要让他焦头烂额,心力交瘁!让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属下遵命!”卫统领再次单膝跪地,领了命令后,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林贵妃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步摇插在发间,对着铜镜细细描绘着眉线。镜中的女人美艳绝伦,眼底却藏着无尽的黑暗。 “赵秣,你以为逃出生天就安全了么?"她兀自低语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幸运多少次。你的免死金牌,可保不了你一辈子平安。” 与此同时,在远离临安的大月枝城,连翘焦急地正站在码头的礁石上,眺望着远方的海平面。自从赵秣离开后,他每天都会来这里等。海风吹乱了他淡蓝色的发丝,也吹乱了他的心。 “王爷为何还不回来…”他喃喃自语,手中紧紧攥着一枚鲛珠发簪。这枚发簪上的鲛珠比以往任何一颗都要大,都要亮,他要等到十三王爷回来时亲手送给他。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正逐渐向码头靠近。连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那是一艘熟悉的官船! “是王爷!王爷回来了!"连翘惊喜地大叫起来,转身就往码头跑。他跑得太快,差点一个趔趄绊倒在礁石上,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王爷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官船缓缓靠岸,舱门打开,赵秣在侍卫的搀扶下,虚弱地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当他看到码头边那个飞奔而来的蓝色身影时,所有的倦意和伤痛都仿佛烟消云散了。 “小珍珠!”赵秣轻声呼唤,声音带着惊喜与沙哑。 “王爷!”连翘戗着码头的人群,如乖巧的小狗一般扑进了他的怀里,眼眶瞬间通红,“你可算回来了!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担心死我了!王爷…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不是在皇宫里有人欺负你了?!” 赵秣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安抚,感受着少年温暖的体温,心中充满了慰藉。“孤没事,让你担心了。”他低头看着连翘泛红的眼眶,柔声道,“你看,孤答应过你,会平安回来的。孤答应你的事就从来不会食言,对不对? “嗯!我就知道王爷不会骗我的!”连翘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赵秣,当他看到赵秣苍白的脸色和身上隐约可见的绷带时,心疼得泣泪成珠,哽咽道:“还说没事呢!又硬撑着了!快,我们回家,我去给你做清蒸鲈鱼和红丝傅饪,给王爷补补身子!” 赵秣笑着点头,任由连翘搀扶着他,一步步走下码头。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海风温柔地吹拂着,大月枝城的喧嚣和烟火气环绕着他们,构成美好的永恒。 第43章 忆往昔 “主子,那乐儿就先歇息了。”离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也有些发烫。她朝冷鹤晞、楚瑜霏和白悯烟三人作了一揖,便在这间躲雨的破败寺庙的草堆上躺下。身下的稻草虽硌得难受,却抵不住连日奔波的疲惫,她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里是暖的,暖得让她潸然泪下。 没有寺庙的阴冷潮湿,也没有风雨的呼啸。三皇子府的书房里,地龙烧得正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和书卷气。小小的她裹着一件明黄色的锦袄,上面绣着繁复精致的缠枝莲纹样,裙摆上缀着的水晶珠子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她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颗刚剥好的蜜橘。她蹲在书房的门槛后,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坐在案前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龙纹常服,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书,眉峰微微蹙起,侧脸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既锐利又温和。 这个人,是她的父王,备受瞩目的三皇子,赵曌。 “欢颜,又在躲着教书先生?”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蜜橘“啪嗒”一声掉在了光洁的金砖上。刚想慌乱地爬起来,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就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赵曌将她放在自己的膝头,用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语气里带着宠溺的责备:“单先生不是让你背诵《论语》的《学而篇》吗?你倒好,跑到这儿来偷懒。” “哎呀~父王~”她撅起小嘴,伸出小手去扯赵曌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撒娇道:“《论语》一点儿也不好玩!‘学而时习之’,念起来干巴巴的!拗口死啦!孩儿要听单先生讲江湖故事嘛~单先生之前说,江湖上有能飞檐走壁的侠客,还有能一口气喝十坛酒的大和尚呢!”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浅棕色锦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发髻上只简单地插着一支素银簪,面容清俊,气质温雅。他是赵曌最得力的谋士,也是她的教书先生——单先生。 “三王爷,西北防线的急报来了,该议事了。”单先生先是对着赵曌屈膝行了一礼,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瞬间柔和了下来,带着几分无奈地问道:“郡主殿下,今日怎么又逃课了?” “单先生!你可别告状啊!”她连忙紧紧搂住父王的脖子,把脸蛋埋在他温暖的颈窝里,闷声说道:“我就休息一小会儿,然后就去读书,好不好呀?” 赵曌看着怀里耍赖的女儿,无奈地笑了笑,对单先生道:“罢了,让她待着吧。” 单先生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案头取卷宗时,却不动声色地从袖中摸出一颗糖,悄悄塞到了她的小手里。 她把糖含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化开。她窝在父王的怀里,看着父王和单先生低声讨论着兵戈战事,看着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摊开的书页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那一刻,她觉得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天都应该这样暖融融、甜丝丝的。 可梦里的暖,转瞬即逝,戛然而止。 画面骤然一转,天空阴沉得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幕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王府里往日喜庆的红灯笼被狂风撕扯得东倒西歪,烛火摇曳,随时都会熄灭。 尖叫声、哭喊声、刀剑碰撞的铿锵声、倒塌的轰鸣声,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王府笼罩。她被贴身的宫女死死抱在怀里,塞进了衣柜深处。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樟木和恐惧的味道。 透过衣柜门板的缝隙,她看到她的父王赵曌,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男人,此刻身披铠甲,手持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剑,脸上、身上全是暗红的血污。他的眼神虽锐利如鹰,却蓄满了绝望。单先生紧跟在他身后,手里也握着一把剑,平日里温和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决绝。 “王爷,守不住了!赵旭的手下太多,您快走!”单先生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属下已经让人备好木盆,让嬷嬷带着郡主殿下逃到御河边,郡主殿下坐在木盆里若顺着御河漂流下去,就能逃到城外,获取一线生机!” “不行!”赵曌嘶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不甘,“孤不能丢下你们!二弟赵旭手段残忍至极,我若走了,王府满门上下几百人都会遭殃的!” “王爷!您是皇室血脉,是属下们的希望!您若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单先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痕滑落,“您快走!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到时候,您再替我们报仇雪恨!属下会留下来,拼死为您拖延时间!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会掩护您和郡主殿下安全离开!” 赵曌看着跪在地上的单先生,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他像是做出了某种痛彻心扉的决定,猛地转身,大步朝着后院的御河边跑去。 她此时正被嬷嬷抱在怀里,嬷嬷面色惨白,一路跌跌撞撞地抱着她来到河边。冰冷的河水散发着寒气,木盆被嬷嬷放在岸边。 赵曌从嬷嬷的手中接过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盆里,把木盆放入河水中。 “父王!”她看着父王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吓得大哭起来,伸出小手想要抓住他,“欢颜不走!欢颜要跟父王在一起!” “听话!”赵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但很快又软了下来,充满了哽咽,“欢颜乖,等父王打赢了赵旭那个奸贼,就去找你,好不好?别怕,顺着御河漂流下去,会有好心人救你的…” 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她的小脸上,冰凉刺骨。 看着坐在木盆里幼小的她哭得断肠,他声音哽咽,泪流满面地对她说了最后的道别:“欢颜,我的乖女儿,以后要好好活着,忘了这里的一切,忘了父王,忘了王府…” 小小的她不懂这是为什么,只觉得害怕,朝他伸出手臂,泪水模糊了视线:“父王,欢颜不走,欢颜要跟你在一起!” “不可!”赵曌强忍着即将与女儿生别离的痛苦,“等父王东山再起,就去找你,好不好?别怕,你一定能顺利得救的。记住,以后不管遇到谁,都不要说自己是三皇子王府的郡主…” 赵曌用力推了一把木盆的边缘,木盆受到推力,沿着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带着她在河中飘摇。她趴在盆沿上,看着父王的身影越来越远,看着火光冲天。风吹得她直哆嗦,雨水肆虐地打在她的脸上,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父王的方向伸出手,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父王”、“母后”,哭得肝肠寸断,气弱游丝,可是再也无人回应。 她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和湍急的水声淹没。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远处的王府被无情的火光彻底吞噬。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河水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冻得她瑟瑟发抖。她哭到几乎断气,小小的身体在木盆里蜷缩成一团。霎时间,昏天黑地,天旋地转,她感到一阵眩晕,终于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她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意。一个穿着浅粉色锦衣的少年正蹲在她身边,手里拿着半块还冒着热气的蒸糕。 少年眉目如画,皮肤白皙,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淡和疏离。他见她醒了,便把手里的蒸糕递了过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问道:“你在河中是不是漂流了好久?我想你应该饿了,这个给你吃罢。对了,你为何会在木盆里呢?” 年幼的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只能咬了咬嘴唇,痛苦地摇了摇头。 少年皱了皱眉,又问道:“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还是摇头,眼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少年没有再追问,沉默地看了她须臾,然后说道:“我叫冷鹤晞。你要是没地方去,就暂时跟着我罢。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以后就叫离乐罢,离苦得乐的离乐。” 从那天起,世上再无绛福郡主赵欢颜,只有冷鹤晞的贴身丫鬟——离乐。 她跟着他学武功,学识字。他对她很好,会在她练武摔倒时,温和地伸出手;会在寒冷的冬夜,默默把放了瑞脑的暖香炉塞给她;会在她嘴馋的时候,变戏法似的拿出她最爱的桃花酥。她依赖他,信任他,同时也尊敬他,保护他。 梦中的画面再次飞速切换,那个在般若寺里穿着红色袈裟,吟诵着“曲水流觞叹如何”,并对她比出“嘘”的手势的神秘大和尚,他的面容与赵曌的模样重合在一起。这个和尚不是别人…他就是她的父王——前朝三皇子赵曌! 她想起了赵曌温暖的眼神,想起了赵曌有磁性的声音,想起了赵曌语重心长抚摸着她的头发的样子!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他的父王在那天被赵旭诛了满门之后并没有死,而是剃度出家,在般若寺当了和尚! 她是前朝三皇子赵曌的女儿——绛福郡主赵欢颜! “唔——!” 离乐猛地从草堆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吸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漆黑的夜空,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层薄薄的寒霜。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清晰得恍然如昨。 原来,她和冷鹤晞,都是从那个吃人的皇城中逃出来的孤雁。他们都曾是金枝玉叶,却又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然后,鬼使神差的,他们在民间意外相遇,从此相依为命,浪迹江湖,一起惩恶扬善。 离乐的心跳得更快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猛地掀开身上的薄被,往外跑去。 朝夕相处、情同主仆的他们,竟然是堂兄妹!那以后,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她还能再称呼他“主子”吗? 她的脚步很轻,却还是在寂静的寺庙里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惊醒了浅眠的冷鹤晞。 冷鹤晞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起身追了出去。他看到离乐站在月光下,头发凌乱,身体微微颤抖,身形单薄得让人心疼。 “乐儿?你怎么了?”冷鹤晞快步走过去,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主…主子…”离乐转过身,泪如泉涌。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訇然爆发。 她的双膝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与石板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哽咽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叫赵欢颜…是前朝三皇子赵曌的女儿!赵旭那个奸贼登基,他…他诛了我家满门!” “我父王为了救我,把我放进木盆里,让我顺着御河漂流…我受了雨打风吹日晒,发了高烧,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万幸后来被你所救…”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冷鹤晞,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是当朝皇帝赵旭的十五皇子,赵以衡。我们…我们是堂兄妹!当年三王爷府被灭门后,我父王没有死!他就是之前我们在般若寺遇到的那个智茗和尚!” 冷鹤晞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白天,在冰冷的河边,他捡到了这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她当时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无助。 他想起了母亲戎绮音临终前,拉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眼神坚定地说:“鹤晞…你要记住,你的三皇叔赵曌是个好人,可我听说他早已被赵旭那个昏君满门抄斩…你一定要活下去,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为你三皇叔,为所有枉死的人报仇!” 他想起了母亲为他改名换姓,从“赵以衡”变成“冷鹤晞”,就是为了让他隐藏身份,等待复仇的时机。 这么多年来,他看着离乐从一个孱弱胆怯的小女孩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能独当一面的少女。他看着她笑,看着她哭,看着她依赖地跟在自己身后,也看着她在自己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早已把这个失去记忆的“丫鬟”,当成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视的人,甚至超越了亲人。 如今,她恢复了记忆,而她,竟然就是自己三皇叔的女儿,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堂妹!巨大的震惊过后,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冷鹤晞缓缓蹲下身,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离乐脸上的泪水。他的指尖很凉,动作却异常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傻丫头,”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感动,“快起来罢,地上凉,仔细跪坏了膝盖。” “主…主子…”离乐还在哭,倔强地长跪不起,哭得梨花带雨。 “还叫我主子吗?”冷鹤晞打断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双总是带着冷淡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柔软与疼惜,“欢颜妹妹。” 离乐猛地一怔,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赵旭是我的父亲,而你的父亲三皇子赵曌,就是我的叔父。”冷鹤晞认真地望着她,“你是赵欢颜,我是赵以衡。欢颜,我们是堂兄妹,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嗯!”离乐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望着冷鹤晞的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有惊喜,有疼惜,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亲人的温柔。这眼神,像极了记忆里父王赵曌看着她时的样子,温暖而充满力量。 “好妹妹。”冷鹤晞点了点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轻轻拍掉她衣裙上沾着的灰尘,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以后,你我之间,不必再以主仆相称。你若是不嫌弃,便叫我一声‘晞哥哥’罢,如何?” “晞…晞哥哥。”离乐试着叫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哽咽和不确定的试探,但心里那块因为失忆和孤独而冻结的坚冰,却在这一刻彻底融化了。 这么多年的迷茫和不安,这么多年的依赖和牵挂,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归宿。她不是孤苦无依的离乐,她是赵欢颜,她有亲人,有哥哥,还有等着与她重逢的父王! 冷鹤晞欣慰地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就像小时候那样:“好乖。” 离乐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和恐惧,而是喜悦和安心。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冷鹤晞的腰,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就在这时,寺庙的门被轻轻推开,楚瑜霏和白悯烟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他们看到院子里相拥的两人,以及离乐通红的眼睛,都愣了一下,连忙走了过来。 “阿晞,乐儿?你们怎么了?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还哭哭啼啼的?”楚瑜霏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脸上满是困惑。 白悯烟也走上前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他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冷鹤晞看了一眼还紧紧搂着自己的离乐,她的眼眶依旧泛红,但眼神已经安定了许多。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给予她力量,然后转向楚瑜霏和白悯烟,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郑重地说道: “乐儿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恢复记忆?”楚瑜霏和白悯烟异口同声地惊呼。 离乐深吸一口气,松开环住冷鹤晞的双手,对着两人微微欠身,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楚公子,白公子,我是绛福郡主赵欢颜,是前朝三皇子赵曌的女儿。而我们之前遇见的智茗和尚,就是我的父王。” 她顿了顿,看向冷鹤晞,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我和主子,其实是堂兄妹。” “什…什么?!”楚瑜霏彻底懵了,他瞪大了眼睛,眼神扫过冷鹤晞,又扫向离乐,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是皇子?她…她是郡主?我…我之前还总爱逗弄你玩,这要是在宫里,我岂不是早就被拖出去砍头八百回了?” 楚瑜霏夸张的反应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白悯烟则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对着冷鹤晞和离乐两人深深作了一揖,语气恭敬地说道:“白某参见十五皇子殿下、绛福郡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悯烟不必多礼。”冷鹤晞摆了摆手,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我用冷鹤晞这个名字行走江湖多年,早已习惯。‘十五皇子’这个身份,对我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负担和仇恨的源头。” 冷鹤晞的眼神冷了下来,带着锋芒:“欢颜刚恢复记忆,心绪未定,不宜声张,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楚瑜霏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罢阿晞!哦!应该是十五皇子殿下!说实话,我楚瑜霏别的本事没有,当个护花使者还是可以的!” 白悯烟也点点头说道:“不管怎样,你们俩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一个是我的小妹妹,都是在下最重要的人。” 冷鹤晞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离乐,眼神温柔:“欢颜,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离乐轻轻“嗯”了一声,心中的迷茫终于落了地。有亲人在身边,还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她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就在这时,楚瑜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挠了挠头,有些犹豫地问道:“那个…郡主殿下,你刚才说,智茗和尚就是你的父王?” 提到智茗和尚,离乐的眼眶又一次红了。她想起了在般若寺的那日,那个穿着红色袈裟、眼神深邃的大和尚,想起了他即兴吟咏的诗句,想起了他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嘘”。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就是我的父王,赵曌。当年王府被抄,他侥幸逃脱,剃度出家,想来这些年一直待在般若寺里当苦行僧。” 冷鹤晞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安慰:“叔父吉人天相,既然他选择了那样的方式生活,自有他的道理。放心,只要他还在这世上,我们总有一天能再见到他的。” 离乐看着冷鹤晞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酸涩渐渐被暖流取代。她知道,晞哥哥说的对。父王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四人身上。残破的寺庙在月光下也显得不再那么凄凉。对于冷鹤晞和离乐来说,这个夜晚,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开始。 过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伤痛,也带着温情。未来的路还很漫长,充满了未知和挑战。 冷鹤晞看着身边的离乐,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心中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他要保护好自己的妹妹,找到叔父,然后,为所有枉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离乐感受到了冷鹤晞掌心的温度,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了一个莞尔的笑容。那笑容,像是黑暗中绽放的花骨朵,温柔而有力量。 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风雨,只要有晞哥哥在,有白公子和楚公子在,有对父王的牵挂在,她就有勇气一直走下去。 第44章 乌萨岭血劫 残阳如血,泼洒在南宋与金国交界的乌萨岭上空。村口那棵百年老树下,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孩童正围着石磨追逐嬉闹,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妇人们坐在门槛上,手中的石磨转得飞快,雪白的豆浆顺着磨盘边缘缓缓溢出,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汉子们扛着锄头,三三两两地从田间归来,脸上挂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炊烟袅袅升起,在山峦间缠绕,本该是一派安宁祥和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景象。 谁也没注意到,村落外那片浓密的松林中,百来个身着金兵服饰的汉子正潜伏在阴影里。他们手中的弯刀被布条紧紧裹住,只露出一点冷冽的锋芒。为首的金兵将领一双三角眼,正凶狠地盯着村落,嘴角因贪婪而微微抽搐。 他舔了舔唇角的胡茬,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刀身映着夕阳,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完颜亚谬陛下有令,血洗乌萨岭,一个活口都不许留!动手!” 随着他一声令下,金兵们如挣脱枷锁的饿狼般嘶吼着冲进村子。孩童的嬉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妇人撕心裂肺的尖叫、汉子们愤怒的怒吼,以及刀剑刺入皮肉时沉闷而恐怖的“噗嗤”声。 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如同一条条毒蛇。农舍被点燃,熊熊烈火窜天而起,浓烟滚滚,将整个乌萨岭笼罩在一片绝望之中。原本宁静的山岭,顷刻间沦为人间炼狱。 “杀!都给我杀干净!一个不留!”一名金兵提着滴血的弯刀,一脚踹开一户村民的家门。屋内,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正死死护着怀里年幼的孙儿。 见金兵闯入,老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抄起墙角的锄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金兵首领砸去。然而,实力的差距如同天堑,金兵首领冷笑一声,侧身避开,手中弯刀顺势一挥。 “咔嚓”一声,老汉的身体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个屋子。老妇人抱着孙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金兵首领却毫无怜悯之心,他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弯刀再次挥出。老幼的惨叫声很快就被吞没在噼啪作响的火光中。 就在金兵大肆屠杀,乌萨岭即将化为一片焦土之时,一支宋朝官兵的队伍正沿着山路朝着乌萨岭赶来。为首的是古平县县令韦郝仁的心腹捕头丧彪。 丧彪勒住马缰绳,望着前方杀声冲天、浓烟弥漫的村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贪婪的冷笑。“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韦大人有令,等金兵杀得差不多了,咱们再进去‘清理余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补充道:“记住,把那些村民们的头颅统统都割下来!每三个串成一串,系在腰上,这样咱们也好向上头邀功领赏!韦大人说了,人头越多,功劳越大,赏钱就越多!” 手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如此丧心病狂地勾结外敌、残杀同胞的事情,他们闻所未闻。 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小声嘀咕:“头儿,这…这可是咱们大宋的老百姓啊…” 丧彪立刻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韦大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再敢多嘴,老子就先把你的头割下来串成项链!” 士兵们被他的凶戾震慑住了,再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他们都是韦郝仁一手提拔的,深知这位县令的狠毒——平日里收受贿赂、欺压老百姓也就罢了,如今竟要勾结金兵,杀良冒功!可官大一级压死人,谁也不敢违抗命令。 三个时辰后,乌萨岭的哭喊声、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丧彪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弟兄们,给我上!把尸体的头通通割下来!动作快点,咱们还要尽快赶回县衙复命!” 士兵们提着刀,硬着头皮走进村子。此时的村落早已一片狼藉,尸横遍野,横七竖八。有老人,有妇女,还有已经断气的孩童。鲜血汇成小溪,顺着青石板路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令人作呕。 丧彪踢了踢地上的一具村民尸体,对手下们吩咐道:“弟兄们!动手!把他们的头颅都割下来,拎着他们的头发,每三个头颅拴成一串,你们一只手提一串,腰上再多挂几串,能省不少功夫!嗯?还愣着干什么?老子让你们动手!听到了没有?!他娘的!你们这些废物一个两个的都死了么?啊?你他娘了个熊掌大鸡腿,这就吓死你们这些胆小鬼了?!” 丧彪飞起一记窝心脚踹倒了一个手下,杀鸡儆猴:“怂包!你发抖个什么鸟劲啊?不就看到些尸体么?怎么腿软成这样?他奶奶个熊的,软脚虾一个!再他娘的不干活,你丧彪爷爷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士兵们被他的残暴吓得噤若寒蝉,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和恶心,纷纷蹲在地上开始割头颅。刀锋划过脖颈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死寂的村落里格外清晰,让原本就充满血腥的乌萨岭,更添了几分阴森恐怖。 一个年轻的士兵手抖得厉害,刀锋几次都没能准确地割下头颅,反而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他看着眼前凄惨的景象,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呕——!唔哇——!咳咳咳…” 丧彪走过去,飞起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你个废物点心干什么吃的?!这点场面都受不了,还想领赏?我看你还是趁早滚回家吃奶去罢!” 年轻士兵不敢作声,只能抹掉嘴角的呕吐物,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汗水,继续颤抖着动手。 很快,士兵们的手中和腰间都挂满了头颅,每串三颗脑袋,沉甸甸的,瞪着滴溜圆的眼睛。丧彪粗略地清点了一下数量,满意地点点头:“走,弟兄们,跟老子回县衙复命!韦大人肯定会重赏咱们的!呜呼!痛快!痛快!啊哈哈哈哈哈…” “吁~~~啊哈哈哈哈哈…”丧彪翻身上马,得意地吹了个长长的口哨,笑声狂放不羁,肆无忌惮,在乌萨岭的上空久久回荡。 与此同时,距离乌萨岭数十里的官道上,两个年轻男子正并肩而行。年长一些的男子身着一袭简约的墨蓝色长衫,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英气和沉稳,正是十三皇子赵秣。 身旁的少年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裙,肌肤白皙如玉,眼眸清澈,如同山涧的溪流,透着天真无邪的气息,正是鲛人连翘。 “十三王爷,前面好像有个村子,烟囱里还冒着烟,咱们去那里歇歇脚罢?”连翘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轻声说道。 赵秣点点头,前些日子他解决了大月枝城的水灾和瘟疫,身心俱疲。于是,为了放松心情,他便一路带着连翘游山玩水。“也好,确实有些乏了。” 两人加快脚步,朝着乌萨岭的方向走去。越靠近村落,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发浓郁,赵秣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寒光闪烁,警惕地环顾着四周。“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反常。” 等他们走到村口,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瞳孔骤缩,如遭雷击。满地的尸体,燃烧殆尽的残骸,暗红色的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甚至连村口那棵百年老树的树皮上,都溅满了黑色的血点。本该鲜活热闹的村落,如今只剩下一片阒然的死寂。 连翘捂住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忍,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瞬间化作一颗颗圆润莹白的鲛珠。“怎…怎么会这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难以置信。 赵秣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怒火与悲痛,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往前走,仔细查看每一具尸体。他很快就发现,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没有头颅,脖颈处的伤口平整而光滑,显然是被人用锋利的弯刀一次性割掉的。 “到底是何人所为?竟如此惨无人道!孤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为这些无辜的百姓报仇雪恨!”赵秣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就在这时,一堆堆叠如山的尸体后面传来微弱的动静。赵秣立刻警惕起来,握紧佩剑,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他拨开覆盖在上面的尸体,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从尸体堆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这汉子约莫二十多岁,衣衫破烂不堪,脸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他眼神涣散,如同失了魂一般,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轻如蚊蚋:“头…他们都在割头…好多血…别杀我…别杀我!官爷别杀我!” “你不要害怕,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没有恶意。能否告诉在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秣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可这汉子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疯疯癫癫地重复着那些话。连翘走过来,看着这汉子可怜的模样,心中不忍,从怀中取出一颗莹白如玉的鲛珠,递给赵秣:“王爷,鲛珠有安神定魂的功效,让他吃下去,或许能让他恢复神智。” 赵秣接过鲛珠,只见这颗鲛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入手冰凉。他小心翼翼地将鲛珠喂到汉子嘴里,顺着这汉子的喉咙滑入体内。没过多久,这汉子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他看着赵秣和连翘,眼中先是充满了警惕,随即认出他们并非那些杀人的官兵,突然“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哇啊啊…公子爷…乌萨岭没了…所有人都死了…都被他们杀了!” “你先冷静点,慢慢说,我们一定会帮你的。”赵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汉子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叫大傻…是乌萨岭的村民…今天下午…突然来了一群金朝的士兵!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见人就杀,村子里的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就被他们杀得尸横遍野!可谁知道,古平县的县老爷韦郝仁派来的官兵不仅不帮我们抵抗金兵,反而…反而跟着金兵一起屠杀我们!” 他说到这里,情绪更加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他们…他们还割老百姓的脑袋…把三个脑袋拴成一串…说要拿去跟上级的知府大人领赏…我…我当时吓得躲在尸体堆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才侥幸逃过一劫…呜呜呜…” “什么?!岂有此理!”赵秣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怒火,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愤怒而变得冰冷,“古平县县令?他竟敢勾结金兵,残害大宋良民,杀良冒功?!” 他曾在京城时就听闻过古平县县令韦郝仁为官不正,贪赃枉法,却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丧心病狂,连手无寸铁的无辜老百姓都不放过,简直是猪狗不如! “是…是县老爷他派手下的丧彪丧捕头带着官兵来的…他们和金兵一起里应外合地杀人…丧彪捕头还说…上级会论功行赏…多砍一颗脑袋,就能多一份功劳…”大傻哭得撕心裂肺,“公子爷…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求您一定要为我们乌萨岭的老百姓做主啊!小人给您磕头了!公子爷!您救救我们这些苦命的老百姓罢!求求您了…” “你快起来!”连翘连忙扶起了跪地不停磕头的大傻,他的眼中也充满了愤怒,“你放心,王爷一定会替你做主的!韦郝仁那个狗官,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小人替乌萨岭所有死去的老百姓谢过青天大老爷!谢过青天大老爷啊!”大傻泪流满面,对着赵秣和连翘不停地磕头。 赵秣握紧佩剑,剑身上的寒光越发凛冽:“你放心,孤在此立誓,一定会为乌萨岭的百姓讨回公道!韦郝仁这个狗官,孤一定要亲自问个明白,让他血债血偿!” 赵秣转身对连翘说道:“小珍珠,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古平县县衙,找韦郝仁!” 三人立刻启程,朝着古平县的方向赶去。一路上,大傻又断断续续地向他们讲述了更多令人发指的细节——官兵和金兵是如何沆瀣一气,将乌萨岭团团围住,不让一个人逃脱;他们是如何狞笑着割下老百姓的头颅,将头颅像战利品一样挂在腰间;甚至还有金兵将孩童挑在刀尖上取乐,而宋朝的官兵们却在一旁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在赵秣和连翘的心上,让赵秣的怒火更升一分,眼中的杀意也越发浓烈。 一个时辰后,三人终于来到了古平县县衙门口。县衙的大门高大雄伟,朱漆大门上镶嵌着铜钉,显得气派非凡,与乌萨岭的惨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秣上前,不等门口的衙役通报,便一脚踹开了县衙的大门,“哐当”一声巨响。他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高声喝道:“韦郝仁!你这个卖国求荣的狗官!滚出来见孤!” 县衙内的衙役们见有人竟敢如此大胆,擅闯县衙,还口出狂言,立刻手持棍棒刀枪,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赵秣、连翘和大傻团团围住:“威哎哎-武唔唔-…” 此时,古平县县令韦郝仁正坐在后堂的大堂内,手里把玩着一个用黄金打造的酒杯,而他面前的桌子上,赫然摆放着一串用红绳串联起来的头骨,正是丧彪从乌萨岭带回来的“战利品”。他正得意洋洋地欣赏着,想着凭借这些“功劳”能够升官发财。 听到前堂传来的巨响和怒喝声,韦郝仁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放下酒杯,起身走了出来。当他看到门口被衙役围住的赵秣三人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笑了起来:“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县衙,还敢辱骂本官?找死不成?” 赵秣盯着韦郝仁,眼神冰冷如霜:“韦郝仁,你可知孤是谁?孤是当朝十三皇子赵秣!” 韦郝仁上下打量了赵秣一番,见他衣着从简,身边只有一个少年和一个浑身是血的村民,心中更加不屑。他嗤笑一声:“本官管你是谁?在古平县这块地界上,什么都由本官说算!你这狂徒敢在这里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 他顿了顿,嘲讽道:“大胆狂徒!还想吓唬本官?本官告诉你,十三皇子赵秣被贬到大月枝城多年,形同流放,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你不仅连个随从都没有,就连代表身份的鱼袋和腰牌也都没有,还说是十三皇子?真是笑死本官了!啊哈哈哈哈哈…” 赵秣此次轻装简行,为免招摇,并未携带任何彰显身份的印信。 而韦郝仁早就听说赵秣在大月枝城过得十分落魄,如今见眼前这人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自然也不信他是十三皇子。就算这人真是十三皇子又怎么样呢?也不过只是个失势的空架子罢了,他韦郝仁在古平县经营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根本没必要忌惮一个失势的皇子。 “来人啊!把这三个寻衅滋事、辱骂朝廷命官的恶徒给我围起来!准备弓箭,用乱箭射死他们!”韦郝仁对衙役们厉声命令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深知必须尽快除掉这三个闹事的人,以免节外生枝。 衙役们不敢违抗命令,立刻纷纷退到一旁,拈弓搭箭,将箭头对准了赵秣、连翘和大傻。一时间,几十支冰冷的箭矢瞄准了他们,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赵秣将大傻和连翘两人紧紧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构筑起一道屏障。他能感受到后背传来的两人的颤抖,这让他心中的责任感更加强烈。 “你们别怕,有孤在,谁也伤不了你们!”赵秣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赵秣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光如练,在大堂内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他目光如炬,扫过面前的衙役们,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质问:“弟兄们,孤知道汝等都是奉命行事,可你们睁大眼睛看看!”他指着身后的大傻,“这位是乌萨岭唯一的幸存者!他的亲人、朋友都被你们的韦大人勾结金兵残忍杀害了!” “乌萨岭的老百姓何其无辜?他们世代在此安居乐业,而韦郝仁,你们的韦大人,却为了一己私利,与外敌勾结,残杀大宋良民!” “弟兄们呐,你们也是大宋的子民啊!今天你们助纣为虐,明天遭殃的也可能会是你们自己的家人啊!” “你们难道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帮着这个狗官干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么?” 赵秣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衙役们的心上。他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和动摇。 衙役们手中的弓箭微微下垂,他们看着赵秣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他身后瑟瑟发抖的无辜者,再想想乌萨岭那几百条冤死的人命,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韦郝仁见衙役们被赵秣说动,气得浑身发抖,厉声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放箭!谁要是敢违抗命令,老子就弄死他!” 韦郝仁的威胁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衙役们刚刚燃起的一丝良知。为首的衙役长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低喝一声:“放箭!” 随着他的命令,几十支箭矢如同雨点般朝着赵秣射来。箭雨密集,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王爷!”连翘惊呼一声,眼中充满了恐惧。 赵秣眼神一凝,将连翘和大傻死死按在地上,将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他手中的佩剑舞得密不透风,形成一道坚固的剑幕。 “叮叮当当!”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箭矢纷纷被剑光格挡开来,掉落在地。 然而,箭矢实在太多了。赵秣虽然武艺高强,但要同时护住两个人,还要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雨,渐渐感到吃力。 “噗嗤!噗嗤!” 数十支箭矢穿透了剑幕的缝隙,狠狠扎进了赵秣的后背。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墨蓝色长衫,如同两朵蔓延的红花。 赵秣闷哼一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依旧咬紧牙关,没有松开分毫。他知道,自己一旦倒下,身后的连翘和大傻就会立刻陷入险境:“小珍珠,大傻…没有孤的允许,你们不准出来!”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佩剑再次向前一挥,逼退了身前的数支箭矢,嘶哑着声音对衙役们问道:“你们看清楚了么?这就是你们效忠的好官!为了他…你们就要心甘情愿地变成杀人帮凶吗?!” 就在这时,一个年长的衙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弓箭“哐当”落地。他抬起头,老泪纵横,对着韦郝仁哀求道: “韦大人!求您开恩,放过他们罢!这位公子说得对,我们不能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了!乌萨岭的老百姓死得太惨了!此等重情重义、舍命救人的英雄,我们杀不得啊!杀了他,我们会遭报应的!”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衙役也纷纷放下弓箭,跪在地上求情道:“求韦大人网开一面!放这位英雄一条生路!他是一条铮铮铁骨的汉子啊!这样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杀不得啊!杀不得啊!” “韦大人,这位英雄不可杀!不可杀啊!求韦大人开恩呐!” “韦大人,不能再添无辜的冤魂了!” 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愧疚和悔恨。赵秣舍身护人、情有义的画面深深震撼了他们。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没有良知的冷血动物。 韦郝仁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眼前发黑。他指着跪倒在地的衙役们,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们…反了!都反了!” 韦郝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衙役,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人集体背叛自己。他看着赵秣,虽然依旧怀疑他的身份,但心中却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畏惧。 此人不仅胆识过人,而且竟有如此感召力,能让自己的手下临阵倒戈。万一他真的是十三皇子的话… 韦郝仁的内心开始动摇。他冷哼一声,摆了摆手,故作松驰地说道:“罢了罢了!都起来罢!” 他看了一眼身受重伤、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赵秣,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反正他中了这么多箭,也活不了多久了!本官就当是积德行善好了,饶他一命!” 说完,韦郝仁转身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狼狈而愤怒的背影。 衙役们纷纷站起身,看着赵秣,眼中满是疚疚和敬佩。刚才带头下跪的那个年长衙役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了过去,声音沙哑地说道:“公子,这是我仅剩的金疮药,药效尚可,您快拿去敷上罢…我等…我等也是身不由己,被逼无奈啊…” 赵秣接过金疮药,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嗯,多谢你们了…” 赵秣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衙役,语重心长地说道:“弟兄们,我不怪你们。但我希望你们记住,为官者当为民做主,为兵者当保家卫国。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希望你们能守住自己的良心,不要再为虎作伥了。” 衙役们纷纷低下头,羞愧难当,无人应答,只是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大堂,留下了赵秣、连翘和大傻三人。 连翘连忙扶着赵秣,心疼地说道:“王爷,我帮你上药…” 赵秣靠在连翘的身上,气息微弱,后背被扎成蜂巢似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珍珠,别担心…孤…孤没事…” “先找个地方疗伤…等伤好了…孤一定要让韦郝仁血债血偿!” “这古平县的天…该变一变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赵秣染血的身影上,勾勒出一道悲壮而决绝的轮廓。 第45章 鲛珠渡厄遇神医 连翘和大傻一人架着赵秣的一只胳膊,他们的指尖早已被赵秣后背上渗出的鲜血染透。青石板路上的血痕蜿蜒向前,像一道凝固的赤色泪痕。 大傻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目光扫过街角时突然眼前一亮:“连翘小公子!前面有家药铺!咱们快把王爷扶过去!” 那药铺门楣上悬着一块褪色的木匾,上书“济世堂”三个苍劲大字。连翘咬紧牙关,几乎是将赵秣的整个身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一步步挪到店门前。他刚要推门,门板却从内侧“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粗布褐衣的老者探出头来。老者须发皆白,肩上挎着个药箱,见赵秣浑身是血的模样,眉头当即拧成了疙瘩:“这是怎么了?快进来!” 店内弥漫着浓郁的草药香,案台上摊着半张未写完的药方。老者将赵秣扶到里间的木床上,刚要解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连翘却突然按住了他的手。他从怀中取出一颗莹白的鲛珠,“老先生,这颗珠子能护住他的心脉,您用药前先给他含住这个。” “竟是鲛珠!”老者点了点头,他剪开赵秣染血的长衫,后背密密麻麻的箭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老者倒抽一口凉气,从药箱里取出止血的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动作麻利地清创包扎。“箭头虽已被他拔出,但失血过多,又伤及肺腑,能不能挺过来,还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老者叹息道。 连翘闻言,心瞬间沉了下去。他坐在床边,轻轻握住赵秣冰凉的手。大傻蹲在墙角,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念叨:“都怪我…若不是我没用,笨手笨脚拖后腿,王爷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夜幕渐深,药铺里点起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着赵秣苍白的脸。老者端来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蒸腾的热气中带着苦涩的药味。 “小公子,这是‘续命汤’,你喂他服下。”老者将药碗递过去,叮嘱道,“他此刻昏迷不醒,你要用调羹一点点送进他嘴里,切不可心急,免得呛入气管。” 连翘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扶起赵秣,让他靠在自己怀中。他舀起一勺汤药,吹凉了些,才缓缓凑到赵秣唇边。汤药苦涩,赵秣眉头无意识地蹙起,却没有吞咽的动作。连翘耐心十足,一勺一勺,不厌其烦,每喂一口,都用干净的帕子轻轻拭去他嘴角溢出的药汁。一碗汤药喂完,他已是满头薄汗。直到一碗汤药见了底,他才松了口气,将赵秣轻轻放回床上。 就在这时,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的人是韦郝仁派来的心腹手下,这为首的都头呵斥道:“都给我仔细搜!韦大人说了,一定要找到那三个反贼!” 连翘脸色骤变,老者也瞬间反应过来,迅速吹灭了油灯。“快!把这位公子抬到内室的暗格里!” 大傻立刻和连翘一起,将赵秣连人带床板搬进了药柜后的一个隐蔽暗格。连翘贴着赵秣的耳朵说道:“王爷,你一定要撑住…” 老郎中轻轻地关上暗格门,又用几件旧药材箱子挡在了前面。 “砰——”药铺的门被一脚踹开,十几个手持火把、腰佩弯刀的官差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是韦郝仁的心腹都头。他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店内,厉声喝问:“老东西!有没有看到三个形迹可疑的人?一个是长得活像个娇美小戏子的少年,一个是浑身是血的傻大个,他们带着一个身受重伤的英俊男子。那重伤的英俊男子应当是那少年的情郎。” 这老者捋着鬓发,气定神闲地说道:“军爷,您这话不禁令老头子我十分费解。为何军爷您要如此笃定那少年有情郎呢?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两人自始至终都并无半点关联呢。唉,大概是因为你们有些八卦,才如此主观臆断罢。” “少废话!”都头被他的话绕得头晕,挥手命令手下道,“给我搜!一寸地方都别放过!” 于是这些人直接在店内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连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衣角,默默祈祷。 就在他们快要搜到暗格时,店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韦郝仁的派来的一个手下跑来报告:“头儿,韦大人说不用搜了,让咱们赶紧回县衙,好像有大人物要来。” 为首的都头皱了皱眉,狠狠瞪了老郎中一眼:“老东西,算你走运!要是敢窝藏反贼,仔细你的脑袋!”说罢,便带着手下悻悻离去。 直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连翘才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老郎中搬开箱子,打开暗格,将赵秣抬了出来。借着重新点燃的油灯,众人发现赵秣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些许。 “这里待不得了。”老郎中沉声道,“两位公子,这里也不安全了。韦郝仁迟早会再来搜查。等天亮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古平县。”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药铺。赵秣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守在床边的连翘的脸上。 赵秣看着眼前的连翘,虚弱地笑了笑:“小珍珠…你看,孤这不是没事吗。”连翘见他醒来,连忙扶他坐起身,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王爷,你别说话,先好好休息。我们现在在一家药铺里,等你好一点,咱们就离开这里。” 赵秣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窗外。他知道,韦郝仁不会善罢甘休,而乌萨岭的血海深仇,他也绝不会就此作罢。 听了连翘说起昨天的事,赵秣若有所思地说道:“小珍珠,你去帮孤打听一下,昨天来古平县的大人物是谁。”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或许,这是一个扳倒韦郝仁的机会。” 连翘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便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惊喜:“王爷,昨天来的是巡察御史李大人,听说他是专门奉旨来查地方官员贪赃枉法的!” “巡察御史?”赵秣眼中一亮,挣扎着想要下床,“太好了!这是扳倒韦郝仁的绝佳机会!我们现在就去找李大人!” “公子不可!”老郎中连忙拦住他,“你伤势未愈,此刻出门太过危险。不如由老朽代为跑腿,将韦郝仁的罪证呈给李大人。” 赵秣想了想,觉得老郎中说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老丈了。”说完,赵秣提笔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把写好的状纸递给老郎中:“这上面详细说明了韦郝仁勾结金兵、杀良冒功的罪行,还有大傻可以作证。” “好!”老郎中接过状纸,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又叮嘱了连翘和大傻几句照顾赵秣的注意事项,便匆匆离开了药铺。 然而,一等就是整整一天,老郎中却迟迟没有回来。连翘和大傻坐立不安,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傍晚时分,药铺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浑身是伤、衣衫破烂的衙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口中大喊道:“中箭的英雄大侠!大事不好了!李大人…李大人被韦郝仁扣押了!老郎中…老郎中因为揭发韦大人的罪行,也被他们抓起来了!” “什么?!”赵秣猛地坐起身,不顾伤口撕裂的剧痛,咬牙道,“韦郝仁这个狗官,竟敢扣押朝廷命官!小珍珠,扶我起来!我们去县衙救人!” 连翘还想劝阻,却被赵秣眼中的决绝所打动,只能点了点头,搀扶着他走出了药铺。 古平县衙外,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手持刀枪的衙役们如临大敌,严密地把守着每一个出入口。赵秣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锁。 “王爷,我有办法进去!”大傻突然开口道,“我以前给县衙送柴时,发现后院有个狗洞,可以钻进去!” 赵秣没有丝毫犹豫,他现在只想尽快救出李大人和老郎中。三人绕到县衙后院的一条僻静小巷,巷尾果然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狗洞。 “王爷,从这里钻进去,就能到县衙的后院了。”大傻说道。 赵秣看了看狗洞,并没有觉得有失尊严,他咬了咬牙,伏下身子,匍匐着钻了进去,连翘和大傻也紧随其后。 县衙后院一片寂静,只有几个衙役在巡逻。赵秣三人躲在树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屏住呼吸。只见两个手下抬着一个木桶走过,嘴里还念叨着:“真是可惜了李大人!本来他是来查案的,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咱们的韦大人胆子可真大呀,连官爵比他高的巡察御史都敢扣压。哈哈哈!要不怎么说‘天高皇帝远’呢,就连皇帝也管不到咱们韦大人的头上来!啊哈哈哈哈哈…” 另一个手下给了他一记拳头:“蠢货!你小声点!韦大人此举本就是铤而走险的下下策!你这些话要是被韦大人听到了,你的小命就不保了!到时候还要害得我跟你这个白痴一道遭殃!” “哎呀,好兄弟!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哇!你瞧我这张狗嘴,净吐不出象牙来…啊哈哈哈哈哈…” 赵秣心中一紧,悄悄跟了上去。衙役们将木桶抬到一间柴房门口,然后离开了。只见柴房内,李大人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浑身是伤,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眼神依旧坚定。老郎中则被绑在另一旁,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李大人!老丈!”赵秣轻声呼唤,同时示意连翘和大傻守住门口。他快步走了进去,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了两人身上的绳索。 李大人看到赵秣,惊讶地挣扎着行礼:“你是…十三王爷?!卑职参见十三王爷!王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赵秣连忙扶起他:“李大人不必多礼了,孤是来救你的。韦郝仁勾结金兵,杀良冒功,还扣押朝廷钦差,孤一定要揭发他的罪行!”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韦郝仁带着一群心腹手下走了进来,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没想到你竟然还敢自投罗网!今天,本官就让你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赵秣拔出腰间的佩剑,挡在李大人和老郎中面前:“韦郝仁,你作恶多端,今天孤就要为民除害!” 韦郝仁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上!把他们都杀了!”手下们蜂拥而上,赵秣虽然伤势未愈,但依旧奋力抵抗。连翘与大傻这次也不再退缩,从怀中取出匕首,和赵秣一起加入了战斗。 柴房里顿时乱作一团,刀剑碰撞的声音、手下们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赵秣凭借着精湛的剑法,接连斩杀了十几个敌人,但后背的伤口却因为剧烈的动作牵动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就在赵秣体力不支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紧接着,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将韦郝仁和他的手下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将领走到赵秣面前,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末将参见十三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听闻您在古平县遇袭,特命末将星夜驰援!” “原来是六皇兄!”赵秣听罢心中一暖,没想到他那位半隐居远离朝堂的六皇兄赵裕隆竟然还会悄悄过问家国琐事,暗中关注他的安危,还派人前来搭救他。 韦郝仁见此情景,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十三王爷饶命呐!下官…下官一时糊涂,求王爷开恩呐!” 赵秣冷冷地看着他:“韦郝仁,你勾结金兵残杀百姓、杀良冒功、扣押钦差,桩桩件件罪大恶极!饶你不得!”说完,他对身旁的将领说:“将韦郝仁和他的手下羁押起来,等候朝廷发落!” “诺!末将领命!”众将领应声而去,将韦郝仁等人押了下去。 李大人走到赵秣面前,拱手作揖道:“十三王爷英明!多亏了王爷,古平县的百姓们也终于不必再受压迫了!卑职这就上奏朝廷,弹劾韦郝仁的罪行,为乌萨岭的冤魂讨回公道!” 赵秣点了点头:“李大人,这是孤应该做的。乌萨岭的老百姓不能白死,那些死去的冤魂,都在等着一个交代。” 老郎中也走到赵秣面前,感激地说:“十三王爷,多谢您救了小老儿。若不是您,老头子我恐怕就要死于韦郝仁之手了。” 赵秣笑了笑:“老丈言重了。是您先救了孤的命,孤应当感谢您才是。” 随后,赵秣让人将乌萨岭老百姓们的尸体妥善安葬,并为死去的百姓们立了一块大墓碑。他站在墓碑前,与连翘、大傻、李大人、老郎中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乡亲们,”赵秣的声音沉痛而坚定,“韦郝仁已经伏法,你们的冤屈,孤会为你们洗刷!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而大宋的江山,绝不能让这些奸佞之徒败坏!” 几日后,朝廷的圣旨抵达古平县。韦郝仁被判斩立决,其党羽也被一一惩处。李大人因查案有功,被擢升为大理寺少卿。 连翘站在赵秣身边,看着他为民请命的模样,眼中满是敬佩。大傻也凑了过来,挠了挠头:“王爷,以后我就跟着您了,您去哪,我就去哪!我要跟着您一起,保护老百姓!”赵秣笑着点了点头:“好,那你以后就跟着孤罢。”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古平县的青石板上。赵秣、连翘和大傻站在城楼上,眺望着远方。他们知道,这一次的危机虽然化解了,但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而赵秣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尽己所能,清除奸佞,让大宋的百姓们都能过上太平安稳的日子。 第46章 寒夜烽烟起 残夜如墨,将天地揉进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连疏星都似被冻僵,缩在云层后没了踪迹。官道上的冻土被马蹄踏得“噔噔”作响,每一声都敲在死寂的夜色上——马背上的少年脊背绷得比弓弦还紧,正是小心肝。他的外袍被夜风刮得猎猎翻飞,一双平日里灵动得能映出星光的眼,此刻盛满了惊惶,像受惊的幼鹿。 直到望见前方驿站大堂檐下那盏摇曳的风灯,昏黄的光撕开一角夜色,他才猛地勒紧缰绳,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 他翻身滚落马鞍时膝盖重重磕在冻土上,却顾不上疼,踉跄着扑向大堂正门,靴底带起的碎石子溅在门柱上,发出细碎的响。 “冷公子!大事不好了!”小心肝的呼喊冲破夜的静谧,惊得檐角铁马“叮叮当当”乱响,连风灯的火苗都颤了三颤。 冷鹤晞刚从大堂出来,指尖还捏着半块未吃完的糕点,见小心肝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骤然一沉。他素来知晓这少年虽年纪小,却极有分寸,能让他慌成这样,必是若水楼出了事。冷鹤晞快步走下台阶,伸手扶住险些栽倒的小心肝,指尖触到少年冰凉的手臂,声音沉得像寒潭里的水:“稳住心神,慢慢说。” 小心肝攥着冷鹤晞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他深吸三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才勉强压下急促的喘息:“冷公子,若水楼…若水楼被围了!一个叫孟阆的人,带着百余号黑衣武夫,个个举着玄铁弯刀,堵在楼前喊着要拆了若水楼,还说…还说要找您报仇!” “孟阆?”冷鹤晞眉峰一蹙,指节不自觉收紧。他与孟阆的旧怨,还要追溯到三年前——彼时孟阆一口咬定他与楚瑜霏是杀害周菁的凶手,声称要“为母报仇”。只是这三年来孟阆销声匿迹,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冷鹤晞原以为对方早已放弃执念,却不料会骤然发难。 “他们此刻还在若水楼吗?”冷鹤晞追问,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切。 “不在了!”小心肝用力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泪珠还挂在睫毛上,“这孟阆见了我,却突然停了手,说…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我记不起从前的事,只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熟悉,他手下的人也围着若水楼喊要‘救少主人脱离水火’,我瞧着不对劲,趁他们分神,抢了匹快马就赶来报信。他们现在去了阿烟哥哥的‘星月客栈’,阿烟哥哥此时正在星月客栈!” 冷鹤晞心下一紧,哪还顾得上其他,转身便往外走,软鞭“拂羽”在腰间缠了两圈,末端的银铃叮当作响:“快,带我去星月客栈!” 星月客栈的方向火光冲天,橘红色的火焰舔舐着夜空,将半边天都染得通红。兵刃交击的“铿锵”声、武夫的怒喝声、桌椅碎裂的“噼啪”声隐约传来。 冷鹤晞足尖点地,身形如惊鸿般掠出,衣袂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小心肝紧随其后,虽轻功不及冷鹤晞,却也拼尽全力奔跑。不多时,二人便抵达星月客栈门外,只见门框已被劈成两半,门板倒在地上,上面插着一把玄铁弯刀。 星月客栈大堂已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在地,杯盘碎裂成渣,茶水混着血迹在地上漫延,形成一道道暗红的痕迹。白悯烟手持折扇,扇骨早已弹出三寸寒刃,正与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对峙。那男子面如冠玉,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阴鸷,像蛰伏的鹰,正是孟阆。他身后站着几十名黑衣武夫,个个手持弯刀,刀刃映着火光,泛着森冷的光,气势汹汹地将白悯烟围在中央。 “孟阆!你无故寻衅,围堵若水楼在先,又来毁我星月客栈,究竟意欲何为?”白悯烟拔出腰间软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锋芒,剑尖微微颤动,却稳如磐石,“若水楼与你无冤无仇,你这般行事,就不怕落得个江湖公敌的下场?” 孟阆冷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像冬日的寒风刮过骨头缝:“白悯烟,我今日来,便是要替天行道,拆了你的狗窝,再取了冷鹤晞的狗命!那若水楼,暗地里干的是与各大邪魔妖道的门派勾结、垄断江湖药材、操控镖路的勾当!” “你这宵小竟敢口出狂言!”白悯烟怒喝,剑眉倒竖,正要挺刃上前,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拦下。 “且慢。”冷鹤晞走入大堂,软鞭“拂羽”斜指地面,鞭梢划过地砖。他目光扫过孟阆,眼神静如寒潭:“孟阆,你说若水楼与门派勾结,做尽恶行,可有证据?江湖事江湖了,讲究的是有理有据,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杀抵毁,与你口中的‘恶’,又有何异?” 孟阆见冷鹤晞出现,眼中杀意更浓,瞳孔微微收缩,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可当听到“证据”二字时,他眼神闪烁了一瞬,像是被戳中了要害。他显然没料到冷鹤晞会如此冷静地反驳,顿了顿才冷笑道:“证据?若水楼与各大新兴的邪魔外道暗中往来,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还想狡辩?” 冷鹤晞正要开口辩解,却见孟阆突然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也罢!今日多说无益,便直接让你们死个明白好了!” “咻!” 一支淬了毒的弩箭突然从门外射来,箭尖泛着青黑色的光,直奔孟阆面门!孟阆反应极快,腰身猛地向旁一侧,弩箭“钉”地一声射进身后的木柱,箭尾兀自颤抖,箭身上的毒液顺着木柱往下淌,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向门口,手中的兵刃握得更紧。只见一道身影掠入,身着黑色夜行衣,长发用发带束在脑后,露出一张俊秀的脸,眉眼间却带着几分英气。那人手持一根青玉棍,棍身泛着温润的光,眼神如寒星,扫过大堂时,自带慑人气势,连空气中的火焰似乎都弱了几分。 “柳姑娘!”白悯烟惊呼——来人正是三年前他们结识的柳依依。如今柳依依已继承丐帮少帮主之位,学得一手“打恶棍法”,在江湖上声名鹊起,曾一人一棍单挑了西域十二连环坞,让不少作恶之徒闻风丧胆。谁也没想到,她竟会在此刻出现。 柳依依瞥了白悯烟一眼,对他颔首回应,眼神里带着几分熟稔,然后径直走向孟阆,青玉棍在指尖一转,划出一道寒光,棍尖直指孟阆的胸口:“孟公子,你倒是会挑时候偷袭,趁夜行事,算什么英雄好汉?可惜,这星月楼,是我罩的——楚公子、冷公子还有白公子,都是我的好友,你想动他们,得先问过我手中的棍子。” 孟阆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白。他自然听说过柳依依的名号,也知晓她的武功深浅,若是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占到便宜。“是丐帮少帮主柳依依?”孟阆强作镇定,声音里却带着几分虚浮,“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之事与你无关,速速闪开,免得伤了和气!” “无关?”柳依依冷笑,手中青玉棍突然向前一递,棍尖几乎触到孟阆的咽喉,吓得孟阆连连后退两步,“你忘了两年前我们在斗兽场打赌的约定?你借我之手除掉了你的对手,却反手设计陷害我,说我与魔教勾结,害我被十二连环坞追杀了三个月。这笔账,今日也该一起算了。”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噔噔噔”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几十名丐帮高手鱼贯而入,个个身着灰色短打,手中长刀泛着冷光,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将孟阆的人围在中央,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孟阆又惊又怒,指着柳依依喝道:“柳依依,你竟帮着邪魔外道?你就不怕坏了丐帮的名声?” 柳依依不答,只对冷鹤晞等人沉声道:“冷公子,此地有埋伏,我方才来时,看见孟阆的后援正往这边赶,你们快走!”说罢,她突然瞥见人群外匆匆赶来的楚瑜霏。柳依依眼神微变,快步上前,伸手便拉住楚瑜霏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跟我走!” “你要带阿瑜去哪?”冷鹤晞心头一紧,手中的软鞭“拂羽”一横,便要追上去,眼神里满是警惕。 “冷公子放心,我不会伤他!”柳依依足尖点地,带着楚瑜霏纵身跃起,身形轻盈如蝶,从天窗掠了出去。冷鹤晞与白悯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柳依依既然带楚瑜霏走,必然有她的道理,眼下最重要的是避开孟阆的后援。冷鹤晞沉声道:“撤!我们跟上柳姑娘和阿瑜!” 冷鹤晞与白悯烟紧随柳依依,施展轻功奔出客栈,一路往城外而去。夜风在耳边呼啸,吹得衣袂猎猎作响,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远,直到抵达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柳依依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确认身后无人追踪,才松了口气,对众人道:“这里安全,进去再说。” 山洞内干燥整洁,石壁上嵌着几颗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山洞,连地面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经常在此落脚。柳依依松开楚瑜霏的手,转身对着冷鹤晞与白悯烟抱拳道:“二位莫怪,方才情急,多有冒犯。我与孟阆的旧怨,不止斗兽场那一件——三年前他设计我之后,还暗中派人截杀丐帮的商队,害了我丐帮十余名兄弟。若不是我后来查到蛛丝马迹,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冷鹤晞闻言,眉头微微舒展,心中的警惕少了几分,问道:“柳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报仇?” “不仅是报仇。”柳依依眼神坚定,像是淬了寒铁,“我近日查到,孟阆已与当今武林盟主楚寻亮勾结。楚寻亮虽为武林盟主,却早已沉迷权势,二人暗中培养死士,还与西域的邪派勾结,图谋掌控整个江湖。若水楼是冷公子你的产业,始终坚守道义,不愿同流合污,且多次阻止他们的恶行,这才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今日来,一是为了报仇,二是想与你们二位结盟,共同对抗孟阆与楚寻亮的‘阆亮联盟’。” 白悯烟眼中一亮,与冷鹤晞交换了一个眼神——楚寻亮与孟阆勾结,这倒是他们没料到的。若能得到柳依依与丐帮的帮助,对抗阆亮联盟便多了几分胜算。冷鹤晞点头道:“柳姑娘一片赤诚,我们自然愿意结盟。只是楚寻亮身为武林盟主,手下势力不小,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与此同时,江湖上关于楚寻亮的议论也炸开了锅。不少门派怨声载道,说楚寻亮武功平平,还与孟阆结盟,打压异己,根本没资格担任武林盟主。楚寻亮急得焦头烂额,一边要安抚各大门派,一边又要应对孟阆的催促,二人之间的矛盾也日渐加深,常常为了一点小事便争吵不休。 六日后,柳依依召集楚瑜霏、冷鹤晞、白悯烟、离乐,手中握着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楚寻亮总坛的布防:“时机已到!楚寻亮为了安抚各大门派,调走了总坛一半的人手,如今守卫空虚,我们今日便出发,一举击溃阆亮联盟!” 众人齐声应和,士气高昂。冷鹤晞手持拂羽软鞭,鞭梢的银铃在寂静中轻轻作响;白悯烟手中的“阿瑜剑”出鞘,剑身上的寒光映亮了他的眼眸;楚瑜霏拔出浪子剑,剑身上刻着的花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离乐手握宣花银板斧,目光坚定;小心肝也握着一把短剑,紧紧跟在众人身后。一行人身着夜行衣,趁着晨雾未散,避开巡逻的守卫,直奔楚寻亮的总坛而去。 总坛外的空地上,孟阆正与楚寻亮争吵,二人面红耳赤,剑拔弩张,连周围的侍卫都不敢靠近。原来楚寻亮怀疑孟阆泄露了总坛的机密,导致近日各大门派的不满愈发强烈;而孟阆则指责楚寻亮办事不力,调走人手却没能安抚好门派,让他们的计划一再拖延。 “楚寻亮!若不是你办事拖沓,调走人手却搞不定那些门派,我们怎会落到这般境地?”孟阆怒喝,手中灵蛇剑直指楚寻亮的脖子,剑尖泛着冷光,“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计划迟早要败露!” 楚寻亮冷笑道:“孟阆,你少血口喷人了!若不是你非要先去拆若水楼,打草惊蛇,又让柳依依那母老虎盯上我们,我们怎会被各大门派怀疑?你才是坏了大事的人!” 二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冷鹤晞等人突然从总坛后侧的密道冲出——这密道是柳依依从丐帮长老那里得知的,极少有人知晓。众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黑衣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丐帮的高手放倒了几个。 “孟阆,受死罢!”柳依依手中的青玉棍一挥,率先冲向孟阆,棍尖直取孟阆咽喉,动作快如闪电。孟阆慌忙举灵蛇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火花四溅,孟阆只觉手臂发麻,虎口隐隐作痛,心中大惊——柳依依的棍法竟比三年前精进了如此之多,力道与速度都远胜从前! 冷鹤晞则与楚寻亮缠斗在一起,拂羽鞭如蛟龙出海,招招凌厉,鞭梢的银铃在打斗中发出急促的声响。楚寻亮虽为武林盟主,却早已沉迷权势,每日饮酒作乐,武艺荒废了大半,根本不敌冷鹤晞——即便冷鹤晞流失了五成武功,对付楚寻亮也绰绰有余。没过几招,冷鹤晞一鞭划破楚寻亮的肩头,鲜血直流,染红了他身穿的盟主长袍。 白悯烟和离乐对付的是黑衣死士,他手中的“阿瑜剑”轻盈灵动,却招招致命,离乐手握宣花双板斧,寒刃翻飞间,每一招都精准地刺向敌人的要害。楚瑜霏则施展轻功在人群中穿梭,身形飘逸如仙,手中浪子剑专挑敌人破绽,不多时便放倒了数十人,剑身上沾满了鲜血。小心肝虽武功不及众人,却也毫不畏惧,凭借着灵活的身形,在间隙中偷袭敌人,为众人挡下了几次攻击。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阆亮联盟的人早已没了最初的凶戾,像被狂风打散的残叶般节节败退。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温热的血顺着地势蜿蜒成河,染红了尘土,又在夜风里渐渐变冷,每一声兵刃落地的脆响,都像在为这场厮杀敲着丧钟。 楚寻亮的肩头还淌着血,盟主长袍被划得破烂不堪,他望着周围倒下的亲信,眼中最后一丝底气也消散殆尽。见大势已去,他心一横,虚晃一招逼退身前的丐帮弟子,转身便想往密道遁逃。可刚转过身,却见楚瑜霏静立在不远处,手握浪子剑,剑锋映着满地火光,泛着冷得刺骨的光。 楚寻亮心神骤乱,脚下一个踉跄,竟直直朝着楚瑜霏的浪子剑撞了过去—— “噗嗤!” 冰冷的剑锋毫无阻碍地没柄而入,从他的前胸贯穿透后背,带出的血珠溅在楚瑜霏的衣襟上,瞬间晕开一片暗红。 “啊!大哥!”楚瑜霏的瞳孔猛地收缩,握着剑柄的手僵在原地。他从没想过要伤楚寻亮,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浪子剑上的血珠顺着剑身往下滴,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楚寻亮低下头,看着胸前那截露在外面的剑柄,鲜血顺着剑纹汩汩往下淌,浸湿了他的衣襟。剧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发抖,可他没有后退,反而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楚瑜霏苍白的脸。他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颤巍巍地抚上剑柄,然后死死按住——不是要推开,而是将剑身往自己体内按得更深。 “楚…楚瑜霏…咳咳咳…”楚寻亮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你…你赢了。” 话音落时,楚寻亮依然咬着嘴唇,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让剑刃刺得更深。 每一步移动都极缓,却极狠,像是踩在刀尖上。剑锋在楚寻亮的体内缓缓搅动,割裂着五脏六腑,剧痛让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可他的眼神却异常执拗,死死盯着楚瑜霏,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骨子里。剑刃从后背露出的部分越来越多,带着温热的血,在夜色里闪着诡异的光。 “既…既生瑜…”楚寻亮的声音断断续续,被急促的喘息打断,却依旧清晰地传进楚瑜霏耳中,“又…又何…何生亮?噗——!” 一大口鲜血如喷泉般溅在了六神无主的楚瑜霏的眉间、眼皮、脸颊、鼻尖上… 不知所措的楚瑜霏终于从极度的惊恐中回过神来,他想抽剑,剑柄却被楚寻亮的手按得死死的。他看着楚寻亮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看着剑身在对方体内越刺越深,看着鲜血染红了自己的双手,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大声冲楚寻亮喊道:“大哥!你别这样!我并不想杀你啊!住手!你快住手!不要再往前走了!” 楚寻亮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依旧不顾一切地往前挪动,直到胸口几乎贴上楚瑜霏的肩膀。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神也渐渐涣散,却还在喃喃重复着那句话,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他的嘴唇贴在楚瑜霏的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万分的恨意与不甘:“既生瑜…何生亮…若不是你…我…我怎会…怎会落得这般下场,我好恨…我好恨!”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楚寻亮按在剑柄上的手脱力地垂落,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仰倒下去。“咚”的一声,楚寻亮重重摔在地上,在死寂的战场上格外刺耳。 楚瑜霏僵在原地,看着地上动弹不得毫无生气的楚寻亮,双手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楚瑜霏悲痛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溢出,在满是血腥的夜色里,格外悲凉与崩溃。 他从未想过要杀掉自己的大哥,也从未想过要和他争抢任何东西… 孟阆被柳依依与冷鹤晞联手夹击,身上早已伤痕累累,浪子剑也被柳依依的青玉棍挑飞。他踉跄着后退,嘴角溢出血沫,眼中满是不甘。 白悯烟缓步走上前,软剑直指孟阆的心脏:“孟阆,你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说罢,便要挺刃刺下。 “不要!” 一声惊呼突然响起,小心肝猛地冲了过来,张开双臂护在孟阆身前,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阿烟哥哥,不要杀他!我恢复记忆了,我想起来了!孟阆他…他是我的哥哥啊!” 众人皆是一怔,冷鹤晞与白悯烟对视一眼,手中的拂羽鞭停在了半空。 第47章 恩仇两难断 小心肝的哭喊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总坛上紧绷的厮杀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少年单薄的脊背绷得笔直,双臂张开护住身后伤痕累累的孟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混着血迹晕开小小的圈。 孟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玄色锦袍上的血渍早已凝结成暗色,他望着挡在身前的少年,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沙哑:“阿翊…你…退开。” “不!哥哥!我不退!”小心肝梗着脖子,眼泪却流得更凶,“你是我哥哥,他们要杀你,我就是死,也要护着你!”他转头看向冷鹤晞与白悯烟,眼神里满是哀求,“冷公子,阿烟哥哥,我恢复记忆了…阿阆是我的哥哥啊!他虽然做错了事,可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能不能…能不能饶他一命?” 白悯烟握着“阿瑜”软剑的手紧了紧,剑尖仍指着孟阆的心口,却没再往前递半分。他看向冷鹤晞,眼底带着几分犹豫——孟阆作恶多端,若水楼被拆、星月客栈被毁,还有无数武林同道丧在他手下,按江湖规矩,本应就地正法,可小心肝这声“哥哥”,却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恩仇两难断,左右为难。 冷鹤晞的目光扫过小心肝泛红的眼眶,又落在孟阆复杂的神色上,软鞭“拂羽”在掌心绕了一圈,沉声道:“孟阆,你若真心待这个弟弟,便该知道,你今日犯下的罪孽,不是一句‘认错’就能抵消的。” 孟阆抬起头,眼中的阴鸷散去几分,多了些挣扎。他看着小心肝单薄的肩膀,想起少年方才不顾一切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慌。曾经,是他弄丢了孟翊,没想到今日他和阿翊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我…”孟阆刚要开口,总坛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兵刃碰撞的脆响。柳依依握紧青玉棍,警惕地望向门口:“不好,是楚寻亮的残余势力!” 话音未落,百佘个黑衣武夫便冲了进来,个个手持弯刀,眼神凶狠。为首的汉子盯着孟阆,高声喊道:“孟公子,我们来救您了!”说罢便挥刀朝着冷鹤晞等人砍来。 离乐见状,立刻扛着宣花银板斧迎上去,斧刃横扫,当场将一名黑衣武夫的弯刀劈成两段,她脆声喝道:“想救人?先过我这关!” 白悯烟也不再犹豫,软剑出鞘,剑光如练,瞬间便放倒六名黑衣武夫。冷鹤晞软鞭一甩,缠住一名武夫的脚踝,猛地一拉,那武夫便摔了个四脚朝天,随即被柳依依的青玉棍击中后脑,当场昏死过去。 混乱中,孟阆突然抓住小心肝的手腕,低声道:“阿翊,我们走!” 小心肝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孟阆拉着往总坛后院跑去。冷鹤晞瞥见二人的身影,刚想追上去,却被九名黑衣武夫团团缠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拐角处。 “晞哥哥,他们跑了!”离乐一边劈倒身前的武夫,一边喊道。 “先解决掉这些人!”冷鹤晞沉声道,软鞭舞得更快,招招直取要害。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名黑衣武夫倒在地上,总坛内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血迹与狼藉。 楚瑜霏仍跪在楚寻亮的尸体旁,浪子剑还插在兄长的胸口,他的脸上、衣襟上全是血,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神情。冷鹤晞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得柔和:“阿瑜,起来罢。” 楚瑜霏没有动,只是盯着楚寻亮圆睁的双眼,声音喑哑:“他说…既生瑜,何生亮…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他争什么,他为什么这么恨我?” 白悯烟蹲下身,看着楚瑜霏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楚寻亮被权势迷了心窍,这不是楚兄你的错。” 柳依依也走上前,眼神复杂地看着楚寻亮的尸体,缓缓道:“楚寻亮野心太大,就算今日没有我们,他迟早也会栽在自己的**里。楚公子你能做的,是替他弥补过错,而不是一直沉浸在愧疚里。” 楚瑜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拔出浪子剑。剑刃上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嘀嗒”的声响。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被冷鹤晞稳稳扶住。 “我们…先找个地方安葬我大哥罢。”楚瑜霏的声音很低。 众人点头应下,将楚寻亮的尸体抬到总坛后山的竹林里,挖了个深坑,简单安葬。楚瑜霏为楚寻亮立了个墓碑,然后对着坟茔深深鞠了三躬,泪水再次滑落。 处理完楚寻亮的后事,离乐坐在石凳上,把玩着宣花银板斧,小声问道:“小心肝跟着孟阆走了,他会不会有危险啊?” 冷鹤晞靠在石壁上,手指轻轻敲击着软鞭,沉声道:“孟阆虽然心狠,但对弟弟小心肝似乎还有几分情谊,暂时应该不会伤害他。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得想办法找到他们。” 柳依依坐在一旁,眉头紧锁:“孟阆如今是丧家之犬,必然会找地方躲起来。他之前与楚寻亮勾结,手里可能还掌握着一些武林秘闻,若是被他利用,恐怕还会掀起风波。” 白悯烟站起身,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缓缓道:“我派人去打探消息,若水楼虽然被拆,但我的暗线还在,应该能找到孟阆的踪迹。”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离乐立刻握紧宣花银板斧,警惕地喊道:“谁在外面?” 洞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正是丐帮的一名弟子。那弟子抱拳道:“柳帮主,我们查到孟阆的踪迹了!他带着小心肝公子去了城西的破庙,似乎在等什么人。” 柳依依眼睛一亮,站起身道:“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务必将孟阆拿下!” 冷鹤晞点头,看向楚瑜霏:“阿瑜,你要不要留在这里休息?” 楚瑜霏摇了摇头,握紧手中的浪子剑:“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也想弄清楚,孟阆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众人不再多言,立刻朝着城西的破庙赶去。路上静得只剩下脚步声。楚瑜霏走在最后,目光时不时落在手中的浪子剑上,剑刃上的血迹虽早已擦拭干净,却仿佛还残留着楚寻亮的鲜血,让他心头一阵刺痛。 半个时辰后,众人抵达城西的破庙。破庙早已荒废,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月光透过洞口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冷鹤晞示意众人放慢脚步,悄悄绕到破庙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 庙内,孟阆正坐在一根断柱上,小心肝坐在他对面,低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孟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灵蛇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哥哥,你到底要等谁?”小心肝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疑惑,“冷公子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罢。” 孟阆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在等一个能帮我们翻盘的人。楚寻亮虽然死了,但武林中还有不少同仁们,只要能联合这些人,我就能东山再起。” “哥哥!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收手罢!”小心肝央求问道。 孟阆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阿翊,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躲在门外的冷鹤晞听到这里,眼神一冷,对着众人比了个手势。柳依依会意,率先推开门,青玉棍直指孟阆:“孟阆,你还想联合他人作恶?今日我们便让你再无翻身之日!” 孟阆猛地站起身,将小心肝护在身后,拔出灵蛇剑,警惕地盯着众人:“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悯烟手持软剑,一步步走上前,“孟阆,你作恶多端,今日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们还能留你一命,若是再敢反抗,休怪我们手下无情!” 小心肝看着剑拔弩张的场面,急得快哭了:“冷公子,阿烟哥哥,我求求你们不要动手伤害我哥哥!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会改的!” “错了?”柳依依冷笑一声,“他拆了若水楼,毁了星月客栈,杀了那么多武林同道,一句‘错了’就能抵消吗?小心肝,你太天真了!” 孟阆握着灵蛇剑的手紧了紧:“我孟阆做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指手画脚。你们想杀我,就放马过来罢!”说罢便挥剑朝着冷鹤晞砍来。 冷鹤晞早有防备,软鞭一甩,缠住孟阆的剑身,猛地一拉。孟阆只觉得手臂一麻,灵蛇剑险些脱手,他连忙稳住身形,剑尖一转,朝着冷鹤晞的胸口刺去。 柳依依见状,立刻挥起青玉棍,挡住孟阆的剑。“当”的一声,火花四溅,孟阆被震得后退两步。白悯烟趁机上前,软剑如流星般划过,直指孟阆的手腕。 孟阆躲闪不及,手腕被剑尖划伤,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咬了咬牙,不顾伤口的疼痛,再次挥剑上前,与三人缠斗起来。小心肝站在一旁,看着孟阆渐渐落入下风,急得团团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楚瑜霏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庙内的打斗。他的目光落在孟阆身上,想起楚寻亮临死前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孟阆罪该万死,可看着小心肝焦急的神情,却又可以感同身受,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孟阆突然虚晃一招,转身抓住小心肝的手,将灵蛇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对着众人喊道:“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众人皆是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鹤晞皱紧眉头:“孟阆,你放开小心肝!他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拿他做人质?” “弟弟?”孟阆冷笑一声,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没错,正因为他是我弟弟,所以我就是要拿他做人质!这又有何不可?你们休要再逼我!” 小心肝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身体微微颤抖,却还是劝诫道:“哥哥,你不能这么做!冷公子他们是好人,你快放了我,跟他们认错罢!” “认错?”孟阆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啊哈哈哈哈哈!我孟阆这辈子,从未认错服软过!今日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人陪葬!”说罢便将剑刃又贴近了小心肝的脖子几分,少年的皮肤瞬间被划出一道血痕。 “住手!”白悯烟厉声喝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放了小心肝,我们可以答应你的条件!” 孟阆看了一眼白悯烟,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我要你们放我走,并且不准派人追杀我!只要我安全了,自然会放了他!”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柳依依小声道:“不能放他走!他若是跑了,日后必定会卷土重来!” “可小心肝还在他手里!”离乐急道,“我们总不能看着小心肝出事罢?” 白悯烟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好,我答应你!我们放你走,也不会派人追杀你,你现在就放了小心肝!” 孟阆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你说话算数?” “我白悯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还不至于出尔反尔。”白悯烟沉声道。 孟阆盯着冷鹤晞看了许久,才缓缓将架在小心肝脖子上的剑移开,却依旧抓着他的手腕,一步步朝着庙门口退去。众人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小心肝走出破庙。 就在孟阆即将走出庙门的瞬间,他突然猛地将小心肝推向众人,自己则转身朝着远处跑去。白悯烟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小心肝。 可众人为防孟阆东山再起,还是违背了诺言,朝着孟阆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孟阆受伤在前,又慌不择路,很快便被众人追上。柳依依纵身一跃,青玉棍横扫,击中孟阆的后背。孟阆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灵蛇剑也掉在了一旁。 冷鹤晞上前一步,软鞭缠住孟阆的脚踝,将他牢牢缚住。白悯烟捡起灵蛇剑,剑尖指着孟阆的胸口,沉声道:“孟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孟阆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眼神里满是不甘。他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众人,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心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你们…呵呵,果然与卑鄙小人无异,出尔反尔,算什么江湖人…哈哈…啊哈哈哈…” 小心肝跑到孟阆身边,蹲下身子,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泪水又流了下来:“哥哥…” 孟阆抬起头,看着小心肝,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少年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血流如注。 孟阆他…竟然咬舌自尽了… 小心肝看着孟阆的尸体,再也忍不住,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 冷鹤晞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小心肝的肩膀,声音柔和:“他已经死了,节哀顺变。” 小心肝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冷鹤晞:“冷公子,我哥哥他…他其实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对不对?” 冷鹤晞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他做了很多错事,但对你,他也许是有情谊在的。” 小心肝点了点头,又低下头,看着孟阆的尸体,泪水无声地滑落:“我四岁的时候,哥哥教我识字,六岁的时候,哥哥教我读书,无论什么事都是哥哥教我的。我这一生,算来还是欠哥哥好多,现在哥哥又被我连累而死,哥哥在我心中永远是有情有义的大哥、可我永远是不知好歹的弟弟…” 白悯烟走上前,看着孟阆的尸体,叹了口气:“唉,小心肝,你不必自责了,孟阆罪有应得,只是可惜了你又没了哥哥…” 楚瑜霏看着小心肝悲伤的模样,说道:“我们先把孟阆安葬了罢,也算是了了小心肝的心愿。” 众人点头应下,将孟阆的尸体抬到破庙后的树林里,挖了个坑,将他安葬。小心肝对着坟茔长跪不起,众人劝了很久才把他扶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夜色更浓了。楚瑜霏走在最后,看着前方众人的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浪子剑,心中渐渐平静下来。他知道,楚寻亮的死、孟阆的亡,都只是江湖风波的一个缩影。但他也明白,他并不是一无所有。因为他的身边还有冷鹤晞、白悯烟、离乐、柳依依这些重要之人的陪伴。 小心肝因为悲伤过度,很快便睡着了。离乐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冷鹤晞、白悯烟、柳依依和楚瑜霏则聚在一起商议着后续的事情。柳依依对众人说道:“楚寻亮已死,孟阆也亡了,武林中的风波暂时可以平息了。但各大门派之间的矛盾还在,我们得想办法化解,避免再出现像楚寻亮这样的人。” 白悯烟点头:“若水楼可以重新修建,到时候我们可以邀请各大门派的掌门前来,共商武林大事,也好让大家放下成见,齐心协力维护江湖的和平。” 冷鹤晞看向楚瑜霏:“阿瑜,你是楚寻亮的弟弟,又是武林盟主的候选人,这件事,还需要你的支持。” 楚瑜霏抬起头,眼神坚定:“我愿意帮忙。大哥的错,我不能让它继续蔓延下去。我会尽我所能,化解各大门派之间的矛盾,让江湖恢复平静。但武林盟主之位,我绝对不会接受。其实武林盟主有合适的人选——小冲子。” 白悯烟惊问道:“楚兄,你认真的吗?穆容冲对我们而言是敌非友啊!” 楚瑜霏一本正经地说道:“总之他在我心中是不二人选,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当武林盟主了。” 柳依依笑了笑:“看来楚公子的心中早就有一支天平了。放心罢,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江湖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至于谁当武林盟主,我们不必抱有狭隘的思想。” 离乐点头赞成道:“柳姐姐说得对,谁能把江湖治理好,谁就有资格成为武林盟主。” 冷鹤晞颔首道:“这么看来,穆容冲的确是当武林盟主的合适人选。” 众人相视一笑,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暖色的灯光照在众人脸上,映出了他们眼中的希望。 江湖路远,恩仇难断,但只要心中有正义,有情谊,便无惧风雨,勇往直前。 第48章 孽海记 暮春的临安城,总被一层温润的霞光裹着。丞相府朱红大门前的青石街道,被往来的马车与牛车碾出细碎的辙印,鎏金牛车的铜铃、官员们锦绣官服摩擦的窸窣,混着此起彼伏的“穆相万福”、“恭喜穆容冲大人”。连门前镇守的汉白玉石狮子,都似被这热闹哄得暖了几分。 府内正厅更显喧闹。穆容冲身着紫底绣金蟒袍,玉带束腰衬得身姿挺拔,俊朗的面容上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手中白玉酒杯与宾客相碰时,声响清脆却不张扬。自一个月前,老丞相穆峰病逝,朝野暗流涌动,不少人等着看这位年轻继任者出丑,可穆容冲仅仅用了十五日,便以雷霆手段革除了三位贪腐御史,又将江南盐税积弊厘清,朝堂局势瞬间稳如磐石。 他接管了义父留下的七绝门——那曾藏于江湖暗处、凭毒术与暗器令武林胆寒的门派,如今已化作他袖口下最锋利的暗刃,悄无声息地织着一张覆盖朝野的网。 “穆相年轻有为,这等魄力,老臣当年在您这个年纪,怕是还在书房啃律法呢!”吏部尚书举着酒杯凑上前,脸上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有您在,我大宋定然国泰民安啊!” “尚书大人过誉了。”穆容冲浅饮一口清酒,目光却越过人群,飘向厅外的回廊。廊下缠满了新抽芽的紫藤罗,一身素粉衣裙的空谣正坐在竹椅上,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儿。阳光透过藤蔓缝隙洒在她身上,将她垂落的发丝染成浅金,她垂眸哄逗小婴儿时,嘴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能化开水,怀中的小婴儿偶尔发出软糯的“咿呀”声,小手还攥着她的衣角,画面静谧得像一幅上好的工笔画。 那是他们的儿子,穆棠棣。名字是穆容冲取的,取自《诗经》里“棠棣之华,鄂不韡韡(飞天小女小课堂:后面两个字念wěi wěi,是花朵明艳、光彩盛大的意思)”。 穆容冲盼着家族兴旺,更盼着这孩子能承他所愿,长成顶天立地的栋梁。空谣总说这名字太大,可她每次喊“棠棣”时,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成婚三年,她从不插手他的事,也不管他身边总有莺莺燕燕相伴,她只把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七绝门送来的文书,她都会先按轻重理好,待他回府时递到手边。 穆容冲望着廊下的母子,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满足——权位在握,江湖尽掌,身边还有贤妻稚子,此生已然完美。 宾客散尽时已近黄昏,穆容冲快步走向回廊,小心翼翼地从空谣怀中接过儿子穆棠棣。小婴儿刚碰到父亲的怀抱,便睁开圆溜溜的眼睛,小手挥舞着抓住了他蟒袍上的腰带,咯咯地笑出声来。 穆容冲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低头在儿子温热的额间印下一个吻,声音放得极轻:“阿谣,今日宴上琐碎多,累着你了。” 空谣站起身,伸手替他拂去肩上沾的落絮,指尖碰到他微凉的袖口时,又轻轻拢了拢:“你才是,应付了一天宾客,定然乏了。我让下人在偏院备了热水,你先去梳洗,晚膳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蟹粉豆腐、 滴酥鲍螺??、冰雪丸子和拨霞供。”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连守在廊下的丫鬟都忍不住低头浅笑——谁不羡慕穆相夫妻这般举案齐眉的模样呢? 接下来的三日,穆容冲愈发忙碌。白日在朝堂与大臣议事,夜里则在书房翻看七绝门的卷宗,偶尔还会密会几位江湖人士。自阆亮联盟覆灭后,武林盟主之位空悬数日,各大门派明争暗斗,却始终没个结果。 穆容冲明白,七绝门虽有实力,却缺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而“朝堂支持”便是最好的筹码。他暗中给武当、华山派送去书信,承诺若他当选武林盟主,便奏请皇帝减免各门派属地的赋税,又让七绝门交出了几种克制邪术的解药——这几步棋走下来,江湖上支持他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三日后的嵩山武林大会,穆容冲身着七绝门门主的红色劲装,站在聚义台上时,目光扫过台下各大门派的掌门,声音沉稳有力:“诸位,江湖与朝堂本非对立,若能共治,既能止纷争,又能护佑门派。我穆容冲在此立誓,若当选武林盟主,定保各门派安稳,绝不让朝廷苛待武林中人!” 这番话恰好说到了各大门派的心坎里。此前朝廷虽不干涉江湖事,却也从不庇护,遇上山贼劫镖、官府刁难,门派只能自咽苦水。如今有穆容冲这位“丞相盟主”搭桥,利弊显而易见。于是,投票竞选武林盟主时,穆容冲几乎是全票通过。 穆容冲接过武林盟主令牌的那一刻,阳光正好洒在令牌上,金光刺眼,他只觉得自己的雄心壮志终于找到了最圆满的出口。 消息传回临安,皇帝赵旭龙颜大悦,不仅下旨嘉奖,还赏赐了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一时间,穆容冲成了大宋最风光的人物,朝堂上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江湖中提到他的名字,更是满含敬畏。 日子就这么在风光与温馨中度过,穆棠棣渐渐长到半岁,已经能清晰地喊“爹爹”、“阿娘”了。每次穆容冲下朝回府,刚走到院门口,就能听见屋内传来儿子甜美的笑声。紧接着,小婴儿就会被丫鬟抱着跑出来,伸出小手要他抱。空谣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他的常服,笑着说“棠棣刚回来就黏你,倒是爱撒娇”。 穆容冲处理七绝门的事要处理到深夜,空谣就会端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进来,坐在桌边陪他。 夫妻二人同心同德,日子过得愈发美满。 然而,这份美满,却在一个阴天的午后,被彻底击碎。 那日穆容冲处理完朝政之事,回府时路过书房,无意间瞥见书架后的暗格——那是义父穆峰生前存放绝密文件的地方,暗格的缝隙里,竟露出一角紫檀木的盒子。 穆容冲快步走过去打开暗格。紫檀木盒子上刻着七绝门的图腾,他打开盒子,里面只放着一本泛黄的羊皮卷,封面上写着“秘辛”二字,字迹是义父穆峰的。 他坐在书桌后,缓缓展开羊皮卷。起初的内容都是穆峰早年在七绝门的经历,比如如何收服叛门弟子、如何研制新的毒剂,并无特别之处。可翻到最后几页,他的手指突然顿住,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永安二十三年,腊月十三。夫人诞龙凤胎。本为喜事,然门中长老言此日忽有煟煌之天晖(飞天小魔女小课堂:煟煌是迅疾的意思,天晖是宋人对流星的称呼)划过夜空,故双生子乃不祥之兆,恐祸及七绝门。吾与夫人争执三日,弗能拗长老之言,遂忍痛将男婴送予城外渔户,盼其平安。女婴则弃于空寂派门前,愿其得善终…” “永安二十七年,冬。渔户染瘟疫,容冲为游方道士所救,流落街头。吾暗中观察半载,见其性情坚韧,武学天赋极高,遂以‘义子’之名接入府中,取名‘容冲’。吾知此举有愧于其,然念其可成吾之利刃,终未言其身世…” “永安XX年(吾未详计),秋。容冲与空寂派弟子空谣相恋,欲成婚。吾知空谣乃其孪生胞妹,欲阻之。岂料二人情意甚笃,吾无奈,只得成其心意。呜呼!兄妹连心,冥冥之中再续前缘,此乃天道弄人,亦吾之罪孽也…” 最后几页的羊皮卷里的字迹逐渐潦草:“双生子兄妹结合,后代多先天不足,或畸形,或痴傻。吾本盼阿冲能成大事,却不料酿成此祸…嗟呼!此为吾之过也!” “嗡——!” 穆容冲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羊皮卷从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冻结,连指尖都在发抖。 兄妹?他和空谣,竟然是孪生兄妹!穆峰竟然就是他和空谣的父亲! 那些过往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初遇时空谣含羞带怯;大婚时她穿着红嫁衣,羞涩地说“余生请多指教”;还有棠棣出生时,她抱着孩子,笑着说“你看他的笑容,跟你一模一样”…原来这一切,都是违背伦理的罪孽! 更让他恐惧的是羊皮卷里的那句话——“双生子兄妹结合,后代多先天不足之症,或畸形,或痴傻”。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天空阴沉得可怕,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窗棂上,像是无数根细针,刺得他耳膜生疼。他想起穆棠棣粉嫩的小脸,想起儿子抓着他手指甜笑的模样…如果棠棣长大之后,变成了一个痴傻儿,或者有畸形的不足之症,那他该怎么办? 不!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 我穆容冲是谁?我是大宋的丞相,是江湖的武林盟主,是权倾天下的人物!我的人生必须是完美的!我的继承人,也必须是完美的!绝不能有任何瑕疵,绝不能让一个“残次品”毁了我的一切!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站起身,脚步踉跄地走向内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间,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路过客厅时,他看见丫鬟正抱着穆棠棣坐在软垫上,小婴儿手里拿着拨浪鼓,看到他进来,立刻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喊着“爹爹”,声音软糯得能掐出水来。 可这声音在穆容冲听来,却像是催命的符咒。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冷,原本因慌乱而颤抖的身体,渐渐变得僵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空谣的声音:“夫君,我回来了。” 穆容冲猛地回头,看见空谣提着一个锦盒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今日街上新开了家胭脂铺,我买了些蔷薇粉,你看这颜色,是不是很适合我?”她说着,就想打开锦盒,可抬头看见穆容冲的脸色,笑容瞬间僵住,“夫君,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穆容冲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没什么,许是今日议事久了,有些累。阿谣,你刚回来,一路辛苦,先回房歇息片刻,我陪棠棣玩一会儿,晚膳时再叫你。” 空谣虽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他最近确实忙,偶尔脸色差也正常。她点了点头,又俯身摸了摸穆棠棣的脸颊,柔声说:“棠棣乖,跟爹爹玩,阿娘去换件衣服。”说罢,便转身向回廊走去。 看着空谣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穆容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走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穆棠棣,声音冷得像冰:“你们都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客厅。” 丫鬟们被他的语气吓到,不敢多问,连忙躬身退下,连脚步都放得极轻。 客厅里只剩下穆容冲和怀中的穆棠棣。小婴儿似乎察觉到父亲的异样,不再笑了,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小手还在他的衣襟上轻轻抓着。 穆容冲抱着儿子走到窗边,窗边下起了雨,打在窗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婴儿,粉嫩的小脸,长长的睫毛,连呼吸都带着奶香味,可爱极了。可一想到羊皮卷上的话,想到儿子可能会有的未来,他的眼神就愈发冰冷。 “棠棣,别怪爹爹…”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爹爹不能让你变成残次品,不能让你毁了爹爹的一切。你放心,爹爹会让你走得很安详的…” 说着,他伸出双手,缓缓扼住了穆棠棣的脖颈。 小婴儿瞬间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小脸涨得通红,原本抓着他衣襟的小手拼命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他张着嘴,发出微弱的“呜呜”声,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直直地盯着穆容冲,像是在问“爹爹,你为何要这样”。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扎进穆容冲的心脏。他的手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忍——这是他的儿子,是他曾经捧在手心的宝贝啊!可一想到自己的权位,想到朝堂上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想到江湖中对他虎视眈眈的门派,他的眼神又变得格外狠厉。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紧闭上双眼… 小婴儿的面色从通红变成青紫,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最后轻轻呜咽了一声,便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气绝身亡,再也没了动静。 “啪嗒——”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穆容冲猛地回头,看见空谣站在门口,手中的蔷薇粉锦盒掉在地上,胭脂洒了一地,像一滩刺目的血。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穆容冲的双手,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穆…穆容冲,你…你在干什么?”空谣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穆容冲心中一惊,连忙松开手。穆棠棣小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在他怀中,嘴角溢出白沫,眼睛还翻着狰狞的白眼,却没了任何神采。 “空谣,你…你怎么来了?”穆容冲的声音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地想把穆棠棣藏在身后,却又无处可藏。 空谣没有回答他,只是疯了一样冲上前,一把抢过穆棠棣的尸体,紧紧抱在怀中。当她的手指触到儿子冰凉的皮肤,看到他脖颈上那两道清晰的红痕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穆棠棣的小脸上。 “穆容冲!你做了什么!!!你都干了些什么???”她猛地抬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恼怒,声音喑哑得几乎要撕裂,“他是你的儿子啊!是我们的棠棣啊!你为什么要杀他?!虎毒尚不食子,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她抱着穆棠棣,一遍遍地喊着“棠棣”,哭声凄厉得让人心碎。客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只有她的哭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成一曲悲凉的调子。 穆容冲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模样,心中的痛苦和挣扎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想上前扶她,想告诉她原因,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怕,怕空谣知道他们是兄妹后,会彻底崩溃,会恨他入骨。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一时糊涂?”空谣冷笑一声,泪水流得更凶,她抱着穆棠棣,慢慢站起身,眼神里满是冰冷的绝望,“你掐着他脖子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怎么会是一时糊涂?!穆容冲!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你说啊!!!” 穆容冲浑身一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空谣上前一步,几乎是怒吼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们的儿子?!这究竟是为什么???” 穆容冲终于忍不住,猛地抬起头,大吼出声:“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能接受我的儿子是个残次品!我是丞相,是武林盟主,我的儿子必须是完美的!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一切!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能让天下人负我!阿谣!你不要妇人之仁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我们其实是一对孪生兄妹!我们是兄妹!!!你听到了吗?!”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空谣的心上。空谣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寒冷——原来在他心中,所谓的权位和名声,比他们的儿子还要重要,比他们的感情还要重要! 他们是兄妹又如何?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冷暖自知,其实穆容冲待她根本就不好!她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麻醉自己,让自己觉得他待她至柔至暖,她是幸福的、是备受众人艳羡的! “呵呵,完美?”空谣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幽怨,“穆容冲…你所谓的完美,就是牺牲自己的儿子吗?!你所谓的理想,就是建立在骨肉分离的痛苦之上吗?!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父亲,更不配做人!你会遭天谴的!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说着,失魂落魄地抱起穆棠棣小小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就往冲。 “你不能走!”穆容冲连忙上前拦住她,声音狂怒中带着莫名其妙的恐慌。他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朝她半威胁半恐吓地吼道:“空谣!你若是敢踏出丞相府一步,就再也不是丞相夫人和武林盟主夫人了!你给老子回来!回来!!!听到了没有?我让你回来!!!” “让开!”空谣厉声喝道,眼神里满是决绝,“穆容冲,从你掐住棠棣脖子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彻底完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要离开这里!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这副面目可憎的虚伪嘴脸!” 穆容冲看着她眼中的恨意,心中一阵剧痛。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儿子,更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无怨无悔陪着他的女子。他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衣袖,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空谣早已抱着穆棠棣小小的身体,决绝地转身,一步步迈向门外的雨幕。 空谣的嘴角勾起一抹绝望的冷笑,她伸手拔掉了发间繁复华丽的钗簪,长发披散在肩上,她动手扯掉了身上华贵的外袍,踢掉了脚上精美的鞋子,转过身决绝地瞪着穆容冲:“我空谣,从来就不在乎做什么丞相夫人,也不稀罕当什么武林盟主的贤内助!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穆容冲!你的眼里只有权势和名利,你这个人好可悲,好可怜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坏事做尽,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空谣的话字字珠玑,穆容冲一时怔然。他赢了权位,赢了名声,赢了整个江湖和朝堂,却最终,输掉了自己的妻子,输掉了自己的儿子,输掉了曾经拥有过的,最珍贵的幸福。 空谣抱着穆棠棣冰冷的、小小的尸体,赤着脚在雨地里踉跄前行。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的脚底被碎石划出一道道血泡,她却浑然不觉,心中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凉。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隐约出现一座青灰瓦檐的建筑,是城郊那座早已鲜有人至的静心尼姑庵。 庵门紧闭,铜环上锈迹斑斑。空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叩响门环,“咚咚”的声响在雨幕中格外沉闷。片刻后,侧门吱呀开启,一位身着素灰色僧袍的老尼探出头,见她抱着襁褓、浑身是泥与血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女施主,何事至此?”老尼的声音温和却带着疏离。 空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怀中紧紧护着穆棠棣的小小身驱,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子:“师父,求您收留我…求您,让我在庵中了此残生。”她说着,缓缓掀开襁褓一角,露出穆棠棣青紫的小脸与脖颈上的红痕,“这是我的孩儿,我…我只想陪着他,为他日夜诵经祈福,赎尽罪孽。” 老尼望着那毫无生气的男婴,又看了看空谣眼中破碎的绝望,轻轻叹了口气,侧身让开道路:“阿弥陀佛,施主既是心死至此,便进来罢。只是庵中清苦,且需断尽尘缘,施主可曾想清?” “想清了。”空谣抱着穆棠棣的尸体站起身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凡尘俗世,于我而言已是炼狱。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所谓的丞相夫人空谣,弟子只求做庵中一钵一僧,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老尼引她至后院一间简陋的禅房,又找来干净的布巾与僧袍。空谣小心地为穆棠棣擦拭小脸,换上柔软的素布衣裳后,将他轻轻放在禅房的木榻上,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儿子的眉眼,泪水无声地淌落在衣襟上。 直到暮色四合,她才亲手将穆棠棣埋在庵后那棵常青树下,立了一块无字木碑——她怕任何字迹,都会惊扰了孩儿的安宁。 第二日清晨,空谣跪在佛堂前,看着老尼手中的剃刀落下,乌黑的长发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如同她碎成齑粉的过往。她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深深叩首,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砖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弟子空寂尘,愿以余生,赎己之罪,祈孩儿安息。” 从此,静心庵多了一位沉默的尼僧。每日清晨,她会提着木桶去常青树下浇水;黄昏时分,她会坐在树下诵经,声音轻柔得像在对孩儿低语。禅房里没有任何装饰,只在案头放着一个长命锁——那是她为儿子穆棠棣打造的项链,如今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偶尔有香客来庵中祈福,人们见她眉目间残留着昔日的温婉,却总带着化不开的悲戚,忍不住上前搭话,她也只是淡淡颔首,低头诵金。只有在无人的深夜,禅房里才会传出压抑的呜咽,直到晨光熹微,一切又恢复成死寂的平静。 问菩萨为何倒座,叹众生不肯回头。 空谣走了之后,穆容冲总是站在丞相府的回廊失神,眼神空洞。这天,一阵冷风刮过,他才猛地回过神,却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闷得发疼。他抬手抹了一把脸,雨水混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他知道空谣的性子,她曾经对他说过,若他负了她,她就会去城郊外的尼姑庵彻底削发为尼,永不回头。他知道她言出必行的性子,知道她一旦做出决定,就永远不会改变。 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必须要找到她,必须把她带回来。不知道这是否因为爱,还是由于要失去她的恐惧。他不想失去她,因为她是他的所有物,不管是他的妹妹还是妻子,他要她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枣红马在雨地里疾驰,马蹄碾过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穆容冲坐在马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金线,脑海里却不断闪过空谣抱着儿子穆棠棣的模样,闪过儿子最后那充满恐惧的眼神。他猛地闭上眼睛,试图驱散那些画面,可越是用力,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半个时辰后,他策马停在了静心庵外。穆容冲跳下车,快步走向庵门。庵门紧闭,他伸手叩响铜环,“咚咚”的声响在雨幕中格外刺耳。 片刻后,侧门开启,还是那位老尼。她看到穆容冲,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还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施主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我要见空谣,”穆容冲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让她出来见我!!!” 老尼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施主,庵中并无名为‘空谣’的女子,只有一位法号‘空寂尘’的尼僧。她已剃度出家,断了尘缘,施主还是请回罢。” “空寂尘?”穆容冲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好一个断了尘缘!你让她出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施主,”老尼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坚定,“出家人不打诳语,空寂尘尼僧不愿见您,还请施主莫要扰了庵中清净。” 穆容冲看着老尼坚定的神色,心中的怒火瞬间涌了上来。他抬手就要推开老尼,强行闯入,却在这时,他听到庵内传来一阵轻柔的诵经声。那声音温柔冷清,却带着一种死寂的平静,正是空谣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诵经声顺着雨幕传来,像是一把钝刀,缓缓剜着穆容冲的心。他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再也无法向前一步。哀莫大于心死,他知道,空谣是真的永远不会再见他了,那个曾经对他柔笑、对他永远无条件温和乖巧的女子,已经死在了他亲手制造的悲剧里。 老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施主,尘缘已了,执念无益。还是请回罢。” 穆容冲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庵内那片模糊的灯火,久久没有动弹。雨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身上,让他觉得浑身冰凉。他痴痴愣愣地站在庵门口,直到天快亮时,他才缓缓转身,踉跄地跨上马背。 庵内的诵经声渐渐远去,可穆容冲却觉得,那声音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日夜不停地回响。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活在愧疚和恐惧里,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权位和名声,终将变成困住他的牢笼,让他永世不得安宁。 这是一道女娲炼石、亡羊补牢、悬崖勒马也弥补填满不了的天崩地裂。 丞相府梧桐的荫蔽掩住了日色,长廊里阴凉而幽静,空谣曾经最喜爱的那只金丝雀正在笼中“吱吱喳喳”地歌唱,仿佛在倾诉它的寂寞和痛苦。 可他的爱侣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笼子里的金丝雀,即使打开了笼门,也还会因为留恋主人,选择再次飞回他的手掌心。可空谣已经永远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飞到了天堂,飞到了地狱。而笼中这只天真烂漫的金丝雀,却还耽溺于这盏精心打造的黄金牢笼里,忍受着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寂寥与落寞。 静心庵内,法号为空寂尘的尼姑依旧坐在常青树下诵经。她面前的无字木碑上,雨水不断滴落。她神色虔诚,声音很轻,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与过往告别,也像是在为自己的余生悲凄地叹息… 一场幽梦同谁近,恨海情天有情痴。东厢月,数日风雨,遥看绒花若飞絮。 倘遇观音先跪奏,今世永不坠红尘。且停且忘且随风,缓行浅看冷从容,策马踏花奔自由。 第49章 燕栖之巅遇仙踪 楚瑜霏一行四人快马加鞭,越往南方行进,肃杀之气便越甚。沿途多是断壁残垣,偶见衣衫褴褛的百姓们扶老携幼逃难,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心头发沉。楚瑜霏勒住马缰,望着路边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孩童,忍不住从行囊里掏出吃食递过去:“大宋这世道怎么成了这样?前几日我们路过洪州时,还看见契丹骑兵在城外烧杀抢掠,听说金朝也派兵跟着掺和,两国联军都快打到临安城了。” 白悯烟轻叹一声,目光扫过远方硝烟弥漫的天际:“我昨日在驿站听闻,朝廷派去的援军在黄河岸边被契丹和金朝联军击溃,如今各州府都在招募义兵,可百姓们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力气打仗!” 离乐攥紧了手中的宣花银板斧,看向冷鹤晞的眼神满是担忧:“晞哥哥,若是契丹和金军真的打进来,咱们中原百姓岂不是要遭殃?” 冷鹤晞勒住马,目光冷冽:“我们先到燕栖山找到《**神功》化解我体内毒素,待我功力恢复,我们便去召集武林同道。国难当头,身为江湖人,我们不能置身事外。” 说话间,燕栖山已遥遥在望。这座山脉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中,越往上走,空气越显凛冽,嶙峋怪石在风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山风卷着碎石呼啸而过,在崖壁间撞出呜咽般的回响,比江湖传言中更添几分凶险。 “晞哥哥,前面就是九宫锁魂阵了。”离乐率先勒住马缰,指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口,那里几块刻着诡异符文的巨石半隐在雾中,石缝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阵眼藏得极深,稍有不慎就会触发滚石机关,之前来寻秘籍的人,恐怕多半折在了这里。” 楚瑜霏翻身下马,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岩壁,指尖触到一层薄霜,还沾了些细小的碎石:“这鬼地方连只鸟都不敢降落,武珏前辈当年竟能一个人闯进来,真是女中豪杰。”他话刚说完,脚下忽然传来轻微震动,头顶崖壁上几块碎石簌簌滚落,吓得他连忙后退,差点撞在马身上:“我靠!这山还会移动?差点砸破我的头!” 白悯烟从行囊里取出罗盘,刚打开盖子,指针便在盘面疯狂打转,根本无法定位:“这阵法能扰乱天地方位,寻常工具派不上用场。记得贺前辈曾说,武珏前辈精通奇门遁甲,这九宫锁魂阵的阵眼,应当是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排列,咱们必须找到生门才能进去。” 冷鹤晞抬眸望向山口,目光在几块巨石间仔细扫过。此时云雾恰好散开些许,他忽然注意到西侧一块巨石的阴影里,刻着一道极浅的莲花纹路——那纹路与他曾在古籍残卷上见过的《**神功》心法开篇插画标记一模一样。他快步走过去,拔出腰间匕首拨开石缝里的枯草,一块刻着“生”字的青石赫然显露出来,石面上的字迹虽已模糊,却仍能辨认:“生门在这里。按八门顺序,接下来该走景门,大家留意岩壁上的莲花印记,切莫踏错一步。” 众人依言而行,每踏过一道门,身后便传来巨石合拢的巨响,仿佛要将退路彻底封死。走到第五道“死门”时,楚瑜霏脚下一滑,不慎踢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只听“咔嗒”一声轻响,崖壁两侧的暗格里瞬间射出数十支毒箭,箭尖泛着青黑色的光泽,带着破空之声朝几人袭来。 “小心!”离乐反应极快,抽出腰间宣花银板斧横扫而出,银刃劈开箭雨的瞬间,冷鹤晞已飞身跃到楚瑜霏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拉到安全地带。白悯烟趁机从药囊里取出几枚解毒丹,抛给三人:“箭上喂了‘腐骨散’,沾到皮肉就会溃烂,大家务必小心。” 闯过九宫锁魂阵,眼前豁然出现一条狭窄的石阶,石阶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仅能容一人通过,石阶上还覆着一层薄冰,稍有不慎便会失足坠落。离乐走在最前面,用银斧敲打着石阶试探虚实,每走一步都格外谨慎;冷鹤晞断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崖壁,以防再有机关触发。 走到石阶中途时,山风突然变大,呼啸着卷过悬崖,楚瑜霏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悬在了崖外,他死死抓住石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都在发颤:“阿晞!救我!” 冷鹤晞立刻俯身,伸手抓住楚瑜霏的手腕,可就在这时,山风卷着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从上方滚落,眼看就要砸中两人。离乐毫不犹豫地转身扑过来,用宣花银板斧死死顶住巨石,斧刃嵌入石面,火星四溅,她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晞哥哥!快拉楚公子上来!我撑不了多久!” 白悯烟也立刻上前,双手按在巨石上,与离乐一同发力。四人合力之下,终于将巨石推下悬崖,听着下方传来的巨响,楚瑜霏瘫坐在石阶上,冷汗浸透了衣衫,连声音都带着后怕:“这燕栖山怎么这么难登!再这么下去,咱们没拿到《**神功》,就先成了这山的祭品了!” 终于登上山顶,众人眼前出现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覆盖着厚厚的藤蔓,藤蔓间开着几朵雪白的花,在寒风中傲然绽放,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珠,与周围的肃杀景象格格不入。冷鹤晞伸手拨开藤蔓,一阵温润的气息从洞里溢出,与洞外的凛冽截然不同,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檀香,让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洞内光线昏暗,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壁画,画中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身姿曼妙,正演练着精妙的武功招式,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带着刚柔并济的美感——正是长生不老术的招式图谱。壁画上的颜料虽已褪色,却仍能看出女子的眉眼精致,仿佛下一秒便会从壁画中走出来。 “这些壁画就是长生秘术?”白悯烟凑近细看,发现壁画角落刻着几行小字,他用手指轻轻拂过石面,念出了上面的内容:“‘天地灵气,凝于丹田,逆转经脉,返璞归真’。难道武珏前辈真的参透了长生术,已经得以永葆青春了?” 就在这时,洞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琴声,琴声悠扬婉转,带着几分灵动,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历经岁月的沧桑,音符在洞内缓缓流淌,驱散了阴冷的气息。众人循着琴声往前走,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洞内竟有一处天然石室,石室中央有一汪温泉,温泉水面冒着氤氲热气,倒映着洞顶的钟乳石;温泉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 那少女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至腰际,发间未插任何饰物,却更显肌肤胜雪;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裙,裙摆上绣着几枝淡雅的梅花,随着她拨弦的动作轻轻晃动;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小巧挺直,唇瓣如桃花般粉嫩。明明是二八少女的模样,但眼神中却藏着岁月的沉淀,美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她指尖轻轻拨动琴弦,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才缓缓抬眸看向众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百年了,终于有人能闯过九宫锁魂阵,来到这里。” 楚瑜霏瞪大了眼睛,望着少女,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是谁?这洞里除了武珏前辈,难道还有其他人?” 少女轻轻一笑,起身走到众人面前,裙摆扫过地面的梅花花瓣,留下淡淡的清香。她的步伐轻盈,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自带超凡脱俗的气质:“我就是武珏。当年我寻到长生秘术,按壁画上的功法逆转经脉,没想到竟真的返老还童,重回二八年华。只是这长生术并非没有代价——每过十年,我便要在这山洞里闭关一年,吸收天地灵气维持容貌与功力,否则便会瞬间变老。” 冷鹤晞拱手行礼,语气恭敬,目光却难掩对武珏容貌的惊艳:“晚辈冷鹤晞,今日冒昧前来,是为《**神功》而来。晚辈知晓此功练之有害,却有不得已的苦衷,恳请前辈成全。” 武珏的目光落在冷鹤晞腰间的墨玉扣带上,那墨玉色泽温润,是当年戎绮音的心爱之物,她轻轻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你腰间的墨玉,是戎绮音的东西罢?我曾与她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一面,她武功高强,性子却执拗,被仇恨困住了一生,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实在可惜。” 她转身走到壁画前,语气带着几分感慨:“《**神功》功法刚柔并济,威力无穷,我当年凭它连败七位武林高手,登上武林盟主之位,本想用它守护江湖太平,可没想到,它竟成了江湖人争抢的祸根。我当年带走秘籍,就是怕它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酿成更多血案。你们能闯过重重险阻来到这里,想必不是为了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离乐上前一步,语气恳切,目光中满是对冷鹤晞的担忧:“前辈,晞哥哥他体内有寒毒和彼岸花毒,每到朔月之夜都会承受蚀骨之痛。我们听闻《**神功》能化解天下奇毒,才冒险前来,只求能救晞哥哥一命。而且如今契丹与金朝联军入侵大宋,百姓流离失所,晞哥哥还想等解毒之后,召集武林同道保卫家国,救中原百姓于水火之中。” 武珏闻言,沉默片刻,目光在冷鹤晞身上细细打量,见他虽面色冷白,却眼神坚定,眉宇间藏着家国大义,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她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绢册,那绢册用蚕丝织成,封面绣着一朵莲花,正是《**神功》的真迹。 她将绢册递到冷鹤晞手中,语气郑重:“这就是《**神功》的真迹,扉页上有我当年写下的各种解毒之法,你体内的寒毒与彼岸花毒,恰好能用此功化解。只是我要提醒你,此功练到深处,若不能守住本心,便会走火入魔,沦为武功的奴隶。你要记住,武功再高,也不如守住身边的人、守住心中的道义重要——当年我若不是执念于长生,也不会错过与弟子们相处的时光。” 冷鹤晞接过绢册,指尖触到绢册上的温度,心中百感交集。他低头看着扉页上的字迹,笔力遒劲,带着武珏当年的意气风发,郑重颔首:“多谢前辈成全。晚辈定不会让《**神功》沦为祸根,待化解毒素、击退联军后,晚辈便将秘籍归还前辈。” 武珏点点头,目光转向离乐,眼中带着几分赞许:“丫头,你对你哥哥倒是忠心耿耿。只是你要记住,保护他不是替他挡下所有危险,而是要陪他一起面对——他若日后被仇恨蒙蔽双眼,你便要唤醒他的本心,这才是真正的守护。” 离乐乖巧地点头,将武珏的话刻在心里:“前辈放心,我定会好好陪着晞哥哥,不让他走上歪路。” 众人在山洞里休息了一夜,武珏为他们准备了吃食和热水,还与冷鹤晞聊起当年的江湖往事,以及《**神功》的修炼要诀。次日清晨,众人准备下山时,武珏忽然叫住冷鹤晞,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是羊脂白玉制成,上面刻着“护民”二字,边缘还雕着精致的祥云纹路:“这是当年我创立护民营时打造的令牌,护民营的弟兄们多是民间的义士,如今虽分散在各地,却仍心系家国。你带着这枚令牌,可调动护民营的人手,助你召集义兵,对抗契丹与金朝的联军。” 冷鹤晞接过玉佩,紧紧握在手中,心中满是感激:“前辈大恩,晚辈没齿难忘。日后若有需要,晚辈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众人走出山洞时,朝阳正从东方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山顶,驱散了寒冷,也照亮了众人前行的道路。楚瑜霏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冷鹤晞的肩膀:“阿晞!终于拿到秘籍了!接下来咱们先找个地方让你修练武功解毒,然后就去召集义兵,把契丹和金朝的联军打得落花流水!让他们知道咱们中原人的厉害!” 冷鹤晞看着手中的绢册与玉佩,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离乐、白悯烟和楚瑜霏,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接下来的路依旧凶险,抗契金联军之战艰难,但有身边的人相伴,有守护家国的信念支撑,就无所畏惧。 马蹄声在燕栖山间回荡,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第50章 烽火裂山河 燕栖山脚下的道观里,冷鹤晞捧着那本泛黄的《**神功》绢册,指尖划过扉页上武珏留下的注解。洞内一夜听武珏拆解功法要诀,此刻再对照绢册上的图谱,经脉运行的路径竟如烙印般刻进脑海。 冷鹤晞盘膝坐在三清像前的蒲团上,按照扉页记载的解毒之法,先引一缕内力入丹田,再顺着“逆转经脉”的特殊路径游走——寒毒与彼岸花毒在体内盘踞已久,遇这股刚柔并济的内力,竟如积雪遇暖阳般簌簌消融。 离乐守在道观门外,每隔半个时辰便探头往里望一眼。白悯烟坐在门槛上研磨草药,楚瑜霏则在院子里练剑,两人目光时不时飘向观内,满是担忧。 可不过三日,观内便传来一声轻啸,冷鹤晞推门而出时,面色已不复往日的苍白,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气劲,连步伐都比往日更显轻盈。 “阿晞!才三天,你体内的毒就解了?”楚瑜霏冲过来,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却被一阵无形的气劲弹开,“哇!好家伙!这《**神功》也太邪乎了!” 冷鹤晞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内力温和地流转过去:“功法确实精妙,武珏前辈的注解更是点醒了我。如今毒素已除,剩下的便是熟练招式。” 接下来的九日,冷鹤晞几乎片刻不停歇地修炼。从“莲花步”的轻盈闪避,到“**掌”的刚柔并济,再到最后一式“山河碎”的磅礴威力,他竟无一处卡顿。第十五个清晨,他在院子里演练完最后一招,掌风扫过院中的老松树,碗口粗的树干竟应声断裂,切口平整如削。 “成了!”离乐拍手欢呼,眼中满是欣喜,“晞哥哥,咱们可以去召集武林同道了!” 白悯烟收起药囊,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我已派人给周边的昆仑、逍遥、丐帮送信,他们都愿出手相助。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传来消息说,武林盟主穆容冲近来行事越发古怪,不仅驳回了各大门派联合抗敌的提议,还把前来劝说的丐帮长老关了起来。” 楚瑜霏皱眉:“我听说,他的妻子空谣去了个清寂的尼姑庵削发为尼了。想必此事对他打击太大,唉!但他也不能拿家国大事赌气啊!” 冷鹤晞握紧手中的绢册,目光沉了下来:“我们先去临安城外的联军大营汇合,若穆容冲真的执迷不悟,我们再想办法。” 五日后,临安城外的义兵大营里,各大门派的掌门正围着沙盘争论。冷鹤晞刚走进大帐,昆仑派掌门便迎了上来:“冷少侠!你可算来了!契丹和金朝的联军已在城外二十里处安营,穆容冲盟主却下令紧闭城门,不许我们进城休整,唉!这可如何是好啊?” 冷鹤晞还未开口,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不好了!穆容冲盟主打开了北门,放契金联军进城了!” “什么?!”众人哗然。冷鹤晞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帐外,只见远处的临安城北门缓缓打开,一队队契丹与金朝骑兵举着狼旗冲了进去,城内很快升起滚滚浓烟,哭喊声与厮杀声顺着风飘过来。 “穆容冲这个混帐东西!”楚瑜霏气得攥紧拳头,“想不到他竟真的投靠了敌军!” 冷鹤晞眼神一凛,抽出腰间软鞭:“各位掌门,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硬闯进城,护住老百姓了!”他话音刚落,便纵身跃上马背,“欢颜,你随我从东门突破,悯烟,阿瑜!你们带各门派弟子从西门进城,务必护住皇宫外围!” 众人依计而行。冷鹤晞策马冲向东门,沿途遇到不少溃散的宋军士兵,还有四处劫掠的契金联军士兵。他挥动软鞭,《**神功》的内力灌注鞭身,白光闪过,几十名联军士兵应声倒地。离乐挥舞着宣花银板斧,紧跟在他身后,银斧劈开敌军的盾牌,为他扫清前路。 刚冲进东门,冷鹤晞便看到前方街道上,一队契金联军士兵正押着百姓往北门走。他翻身下马,掌心凝聚内力,一掌拍出——“**掌”的气劲如浪潮般涌去,契金联军士兵被掀飞出去,百姓们吓得瘫坐在地上,纷纷朝他磕头道谢。 “大家快往城西跑,那里有义兵保护!”冷鹤晞高声喊道,刚要转身,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琴声。他心头一震,循声望去,只见城楼上站着一道白色身影,正是穆容冲。 穆容冲的怀中抱着一把古琴,琴弦上还沾着血迹,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 “穆容冲!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冷鹤晞抬头怒喝道。 穆容冲低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绝望笑容:“做什么?啊哈哈哈哈哈…阿谣走了,棠棣死了,是非对错我已无心解释!那么这天下于我而言还有何意义?!哼!你们想护着这腐朽的朝廷,便尽管去护好了!呵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护到几时!”他抬手拨动琴弦,刺耳的音波朝冷鹤晞袭来,他竟是将内力灌注到琴声中,妄图阻拦冷鹤晞前行。 冷鹤晞催动**神功,周身气劲形成一道屏障,挡住音波:“穆容冲!你莫要再冥顽不灵了!”他纵身跃起,朝着城楼飞去,掌风直逼穆容冲面门。穆容冲侧身闪避,古琴横扫而来,两人在城楼上缠斗起来。 与此同时,白悯烟与楚瑜霏带着各门派弟子冲进西门,刚转过街角,便看到一群契金联军士兵正围着两人厮杀。那男子身着黄色锦袍,难掩贵气,正是十三皇子赵秣。赵秣身边的鲛人少年连翘一袭蓝裙,指尖凝聚出细小的水箭,射杀靠近的契金联军士兵。 “十三王爷!”楚瑜霏大喊一声,挥剑冲了过去,斩杀了围攻赵秣的士兵们。白悯烟则取出银针,隔空射向契金联军士兵的穴位,瞬间放倒六人。 赵秣喘了口气,拱手道谢:“多谢二位相救!父皇被困在皇宫里,我必须进去救他!” 楚瑜霏皱眉:“皇宫此刻怕是已被契金联军包围,十三王爷,你进去太危险了!” “我是大宋皇子,岂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出事?”赵秣眼神坚定,拔出腰间佩剑,“二位若肯相助,便请替我挡住外围的敌军,我要进去寻找父皇!” 白悯烟点头:“殿下放心,我们定会守住这里!”他转头对楚瑜霏道,“楚兄,你护住左侧,我守右侧,绝不让敌军靠近!” 赵秣不再多言,提剑朝着皇宫的方向冲去。此时的皇宫内,火光冲天,宫殿的梁柱被烧得噼啪作响。皇帝赵旭穿着便服,拉着林贵妃的手,正狼狈地往外跑。他脸色惨白,声音发颤:“爱妃…别怕,朕已让人备了马车,我们从后门出去,先去北方暂避,日后再重整旗鼓!” 林贵妃依偎在他怀中,眼中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闪过一丝冷意。两人刚跑到皇宫后方的花园里,林贵妃突然停下脚步,挣脱了赵旭的手。她从袖中拔出一把匕首,匕首的寒光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爱妃,你…你这是做什么?!”赵旭后退一步,满脸震惊。 林贵妃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做什么?陛下,臣妾其实是金帝完颜亚谬派来的细作,大宋气数已尽,皇上还是安心地去罢——去死罢!狗皇帝!”她说着,便持匕首朝赵旭刺来。 赵旭吓得瘫坐在地上,眼看匕首就要刺中他,一道剑光突然闪过,将林贵妃的匕首击飞。赵秣冲了过来,挡在赵旭身前,怒视着林贵妃:“妖妇!竟敢谋害父皇!” 林贵妃见状,转身想跑,赵秣却不给她机会,提剑追了上去。两人在花园里缠斗了两招,赵秣一剑刺穿了林贵妃的胸膛。林贵妃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眼中满是不甘。 赵旭惊魂未定,刚要起身,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为首的人身着铠甲,面容刚毅,竟是前朝三王爷赵曌,他的三弟! “三弟,你…你不是早就死了吗?”赵旭大惊失色。 赵曌勒住马,目光扫过火光中的宫殿,语气冰冷:“二皇兄,别来无恙!没想到罢,当年我并没有死!”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围了上来,将赵旭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太子赵维带着一队禁军冲了过来。他看到赵曌,脸色骤变,心中暗道:我这个三皇叔怎么会突然出现?好啊!原来他当年没死成,这时候来与我抢夺皇位了! 赵维握紧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赵曌刺去:“逆贼!竟敢谋逆,今日我便替父皇斩了你!” 赵旭趁场面混乱,一溜烟逃走了。 长剑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赵曌的胸口。赵曌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刺中,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噗嗤——”长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鲜血喷溅而出。 “女娃娃!”赵曌大惊,连忙扶住倒下来的离乐。冷鹤晞刚好赶到,看到这一幕,瞳孔骤缩,快步冲了过来:“妹妹!欢颜妹妹!!!” 离乐靠在赵曌怀中,嘴角溢出鲜血,她抬头看着父王,笑容凄然:“太好了…大和尚…我们…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赵曌愣住了:“女娃娃,你到底是谁?为何…为何要舍命救我?” 离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咳咳咳…我…我是赵欢颜…是…是你的女儿…父…父王…对不住,女儿不孝,以后也不能…留…留在您身边…尽…尽孝了…” 这句话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开。赵曌瞳孔骤缩,他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着离乐惨白的脸颊,泪如泉涌:“欢颜!我的女儿!你…你原来都长这么大了…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你振作一点,不要闭上眼睛!你看看父王…你再多看父王几眼…好不好?欢颜…我的欢颜…” 离乐虚弱地笑了笑,用尽全力伸手抓住赵曌的手:“父王…女儿…女儿好累,你…可以让女儿靠在你怀里睡一会吗?我真的好累啊,伤口…有…有些痛…别…别为我担心,我…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不!欢颜!!!我的女儿啊!你为何这么傻…为何要替我挡剑?该死的人是我!该死的人是我啊!”赵曌抱着离乐的尸体,悲痛欲绝,仰天长啸,放声大哭。 冷鹤晞站在一旁,看着离乐的尸体,眼中满是血丝。他猛地转头,看向太子赵维,周身的气劲骤然爆发。**神功的内力在他体内疯狂运转,他抬手朝着周围的契金联军士兵和赵维的禁军拍出一掌:“山-河-碎!” 磅礴的气劲如海啸般席卷开来,周围的士兵被气劲掀飞,兵器断裂,盔甲碎裂。短短片刻,几十名士兵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赵维被气劲震得后退几步,运起内力护住心脉,嘴角溢出鲜血,看着冷鹤晞的眼神满是恐惧。 然而,冷鹤晞周身那足以撕裂山河的磅礴气劲,在触及离乐身体的前一瞬,却化作了最轻柔的风,悄然散去。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寂静了。 宫殿燃烧的噼啪声,士兵垂死的哀嚎,兵刃交击的锐响…所有声音都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真空般的死寂里。冷鹤晞的瞳孔中,只剩下那个倒在血泊中,身影显得格外娇小的妹妹。 冷鹤晞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陷在泥沼。他听不见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整个世界都被抽离,只剩下眼前这锥心刺骨的一幕。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离乐的脸颊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刚刚运转了惊世内力、稳定如山的手,此刻却连触碰妹妹的勇气都几乎丧失。 与此同时,抱着离乐的赵曌,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尊石雕。 他脸上的愤怒、震惊、悲痛,都在听到“我是赵欢颜”的那一刻凝固、碎裂,最终只剩下一片空无的茫然。他低下头,视线死死锁在怀中女儿苍白却带笑的脸上,仿佛想从这姣丽的容颜里,找出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的笑靥。 他的手,那双曾执掌军旗、挥斥方遒的大手,正紧紧捂着离乐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温热的、殷红的液体浸透了他的指缝,可那具小小的身体,正在他的怀中一点一点变冷。他能感觉到,那微弱的生命气息,正如同风中残烛,倏忽而逝。他的手颤抖得那么厉害,甚至连带着离乐的身体也似乎在微微颤动,可他整个人,却僵直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短暂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凝固,是暴风雨前最极致的宁静,是悲痛碾碎灵魂前,最后的一口喘息。 “欢颜…我的…女儿…” 赵曌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气音。这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睡,却又重得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下一刻,石破天惊。 “不——!欢颜!!!我的女儿啊——!” 积蓄的绝望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赵曌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那哭声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天地倾覆也无法挽回的绝望。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混杂着女儿的血,滚落在他颤抖不止的手上,溅落在离乐冰冷的脸颊上。 “你为何这么傻…为何要犯傻替我挡剑?你不要丢下父王一个人,你不要丢下父王苟活于这世间好不好…欢颜!我的欢颜啊!!!啊——!不——!” 他的哭嚎声在寂静的废墟上空回荡,比任何锥心噬骨的疼痛更令人心碎。 这哭声也惊醒了仿佛被梦魇镇住的冷鹤晞。他眼中的血丝瞬间弥漫成一片赤红,周身原本因极致悲痛而内敛的气劲,此刻失去了所有控制,轰然爆发!比之前更加狂猛,更加暴烈! “销-魂-掌!!!” 冷鹤晞没有再看赵维,也没有再看周围的士兵,只是朝着入侵者的方向,猛地拍出一掌!这一掌,蕴含了他所有的悲痛、愤怒与无力回天的嘶鸣。磅礴的气劲不再是精确的浪潮,而是化作了毁灭性的风暴,席卷开来!周围的敌兵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股蕴含着无尽悲伤的力量掀飞、撕裂,兵器瞬间化作齑粉,坚硬的宫墙轰然倒塌一片! 赵维被这恐怖的气浪再次震飞,重重摔在地上,他看着状若疯魔的冷鹤晞,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超越权力争夺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赵曌停止哭泣,但泪水依旧奔涌。他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冷鹤晞,那眼神里是同样的破碎与悲痛。他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将离乐的尸体轻轻交给冷鹤晞:“冷少侠,这是小女的尸体…” 他收起仇恨与悲痛,用惊人的气度对赵维说道:“今日之事,是我大宋的内乱,也是外敌入侵之祸。赵维,你若还当自己是大宋的太子,便该像我一样暂且放下私念,与我一同对抗契金联军,护住这江山与百姓!” 赵维看着地上敌兵的尸体,又看了看赵曌,脸色变幻不定。他咬了咬牙,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好…三皇叔,今日我便与你一同抗敌…若能击退联军,再论皇位归属…” 赵曌冷笑一声:皇位归属?呵呵,谁要与你争夺那可笑的皇位。 赵曌转头看向冷鹤晞:“冷少侠,如今临安城危在旦夕,还请你继续带领义兵与江湖人士,与我们一同对抗契金联军!” 冷鹤晞握紧手中的软鞭,目光扫过火光中的临安城,语气坚定:“三皇叔,叫我阿衡罢,我本是当朝十五皇子赵以衡。护家卫国,是我身为皇家血脉的分内之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便不会让契金联军踏破临安城!”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白悯烟和楚瑜霏带着各大门派的弟子冲了过来。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皆是一惊。白悯烟快步走到冷鹤晞身边:“晞,城内的契金联军已被我们击退大半,只是北门还有不少敌军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冷鹤晞点头:“三皇叔,太子皇兄,你们带禁军守住皇宫和内城;我与悯烟、阿瑜,还有各大门派的弟子去北门阻挡敌军!” 众人纷纷点头,各自领命而去。冷鹤晞翻身上马,看着身边的白悯烟和楚瑜霏,又想起离乐的笑容,眼中闪过坚定。接下来的战斗会更加艰难,但只要他们同心协力,定能守住这大宋的江山,护住这天下的百姓。 马蹄声在火光中响起,朝着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临安城的烽火还在燃烧,但希望的种子,已在这片废墟中悄然埋下。 第51章 烬土生残阳 北门的厮杀声震彻云霄,沙尘裹着血腥味在风中翻涌。冷鹤晞勒住马缰,战马因周遭的惨烈战局不住刨蹄,他掌心的“**掌”气劲已凝聚成淡白色光晕,连空气都被压得微微震颤。 白悯烟立于高处屋脊,指尖银针如暴雨穿空,每一枚都精准刺穿敌军咽喉,倒下的金兵和契丹兵脖颈处喷出的血柱溅在青石板上,很快积成蜿蜒的血溪。楚瑜霏的浪子剑则在乱军中劈开一条血路,剑花翻飞间,敌军的盔甲与皮肉被一同斩断,各大门派弟子紧随其后,刀剑与盾牌的碰撞声、士兵的惨叫声交织成乱世悲歌。 “阿晞!契金联军的主力全压在北门了!”楚瑜霏挥剑斩断一名骑兵的马腿,那骑兵摔在地上瞬间被乱蹄踏碎。 楚瑜霏高声喊道,“完颜亚谬的中军帐就在十里外的高坡上,那家伙肯定在里面督战!” 冷鹤晞眼神一凛,喉间低喝一声,催动**神功的内力纵身跃起。白色的气劲在他周身形成半透明光罩,契金联军士兵的刀枪劈砍而来,碰到光罩便如撞在精铁之上般瞬间断裂,碎片飞溅中还带着兵刃崩裂的脆响。 冷鹤晞如一道闪电掠过战场,脚下轻点敌军士兵的肩头,每一次借力都伴随着士兵被气劲震飞的惨叫,不过瞬息便已冲到中军帐前——帐帘被掌风掀飞的刹那,金帝完颜亚谬正坐在虎皮椅上,手中镶嵌宝石的弯刀斜搁在案几上,刀身映出他阴沉如铁的脸,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帐外溃败的战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完颜亚谬!你的死期到了!”冷鹤晞话音未落,一掌拍向案几,实木案几瞬间碎成木屑,案上的酒壶与兵符散落一地。 完颜亚谬猛地起身,弯刀带着破风的锐响劈来:“大胆!敢在朕面前放肆!”刀刃与冷鹤晞的掌风相撞,交鸣的脆响震得帐内烛火剧烈摇晃,完颜亚谬被震得后退三步,虎口崩裂的鲜血顺着刀柄滴落。他看着冷鹤晞周身不断流转的气劲,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却仍强撑着帝王的威严,朝着帐外嘶吼:“来人!给朕杀了他!” 帐外的金兵蜂拥而入,长矛与弯刀如潮水般袭来。冷鹤晞反手拍出“山河碎”,磅礴的气劲如海啸般席卷开来,冲在最前面的金兵瞬间被掀飞,撞在帐壁上喷出一口鲜血,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短短片刻,中军帐内便堆满了尸体,鲜血顺着缝隙往外渗,在地上积成一片暗红。 完颜亚谬看着满地尸体,又望向帐外——金军士兵正四处逃窜,宋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他颤抖着拿起弯刀,这把曾斩杀无数宋人的兵器,如今却要终结自己的性命。他惨笑一声,笑声中满是不甘与绝望,随即举起弯刀,猛地划过脖颈。鲜血喷溅在虎皮椅上,如绽放的血色牡丹。 金帝完颜亚谬的尸体訇然倒地,标志着金军的指挥中枢彻底崩塌。 “完颜亚谬已亡!降者免死!”冷鹤晞提着完颜亚谬的首级走出中军帐,高声喊道。那血淋淋的头颅悬在半空,溃败的金军士兵看到后,纷纷扔下兵器跪地投降,北门的战局瞬间逆转。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的密道入口处,玉华公主赵蕙兰正拉着鲛人连翘的手,在黑暗中急促地奔跑。密道内弥漫着潮湿的藻荇,脚下的石阶布满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滑倒。 十三皇兄赵秣的嘱托还在赵蕙兰的耳边回响——“阿兰,你带着小珍珠躲进密室,那里有我备好的干粮和药品,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等我平定了战乱,就来接你们!” “公主殿下,这里好黑,我有点害怕…”连翘的声音带着颤抖,指尖凝聚出微弱的火焰,那淡蓝色的光晕如萤火般照亮着前方的路。他本是沧海鲛人,在陆地上本就灵力虚弱,连日的战乱让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赵蕙兰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力量,语气坚定:“别怕,连翘,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密室很安全,我们只要躲到战乱平息就好。”赵蕙兰虽体弱,常年居于深宫,从未参与过宫廷争斗,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乱,却逼着她收起了柔弱,学着保护身边的人。 两人穿过狭窄的密道,终于来到一扇刻着龙纹的石门面前——这是皇帝赵旭早年为躲避灾祸修建的密室,只有皇室核心成员才知道位置,石门后的机关更是需要特定的玉佩才能开启。 赵蕙兰从怀中取出一枚羊脂白玉佩,插入石门的凹槽中,轻轻转动。只听“咔哒”一声,沉重的石门缓缓打开。她点燃密室里的油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角落里堆放的木箱映入眼帘——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装满了干粮和伤药,还有几件干净的衣物。她松了口气,拉着连翘在木箱旁坐下:“我们先歇会儿罢,外面的敌军打不进来,这里很隐蔽。我们可以暂时安心了。” 连翘点点头,靠在墙壁上,指尖的火光渐渐散去。他看着赵蕙兰疲惫却依旧温柔的侧脸,轻声问道:“公主殿下,王爷一定会平安的,对吗?” “嗯!一定会的!十三皇兄他骁勇善战,不会有事的。”赵蕙兰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信任的光芒。 皇帝赵旭正拉着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往马厩跑。林贵妃的死让他心有余悸,那把染血的匕首仿佛还在眼前晃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逃离临安城,去北方的避暑山庄暂避风头,等风头过了再重整旗鼓。 “快!把朕的千里马牵出来!快啊!还在磨蹭什么呢!饭桶!没用的东西!废物!”赵旭用力踹了小太监一脚,语气急促得近乎嘶吼,“再晚一步,那些乱兵就追上来了!到时候朕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第一个先砍了你!”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刚要应声去牵马,一道冰冷如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二皇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往哪儿逃啊?” 赵旭浑身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脚步再也挪不动半分。他缓缓转过身,只见赵曌提着长剑站在不远处的桂花树下,剑身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滴,落在草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他身后跟着一群亲卫,个个面色冷峻,手中的兵器都沾着血污。月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洒在赵曌的脸上,映出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恨意,那眼神像是要将赵旭生吞活剥。 “阿曌…你…”赵旭强装镇定,试图挤出一丝笑容,可嘴角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恐惧,“朕…朕是要去北方调集兵力,等朕集齐了兵马,就回来收复临安城,平定这场战乱!” “调集兵力?”赵曌冷笑一声,笑声中满是嘲讽,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赵旭的心上,“二皇兄,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当年你为了争夺皇位,下令屠我满门,若不是我侥幸被忠心的手下救出,早已成了你的刀下亡魂!你以为你现在还能逃得掉吗?” 赵旭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双腿不住地颤抖,他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到一棵桂花树才停下:“阿曌,当年是朕糊涂!是朕被猪油蒙了心!朕知道错了,你要什么朕都会给你的!就是这皇位…这皇位我也可以拱手相让!求你…放我一条生路罢…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生路?”赵曌举起长剑,剑尖直指赵旭的胸口,冰冷的剑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襟,“我满门上下数百口人的生路,你当年怎么不给他们?你下令屠杀我家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恨意与痛苦,“今日,我就要为我死去的家人报仇!”话音未落,他猛地刺出长剑,剑尖瞬间刺穿了赵旭的心脏。 赵旭瞪大双眼,口中涌出鲜血,他看着赵曌,眼中满是惊恐,身体缓缓倒在地上。鲜血很快染红了身下的草地,也染红了飘落的桂花花瓣。 赵曌拔出长剑,看着赵旭的尸体,眼中的恨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与空洞。他为了复仇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大仇得报,却突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站在原地,任凭冰冷的月光洒在身上,仿佛成了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就在赵曌斩杀赵旭的同时,东门的战场上,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那笑声凄厉又癫狂,穿透了嘈杂的厮杀声,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停下动作,循声望去。 冷鹤晞也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穆容冲手持古琴站在乱军之中,他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几缕染血的发丝贴在脸上,眼神空洞得吓人,却又透着毁灭般的疯狂。他怀中的古琴琴弦早已断裂,琴身上布满了划痕与血迹,可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竟用琴身当作武器,朝着敌兵狠狠砸去。 “阿谣…棠棣…你们看…爹爹在保护你们…谁也不能伤害你们!”穆容冲一边砸,一边喃喃自语,声音时而清晰,时而痴癫。他周身的内力疯狂涌动,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浪,那气浪比之前冷鹤晞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强悍,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霸道。契金士兵举着长矛冲上去,刚靠近气浪范围,便被无形的力量掀飞,有的甚至直接口吐鲜血而亡,根本无法靠近他半步。 “穆容冲这是…走火入魔了?”楚瑜霏皱眉,眼中满是震惊。他曾与穆容冲交手过,对方的内力虽强,却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爆发力。 冷鹤晞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体内的内力本就因失妻丧子之痛而紊乱,之前又强行催动内力与我交手,如今心神俱裂,怕是被内功反噬冲坏了神智。只是没想到…反噬后的力量竟会如此强悍。” 穆容冲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依旧在乱军中疯狂厮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琴身砸在契金士兵的盔甲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敌兵的惨叫。奇怪的是,他的攻击奇异地避开了所有宋兵,哪怕有宋兵不小心挡在他面前,他也会下意识地侧身躲开,只针对契金敌兵。 短短半个时辰,他脚下便堆满了契金士兵的尸体,足足有数百人之多。东门的契金残兵见状,再也不敢上前,纷纷扔下兵器四散逃窜,生怕成为下一个亡魂。 待战场上的契金士兵散尽,穆容冲才停下动作。他抱着断裂的古琴,缓缓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口中不断念叨着:“阿谣…棠棣…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们了…” 冷鹤晞走上前,想要扶他起来,却被穆容冲猛地推开。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地上,将古琴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妻子和儿子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轻,再也没有了往日武林盟主的威严与傲气,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算了,别打扰他了。”冷鹤晞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宋兵说道,“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把他安置下来,再派两个人看着他,别让他再受刺激,也别让他到处乱跑。”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余晖洒在临安城的废墟上,将断壁残垣染成温暖的颜色。北门和东门的战火终于平息,幸存的百姓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看着满目疮痍的家园,眼中满是悲痛,却也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冷鹤晞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清理战场的宋兵和安抚百姓的义兵,心中百感交集。完颜亚谬已死,契金联军溃败;赵旭被赵曌斩杀,皇室的恩怨终于了结;穆容冲成了疯子,再也不复往日风采;离乐的尸体静静躺在城楼下的灵棚里,那抹鲜活的身影永远留在了这场战乱中——这场战争,终究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换来了和平。 “晞。”白悯烟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温茶,“玉华公主和连翘都很安全,十三皇子正在那里陪着他们,给他们讲外面的情况。” 冷鹤晞接过杯子,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点点头,问道:“三皇叔和太子赵维呢?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太子赵维被赵曌所杀,也算是替欢颜报了仇。”白悯烟说道,“赵曌提出要拥立十三皇子赵秣登基。毕竟十三皇子在战乱中表现得足够沉稳,不仅亲自带兵保护百姓,还斩杀了细作林贵妃,深得百姓和各大门派的认可。” 冷鹤晞看向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释然。虽然他本是十五皇子赵以衡,但如今临安城安定,皇室也有了合适的继承人,他终于可以卸下身上的所有负担了。 “悯烟,阿瑜,”冷鹤晞转过身,看着身边的楚瑜霏和白悯烟,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坚定,“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十三皇子和三皇叔罢。我想…去看看欢颜妹妹。” 白悯烟和楚瑜霏对视一眼,点头应道:“好,我们陪你去。” 三人走下城楼,朝着灵棚的方向走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冷鹤晞看着前方灵棚上挂着的白布,心中默念:欢颜,你看——临安城安全了,老百姓们也安全了,你可以放心了。 战乱虽已结束,但大宋的未来还很长,还需要更多人去守护。而他,会带着妹妹的遗愿,继续守护这片山河,直到迎来真正的太平盛世。 第52章 山河长安日 临安城的晨光像一层薄纱,温柔地透过“鹤瑜楼”雕花木窗的棂格,洒在光洁的红檀木柜台前。 楚瑜霏身着一袭藏青色暗纹锦袍,正襟危坐。他手中的算盘珠子被拨得噼里啪啦作响,清脆悦耳,与后厨传来的切菜声、堂倌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柜台上,一把素雅的青瓷茶壶冒着袅袅热气,茶香氤氲,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这“鹤瑜楼”并非凭空而来,它的前身便是战乱中损毁的“若水楼”。冷鹤晞在战后将若水楼改建,如今这座“鹤瑜楼”已经成为临安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楼下大堂总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楼上则设有二十余间雅致包厢,取名多引山水诗词,如“听松阁”、“望湖轩”,连宫中的官员和六皇叔赵裕隆也常来此设宴请客,品茗赏景。 “我说阿晞啊,你这管账的也太不近人情了!”楚瑜霏终于放下手中的算盘,对着里间的账房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昨天户部的孙大人特意点了两壶陈年的‘玉梁红’,人家知道是珍品,二话不说给了双倍的银子。你倒好,非说要按市价算,硬是把多出来的钱给退了回去!该说你傻呢,还是呆呢?” 话音刚落,冷鹤晞便拿着一本厚厚的账本从里间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腰束玉带,气质温润如玉。 或许是刚写完字,冷鹤晞的指尖还沾着一点淡墨,平添了几分文雅。“做生意,诚信为本。”他走到柜台前,将账本摊开,仔细核对起上面的数字,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岂能因为对方是官员就随意加价?再说孙大人素有清名,是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官,咱们更应该让他觉得实惠、称心才是。” 冷鹤晞指着账本上的一项记录,又补充道:“还有,后厨的青菜,记得换成高老伯家的,也算是帮衬着农户,积点善缘。” 楚瑜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拿起笔,在一张便签上认真记下:“知道了知道了,你这‘铁面无私’的管账大总管呐,说得都对。”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又道:“对了,今天楼上‘听松阁’的包厢被人重金订了,是一位特别尊贵的客人,神神秘秘的,却不知是谁。阿晞你要不要猜一猜?” 冷鹤晞刚要开口回应,就听见楼外传来一阵爽朗而熟悉的笑声,伴随着侍卫甲胄碰撞的轻响。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几分猜测,连忙快步走到门口相迎。 只见一队身着锦袍的侍卫簇拥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酒楼楼下。车帘被轻轻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袍一角。紧接着,皇帝赵秣迈步走了下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身边依偎着的,正是如今的男皇后连翘。连翘穿着一身淡雅的粉色锦袍,长发高束,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眉宇间比从前多了几分从容与贵气,却依旧难掩那份独属于鲛人的温柔与纯净。 “阿衡,阿瑜,好久不见啊。”赵秣走上前,熟稔地拍了拍冷鹤晞和楚瑜霏的肩膀,语气亲切自然,丝毫没有帝王的架子。自他登基以来,便力主废除了许多繁琐的君臣礼节,私下里,依旧和冷鹤晞、楚瑜霏等人以兄弟相称。 连翘站在赵秣身侧,对着两人露出腼腆的笑容,轻声道:“冷公子,楚公子,我和陛下早就听说鹤瑜楼的菜品名满临安,尤其是那道‘松鼠鳜鱼’,更是让人垂涎三尺。今天呐,皇上说要特意来尝尝鲜。” 冷鹤晞连忙侧身引路,脸上笑意更深:“陛下和皇后娘娘大驾光临,真是让本店蓬荜生辉!已为二位备好了包厢和招牌菜,请楼上歇息。”他引着两人往楼上走,边走边由衷地赞叹道:“陛下登基这一年来,轻徭薄赋,兴修水利,整顿吏治,百姓们的日子啊,是越过越红火了,大家都在感念您的恩情呢。” 赵秣闻言,轻轻叹了口气:“这都是朕的分内之事。之前的战乱让老百姓们受苦太多,朕只求能让天下苍生早日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他话锋一转,又露出笑容:“对了,大傻将军昨天还跟朕念叨,说等他休沐回来,一定要请你们去军营吃酒。他最近训练新兵,那股劲头足得很,说要把他们都练成像他一样不怕吃苦的硬汉呢。” 提起大傻,几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曾经憨直鲁莽的汉子,在战乱中冲锋陷阵,立下了赫赫军功。赵秣登基后,论功行赏,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如今正驻守在北疆,将契丹和金朝残部死死挡在国门之外,成了大宋最坚实的一道屏障。 几人说说笑笑,刚走进“听松阁”包厢,楚瑜霏便眼尖地看见窗外街上走来两人。一个穿着红色长衫的清俊男子,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蓝色锦袍的小公子。这二人正是四处游山玩水的白悯烟和他视若珍宝的“小心肝”。自从战乱结束,白悯烟便带着小心肝云游四方,偶尔回临安城,总会来鹤瑜楼坐坐,和老友叙叙旧。 “老白!”楚瑜霏朝着窗外扬声喊了一句。 白悯烟抬头看见包厢里探出脑袋朝他招手的楚瑜霏,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牵着小心肝施展轻功飞了上来。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白悯烟躬身对着赵秣和连翘拱手行礼,礼数周全。随后他又转向冷鹤晞和楚瑜霏,笑着说道:“晞,楚兄,好久不见。我们刚从建州回来,那里的龙凤团茶堪称一绝,我特意带了一些,正想给你们送来尝尝鲜。” 赵秣起身,亲自上前扶起白悯烟,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多礼。快坐快坐,正好人多热闹,一起尝尝这鹤瑜楼的特色小吃。” 众人纷纷落座,不多时,一道道精致的菜肴便被伙计们端了上来,摆满了整张桌子。金黄酥脆的松鼠鳜鱼,浇上酸甜可口的糖醋汁,香气扑鼻;色泽红亮的东坡肉,入口即化;还有奶汤锅子鱼,汤头鲜美,是用连翘特意从宫中带来的新鲜活鱼熬制而成,好吃得让人几乎要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刚出笼的蟹粉小笼包的外皮薄如蝉翼,咬开后金黄汤汁一□□浆,鲜掉眉毛;案上瓷盘层层叠叠,糟熘鲈鱼卧在青玉盏中,鱼肉鲜嫩多汁,糟香混着酒香在鼻尖萦绕;蜜渍金橘码得齐整,橘瓣裹着晶莹的糖霜,咬开是酸甜的果肉,解腻又开胃。 笋丝鳝鱼正冒着热气,鳝鱼段炸得酥嫩,笋丝脆爽;蜜煎樱桃盛在描金碟中,颗颗樱桃裹着琥珀色的蜜浆。咬开是酸甜的果肉,蜜香在舌尖环绕,让人忍不住想多添一碗温酒,与这蜜香在胃中融合。 席间,楚瑜霏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问道:“对了,老白,你这一路游山玩水,走南闯北的,有没有碰到过穆容冲?上次听丐帮的朋友说,他在苏州府闯了不少祸,把他那些手下折腾得够呛。” 一提起穆容冲,众人不禁哑然失笑。自从上次大战后,穆容冲因走火入魔,心神受损,再也没了往日的戾气和野心。如今的他,整日疯疯癫癫,痴痴傻傻地带着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四处游荡。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变着法子捉弄手下——有时候会趁他们睡觉时,把他们的靴子藏起来,让他们第二天光着脚赶路;有时候会在他们的饭菜里偷偷倒入大量辣椒粉,看着他们辣得眼泪直流、直跳脚,自己却在一旁哈哈大笑。他虽疯癫痴傻,却也彻底摆脱了过去仇恨的枷锁,活得倒也逍遥自在。 白悯烟喝了一口茶,掩唇笑道:“前些日子我在广州还真见过他。当时他正拿着一个拨浪鼓,追着一个卖糖人的小贩跑,嘴里还大喊着要把拨浪鼓粘在糖人上,做一个独一无二的‘拨浪鼓糖人’给他的阿谣和棠棣。他那几个手下跟在后面,一脸的无奈和哭笑不得。” 众人听了,都惋惜地摇了摇头,唏嘘不已。感慨过后,包厢里又充满了欢声笑语。冷鹤晞看着眼前这温馨热闹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暖意。曾经的战火纷飞,曾经的血海深仇,如今都已化作了这充满烟火气的日常。这,就是他和楚瑜霏,和所有朋友一起浴血奋战,想要守护的太平盛世。 宴席散后,赵秣和连翘因宫中还有政务要处理,便先行回宫了。白悯烟则牵着小心肝的手,去街上买他最爱的发条小狗玩偶和螃蟹花灯。 冷鹤晞和楚瑜霏则留在酒楼里,收拾着柜台和账本。 楚瑜霏一边核对账目,一边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冷鹤晞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阿瑜,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账目出了问题?” 楚瑜霏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阿晞,我前些日子去城外办事,遇到了丐帮的长老。在他们那里,我见到了女装打扮的柳依依。”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这才发现,她的锁骨上,有一块月牙形的胎记。” 冷鹤晞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楚瑜霏这句话的含义——楚瑜霏曾对他坦白过,他并非这个时代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叫做“现代”的世界。而回到那个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死一个锁骨上带有月牙形胎记的人。 “那你…”冷鹤晞看着楚瑜霏,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楚瑜霏却突然抬起头,对着冷鹤晞笑了起来。那笑容很轻,却很坚定。他放下手中的账本,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冷鹤晞的手:“傻瓜,我已经不想回去啦。而且,我怎么可能会杀柳姑娘呢?” “我的好阿晞,你想啊,人生短短几十年,屈指数来只有三万多天而已,无论在哪里度过,不都是一辈子吗?”楚瑜霏的眼神温柔而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现代的日子或许物质丰富,科技发达,但那里没有你,没有老白,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在这里,我有你这个铁面无私的管账大总管陪着我,有这家热热闹闹、充满人情味、烟火气的鹤瑜楼,有一群可以生死相托的朋友,还有安稳平和的日子。对我来说,这样的一辈子,就已经足够了。甚至,比我能想象到的任何生活都要好。既来之,则安之。” 当年“衣锦归家”的占卜,未尝不是一种应验。心之所向,皆如所愿,花好月圆,此心安处是吾乡。 冷鹤晞心中一暖,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涌上心头。他反握住楚瑜霏的手,力道很紧,仿佛要将自己的心意通过掌心传递给对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温暖而耀眼。窗外,临安城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欢笑声、马车和牛车的轱辘声此起彼伏,一派欣欣向荣、太平盛世的景象。 几天后,鹤瑜楼里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正是已经疯疯癫癫、痴痴呆呆、傻傻愣愣的穆容冲。他穿着一件红色喜服,头发有些散乱,脸上带着孩童般天真又执拗的神情。他一走进酒楼,就径直冲到柜台前,用手指着菜单上的拨霞供、??花炊鹌子和荔枝冻,大声喊道:“喂!楚小子!给我上这几样!再来两壶最好的酒!” 楚瑜霏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和怠慢,反而露出温和的笑容:“好嘞!穆大侠稍等片刻,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穆容冲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把早已断裂、却被他视若珍宝的素琴。他看着窗外熙来攘往的街道,眼神有些茫然,嘴里却喃喃自语:“阿谣,棠棣,你们看…街边好多人啊…”他的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悲凉和戾气,只剩下平静和稚拙。 冷鹤晞亲自端着酒菜走了过来,轻轻放在穆容冲面前的桌上,十分尊敬地说道:“穆大侠,请慢用。” 穆容冲抬起头,看了冷鹤晞一会儿,才像是突然认出他来,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哎!你是那个很能打的小子!我记得你!我们之前还打得不分伯仲呢!”说罢,他不再多言,拿起筷子,大块朵颐,吃得满脸都是酱汁,却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开心。 冷鹤晞看着他,心中释然。或许,这样痴痴傻傻地活着,对穆容冲来说,反而是一种最好的解脱。他不用再背负武林盟主的沉重枷锁,不用再被仇恨和执念所折磨,只需要像个孩子一样,简单地吃饭、玩耍、嬉笑,就足够了。 又过了半年,临安城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太尉宋国泰迎娶了玉华公主赵蕙兰。这场联姻,一时间成了朝堂之上的一段佳话。 婚礼当天,冷鹤晞和楚瑜霏带着酒楼里的伙计们,亲自送去了一份珍贵的贺礼——九十九坛“潇湘子”佳酿,还有一幅由楚瑜霏亲笔题写的“百年好合”的字画。楚瑜霏的书法清秀飘逸洒脱灵动,笔力遒劲,深得众人称赞。 婚礼过后,冷鹤晞和楚瑜霏回到了鹤瑜楼。此时已是傍晚,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楚瑜霏气定神闲地靠在柜台后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悠然自得地摇着,看着楼下依旧热闹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阿晞,”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你说,咱们以后就这样,守着这家酒楼,看着临安城越来越好,看着身边的朋友们都幸福安康,好不好?” 冷鹤晞走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 “阿晞,缘分真是神奇的东西。我是巨蟹座,你是双鱼座。我们可是天生一对的绝配呢。”楚瑜霏温柔地抬起头,凝望着冷鹤晞好看的双眸。 冷鹤晞嫣然一笑:“之前就听你说过,你说我们都是水象星座。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跟你在一起时我总是觉得很放松,很开心。” “那就对啦!我可是你的开心果哦,因为我的生日和喜剧之王周星驰同天呢!”楚瑜霏认真地对冷鹤晞承诺:“阿晞,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就有我逗你欢笑。” 冷鹤晞红着脸嗔怪道:“谁要你逗我笑了,你这活宝。” 窗外的夕阳透过棂格,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远处的皇宫里,赵秣正和连翘一起坐在灯下,翻看着手中的奏折。灯光柔和,映照着两人温柔而默契的笑容。他们偶尔低声交谈几句,为着这个国家的未来共同努力着。 西湖边,白悯烟正带着小心肝泛舟湖上。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的垂柳和远处的青山。小心肝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支荷花,言笑晏晏,笑容粲然。白悯烟则温柔地看着他,认真听他说的每一句话,眼中满是宠溺。 而在临安城的另一条街道上,穆容冲正追着一个卖纸鸢的小贩。他的手里挥舞着一叠交子,大声冲小贩喊道:“喂!那个蝴蝶的纸鸢给我,钱给你!我要把它送给阿谣和棠棣!”他的脸上满是稚拙简单的笑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把手中的交子用力抛撒到半空中,然后拍手哈哈大笑。 天降钱雨,街上的行人纷纷踮起脚尖去接,然后又趴在地上寻找。 “活祖宗哎!可不兴突然犯浑呐,快饶了我们这些下人罢…”穆容冲身后的几个手下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后,好言安抚,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糖。他们面面相觑,相视一笑,却也默默为他们的主子穆容冲祈福。 赵曌选择了浪迹江湖,代替女儿赵欢颜,孤独倔强地活着。 山河长安,岁月静好。 曾经的烽火狼烟,曾经的爱恨情仇,都已化作了历史的尘埃,沉淀在时光的长河里。而如今的南宋,在新帝赵秣的励精图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江湖安稳平和,每个人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也是所有人共同守护的,太平盛世。 感性者难抵人间烟火琐碎,理性者易失世间风月情长。余生惟愿与卿执手,以诗意酿情,以真心谋爱。 君可见,人间百态皆风景。我与春风皆为客,卿携秋水揽星河。三生有幸逢卿面,纵是悲凉也情深。相逢只需一瞬,倾心只道一生。 日高三丈我独眠,无事小神仙。江南幽居裁云笺,书成一卷,痴狂半卷。 不羡鸳鸯不羡仙,谁是神仙?我是神仙!我本书中仙,疯也痴癫,狂也痴癫。半溪明月,一枕清风。 我花开后百花杀,独领清商韵自嘉。我携清酒酩酊下,卧听风雨,笑看千峰沐月华。幸遇卿容映桃灼,此后阡陌相歌和。檐下风微漾,初见恍如梦,心湖生涟漪,情丝绕指柔。浪迹花丛忽回眸,侠骨柔情不负卿。天地青锋三尺剑,江湖岁月满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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